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鸡飞狗跳日常》 第1章 第 1 章 隋大业十三年,太原李渊拥立前隋代王杨侑为帝,年号义宁,尊在江都的隋炀帝杨广为太上皇,李渊为大丞相,封唐王,以武德殿为丞相府。 大业十四年,五月,杨广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在江都兵变,勒死杨广,隋朝灭亡。 杨广那边一死,消息传出去后,李渊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立马“规劝”杨侑禅位。 大业十四年,五月,李渊称帝建立唐朝,改年号为武德,定都长安。 虽然年号为“武德”,可是这时隋炀帝缢亡,群雄涿鹿争夺天下,大多是不讲武德之人,也包括李渊。 对于后世之人来说,隋炀帝已死,隋朝也就灭亡了,下面就是唐朝的天下,可是这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地揭竿而起的势力层出不穷,所谓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真是热闹非凡。 按照法理来说,李渊是最有资格的,他拥立了代王杨侑为帝,杨侑又禅位给他,程序上是可以的……但是也要其他各路反王愿意认。 奈何这个时候,想打天下的,大多是不讲道理,只讲拳头,若是与你论起了道理,多半是体验过你的拳头。 而李渊这边,人家智谋、势力都有,而且手底下精兵良将众多,儿子们也出息,尤其是他的二子李世民,更是当世难得的天骄。 当年李渊率军南下,李世民作为先锋,击败隋将宋老生,拿下霍邑,度过黄河,直逼长安,攻破隋都,李世民也被封为秦国公。 而后李唐建立,李世民率军平定陇西霸王薛举,升任太尉、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 而后唐军与河东刘武周、宋金刚对战不利,李渊意欲放弃河东,李世民坚持出击,大败宋金刚,刘武周逃亡突厥被杀,收服河东,李世民声望大增。 之后虎牢关之战,李世民以少胜多,生擒窦建德,一战灭掉两大割据势力,中原平定,秦王李世民因功被封为天策上将。 天策上将,位在亲王、三公之上,仅次于皇帝。 可自置官署,拥有独立的行政班底。 在天下人眼中,大唐的天下就是秦王李世民打下的,太子李建成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天下初平,百姓眼看着有时间休养生息,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奈何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形式一时莫测。 李世民战功卓著,天策府的体系与太子东宫并无二致,这就与李建成有了分庭抗礼的实力。 民间对于二李谁能继承皇位,也多有议论,论身份,太子李建成乃是长子,名正言顺,论能力,两人各有所长,可当年战乱时,是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给大唐打下了一半的疆土,都是陛下的嫡亲儿子,为何不能坐那个位置。 而论圣意,只能说,圣意难测,先前打天下时,陛下对秦王珍之重之,甚至设置了“天策上将”这个亘古未有的职位,可是等天下大定以后,陛下就更爱重太子李建成,似有若无地在二李之间拉偏架,这点朝堂上不少人看在眼里。 不过民间却不知,毕竟李渊现在看着挺壮实的,承继大统之事,现在还太早。 而对于刚来初唐不足三月的摘月小道童来说,她可清楚,再过三四月,大名鼎鼎的玄武门之变就要来了。 她现在正在随她六十多岁的老师父青榆来长安拜访老友,两三月前,大抵是因为舟车劳顿,外加水土不服,原身一命呜呼,而她,一名二十一世纪参加工作不久的软件测试从业者就成了初唐的一名四岁小道童,现名摘月。 