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外春》 第1章 春江河 徐州,春江河。 时维孟春,雨水绵绵,春江河上雾霭沉沉。 刚过酉时,一艘两层高的客船正缓缓行驶在浓稠的雾色中,半开的窗牖上挂着两串红色的蔷薇风铃,微风裹着潮意从河面吹来,蔷薇风铃摇摇晃晃,发出清脆声响。 孟榆白着脸,以手抵着下颌趴在桌面,透过窗扉望见外面灰蒙蒙一片,大雾氤氲,河面荡出圈圈涟漪。 不远处的岸边,隐隐可见枯枝向上伸展,整艘船仿佛置于一幅诗意盎然的水墨画中。 孟榆坐不惯船,自上了船后,一直都处于晕乎乎的状态,勉强吃下去的东西还没入腹,便吐了出来。 “吱……” 破旧的房门从外头打开,怀茵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红枣米粥走进来,放到孟榆面前,“这是才熬好的米粥,姑娘好歹吃两口,你都两日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孟榆偏头瞥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打起手势:“你瞧我是能吃下东西的样子么?” 怀茵眉头紧蹙:“还有近三个多月才到上京,姑娘这般,可怎么好?” 孟榆不想她担心,扯开唇角笑了下:“别担心,我不过是晕船罢了,没什么大碍。对了,姨娘呢?” 怀茵叹了口气,不再瞒她:“姨娘到厨房帮忙了,这碗米粥便是她换来的。我原要去替她,可姨娘偏不让。” 孟榆微惊,望着那碗散着袅袅余烟的米粥,霎时了然。 船上的饭菜每日都是定时定量的,若想要多一碗,要么给银子,要么以劳力换取。 可昨儿的米粥她吃不下,偏倒掉了。 孟榆只觉酸涩感撑满鼻尖。 原身的母亲虽很是庸懦,却也是极爱她的。 想到这儿,孟榆忙压了压袭上眼眶的湿意,端起碗,三口并两口将米粥喝尽,并迅速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稳,好让米粥顺利入腹。 怀茵收碗拿到厨房。 歇了片刻,孟榆起身想去看沈小娘。 可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船身突然一阵剧烈抖动,孟榆连忙扶住船壁,还没打开门,伴着几声惨叫,怀茵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立刻锁紧门。 孟榆觉得不妙,忙打起手势,问:“发生什么事了?” 怀茵吓得满头大汗,急急道:“船上遭盗了,船长和副手都被控制住,我才刚拿碗回去,隔着门远远看了眼,那些人肥头大耳,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一看便知不是好人。” 孟榆敛眉:“姨娘呢?” 怀茵摇摇头,“我也不知,我还没到厨房,就看见那些人冲进来将人抓了出去。” 船上刮起风,舱内晃晃荡荡。 孟榆晕乎乎的。 她紧抓着旁边的木杆,艰难地打出手势:“不行,我要去找姨娘。” “砰!” 可她还没走出两步,房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两个长得膘肥体壮还黑不溜秋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忽见房里藏着两个姑娘,不由得扯起唇角,眼露精光。 其中一人将孟榆上下打量了番,蓦然发出“啧”地一声,笑得油光锃亮。 他紧紧盯着孟榆,头也不回地朝后大喊:“大哥,这儿有个很漂亮的姑娘,快来。” 那道黏腻的目光仿佛狗皮膏药般黏在孟榆身上,令她恶心得一阵反胃。 怀茵吓得双腿发软,却仍将孟榆护在身后,抄起放在旁边的刀子在半空划拉几下,佯装镇静地道:“你,你们别过来,不然,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 两个猥琐男闻言,登时乐了,哈哈笑道:“老子倒想瞧瞧小美人能对我们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正说着,两人便欲脱掉衣衫。 孟榆伸手搭在怀茵肩膀上,抬脚越过她,露出才刚写在本子上的话:“放了她,我来伺候你们。” 她一脸镇定,没有半点畏惧。 两人瞧见孟榆的婀娜身姿,比这小丫头更有韵味,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享用过这样儿的美人。 可惜的是,竟是个哑巴。 两人已经要按捺不住身体的**,油腻的脸上散着精光:“你们如今是摆在案板上的鱼肉,我们便是不放了她,你又能如何?” 