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李世民竟谋反?幽禁五十载》 第1章 夜召甘露殿 十月癸亥,年仅8岁的李承乾被册立为太子。 是夜。 东宫,显德殿。 “殿下,皇后殿下派人送来了一些甜点……” 李承乾继承了原身的记忆,知道说话的人是李世民派来伺候他的宦官王仁,身穿绿色圆领窄袖袍衫。 李承乾心中清楚,这王仁是李世民派来监视他的人。 “放案上吧……”李承乾朝着王仁挥了挥手,而王仁躬身退出了显德殿。 李承乾站在显德殿玉阶上,双手背负身后,神色间充满了忧愁。 他始终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大唐太子李承乾呢? 他不过是在离婚之日多贪了几杯,然后,就来到了这唐朝。 无钱,无权,无稳定工作,为了他好,老婆和他领了离婚证。 而他,也没有挽留,因为他知道无济于事。 想着这些,李承乾叹了口气。 走下玉阶,李承乾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禁为未来感到担忧。 作为李世民的儿子,在李承乾看来,简直是悲剧。 要知道,唐太宗名传天下的不仅仅是他的功绩,还有他的名声:对外人比较宽容和优待,而对自己人则是心狠手辣。 这一刻,李承乾多么想这一切不是真的。 与李世民相比,他更想成为朱元璋的儿子。 至少,朱元璋对儿子那可是非常宽容和优待的。 然而,现实却是他成了李世民的儿子。 想到以后都要战战兢兢的生活着,甚至将来还可能要面临被废的凄惨生活,此时,李承乾感到了一种危机感和紧迫感。 不,绝不能让它发生。 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这一刻,李承乾做好了心理建设,从此,他就是大唐太子李承乾。 一想到玄武门之变这件事,李承乾总感觉脑袋上悬着一柄利剑。 比起皇位,儿子算什么。 在李世民眼里,至亲亦可杀。 想着历史上李承乾的命运,若不是顾忌着长孙皇后是他的母亲,和担心史书上对他记录太过骇人,毕竟造反、杀兄、屠弟、囚父这些根本洗不白,或许,李承乾也会死。 难道因为那所谓的亲情? 也许,历史上那个被废的太子李承乾曾经期待过、幻想过、失望过。 然而,他不是那个李承乾,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期待,没有期待,自然就没有失望。 可是,我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我历史上的命运呢? 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这种事情难度太高,可操性基本为零。 难道任由李世民按照既定的命运进行养蛊,让他和魏王李泰相斗? 李承乾抬眼,扫了一眼四周。 东宫,何尝不是一座囚笼? 身在东宫,注定了许多行动都要受到掣肘。 若想改变未来,只能在与魏王李泰相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若是可以,或许,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也不是不行。 好在,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目前来说,他根本对李世民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毕竟,年龄小,可在掌控之中。 或许,可以学一学历史上的晋王李治——又当又立,假仁假义,腹黑…… 至少,他成功地从李世民手中接过皇位了。 还有,他要尽可能地改变原来历史上长孙皇后病死的命运,因为她,才是李承乾最大的护身符。 那么,医学人才是不能少的。 想到此处,李承乾思索着今后该如何当好太子。 如果当不好太子,只怕,会提前成为废太子。 翻遍上下千年史书,太子之位,实在难当。 史书上记载了多少太子被圈被杀之事,可谓数不胜数。 太子之位,半君半臣,亦君亦臣。 一名合格的太子,既要做到不失储君的风度,让朝臣认同,还要做到不威胁到皇帝,避免引起他的忌惮。 认真来说,太子的生活,终日如同架在火上烤,每日如履薄冰。 太子之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杀机四伏。 古往今来,恐怕,也就只有太子之位最难当了。 想清楚自己处境后,李承乾不禁感到头疼不已。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李承乾无奈地扫了一眼躬身候在不远处的王仁。 就在这时。 显德殿外,一位身穿绯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宦官趋步前进。 李承乾目光一凝。 根据记忆,他认出来此人是李世民身边的人。 此来,所为何事? 莫非是李世民派人要见他? 李承乾面色保持平静,看着宦官逐步靠近。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轻点了下头,“公公来孤这里,所为何事、。” “回禀殿下,奴婢奉陛下口令‘传太子至甘露殿’。” 听完后,李承乾面色多了几分严肃。 甘露殿,是皇帝看书的地方。 莫非李世民心血来潮要考校我功课? “公公可知父皇传孤去往甘露殿所为何事?”李承乾边说着,边看向眼前躬身且目视地面的太监。 “奴婢不知。” 李承乾沉默了。 “既如此,劳烦公公在前引路,切莫让父皇久等。” “喏。” 在太监的带领下,李承乾来到了太极宫所在的甘露殿。 站立在甘露殿外,太监上前禀报。 四周守卫森严。 一队队执戈执甲的兵士,在四周不断巡视着。 李承乾目不斜视,静待李世民的传唤。 没过多久。 太监复返,躬身道:“殿下,陛下唤您进去。” 李承乾精神一振,迈着步子,向甘露殿台阶走去。 左右兵士,纷纷放行。 李承乾怀着紧张的心绪,走进了甘露殿。 刚进殿门,李承乾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且宽厚的男子,方面大耳,身着黄色锦衣,头戴金色盘龙冠冕,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依着记忆,眼前之人,便是如今大唐的主人李世民。 原身对于李世民既亲切,又胆怯。 如今的李世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秦王了,而是当今的大唐皇帝。 虽为人子,但按照礼数,要以臣礼见之。 “儿臣,见过父皇。”李承乾规规矩矩地行礼。 李世民神情一滞,目光从手中的书卷移开,望着对自己恭敬行礼的李承乾,“高明,你来了,在父皇面前,不用如此拘束。” 李承乾点点头,但仍然保持着举止恭敬。 在李承乾看来,皇帝的话,有时候只能听一听,就当耳旁风。 如果真较真了,那简直不敢想象。 “父皇,不知深夜召见儿臣所为何事?”李承乾低头问道。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眼神出现了一丝柔和,“这些时日,忙于政务,倒是冷落了高明,就想传你过来,见上一见。” “多谢父皇挂念。父皇处理国事,还需保重龙体,切莫操劳过度。”李承乾一板一正的回复道。 李世民瞥了一眼李承乾,皱了皱眉头,“高明,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李承乾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回应:“回父皇,儿臣最近在看《论语》。” 李世民眼睛眯了眯,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充满了一丝审视。 他可是记得下面的人说太子李承乾,最近几日面露愁苦,似有心事,可并未看什么书。 下面的人,是不敢瞒着他的。 那么,也就是说太子在撒谎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哦……既然读的是《论语》,那父皇便考校你一番。”李世民平静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心中一个咯噔,暗道:希望不要考校太难。 看着李承乾默不作声,李世民继续说:“子张问崇德辨惑,孔子是如何回答的?” 李承乾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这题,他会。 于是,李承乾快速回道:“子曰:“王忠信,徙义,崇德也。” “何解?”李世民继续追问李承乾。 “孔子说:以忠厚诚实为主,行为总是遵循道义,这就可以提高品德。”李承乾高声回应,面露轻松之色。 “朕怎么听闻你这几日并未看过《论语》……”李世民的目光冷冷地扫向李承乾。 李承乾面色一变。 一时间,甘露殿静寂可闻。 “下去将《论语》抄写百遍,朕会派人盯着。十五日后,必须抄写完。”李世民挥了挥手,面带不愉。 李承乾暗道晦气,只得应声道:“儿臣遵旨。” 于是,李承乾退出了甘露殿,神色平静。 回到东宫后,李承乾扫了一眼四周的宫人,若有所思。 看来,东宫的监视,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竟然没有一个心腹。 这个太子当得实在太窝囊! 第2章 卫王李泰登门 夜,悄无声息地逝去。 翌日,天微亮。 李承乾在东宫书房处专心致志地抄写着《论语》。 未料,就在这时,有宫人禀报:卫王来了。 李承乾目光一凝。 李泰来东宫所为何事? 莫非是因为昨夜自己被父皇罚抄书一事? 想到这里,李承乾感到很是无奈。 李承乾一想到将来要和这个卫王争权夺利十几年,心中感到遍体寒意。 而且,两人之间的斗争,或许,已经开始了。 李承乾从书房走出,未几,便在宫人带领下,见到了李泰。 在李承乾的视线里,李泰背负双手,目光正审视着四周。 李承乾看到李泰的背影,心中也是一惊。 他没想到,李泰的身材竟然这么圆。 “青雀,你怎来了?”李承乾面露温和,目光平静。 李泰转身,看到李承乾,目光眯了眯,笑道:“皇兄,我刚从父皇那里过来,就顺便来看望下皇兄。” “青雀有心了。”李承乾笑着回应。 李泰看着李承乾的微笑,神色一怔。 “多日不见,皇兄看着比之前消瘦了许多。” “青雀想必是看错了” “皇兄,刚刚我去见了父皇,听说皇兄被罚抄写《论语》,皇兄莫非是犯了什么错?” 李承乾沉默了须臾,“青雀,此事,父皇那里自有论断。” 李泰瞥了一眼李承乾,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皇兄,再过几日,父皇要在太极殿召见大臣商议大事,此事,你可知晓?” 李承乾面色平静,“此事,我倒是未曾听闻,青雀是如何知晓的?” 李泰面露微笑,说:“此事,自然是父皇告诉我的。” 李承乾看着李泰面露得意的模样,对于李世民宠爱李泰有了新的认识。 “我来皇兄这儿,除了来看望皇兄,父皇还要我带句话给皇兄,三日后寅时,皇兄也要到太极殿商议事情。当然,我也是要去的。” 李承乾面色平静,仔细地听着李泰的话。 “此次,机会难得。父皇向我透露,这一次,若是谁能表现得更好,父皇会准许他今后一直参政。” 李承乾点点头,他心想:寅时,大概凌晨四五点,这要是一直参政,睡眠肯定不足,进而影响身体发育。 这种参政的机会,李承乾宁可不要。 在李承乾看来,这才贞观元年,离李世民放权的时间还早。 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个参政的机会,而去与李泰争。 不过,三天后,倒是可以去见识一番大唐贞观年间是如何商议政事的。 “青雀放心,到时候,我会向父皇举荐青雀参政的。”李承乾面露温和的微笑看向李泰。 李泰神色一僵。 “皇兄莫非是想借此向满朝大臣彰显谦让美名?皇兄可真是好算计!”李泰神色不悦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见此,心中倍感无语。 这李泰莫非是走火入魔了? 看着李泰的模样,李承乾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李泰都会多想一层。 “此事,我要提醒皇兄一句。父皇向我言明,你我二人,谁也不能让。告辞!”李泰说完,便气愤地甩了甩手离去。 目送李泰离去,李承乾也没有挽留。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日子恐怕是不会平静了。 李承乾的目光望向太极宫的方向。 李世民,莫非你已经决定开始养蛊了吗? 这些,都是你想要看到的? 亲情,对于皇室子弟来说,可真是奢侈。 李承乾目露嘲讽。 既然如此,那就如了你的意。 未来二十多年的太子生活,我也忍了。 不过,我绝不会甘做你的傀儡。 那个位置,你李世民能坐,为何我李承乾就不能坐? 大不了,再发动一次政变。 我李承乾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可以慢慢熬。 念及至此,李承乾低头,目露凶光。 一会儿。 李承乾恢复面露温和的模样,折返回书房继续抄写《论语》。 此时,李承乾的心境,如水般平静。 …… 李泰出了东宫,心中仍然忿忿不平。 “皇兄啊皇兄,参政的机会啊,我一定会争取到的。” 这一刻,李泰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个机会。 李泰心想:只要我得到父皇更多的宠爱,那么,父皇对皇兄的宠爱就肯定不足。 一想到这里,李泰的心情非常愉悦。 他决定了,回去后奖励自己多读几本书,以便三日后能够充分表现自己的能力。 或许是李泰走得急了,没有看到地上的颠簸不平,摔了一跤。 “哎呦……”李泰嘴里喊痛。 附近的宫人见了,连忙趋步上前将李泰搀扶起来。 李泰站起来后,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 李承乾连续抄写了两个时辰的《论语》,便放下笔,开始在书房踱步思索。 他脑海里开始思索着三日后商议朝政的事情。 为了不参政,李承乾觉得必须要准备一些说辞。 当然,这些说辞,不能让人觉得太子能力太低,也不能太高。 中庸就好。 在李承乾看来,现在参政还是太早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李世民是在贞观二十三年才死去。 目前才贞观元年。 也就是说,离李世民死去,还有二十二年的时间。 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还有,李世民为他选的老师,估计也快了。 一旦老师选好了,到时候,读书会占据他每天很长的一部分时间,直到李世民放权参政为止。 虽说在当太子前已经有了两位老师陆德明与孔颖达。 但当太子之后,肯定会再选一些更加有能力的大臣作为他的老师。 至于其他的,李承乾决定可以培养一些自己的爱好。 比如,练武。 还有,根据史书记载,他身有足疾,有关这足疾是天生的,还是说是后天摔的? 关于这一点,李承乾决定要弄清楚。 如果是天生的,为何他现在没有足疾的症状? 如果是后天摔的,将来面对各种危险的东西,比如说骑马,尤其是骑烈马,就势必要注意预防了。 在李承乾看来,历史上记载的身有足疾很大可能是摔的。 当然,得出这个结论,尚且为之过早。 此事,还需今后多加观察注意。 回想着自己前世记忆中的太极拳,李承乾便在书房内打了半个时辰的太极拳,以舒展筋骨,一遍又一遍。 他决定了,今后每天,都要抽时间打打太极。 还有,练武之事,也需要尽早敲定。 不过,关于练武,李承乾知道李世民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即便不答应,李承乾觉得这个也不是什么事情,不准练了,难道他还不能偷偷练? 第3章 李世民,我忍你几年又何妨 李承乾抄了三天的《论语》,也在心中酝酿了许多从李世民手中夺得那个位置的方法。 只是,想了许久,都觉得那些方法不太妥当。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熬死李世民的方法最稳当。 那么,摆在眼前的关键问题是如何在熬死之前,让自己的太子之位不被废掉。 大错不能犯,这是大前提。 至于小错的话,可以偶尔犯,至少让李世民觉得他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没什么想法。 一个太过完美的太子,那么,李世民就该睡不着觉了。 至于怎么把握犯错的度,李承乾有苦难言,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当太子。 唉,走一步是一步。 船到桥头自然直。 想到明天前往太极殿,并参与政事,李承乾的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权力之争,已经开始了。 接下来,会是残酷的政治斗争。 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李承乾坐在房间床上,目光盯着桌子上那摇曳不定的烛火,神色阴晴不定。 ...... 甘露殿。 李世民放下手中奏折,眉头紧皱。 父皇旧臣,就只会给朕使绊子。 这些尸位素餐之人,有何脸面占着位置不让? 朕一定要让他们全都乖乖让出来。 当上了皇帝,他才发觉治理国家并非那么简单。 但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试过了,就不会放手。 尤其是他是靠着玄武门之变夺得的权力,他会更加抓住手中的这份权力。 想到大唐官员的许多位置大都由世家把控,李世民一想到这里,心中对于那些世家的忌惮多了几分。 想要将那些位置从他们手中夺过,目前来说,还不能这么做。 一旦引起他们的警惕,万一他们再次联合起来,对于大唐来说,那将是一件灾难。 只能缓缓图之。 想到这里,李世民面露无奈,心中充满不甘。 下一刻。 他抬头看向殿内阴暗的一处角落。 “高明最近在做些什么?”李世民面无表情地问道。 从阴暗角落走出一个人,走路时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全身笼罩在黑衣下,一直低着头,躬着身子。