《第二十四号宇宙》 第1章 位面 宽敞的衣帽间内,浅金色朝霞斜射进落地窗,宣示着浓重夜色褪去。 落地镜前的男人向后靠在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宛若雕像般巍然不动,轮廓分明到凌厉的下颌绷紧,双眸紧闭面无表情,只眉头略微拧起。 半晌,男人垂在沙发边的手才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重重抹了把脸。 修长五指随意将黑发拢向脑后,终于毫无遮拦地露出彻夜被酒意侵袭的倦怠。 “许应知”,嘶哑的声音从男人喉咙间溢出,男人倏然睁开锐利双眸,直直盯着镜中的自己,嘲道:“你真愧对这名字啊。” 若不看那风雨欲来的表情,只听声音,仿佛尾音只是带着叹息的呢喃。 话音落下,许应知起身,眸光垂向矮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提示今日行程的信息。 没有来自林薮的只言片语。 已然平息下去的愤懑与悲伤再次从许应知体内油然而生,以至于他要咬紧牙关,才能不暴露出粗重的喘息。 七年的感情于昨夜被彻底收回,而说来可笑,许应知甚至不知道,林薮究竟是何时爱上别人的。 开始与结束皆是来去匆匆。 晚秋总是带着凉风,A大校园内,黄金般闪耀的银杏树下,年少的林薮倏然停下脚步,状似随意地道:“我想交个男朋友,那个人…” 话音落下,林薮像是勾人主动询问般停下话音,偏头看向许应知,抬手轻柔地拂去对方发间落叶。 而同样年少的许应知愣在原地睁大双眼,带着少许青涩的面庞年轻英俊,但略显焦急。 没来得及细想对方说的是交个男朋友,满脑子都在想究竟是谁,能被大名鼎鼎的系草林薮青睐。 少顷,许应知终于开口:“你……” “嘘。”林薮却突然改了主意,食指不容置疑地覆在许应知微启的双唇前,笑盈盈地道:“可以是你吗?” 那一刻,许应知今生的智商仿佛尽数归零,至今想起来都还不堪回首。 只听他艰涩地问:“什么……可以是我吗?” 林薮噗哧轻笑出声,许应知脑中轰地一声,手忙脚乱地摆摆手:“啊,可以,当然可以。” 仿佛林薮问的不是许应知愿不愿意做他男朋友,而是晚上去吃火锅好不好。 长风呼啸,时光荏苒,B城的秋来得如此迅疾,许应知脑海中不住回忆起那年校园里将落未落的银杏叶。 别墅院墙外的银杏随风旋转着飘落,与记忆中的场景逐渐融合、重叠。 待到许应知踉跄上楼走进卧室,放任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床上时,合上双眼前的最后一幕,便是院墙外的满目金黄。 . 【检测到宿主执念抵达临界值,正在启动位面穿梭系统,倒计时十、九、八、七……】 冰冷的机械女音乍然响起,许应知猛然从昏沉中清醒过来,喃喃:“什么玩意儿?” 倒计时结束,机械女音的回答是自顾自继续道:【此位面为NO.1326,目标位面为NO.24,位面穿梭有风险,请谨慎选择。】 许应知闻言,掌心撑床试图坐起来,眼前却是一派黑暗。 随即无数光影不由分说地如洪流般穿掠过眼前,速度越来越迅疾,以至于任何景象都被扭曲着拉长旋转,最后重归一派黑暗。 【位面穿梭已结束,正在绑定系统777号……】 “诶!先别绑!”许应知连忙出声阻止,再次反手掌心发力将自己撑起来,这次却砰一声!因为用力过猛而撞上天花板。 “我靠!”许应知吃痛,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脑袋。 与此同时机械音一板一眼地说:【绑定暂停,当前进度百分之三十七。】 许应知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缓慢睁开双眼,愕然发觉脚下踩着的已不是家中熟悉的定制大床,而是宿舍里单薄的木板床。 此刻那木板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 而随着许应知的惊叫,始终背对着他在电脑上不住敲击的青年不耐烦地回头,望向许应知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满。 可眼神却是温柔的,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润与灵动。 