孟榆低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迅速写了一句话:“我擅长床笫之事,大人若放了她,我必然把大人们伺候得舒坦愉悦。” 两人看了此言,登时哈哈笑了,立刻应声,走进来想将孟榆拖出去,孟榆忙写道:“我可以自己走。” 怀茵不知孟榆写了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两个猥琐男将她带走,她想追上去,却被他们抽出剑拦在跟前。 孟榆闻声,忙回头笑了下,朝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莫担心,也千万别跟过来。 怀茵紧紧抠着门边,泪水自眼底溢出,顷刻间,便湿了衣襟。 *** 孟榆被带到一个临近船尾甲板的厢房,两个壮汉连门都来不及关,就想脱衣欺身而上。 情急之下,她忽然瞥见角落放着一个落满灰的花瓶,她忙往角落退,一面低头写下话:“两位大人可以一个个来么?我从未经过人事,一时间怕受不住。” 她将本子横在胸前,忍住翻涌在心头的恶心朝两人柔柔笑着。 其中一个壮汉态度强势,登时迷了眼,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当即不耐烦地将另一人往外推,“去去去,老子先享受,你等会再进来。” 另一人痴痴地看了眼孟榆,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去,那猥琐的眼神黏在孟榆身上,令她恶心得起了满身的鸡皮。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脚步声停在了右边离门不远处的地方。 猥琐男脱了上衣便扑过来。 孟榆没躲开,被他死死压在身下,那双黏腻的手正在她身上胡乱摸索。 她强忍着恶心伸手够到花瓶,抬手就狠狠地往猥琐男的头上砸下去。 剧痛在一刹间传遍四肢百骸,猥琐男猝然大惊,正欲抬头,谁知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孟榆忙一脚将他踹开,打开门,迅速往左边甲板处逃去。 候在门边的壮汉只听得里头响起一声巨响,原以为是那小娘们房事激烈,不想门突然打开,一阵疾风刮过,却见那小娘们一溜烟儿地跑了。 他立刻探头往里看了眼,只见同伙被砸晕过去,他脸色大变,叫骂一声,当即追上去。 天色已晚,外面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孟榆一阵狂奔,可跑到甲板上后,就没路了。 她惊恐地转过身,只见那壮汉已经追过来,她左顾右盼,甲板边上只有一张小木凳。 孟榆立刻拿起来挡在身前,步步退,直至靠到了栏杆上,她回头往底下望了眼,河水汹涌,漆黑一片。 孟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她忙扭过头,再不敢看。 她前世有过溺水的经历。 孟榆再往前瞧时,却看到壮汉正步步逼近,可在距离她尚有半米的地方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孟榆不知他意欲何为,也不敢轻举妄动,不想就在下一瞬,壮汉猛扑过来。 她立刻提起木凳反击回去,可木凳被重力一扯,不到半息便脱了她的手,“砰”地一声被他扔进了河里。 孟榆浑身湿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壮汉骂骂咧咧着拖到了里间。 他扬手把孟榆往那破草席上一仍,凶神恶煞地道:“臭娘们,敢耍老子,今儿老子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孟榆重重地跌在地板上,一时头晕脑胀,还没回神,就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欺身压过来。 一股常年鲜少洗澡的酸臭陡然涌上孟榆的鼻尖,恶心反胃的感觉在蹿到喉咙。 孟榆拼命挣扎,可男女力量的悬殊显而易见,她被死死压着四肢,竟丝毫动弹不得。 “嘶……” 麻裙撕开的声音传进耳朵,滔天的恐惧在一刹间袭卷孟榆全身。 她不争气地淌下泪来。 魂穿到这个鬼地方十来年,她好容易才熬到能出嫁之龄,姨娘也应允她会向父亲请求,将她许给一个良善宽厚的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般屈辱的方式死去。 孟榆用牙齿抵住舌尖,准备咬舌自尽。 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 *** 趴在她身上的壮汉闻声,松开钳制住孟榆的手,猛地回头。