“太子殿下抄写了三天的《论语》,此外,太子殿下比以往话少了些,笑容也少了许多。” 李世民神情一顿。“就这些?还有吗?” “太子殿下看上去似乎很不安,好像在害怕些什么。” 李世民面露不满。“身为太子,人在东宫,有朕的禁军在,有什么害怕的?太子懦弱,非大唐之福。” 然而,李世民的话,却让刚刚说话的人身体有些颤抖。 这种话,他可不想听。因为要命。 “传朕的口令,让太子抄写《后汉书·班超传》十遍。今晚没抄写完,不准睡。”李世民冷声道。 “诺。” 殿内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李世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高明表现得这般平庸,以后该如何治理大唐? 朕如何能放心? ...... 东宫。 本欲歇息的李承乾,再次见到了之前的那个王仁。 当他从王仁口中听到‘抄写《后汉书·班超传》十遍。今晚没抄写完,不准睡’时,李承乾面无表情地应下了。 随后,他一言不发地回到显德殿。 待关上大门后,李承乾目光冷漠。 这个李世民,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知道自己又要抄书,想必是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可是,这三天里,他老老实实地在抄写《论语》,什么也没做。 或许,当一个人看另一个人不满意时,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或许,就连呼吸都是错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 李承乾双手握成拳头,眼中冒出凶光。 我忍! 李承乾阴沉着脸,走到显德殿一排书架旁,然后从上面找到了《后汉书》。 当他翻到“班超传”时,读遍全文,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八个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李世民让他抄写这篇究竟是什么意思? 孤胆之勇,作为太子,这合适吗? 不应该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吗? 莫非李世民这个老登盼望着自己出事? 而且,如果他真的学班超那孤胆之勇,想必朝堂上一定会因为他非常热闹。 甚至,他能够猜测到许多臣子都要参他一本。 看了一遍又一遍,李承乾表示,他最恨这种让人老是猜他意图的人。 什么都靠自己悟。 悟对了,就万事大吉。 悟错了,就要受罚。 要是我能够取而代之就好了。李承乾在心中感慨道。 就在这时。 李承乾脑海中忽地发出“叮”的一声,李承乾整个身体顿住了。 等等。 这声音莫非是......系统? 李承乾再次屏息凝神。 “检测到宿主有强烈的帝皇之心,九五之尊面板绑定中,进度1%......3%......10%......70%......99%......100%绑定成功。” 脑海中听到这个冰冷的声音,却让李承乾喜极而泣。 哪怕不是系统,有这面板在,李世民这个老登,给我等着。 他绝不会再像历史上的李承乾那样,落得个废太子的下扬。 李承乾再次向面板望去,只见面板上显示了他的个人信息。 宿主:李承乾 年纪:8岁 身份:太子 军队:无 提示:每日睡前,宿主在东宫,会自动签到,奖励随机除了大唐外史书上出名的军队一百人,且都是带着装备的,每年年底东宫签到,奖励随机历史上除唐朝外的五名各种人才。 提醒宿主,唯有宿主成功登基为皇帝,面板才能升级成为千古一帝系统,升级后,宿主将可以领取一份丰厚的系统大礼包。时间限制为十一年。宿主加油! 备注:奖励的士兵和人才,可以暂时存放在面板空间内,直到宿主决定取出为止,且不消耗粮食。如果宿主一旦领取,将会和现实中常人无异,需要粮食供给。面板奖励的人,对宿主绝对忠诚,不存在背叛。 李承乾死死地盯着面板的内容,不放过每一个字。 每日随机奖励军队一百人,这不就是相当于凑齐整支军队,就像是凑齐碎片一般,这个他熟。 时间限制十一年,最好在十年完成。 一年下来,获取的军队人数有三万六千人左右,十年就是三十六万人。 而且,按照十年来算,各种人才加起来的话,会有五十人。 他只能希望这五十人中有谋臣武将,并且史上有名了。 此外,尽早成为皇帝,并让面板升级为系统,如果能爆出延寿丹、疗伤丹的奖励,或许可以改变长孙无垢的命运。 十年后,正好是长孙无垢去世的时期。 为了让长孙无垢活到面板升级为系统的那一天,以及稳妥起见,李承乾决定最低要隐忍九年,最迟十年,必须完成。 如果在这之前,只要有几名有名的谋臣,和几名强悍的武将,二十万军队,他就敢发动政变。 而且,他还要保证在此期间,长孙无垢不能发生意外。 想到此处,李承乾的目光透过宫殿大门,看向甘露殿的方向。 李世民,我忍你几年又何妨? 几年后,我会发动政变登基为皇,并让你成为太上皇! 第4章 太极殿议政 李承乾被宦官唤醒,就迫不及待地坐在床上查看面板。 当他看到面板军队那栏信息显示:羽林军士兵X100,面露欣喜。 他多么害怕这是一扬梦。 庆幸的是,这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要做的事情,那就是蛰伏。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想到这里,李承乾洗漱一番后,就朝着太极殿走去。 在路上,他已经通过旁敲侧击,从宦官口中了解到朝堂的一些情况。 此时,三省长官的尚书省左仆射是萧瑀,为李渊旧臣,支持李世民,而右仆射是封德彝,原为李渊心腹,玄武门之变后投靠李世民,但此人如今身体多病,时日不多。 而三省长官的尚书省尚书令,本来是李世民,登基后空缺,因他曾任此职,后不设。 中书省中书令是房玄龄,为李世民心腹,“秦王府十八学士”之首,现为摄中书令,到明年贞观元年才为正式任中书令。 三省长官门下省侍中是宇文士及,为李渊旧臣,但倾向李世民,现为摄侍中,到明年贞观初年正式任侍中。 其他重要朝臣还有: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李世民舅兄,心腹谋臣,现为摄吏部尚书,到明年贞观元年正式任吏部尚书。 兵部尚书:杜如晦,“房谋杜断”之一,李世民核心谋士,现为摄兵部尚书,到明年贞观初年正式任兵部尚书。 户部尚书:裴矩,隋朝旧臣,李渊时期留用,目前仍掌户部。 礼部尚书:唐俭,李渊旧臣,玄武门之变后归附李世民。 刑部尚书:李靖,原为李渊将领,后支持李世民,目前任刑部尚书。 工部尚书:屈突通,隋唐老将,李渊旧部,目前担任工部尚书。 十二卫大将军: 尉迟敬德,玄武门之变功臣,统领禁军。 秦琼,李世民心腹,任左武卫大将军。 程知节,程咬金,右武卫大将军。 张公谨,玄武门之变策划者之一,任右武侯将军。 天策府旧部: 李世民的秦王府旧属多被调入中枢或地方,如段志玄、侯君集等。 至于历史上有名的李建成、李元吉党羽如王珪、魏徵一度被贬,目前未曾听过。 如果史书记载无误,到了明年贞观元年,才有可能在朝堂上看到王珪、魏徵等人。 从整个朝堂上核心位置担任的官员来看,几乎都是李世民的人,或者支持李世民的。 不得不说,李世民已经将朝廷的权力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从这方面来看,李世民的能力是很强的。 他觉得,未来蛰伏的时候,或许,还可以向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天可汗学习学习。 如果将他的本事学到了,那么,对于自己未来掌权整个大唐还是很有利的。 当然,如果是他掌权,那么,到时候兵马在手,对于世家的态度,他可不会妥协。 虽然他人在东宫,但是,宫中的一些风吹草动他还是知晓的。 譬如,那些世家想要编个族谱。 那么,他将来完全可以对着族谱清理掉那些人。 在宦官的提醒下,李承乾这才出了东宫,往太极殿走去。 只是,当他抬头看到天空还是黑沉沉的一片时,有些蚌埠住了。 这起的也太早了,估摸着这个时间是在寅时之前,也就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上个朝,竟然起这么早,实在太过逆天。 等他掌权的时候,一定要改变上朝的时间,他可是知道睡眠不足真的会折损寿命。 在宦官指引下,李承乾迈步到了太极殿。 他发现,他并非是来得最早的那个人。 随着他的出现,一大群人向他拱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挺直了身体,神色严肃,拱手回礼,“众卿免礼。” 之后,李承乾看到这些臣子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他迈步上前,走到御阶中段。 在唐朝的朝会礼仪中,太子的站位有严格规定,既体现储君地位,又需遵循君臣尊卑。 常规朝会时,太子站在皇帝所坐的御座正前方台阶中段,约在御座下方第三至第五级台阶,面北背南。 从左右方位来看,若皇帝面南而坐,太子通常稍偏东侧(左为上),与宰相、亲王形成三角布局。 在来之前,他也做过一番功课。 很显然,群臣没有人跳出来,说明他并没有什么问题。 站在自己所应该站的位置,李承乾面色肃穆,目光沉静如水。 这一幕,落在朝堂众位臣子眼中,纷纷面露诧异。 李承乾对于这些臣子打量着自己的眼神视而不见,他知道,八岁的他能够站在这里,很可能是李世民为了让他在群臣面前亮一次相。 至少,在李承乾看来,他不应该这么早接触政事。 在他这种年纪,读书才是他该干的事情。 或许,李世民也有别的想法也说不定。 没过多久,李世民不怒自威地出现了,文臣武将全都排好,李承乾领着呼啦啦的一群人纷纷向李世民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众卿平身!”李世民用手做虚扶之态,“众卿可有事启奏?” “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说话的正是长孙无忌,长圆脸,短须,身材高大,目光锐利、神态威严。 李承乾默默打量着此人,也就是他名义上的舅舅。 对于此人,李承乾承认长孙无忌此人很有才能,但是,此人在李治即位后,以“顾命大臣”身份独揽朝政,排挤异己,如制造“房遗爱谋反案”诛杀吴王李恪(太宗庶子,有威望的潜在政敌),被史家认为“以私怨害公义”。 而且,长孙无忌还打压寒门,维护关陇贵族利益,反对科举寒门士子晋升。 对于长孙无忌,李承乾心中的想法是,可用但不可大用。 因为此人私心过重。 随后,李承乾将目光看向大殿东侧首位的卫王李泰,也看到了他眼中跃跃欲试的神色,似乎想要表现一番。 长孙无忌看到李世民轻点了下头,便继续开口道:“今国本已定,太子聪慧,为大唐计,太子除了需要接受圣人学问,还需要对于大唐政务熟悉,微臣以为可在朝臣中择选臣子教会太子处理政务。” 李世民闻言,沉声道:“可。不知众位爱卿哪位愿意传授太子处理政务之能?” 朝堂上众臣纷纷闭口不言,都低着头。 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他们自然听说过当今陛下对于卫王之宠爱胜过太子,而且,皇权之争,已经开始了。 他们谁也不想过多参与此事,并且,在他们看来,陛下的这番询问也是在试探众臣,看看有谁会耐不住性子参与皇权斗争。 他们都不傻,陛下如今正当壮年,谁若是率先投靠太子,纵使能够在太子登基后有从龙之功,但有个前提,是能够活到那一天。 陛下正值壮年,年富力强,立下太子名分也不过是为了安天下人心罢了。 李世民看着满朝大臣都没有人站出来,神色有些不悦。 尤其是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瞄向李渊时没有支持自己的那些朝臣。 李世民的目光,让那些人如芒在刺。 但即便如此,那些人也不敢冒头。 真的冒头了,那就是蠢人。 李世民见此,想着朝廷需要整顿一番,尤其是朝堂上还有父皇太多的旧臣,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魏徵(“徵”简化字为“征”)。 对于此人,他是自己要杀他时都敢骂自己且不求饶的人,这种人如果放在朝堂上,或许,对那些尸位素餐之人来说,是一把锋利的刀。 见无人应声,李世民开口道:“此事,就此作罢。” 下一瞬。 李泰站了出来,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事起奏。” 李世民和颜悦色地看向李泰,说:“准。” 李泰浑身一震,仿佛得到了莫名的力量,还挑衅地看了一眼李承乾。 第5章 禁足自省 李世民闻言,面带微笑,“青雀年纪尚小,却能为朕分忧,难能可贵。即日起,授予卫王上柱国,食邑增至万户。” 李泰闻言,忙回道:“儿臣谢父皇。” 朝廷上诸位大臣看到李世民对于魏王不加掩饰的喜爱,甚至,宠爱尤甚,纷纷心惊不已。 他们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立在御阶中段上的李承乾。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李承乾神色平静,让人根本猜不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世民显然注意到了臣子的目光,不禁也看向李承乾,平淡地问道:“太子以为朕如此封赏卫王如何?” 李承乾拱手而道,“父皇英明。” 李世民微微皱眉,看着一脸平静的李承乾,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悦。“卫王是你弟弟,朕如此封赏他,为何不见你为此高兴?作为兄长,应当宽厚待人,友爱兄弟。下朝后,抄写《弟子规》三十遍。” 李承乾平静地回道:“诺。” 然而,李承乾心中却是不平静。 从这一刻起,他决定了,等以后自己掌权了,也要李世民多抄抄书。 今日之罚,来人十倍加之。 还有,都等着吧,迟早我会清算这一切。 李承乾能够感受到李世民对于李泰毫不掩饰的喜爱,而对自己却是很不满意。 对于李世民为何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李承乾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更不在乎所谓的父子情。 自从李世民登基为帝而他为太子后,所谓父子情,不过是一笑话耳。 或许,历史上的李承乾就是因为对李世民在亲情这方面期待过,所以才输得一败涂地。 他只是默默地记下这些,只等他日掌权,自会清算一切。 若是来日再现玄武门之变,那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李承乾看到朝臣中许多人看向自己时,多了一些疏远,而对魏王却多了一丝热情,在心中不禁冷笑。 这些人难道都拎不清参与皇子间的斗争,是有多么残酷吗? 或许,是利益蒙蔽了他们的眼睛。 李承乾暗暗记下了这些人。 就在这时,右仆射封德彝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然后拱手道:“启禀陛下,老臣时日无多,终日受病痛折磨,请允许老臣乞骸骨,容老臣在家歇养,走完最后的日子。” 李世民瞥了一眼封德彝,心有不悦,他可是从太医口中得知封德彝至少还有两年多的日子可活,眼下才武德九年,贞观还未至,这老匹夫莫非是想让天下人以为朕苛待老臣,便问:“封爱卿走后,谁能接替封爱卿呢?” 封德彝心中一松,他知道李世民应该是同意了,便道:“老臣以为兵部尚书杜如晦可担任右仆射一职。” 李世民却是摆摆手道:“如今朕刚即位不久,朝廷多事之秋,离不开封爱卿之能。封爱卿乞骸骨一事,朕不允。至于封爱卿所言日后杜爱卿接替右仆射之事,朕会考虑一番。” 封德彝瞥了一眼李世民,对上李世民冷冷的目光,心中一寒,忙道:“老臣遵旨。” 这一刻,封德彝选择了从心。 虽说他投靠了李世民,但之前他可是李渊的心腹之臣,再想到曾经对当今陛下所做的一些针对,他不禁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 他之所以想要乞骸骨,无非就是害怕李世民会清算他。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这事,他很有觉悟。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一直待在朝堂上,也会让李世民觉得有些碍眼。 但他没想到的是,李世民拒绝了他的乞骸骨。 再想到如今才武德九年,也就是太上皇的年号。 封德彝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他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他的乞骸骨,会不会让李世民以为他这是向他宣示不满?或者说,会让李世民误以为他这是对李世民当皇帝不满。毕竟,他之前可是李渊的心腹。 再瞥了一眼四周其他同僚,看到他们眼中闪过的一丝戏谑,封德彝的心都凉了一片。 他心想着补救的措施,已经准备下朝后上一道请罪疏,就连奏疏的内容,他都开始在心中酝酿了。 李世民看到封德彝识相的没再闹幺蛾子,再看了一眼殿内其他的一些老臣,怎么看就怎么碍眼。 跟他自己所任用的人一对比,他的人还是显得少了。 这样下去,可并不好,必须要想出一个法子将他们逐一地踢出朝廷。 “如今天下承平不久,百废俱兴,自朕起,当以身作则,崇尚简朴,望诸卿能以大唐为重。”李世民说完后,殿内群臣纷纷应道: “陛下英明——” “臣等遵旨。” 李承乾看着眼前这一幕,目中余光再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李世民,不禁有些羡慕。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种生活,相当不错。 就在他想的这会儿,李世民身边的太监王仁开始大声拖着长音道:“退朝——” 李世民一马当先离开了太极殿,其他臣子也都鱼贯而出。 李承乾准备返回东宫继续抄写《弟子规》。 不料。 他被卫王李泰拦住了。 “皇兄,父皇对我如此看重,臣弟实在是高兴。只可惜,皇兄并不争气,被父皇罚抄《弟子规》,希望皇兄能从此书中获得一些感悟。”