本来,青榆道长不想来长安的,谁让他们的破道观塌了,众所周知……咳,陛下乃是老子李耳的子孙,陛下登基后,将道教设为“本朝家教”,他们这些登记在册的道士自然也有许多便宜。 此番来到长安,一者是为了拜访老友,二者是来筹款重建乾元观。 本来借了一些钱,但是因为摘月生病治病,花了大半,加上长安物贵,青榆道长的钱基本上花了七七八八了,爷俩若是此时回去,估计还不够路上花费的。 借住的三才观冲虚观主见状,劝他们留在三才观算了,反正他们的破道观也塌了。 青榆道长一听,立马吹胡子瞪眼,“你还有脸说我的乾元观,和这三才观相比…… ” 他指了指旁边残缺的窗棂,远处大殿断裂的泥塑手臂,斑驳不平的墙皮,透过门缝能看到屋外破败的矮墙,以及残破的石钟,昂着脖子,说道:“乾元观可是富贵的很。” 冲虚观主闻言,挑了挑眉:…… 别以为他不知道乾元观的样子,五年前,他曾经去看过,破破烂烂,也就占地比三才观大些,但是他的三才观可是在长安附近,乾元观地处偏僻,能相比吗? 而且即使三才观再穷,最起码现在也能遮风挡雨,他们师徒俩一人能占两间房,而乾元观可是塌了。 窝在一旁,捧着竹杯喝水的摘月闻言,抬头望着身边的老者,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师父,那咱们观中的东西会不会被人偷了!” 冲虚观主从身边的陶罐中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她,笑眯眯道:“摘月,你莫听你师父胡诌,以我对乾元观的了解,贼人误闯进乾元观,都要担心自己进了鬼地方,可不敢逗留。” “ 啊?”摘月接过饴糖,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们居然那么穷! 青榆道长见状,轻哼一声:“我那叫清净!” 他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兵荒马乱中,即使现在天下已定,可民间还是不怎么安稳,再说,谁知道李唐会不会步前隋的后尘,也弄个二世而亡,谁也猜不准。 原本以为自己就这般无欲无求地过一生,谁知道临了临了却捡了一个小家伙,他居然还养活了。 青榆道长想到这里,额间的深纹如同沧桑的老树皮,层层叠叠地挤在眉心,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到摘月身上。 小家伙无聊地用手指抠着屁股下的蒲团,灰扑扑的麻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袖口和衣摆缀着不少歪歪斜斜的补丁,针脚有些粗大,这也是没办法,他年轻时的针线功夫不错,奈何年岁大了,眼睛看不清楚,手艺就不行了。 他养的虽然糙,可是小家伙却养的好,粉雕玉琢,乍一看,还以为是某处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就是…… 青榆道长眉头皱的更狠了,连带着下颚上稀疏的白须也轻轻一颤。 小家伙她是个女娃,女子处事艰难,他以后若是出了事,小家伙可怎么办啊! 冲虚观主闻言,扬了扬眉梢,“清净?你若是想要清净,摘月从何处来的?” 摘月一听,眼珠子转了转,眨了眨眼,“ 师父,难道我是你生的?” 此话一出,破屋内的两个大人猝不及防被她的话呛到。 “咳咳……咳!”冲虚观主抿唇忍笑,“此话说的有几分……” “冲虚!你想找揍吗!”青榆道长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的话。 他都快入土的年纪了,怎么可能凭白生出孩子。 他不介意冲虚的胡说八道,但是在小孩子面前不行,摘月现在才到他膝盖,这个年龄的小东西说什么信什么。 冲虚观主见状,连连安抚,“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摘月,你放十成十的心,你师父是生不出你这么漂亮的娃娃。” “哦。”摘月小脸信服的点了点小脑袋,趁低头喝茶的功夫笑了笑。 