对方略显薄凉冷淡的音色下,亦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嗔怪:“鬼叫什么?” 四目相接的瞬间,许应知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 十九岁的林薮正坐在他对面,仿佛每根发丝都带着被太阳赐予的夺目光芒。 此刻那人形状姣好的双唇正不住数落道:“班长明明叫我们一起去开例会,转头你就跑去跟体校那帮人打球,晚上还要打比赛……” 例会、比赛…… 许应知堪堪从林薮的话音间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话,我重生了,重生在…… 重生在他们大二的那一年! 一年前的秋天林薮向他表白,两人确定关系,而现在……他与林薮还是恋人。 一道突兀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炸响在许应知脑海:【提醒宿主,您并非重生,而是进行了位面穿梭。】 许应知:“……” 有什么区别? 林薮话音落下,似是察觉到不对,起身两步走到许应知床前。 许应知还站在床上,保持着那个发丝抵着天花板的嚣张姿势。 “怎么了?”林薮伸手揪住许应知短袖下摆晃了晃,询问道。 许应知大梦初醒般低下头,与此同时脑海中再次突兀地插入另一道声音。 十九岁的他自己终于从睡梦中被惊醒,姗姗来迟:“我靠,兄弟你谁?” “……” 许应知避开林薮的手,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逃也般跳下床,匆匆大步走进浴室并关门落锁。 “我是七年后的你。” “???” 脑海中的声音沉寂数秒,乐道:“嚯,预知梦啊,那烦请您透露一下,今儿晚上比赛能赢吗?” 许应知:“……” 像是为了替许应知做出回答,机械女音再次响起:【系统绑定继续,倒计时三、二……】 “等一下,他也能听到你说话吗?” 十九岁的许应知:“?” 系统:【不能,另外宿主需知,一旦绑定完成,原身灵魂将陷入沉睡直至宿主任务完成。】 许应知眉心紧锁,拒绝道:“我不要绑定,让我穿回去。” 系统:【穿梭一旦成功即不可逆,任务完成后将自动穿越回相应位面。】 “不是,穿过来的时候谁问我了?”许应知简直快被气笑了。 系统不为所动,电子音继续道:【宿主的执念值在高维度可视化程度极高,符合位面穿梭启用标准,此系统较为温和且任务难度较低,我将全程与您同在,您大可放心,其次……】 许应知伸出尔康手:“so what,不做任务又能怎样?” 系统冷漠地说:【随着宿主位面跃迁的时间增长,与原身融合程度越高,原身灵魂将有沉寂并灭亡的风险。】 这意味着,如果许应知放弃任务,他将会留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同时也意味着,是他亲手抹消了过去的自己。 许应知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多损的系统啊你是?” 系统还欲辩解,许应知眉则眉心紧锁,不耐烦道:“行我知道了,任务是什么?是不是让我跟林薮分手从根源上解决执念问题?可以,我现在就……” 听许应知在脑海中自说自话,风中凌乱了几个回合的少年终于回过神来,厉声拒绝:“不行!不可以!” 严厉话音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痛心疾首:“长大以后的我怎么就变成了你这个样子?!随意插手别人感情,这……” 许应知恨不得梆梆给十九岁的自己两拳,好让他清醒一点,任务完不成死的可是你这个中二少年,虽然中二少年此时还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系统听着两人在脑海中的对话,坚强地补全后半句:【其次,实际上,没有哪个系统会在绑定前征求宿主同意。】 这倒是实话,许应知放弃跟十九岁的中二少年对话,麻木地问:“那你刚才暂停是在……?” 系统的电子音里带着一丝对自己格外满意的沾沾自喜,虽然听在许应知耳朵里却是十分地找打。 【新手福利,给宿主一点时间接受。】 【恭喜宿主,系统绑定成功。】 随着女音平铺直叙的话音落下,年少许应知的声音逐渐微弱沉寂,直至消失无踪。 