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钧的秘密》 第1章 楔子 “前几天偶遇陈钧了,在华远总部举办的风投交流会上。” 桑白说完这话,眼睛微眯起来,似乎在期待李一禾脸上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 “谁啊,哪个陈钧?”坐对面的李一禾漫不经心地,通勤包放到背后,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桌角的菜单上。 ——很显然,她不记得了。 桑白的表情于是微妙的变了变,“就是那个陈钧啊,咱们两个的小学同学,外号叫‘哑巴’的那个。”她用手比划了一下,食指中指一前一后在桌上点了点,“……你还记得吗,以前老是坐你后桌,从小学坐到初中。” “我当时都没敢认,真的。人家现在成男神级别的人了,一米八几还名牌大学读研,侧脸有点像木村拓哉。” 桑白脸上说不出是震惊还是什么,总之一顿输出。李一禾无意识地蜷起指尖,试图压下胃里越来越强的饥饿感。 她最近有点高血压,医生说是饮食不当,建议适当减脂,所以她半个月来吃的都很清淡,也没什么食欲。这会儿真是饿了。 对面,桑白还在垂着眼睑惋叹,“可惜啊,我要是早知道他变这样,小时候我就追他了。” 李一禾很想记起桑白说的这个陈钧,也接上她的话茬和她聊几句,并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好点菜——可任凭她绞尽脑汁,却还是记不起来这号人物。 “小学初中同学,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见了面还能认出来,也挺有缘分。”李一禾没滋没味地接了一句废话,然后终于下定决心拦下旁边经过的服务员,拿着菜单指给他看:“你好,我们要两份这个套餐,再给她上一份清口汤。” 她敷衍的明显,急于吃饭的样子更明显,好在,桑白并不在意李一禾的态度。从小一起长大,她太了解她了——一棍子闷不出一个响屁的人,坚持走平凡傻气的人生道路,对什么都不热衷。 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今天的目的也只是倾诉,不找个人说一说这个八卦,她非憋死不可。 “当初他退学了还是转学了来着?反正那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了,而且同学聚会也没见他参加过;不过呢,我当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他长得那么高还帅的要命,站在人堆里鹤立鸡群的,谁路过了不多看两眼?” “我还怕认错人,跟在他身后看了好几次才确认他就是陈钧;搞得我老板身边的秘书以为我看上他了,还跟我聊起他,我才知道人家混的有多好。” “给你看,我拍了张照片;”手机被举到李一禾面前,她瞥了一眼,桑白就收回去了。 偷拍的照片像素不算好,不过的确很帅,像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李一禾只觉得陌生,除了眉眼之间隐约有些熟悉感。 桑白喜欢看帅哥,长的又漂亮,记性好人缘也不错,偶遇到老同学了还能回忆起来;这要放在李一禾身上,估计是没有什么老同学多年不见欣喜重逢的桥段了,只会两个人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 二十三岁的的李一禾,三本毕业,月薪三千五的工作还没转正;不胖不瘦的身材加一张不怎么打扮的大众脸,几次暗恋和恋爱都无疾而终;是芸芸众生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平凡人。 桑白口中那个外貌优异,一边读研一边搞风投创业、混得风生水起的“老同学”,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了。 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象征性地如桑白所愿发出两声“真的吗,没想到啊”之类的惊叹,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甚至懒得为此追忆往昔。 因为桑白的滔滔不绝,这顿原定半小时的午饭最后愣是延长到了一个半小时。 吃过饭桑白又拉着李一禾去ktv,点了几瓶度数不高的酒和果盘。包厢里的灯光明明灭灭的,桑白站点歌台旁边精心挑选着曲目。 包里手机振动两下,李一禾拿了出来,没解锁,就看见锁屏上她妈发来的微信: “小舟来了,说给你买了东西,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小舟。 视线触及这两个字,李一禾眼前微微恍惚,脑子里随即古怪而陌生地浮现出了一个瘦削的身影,但很快又模糊了,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自从十八岁那年爸妈离婚以后,她弟弟李一舟跟着她爸,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弟弟,甚至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李一禾垂着眼,苦笑一下——见或不见,其实也没什么分别,反正她们两个关系算不上好,见了面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梁良我告诉你,咱俩彻底完了,别再换号打过来……” 不远处忽然传来桑白略微压抑的声音,李一禾的思绪被瞬间拖拽回现实,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朝桑白走过去。 