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剑刃泛起幽幽寒光。 下一瞬,壮汉被一剑封喉。 孟榆吓了一跳,因淋了雨,身上的衣衫尽湿,那壮汉松开她后,她惊得立刻蜷缩到角落里。 所幸麻裙只是被撕掉半截裙摆,尚能遮体。 月色透过半开的窗牖渗进来。 孟榆顺着那双黑金底靴子往上望去,只见年轻男人一身戎装,眸光森森,含着凛冽杀意,手中的剑还滴滴答答地流下血。 男人也冷眼看着她。 眼前人虽一袭素色麻裙,却玉骨冰肌,曲线婀娜。她身上还淌着雨水,雨水从脸颊顺着垂到胸前的辫子缓缓流到腰线,再从腰线缓缓淌到那张破草席上。 草席贴着她丰腴圆润的**,湿了一片。 四目相对。 陆修沂的眸光瞬间黯下来。 *** 仅仅对视了半息,陆修沂收起剑,转身就走。 孟榆见状,立刻站起冲到陆修沂面前,二话不说就“扑通”跪下,掏出本子,垂首写下一行字:“求公子好人做到底,再救救我母亲和妹妹。” 陆修沂这才发现,这姑娘却是个哑巴,只是他来不及惋惜,便看到她竟称他是“好人”。 他忍不住勾唇,无声笑了下。 陆修沂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是有求于人,可她的脊骨却挺得直如雪松,不曾塌下半分。 浓雾渐散。 男人的森森眸光透出几许玩味,他寒声启唇:“这位姑娘,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救你也不过是凑巧。” 眸底的泪冲到眼眶,孟榆垂首复而写下一句:“求公子行行好,公子武功高强,救我母亲和妹妹想来不过轻而易举。” 陆修沂淡淡地扫了眼,半晌没说话。 这小哑巴字迹娟秀可,一横一撇中又透着苍劲之气,倒不像是在乡野中长大的女子。 就在孟榆以为没有半点希望时,陆修沂忽然抬起剑鞘抵住她的下颌,微微用力,迫她抬头。 “天下的东西皆是明标价码的,姑娘想让我帮你救回两个人,便该付出些什么。想必这个道理,姑娘不会不懂。” 男人的嗓音低醇,声声入耳,仿佛透着无尽的寒凉。 孟榆不想懂。 可到了如今这地步,她不想懂也得懂。 剑鞘带着幽幽寒意透过下巴渗进孟榆的五脏六腑,她眼含泪光地看着他。 陆修沂收回剑鞘。 孟榆低头,执笔写下:“我懂。倘或公子能救出我母亲和妹妹,日后公子便是要我为奴为婢,我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一写完,孟榆将本子横在胸前,抬首。 陆修沂垂眸扫了眼那行字,掀起眼皮瞧她。 此时的她泪眼婆娑,梨花带雨,仿佛一支容易攀折的凌霄花,勾得他心魂荡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春江河 第2章 花月夜 仅仅看了这么一眼,陆修沂的心便荡漾了好几下,浑身的血也仿佛烧得滚烫。 他屈膝把她拦腰抱在怀里,喉结微微滚动,嗓音沙哑:“这话可是姑娘说的。” 孟榆的心猛跳了一下,她点了下头。 因有求于他,她也不敢挣扎,只觉心脏怦怦跳得极快。 可这不是心动,却是恐惧。 她的衣衫尽湿,温暖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衫透过来,陆修沂每走一步,便会轻轻地摩擦到她的身子,这一刹,仿佛天雷勾地火,引得他腰下火热燎原。 孟榆微微抬眼,却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她的心跳得愈发厉害,甚至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男人抱着她一路穿过船舱,孟榆这才看到那些盗贼皆已缴械,到处都有将士在巡逻,船客们围在一起,吓得脸白如纸。 临近船头的甲板时,透过微弱的灯火和门缝,孟榆隐隐看着那里围坐着一圈儿人,羞赧感顿时传遍四肢百骸,她终于忍不住动了动。 陆修沂止住脚步,垂眼看她。 孟榆指着自己摆摆手,又指了下地板。 陆修沂神色晦暗,猜测:“你想说你没事了,可以自己下来走?” 孟榆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眉眼弯弯,肤色如雪,嘴唇丰润欲滴,握在手里的腰肢软似棉花。 温香软玉在怀,陆修沂虽很不情愿,但终究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孟榆将通往甲板的门彻底打开,一眼就看到坐在边上的沈姨娘。 沈姨娘见她无虞,不由得潸然泪下。 孟榆过后才从其他船客口中知晓,原来救她的是上京的陆小侯爷,其名“修沂”。 关于这位陆小侯爷,孟榆从前在徐州的府中时,倒听得孟砚清谈过他几回。 此人出身显赫,生母为明华长公主。 