她清楚这个,只不过是想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让师父与冲虚观主能放松一些。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微轻的喊声,“师父!青榆师伯!我回来了。” 青榆道长见状,将摘月拎起,推她出去,“摘月,你快去帮帮静玄,他此次下山肯定累坏了。” “……”摘月瘪了瘪嘴,跺着脚离开了。 大人总是喜欢用这些话糊弄小孩子。 再说,她现在年纪这么小,他们两个大人说的内容,她可以装作听不懂的。 …… 摘月走到院中,西侧歪柳下站着一名半大少年,大概十岁左右,眉眼清秀,正从驴背上卸东西,看到她出来,少年露齿一笑,“摘月,咱们打的虎皮被贵人看上,不用担心年底没吃的了。” 说着,他从布袋中掏出一个荷叶包,小心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列着四块明黄的点心,轻轻一嗅,香甜的味道就钻入鼻子,旁边的小毛驴也闻到了,甩着大脑袋想要舔一口,被少年给推开了,“不行,这是给小摘月的。” 小黑驴不甘心地又挤了过来,发出“昂昂昂”的不满声。 摘月见状,掏出没吃的饴糖,扬着手,踮着脚,努力往小黑驴嘴边凑,“浮云,这块给你!” 小黑驴闻到味道,不等少年的阻止,低头就吞下饴糖,欢喜地蹭了蹭女孩两下。 摘月踉跄了两步,最终不敌,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 她现在已经这般弱了吗?一头小毛驴都能将她给弄倒。 小黑驴见状,晃着脑袋想要再蹭蹭她,被静玄推开了。 静玄忍笑,弯身将她扶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摘月,你莫要惯着浮云,它以后被你宠坏了,就不愿驮我和师父了。” 小黑驴见状,似乎听懂了,又“昂昂”叫了两声。 似乎在说,它就是这样想的。 摘月看着它这样子,禁不住也笑了。 …… 屋内的冲虚观主和青榆道长听到嬉笑与黑驴欢快的叫声,不由得对视一笑。 青榆道长望了望院子,叹息道:“冲虚,你可知,我为何带摘月来长安?” 冲虚观主:“不是为了筹款重建你的破道观?” “她那般小,我又不是老糊涂,怎么会无缘无故讲她带出来。”青榆道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等到他的道观重建好,看谁的道观最破! 冲虚观主闻言,意味深长道,“难不成,你还想将摘月独自丢在长安,然后独自逍遥? ” 青榆道长噎了一下,老树一般的眸光有些游移,“怎么可能……我这幅黄土埋半截的老东西何谈逍遥。” 冲虚观主:…… 他就是诈一下,没想到这人还真有托孤的意向。 谁曾想,老家伙这次带孩子来长安,差点让孩子去了鬼门关。 只是……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提醒,“青榆道兄,摘月现今大病初愈,你若是再离开她,保不齐他还会再出事!” 小家伙经过舟车劳顿,养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将精气神恢复了一些,可经不起其他磨难。 “唉!” 青榆道长无奈一笑,“冲虚,我也是没办法,主要是摘月跟着我不适合。” 冲虚观主不解:“你难不成得了不治之症?” “……”青榆道长顿了一下,侧身轻咳两声,“让你看出来了,我这两年确实身体抱恙……担心不知何时就醒不来,摘月又这般小,天下初定,她如何应付身边的豺狼虎豹。” “……”冲虚观主双眸微眯,嘴角微抽。 老家伙在他这里住了三月,别看外貌干瘪老迈,可是身体壮的能打死牛,上月他们遇到了一伙盗匪,这家伙上前三下两除二就将四个大汉给收拾了。 “这……世事无常,天下事都说不准,你看,十多年前,天下纷争四起,刘武周、宋金刚、窦建德之流威风八面,谁曾想会杨隋的天下会被李唐给夺得,我现在看着好手好脚,可也六十余岁,放不下的就是小摘月了。”