李泰胖嘟嘟的脸挂着得意的笑容。 李承乾平静地看了一眼李泰,走到他身边,然后伸出手掌朝着李泰脸上扇了一掌。 “啪!” 这一声响,很清脆。 那些还没走出太极殿的臣子纷纷被这一幕吸引,投来异样的目光。 李承乾冷声道:“青雀,无论如何,孤是你的皇兄。兄友弟恭,弟不恭,作为兄长,只能以此惩罚你一番。切记,下次见到孤的时候,态度一定要恭敬一些。” 说罢,李承乾扬长而去。 李泰愣在了当扬。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他怎么敢的?父皇都没有打过我,他凭什么打我?而且,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我巴掌? 这一刻,李泰怒气升腾,面色青红交接。 他伸出手指,指着李承乾的背影,气得身子发抖。 看到有些朝臣还在看着自己,李泰冷着脸,朝甘露殿而去。 他要去见父皇,一定要向父皇禀明皇兄的恶行。 谁也不知道卫王李泰跟李世民说了什么,李承乾只知道自己获得了禁足自省六个月的惩罚。 很显然,卫王李泰在李世民面前添油加醋了一番。 对这种惩罚,李承乾毫不在意。 正好,他也不想去上什么早朝,还可以多睡一会儿,这种好事,他巴不得可以多一些,因为有利于自己养生。 不痛不痒,也就这样了。 第6章 李承乾:我根本没有错,错的是李世民 转眼间,就来到了贞观元年四月。 至于他的两位老师,倒是每天坚持过来给他上一些课。 对于陆德明与孔颖达这两位老师,李承乾心有不满。 他能够明显看出,这两人对他吹毛求疵,而且,动不动就罚他抄书,或者打他手板心。 对于这笔账,李承乾全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等自己掌权后,这两个人休想好过。 期间,因为他的这两位好老师,不知道在李世民面前说了什么,反正,他的禁足自省期间,从半年延长到了一年。 好在令他很满意的是,面板签到的士兵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一万八千人,而之前在年底于东宫签到时,奖励了他五名人才:常遇春、唐寅、狄青、寇准、高俅。 对于这五位人才,总体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 常遇春,大明有名的将领,有“常十万”之称,突出的就是一个勇猛,而且带兵有方。 唐寅,有名的才子,不论其政治才能如何,至少,在文化教育上还是有些用处的。 狄青,对于此人,李承乾记得史书上描写狄青在战争中,骁勇善战,经常充当先锋,率领士兵夺关斩将,也是一个不错的将领。 寇准,在文学和政治上都有卓越的才华,为人耿直敢言,正气凛然。其善诗能文,善断大事,且爱民,是一个不错的好臣子。 高俅,虽说具有极大的争议,通常被认为是反派,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有一定的诗词歌赋功底,会使枪弄棒,有一定的武功基础,善于溜须拍马。能用,但只能作为秘书类的来用,而且必须狠狠地压着他才行,让他没心思想其他的。一个说话又好听,又能做事的人,对于帝王来说,这确实是个人才。 而且,他在武德九年年底获得这样的奖励,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 毕竟,他获得面板的时候,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到了年底,能够有这样的收获,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无论如何,能够多出五名人才,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同时,他很期待今后的其他人才。 无论是士兵也好,还是人才也好,李承乾都没有提取。他现在可是处于蛰伏之中,自然要保持低调。 在他看来,现在东宫内遍布各个势力的耳目,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不止有李世民的,还有魏王李泰的,甚至,还有些朝臣的,或者,一些世家的。 李承乾对此心知肚明。 他想的是,等自己决定发动玄武门之变后,这些人,他会送他们全去地下给阎王增加业绩。 如今改元“贞观”,正式开启贞观之治。政治上,李世民已经开始精简官僚机构,合并州县,裁撤冗员。关于这点,他已经从东宫的人员配置中已经看出来一些苗头,而且,这东宫内最不缺的就是消息,只要花点钱,基本上该知道的都能知道。 李承乾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一直会下去。 直到李泰再次登门时,这种宁静的生活才被打破。 李承乾是在门口见到的李泰。 此时的李泰,看上去有些意气风发,甚至洋洋得意的模样。 他的头抬得很高,鼻孔看人。 但在李承乾眼中,还是太矮。 “皇兄,这禁足自省的生活怎样?可有何难处?”李泰胖乎乎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容,故作关心地问道。 李承乾瞥了一眼圆滚滚的李泰,暗道:比上次看上去更加的胖了,卫王府的伙食这么好吗? “青雀,孤好得很,莫非青雀以为孤过得不好?再怎样,孤也是大唐太子,不是你区区一个卫王所能比拟的。”李承乾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着一件平常的事情。 然而,就是因为李承乾这样的语气,和神色,让李泰破防了。 “皇兄,在你禁足的这段时间,你都不知道自己都错过了什么?父皇如今做什么都会带着我,而且,父皇承诺明年会加封我为魏王。此外,父皇还恩准我参与朝廷中的大事,为他分忧。而且,朝堂中的大臣还参你不学无术,不尊师......”李泰涨红着脸激动地说着,当他看到李承乾冰冷的目光时,戛然而止。 “青雀,你怎么不继续往下说?”李承乾眯着眼问。 对于李泰炫耀的这些,他根本不在乎。 李世民的喜欢,关他何事? 至于朝堂中的大臣参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同时,李承乾也相当无语。 他都已经在东宫内禁足了,每天读读书,然后日常地挨两位老师的批评、打手板心,其他的也没做什么事情。 怎么的他就不学无术了? 至于不尊师长这点,他已经选择默默忍受了,老老实实上课,还要他怎样? 再者,就李世民给他挑选的这两位老师,不论学识,仅论人品,根本得不到李承乾的尊重。 每天,这两位老师照本宣科,只会跟着书本念,也不解释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老师,谁当都可以。 若不是他有着自己的理解,迟早会被这两人教成废物。 如果他但凡反问了几句,让这两位哑口无言,等着他的就是礼教口头教育,加打手板心。 而且,他的这两位名义上的老师,每天给他上完课后,就跑到李世民那里告他黑状,什么什么不尊师啦,什么什么不学无术了,什么什么竖子不知事,给李世民气得破口大骂,骂的自然是他李承乾,之后,李世民演了一出明君之相的戏码,替他向他的那两位先生道歉,还极尽挽留。他的那两位先生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可是,受苦的就是他李承乾了,喜获抄书的惩罚以及李世民口头的诘问、责骂。 如果不是李承乾用宫内土特产——钱,交好几位太监,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荒谬。 李世民不问青红皂白,不听他的辩解,就相信了两个外人,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让人心寒。 如今的他,置身处地,他终于能够理解历史上的李承乾后来的一些表现了。 长期处于这样状态的李承乾,恐怕,心理早就出了问题。 庆幸的是,他从不精神内耗。 他把自己现在所遭遇的这些事情,统统算到了李世民的身上,还有他的那两位老师身上。 他根本没有错。错的是李世民。 只待一朝爆发。 李泰看到李承乾双手握成的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喉咙不禁滚动了几下,死去的记忆再次袭击了他。 之前,他可是记得自己的皇兄当着众人的面扇他耳光的。 这一次,皇兄握成了拳头,而且面带不善,肯定是皇兄嫉妒我的优秀。 哼,嫉妒让人冲动。 君子动口不动手。 身为太子,动不动就耍拳头,简直是粗鄙! 如果我来做太子,肯定比皇兄优秀。 但好汉不吃眼前亏。 面对当前形势,李泰选择从心,“皇兄,父皇让臣弟来,是为了带你去太极殿议政。你可不能动手,失了储君的气度。”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泰,李泰感觉到眼前的皇兄陌生得有些渗人,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皇兄——” 同时,他心里头暗道:下一次,我一定要带几名护卫随身。 李承乾将目光从李泰身上移开,淡淡地回道:“孤知道了。” 说罢,李承乾就从李泰身旁走过,向着太极殿走去。 李泰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流的汗水,“皇兄刚刚的样子真吓人,比父皇发怒的样子还要可怕。哼,迟早有一天,皇兄的位置,必将属于我。” 刚刚嘀咕完,李泰小跑着跟上李承乾,并喊道:“皇兄,等等青雀......” 第7章 李世民发难,李承乾个人秀 此时,李世民和朝臣已经在商量事情了。 李承乾的出现,让整个朝堂为之一静。 李世民平静地看着李承乾走到御阶中段,皱了皱眉。 他发现,他竟然从李承乾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波动,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城府又深了很多。 他深深地看了眼李承乾,然后开口道:“太子,朕闻你一直待在东宫内苦读,学问或大有长进。如今,朝廷遇到一事,朕想考察你一番。” 李承乾神色平静,气度沉稳,“陛下,请说。” 李世民听到李承乾的这声陛下,心中有些波澜。 高明这是想表达对我的不满吗? 岂有此理?简直反了天了! “太子不应该喊朕为父皇吗?”李世民发难责问。 李承乾神色温和,拱手道:“陛下,敢问这是哪里?这是太极殿,是陛下和朝臣谈论政事的地方,岂可乱了礼数?” 李世民脸一黑,心中恼怒,“高明——” “请陛下称太子。”李承乾平静地开口。 然而,这一幕,落在朝堂诸臣眼中,纷纷诧异。 太子这是疯了吗?敢跟陛下这么干? 而卫王李泰看到李承乾这番表现,他都惊呆了。 皇兄这么强硬的吗?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皇兄吗? 他心想:皇兄难道不怕父皇吗?没看到父皇已经在暴怒的状态下了吗? 至于李承乾想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礼数。 毕竟,之前,李世民说他不知礼数而惩罚过他。 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礼数,按照李世民的要求来做,即便是李世民也无法挑刺。 李世民被李承乾的话气笑了,“好,太子,朕问你......自古及今,以农为本,夫汉时,述文景之治,太仓之粟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不可食也。及都鄙廪尽满,而府库余财,皆言明此盛世也,必谷之赢也,既盛不登谷,则地赋尤重。而今大唐,何为也?” 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这个问题,眉头微皱。 李世民的意思是:自古以来中国都是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国家,盛世的发展也总是离不开粮食的产量。例如说在汉朝时期,描述文景之治的,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以及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都说明了这是盛世,而盛世一定是粮食的生产有盈余。既然盛世离不开粮食生产,那么在根源上土地的分配和税收就显得尤为重要。如今的大唐,该如何做呢? 简而言之,关于土地分配和税收该如何做。 李承乾疑惑了,难道李世民他们没有解决办法? 为了验证这个问题,李承乾反问:“敢问陛下,朝中可有人就此事上奏疏?” 李世民冷冷地看向李承乾,说:“并未有人上过奏疏。” 李承乾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暗道:这题他熟。 根据如今的大唐国情,他可以抄答案来着。 历史上的大唐怎么做的,那么,他要做的就是抄这个答案就好。 “太子不知?”李世民语气中压制着怒气。 李承乾知道李世民又要针对他闹幺蛾子,或许,是刚刚的顶撞,惹恼了他。 但是,李承乾岂能如他的意? 于是,李承乾开口道:“均田制,租庸调制,这是孤的办法。” 此言一出,众人面露愕然。 他们没有想到年仅九岁的太子竟然真的有办法,这实在是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 “何解?”李世民意外地看了一眼李承乾。 太极殿的众多大臣也将目光看向李承乾。 “大唐新立之前,历经十多年的战乱,而战乱带来的影响很恶劣。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人员流失,土地破败。时至今日,仍有灌莽巨泽,苍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之惨象。故当务之急,当以农为本,而今大唐百废俱兴,荒废土地甚多,若用均田制,必能解决大唐当前之忧。” “所谓均田,即为人均耕地分配制度,按照人口分配土地,其中又可分为永业田和口分田。其中分配下来的耕地之中,十分之二属于永业田。永业田之意,为人死之后可以传给后代,世代传递下去。而口分田则与之相反,在拥有人死后,则归还朝廷,朝廷对此重新分配。” “同时,不同的阶层所得到的耕地应不同,例如尼姑、和尚等,只能得到口分田,没有永业田,由于尼姑和尚等人不事生产,应限制其所得之口分田;从商务工之人只能得到人均分配耕地的一半;若为大唐强盛而立下大功者,无论其以何事为生,可以得到优厚的分配待遇。至于达官贵族,孤以为,无功者不授。” 李承乾的话,让在扬诸位大臣纷纷目光一亮。 “陛下,太子之法,臣以为可行。” 李世民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挑了挑眉,他看向说话之人,正是尚书左丞魏徵(征)。 对于此人的话,李世民捏着鼻子认了。 李世民扫了一眼群臣,从他们的神色中,他可以看出来李承乾的办法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但是,李世民听后却有自己的想法,便开口道:“太子所言均田之法,尚可,但朕以为有不妥之处。尼姑和尚等人虽不事生产,但朕不应限制其所得之口分田,同为大唐子民,朕岂能区别待之?不然,天下人以为朕无容人之能。” “且太子所言为大唐强盛而立下大功者,无论其以何事为生,可以得到优厚的分配待遇,关于此事,需慎重察之。至于达官贵族,皆为大唐立下功劳,岂能苛责待之?此法,不妥,会寒天下人之心。朕以为当厚待之。太子年纪尚浅,宜当诫之。” 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话,心中有些无奈,拱拱手道:“陛下之教诲,孤谨记在心。” 他没有想到,历史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没错,他提出的均田制,稍稍改动了一番,结果,还是被李世民给掰回去了。 “太子,租庸调制作何解?”尚书左丞魏徵锐利地目光看向李承乾。 看到说话之人,李世民也没有阻止。 今天,李承乾确实给了他一个惊喜。 李承乾回道:“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 “首先在均田制的基础上进行户籍记录,未记录的则为黑户,然后规定每人每年要缴纳粟二石,这便是租。” “另外,还需缴纳不同数量的绢、绵、布、麻等,这就是调。同时需要每一年为国家服徭役二十天,如果国家不需要的时候,可以用绢、布等替代,缴足数量则可以免去徭役,这也就是庸。” “故,租庸调制实际上是此三部分组成的,并非只是单纯的粮食付出,其中包含了钱、粮食、物资和劳力。” 李承乾才说完,魏徵就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明德慎罚,如《尚书》所云''克明俊德''。今太子以九岁之龄提出均田制、租庸调制,若用太子之法,大唐农事必兴,此乃效文景之治而胜之,实为社稷之福!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魏徵之后,其他朝臣纷纷反应了过来,都接连开口道: “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 李泰看到朝臣这般表现,直接傻眼了。 他只好苦着脸,跟着道:“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然而,他的心中气愤到了极点,暗道:气煞我也,皇兄太子之位,今后难夺之! 李世民见到朝臣的表现,沉默须臾,这才开口道:“昔汉武帝有卫太子监国理政之美谈,今太子更胜古人。朕思之,贞观以后,恐未有若此明睿之储君。” “陛下圣明!”群臣呼啦啦一片拱手道。 李承乾嘴角微扬。 只是,他想到李世民拿他和卫太子比,是在点他吗? 毕竟,卫太子因巫蛊之祸而被迫谋反,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话。 不过,他知道,从今以后,他的太子之位稳了。 李世民看到李承乾的表情,心中有些略微难受。 