许应知试探着,在脑海深处呼唤方才那位中二少年:“在吗?分手进行时了哦。” 无果。 方才一听到分手二字,即使以为自己在梦中也应激跳脚的声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许应知脑海中的疑问犹如投向深海的一枚小石子,除却在表面激起浅淡涟漪外,未得到丝毫回响。 “……” 浴室内空旷安静,许应知只听得见自己均匀的呼吸。 镜中十九岁的他眉目舒展,鼻梁高挺,不笑时已隐隐有了多年后凛利淡漠的轮廓。 眉梢眼尾间一点人畜无害的朱砂痣,将冷硬的面容中和些许,眉眼弯弯时则平添了些无辜的味道。 “任务是什么?”许应知认命地问。 系统就等这句话,忙不迭回答:【宿主可任意选择一类人群,提升其群体幸福值,使其数值在高维度达到可视化程度。】 “这对吗?”许应知难以置信地问。 系统只当听不出许应知话音间的嘲讽,公事公办地解释:【对的,系统旨在为宿主提供消解执念机会的同时,尽量造福人类社会,实现双赢局面。】 许应知:“……所以你的作用是?” 【为宿主出谋划策。】 当然还有未出口的后半句,于距离许应知无限遥远的亿万光年外无声震动。 【并观察名为人类的精神体内的各项数值波动,进行精确记录,必要时加以修正与干涉。】 许应知听不见那无声的后半句,咬牙道:“我真是谢谢你。” 砰砰砰! “许应知!你是在浴室写论文吗?需要这么久?”林薮拍门怒吼,方才那点关切与耐心已然被消耗殆尽。 许应知下意识呼吸一窒,才想起来林薮还在门外。 随即猛然深吸两口气,飞速理清局面,十九岁的他已经沉寂,二十五岁的他已经穿来,系统任务已经发布,简言之就是没有回头路可走。 而此刻罪魁祸首,尚且还没有成为罪魁祸首的林薮,正站在浴室外砰砰拍门。 从力道来看很可能许应知一开门,巴掌就会拍到他脸上。 系统还在坚强地喋喋不休:【本系统尚有很多功能等待宿主激活,只要您……】 “闭嘴,我现在只要你闭嘴。” 来自门外和体内的两重声音同时轰击着许应知的灵魂和耳膜,他现在只希望那个陷入沉睡的是他自己! 系统只得悻悻收声。 下一秒,许应知拧开龙头,双手接水往脸上胡乱拍了两下,也不擦干,任由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在锁骨处汇聚,洇湿了一小片领口。 随后他扬手推开磨砂玻璃窗。 霎时间,远处球场的打球叫好声随着长风呼啸而来,宿舍楼下硕大的榕树树冠随风簌簌作响,蔚蓝天空澄澈如蓝宝石般。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他才大步转向门口,解锁开门,装出一副刚洗漱完毕的样子。 林薮斜倚在墙边,食中二指间夹着根水笔,蹙眉问道:“你还好吧?” 许应知的回答是深深望进林薮双眼,似是想从中窥出些许有关未来的端倪,林薮则莫名其妙地与他对视。 眼见气氛自然而然地变得暧昧旖旎,许应知赶忙收回目光,干咳两声:“没事,做了个梦而已。” 林薮也有点不好意思,眸光忽闪着移开:“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许应知轻声回答,走向林薮桌边,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 XX年十一月八日。 林薮则拉开椅子坐下,以为许应知在看打开的文档,随口道: “例会纪要已经发给班长了,徐二说晚上比赛前再练两局,我们吃完午饭就去门口深海找他们。” “嗯。”许应知回神,轻声应道,转身迈开步子,准备换套衣服和林薮下楼去吃午餐。 “诶”,林薮匆忙拉住许应知右手,少年掌心温热干燥,手指劲瘦且骨节分明,指尖不由分说地抵在许应知掌心。 “你到底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掌心传来熟悉的触感,许应知挺拔的背影一僵,半晌,才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指尖,安抚道:“没事,放心吧,晚上的比赛会赢的。” 那是暑假时几个学校论坛上自发组织的电竞比赛,许应知和林薮临时拉了两个好友,匆忙组建起战队。 昏天黑地地练上一个暑假,开学后便是每周一次的小组赛,而今已是深秋,终于将在今晚迎来最后的总决赛。 