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刚才点歌的时候脸上的愉悦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烦躁。 “怎么了这是?”李一禾下意识问。 梁良是桑白的初恋,也是她从初中开始就同班的同学,他们三个都是认识了很多年的——不过李一禾已经很久没见过桑白和梁良同框出现了,依稀记得上次见面,这俩人都商量着见家长了。 “那狗东西出轨被我抓了个现行,我们分手了,”桑白放下手机后冲李一禾勉强笑了下,故作轻松:“……算我眼瞎。” 李一禾喉头一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梁良是桑白千挑万选出来的。 知根知底,各方面的条件也很配桑白,最重要的是,他从学生时代就喜欢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李一禾和桑白从小一起长大,也算他们感情的见证者。 年少情深走到这一步,不论李一禾开口安慰她,亦或是帮着她骂渣男,受伤的都还是桑白。 “我真后悔,”桑白低声呢喃着,“……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我肯定死也不跟他在一起。” 李一禾低低地“嗯”一声,拉着桑白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我跟你一起回去,直接帮你把这段孽缘扼杀在摇篮里。” 哄小孩儿似的,桑白“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还没到晚上呢,咱俩就开始做梦了。” 李一禾只是笑。 之后桑白没再提什么陈钧、梁良,也没再提以前,她喝了酒,整个人晕乎乎的,搂着李一禾拍照发朋友圈,偶尔胡言乱语。 快结束的时候,李一禾恍恍惚惚,忽然记起来那个陈钧。 大概是十几岁那年的初夏,蝉鸣焦虑,晨光熹微。 陈钧坐她后面。很安静,个矮肤白,没什么存在感,身边有一个跟屁虫堂妹。 他总是在上完思想品德课的时候,轻轻拍一下她的背,打断她和她暗恋的学渣同桌的玩闹。 “李一禾,给你背书。”这是陈钧的口头禅。 她脑海里急促地闪过一帧画面——是陈钧的背影,背着书包,脊背挺得笔直地走在路边。绿树浓荫下,斑驳如碎钻一样的光打在他肩上。 “……我想起来了。”李一禾微微失神地喃喃一声。 “什么?”桑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陈钧,我想起来了。”李一禾抬头看着桑白,目光没有焦距。 她是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从私立双语学校转到小学部和初中部并存的南安九中的。陈钧兄妹坐同桌,就在她后面。两个人都寡言少语,时常被班里的坏孩子欺负、起外号,尤其以陈钧最甚。 “小哑巴”这种带着侮辱性的绰号,几乎代替了陈钧原本的名字——所以她才会在刚听到陈钧这两个字时,没能一下子想起来。 桑白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李一禾垂下眼睑,声音轻的像风:“说起陈钧,我有个很后悔的事,在心里憋了好多年,你要不提,我都快忘了。” 桑白笑,“后悔什么,后悔当年没有慧眼识珠早点抱上这只潜力股的大腿吗?” 李一禾苦笑,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她很想循着这段记忆再多回忆起一些,但不知是酒精的驱使,还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她脑子里仿佛有一团浆糊在搅动,让她没办法再深挖那些过去了。 这段模糊的记忆如同昙花一现,送走了桑白,李一禾在坐上出租车以后就彻底将其抛诸脑后了。 ——盛夏天里闷热拥挤的晚高峰刚刚结束了,出租车里的车载收音机播报的一清二楚。 “……以上,就是本台正在报道的实时路况。南安市交通广播FM630音乐频道为您服务,正值夏至,天气炎热……” 除此之外,车里静悄悄的。小城华灯初上,昏黄的路灯灯光透过半开的车窗照在她身上。 手机又振动一声,她把亮度调低以后才点开看—— 一条短信。 [中国银行]您尾号8415的中行账户于2018年6月11日18:46收入人民币500000,00元的转账,请注意查收,本短信不作为入账凭证。 李一禾眯着眼睛数了又数,确认那个5后面的确跟了足足五个0。 她一穷二白,哪儿来的五十万? 恶作剧吗,还是诈骗短信?李一禾皱了皱眉,随手左滑删除。 等红灯的间隙,出租车司机开窗抽了根烟解乏。烟味儿被风吹散,李一禾闻到了,挤着眼往后躲了一下。 红灯停,绿灯行,车子再次发动,她忽然有些犯困。 意外发生的前一分钟,李一禾刚刚被倦意包裹着闭上了眼。她靠在车窗上,想起她的十二岁。 十二岁,她妈还没有得抑郁症,弟弟李一舟还没离开她们;她不必靠兼职挣钱给妈妈治病,人生也还没有开始走下坡路。 本来不好也不坏的一手牌,硬生生被她打的越来越烂。 “要是真能回到过去就好了。”李一禾闭着眼勾了勾唇角,在心里默默地说。 