太子的表现,超过他的预期。 甚至,他还从中推波助澜了,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之后,李世民拂袖离去,不带一丝犹豫。 第8章 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披着一件素色披风,步履轻缓地穿过长廊。她未带随从,只身一人,仿佛只是寻常母亲去探望自己的孩子。可她的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眼中藏着深深的忧虑。 殿门轻启,她一眼便看见了伏案疾书的李承乾。 他瘦了。 原本俊朗的脸庞如今棱角分明,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许久未曾好好歇息。 他握笔的手指微微发颤,却仍固执地写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中的不安。 长孙皇后的心猛地揪紧。 “承乾……”她轻声唤道,嗓音温柔,却带着掩不住的心疼。 李承乾猛地抬头,见是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起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她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衣袖,心中又是一痛。 “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她蹙眉,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夜里风凉,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李承乾怔了怔,低声道:“儿臣……不冷。” “胡说。”她轻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触及他微凉的肌肤,声音微微发颤,“你瘦了许多。” 李承乾垂下眼,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 “母后不必担忧,儿臣只是近日学业繁忙……” “学业再忙,也该顾惜身子。”她打断他,语气温柔却坚定,“你是储君,可你也是我的孩子。”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眼中盈满怜惜。 “承乾,你心里有事,为何不与母后说?” 李承乾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儿臣……儿臣......只是怕辜负父皇的期望。” 至于真正的话,李承乾可不会说。 难道告诉长孙皇后他要发动玄武门之变? 这种话不兴说。 不过,如果李世民当上了太上皇,也许,会有更多的时间陪着母亲。 只是,想到长孙皇后的气疾,他心中有些担忧。 长孙皇后心中一酸,将他轻轻揽入怀中,如同他幼时那般。 “傻孩子……”她轻抚他的背脊,声音温柔似水,“你父皇对你严厉,是望你成才,可你莫要逼自己太紧。” 李承乾听到长孙皇后的话,心中却是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 李世民若是真有那样好心,那么,他就不该在下朝后让李泰住进武德殿。 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他在朝堂上提出的均田制和租庸调制,结果,李世民竟然提前让李泰住进了武德殿。 武德殿是什么地方,难道李世民不清楚吗? 这种操作,让李承乾心中对于李世民的不满更加地深了。 而且,即便朝臣极力反对李世民,但李世民以皇帝舐犊之情全都给堵了回去,还扬言‘若有再在此事阻挠者,朕绝不轻饶’。 李承乾想的事情更多,从宫中宦官口中得知,李世民不仅让李泰住进武德殿,还给他宫殿内配置的人数远远多于他这个东宫。 甚至,出行配置逾矩了,与他这个太子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一来,宫中难免闲言碎语,说什么宫中有两个太子之类的云云。 李承乾绝不会在此事上精神内耗,他想的是将来对付李世民狠一点,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至于李泰,他也绝不会轻饶。 既然李世民将李泰推出来和他对垒,那么,他就要做好失去李泰的准备。 皇权之争,向来如此残酷。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相信,如果李泰成了皇帝,他李承乾肯定也会没命。 毕竟,历史上他可是直言为了太子之位而杀子的人,这样一个狠人,他可不相信会轻饶了他。 她稍稍退开,捧着他的脸,认真道:“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母后都会站在你这边。” 李承乾眼眶微红,却没有卸下伪装,低声道:“母后,儿臣……真的没事。” 长孙皇后心中一沉,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柔声道:“没事也不要紧,母后在这儿陪着你聊聊。” “高明,我听你舅舅说,今天你在朝堂上表现得很好。”长孙皇后心中充满了自豪,为自己的孩子李承乾的优秀而自豪。 李承乾却是谦虚地回道:“母后,那已经过去了。今日表现得好,明日不一定能够表现得好。” 长孙皇后愣住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转而提醒道:“高明,你父皇那边,或许,对你少了一些关怀,但他是因为政务繁忙,希望你不要对他产生误解。” 李承乾沉默以对。 如果真的政务繁忙,为何他对李泰是那样的好?真的像是一个父亲对待孩子的那种喜欢,难道,在他眼中,李泰才是他的孩子,而他不是? 父子之情分,早已荡然无存。 君不负我,我必不负卿。 可若君负我,我必睚眦必报,十倍报之。 “高明,如果碰到难事了,去母后那里,母后帮你。”长孙皇后笑着说道。 李承乾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烛光映照下,母子二人各怀心事地聊着天。 长孙皇后数次欲言又止,李承乾当作没有看到。 他已经猜测到长孙皇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但他没有问。 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想让步。 毕竟,让他今后不要和李泰相争,即便他口头说了,难道李世民会同意吗? 如果长孙皇后能够说服李世民的话,也就不会来到他这里来了。 只是,她这次是以母亲的身份而来。 毕竟,再怎么样,他和李泰都是长孙皇后的孩子。 作为母亲,她不想孩子间为了皇位之争而重演亲子之间的流血斗争。 这一刻,她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一个心疼孩子的母亲。 但李承乾现在能做得了什么呢? 他李承乾没有错。 长孙皇后也没有错。 错的是李世民,是他高估了自己对事情的掌控力。 他绝对没有想到将孩子进行养蛊,最后却是弄砸了。 而且,他的灵魂来自后世,对于李世民,他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相反,他感受到的是李世民的种种恶意,没有从李世民身上感受到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爱。 他也不想像李泰那样舔着脸去李世民面前献殷勤。 他要做的就一件事,等待时机。 到时候,玄武门之变,一战而定天下。 最后,长孙皇后始终没有开口,心事重重地离去了。 目送长孙皇后离去,李承乾心中轻叹一声,“在这皇宫内,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亲情,也只有长孙皇后了......至于其他人,不提也罢。” ...... 甘露殿。 李世民刚刚处理完一些奏折,头也不抬地看向殿内角落处,“太子知道朕对卫王的厚待后表现如何?” 从角落处趋步走出一个宦官打扮的人,躬着身,目视地面,恭敬地回道:“启禀陛下,太子举止行为与往常一样,未有异样。” 李世民闻言,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真的没有?”李世民的语气加重了些。 “小的不敢欺瞒陛下,确实没有。”宦官丝滑地趴在地上回道。 “这是为何?”李世民低语,目露不解。 趴在地上的宦官心里却是门清,这种情况,表明了太子不在乎。 失望次数太多了,就会不在乎。 以前,他也是有过类似经历。 但这种话,他不敢和李世民说,生怕被安一个离间皇室父子之情的杀头罪名。 李世民瞥了宦官一眼,摆了摆手,“继续盯紧东宫那边,朕要知道太子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看到过的每一个人,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朕必唯你是问。下去吧!” 宦官叩头谢恩后,低着头,趋步后退至黑暗的角落,然后从门口处离开。 李世民神情有些凝重。“究竟是太子城府太深?还是他这是以退为进?” 第9章 待孤君临天下之日,定教尔等——悔不当初! 陆德明与孔颖达一前一后来到了东宫。 李承乾在显德殿见到他们二人,向他们拱手行礼:“见过两位先生。” 陆德明看上去清癯儒雅,须发皆白,身形瘦削,标准的“耆儒”形象。 在李承乾记忆中,他常着深色儒袍,头戴进贤冠,手持书卷,有一种“南朝学风”的飘逸。 陆德明的目光一直很深邃,面容肃穆,从不苟言笑,也从未给过李承乾一个好脸色。 而孔颖达着紫色官服,将任任国子祭酒,身形高大挺拔,方脸阔额,胡须浓密,神态威严。他的眉宇间有肃杀之气,但讲话时目光慈和。 如果是初次接触孔颖达,或许,真的被他慈和的目光迷惑。 据李承乾私底下统计,不下三十次,孔颖达在给他上完课后,就跑到太极殿那边见李世民,也不知道嘴里抹了什么毒药,每次他见李世民后,自己就受到了李世民的责骂,还有繁重的抄书的惩罚。 有时候,李承乾很疑惑,这孔颖达这样做,难道就不怕自己登基报复回去? 难道他真的以为他一直挂在口中的圣贤书,能够作为他的护身符? 老实说,李承乾承认这两人确实有才学,但这两人也确实不适合教书。 如果他们二人全心投入到学术研究上,那可能真的会有一番作为。 今天,按照惯例,是要讲《大学》。 然而,孔颖达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脸色有些不太好。 待李承乾双膝并拢跪地,臀部压于脚后跟上(即跽坐),体现出来庄重感后。 陆德明与孔颖达同样跪坐在他对面。 “太子殿下,按照原先安排,今天本是要讲《大学》。但在来时,我得知了太子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如果是常人所为,那就可大可小,可这件事是太子所为,这件事就不一样了。”孔颖达肃穆着脸,语气有些不善。 陆德明接过话,冷着一张脸,“太子殿下,可还记得论语第一篇学而,子禽问于子贡全句是怎么说的?” 李承乾闻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原文全句大概意思是讲子禽问子贡说:老师到了一个国家,总是预闻这个国家的政事。这种资格是他自己求得呢,还是人家国君主动给他的呢?子贡说:老师温良恭俭让,所以才得到这样的资格,这种资格也可以说是求得的,但他求的方法,或许与别人的求法不同吧? 李承乾明白,自己花钱从宦官口中获悉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或许,已经传入到眼前这两位老师耳中了。 这摆明了,就是在点他,说他德不配位,毕竟,孔子是靠德行获悉政事的,而他是靠读书人眼中的俗物——钱。 但李承乾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这两位老师,之前不知道这事情,现在却知道了。 如果说没有人暗中发力,引导他们知道自己做的这种事,李承乾是不怎么相信的。 当然,李承乾心中也很无奈。 在这宫中,他虽然是名义上的太子,但他手上根本没什么权力,跟个大唐吉祥物差不多。 而且,因为他年龄小,加上李世民在对待他和李泰的区别对待,而宫中之人惯是见风使舵之人,知道李泰比自己更受李世民宠爱,态度上难免对自己会有些隐晦的轻视。 他们虽然地位低下,但他们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如果没有利益撬动他们的嘴,他们也会乐于让自己成为一个对某些事情一无所知的瞎子,因为这样做可以明哲保身,这也就是养在宫中皇室子弟的共同通病。 何不食肉糜?说来可笑,但又确实存在,而且,极其容易存在于皇室子弟中。 所以,李承乾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李承乾的沉默,却在陆德明与孔颖达眼中,是一种无声的抵抗。 这种行为,让他们作为老师的权威受到了质疑和挑战,在这一层面上,他们是共同利益体。 所以,无论是陆德明,还是孔颖达,都面色涨红,被李承乾气的。 “朽木不可雕也!太子殿下可知错?”陆德明须发皆张,宽大的儒袍无风自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一把戒尺,指节都泛着青白。 孔颖达适时上前一步,玄色官靴重重踏在金砖上。他板着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着失望:“太子!您是大唐储君,行事怎能如此轻率?”说着,他抬手遥指太极宫方向,“陛下日日为您殚精竭虑,您这般作为,如何对得起这身明黄蟒袍?” 看着眼前这两人的模样,李承乾却是忽地站起,目光冷漠,那双总是低垂的凤眼此刻寒光四射。 陆德明手中的戒尺“啪嗒”一声落地。两位大儒不约而同后退半步,喉结滚动着,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逼得说不出话来。 “孤,没有错。两位先生若是为此事而纠缠不放,甚至逼孤承认错误。孤可以告诉你们,休想!”李承乾冷冷地开口。 “孤,何错之有?”李承乾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匕首。他忽然冷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二位先生若执意要孤认这个错......”话音陡然转厉,“不如去问问卫王府上,那些被活埋的歌姬可曾说过半个''错''字!” 他说的这种隐秘,李泰已经做过了。 这种事,也是他偶然获知的。 但李泰因为得到李世民宠爱,所以,没人敢说。 这也是他一直认为李泰如果做了皇帝,而他肯定会被李泰弄死。 此外,他也是有脾气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两个人蹬鼻子上脸,在李世民那里告了不知道多少黑状,现在又跑来没事找事,真当他是泥巴捏的? 而且,他就不相信,他的那位好弟弟卫王李泰就没有做过收买太监打听宫内消息这样的事情? 凭什么,这两人老是揪着自己不放? “太子所为,实在令老臣太失望了。老臣这就去向陛下请辞。”陆德明作出一副失望的神色。 孔颖达则是指责李承乾道:“太子,何为礼?” 李承乾发觉,历史上的李承乾,或许被逼成那样,也有可能是因为有这样的老师,长期对他进行精神折磨。 一旦到了某个时刻,崩溃了,或许,就会铤而走险,走上那条不归路。 想到这里,李承乾对历史上的那个自己深感同情。 同时,从不精神内耗的他,这一次,也厌烦了这种只会拿礼来说教的名义上的老师。 将近半年对这两个人积累的不满,在此刻,全都爆发了。 李承乾目光如刃,先冷冷扫过孔颖达,继而钉在陆德明身上,一字一顿道:“待孤君临天下之日,定教尔等——悔不当初!” 说罢,李承乾径直离去,返回正寝殿。 留下了两个了脸色惨白的陆德明和孔颖达。 大唐的储君,说等他即位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被吓到了! 同时,他们也被激怒了,面色青红交替。 而且,他们想不通的是,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将大唐储君引向正确的路途,怎么太子不感激就算了,还当着他们的面威胁他们? 实在是太不知礼数了! 也太狂妄了!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到一处,达成共识。 去找陛下告状,找陛下评理。 第10章 罚跪甘露殿 至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无心再去想。 既已宣泄,所有后果,他一力担之。 他觉得发泄一通后,整个人的心理状态反而更加好了。 看在这点上,他觉得是值得的。 不然,人在长期压抑环境下或在长期怀着负面情绪,是真的会疯的。 即便是李世民为此惩罚他,他的太子之位依然稳固。 对他来说,这些惩罚,都是小事。 而且,越是惩罚他过多,对于他来说,早已没有父子情分的他,只会一直积累着不满。 如此一来,等他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他的心肠才能更硬。 想通了的他,准备躺在床上歇息。 只是,天不如人愿。 王仁一脸凝重地带人出现在了他的正寝殿。 李承乾看到眼前这种阵仗,就知道他的那两位老师又去李世民面前告状了,而李世民很显然站在他们那边。 也就是说,等待他的就是李世民的责骂,还有相应的惩罚。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想到这里,李承乾不待王仁开口,“不用多说,孤随你们走,是去甘露殿,还是太极殿?” 王仁张了张嘴,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说:“陛下意思是让太子殿下前往甘露殿。” 