青榆道长越说,声音越发低沉,带着挥之不尽的殇意与唏嘘。 对于他这等已经看遍世事的人来说,即使李唐已经建立了九年,可是距离太平盛世还是久远,突厥虎视眈眈,突厥不灭,李唐就不稳,天下就不定,不管如何,长安也比洛阳那边要安稳一些。 听他说起局势,冲虚观主也沉默了,大唐的危机何止突厥,现如今天下初定,朝堂中,太子与秦王分庭抗礼,谁也不知道大唐下面往哪条路走。 青榆道长见他不语,大手摸了摸鼻头,“还有,摘月她不是男童,而是女娃!” “!”冲虚观主瞪眼,“女子?” 合着在他道观养了这么长时间的病,他居然没看出来。 怪不得老青榆担忧,女孩确实更让人担忧些。 新文再次起航,大家多多捧场,才开文不久,虽然有几章存稿,目前还在边写边修的阶段,还请大家多多谅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明亮的室内,冲虚观主抬手按了按额角,“所以……你现在如何打算,让我给摘月寻个好人家?” 三才观虽穷,不代表他无能。 面前的青榆道长亦然,早些年,他若是愿意出山,凭借他的一身武艺与学识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他们现在蜗居野山破观,也是屈服世道,看着天下满目疮痍,无能为力,他虽然入道,可修了半辈子,终究是个俗人,还有自己的亲人要护,做不到舍身为民。 青榆道长默了一瞬,“摘月此番病愈,前尘尽忘,此乃幸事,不如留在长安适应一会儿。” 冲虚观主闻言,斜眼道:“刚才是谁拒绝了贫道,还嫌弃三才观穷。” 青榆道长弯身倒了一杯水,淡定道:“我与兴善寺的慧觉方丈有几分旧缘,请他帮摘月寻一户人家,约定了时间,过两日就去看看。” 室内一片安静。 冲虚观主微微皱眉,“你确定能哄得了小摘月。” 青榆道长一脸莫名:“她才四岁!” 四岁的孩童若是不能拿捏,他这一辈子白活了。 冲虚观主给了他一个白眼。 就是四岁才难哄,小孩子最是不讲道理,若是小摘月不愿意,以青榆道长对她的纵容与妥协,此事还真是不好说。 青榆道长:…… 等着吧,拿捏小孩子,他一句话的事。 …… 院内,静玄与摘月并排坐在石凳上,就着粗茶,吃着点心,倒也开心。 摘月晃着小脚,好奇询问:“静玄师兄,虎皮被谁买了?多少钱啊?” 静玄给她擦了擦腮边的碎屑,温声道:“虎皮完整,秦王很喜欢,花了二十匹绢,秦王府的人明日就送到观中。” “!”摘月动作一滞,水汪汪的眸子瞪的圆溜溜的,“谁?” 秦王! 不会是她想的哪位吧? 天下这么小,居然有一天从身边人听到李世民的事情。 静玄看她这样子,推测应该知晓秦王李世民的威名,笑盈盈道:“就是当今陛下的二子,秦王李世民,所以,你不用担心虎皮被昧了。” 摘月呆呆点头,她当然不担心这个。 只不过她没想到静玄居然能与李世民有联系。 她眼珠子转了转,扯了扯他的衣服,笑容带着三分讨好,三分谄媚,外加四分信誓旦旦,“静玄师兄,我有一个大生意,如果成了,咱们以后就不用饿肚子了。” “大生意?”静玄愣了一下,看着小孩绷紧的腮帮,如此认真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想笑,不过担心摘月生气,还是微微屈身,面带好奇,配合道:“你先与我说,若是能行,我们就与师父、青榆师伯说。” 摘月一听,神情一顿,先是看了看自己圆乎乎的肉手,又看了看身边半大少年清瘦的身板,当即从石凳滑下去。 静玄说的对,这事还是要大人们做主,他们还是道士,这不是妥妥地为青榆老头和冲虚观主量身打造。 而且以青榆老头、冲虚观主的人品,他们在李世民身边也有底气。 静玄错愕:…… 人怎么跑了。 “师父——” 摘月一溜烟跑进屋,毫不客气地踹开门。 青榆道长与冲虚观主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就见摘月如同兔子一般,跳进门槛,一脸兴奋。 青榆道长无奈:“怎么了?” 冲虚观主也是眼含疑惑。 摘月屁颠屁颠地跑到二人身边,坐在席子上,仰头看着他,“师父 ,咱们去投奔李……秦王吧?” 