可惜,她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平庸无趣,破败寡淡,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起色,就像前二十三年那样—— 然而下一秒,刺耳的刹车声伴随着剧烈的撞击突然袭来——只一瞬间,李一禾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本文日更,感谢读者小宝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重生 还活着吗? 光线刺眼,李一禾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球还能滚动,脑子还有意识,只是睁开眼的这一刻,她忽然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大难不死,还是该哀叹倒霉到家——她躺在南安市中心医院的门口,偌大一个医院,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连个把她抬进去的人都没有。 她站起来,身上的衣服还是出车祸时穿的那件连衣裙,血迹斑斑,凌乱不堪。 有个大概二十来岁的年轻护士,手里拿一个档案夹,正好从李一禾身边经过。 她抬手就要拦,手掌却奇异地穿过了对方的胳膊。那个护士仿佛根本看不见她的存在似的,径直越过了她。 李一禾一下子愣在原地。 是这时候,她忽然发现,没人看得见她。 李一禾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医院大厦的玻璃墙体映入眼帘。那里面清晰地显现着经过的每一个人的影子,唯独她的——无论她怎么乱蹦乱跳,那上面都没有她的影子。 后自后觉——她死了吗? 她死了。 人好好活着的时候,是不知道生命的可贵的。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觉得活不下去了,不如死了算了——她生前因为工作和生计天天抱怨:死了算了死了算了,哪里想得到,年纪轻轻竟然真的死了。 李一禾跟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进了医院。似乎是被什么驱使着,她和两个护士一起进了电梯。谁都看不见她,她站在角落里,想起生前见得最后一个人是桑白。 也不知道桑白会不会为她的死而难过。李一禾自打记事起就和桑白在一块玩儿,好像没怎么见她因为谁掉过眼泪,就是有点可惜,没能亲眼看看。 最难过的人应该是她妈吧,不过她病着,不知道会不会被女儿的死刺激到;还有李一舟,也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她胡思乱想着,身前的护士们不知什么时候也打开了话匣: “……六楼那个出车祸的病人,昨天刚送进来的。我听小曼说,特别年轻,才二十来岁,真是可惜……” 二十来岁,该不会是她吧?李一禾不由得凑近了些。 “……是615那位吗?我也听说了……” 正说着,电梯开了,显示四楼。两个护士止住了话头,一起下电梯了。李一禾没动,直到电梯门合上,不多时再次“叮”的一声打开了门,这次显示六楼。外面有人进来,李一禾才下去。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冥冥之中会跟着那两个护士了,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好让她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身体,说不定还能再看一眼她妈和桑白她们。 615很好找。她无需开门就穿进了病房,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耳边是各种仪器仪表细微的响声,除此之外安静的要命。 窗户开着,窗外阳光明媚。光线随着微风推开窗帘,几片小小的、粉白的海棠花瓣被吹了进来。 海棠? 海棠花不是这个季节的啊。 李一禾的视线被吸引过去,这才发现窗外的海棠树竟然在开花,入眼一片花海,漫天飞舞的花瓣像雪一样——她上大学以后就没怎么见过南安遍地海棠盛放的美景了,如今她死了,这西府海棠倒是反季盛开了。 她有些自嘲的笑笑,收回视线看向病床,可还没等她看清,思绪连带整个身体就好像被什么用力地拖拽了一下,眼前一黑—— 下一秒,李一禾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粗重的呼吸声还回荡在耳边,她甚至有种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错觉。抬手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却在回过神来,看到眼前所处的环境时,再次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这里不是医院病房,不是她在市区的廉租房,也不是她和妈妈在南安市区住了几年的小家。 十岁那年姥爷送她的藤编书柜,堪称她家老功臣的淡绿碎花窗帘,还有枝条延伸到她窗前,比她年龄还大的老榕树。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的、在父母离婚搬到新家以后就消失殆尽的一切,现在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 没有车祸,也没有惨淡的人生。一切都很安静,只有初夏傍晚的绿意和凉风。 门外客厅,穿红裙子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手起刀落,伴随着刀刃落在玻璃桌面上的清脆声音,一个西瓜被破成了两半。