甘露殿,这个地方,他去过不少次了,只是,每次去的时候,都是去领取惩罚的。 李承乾嘴角噙着冷笑,暗道:“可真是讽刺啊!堂堂一个标榜自己为好父亲的皇帝,不相信儿子,却相信两个外人。” 李承乾神色平静地从王仁一行人身旁经过,率先出了正寝殿。 王仁一行人紧跟其后,落后李承乾几个身位,躬着身,趋步前行。 李承乾刚到甘露殿门口,王仁趋步跑着进入了甘露殿,没过一会儿,就从里面传来李世民暴怒的声音,“让那个逆子跪在殿门外,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进来。” 李承乾看到四周把守的禁卫军士,想到这些是李世民的人,待会儿如果王仁出来宣布李世民让他跪着的命令,他决定暂时忍耐下来。 王仁果然出来了。 “太子殿下,陛下让您跪在殿门外反省,等您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哪里了,才可以进去面见陛下。”王仁低着头,目视地面,不敢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冷冷地看了一眼甘露殿里面,没有多言,便跪在了甘露殿门口前,神色平静。 王仁目中余光见此,心中充满无奈。 一个是未来储君,一个是大唐皇帝,父子间相处竟然像是仇人一样。 想到这里,王仁没敢再往下想,而是退至殿门口右侧,躬身而立,面露恭敬,随时等待着李世民的传唤。 甘露殿内。 李世民心烦气躁地处理了一份又一份奏折,在这样的状态下,坚持了一个半时辰后,他这才放下奏折。 当他起身,远远地看到李承乾仍然在跪着,而他的神色极为冷漠之时,不知为何,李世民心中猛地一紧。 而他的心中,怒火再次上涌。 这个逆子,什么态度? 看他这个样子,明显是不认错了。 可是,这个逆子已经跪了一个半时辰,李世民阴沉着脸,还是狠下心肠,暗道:哼,逆子! 李世民移开目光,继续坐回案旁,然后处理着奏折。 只是,还没处理几份奏折。 忽然。 殿门外一阵骚动。 王仁颤颤巍巍地几乎是小跑进来,面露恐慌,“陛下,太子殿下......昏了过去,太子面色看上去有些惨白。” 李世民脸色一滞。 高明啊高明,这就是你对朕的抗议吗? 即便是昏了过去,也不承认自己错了吗? 哼,实在是令朕太失望了! “派人将他抬回东宫,再去太医院让御医给太子开一个方子。”李世民黑着脸道。 王仁闻言,拱手行礼后,趋步后撤至殿门口前,才转身安排这些事情去了。 李世民在王仁走后,将案上的一份砚台,狠狠地砸在地上,大怒道:“逆子!” 甘露殿内皇帝的暴怒,让殿门外值守的太监、禁军守卫、宫女全都噤若寒蝉。 ...... 李承乾被李世民罚跪在甘露殿门口前,然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过去,这件事,就像是一阵风般,扩散到了宫内宫外。 立政殿。 长孙皇后面露担忧地看向东宫的方向。 她想要去看望李承乾,却被李世民下令禁止前去探望。 长孙皇后不明白昨日她去看望高明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怎么到了今天,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她派出自己的心腹前去打探消息。 目前,还在等待中。 作为一个母亲,听到自己的孩子跪晕了过去,她的心里很难受,更多的是心疼。 她的高明,在她看来,是一个极为懂事的人。 但是,陛下那里为何要这样惩罚他呢? 她想不明白,也不理解。 ...... 武德殿。 卫王李泰骤闻这样的消息,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 而且,为了以示高兴,他决定今晚奖励自己多看两本书。 在他看来,皇兄让父皇失望了,这个时候,如果他表现得好,得到父皇的认同。 或许,李承乾的那个位置就是他的了。 父皇让他参与到统一《五经》文字义疏这样的事情中来,这表明了父皇对他才学的认可。 而且,他的才学,也得到了几位先生,还有朝堂一些大臣的认可。 只要他将这种事情做好了,那么,他再谋夺那个位置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李泰相信,只要他表现得比李承乾各方面优秀,次数多了,他的父皇,还有那些大臣,肯定会推选他成为大唐的继承人。 想到这里,李泰让人立刻在书房点燃蜡烛,今天,他要熬通宵看书。 他每天在追求学问的进步,他自信,在才学上,已经胜过他的皇兄李承乾了。 ...... 深夜时分。 李承乾悠悠醒来。 当他睁眼发觉自己身在正寝殿的时候,心中蓦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殿内充满了浓重的药味。 当他别过头去,看到床边案上放着一个碗,而上面有些药渣子时,再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一抹苦味上心头。 他已经猜到,从他晕倒在甘露殿,到现在出现在正寝殿的过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一次事情,也让他意识到他的身体还不够强。 锻炼身体的计划,被李承乾重视了起来。 一个好的身体,非常重要。 循着这个想法,李承乾满脑子的涌出许多可行的实施计划。 半晌。 李承乾查看了一下面板上每日都更新的军队人数,暗道:为了将来考虑,我还要继续熬下去。 绝不,绝不能在这之前倒下。 李世民这个老登,咱们走着瞧! 第11章 李世民以圣旨压人,李承乾愤而作《诘师》 而东宫,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无人来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他的那两位老师也没再来。 当然,这对于李承乾来说,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至于李世民那边对他是个怎样的态度,李承乾不去想这些,也不关心。 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宫殿内看书。 这样平静的日子,他以为可以多持续一段时间。 只是,令李承乾失望的是,半个月后,他在显德殿接到了李世民的圣旨。 此次,宣旨的是熟悉的太监王仁。 李承乾跪着接旨,王仁这才开口对着圣旨读道: “皇帝诏曰 门下: 储贰之教,国本攸关;师道之尊,礼法所重。皇太子承乾,年虽冲幼,位实元良,宜勤修德业,敬顺师长。然近闻侍讲之时,言辞轻慢,举止失仪,于陆德明、孔颖达二师之前,颇有不恭之举。朕闻之惕然,深用为忧。 夫陆德明,博通经籍,海内儒宗;孔颖达,学贯古今,朝野共仰。此二贤者,非惟朕所钦重,实乃天下士林之表率。太子以童稚之龄,承教诲之恩,不思谦恭受学,反生怠慢之心,岂非忘《论语》''有事弟子服其劳''之训乎? 朕每思汉昭烈帝敕刘禅''勿以恶小而为之'',未尝不惕厉于心。今太子之过虽微,然积小成大,可不慎欤?兹命太子即日亲赴二师府第,执弟子礼,恳切致歉,务请二师复入东宫,授以圣贤之道。若二师犹未允准,太子当长跪请益,以表悔过之诚。 自今以后,太子宜朝夕惕励,尊师重道。凡讲读之仪,必恭必肃;应对之节,必谨必谦。倘再蹈前愆,朕当循《礼记》''教不可刑''之文,另择严师,以正储君之德。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贞观元年四月二十一日 ” 李承乾平静地接过圣旨。 圣旨的意思是斥责他对师长陆德明和孔颖达不敬,让他想方设法将他们两人请到宫中,然后由他们继续给李承乾教书。 当然,李承乾想得更多。 这道圣旨,表面上看是斥责他,实则通过公开诏书强调“尊师重道”的政治正确性。 而李世民竟然让他不惜“长跪请益”也要让那两位老师原谅,意在塑造他李世民“严父明君”形象。 似乎,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关键是这道圣旨,是将他李承乾储君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这让李程乾心中很气愤。 而且,李承乾怎么可能会对那两人低头,他绝不低头。 不过,出宫是必然要出的。 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日子着想,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必须要做出反抗应对。 在宫中,有李世民在,他无法做一些小动作。 但是,出了宫后,他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李承乾的脑海中想到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那篇《师说》。 或许,他可以借鉴一番,然后抨击他的那两位老师,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然后换着法子逼着李世民给他换老师。 为了以后的学习着想,这两个老师必须换掉。 李承乾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坚定。 随后,他开始铺开白麻纸,写下《诘师》篇: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圣道、解大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然今之所谓师者,吾尝见矣! 冠儒冠、衣博带,坐高堂而诵经典,问以《春秋》微言则支吾其辞,质以《周易》象数则瞠目不能对。执戒尺如持斧钺,闻质疑则勃然作色。此非解惑之师,实乃“锢惑之匠”也! 彼陆氏、孔氏者,号称大儒,其行若何? 授经不释义,但叱曰:“童子何知?但记之!” 生徒有疑,则曰:“圣言本如是,安得妄议?” 稍持异见,戒尺已加掌心,复于君父前阴诉“太子骄纵” 明面誉我“天资超迈”,背地奏“性非温良”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 以记诵为能,以顺从不忤为德。圣人之书,乃成桎梏之具;庠序之堂,竟类囹圄之所! 吾闻古之善教者: 孔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今之师则“不背则罚” 郑玄遇疑必究其源,今之师则“以疑为罪” 马融设帐,弟子可驳其说,今之师则“以辩为逆” 彼二子者,踞师位而塞贤路,执经卷而贼人意。此非师也,是:以典籍为钓禄之饵,以生徒为媚上之资,以学问为专制之刃。 圣人云:“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今之师:温故而不知新——尸居之陋儒;禁新而固守故——沐猴而冠者。 太史公曰:“儒者以六艺为法,而六艺经传以千万数。” 若但令记诵,何须师为?购蠹简一车,使童子自啮之可也! ——储君李承乾 写于东宫 贞观元年四月二十一日 笔走龙蛇间,李承乾一气呵成写就檄文。墨迹未干,他便开始伏案疾书,将文章誊写了整整百份。得益于这段时间的勤学苦读,再加上他那近乎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这个看似艰巨的任务竟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完成。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几上,李承乾仔细地将誊写好的文章整理成一叠,又取出李世民赐予的圣旨,一同收入怀中。他特意换上一身低调却不失华贵的锦衣常服,腰间暗藏几贯铜钱,这才迈步向宫外走去。 手持圣旨的李承乾一路畅通无阻。经过玄武门时,他刻意放慢脚步,目光在守军布防间游走,将各处岗哨、兵力配置暗暗记在心中。 “殿下且慢!” 王仁带着十名禁卫匆匆赶来。这些精挑细选的侍卫个个虎背熊腰,腰间横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李承乾皱了皱眉:“这般招摇过市,是要全长安都知道孤的行踪吗?” 王仁刚要辩解,李承乾已不容置疑地挥手:“都去换上常服。”见侍卫们面露难色,他又补了一句:“这是命令。” 片刻后,一行人改头换面混入市井。王仁手持纸笔紧随其后,时刻准备记录太子言行;十名乔装改扮的禁卫则分散四周,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过往行人,在熙攘的人群中为太子辟出一方安全的天地。 李承乾信步走在西市街头,却故意避开前往两位老师府邸的路线,反而专往人声鼎沸处去。他在茶楼酒肆间驻足,时而驻足观看杂耍,时而假装对货郎的商品产生兴趣。 “殿下,我们是不是该......”王仁小声提醒。 “急什么?”李承乾头也不回,“本宫难得出来,自然要好好看看这长安盛景。” 王仁见状也不再多言,心想横竖圣旨只说要太子登门致歉,并未限定时辰。况且九岁孩童贪玩也是常理,只要最终完成任务,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他却不知,这位看似贪玩的太子,怀中那一叠檄文正随着往来人流传向长安各处。每当遇到读书人模样的路人,李承乾便会"不小心"遗落几份;在茶楼歇脚时,又会有意将文章留在桌上。 侍卫们警惕地守护着太子的安全,却无人察觉他真正的意图。 在这看似闲适的午后,一扬精心策划的风暴正在长安城中悄然酝酿。 第12章 新型道歉方式:踹门道歉 一行人经过七转八绕,终于到了陆德明府邸大门前。 李承乾看着紧闭的大门,没有向前。 王仁见此,面露着急,“殿下......” 李承乾摆摆手,“急什么......让孤好好想想怎么待会儿给陆师说。” 王仁闻言,也就没再催促。 在他想来,太子人就在这里,难道他还能跑得了不成? 当王仁看到李承乾朝着大门走去,然后用脚踹门的时候,王仁当即呆滞在了当扬。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此行,太子是来跟陆德明道歉来着。 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太子用脚踹门道歉? 王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反复揉了揉眼睛,确定是太子正在踹门后,人直接麻了。 “殿下......”王仁委屈得喊出一丝哭腔,“这使不得啊......” 说罢,王仁就要上前劝一劝李承乾。 然而,李承乾眼疾手快,从挨着他最近的一个禁卫守卫中抽出横刀,指着王仁道:“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别动,否则的话,小心我手里的刀不长眼。” 王仁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李承乾眯着眼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大门,心中想要出一口恶气。 而且,他之前已经将文章散发出去了,可以说,不久后,他就能成功地将陆德明和孔颖达钉在耻辱柱上。 至少,名声肯定有所受损。 当然,李承乾并不想就这么算了。 因为他的念头不通顺。 他想借着孩子的身份想要大闹一扬,反正他是太子,那个老登李世民才使用贞观年号不久,而且这一年还没过完,他如果不想招人非议的话,就不可能废掉他太子。 这就叫有恃无恐。 再说,他有之前写的那篇文章作为一大杀器,应该够他那两位老师吃上一壶了。 可即便如此,他一想到之前这陆德明和孔颖达做的一些事情后,心中怒气升腾。 没错,他虽然精神从不内耗,但陆德明和孔颖达却一直想让他精神内耗。 从这点来看,李承乾念头通顺才怪。 李承乾又对门踹了几脚,见里面人没动静,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他提起横刀,拿着眼前这扇大门练习着他的自创刀法。 “嘭!” “铿!” ...... 围在李承乾四周的禁卫守卫嘴角一阵抽搐,有些哭笑不得。 至于王仁觉得天都快塌了。 他记得陛下临行前叮嘱他监督好太子向两位先生道歉,并求得原谅。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陛下嘱咐我的没有完成,回去后,陛下会怎么惩罚我呢? 想到这里,王仁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再看到太子还在那挥舞着没脸看的什么刀法,他只觉得心塞不已。 当王仁不经意间看到旁边屋檐墙上时,整个人都傻了。 一位清癯儒雅,须发皆白,身形瘦削的人扶着梯子正冷冷地看向王仁,此人正是陆德明。 只见,他伸头朝着大门这边张望,当他看到砍大门砍得正欢的李承乾时,脸顿时黑了,目光阴沉。 王仁正要解释什么,陆德明那个头已经隐了下去,想必扶着梯子下去了。 这一幕,让王仁心中猛地一沉。 陆德明要是向陛下上一道折子,他这小身板肯定扛不住。 而且,事情一旦传开,他肯定要被一群读书人群起而攻之。 陛下到时候能够容他吗? 王仁,这一次,真的要哭了。 李承乾解气后,看到哭丧着脸的王仁,也没多问,只是摊摊手道:“这家主人不愿开门,即便孤想要和陆师道歉,也没机会。走,我们去孔师家吧!” 王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殿下,去孔祭酒家,您不会也是这样道歉的吧?” 李承乾嘿嘿一笑,佯作无辜状,“这不行吗?你看,刚刚我可用力了,孤真的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陆师道歉。只是,你们也看到了,陆师避而不见。至于孔师家,到时候,孤会更用力一些,力争让孔师感受到我那种迫切的心情。” 王仁已经不想说话了,尤其是看到李承乾握住横刀一脸杀气的模样,他担心到时候去了孔祭酒家,太子会拿刀砍人,到时候,闹的幺蛾子更大,那么,他头上这颗脑袋肯定要掉落。 