明华长公主乃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因极受先皇宠爱,性子嚣张跋扈。 当年长公主一眼相中探花郎陆槐远,不到半年时间便与之成亲,这段金玉良缘还一度成为上京城的佳话。可惜的是,长公主在生下陆修沂后身子受损,不到半年时间便香消玉殒。 守丧三年后,陆槐远娶了新妇,并收了养子陆迦言。 因自小没有生母教导,传闻那陆修沂乃是个骄奢淫逸之人,时常流连秦楼楚馆,气得陆侯爷暴跳如雷。半年前,他为了一名歌姬当街和人大打出手,为此被圣上重重训斥,罚他在府中禁闭了五个月。 一个月前,禁闭期结束,他便被圣上派到了邕州剿匪,谁想匪徒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连夜逃到徐州,劫了她们坐的这艘船。 所幸陆修沂及时带人赶到,这才将众人救下。也就是说,她纵是不求陆修沂,姨娘和怀茵也定会安然无恙。 想到此处,孟榆登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若船上有地缝,她当场便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好远远离了此地。 光是这般想了下,孟榆便觉头痛欲裂。 *** 三人回到房里,还沉浸在方才的事中惊魂未定。 水手敲了敲门,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这位夫人,两位姑娘,此处过于逼仄,我们船长给你们换了间大些的房,还请夫人和姑娘搬过去。” 三人面面相觑,对于船长突如其来的好意,皆感诧异。 沈姨娘不动声色地将孟榆拉回身后,恭声道:“我们在这儿住得挺好,还劳烦小哥替我们和船长说一声,多谢他的好意,不过我们在这儿住得挺好,便不麻烦他换房了。” 水手原以为这天大的好事自是不用他多言,她们听了自然会立刻同意,谁想她们竟拒绝了。 瞧她们神色坚决,似乎再劝也无用,水手唯有将沈小娘原封不动地回与船长。 燃着淡淡清香的厢房里,轻风裹着雨水的味道自窗扉缝隙漏进,吹得灯火摇摇晃晃,映出男人晦暗不明的脸。 陆修沂听着属下的回禀,脸上看不出有半分情绪,他将桌面的红宝石鎏金花丝长条首饰盒推过去,淡声吩咐:“你亲自把这个送过去,给那位扎辫子的姑娘。” 楮泽微诧,却也并未多问,只应声拿上首饰盒便过去了。 孟榆还在思量船长为何突然要给她们换房,敲门声就再次响起。 来人是个身穿戎装的年轻男人,在房里逡巡了眼,目光忽然定格在孟榆身上,恭敬地奉上手里的东西:“这份小小的薄礼是我家公子命我送来给姑娘的,还请姑娘收下。” 他这话音刚落,沈姨娘和怀茵皆微微睁大了眼,齐齐望向她。 瞧他那一身装扮,孟榆便知他口中的公子是谁了,听到是陆修沂派来的人,她存着的那份侥幸心理彻底落了空,心情愈发忐忑。 孟榆瞧了眼那首饰盒,上面的红宝石晶莹剔透,璀璨非常,便是不看里头的东西,单算这首饰盒,就值百金了。 出手还真是阔绰。 她想了想,在本子写下一句:“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这份礼物太贵重,民女微贱,着实受不起。” 楮泽微诧,这方打量了孟榆两眼,眸光中旋即浮出些许赞赏。 此女麻衣素裙,乍一看不过是脸长得好看些,与京中那些闺秀甚至相差甚远。可细细瞧,她的脊梁却从未塌下半分,说话时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往常他所见的民女,不过皆是些庸懦之辈,就连言谈间也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普通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姑娘,也是难得。 知晓说得再多也无用,楮泽不再强迫,微微躬身后正欲离开,可抬眼,便见孟榆又将本子横在面前:“民女还想冒昧问一句,不知您家大人接下来还要去哪儿?” 话音未歇,楮泽眸里的赞赏瞬间褪去,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地道:“公子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会随这艘船一同回上京。” 孟榆的心陡然沉到了底。 *** 眼见楮泽走远,沈姨娘联想到才刚船长要给她们换房一事,她忙关上门,一脸严肃地将孟榆拉到身边坐下,正言厉色:“榆儿,你和那位小侯爷认识?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送你这般贵重的东西?” 