她扶稳其中半个,小心翼翼地对半切开,再对半切开。 桌边的摇头扇呼呼的吹着,但还是有些闷。 等到把那半个西瓜都切成等分的几块后,她有些不耐烦地抬头,对着走廊尽头的方向喊:“小禾——,小舟——,出来吃西瓜,快点……” 絮叨的话还没说完,葛夏就看见女儿光着脚从房间里跑出来。一看就是做噩梦了,脸上眼泪还没干,薄汗把发际的碎发都打湿了,“噔噔蹬蹬”跑到她面前。 “……妈?”李一禾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葛夏脸上那些岁月沉淀后细密的纹路统统消失了,没有烫中年女人标配的泡面卷。这年她还喜欢酒红色,长直发用一个略微有些土气的暗棕色豹纹抓发夹全部拢起来。最不显老的鹅蛋脸杏仁眼,明明已经三十岁了,去学校还会被李一禾的同学误以为是她姐姐。 葛夏看都懒得看她,自顾自吃西瓜,“干什么,中邪了?” 李一禾吞了吞口水,往前迈半步,“妈……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她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脸,吃痛一声,又伸手想碰葛夏,被她一把打开—— 轻轻的“啪”的一下,葛夏又咬了口瓜瓤,斜眼看向女儿:“发什么神经呢?我不管你耍什么招数,吃完西瓜去冲澡,然后写作业。你要再像昨天那样跟我闹,你看我不收拾你的。” 李一禾还有点懵,处在对眼前境况不敢置信的状态,可刚才的痛感那么真实,根本不像做梦。 她环视周围—— 是从她出生起就在住的老房子,南安市建业镇十二槐巷29号,33号就是桑白家。 墙上还有她小时候用粉笔画的涂鸦,所有的家具都是这个年代最流行的样式;单开门的冰箱,一拧开关轴承就嗡嗡响的三叶吊扇;这年,液晶彩电刚普及不久,她吵着要家里买,还为此和她妈葛夏闹过两三次。 她死了,但没完全死——她回到了她十二岁那年。 仿佛为了再一次印证李一禾的猜想,阳台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伴随着花盆落地的清脆碎裂声,李一禾看到阳台那两只小东西——上辈子她最心爱的宠物,一白一橘两只田园猫,不见面就急,见了面就掐。 “要死啊——”葛夏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这小崽种,迟早把你们都送人……” 李一禾目光涣散,她慢慢转过头,看到墙上本应属于十一年前的、撕了大半的挂历。 6月11日,初夏。 宜祈福,忌出行。 ………… 这个澡李一禾足足冲了半个小时还多,直到十个手指头都被水泡出褶皱了,她才终于接受自己死后又重生这一事实。像三魂丢了一魂似的,出卫生间的时候还差点被门边放的拖把绊倒,李一禾“哎呦”一声,一抬头看到她弟弟李一舟。 男孩穿着洗得很干净的白T和短裤,五官端正,皮肤白净,常年没什么变化的清爽短发,眼神带一股子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静。 李一舟就那么在门外站着,看见姐姐出丑,他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就瞟了一眼,然后移开。 “妈让你去写作业。”也不叫姐,就平静地说这么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 李一禾和李一舟这姐弟俩,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没什么深仇大恨,但不亲近,也很少像别人家的兄弟姐妹那样嘻嘻哈哈地打闹。 “我讨厌李一舟。”这句话曾无数次出现在李一禾的日记里。虽然她也不记得她为什么讨厌弟弟了。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李一禾会有的想法了,现在她也不是十几岁小丫头,没必要跟个小孩子计较。想了想,对着弟弟的背影,李一禾仰着脖子喊了一声:“哎,李一舟……” 李一舟身形一滞,再回过头来看李一禾时,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浮现出一丝惊诧。 李一禾平时是从来不会这么叫他的,她讨厌他,所以都是叫“那谁”。 李一禾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李一舟的异样似的,喊了这一声后径直朝他走过去:“我冲完了,你去洗吧,我刚才把水调的挺热的,你调合适了再用,别烫着。” 说着,还一脸善意地笑了笑。 对于李一禾主动抛出的橄榄枝,李一舟却没有像她预料之中的那样作出回应。他脸色毫无变化,像把她当空气一样,一声不吭,扭头就走了。 第3章 陈钧 李一禾:“………” 没礼貌的臭小孩,她暗暗腹诽。 不熟悉李家这两姐弟的人,经常会以为李一舟才是那个哥哥。 他个子比姐姐还高,小小年纪就很沉稳,文静,学习也好。 李一禾则有些差强人意了,好的基因一个也没遗传到,偏偏还有些粗野莽撞,厚厚的齐刘海挡住三分之一的眼睛,看起来木讷又傻气。 最关键的是,学习不用功、成绩也不算好,天天就爱看漫画看电视。 仿佛李一舟还在妈妈的肚子里时就把所有养分都吸收了,一点都没给李一禾留似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倒还说得过去,偏偏李一禾才是先出生的那个。 两个人站在一起,旁人的目光总是异样的,再听说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眼神便更加微妙——大人们总喜欢用一些自以为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似有若无地践踏着这家姐姐的自尊心。 