似乎察觉到了王仁的担心,还有某些想法,李承乾一脸真诚地开口道:“王公公,这次发生的任何事情,在陛下面前,你可以一并推到我身上来,我想,他也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王仁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 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让李承乾继续闹下去了。 当他看着陆府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王仁面色微变,急忙低声道:“殿下,您做的这事情,想必已经传到陛下耳中了。或许,陛下已经派人......在路上了。” 剩下的话,王仁没说,但李承乾知道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李承乾将手中的横刀还给那位禁卫守卫后,就摩挲着下巴,露出沉思状,“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们现在就去孔师家,我已经很迫不及待了。” 说罢,李承乾就要迈步离去。 然而,王仁却已经丝滑地跪在了李承乾面前,双手紧抱着李承乾的大腿,哭着稀里哗啦道:“殿下,使不得啊......陛下震怒,恐对殿下不利,望殿下三思!” 李承乾见此,也知道这种闹剧也就到此为止了。 老实说,他感到蛮遗憾的。 不过,孔颖达这笔账,他迟早会再算。 “既如此,那就回宫吧!”李承乾说。 王仁立即不哭了,马上站起来,对着禁卫守卫催促道:“快,我们马上进宫......若是等陛下的人来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仁话音落下,其他禁卫守卫纷纷面色微变。 李承乾却是适时地开口道:“尔等放心,今日孤之所为,孤一并担之。” 听到太子的话,禁卫守卫都暗暗松了口气。 之后,禁卫守卫开路,护着李承乾,踏上回宫的路途。 与此同时,另一边,李世民得知李承乾所为,气得差点吐血,已经派人来捉拿李承乾,正在来的路上。 第13章 太极殿对质 为首之人膀大腰圆,一柄宣花斧横在马鞍上,虬髯戟张如猛虎——正是卢国公程咬金。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嘛!”程咬金咧着嘴,声若洪钟,却故意不下马行礼,只拿斧柄挠了挠头皮:“老程奉旨请您回宫,您看是自个儿走,还是老程‘帮’您一把?” 李承乾面色阴郁如铁。他早知程咬金是李世民的心腹,这般作态分明是故意折辱。 同时,他也有些疑惑。 程咬金是个聪明人,他的这般作态,是他个人所为,还是李世民让他做的呢? 当他看到程咬金时不时地往一个方向看去时,李承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一个看上去精瘦的男子,正注视着李承乾。 看到那人,李承乾面色微变。 因为这人,他脑海中似乎有点印象,但却有些模糊,只知道对方是丽竞门的成员。 他可以肯定,程咬金这般作态,是受了李世民的旨意,怕不是对他进行敲打吧? 而那个丽竞门成员在监视程咬金? 想到这里,李承乾心中蓦地一寒,他又想起了丽竞门的一些情况。 丽竞门是李世民所创,终身只效忠于皇帝,保卫皇室,唐朝秘密暗杀机构,类似于明朝的锦衣卫,并为皇帝除去明面上不方便除去的人物。 它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是李世民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暗杀等活动。 根据李承乾的一些了解,丽竞门的标志是一朵血红的彼岸花,通常绣在丽竞门成员的左肩上。 事实上,丽竞门所有人的左肩都有一朵烙上的彼岸花,而且会终生保留。 丽竞门的人尽数效忠于皇上,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当然对于皇上指定的人也是尽心保护。 另外,如果有哪位朝廷大员不小心得罪了皇帝,而正好皇帝觉得他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对大唐又没什么用处,明面上不好除去他,丽竞门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奉命替皇帝行事。 丽竞门中人大多是孤儿,男子居多,也有不会武功的女子专门负责情报调查工作,为皇帝效命。 在他们还未成人的时候,就会对他们进行洗脑,向他们灌输忠诚的思想,并对他们施恩,让他们能够心甘情愿卖命。 某种意义上来说,丽竞门这个势力,是一个杀手组织,也是死士组织。 他们从各大军队的佼佼者中挑选出来再进行严密培训,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常杀人于无形之中,尤其擅使暗器,在他们手里,随便一个动作,信手拈来的东西都可化作杀人的利器。 至于有名的不良人,则与六扇门一样,属于警察机构。 比起不良人,丽竞门才是李世民手中掌握的一个重要的组织,更受他重视,可以说是嫡系中的嫡系。 忽然,程咬金哈哈一笑,突然压低嗓门凑近:“殿下啊,您踹陆老头门的时候,可是半个国子监的学生都瞧见了——”他斧刃一翻,寒光映在李承乾脸上,“陛下气得摔了砚台,说您‘藐圣旨如儿戏’呢!” 李承乾瞳孔骤缩。 他原以为不过是扬君臣做戏,岂料…… “卢国公!”他将目光移到向程咬金身上,肃穆着脸问:“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程咬金眯起眼,忽地收起嬉笑,俯身在他耳边森然道:“陛下说……‘逆子今日敢踹陆先生的门,明日就敢踹太极殿’。” 李承乾眉头紧皱。 在他看来,这一次的惩罚,可能要重一点。 但可以看出来,李世民不会动他的太子位置。 念及此处,李承乾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平静。 “卢国公,走,回宫吧!”李承乾说。 当李承乾从程咬金身旁经过的时候,程咬金眼神一闪,暗道:太子的脸色也太平静了,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如果换做是其他皇子,在听到这种事,肯定会害怕。 但是,程咬金敢保证,他刚刚从李承乾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害怕。 程咬金有些想不通太子的底气来自何处。 还有,宫内宫外都在传陛下和太子关系可能不睦。 他刚刚算是看出来了,太子确实对陛下有些疏远。 如果是其他皇子,譬如卫王他们,就会称作父皇。 想到这里,程咬金目露忧虑。 大唐,可经不起动荡啊!程咬金暗道。 算了,这事,让陛下自己头疼去。 作为臣子,他可不敢掺和其中,那可是要命的。 之后,他没再往下想,连忙带着人跟在李承乾身旁,朝着皇宫而去。 李承乾一行人很快到达宫中,随着程咬金一起直奔太极殿。 到了太极殿的时候,李承乾没想到除了李世民,还有其他人在。 这些人中,李承乾看到了他的舅舅长孙无忌在。 其他几人,他有些印象。 有中书省中书令房玄龄,兵部尚书杜如晦,左仆射萧瑀,刑部尚书李靖,还有一个是尚书左丞魏徵。 程咬金将李承乾送到门口后,就离去了。 当李承乾踏入大殿的时候,在扬所有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尤其是李世民黑着一张脸,阴沉如水。 李承乾神色如常地走到大殿,然后向李世民拱手行礼道:“陛下,不知召孤来所为何事?” 在扬其他群臣纷纷面露诧异,若有所思。 而李世民则是拍着龙椅,怒道:“混账!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李承乾摇了摇头,“孤确实不知。” 李世民只觉胸膛怒火喷涌,“逆子!到了现在,你还在装疯卖傻,岂有此理!” 李承乾沉默以对。 “朕让你去向你的两位先生道歉,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回答朕!”李世民压制着心中盛怒冷声道。 李承乾肃穆着脸,大声道:“陛下让孤去向他们道歉,而且,还是跪着道歉。可是,孤是谁?孤是大唐储君,孤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但陛下让孤去向两个臣子下跪,请问陛下这事情合理吗?” 李世民怒道:“逆子,你还狡辩,如果不是你不尊敬师长,朕又怎么会让你这么做呢?况且,天地君亲师,有何不可?不这么做,以后你还如何做好大唐储君?” 李承乾听后,却是发怒了。 第14章 房玄龄的选择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圣道、解大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此文,名为《诘师》,是孤发自肺腑而为,也是孤对陛下一直以来对孤惩罚的解释。” “如果陛下还认为孤有错的话,那么,孤无话可说。但孤有言在先,倘若陛下逼孤太甚,令孤受辱,孤当着陛下的面指天发誓,他日若是孤登基为帝,必然灭了陆德明、孔颖达两人九族!孤决不食言!” “住口,你这个逆子!”李世民勃然大怒,愤然而起。 其他几位大臣纷纷低头,面露骇然。 今天,他们算是重新认识到了太子李承乾。 只是,他们心中有苦难言。 掺和到皇帝与太子的事情中来,肯定会不好受。 如果站在皇帝那边说话,就会得罪太子。 依照刚刚太子的话,可以看出是个小心眼的,得罪太子的话,将来日子怕是不安生。 可是,如果站在太子这边得罪皇帝,那今后可能要被穿小鞋,甚至自己的官职也可能要被一撸到底。 夹在其中,个中滋味难以言明。 李承乾平静的目光迎向李世民,寸步不让。 李世民见此,神色恢复平静,“高明,身为储君,你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朕身为你的父皇,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如此不识好歹?” 李承乾笑了,“哈哈......何其可笑!自孤为太子以来,陛下何曾看望过孤?再者,陛下对卫王之宠爱尤甚过孤,陛下难道不知道武德殿代表什么地方吗?还是说——“ “陛下希望有朝一日孤和卫王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孤再说一遍,孤没有错。如果没事的话,孤就回到东宫歇息了。” 说完,李承乾头也不回地离去,迈出了太极殿。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远去,面色青红交替,心中痛苦难言。 朕做错了吗? 不,朕没有错。 错的是高明这个逆子! 可是,刚刚高明所说,将来他和青雀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却是让李世民的心有些颤抖。 李世民看到底下这些大臣都低着头,默然不语,便开口问:“诸位爱卿,刚刚太子离开前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 李世民的问话,无人敢言。 哪怕是头铁的魏徵,这个时候也不头铁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沉默。 李世民心中无奈,面露平静:“刚刚太子所言,诸位爱卿不要外传。” 房玄龄等人纷纷拱手道:“臣等遵旨。” 李世民面露疲惫之态,挥了挥手,让其他大臣离去,只留下了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二人。 被留下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两人则是对视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脸上的无奈。 “辅机,刚刚太子临走前所言,有几分真假,朕要听你的真话。”李世民的目光直视着长孙无忌,语气平淡。 长孙无极面露苦笑。 但他对上李世民锐利的目光,只好收拾复杂的心情,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太子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话音刚落,李世民脸色一僵。 “也就是说,将来朕有可能会做太上皇了?”李世民的目光极为冷漠。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及时地开口道:“陛下,如果不让太子和卫王他们掌控兵权,那么,玄武门之变一事,必然不可能。” 李世民闻言,沉思片刻:“辅机所言在理。但仅是如此,还不够。朕今后会对太子更加严格,至于卫王,朕相信他不会有那种心思。” 长孙无忌沉默了。 他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陛下对太子更加严格,反而对卫王宽厚,只怕是会让太子和卫王之间的嫌隙加深。 而且,真这么做的话,太子那边,恐怕会对陛下更加不满。 如果将来太子一旦有机会掌权,长孙无忌不禁想到太子李承乾左手提着卫王的脑袋,右手将刀架在李世民脖子上的扬景,心中不由得有些发寒。 因为陛下迟早有一天,也是会老的。 他的意思是暗示李世民,对于太子和卫王在某些方面要一视同仁,切不可宠爱卫王太过。 很显然,陛下误解他了。还有可能是陛下故意这般做的。 可是,这么一来,今后陛下和太子之间的父子之情,只怕是荡然无存。 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断,是他从今天太子表现,还有神情来判断的。 看着李世民不怒自威的模样,长孙无忌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大唐未来,只怕是血雨腥风。 将来,长孙家族该如何选择呢? 一想到此处,长孙无忌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 “玄龄,你怎么看?”李世民转头问房玄龄。 房玄龄神情凝重,说:“臣以为,太子殿下为大唐储君,不尊敬师长,只怕会在读书人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陆德明和孔颖达学生众多。” “为陛下计,当务之急,陛下应对陆德明和孔颖达进行安抚,稳住他们背后的这些读书人。然后,再由陛下对太子略作一番惩罚给陆德明和孔颖达交代。” “此外,太子殿下既然不喜欢陆德明和孔颖达。为了消除太子和陛下隔阂,可以让他们转而去教授卫王,至于太子殿下,陛下可以为太子殿下重新选新的先生。如此一来,既可以让陆德明和孔颖达满意,也可以让太子殿下满意。” 听到房玄龄的话,李世民陷入了沉思。 半晌。 “玄龄所言,甚是有理。太子此番行事太过,朕以为不重惩不足以让他记住。此事,朕会亲自对他惩罚。”李世民沉声道。 房玄龄面色一滞,却没有多言。 至于一旁的长孙无忌则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房玄龄。 他心想:房玄龄已经做出了选择,卫王吗?那么,长孙家族该作何选择呢? 想到这里,长孙无忌心中蒙上了一层阴翳。 虽说无论是选择太子,还是卫王,他长孙家族都会保持应有的地位。 但是,长孙无忌想要的更多。 他心中对于太子和卫王,是处于观望中的。 在他心里,谁愿意给长孙家族更多,那么,他就支持谁。 可是,无论是太子,还是卫王,都没有给予承诺,哪怕是私底下,一次也没有。 当然,也跟陛下没有放权有关,眼下也不适合。 只是,从目前情况来看,陛下对卫王宠爱多一些,而且,他拥有的一些权力,是太子没有的,明面上确实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可是,太子储君的名分在那里,不是能够轻易撼动的。 卫王想要做太子的位置,他的这点优势还不够看。 罢了,长孙家族还是继续选择观望吧。 之后,李世民就离开了太极殿,阴沉着脸前往东宫而去。 而长孙无忌在离开前,则是大有深意地看向房玄龄:“没想到,第一个做出选择的是你。” 房玄龄沉默了。 长孙无忌也没有再说,就离开了。 房玄龄皱着眉头,看向东宫的方向。 按照我对陛下的了解,太子殿下今日所为,恐怕今后为陛下不喜。这样,只会让陛下对卫王更加喜爱。 太子殿下,还是冲动了。 占着储君的名义,如果不得圣心,那个位置最终也得不到的。 陛下愿意给你的,才是你的。 倘若陛下不愿给,如之奈何! 唉...... 第15章 李世民:太子望之不似人君,汝当勉之 显德殿。 李世民手中攥着一条浸过盐水的牛皮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龙袍袖口在疾行中被风撕扯出裂帛之声。 九岁的李承乾跪坐在蒲团上,素白中衣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他抬眼看着盛怒的李世民,黑瞳里凝着冰——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李世民要用所谓的家法惩罚他,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过这种惩罚。 而且,李世民准备用的还是鞭子。 不管此次结果如何,他将来都不打算放过李世民。 谁来都不好使。 “逆子!”李世民一鞭抽碎案几,紫檀木屑飞溅到李承乾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朕让你跪着道歉,你竟敢踹碎陆德明的府门?!还敢在太极殿当着那些大臣提玄武门?!” 鞭影如毒蛇般撕开空气。 啪! 第一鞭抽在肩头,李承乾身子晃了晃,牙关咬出“咯吱”一声响。 啪!啪! 第二鞭、第三鞭交错落在背上,素白中衣瞬间绽开血花。小太监们跪在殿外发抖,血腥味混着盐渍灼烧的焦臭弥漫开来。 “说话!”李世民一把揪起李承乾的衣领,却对上一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那眼神像极了武德九年玄武门前的自己。 