青榆道长:…… 冲虚观主:…… 二人神色错愕,搞不清摘月一个四岁稚童为何说出这话。 冲虚观主眸光微深,看向屋外,当即高声道:“静玄,你进来!” 难不成是静玄给小家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摘月见状,欲言又止。 院中的静玄疑惑,挠了挠头,撩起衣摆,快步走了进来,向两人行礼,“师父,青榆师伯!” 冲虚观主面色如常,声音平静,“你见到秦王了?” 秦王战功赫赫,为人豪爽,与人为善,不少百姓对其十分想往,尤其对于静玄这个年岁的少年。 静玄摇头:“只是见到了秦王府的长史,长史对虎皮很满意,付了二十匹绢,与弟子约定了时间,明日就将绢帛送到观中。” 冲虚观主微微点头,而后看向一旁认真的摘月,面上慈和,“摘月,我们是道士,乃是出家人,不能掺和俗事,与秦王的买卖已经做成,以后就没有关系了。” 青榆道长:“乖,摘月,咱们是修仙的,不掺和朝廷事宜。” 摘月噘嘴,直戳心窝,“师父,可是咱们穷!” 可穷,可穷了…… 尤其现在他们的钱还快花光了。 “……你这孩子。”青榆道长大手捂着胸口,“怎么病好后,说话这么伤人!” 冲虚观主挑眉,悠哉看戏。 静玄仍然搞不懂,不过可以猜出应该是摘月师弟说了什么话吓到师父与青榆师伯了。 摘月起身,小手插腰,摇头叹息道:“师父,是事实伤人,谎言才不会伤人,你就认命吧,咱们穷!” 她接着重重点了一下头,再次强调:“很穷!” 青榆道长虎着脸瞅着她。 奈何吓不到孩子。 摘月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若是能爬到高处,她会更嚣张。 “噗呲!”静玄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冲虚观主同样也是一脸笑意。 摘月见状,同样道:“大家都穷!” 他们乾元观塌了,下榻的三才观也就比家徒四壁好些,不过看着东西多,实际上许多东西都是给主殿的三清像准备的,属于冲虚观主师徒俩的很少。 静玄对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青榆道长按了按太阳穴的青筋,无奈道:“秦王位重,我们这种乡野道人是到不了他面前的,而且……” 他顿了一下,语气幽幽:“咱们穷!” 天底下想要投奔秦王的人很多,秦王府又不是什么人都会收,尤其他们这等道士,传出去了,名声也不太好。 摘月:…… 回旋镖居然这么快就扎回来了。 摘月望了望青榆道长,想要委婉地糊弄一番,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下去,垂头丧气地绕圈,“你们信我,投奔秦王有好处!” 冲虚观主看她垂着头乱转,好似踩着尾巴的猫崽一般,哄道:“摘月,现在咱们不能投奔秦王,否则被太子知道了,三才观会被太子府的人拆了,我等可惹不起太子。” 摘月停下脚步,脚尖正好碰到破旧的竹席,看着竹席上的数个补丁,她深吸一口气,一步一顿地走到两个大人面前,“师父!冲虚真人,我前些日子做梦得三清教化,看到秦王李世民当了皇帝,开辟大唐盛世!所以咱们投靠他吧,嗯……要么实在不想投奔,咱们下注赢一把也行!” 见她越说越扯,青榆道长当即举起巴掌,板着脸,“摘月,我昨日也得三清提点,看到你将来调皮捣蛋,危害一方,让我好好教训你一番。” 摘月不可置信,“师父,你过分!” 她是在为他们的以后做打算,师父不仅不站在她这一边,居然还要打她。 “嗯?”青榆道长晃了晃大巴掌。 “!”摘月当即缩头,拉着静玄跑了出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先出去,等到以后再劝他们二人。 冲虚观主看着他们的背景,不禁发笑道:“摘月病好以后,聪慧不少。” “确实调皮许多。”青榆道长叹息,“胆子也大了许多,居然让我等去投靠秦王。嗯,虽然我不行,不过你倒可以一试,你毕竟是兰陵萧氏的人,秦王也是一位明主。” 冲虚观主闻言,捡起身旁的浮尘,往他脸上一扫,“老家伙,刚刚你对摘月说的,莫不是忘了,我等都已是道门中人,俗事与我等无关。” 