她是委屈的,同时也是懦弱的。她不敢开口向那些始作俑者的大人们反击,只敢回过头来对着弟弟恶毒地说一句:“我讨厌你,能不能从我家滚出去。” 李一舟一贯迟钝,对于姐姐的敌意和迁怒,他从始至终沉默寡言。现在面对她莫名其妙转变的态度,他只以为是对方心血来潮想出来捉弄他的新招数。 李一禾默默吐槽的功夫,李一舟已经进入浴室关上了推拉门。 “哗啦”一声,周围重新陷入寂静。 李一禾这才有些悻悻地回了房间。 推开门,环视了一圈这个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房间有些乱,她记得她十几岁的时候是挺懒的床上有一半堆着她的杂物,另一半是她躺的地方;书架上都是课外书,还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折纸星星玻璃瓶、千纸鹤;桌上放了一本翻开倒扣的小说,封面花花绿绿的,印着《霸道校草狠狠爱》的花体字。 她叹口气,走到房间角落的穿衣镜前照了照:还是那张大众脸,顶着厚厚的齐刘海,匀称的体态,谈不上丑,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唯一让她宽慰的是,她现在还没有因为熬夜看漫画近视眼,眼睛亮亮的。 ……… 第二天,李一禾起了个大早,开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来叫她起床的葛夏,对方明显有些措手不及。 “呦,今天怎么没赖床啊?”葛夏视线被什么吸引,越过女儿看了看房间里面——不像往日的杂乱无章,书桌和床上乱堆的衣服玩偶全部收拾整齐了,被子也叠的方方正正。 来之前,葛夏其实已经做好了大早上受气的准备——因为李一禾从小到大一直有赖床的臭毛病,小时候她爸李文德太娇惯她,女儿不想起就把早饭端到她床头,久而久之,每天早上叫李一禾起床就成了一项艰巨任务。 “昨晚睡得早,睡醒了就起了,”李一禾精神状态不错,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的卫生间走,“对了妈,早饭吃什么……” “楼下买的油条,昨晚煮了一锅茶叶蛋,还有白粥,在锅里。”葛夏面色还带一丝狐疑和审视,就见女儿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用两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小发卡,把她那自作主张去理发店剪的、又厚又丑的齐刘海全部陇上去卡住了。 葛夏:“………” 想当初,这齐刘海可是李一禾的命啊,每天早上都要洗一次,还专门为了它买了小镜子和小梳子方便随时随地整理;说流行、好看,别人都这么弄,不留她没有安全感。 葛夏倒也不是嫌女儿弄这个刘海不好看,只是觉得挡眼睛,对视力不好;可惜她一提起李一禾就炸毛,倔驴似的犟着嘴说不用她管,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葛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松开——她怎么觉得,她这女儿好像变了个人,中邪了?可是又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变,世上有这种邪吗? 她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女儿改掉坏毛病是好事,兴许是在学校受了教育;况且这个年纪的小孩,心性变化很快的,三分钟热度是常有的事,她瞎操什么心。 吃过早饭,李一禾下了楼,就看见站在她家楼下等她的桑白。 十几岁的小姑娘,已经出落的很水灵了,虽然不如长大后打扮的那么精致,还跟李一禾穿着一样的校服,但是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桑白戴着耳机,第一眼瞥过来,晃一下就移走了,好像没认出来她似的;又瞥过来第二下,桑白那好看的杏眼蓦地就瞪大了。 不怪她这样,李一禾有刘海和没刘海的时候,气质真的很像两个人。她也是上到大学,因为实在懒得打理刘海了才留长的,然后突然发现她没有刘海其实比有刘海要好看些。 李一禾五官不算精致,整张脸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眼睛,很灵,睫毛也长。但是被她弄了个齐刘海和眼镜挡着,她整个人便又木了几分。 现在倒是清爽了很多,颇有些少女的朝气和利落。 自从转到南安九中,李一禾就一直和桑白坐26路公交车上学,她卡的点儿正好,这会儿车已经不疾不徐地开过来了。 桑白看起来挺想问问李一禾怎么不弄她那铁刘海了,但沉吟半晌,她也没开这个口。 李一禾看她欲言又止那样,都怕她憋坏了。 “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呗。”她倒无所谓,说完又从公交车的窗玻璃上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卡上去的刘海细看其实有点别扭,让她想起大学时候那段尴尬期。但经历过上班摧残的打工人,再回头看十二岁的自己,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一脸胶原蛋白,嫩得能掐出水儿。 “我说你啊,又受什么刺激了?”