但奖品也仅仅是校门口深海网吧老板友情赞助的一年免单权。 可那时的许应知和林薮依然为此全力以赴,像模像样地去找对手的训练视频逐帧分析细节,在熬至凌晨的某个时刻十指紧扣,相视一笑。 许应知还记得,拿到冠军的那天,也就是今天,他和林薮接了彼此人生中的第一个吻。 思及此处,许应知舌根泛起淡淡苦涩,当年的很多细节都如浮光掠影般掠过脑际,他却清晰笃定地记得,他人生中有过的,和即将到来的第一个吻。 林薮适时地放开手,保存文档并关闭电脑,随手拿起棒球帽戴上。 许应知则背对林薮,换下被水濡湿的白T恤。 林薮说得不错,他确实心神不宁,群体幸福感的任务和晚上即将拿到冠军的比赛同时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按照曾上演过的剧本继续演下去,还是干脆推翻曾经的一切,想方设法完成任务并离开这里。 叩! 叩叩! “开门!你爹来了!”门外传来徐然含笑的话音。 第2章 比赛 “……” 许应知不由感怀地失笑,舌尖抵了抵侧颊,扬手套上黑色T恤走向门口。 林薮已经起身去开门,回敬道:“谁是你爹?” 门外的徐然灰衣粉裤,脖颈上挂着条粗长银链,见门打开则大步跨门而入。 许应知心说管他的,先把比赛打了再说,记忆中的身体本能作出反应,转而与徐然撞肩,将分开时反手勾住对方脖颈将人放倒。 “谁是爹?嗯?” “去你的,您二位最好是在楼上讨论战术,关观等得快骂人了。”徐然笑骂道。 林薮耸耸肩,点名道姓地阴阳怪气说:“问他啊,班长催我拿会议纪要,许应知还去跟隔壁体校的打球,改天跟隔壁体校约场比赛他就老实了。” 许应知自知理亏地没有辩解,几人关门走向走廊尽头,转弯下楼离开灰白的宿舍楼,向校园外走去。 白日晴空下秋老虎依然毒辣,午后暖阳炙烤大地,远处球场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楚传来,长风呼啸着带来远处人群的欢笑与私语。 林荫路上,许应知挺拔的身影落后两人半步,满不在乎道:“那怎么,再高的签约费也不耽误我为咱们校队出一份力。” 徐然奇道:“隔壁体校还许你好处?啧啧啧——” 林薮再次凉凉地说:“当然有好处,已经许给他一个替补位了。” 许应知闻言轻笑着摇摇头,也不恼。 隔壁体校还真曾经向他抛出过橄榄枝,企图让许应知在高校联赛时给他们当外援。 而许应知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对方,表示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包括但不限于今晚即将开始的这场电竞比赛、学业、以及谈恋爱。 思及此处,许应知若有所思地拧起双眉:“系统?777号?在吗?” 系统电子音响起:【下午好。】 “……” 许应知对此系统还略微有点消化不良,压下原本的疑问,率先问道:“你能实时获取我的想法对吧?怎么这么消停。” 系统终于有机会接上方才被打断的话,一板一眼的语调中甚至透出几丝委屈:【绑定完成前可以,绑定结束后很多功能则等待宿主激活,任务完成度越高,可激活的功能则越多。】 怪不得它方才沉默良久,许应知若有所思地总结道:“所以你还是个被限制的系统。” 系统:【……】 毕竟大部分系统都至少拥有可以实时获取宿主心中想法的功能,不过许应知倒也没有开启此功能的意思。 “不如这个任务目标就选隔壁篮球队吧。” 许应知话音里带着十足的散漫,好像此刻选择的不是他穿回去的机会,仅仅是突发奇想的闲谈。 【可以,但我并不建议您如此选择。】 “哦?” 系统:【经分析计算,隔壁体校篮球队成员共计四十八名,在拿到秋季联赛冠军的前提下,任务进度将能提升百分之一。】 “噗!咳咳咳!” 许应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倒仰,林薮闻声回头:“怎么了你?” “没,没事。”许应知摆摆手,惊天动地地咳了半晌,在胸前猛拍几下才顺过气来,俊脸在林薮看不见的地方扭曲成一团:“多少?你说多少?百分之一?!” 系统:【是的,但你们人类有一句古话,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所以如果宿主坚持的话,我将无条件支持宿主。】 