她眼底满是忧虑,孟榆也焦心不已。 天知道她有多后悔求了陆修沂,如今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孟榆原想瞒着沈姨娘,可如今离上京尚有很长一段路,接下来的两个月她都避免不了会和陆修沂同处,若到那时才解释,反而难了,倒不如现在就说个分明。 她缓了缓,迅速打起手势。 沈姨娘和怀茵在旁边看着,愈看脸色愈发沉。直到最后,沈小娘面如死灰,肩膀颤抖,泪水糊了满眼,她难受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空气一度沉滞。 孟榆给她捶背,泪水在眼眶翻转,她打起手势道:“姨娘,对不起。” 沈姨娘将她搂进怀里,声泪俱下:“姨娘不怪你,你这般做也全然是为了姨娘和怀茵。你是个好孩子,要是你父亲在离开时能带上我们娘俩,我们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都怪姨娘,是姨娘的错,小娘没保护好你。” 当日孟砚清被调到上京,带走了嫡母和她的三个儿女,却将沈姨娘、怀茵和她都留在了徐州老家。 孟砚清薄情寡义、唯利是图,他会抛下她们母子,孟榆一点儿也不意外。 正说着,沈姨娘抹了泪,转口道:“所幸你父亲还有点良心,到了上京安顿好,也写信来让我们过去,否则姨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今日你应了那陆小侯爷,到了上京可怎么和你父亲说?” 孟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姨娘放心,你当那陆小侯爷是谁?上京美人无数,他哪里看得上我?我瞧他没带婢女,想来在船上的这段时日,顶了天儿也不过是要我给他端茶倒水,服侍几日罢了。” 沈姨娘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但愿如此。” 孟榆如此说,全然是安慰沈小娘。陆修沂倘或只当她是婢女,又岂会送来这般贵重的东西? 这夜,孟榆辗转反侧,任凭她怎样,陆修沂的脸却仍在脑海里盘踞,反反复复,仿佛摒不掉、甩不开的影子,死死地缠着她。 将近寅时,孟榆终于抵不住犹似千斤般重的眼皮,这才渐渐睡去。 可没过多久,一阵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却陡然涌上来,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不知在何时落了水。 滔天的恐惧猝然袭卷全身,孟榆拼命挣扎,奈何她不会游泳,她愈是挣扎,身子便沉得愈快。 正当孟榆以为自己要溺死在水里时,一双宽大的忽然手从身后环住她,浸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明明身后那人的力气不大,孟榆却下意识停止挣扎,仿佛他出现后,连她的四肢都不再属于自己。 一道凉凉的嗓音旋即在耳侧幽幽响起:“孟榆,你以为你死了便能摆脱我么?你太天真了。” 陆修沂的声音比河水更凉,比寒冰更剜骨。 孟榆吓得骤然睁眼。 刺目的光线一刹闯入,她下意识眯了眯,鬓角的冷汗浸湿了发丝,沿角额角缓缓滴落,心跳怦怦跳个不止。 片刻,孟榆才适应光亮,重新掀起眼皮。恰在此时,怀茵端着脸盆推门而入,见她醒来,便洗了脸巾递过去,笑道:“姑娘是梦魇了么?为何大汗淋漓的?” 孟榆闻言,后知后觉地抬手抹了下额楼,手背瞬间浸满汗水,湿嗒黏腻,仿佛有蛇信子幽幽舔过。 回想起那个梦,孟榆只觉得身上仍是凉浸浸的,一阵后怕。 所幸只是个梦。 她抬手拍拍脸颊醒神,欲将那个可怖的梦抛到脑后,起身洗漱:“没什么,就是梦见我跌进水里,瞬间吓醒罢了。” 怀茵盛了碗粳米粥给她,旁边还有栗子酥、红烧鸭脯和清蒸鲈鱼。 孟榆洗漱完,在窗边坐下,看到满桌丰盛的早膳,诧异:“前儿他们不是说没有栗子酥么?为何今儿又有了?还有这粳米粥,我问过厨娘,一盅得五百文,小娘如何舍得吃了?” 怀茵笑道:“这是船长送的,不要钱,姑娘放心吃。” 她此言一出,孟榆霎时白了脸,望着这些早膳,忽然想起才刚的那个梦,顿时便什么胃口也没了。 天上不会掉馅饼。 趋炎附势是人的本性,他们真正想讨好的人是陆修沂。 怀茵心思单纯,并未想到这一点,见孟榆半点没动,以为她还晕船,便劝道:“姑娘纵是没胃口,好歹也吃点,若日日都如此,身子会受不住的。” 孟榆摇摇头,放下勺子,打起手势:“我没事,对了,姨娘呢?为何一早便不见她人?” “姨娘才刚去接水了。” 正说着,沈姨娘推门而入,手里还多了一篮水果,里面有春桃、桑果和枣子,都是春天的时令水果。篮子还滴着水,想来是才洗干净的。 孟榆不必细问,便知这定然又是船上的人送的。 