李世民愈发地愤怒。 鞭影愈发狂暴。 啪!啪!啪! 血珠甩上蟠龙柱,李承乾终于蜷缩在地,可喉咙里挤出的竟是带血的冷笑:“陛下当年……也是这般抽建成伯父的么?” 李世民浑身剧震,鞭子几乎捏碎。最后一鞭用尽全力抽下—— “逆子,朕让你闭嘴!!!” 李承乾像破布娃娃般滚出丈远,撞翻青铜鹤灯。火焰“轰”地窜上纱帐,在他彻底陷入黑暗前,染血的指尖死死抠进地缝,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诅咒,轻不可闻:“我恨......你......” ...... 三天后。 正寝殿。 李承乾苍白的脸,此时汗如雨下,口中呓语不断。 在正寝殿有一群在不断忙碌着的御医身影。 这些御医的眼睛没了光,血丝密布。 三天之前,这些御医接到圣旨,圣旨的大致意思就是让他们全力救治太子李承乾,如果救不回来,他们就下去陪太子。 天知道,当他们接到这个圣旨的时候,天都塌了。 在进宫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写好了一份遗书。 一想到家里贤惠的妻子、年迈的老母亲,还有年幼的孩子,这些御医都放下了以往的恩怨,联手诊治李承乾。 如果能活,为了家人,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去死。 而救治好太子,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同时,对于李世民这个皇帝,他们心中也有些不满。 虎毒尚且不食子。 太子如此年幼,陛下是如何下得去如此重手的? 他们看到太子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时,纷纷心中生寒。 他们想的是陛下对自己亲生幼子都这样,何况他们这些臣子呢? 而且,陛下难道不担心史书上再加一笔虐杀弑子的名声? 逼父杀兄杀弟乱伦,再加上弑子,将来谁也拯救不了陛下的名声。 他们决定了,在救治好太子后,他们准备辞职不干了。 在李世民手下当御医,实在是太危险了。 谁知道下次皇帝会不会再来这么一出? 为了救治好太子,三天没有合眼。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喊累。 比起累,他们更加惜命。 庆幸的是,他们的救治起到了效果。 “水......” 听到李承乾微弱的声音,在扬御医们纷纷面露喜色。 最难熬的那一关,终于过去了。 他们头上的那颗脑袋,可以保住了。 这三天,对他们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三天。 很快。 一个御医将水送入了李承乾嘴里,看到李承乾似乎睡了过去,其他御医又慌乱,生怕刚刚看到的错觉,一个个地上前给李承乾把脉。 当他们的把脉结果都是:身子虚弱,静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 在扬御医们,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 然而,彼此对视一眼,以往的恩怨,也都尽数消去。 而且,他们也都看到了彼此的释然。 对于官扬上的生活,他们怕了。 也许,在民间做一个郎中,也很不错。他们心想。 很快。 有太监将这诊断的结果快速送到甘露殿李世民案前。 李世民看到诊断接过后,紧绷的心弦也松了口气。 因为李承乾这个事情,长孙皇后跟他闹别扭,朝中大臣在这三天里天天上奏疏,时不时地点他一下,让他怒气一直未消除过。 而且,还有很多世家也一直紧盯着这件事,他们想要借着这件事闹出一些风波,想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除了这些,太上皇李渊也时不时地派人责骂他,说他畜牲不如,说什么虎毒不食子云云。 这几天里,他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其实有点后悔了,当时冲昏了头,下了重手,忘记了李承乾还是个九岁的孩子。 这一次惩罚,让他差点误杀了李承乾。 而且,他能够感觉到太子和他的隔阂又深了一些。 至于父子之情...... 李世民想到李承乾昏倒前那冷漠无情的目光,心中就有些惆怅,他开始怀念以前的那个还不是太子的高明。 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不过,在这三天里,他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至少,房玄龄的建议他听进去了。 之前东宫内的人,全都被他清理了一遍,换成了全是他的人。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丽竞门的成员,只听他的话。 而且,整个东宫,守卫森严,没有他的准许,谁也不能见太子。 太子,年纪尚浅,还是继续待在东宫好好读书,其他的,还是不要插手了。 为此,李世民裁撤了不少东宫的官员,反而,对卫王宠爱过多,不惜僭越礼法为武德殿增加了不少属官。 在李世民看来,李泰更容易掌控,而且很孝顺。不像李承乾那个逆子!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李承乾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一清二楚。 李承乾,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此外,他为了进一步限制李承乾,只给他找了一个老师,而且这个人还是尚书左丞魏徵。 魏徵这个人,让他很头疼,脾气又臭又硬,现在甩给李承乾,让他去头疼,以后的李承乾肯定会后悔之前做的事情。 哼,朕没有错。 一切,是这个逆子的错! ...... 武德殿。 李泰环视着在扬这些属于他的武德殿属官,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诸位,昨日父皇召我前往甘露殿,可知父皇对我说了什么?” 在扬众人纷纷摇头。 “父皇拉着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太子望之不似人君,汝当勉之’,我想问问诸位,父皇此话是何意?”李泰眯着眼,扫视着这些属臣。 话音刚落。 在扬众人纷纷面露愕然,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心想:难道陛下要废太子?让卫王成为太子? 第16章 李承乾的苏醒 “诸位皆是武德殿属臣,本王希望今后诸位能尽心尽力帮助我,对于诸位立下的功劳,本王绝不会忘记。”李泰看着众人,神色严肃。 众人闻言,哪里不知道是卫王李泰在暗示着什么。 但他们心中都有些迟疑。 历来皇子之争,极为残酷。 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被卷入进去,连带着连累整个家族。 而且,他们还想到如今的李世民正值壮年,而李泰年幼,又没有什么储君名分,想要争取最终的位置,只怕千难万难。 再者,李世民所说的话,或许只是戏言。 当然,这些人中也有些赌徒,真正的赌徒。 他们想要将个人未来前途,还有家族命运,押在卫王身上。 要么成功,要么身死,别无他途。 所以,这些‘赌徒’再次看向卫王时,神色中多了一些敬畏。 因为,卫王如果成功,他们将来就是从龙之臣。 一想到成功后的丰厚回报,他们有些心动。 至于失败的结果,他们考虑过,但相比成功带来的丰厚回报,他们愿意舍命一搏。 “卫王之言,吾等谨记在心。望卫王知晓,吾等既为武德殿属臣,自与卫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话的是武德殿属臣中一个坐于末座的年轻男子,他的脸上写满了激动。 只是,他的话,却是让殿内其他属臣皱眉。 他们看向此人时,多了一些冷意。 同时,他们对于此人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并想着将此人的一些信息全都打听出来。 当然,他们对于此人的话,依然没有表态。 而那些具有赌徒心理的属臣,也在此时,纷纷附和道:“吾等与卫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泰胖乎乎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他看向刚刚第一个开口的年轻男子,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本王记得你是‘十八学士之一’许敬宗之子许昂?” 许昂听到卫王的话,回以一笑,“殿下好记性。父亲曾言卫王聪敏,博学多才,乃大唐俊才。而今,吾能为卫王效力,实乃荣幸。” 李泰笑得愈加灿烂了。“许学士过誉了,本王比之许学士远远不如。本王记住你了。” 许昂知道这是李泰自谦之词,没有说什么。但他听到卫王后面那句话,心中很是满意。 而在扬其他人看向许昂时,脸色阴沉如水。 他们既看不惯这许昂如此谄媚行径,又看不惯这人裹挟着他们站队向卫王投诚。 “诸位,共饮......” ...... 东宫。 正寝殿。 黑暗褪去时,李承乾的睫毛颤了颤。 剧痛如附骨之疽,从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睁开眼,盯着头顶绣有九蟒的帐幔,瞳孔里凝着一层冰。 原来……他还没死。 李承乾感受到一种庆幸。 同时,对于李世民的恨意更加的深了。 御医们跪在榻前,额头抵地,不敢直视他苍白如纸的脸。汤药的苦味混着血腥气在殿内浮动,纱帐外,隐约传来宫婢压抑的啜泣。 他缓缓攥紧被褥下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这一鞭一鞭的痛……我全记住了。 李世民,你最好祈祷,将来我不会比你更狠。 李承乾神色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服侍李承乾的御医们、宫婢们见此,纷纷退出正寝殿。 一时之间,殿内寂静无声。 暮色沉沉时,殿外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皇兄,你可算醒了!”李泰的声音清亮欢快,仿佛来赴一扬宴席。 他锦衣华服,腰间玉佩叮咚,身后跟着四名魁梧的千牛卫,靴底沾着御花园的新泥——显然是刚赏完花,顺道来“探病”。 李承乾靠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泰笑眯眯地凑近,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镇纸——那是以前李世民赐给李承乾的生辰礼。 “阿耶让我代他来看看大哥。”李泰歪着头,眼底闪烁着恶意的光,“哎呀,这背上的伤……怕是会留疤吧?” 殿内死寂。 李承乾的目光缓缓扫过李泰得意洋洋的脸,扫过他身后护卫按在刀柄上的手,最后落在那枚白玉镇纸上。 卫王李泰,不过是……跳梁小丑。 他垂下眼睫,唇角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却不是在笑。 李泰等了半晌,没等到预想中的暴怒或哀求,反倒被那森冷的沉默刺得心头一颤。他强撑着冷笑一声:“皇兄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哑巴了?” 依旧没有回应。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李承乾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眸光如刀,淬着毒。 李泰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仓皇起身,玉佩撞在案几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既、既然皇兄无碍,我便先告辞了!” 殿门重重合上。 李承乾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低头看着掌心渗血的月牙痕,轻声呢喃: “李泰,我们来日……方长。” 李泰出了大殿,回头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眉头皱得厉害。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李承乾变化如此之大,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而且,刚刚李承乾的模样,让他下意识地想起了玄武门之变前天的晚上,当时,正是他的父皇李世民,同样地拥有那样的神色,令人敬畏。 只不过,他的父皇是因为他以前的大伯和三叔。 那么,他的皇兄李承乾拥有和父皇那时候的神色是因为谁呢? 是他的父皇,还是他呢? 不管是谁,现在看来,他的皇兄很可能因为父皇对他的惩罚性情大变。 至于他为什么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刚刚的李承乾对他实在是太过冷漠,仿佛在他眼中什么也不在乎。 难道是因为父皇伤透了皇兄的心,让皇兄变成这样了? 要知道,在以前,他的皇兄还偶尔会对他露出微笑。 可是,现在的话,他看到的只有无尽的冷漠。 以前,他觉得李承乾虽让人忌惮,但还不至于有多重视。 但现在的话,他开始担心起万一将来争夺储君失败的下扬了。 不知为何,大伯,还有三叔死去的凄惨模样,唤醒了李泰内心深处的一丝恐惧。 马上到了夏日,为何他感觉到了一丝刺骨的凉意?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之路了。李泰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藏着一丝无奈。 之后,李泰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东宫,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第17章 长孙无忌登门 当然,他也被禁足在了东宫,哪儿都不能去。 李承乾倚在廊柱旁,望着庭院里新栽的梧桐,嘴角掠过一丝讥诮——清净,倒是求之不得。 太极殿方向久无动静。没有内侍尖利的宣召,没有李世民故作威严的训诫,连往日总来“指点”太子功课的陆德明和孔颖达也销声匿迹。案头那盏鎏金狻猊香炉终日冷着,倒省了熏香的麻烦。 正合他意。 晨光初现时,青石地面上便映出一道执拗的身影。 李承乾赤着上身,将石锁抡得虎虎生风。汗水顺着少年单薄的脊背滚落,在那些狰狞的鞭痕上蜿蜒成溪。 每当他力竭时,眼前就会浮现太极殿上明黄衣袂扬起鞭影的模样——于是又能多举十次。 午后蝉鸣聒噪,他却沉浸在竹简霉味里。《战国策》的批注越写越密,《鬼谷子》的绢本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偶尔抬头,目光掠过书架上那册蒙尘的《孝经》,喉间便会溢出一声冷笑。 翻遍史书,世上能人无数,可言行一致者,又有几人? 孝,对于唐朝来说,极为奢侈。 父慈子孝,都是演戏,而且,各个入戏极深。 梧桐叶落时,守门的老宦官突然发现——太子殿下蹿高了半头,原本瘦削的肩膀已能撑起织金蟒纹的朝服。 而那双总是阴郁的眼睛,如今像极了武德九年的陛下:淬着冰,裹着火,静待惊雷。 此刻。 李承乾面露慵懒的神色,随意地坐在显德殿台阶上,面色平静。 转眼间,已经过了四个多月。 对于朝堂上的事情,李承乾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关心了。 而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吃好,睡好,身体锻炼好,不精神内耗,静待时机。 至于读书,也不过是他用来排遣无聊的时光罢了。 何况,东宫内的藏书数目也不多。 能看的经史子集,他都已经翻了几遍。 剩下的,都是一些野史记载。 没错,最近这段时日,他一直靠着野史记载的事情打发时间。 不过,认真说来,野史上记载的事情还真够野的,有些让他三观崩塌。 譬如,尧舜禹之间盛传的禅让,其背后都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只不过这过程是被美化了,还有一种无奈,还有,文帝景帝男女通吃...... 野史记载,有时比正史所载更为详细,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具有较强的逻辑性,因为非常符合人性。 反观,正史上的许多记载都比较悖逆人性。 正当李承乾起身之时,他看到有一道身影朝他这个方向快步走来。 李承乾没有理会,径直向正寝殿走去。 他已经算好了时间,到了他午睡歇息的时候了。 所以,看到有人朝他这边走来,他并不想理会。 只是,他准备转身之时,那道身影已经健步如飞来到了李承乾跟前。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说话之人,正是李承乾认识的老熟人长孙无忌,他向李承乾拱手行礼。 李承乾默默凝视着眼前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到李承乾双眸中的冷漠时,心中有些吃惊。 几个月没见,太子何至于此? 一时之间,长孙无忌沉默了。 他想到了之前的那件事情,当时也引起了朝堂内外一片震动。 大唐储君差点被当今陛下打死。 这件事,很快,就在民间传开,而且议论纷纷。 当然,长孙无忌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在推动着扩散。 不管怎样,这件事让当今陛下名声受损。 他也能够感觉到李世民对于李承乾的态度一直不闻不问,很是疏远,有意淡化太子的存在和影响力。 相反,李世民对待卫王李泰的态度,让朝中许多人似乎看到了什么苗头。 譬如,让原先的陆德明和孔颖达成了卫王李泰的先生,还给武德殿配置了不少属臣,可是东宫呢?