许应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食指指尖点在眉心突跳处,咬牙道:“把我送回我应该在的地方,这才叫无条件支持,另外你知道按照这个进度来说的话,其实我可以干脆不要回去了!” 系统冷静地接话道:【纠正用词,我将尽我所能地支持宿主。】 许应知:“……” 许应知被迫彻底放弃幻想,麻木地喃喃:“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 三人在门口吃过简餐,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深海网咖。 进门时不约而同地对正在吧台内斗地主的老板微笑颔首,权当打招呼。 位于二楼的轩敞包间内,遮光帘将日光完全遮挡,室内一派灯火通明。 徐然拉开宽敞安静的包间门,另一个队友关观正窝在椅子里补眠。 关观闻声倏地将椅子转过来,面对门口痛心疾首地怒斥:“敢问三位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吗?看看现在几点了?!” 林薮失笑,拉开椅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再往里分别是许应知、徐然和关观。 四套电竞桌椅成排摆放,明星选手同款品牌定制键鼠整齐摆在宽大的电脑桌上,网吧老板当然不会如此大手笔,这是许应知自掏腰包为战队置办的。 以至于徐然当时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既然您能安排如此优质的主机和外设,我们为什么还是一定要来网吧训练?” 对此许应知当时表示:“氛围。” “没必要练太久,基本战术再磨合两遍就行了。”许应知落座,随意甩了甩手腕,淡淡道。 “还得是您够自信,虽然赢了只能得到深海一年的免单权,但是输了可要在表白墙上被公开处刑,麻烦您体谅体谅母胎solo的兄弟我吧。”关观打着呵欠如机关枪般突突突地说。 林薮调试快捷键,闻言头也不抬:“得了,你单不单身和这都没关系,福祸相依,说不定真上了表白墙,还有人吃你这款呢。” 关观翻了个白眼,泄愤般哗啦啦敲击青轴键盘:“我跟你们这些内部消化的拼了!” 徐然赶忙拉住他:“别别,大敌当前,咱们要一致对外!懂不懂?” “赶紧的,已经建好房间了。”林薮戴上耳机,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许应知应声加入房间,随意地向后靠在电竞椅里,整个人被宽大的电竞椅完全包裹,从侧边只看得见他凛利俊秀的眉尾和光洁挺直的鼻梁。 随着几人点击准备,林薮点击开始,进入游戏地图。 待几人从包间出来下楼时,已是下午五点,距离约好的比赛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网吧老板仍然窝在椅子里欢乐斗地主。 许应知从冷柜里拿了几瓶冰水,扬手扔给关观和徐然:“接着!” 随后他左手仍扶着冷柜的门,迟疑片刻又有些别扭地低声问:“咖啡还是汽水?” 林薮知道这是在问自己,自顾上前拿了瓶可乐,蹙眉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从午后许应知醒来开始,到去餐厅吃午餐,再到方才的游戏里,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仿佛游离于一切之外。 对林薮的态度更是尤为奇怪。 “?” 许应知目光掠过林薮眉眼,电光石火间与对方四目相接,又飞快移开目光,眉梢不由自主地一挑:“说什么呢?” “对,就是这样”,林薮用可乐罐底抵着许应知胸膛,逼得对方步步倒退:“每次你有事情瞒着我的时候就会这样,以为别人看不出你的别扭,实际上你内心都快纠结成一根麻花了!” 许应知气势难得弱了两分,纵然两人已经分手,他也不再是十九岁时的他,但无论是何时的林薮,对他的各种细小反应都已经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 “我这不是,担心晚上比赛呢么。”许应知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状似随意地解释道。 