之后的四五日,陆修沂没再派人过来,可她们所在的房间却被各式各样的礼品堆得没地方下脚。 孟榆望着那些东西,只觉压得心头喘不过气来。 忖度了几日,孟榆终于忍不住踏上二楼,往最里面的那间房走去。 这艘客船有两层,每一层都极大。 孟榆其实从未打听过陆修沂住在哪儿,可每每走出房门,总有人在她耳边看似不经意地提及他的住处。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 才过二楼拐角,孟榆远远便瞧见那日来送首饰的年轻男子候在门前,见她过来,他仿佛早有预料般半点没在意,只伸手打开虚掩的门,“我家公子候了姑娘许久,姑娘请进。” 孟榆朝他微微垂首致谢,旋即抬脚走进去。 一进门,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琉璃黄的牖帘遮住从外头漏进来的光,四角散置着橘黄色的灯笼,整个房间极大,却只有一张覆着象牙白的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一张紫檀荷纹美人榻以及一张紫檀案桌并两把圈椅。 孟榆往四周逡巡了几眼,却见这里除了她外,空无一人,她觉得奇怪,欲转身去问楮泽,可一双大手忽然从身后揽住她的腰。 阵阵寒意瞬间从脚底蹿到四肢百骸,孟榆吓得微微睁大了眼。 男人垂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她身子突然僵硬,他偏了偏头,眸光自她那圆润的耳廓渐渐往下,轻笑道:“娇娇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这语调里含着几分戏谑和调侃,说到最后三个字时,还微微加重了语气。 第3章 擅云雨 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地吹进耳里,孟榆唬了一跳,下意识挣开陆修沂的怀抱,往前走了几步,拉远和他的距离后,才垂着眉眼转过身。 她强压着怦怦直跳的心以及席卷心头的惧意,微微咬牙暗骂一声,忙掏出本子,迅速在上面写道:“大人的救命大恩,民女很感激,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大人自重。” 明明她执笔时,手几不可微地抖个不停,可她仍是强自压着,让自己尽可能地握紧笔。 陆修沂低眉看着她那副温婉恭顺中又徒添了几分倔强的模样,面上的笑意愈盛。 只是唇角的弧度还没上扬,他便见她将本子竖起,笔尖在雪纸上洇出一片墨色,上面的话恍若一盆冷水,把他难得生出的心思瞬间浇灭。 陆修沂冷了脸,气得如鲠在喉。 他盯着她半晌,语调森森:“姑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跪下求我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日她荆钗布裙,难掩清丽之姿,他看了一时意动,却也没有生出再多的心思,因他并非是沉湎淫逸的酒色之徒,只提剑想走。 可她主动拦住他的去路,求他救她母亲和妹妹,她跪下时哭得我见犹怜,梨花带雨,望向他的目光楚楚可怜,且还信誓旦旦地许下承诺,他这才由得心思蔓延。 她既心甘情愿,他自当受之无愧。 谁知他救下了人,她却反口不认账。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说得冷淡疏离,将之前的事撇得干干净净,毫无感念之心。 陆修沂只觉怒意在胸腔疯狂翻涌。 随着他话音刚落,空气中漫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逼得孟榆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仍是强撑着,提笔写下一句:“大人别误会,民女从未想过毁诺,只民女答允大人时说的是甘愿为奴为婢,而绝非是通房或侍妾。” 她此言一出,陆修沂的怒意愈盛,眸光也愈发沉。 他紧紧地盯着她,沉沉的目光仿佛鹰隼般。她居然宁可做个奴颜媚骨的下人,也不愿成为他的房中人。 他陆修沂好歹也是堂堂的侯府公子,谁人不阿谀奉承,哪里被人这般羞辱过? 不过区区一乡野女子,她既放着这泼天的富贵不享,甘愿沦为粗命丫头,他便由得她去,且看她能挨到几时。 陆修沂黑沉着脸,走到案桌前坐下,不带一丝情绪地道:“你既这么想为奴为婢,爷成全你。正好爷身边缺个端茶烧水、铺床叠被的丫鬟,你且做几日瞧瞧,爷满意了,自当应你所言。” 他虽如此说,但那股沉沉地压迫感却并未就此散去,孟榆仍紧着一根弦,可不敢多问,生怕再火上浇油,只忙道了声谢,便转身欲退出去。 