桑白目光胶着在李一禾头上那个小蝴蝶结发卡上,身体随着公交车的前进惯性微微摇晃,声音压的越来越低:“……你也不能太把杨帆当回事儿了吧,他说齐刘海好看你就留,他说没刘海好看你就梳上去?人家说的是你吗,人家说的那是周琳。” 李一禾刚才还洋溢在脸上的傻笑突地滞住了。 拜桑白这几句话所赐,李一禾终于后知后觉、但好在还不算迟的想起了一些她的抓马往事。 十几岁的李一禾,因为看多了言情漫画和偶像剧,身上就多了个矫情属性——特别喜欢自以为是搞那种酸的要命的青涩暗恋,闲着没事干就自己在脑子里幻想一些以自己为女主角的狗血大戏。杨帆,就是她第一个暗恋的男生。一个学渣,一直和她坐同桌;长的有点小帅喜欢装酷,恰好家里又有点小钱所以出手很大方;集齐了青春期女孩子会喜欢的所有优点,在学校里有不少暗暗仰慕他的女同学。 近水楼台,李一禾当然也没能免俗。 想当初,她一厢情愿地认为杨帆也对她有意思,就等两个人之间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结果到了最后,等来的却是杨帆和隔壁班班花周琳早恋被抓的八卦,她人生初次的少女幻想也就此彻底破灭。 前面说了,李一禾一直挺自以为是的。 以为杨帆是那个特别的存在,会透过她的皮囊看到她“独特高尚”的灵魂;以为自己是主角,全世界都会围着她转;以为只要到了十八岁,她平庸无趣的人生就会像少女漫里那样立刻变得璀璨坦荡,所以学习再怎么烂也无所谓。 但其实呢,她什么也没有,没有优异的成绩,没有漂亮的脸蛋,也没有“独特”的灵魂,她不是什么漫画女主角,她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 “我不是为了杨帆,”李一禾面色正经起来,但又很平静,这使得她的话莫名多了些可信度,“那刘海太麻烦了,还挡眼睛,又厚,很容易就脏了,显得人很邋遢。” 李一禾一五一十,也是实话实说地罗列出自己的理由。 桑白半信半疑,但也没机会再问了,因为公交车到站了。 十二槐巷离九中不算远,基本上坐公交十几分钟就到。九中大门口站着几个戴红袖章的高年级学生会,在查校服和迟到,人群嘈杂,陆陆续续鱼贯而入,有的手里还拿着早饭在吃。 “对了,待会儿你买你那老三样的时候,记得让老板娘别往豆浆里放糖。”冷不丁地,桑白忽然对李一禾说道,“……昨天放学的时候你让我提醒你的,说杨帆最近不喜欢喝甜豆浆了。” 桑白说的老三样,就是九中门口那家刘记早餐店的招牌豆浆和油条,还有一个手心那么大的芝麻糖饼。 “哦,今天不买老三样了。”李一禾说的言简意赅,经过早餐店摆在外面的摊子时,甚至都没有看一眼。 “不买了?”桑白都已经停在那个早餐店正门口了,也因此落下李一禾两步,闻言连忙小跑追上她:“……真不买了?!” “不买,而且不止今天,以后都不会再买了。”李一禾步伐轻快,同时一锤定音,结束了这个话题。 南安九中的小学部和初中部是分开的,中间用一个宽阔的田径场隔开。李一禾和桑白到初一二班门口的时候,几个男生正拿着扫把在走廊里乱跑乱跳。隔着窗户,能看到教室里面只坐了不到一半的人,有的在值日往黑板上写课表,有的聚一堆在闲聊,有的捂着耳朵在背单词。 一大清早,夏日的阳光已经很明媚了,教学楼前的百年香樟树都挡不住的细碎光线落下来,斜照在讲台上。 桑白的位置靠前一些,李一禾则在倒数第三排。她循着走廊往自己的座位上去,看着身边同学,脑海中尘封已久的、模糊的记忆似乎也在慢慢复苏。 有人迎面走过来,李一禾的视线习惯性就要落在对方身上时,刚才那几个追逐打闹的男生不知何时正跑到他身后了。 大概是跑的太急刹不住车,只听“怦”的一道□□碰撞的闷响,那个人径直就被撞到李一禾身旁的桌椅上了。 不过他很快就站直了,可能是身上磕到桌椅的地方迅速闷痛起来,他咬了咬牙,垂着眼睑,像一个营养不良的鹌鹑。 李一禾眼神发直,愣愣地站着,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也没出声。 这人……是陈钧。 他还是她记忆里那个样子,古怪阴郁,个矮肤白,虽然在这一年因为青春期长高了些,但无论如何都和上辈子桑白说的那个长大后的陈钧,完全不搭边。 鸦黑头发有些挡住眼睛,总是低着头不爱说话,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个年纪的小孩,最忌讳不合群,久而久之,陈钧就成了周围人讳莫如深的存在,大家都唯恐避之不及。 那几个撞了人应该道歉的男生什么也没说就嘻嘻哈哈地走了,陈钧也越过李一禾去讲台交作业,李一禾的目光却还没收回来,追着他的后脑勺看。 她其实已经忘了上辈子她和陈钧是怎么认识的了。 毕竟他存在感实在低到,在班里有不少人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李一禾整个初中生涯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课外书和杨帆身上,上课忙着躲老师看漫画,下课忙着和杨帆聊天打闹搞暧昧,每周和陈钧说的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更别提后来他还转学了。 在她那段无聊荒唐又幼稚的中学生涯中,陈钧大概一直扮演着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者,而已。 “……李一禾。”听到有人叫,李一禾的思绪瞬间被拖拽回来,她回过头,看向声源处。 一个跟她同龄的男生,校服穿的松松垮垮露出里面的背心,脖子上挂一条酷炫叼霸拽的链子,靠在墙上直勾勾地看着李一禾笑。 “好同桌,英语作业借我抄抄呗,就那个习题册,我昨晚忘带回家了。”杨帆笑得不太正经,表情和姿态都带点儿吊儿郎当的感觉,一边说一边看着李一禾走到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李一禾“噢”一声,很快从书包里找出英语习题册推过去。