林薮轻哼一声:“以跟隔壁一起打球的方式?” “……” 周遭尽是敲击键盘的哗啦声响,和队友互喷的声音此起彼伏。 许应知百口莫辩,和林薮站在门口硕大的橡皮树绿植旁,沉默在这一小方空间内蔓延。 浅金夕阳从远方直射而来,穿过透明玻璃门,暖光将许应知的黑色长裤打成深灰。 少年垂落在裤线边的手捏了捏瓶盖,小麦色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舒展,随着用力的动作而略微显露青筋。 下一秒,久违的触感覆上许应知手背,林薮旋即转了个弯,与许应知浅浅地十指交错。 许应知呼吸一窒,周遭被沉默隔绝的喧杂轰然在耳畔迸发而来,低头望向两人相牵的手。 不算方才在宿舍里那次,他自己也记不清,上次与林薮十指交扣是何时之事了。 许应知垂落的双眸黯淡几分,无声地闭了闭眼,可眼前的林薮,不属于他。 正欲从中挣脱,林薮已先一步抽出右手,安抚地拍拍许应知手背。 像是接受了他方才敷衍的回答,飞快在他耳边低声留下一句:“别担心,有我在。” 许应知摇摇头,从唇畔扯出个笑容,正欲作答,身旁的林薮却已转身。 下一秒,林薮惊讶的寒暄响起:“来这么早?” “不早,这都几点了?他们仨已经在路上了。” 徐然和关观正在一旁刷微博,闻言也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几人站在许应知背后闲谈。 许应知拧眉,总觉得这声音说不出的熟悉,还未来得及分辨,那道声音的主人便一巴掌拍在他后肩。 “应知,这么紧张?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那一瞬间,许应知整个人宛如被利箭击中般动弹不得。 半晌才状似如常地转身,瞬间扯出个足够以假乱真的熟稔笑容,寒暄着说:“啊,对,你专程来给我们助威?太够意思了兄弟!” 周琰:“……” 另外三人:“……” 众目睽睽之下,林薮只好担当起为许应知解释的重任,淡淡道:“别理他,午觉醒过来就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 周琰显然还是很震惊,艰难道:“这是你们,新研究出来的洗脑战术?” 许应知则微笑礼貌点头闭嘴,安静地站在林薮身后,做入定状。 实际上他内心的疑问已经快从头上冒出来了! 原因无他,林薮与他分手那天,只留下了两句话。 一句是:“许应知,我们结束了。”另一句是:“我早该知道,也许周琰比你更适合我。” 是的没错,林薮与他分手时已经移情他人,而移情对象正是他眼前的周琰。 别说是否正常,他现在能微笑寒暄,都已经是调动毕生修养后的结果了。 “系统,系统,系统。” 电子音飞速响应:【晚上好,宿主。】 “我不太好”,许应知感觉自己脸上的假笑逐渐僵硬,但他着实摆不出什么更好的表情,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在脑海中问:“我记得我现在还不认识周琰吧?” 第3章 夺舍 系统:【再次提醒宿主,这并非穿越,在此位面宿主与周琰相识于高二那年。】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世界里,我和林薮可能不会分手?”许应知的声音回荡在脑际深处,说不清话音里是期待更甚,还是犹豫更甚。 而系统这次则很罕见地陷入了宕机般的沉默。 许应知屏息,却没有追问,喉结无声地上下一攒,锐利眉峰压低,英俊清朗的面容漫上难以掩饰的烦躁。 无需多言,他已明了系统的言下之意。 而他甚至懂得了系统的沉默,如果在这个世界一切都还有可能,他是否还要回到曾经的世界? 如果所有物质条件,这个世界的“他”也都具备,而“他”甚至还拥有改写自己最为后悔的结局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如果,而是已然发生了一半的现实。 思及此处,许应知呼吸骤然一松,不受控制地乱了几分。 一个经典问题涌上脑际,如果这世上有平行宇宙,那平行宇宙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吗? . 此刻门口已经络绎涌来不少附近大学城的学生,当然还有无缘决赛的其他战队成员。 林薮长臂一勾搭在许应知肩上,周琰则和推门而入的队友站在一起。 