身后却陡然响起一声隐着怒意的厉喝:“不是说要为奴为婢么?爷允你走了?” 孟榆吓得一激灵,立刻转过头,垂首恭立,等着陆修沂吩咐。 她从未服侍过别人,魂穿来此后,原身虽是个哑巴,但好歹也是官家小姐,行走坐卧、端茶递水皆有人服侍。如今反过来要她伺候别人,她还真不知该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稍微和缓了些。 孟榆忙拿出本子,正欲动笔,转念一想,满船的人虽皆知她姓孟,却不知她是何名字,她便胡诌了个:“孟嫣。” “孟嫣,”陆修沂上下打量着她,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又道,“这名字与你不符。” 他这话一出,孟榆还以为他想重新给她取个名,可缄默了良久,也没见他再说话。 她就那般木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陆修沂气不打一处来,寒声提点:“丫鬟该做什么,爷才刚不是说了么?还杵在那干什么?” 一面说着,他一面敲了下桌面。 孟榆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看到茶壶,忽然想起他说的话,立刻反应过来,忙上前拿起茶壶想倒水,却发现壶里已经没水了。 她掀起眼皮,望向陆修沂,指了指壶后,又指了下外面,想说她去打水。 陆修沂会意,沉着脸寒声道:“快去快回,爷很渴。” 能暂时离开这里得到片刻喘息,孟榆恨不能飞奔出去,只是她还是要控制住脚下的步伐,以免走得太快,让陆修沂看了,又莫名其妙地对她发脾气。 “公子,我们对剩下的那些人用尽了刑,他们仍旧没有改口,那些人是跟班,张锤子未必会和他们说官银一事。”孟榆去打水的空隙,楮泽上楼将这几日审问那些悍匪的事禀与陆修沂。 陆修沂坐在圈椅上,背着光,左手中指微微屈起,轻轻敲在刻花紫檀案桌上,指骨和案桌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楮泽胆颤心惊地看着陆修沂这动作,每每他心情极度不好时,便会这般轻敲桌面。 他已经做好被训斥的准备。 陆修沂没有发脾气,只是敛眉,淡声道:“无妨,这大批官银都已被我们截获,张锤子的上家必定会狗急跳墙,你吩咐下去,让他们看紧邕州、徐州、陇唐和宜川这四个地方,但凡有陶瓷制品运出城,立刻拦截下来。” 这批官银原要运往江沙门以作军用,每一锭都有独特的印章,不能在市面上流通,他们若想使用这批官银,必定要先溶了,而溶银需要坩埚,坩埚又恰好是以陶瓷制作的多。 此番东窗事发,张锤子上家必会毁掉熔银的据点,一旦有陶瓷制品运出城,他们立刻拦截,便能顺着这条线揪出幕后主使。 “是,公子。” 楮泽得令,立刻吩咐下去将此事落实。 *** 孟榆打完热水回来,重新泡好茶,再端到陆修沂面前时,已经过了两刻钟。 她手脚太慢,陆修沂已经过了想喝茶的时候,他幽幽地看她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又道:“备水,爷要沐浴。” 孟榆一怔,抬眼看了下半开的窗扉,此时天光大亮,还有近两个时辰才落日,她有些诧异,却仍也不敢耽搁,忙要转身去提水。 “不是说了爷要沐浴么?你去哪儿?”陆修沂那道隐隐裹着怒意嗓音骤然传来。 孟榆唬得一惊,立刻回头,下意识打起手势。 陆修沂微微皱眉。 她比划到一半,看到陆修沂微沉的面色,忽然想起他看不懂手语,便拿出本子,写道:“我去提水。” 陆修沂看了,觉得好笑,瞧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他要靠她提水上来,那他何年何月才能沐浴? “内室里有水,不必去提,”他吐了口浊气,从圈椅上走出来,朝她张开臂膀,“过来,替爷脱衣。” 孟榆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过去,一脸淡定地给他解下腰带、外衣。 她修长的指尖透过薄薄的衣衫划过肌肤,陆修沂一阵颤栗,滚烫的感觉自某一处迅速向全身蔓延。 直至脱到里面的亵衣,孟榆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再将外衣搭到衣珩上后,她抬手摸到他亵衣的交领。 陆修沂却忽然哑声制止她:“罢了,爷自己来,你到屏风那等着。” 孟榆疑惑地往周遭看了两眼,这满屋子除了一张床和桌椅外,哪来的屏风? 正疑惑间,陆修沂转身走到一副山水花鸟画前,伸手往旁边的木板一按,山水花鸟画当即向上卷起,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入口,正好能容一人进入,往里瞧,里面竖着一架雕工极精湛的紫檀花卉屏风,一看便知值数万两。 