杨帆接了本子,视线却还没收回去,像是习惯性在等什么。 李一禾顿了顿,反应过来:“那个……今天没有给你带早饭。” 杨帆微微一怔,然后又无所谓地笑了,“懂,早餐店人是挺多的,再排会儿队你一准迟到,到时候又该怪我了。” 李一禾抿了抿唇,没接话。 她知道,杨帆大概已经习惯了她对他好、给他带早饭,以前这些事也的确是她主动做的,她不能因为那些事就道德绑架杨帆一定要为此喜欢上她。 可她不想再做那些没意义的蠢事了,有这些时间,她宁愿多做两道题。 “杨帆,”李一禾轻声叫了下同桌的名字,看着对方奋笔疾书地复制粘贴她的作业,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以后我可能没办法给你带早饭了,你也不用给我塞钱送礼物了,还有……你自己记得吃早饭,不要空腹上学。” 杨帆笔尖一顿。 第4章 不用你管 杨帆家庭条件挺不错的,当然也不会贪图李一禾买的早饭,对于她自我感动式的带早饭行为,他从一开始的婉拒到后面的接受,然后会定期给李一禾钱,她不要,他就折成礼物送给她。 杨帆管这种事叫朋友之间关系好,铁哥们。别人因为这些早餐打趣他俩的时候,他还会揽着李一禾的肩膀犯个小贱,李一禾就会捶他,杨帆好顺理成章地跟别人解释: “你看看,她怎么可能喜欢我,都快把我捶死了,她嫌弃我还来不及。” “我哪儿敢喜欢她啊,你看看把我打的,我俩要在一起不得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啊。” 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总之他们两个都是对方唯一的异性朋友。 上辈子李一禾就因为杨帆这样的态度纠结了很久,其实现在想想,人家早就已经拒绝的很明显了,是她自以为是,沉浸在幻想中走不出来罢了。 “怎么了,”杨帆没皮没脸地笑一下,“……谁惹你生气了?” “没,”李一禾垂下眼帘,在杨帆的注视下从容自若地拿出上午上课要用的书,“就是不太方便了,反正你以后自己记得吃早饭吧,别忘了。” “………” 因为她这句话,气氛明显冷了一点,杨帆也不笑了,舌头顶了顶左边脸颊,转头继续抄作业去了。 没几分钟,抄完了,杨帆把两本册子往前递,让别人帮忙交到讲台上。回过头来,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李一禾,“哎,我突然发现,你把刘海弄上去了?” 李一禾连眼皮都没抬,大概也看出来杨帆是在没话找话,“嗯。” “丑,”杨帆很喜欢笑,就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好像一只脚踏进了不良少年堆一样,现在在这儿逗李一禾的时候也是: “以前有刘海多好看啊,可爱着呢,现在这样丑死了。”他贱嗖嗖地说。 要是以前,他这么说李一禾,她早就一拳上去了,力道不重,但杨帆肯定装模作样地嗷嗷叫两声,然后两个人开始打闹。杨帆什么感受她不知道,但十几岁的李一禾的确挺享受这个“欢喜冤家打情骂俏”的过程。 不过现在,她只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就是个傻波一。 李一禾仍低头写自己的学习计划表,语气也没什么攻击性:“噢,你觉得丑那就丑吧,我不觉得丑就行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杨帆刚扬起来的嘴角又绷成一条线了。 “真的丑,不信你问他……”杨帆不依不饶,随机抓住一名路过的无辜同学加入战场。 对方大概刚从外面回来,经过时李一禾眼前就落下一片阴影,她下意识抬头,目光正好和陈钧的撞上。 陈钧从来不会参与他们之间的战争,所以李一禾料定他根本不会开口回答。不过这样也好,杨帆受了冷遇或许会死心闭嘴不再烦她,想到这,她抬头和杨帆一起看向陈钧。 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上,陈钧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是和李一禾对视的时候,他忽然微微怔忪了一下—— 再不熟,他也发现她变样了,厚重的齐刘海梳上去,露出干净的额头和清澈明亮的双眼。 他和李一禾交集并不多,非要算的话,每周两到三次给组长背书可能就是他们语言交流最多的时候。 二班实行小组制,前后两张桌子为一组,自行推举组长。他们这四个人,陈钧兄妹出了名的孤僻,杨帆这学渣更不用说,最后李一禾这个中等生才不得已被委以重任。 陈钧没吭声,越过李一禾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 就在李一禾以为陈钧不会再开口时,身后忽然传来男孩儿低微、但又清冽如泉的声音: “不丑,”他说, “……很好看。” —————————————————————— 中午,桑白照例拉着李一禾去学生餐厅逛一圈。 九中的餐厅很大,人也很多,拥挤嘈杂的同时,四周还弥漫着一丝丝食堂特有的泔水味儿,热气一烘,要多难闻就有多难闻。 “要是没有好吃的,咱们去学校后街吃炒粉吧?”桑白一边在前面冲锋陷阵,一边半回头和李一禾说着她的后备计划。 “好,都听你的。”李一禾脑子里还在转她今天计划好要背熟的文言文和英语单词,根本就没细想桑白说的什么。 她对中学时代的餐厅一直没什么好印象,又闷又热,头顶呼呼作响的排风扇开了也和没开没什么区别;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地板和不锈钢的连体桌椅还算干净,可惜每次吃完一顿饭出来,腿上胳膊上总要多几个指甲印交叉的蚊子包。 