网吧老板已然放下钟爱的欢乐斗地主,不知从哪里搞来个麦克风,热情洋溢的声音登时从角落里的音响中迸发出来。 “good night everybody!” “wowowowowow!!” 随着老板近乎破音的暖场,整个一楼所有电脑前的人都不约而同摘下耳机,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三三两两推门而入,专程赶来现场观赛的人将许应知几个人围在中央。 无人注意到许应知脸上的异样,老板的暖场还在继续。 “这场比赛在鄙人这里举办了两个月,首先我想说,十分感谢各位暑假期间的捧场。”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深海的常客,闻言不由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经有人举着手机打开了同城直播,正高举着手机支架,给不能到场的同学转播实况。 老板一脚随意踩在椅子上,声情并茂地大声说:“而鄙人当然也全力支持各位的电竞事业,所以无论今晚战果如何,我想我们大家都将铭记这个夜晚,这大概率,也会是我们每个人生命中唯一一次,与在场的各位站在一起。” 林薮偏头在许应知耳边轻声道:“听说老板以前还是个职业选手呢。” “唔,”许应知回神,同样小声道:“怪不得。” 老板抬手看了眼腕表,五点三十分整,随即不由分说地扔了两个话筒出去,一个被周琰接住,另一个则直直被抛进许应知怀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也没有赛前视频,就请两位队长即兴发挥吧。” 网吧老板话音落下,带头鼓掌。 周琰拍拍话筒,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看向许应知,尚带着两分疑惑不解,但还是笑着说:“冠军的奖品和败方的惩罚呢,不用我在此多做赘述,其实整场比赛开始前,夏天的时候,我问过应知……” 周琰的话音耐人寻味地一停,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许应知。 连林薮都好奇地附在许应知耳畔问:“问你什么?” 许应知:“……” 从面上窥不出丝毫端倪,但其实许应知也不知道周琰问的是什么,在他的记忆里,他与周琰正式相识于今晚赛后party上。 还好周琰也没有将话递给许应知的意思,停顿两秒后就继续说:“我问要不要来场删号战,毕竟哥儿几个的号也不是什么职业号,应知,你当时说什么来着?” 许应知一口气还没松完,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 “……无论删不删号,今晚大家都只会记得冠军是谁,我无意赶尽杀绝。”许应知放缓低沉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一楼。 一年前许应知作为新生代表,在迎新晚会上发言那天,也是如此嚣张得不可一世,而一年后,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从傻X转化成四个字:言出必行。 没人怀疑他,就是如此笃定自己会是胜者。 许应知话音落下,自己都有点失笑地摇摇头,飞快继续道:“电子竞技,没有第二,开始吧。” 网吧老板忙不迭接话,说:“好的!周琰还有没有补充?” 周琰潇洒地向许应知一扬手,掌心向上,示意就如他所言。 老板收回话筒搁在一旁,宣布道:“好的!垃圾话环节到此结束!说得没错,电子竞技,没有第二,请各位自行前往观赛区,选手上三楼,咱们比赛结束后见。” 一行人率先行上三楼,各自落座调试外设,部分观赛人员一同上楼,更多人则是留在一楼转播大屏前。 十台电脑两两相对,双方最边上的位置都空着,许应知坐在最里侧,右手边分别是林薮、关观和徐然,周琰则正好坐在许应知对面。 许应知一米八几的身高放松地窝进椅子里,长腿舒展伸开,在兼职裁判的网吧老板检查完毕后,漫不经心地戴上耳机。 也许这个世界有所不同,也许这个世界还有无限改变的可能,但拿到冠军,是绝对不容质疑的事。 徐然坐在最边上,不住地苍蝇搓手,在战队语音里叨叨。 “大神保佑大神保佑大神保佑大神保佑……” 关观嗤笑一声:“哪位大神?” 