现在秦王与太子在长安呈水火之势,他之前虽姓萧,可也不过是旁支,可不敢往秦王跟前凑。 青榆道长一噎,转身不理他。 …… 出去的摘月唉声叹气,瞅着自己的五短身材,束手无策,仰头望着天空。 她有心投奔明主,摆脱穷困之境,奈何有心而力不足啊! 静玄被她这幅样子逗笑,细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摘月,你真的梦到秦王登基了?” “没有!”摘月将他的手拨下,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哀怨:“但是秦王真的会登基,你不信我就别与我说话。” 静玄:…… 算了,与小孩子计较做什么。 …… 次日,青榆道长给摘月换了一身新衣,然后带着她去了兴善寺,说是要去兴善寺拜访好友。 摘月也不奇怪,佛道一家,都是出家人,大家相互认识也正常。 兴善寺位于长安东靖善坊,占地广阔,三才观与它一比,就是灌木与大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摘月直摇头。 比不了,比不了,果然想要有香火,还是要寻个好地方。 接下来,青榆道长带着摘月去见了兴善寺的方丈慧觉大师。 原以为在兴善寺游逛一圈后,他们就能回三才观,谁知道青榆道长居然将摘月留在了兴善寺,说是有事,后日再来接她。 摘月:…… 她怀疑师父欠了兴善寺的债,将她押在这里了。 可是她又不是金疙瘩,在这里也生不了钱。 难不成,因为昨日的话,师父怀疑她被邪魔歪道上了身,所以将她安置在兴善寺除邪? 她想了想来到这里后与师父之间的相处,师父虽然信道,似乎也不信一些封建东西,要不然他们乾元观也不会那么穷。 思来想去,她眼巴巴地看着慧觉方丈,“慧觉大师,师父欠了您的钱吗?” 慧觉方丈:…… “并无。相反贫僧早年欠了青道友一份人情。”慧觉方丈牵着她的小手,温声说道。 “那就好,我还以为师父不要我了。”摘月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慧觉方丈:…… 小孩子果然机警,青榆老道怕是不好将人送出去。 …… 第三天,青榆道长果然守约过来看她,不过没接她回去,仍然让她待在兴善寺。 摘月:…… 青榆老头就不怕她改修佛法? 听到她的威胁,青榆道长淡然道:“你想剃光头发?” 摘月顿时不吱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就这样,摘月在兴善寺待了足有一月,与寺中的小沙弥打成一片,适应良好。 虽然有些无聊,不过还是有好处的,就是她从前来兴善寺上香的人那里,靠着讨巧卖乖赚了不少钱,铜钱、金银绢帛都有。 等青榆道长再来看她,试探性要带她回去,被她给拒绝了。 她觉得,以她的能力,再待一月,就能存够重建乾元观的钱,不用老头东奔西走了。 摘月站在石阶上,小手拍了拍青榆道长硌手的肩膀,如小大人般,“师父,你再坚持一些时日,我等两三日就能凑够重建乾元观的钱。” “……”青榆道长嘴角微抽,一时哭笑不得,他的原意不是这个。 青榆道长拍了拍身旁的石阶,示意她坐在他身旁。 摘月乖乖坐在他身旁,仰头疑惑,“师父,三才观也塌了吗?” “为何这般问?”青榆道长眉心褶子微挤,语气疑惑。 摘月面带不解,“那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小孩的小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明明咱们用虎皮换了钱。” 足足二十匹绢帛呢! 她这些时日在兴善寺游逛,也了解了一下长安的物价,寻常虎皮大概价值十匹绢,能买三十石米,秦王府给了他们二十匹绢,可以说十分厚道了,她还是觉得现在可以趁机投奔抱大腿。 “摘月,我听闻你在寺中的这些日子,魏玄成的夫人裴氏对你很是照顾,还给你送了衣服?”青榆道长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莫要乱动。 “还好……”见他转移话题,摘月有些不满。 青榆道长口中的魏玄成就是传说中的魏征,不过人家现在并不是李世民门下的人,而是太子李建成的太子洗马,算不上李建成的心腹,只能算是幕僚。 恐怕就是现在的魏征也想不到,再过几月,他会改弦更张,到李世民手下干活,并且与李世民成就一番千古君臣佳话。 她上辈子也听过不少魏征的趣事,其中关于对方的夫人,除了“惧内”的戏谑,没有其他信息。 与她交流的魏夫人,看外貌是个温婉秀气的中年妇人,与之相处,待人也温柔,她完全看不出对方的犀利性子。 难道,魏夫人的脾气只针对魏征? 青榆道长见她想的入迷,晃了晃她的胳膊,“想什么呢?” 摘月抬眸,好奇道,“师父,你知道魏征惧内吗?” 青榆道长一愣,反问道:“他惧内?” 这点他居然不知道。 “不惧吗?”摘月迷惑,难道是后世人的杜撰。 青榆道长轻咳一声,“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莫要学人长舌。” “哦。”摘月冲他吐了吐舌头,捡了一块石子在石板上无聊地写写画画。 见她这样,青榆道长叹气,“摘月,我接下来半年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你既然与魏夫人相处很好,魏夫人对你也喜欢,你接下来待在魏家可好?” 摘月动作一顿,手中的石子滑了出去,她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眶霎那间就红了,满脸控诉,“你果然不要我了!” “……”青榆道长还想糊弄两声,刚想张嘴,就见小家伙豆大的泪珠砸了下来,立马改口,“我可舍不得摘月这样乖巧的弟子……不过,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兰陵那边出了事,我与冲虚要离开长安一趟,你还小,难道你还想再大病一场。” “……那,那静玄呢,你,你把他押在我这。”摘月小手抹掉眼泪,仰头盯着他,“你若是弃了我,我就将他的头发剃光,让他当僧人,你就与冲虚观主抱着哭吧!” “……咳咳!”青榆道长被她的话呛到。 真是……真是一个好主意,有这聪明劲,不用担心在魏家被欺负。 “静玄他不行,此次我与冲虚去兰陵,就是为了他,你放心,我们就是离开两三个月,不会抛下你,再说三才观还在那里,冲虚可舍不得。”青榆道长此时是啼笑皆非,努力克制笑意哄着。 摘月半信半疑:“真的?” 青榆道长举起手:“真的,老夫若是骗了你,就让三清圣尊降下神雷劈我可行?” “……三清圣尊肯定不会理你。”摘月一头黑线,古人就喜欢用这种誓言糊弄人。 青榆道长闻言,当即板着脸,“ 你如果不信师父,老夫只能将你逐出师门了!” 摘月瘪嘴,别过身用后脑勺对着他,良久才吭声,“我就待在兴善寺,等你来接我,不去魏府。” 青榆道长闻言,故意唬道:“你在兴善寺待久了,小心被人剃了头当僧人。” “……”摘月嘴角微抽,这种鬼话能吓唬哪个人。 “哼!魏夫人心善,但是我也不能麻烦她,再说魏征是太子的人,咱们是要投靠秦王的,难道你是要我潜伏在魏府内?”她眼睫毛不断眨动,气呼呼看着他。 青榆道长一头黑线,无奈道:“摘月,我等是道士,是出家人,不染俗世,你要记在心头。” 摘月小嘴叭叭:“身在俗世,怎能不染凡尘。” “……你!”青榆道长无奈望天,着实不懂小徒弟如此牙尖嘴利,难道真是梦中受到三清提点。 …… 一老一小两人不知,距离他们三丈远的假山之后,藏着两个挺拔的男子,一人看着二三十岁,留着短须,相貌俊朗不凡,另外一人是个黑脸壮汉,辨认不清年龄,手握宝剑,警惕地环顾四周。 郑仁泰看着听得津津有味的秦王,也不打扰,近日因为太子的多番打压以及陛下的和稀泥态度,秦王万分苦闷,加上王妃生病,秦王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愉悦的表情。 不知道外面的一老一少是何人,若是身家清白,如果能给秦王解闷,引他们入秦王府也不无不可。 