终于排上队了,李一禾那长篇大论的文言文也在她脑子里接近尾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正好桑白回头:“对了,上周你买那本漫画借我同桌看看,她求我好几天了。” 李一禾看漫画涉猎范围很广,书包里没装几本练习册和课本,漫画书倒是装了一大堆。她在班里人缘不算特别好也不算特别坏,但因为她有很多课外书,所以即使她不刻意社交,大家想看这些书了第一时间还是想到她。 “我没带,”李一禾实话实说,“我今天只带了课本和练习册。” “那明天你带过来。”桑白有些漫不经心。 “明天也不行,今天放学回去,我就要把那些书都卖了。”李一禾脱口而出。 反正以后再也不会看了,留着也是占地方。 她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反倒是桑白像听到什么惊天爆炸大新闻一样一脸惊异:“卖了?!你那么宝贝,收藏了那么多年的书你要卖掉?!!” 迎着桑白不敢置信的目光,李一禾点点头,又重复一遍:“对,全部卖掉。” 像是想到什么,桑白的表情由惊讶恢复正常,她打趣道:“我知道了,你又要像以前那样,决定发奋图强好好学习了是不是?然后坚持不了几天就开始抱怨学习痛苦,再把你卖掉的漫画书重新买回家。” 不怪桑白会这么认为,年少无知且毫无毅力的李一禾真的这么干过好几次。在好姐妹这里,她这方面已经毫无信誉可言。 李一禾苦笑一下,没有多费口舌地反驳什么,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桑白都不会信,索性岔开话题:“后天周六,你打算干什么?” “能干什么,我妈要带我去我小姨家,”桑白变得恹恹地,“……对了,明天下午放了学她直接来接我,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李一禾点头,“知道了。” ………… 晚饭家里做了甜粥,葛夏还蒸了两笼包子,麻辣豆腐馅和白菜粉丝馅的。 饭菜摆上桌,葛夏就把电视打开了。照她的话说,每天晚上的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是一定要看的,趁着吃饭听声音也行。 葛夏喝了口粥,回头看着李一禾,“我听说桑白明天下午跟她妈去她小姨家,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下了班去接你?” 李一舟比姐姐小一岁,又因为更改的教育政策被分到其他学校,所以姐弟俩并不一起上下学。 而李一禾的学校又稍微远一些。 李一禾嘴里含着粥,说话不太清楚:“不用了妈,我自己能行。”她说着,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旁边的李一舟,目光停滞了一秒。 “……据本台信息报道,我市近几日气温呈逐级上升的状态,到明天上午会达到36.2摄氏度的高温。下午则晴转多云,预计会有阵雨和雷雨,请市民们带好雨具……” “要下雨啊,”葛夏念了一句,摸了摸口袋,掏出两张二十块钱放到桌上,“明天下午放了学你俩坐公交回来注意点儿,别淋雨感冒了;要是不想坐公交或者人太多,就打个出租。以前我不是教过你们怎么打车嘛,还记不记得?” 李一禾“嗯”一声,李一舟照例是一言不发,但两个人都没拿妈妈放在桌上的钱。李一禾捧着碗喝掉碗底最后的粥,脸都快埋进去了,瓮声瓮气的:“我还有钱,妈你拿回去吧。” 其实葛夏从来没在钱这方面亏待过她和李一舟,要不上辈子她也没那么多闲钱用来买漫画和各种小玩意儿。 “我明天放了学晚点儿回来,要去书店买书,”李一舟跟着开了口,碗里的粥才喝一半就放了筷子:“……上周的零花钱还没花完。” 那两张二十块钱,在外面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又回到葛夏的口袋里了。 吃过晚饭三个人轮流洗澡,李一禾第一个。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李一舟正在外面的卫生间洗校服,小小年纪挺拔地像棵小白杨似的。 李一禾就带着刚洗过澡的水汽走过去,站在盥洗台前照镜子。 谁都没有说话,整个卫生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李一舟搓洗衣服的声音。 …… “李一舟,”李一禾轻声开口,目视前方,“你胳膊后面……那伤是怎么回事儿?” 两个人离得挺近的,话问出口,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呼吸微滞,以及手上动作那一瞬间的停顿。 晚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只不过那块伤正好被校服短袖挡了个七七八八,又是在视线死角,不好发现罢了。 “是不小心摔倒了磕磕碰碰的,”李一禾回头看向李一舟,“……还是谁欺负你了?” 李一舟倒掉水盆里的脏水,然后拧开水龙头。暑气逐渐蔓延的初夏,男孩的声音却冷的像冰:“不用你管。” 李一禾皱了皱眉:“要是你真被欺负了,不想跟我说,也可以跟妈说,事情总要解决。如果不是被欺负,我就不管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李一舟还小,底子也好,她不想他走上什么歪路,像她当初一样,最后悔之莫及。 可惜,对方似乎并不领情——李一禾话音才落,李一舟已经转身进了浴室,拉上门就把她隔绝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