林薮唇边勾勒出个温柔的笑容,抬手优雅地将黑发拢向脑后,露出光洁俊秀的额头,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食指在麦克风前轻轻一弹。 嗡—— “我靠!你谋杀队友啊!” 随着那一下试麦,战队语音里登时爆发出关观和徐然两人异口同声的惨叫,许应知闷笑两声,身体略有点发抖。 观众席上目睹全程的人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纷纷爆出笑声,弄得对面周琰几人一头雾水。 许应知扶了扶麦,冷淡的音色言简意赅道:“能赢。” 话音落下的瞬间,心里却飞速呼唤系统:“来分析一下,赢的概率是多少?” 系统自方才许应知问出那个问题以后,便沉默至今,这是很罕见的情况,通常而言智能系统对宿主皆是有问必答,除非触及到某些将会影响到系统运行的底层问题。 【好的,宿主,正在分析中……】 外设调试环节结束,网吧老板自定义了一个地图,将八人拉进房间,已然进入准备状态。 进度条须臾间便跑到一百,观众席上一派静默,许应知凭借肌肉记忆动了下鼠标。 比赛开始。 他无心再等待系统的胜率分析,更分不出神来细究为何如此简单的概率计算,却要花费这么久。 BO7第一局,许应知和林薮两人配合默契,先守在任务发布点蹲守周琰,而周琰也不傻,从开局便是四人抱团。 许应知和林薮也不急,任由关观和徐然再在地图边缘打野发育,两人则始终不远不近地坠在周琰身后。 果然,赛程过半,几人始终没有正面交锋,周琰终于放弃抱团策略,许应知和林薮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冲上前去解决掉周琰。 本次比赛参赛人员无法OB,也就是说,只要解决掉周琰,对方就会失去指挥位,而三五个月的私人时间,双方都没时间去让每个人练习指挥位。 4对3,许应知四人毫无悬念地取得了第一场胜利。 “擒贼先擒王这种策略只能玩一次。”进入地图的那刻,许应知轻笑着对着耳麦说。 林薮轻吐了一口气,随意地耸了耸肩。 “抱团呗,都是四个人,谁怕谁啊。”关观嘲道。 “不”,许应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屏幕,淡淡道:“这次前期我们不一定能碰见他们了。” 果然,上次周琰四人开局就抱团,大摇大摆地完全不怵,只是没想到许应知和林薮竟然真的有耐心跟他耗那么久。 而这次一进入地图,几个人便任由自己散在各处,不再抱团硬刚。 “不重要,还按之前的分配,林薮,我去找你。”许应知轻声说,屏幕上的小人在林间拔腿狂奔,径直向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跑去。 “林薮,林薮?”象征着林薮的那个红点站在原地,周遭没有敌人,却也没有跑去与许应知汇合。 关观和徐然已经跑到一处,在任务点与敌方两名选手狭路相逢,正打得昏天黑地,无暇顾及林薮那边的异样。 耳机里始终没有林薮的回音,许应知终于蹙眉望向身边一米远的林薮,疑惑道:“你……” 看到林薮表情的那刻,许应知瞬时收声,只见对方清隽的面容此刻无比苍白,额上渗出点点汗珠。 闻声茫然又面无表情地望向许应知,双唇轻启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寂静无言。 下一秒,林薮仿佛突然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击中大脑,整个人陷入剧烈焦躁的挣扎,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周遭一片哗然,网吧老板见状上前。 而许应知听不见周遭喧杂,只灵魂深处传来剧烈的一声:“林薮!你怎么了林薮!” “!!!” 许应知只感觉他猛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像个旁观者般看着“自己”推开椅子冲上前,堪堪将晕倒的林薮揽进怀中。 那是十九岁的他自己。 “哔——” 随着少年冲破桎梏醒来,系统绝望迸发出尖锐哨音,声音急速拔高又消散。 许应知还未来得及重新控制身体,下一秒这具肉身便眼前一黑,揽着林薮双双倒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