李世民静立如松,身子翩翩,二十有七的年纪,正是男子最丰神俊朗的时刻,一袭玄青绣金常服勾勒出他的宽肩,淡定地看着热闹,右手时不时摩挲两下腰间的玉牌。 他今日来兴善寺,原是为观音婢祈福,没想到还能看到如此有趣的对话,等到回去,他给观音婢说说,让她也开心一下。 话说,他从未听说魏征惧内,下次见到他那张臭脸,要好好笑话他一下。 让他总是与他对着干,又不是李建成的心腹,那般热心做什么,他也不曾得罪魏征,搞不懂自己哪里比不上李建成,难道是因为他将魏征的前“明主”窦建德给抓了,可魏征当年也是被窦建德俘虏,不得不为其效力,还是他打败王世充与窦建德,才让他恢复自由。 魏征虽然脾气臭,但是才华难得,也因此,他对他十分礼遇客气,三番五次招揽,谁知次次都被魏征拒绝。 原以为对方是不想掺和储位之争,谁知回到长安后,对方扭头就投到李建成麾下,当了一个小小的太子洗马。 李世民;…… 刚才看到外面的小孩时,他就觉得眼熟,现在越看越觉得熟悉,当即轻声询问身边人,“仁泰,你觉不觉得外面那个小道士眼熟?” 郑仁泰随便看了一眼,点点头,“秦王说的没错,这小道士长得聪明又漂亮,要不要属下出去结交一番?” 小道士长得又白又亮,但是看相貌,估摸其父母相貌应该出挑,言辞举止文雅,应该开蒙了不少日子,可是看他与身边老者的衣饰,看着家资甚少,推测应该是家道中落。 至于秦王口中的眼熟,他没看出来。 他刚才听两人的聊天,对秦王十分推崇,既然小家伙不想去魏征哪里,可以来他们秦王府,秦王家大业大,莫说养一个小道士,就是养一百个都养得起,而且小道士看着十分聪慧,说不定能给秦王妃解闷。 李世民沉吟片刻,最终摇了摇头,现下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做。 郑仁泰见状,不再言语,打算之后向慧觉方丈打听一下这一老一少的身份,对方能在兴善寺借住,估摸与慧觉方丈认识。 …… 慧觉方丈对于郑仁泰的询问,也没有多说,只说了青榆道长年轻时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趁他不在这段时间,帮忙教养孩子。 郑仁泰了解对方不是虎狼恶徒后,也就不再关心其他,向慧觉方丈表达了秦王府的善意。 傍晚时刻,青榆道长离开前,慧觉方丈给他说起了这事。 青榆道长有些疑惑。 慧觉方丈倒是轻松,“想必是秦王府来上香的香客喜爱摘月,所以就有了这想法。” 青榆道长唇角微微抽动,“这么说,我还是沾了摘月的光。” 慧觉方丈则是乐呵呵点头。 青榆道长没将这事告诉摘月,本来小家伙之前就想他们投靠秦王,这若是知道了,怕是一刻都坚持不了,拖着他去秦王府。 还有,关于前往魏家的事情,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诱,小家伙就是不愿意,最终只能让其继续待在兴善寺。 离开前,摘月不舍地将其送到门口,眼眶微红,小嗓微颤,“师父,你要来接我,如果不来的话,我……我就让你遗臭万年,咱们一起丢脸!” 她重活一世,见到的第一人就是面前满脸皱纹的老者,虽然穷困,看着朝不保夕,可是面前的老人却给她支起了温暖的屏障,细心养护她这株无根小草。 此话一出,门口路过的香客、僧人纷纷驻足,好奇地看着两人。 想要知道地上的三头身小家伙如何让面前的老道士“遗臭万年”。 青榆道长额角青筋直跳。 他觉得没等自己老死,就要被小徒弟气死。 他大手轻轻给了小家伙屁股一下,没好气道:“你放心,若是你为祸一方,为师就是死了,也要变成鬼替天行道!” “唉哟!”摘月被推力弄得踉跄了一下,扯着他的衣角,认真道:“那你要护好自己,咱们就不遗臭万年。” 现场围观的不少人轻笑出声。 青榆道长捂着脸:…… “行!行……行!师父耳朵不聋。”他无奈一笑,冲着周围人拱手致歉。 众人或是颔首,或是摆手表示不计较,甚至想两人再待一会儿,让他们多看一会儿热闹。 不过青榆道长不配合,嘱咐了摘月两句,就转身离开了。 摘月目送他离开,绷紧嘴角,无声地祈祷师父要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