见陆修沂已经进去,孟榆反应过来,立刻跟上,走到屏风旁站着。 这种两层高的客船,一般都会在最奢华的厢房里一个小小的浴池,浴池边上开个小口,厨房会将烧好的热水灌上来,浴池大小可供两人同时沐浴,一看便知是为达官贵人所备。 陆修沂淌进浴池,靠在边上,闭眼轻轻地喘着气。良久,他才感觉身体里的那股火热渐渐褪去,可想起她的指尖滑过肌肤时,他仍是一阵颤栗。 孟榆站在屏风上,因来回忙活了半日,小腿隐隐有些酸痛,加之现下正是她平日午觉的时辰,眼皮亦在重重地往下垂。 站了一会儿,她着实受不住,便干脆盘腿坐下,靠在屏风上闭眼歇息。 缓了许久,陆修沂终于觉得好些了,侧过身想去拿托盘上的拭巾,却冷不防看到靠在屏风上的人,隐隐还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陆修沂登时黑了脸。 明明是她挑起的火,害他在这儿苦苦熬着,可她倒睡得香甜。 这般想了想,陆修沂愈发生气,拔高声音喝:“身为一个奴婢,谁允许你在伺候爷时睡下了?过来给爷擦背。” 孟榆正困得不行,陆修沂一声厉喝突然灌进耳里,她惊得立刻睁眼,猝不及防地清醒过来。 她暗骂两声混蛋后,才起身抬起那双酸痛的脚,不情不愿地走进去,低头正想拿起拭巾,放在胸前的本子沉甸甸地垂下来。 为免待会给陆修沂擦洗时,本子掉进浴池中,孟榆将本子拿出来放到托盘旁边后,才拿起拭巾,沾了水,仿佛发泄般咬牙切齿地朝他背上猛搓。 陆修沂的身材不错,肌肤蜜色,宽肩窄腰,精瘦健壮,肌肉紧致,纹理清晰,一看便知是常年练武之人。 孟榆当然知晓他脾气这般暴躁的缘由,可她不过是拒绝当他的通房或侍妾罢了,他至于把她当奴隶般揉搓? 他位高权重,什么样儿的美人没见过,为何非得逮着她不放? 仅仅服侍了陆修沂半日,孟榆便得出个结论:此人的心眼小如蚂蚁,小如针孔。若她想顺顺当当地走过这一遭,必得顺着他的脾气来,否则没她好果子吃。 陆修沂被她搓得吃痛一声,偏头喝道:“你吃饱了撑的,这般用力作什么?” 作什么?想搓死你。 孟榆抡起拳头,想朝他脑袋哗哗打上几拳。 奈何她着实不是他的对手,她不敢硬碰硬,唯有顺着他的意放轻了力度。 陆修沂又不满地道:“你挠痒痒么?力度大些。” 孟榆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紧抓着拭巾微微用力。 这一回,陆修沂没再说话,只舒服地阖上眸。 孟榆从前上史课,常听历史老师说吃人不吐骨的地主,不仅残暴、贪婪,还虚伪、狡诈,没有半点同情心,是个极端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孟榆如今觉得,用这些话来形容陆修沂再恰当不过了。 怎奈擦着擦着,陆修沂忽然偏头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拭巾,哑声粗气地道:“笨手笨脚,擦个身体都不会,行了,你出去吧!” 孟榆觉得莫名其妙,但她不想多问,不用伺候他更好,她还能趁空去歇歇。 *** 雾气氤氲,陆修沂歇了半晌才缓过来,待凸起的地方重新矮下去,他也没了继续泡在浴桶的心思,便起身擦干水,穿上亵衣,正要出去,余光忽然瞥见放在盘上的东西。他顺手拿起来一瞧,认出是孟榆拿着写字的本子。 陆修沂有些好奇,翻看了几页,可愈看,脸色愈沉。 孟榆走到门口,暗骂陆修沂性格反复无常,什么话难听便将什么话拿来说他。 说了半日,她忽觉胸前轻飘飘的,她摸了下胸口,才发现随身携带的本子竟留在了内室。 没有陆修沂的吩咐,孟榆着实不想再踏进内室,可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罢了,偏是那个写有不堪之言的本子。 再顾不得什么,孟榆立刻转身想快速冲进去将本子拿回来,可才回头,便冷不丁地撞上了个坚硬的东西,她瞬间被弹得要跌倒在地。 一双大手及时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孟榆被撞得脑袋发昏,一阵淡香就猝不及防地涌入鼻腔,她顺着那微微敞开的胸口往上瞧。 陆修沂那张黑沉的脸陡然闯进眼帘。 孟榆被他那种要吃人的眼神吓了一跳,忙要退挣开他的怀抱退离。 陆修沂搂得更紧了,孟榆越发惊吓疑惑,正欲抬手比划问他想做什么。 他却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仰首,粗糙的指腹在她的下巴来回摩挲,幽幽开口:“想不到你未经人事,也如此擅长床笫之事,想来素日里秘戏图看过不少。正好,爷不擅**合欢,你倒不如教教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