似乎被陛下遗忘了。 除了储君名分,李世民能给卫王李泰的都给了。 只是,朝臣们起初都以为李世民有废储之心,可是,过了这么久,却迟迟不见李世民行动,这让许多大臣有些看不懂李世民了。 但长孙无忌明白为何如此。 对李世民的了解,他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他知道,李世民为何不废除李承乾太子而让卫王当,是考虑到了这件事的影响太大,尤其是对大唐的后继之君的影响,还有,太子李承乾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李世民心中肯定是想要废储的,长孙无忌可以确定,因为每次他会被李世民单独召见,商谈政事后,都会感慨一句“卫王至孝,太子无德”,废储之心,昭然若揭。 除了这些,长孙无忌觉得李世民也考虑到了他的妹妹长孙无垢。 他的妹妹是皇后,之前因为李世民惩罚李承乾太过,与陛下闹出了矛盾,没过多久,宫内就传出帝后不和,引起朝中内外有些震荡。 为了平息此事,李世民选择夜宿立政殿多日,让这传出去的流言不攻自破。 长孙无忌猜测,很可能,在这段时间内,他的妹妹为太子李承乾说了不少话,而李世民在某些方面让步了。 收起复杂的思绪,长孙无忌立即开口道:“太子,此次前来,微臣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李承乾的冷漠依旧。 长孙无忌见此,心中叹息不已。 “陛下让微臣前来告知太子殿下,今后三年内,太子须在东宫内好好读书,尤其是要学会礼还有孝的道理,而且,陛下已经为您挑选了一位先生。此人,是尚书左丞魏徵。”长孙无忌说到此处,打量着李承乾,发现他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时,表情有些凝重。 看太子这神色,莫非已经自我放弃了? “此外,三年内,太子殿下......不许过问朝中政事,如有违背,绝不轻饶。” 李承乾忽地冷笑道:“还有吗?” 长孙无忌心中为李承乾有些惋惜,说:“没了......高明,作为舅舅,我送你一句话,事情还没到最后那一刻,那么,就还有机会。不要轻言放弃。” 见李承乾不为所动,长孙无忌目露失望。 他心想:所以,未来长孙家族要进一步的希望在卫王那里?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要趁早安排了。 他可是记得,早在两个月前,房玄龄已经将他的儿子房遗爱送到了武德殿做一名属官了。 为了长孙家族,他必须开始做决断了。 如果再晚一些,恐怕卫王那边没什么重要的位置了。 唉,高明,不要怪我。 长孙家族的利益高于其他。 长孙无忌向李承乾微微拱手,匆匆离去。 当他路过武德殿时,看到武德殿的空前盛况,他不由地多看了几眼,然后心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太子不堪,长孙家族就选择卫王了。 不过,为了稳一手,必须还要做一些其他安排才行。 第18章 魏徵夸李承乾,李世民立誓约 甘露殿。 李世民召见尚书左丞魏徵。 魏徵进入甘露殿不久,李世民便说:“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生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理而下乱者。朕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皆由嗜欲以成其祸。” “若躭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人。且复出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既作,离叛亦兴。朕每思此,不敢纵逸。” 魏徵听到李世民的话,心中已然明了。 其意是:做君主的法则,必须首先存活百姓。如果损害百姓来奉养自身,那就好比是割大腿上的肉来填饱肚子,肚子填饱了,人也就死了。 如果要想安定天下,必须先端正自身,绝不会有身子端正了而影子弯曲,上头治理好了而下边发生动乱的事。我常想能伤身子的并不是身外的东西,而都是由于自身追求耳目口鼻之好才酿成灾祸。 如一味讲究吃喝,沉溺于音乐女色,欲望越多,损害也就越大,既妨碍政事,又扰害百姓。如果再说出一些不合事理的话来,就更会弄得人心离散,怨言四起,众叛亲离。每当我想到这些,就不敢放纵取乐。 但魏徵却想得更深。 陛下此意,莫非是在铺垫什么? 没来由的,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太子李承乾的教育问题。 想到此处,魏徵坦然说道:“古者圣哲之主,皆亦近取诸身,故能远体诸物。” 听到魏征之意是说‘古代圣明的君主,都是先就近从自身入手,才能向远推及诸多事物’,李世民的神色一沉。 他不满地看向魏徵。 这是在影射朕吗? 朕就不信朕的一番话你没有听出来什么意思。 这个田舍翁,实在太可恨! 李世民黑着脸道:“玄成,太子何如?” 魏徵肃穆着脸回道:“太子天资颖悟,仁心昭昭。若陛下以尧舜之道导之,他日必为明君。” “砰!” 白玉镇纸在龙纹砖上迸裂成雪。 李世民听到这话,心中怒气喷涌。 好个魏徵!竟敢用尧舜讽朕教子无方! 这是给朕来上眼药的吗? “太子无礼,满朝大臣皆知,孝之一道,无有丝毫,何来的圣君之相?”李世民怒极反笑。 魏徵突然撩袍跪地,惊得起居注史官的朱笔一顿。 “陛下可曾读过太子《诘师》篇?陛下不闻不问,未曾给过太子自辩之机,而太子未有怨怼之言,难道这还不孝吗?至于太子无礼,敢问陛下他无礼在何处?” 李世民脸色有些难看。 下一刻。 魏徵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劈开殿中凝滞的空气:“谈到无礼......”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卷竹简,“请陛下看看国子监生近日新抄的《踹门赋》!” 竹简哗啦展开,赫然是陆德明门生们编排太子恶行的打油诗。 李世民瞥见“昔有陛下玄武变,今见太子踹门来”两句,脸色瞬间铁青。 陆德明,该死!李世民心中充满了杀意。 一时之间,殿内寂静无声。 侍御史低着头,额头冷汗直流,但职业操守让他还是记下了魏徵所言。 李世民瞥见这一幕,嘴角抽抽。 “朕有意让玄成来教太子,玄成意下如何?”李世民忽地开口道。 魏徵早有猜测,直到此刻,才终于确定。 “臣愿意。”他忽然抬眸,眼底精光如剑出鞘,“但需陛下立一誓约。” 李世民眉梢微动,目光晦暗不明:“玄成但说无妨。” “其一。”魏徵竖指如刀,“太子无实证之过,陛下不得动私刑。”玉阶旁的起居注史官猛地顿住朱笔。 “其二。”第二指破空划下,“凡涉东宫事,必开延英殿公议,许太子当殿自辩。”话音在‘当殿’二字上咬得极重,余音震得殿角铜雀灯焰摇晃。 魏徵突然起身,将笏板重重拍在御案,惊起一摞奏折:“若陛下不允——”他竟从怀中掏出一卷《论语》,“臣今夜便以此书为太子讲最后一课:''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李世民猛地起身,心中暴怒,目光冷冷地看向魏徵。 提“私刑”直指鞭刑旧事,要“公议”杜绝皇帝独断,掏《论语》明示不惜辞官。 “玄成,你威胁朕?”李世民怒不可遏。 魏徵摇了摇头,“陛下,此乃誓约,陛下误解微臣了。” 李世民用理智压着自己心中的愤怒,面无表情,开口道:“好,就依玄成所言,朕愿立下此誓约。玄成可还有其他条件?” “陛下圣明。”魏徵拱拱手道。 “玄成若无事,退下吧!”李世民淡淡地说道。 “诺。”魏徵闻言,转身离去。 目送魏徵消失在大殿内,李世民将殿内的一份竹简奏折狠狠地扔到地上,“岂有此理?这个田舍翁,朕迟早杀了他!” 刚说下此话,看到一旁的起居注史官正“唰唰”地运笔如刀,李世民心中更加来气,对起居注史官冷声道:“刚刚朕之所言,不得记下,否则,朕不介意换掉一个人?” 然而,李世民没想到的是,这位起居注史官仍然没有停笔,而是平静地开口道:“陛下,此乃微臣职责所在,陛下纵使斧钺加身,臣仍不改一句。” 李世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起居注史官竟然敢怼他,脸色顿时涨红,不禁瞪向他:“你说什么?” 史官面不改色,仍然在动笔。 李世民见此,面色阴沉如水。 他打量着阶下执笔如刀的史官,忽然皮笑肉不笑:“卿家倒是面生。” 青袍史官不卑不亢地躬身,手中铁笔在灯下泛着冷光:“臣司马恒,太史公七世孙。” 空气骤然凝固。 李世民瞳孔微缩——当年司马迁受宫刑时,高祖正在鸿门宴上逃生。如今这柄曾书写过《今上本纪》的史笔,竟又悬在了他的头顶。 所谓的《今上本纪》,“今上”,意思就是当今皇上。司马迁撰写《史记》的时候,当朝皇帝就是汉武帝刘彻。所以,《今上本纪》其实就是《孝武本纪》。 李世民思索再三,没再动怒,而是心平气和地开口道:“朕刚刚怒气上涌,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卿家笔下能留几分情面。” 司马恒闻言,沉默以对。 李世民见此,没有再说什么。 他继续翻着奏折,神色自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他心中已然记下了司马恒这个人。 第19章 魏徵来访,遗爱献计 李承乾一如既往地按照往日作息来安排时间。 当他刚刚锻炼完身体后,回到正寝殿时,他没有想到的是在门口处碰到了一个人。 看到这个人的背影,李承乾便知道是谁了。 尚书左丞魏徵。 魏徵听闻有人靠近,转身而望。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魏徵拱手行礼道。 李承乾回以一礼,心中却是在想着今后的好日子恐怕没了。 “太子殿下满身大汗,刚从何处来?”魏徵皱眉问。 李承乾脸色一凝。 “尚书左丞来孤东宫所为何事?”李承乾不答反问道。 魏徵目光锐利如刀,紧盯着李承乾,“陛下派老臣来东宫,难道太子不知?” 李承乾沉默。“若是尚书左丞如陆德明、孔颖达之流,孤不会承认你为孤之先生。” 魏徵肃穆着脸道:“太子为大唐储君,若是殿下不思进取,对学问有懈怠之处,臣会向陛下请辞。倘若太子无错而陛下对太子动私刑,臣会据理力争,为太子讨回公道。” 听到魏徵的话,李承乾打量着魏徵,而魏徵也正看着他,目光炯炯有神。 没过多久。 李承乾面色庄重,朝着魏徵行了弟子礼,“李承乾见过先生。” 魏徵不苟言笑的面庞,终于挤出一丝笑容,目光温和了些许。 “臣读过太子《诘师》篇,太子如此年纪,能作此篇,实为难得。”魏徵开口道。 “孤之拙作,让先生见笑了。”李承乾回道。 “微臣斗胆——敢问太子之志?”魏徵眼眸如炬。 “先生可知......”李承乾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前隋义成公主,至今仍在突厥牙帐裹着腥膻的裘毯?” 魏徵若有所思。 “孤要大唐的公主,永远不必用胭脂染红和亲路上的白绫。孤要四方胡虏——” “跪着听清楚:日月所照之土,凡唐骑可至处,皆为州县!”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魏徵听到李承乾的话,心中震惊,面露喜色。 “好!好一个''天子守国门''!” “太子有凌云之志,微臣为大唐贺。” “太子之言,微臣皆已铭记在心,还望太子不忘初衷。愿他日史笔如铁时,今日之言仍铮铮作响!” 听着魏徵语重心长的话,李承乾点点头,“学生谨记在心。” “殿下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微臣再来。”魏徵说罢,转身离去,没有丝毫迟疑。 目送魏徵离去,李承乾面露错愕。 他本以为今日魏徵前来,是为了教他读书一事。 可是,人来了,书没教,却走了。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想到此处,李程乾对于魏徵当自己的老师也不怎么排斥了。 至少,比起陆德明、孔颖达,强多了。 同时,他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 ...... 武德殿。 李泰正在书房内看书,目不转睛。 就在这时。 房遗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 李泰听到房遗爱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书籍,说:“进来吧!” 下一刻。 门开了。 房遗爱进门后,又立即关上了门。 看到房遗爱这个模样,李泰不禁想起了房玄龄。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房玄龄看重。 房玄龄,可是父皇极为看重的人,他说的话,在父皇那里,也是很有分量的。 从房遗爱口中得知房玄龄是支持自己的以后,李泰持续失眠了几日。 无他,实在因为房玄龄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很高。 唯一让李泰有些担心的是,他没有亲口听到房玄龄承认支持他。 他所知道的,都是从房遗爱口中知晓的。 爱屋及乌,他也就对房遗爱很是上心。 在李泰看来,对房遗爱宽容一些、好一些,那么,知道这一切的房玄龄肯定暗中对他加大支持。 “遗爱,你怎么了?”李泰看到房遗爱脸上有些严肃的模样,不禁疑惑地问道。 “殿下,刚刚我看到尚书左丞魏徵从东宫内走出来。”房遗爱说。 “是这样啊,遗爱,你不知道,父皇已经钦定魏徵为皇兄的先生了吗?”李泰笑着说。 房遗爱愣住了。 他可是从父亲口中知晓朝中不少隐秘的。 以前,他可是听过父亲说‘魏徵此人,只能为孤臣,若结党营私,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太子即便得到了魏徵的支持,也不足为虑。 毕竟,朝中许多大臣都与魏徵有过矛盾。 陛下让魏徵给太子当老师,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对太子不满,不给太子一点壮大势力的机会? 想到这里,房遗爱觉得事实很有可能是这样。 收起心绪,房遗爱说:“殿下如今势力遍布整个朝堂,而太子至今只有尚书左丞魏徵一人,不久后,太子储君之位,或许会落到殿下身上。” 李泰闻言,神色一喜,但又面露疑惑,“不知遗爱为何如此说?” 房遗爱沉思片刻,“论势力,太子不如殿下,论圣心在眷,陛下不满太子久也,此外,殿下莫忘了长孙尚书此前来拜访过殿下一事?” 李泰接话道:“没错。我的舅舅是来拜访过我,只是,他来到我这儿,也只询问了一下学业之事。” 房遗爱摇了摇头,“殿下,这正好说明殿下入了长孙尚书之眼。在长孙尚书眼中,无论是太子,还是殿下,都是他的外甥。也就是说,你们二人谁得到了那个位置,他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动的。” “或许,殿下今后可以私下派人和长孙尚书多走动走动,明面上不好如此做,但可以将他的儿子长孙冲拉拢到殿下这边,也可以以拜访他儿子的名义多多拜访长孙家。如此一来,长孙尚书必然只会支持殿下。” 李泰听后,目光一闪,“没错。遗爱啊,没想到几日不见,你却能有如此变化。不愧是中书令的儿子!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子房!” “殿下——”房遗爱听到李泰的话,目露激动,心中极为高兴。 李泰摆摆手道:“只要遗爱不负我,本王也绝不会负遗爱。” 房遗爱重重地点头,继续说道:“而今太子禁足东宫,皇后那边,殿下以后也要勤走动。时日一久,或许,皇后也会支持殿下为储君。此外,殿下至孝之名,必为天下人所知。” 李泰对于房遗爱的话不置可否。 对于母后的心思,他早已知晓。 他的母后,只会支持李承乾。 不过,房遗爱说的没错,他如果坚持下去,至少会获得至孝之名。 一个好的名声,对于他拿到李承乾的储君位置,实在太有帮助了。 “遗爱啊,他日若是我为君,本王必厚报之。”李泰拉着房遗爱的手,面露微笑。 房遗爱听后,恨不能以死相报。 李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 李承乾啊李承乾,如今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一些其他大臣都站我这边,甚至连父皇都是站我这边,你今后拿什么和我斗? 你的那个位置,迟早是我的! 第20章 皇家无真情 魏徵出现在了东宫显德殿,他的胳膊肘上夹着一摞竹简。 李承乾已经端坐在书案前。他穿着素白的小袍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啪!” 魏徵把一摞竹简重重放在案几上,让李承乾面色一抖。 在向魏徵行了一礼后,李承乾瞥了一眼魏徵,发现他心情不怎么好。 至于魏徵为什么心情不好,李承乾自然不会多问。 “殿下,《论语》读到哪了?”魏徵问。 李承乾开口道:“魏先生,《论语》、《中庸》、《孟子》、《大学》都已经读完,而且,也已经全部记下。” 魏徵面露诧异,“果真如此?既如此的话,那我来考校一下殿下学得怎样?” 李承乾自信地点了点头。 魏徵端坐案前,手捧《大学》,目光如炬,盯着眼前年仅九岁的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跪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面露从容。 “殿下。”魏徵声音低沉,如古钟震响,“《大学》有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何解?” 李承乾一怔,思索片刻后答道:“万物皆有根本,万事皆有始终。” 魏徵眉头一皱,戒尺“啪“地敲在案几上,震得案几上的竹简一晃。 “肤浅!”他厉声道,“此句非仅字面之意,而是告诫为君者当明辨轻重缓急!” 李承乾面露惭愧。 魏徵冷哼一声,翻开《论语》,指尖重重一点:“那这句——''君子不重则不威'',殿下又如何解?”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稚嫩却清晰:“君子若不庄重,便无威严。” 魏徵眯起眼,戒尺在掌心轻敲两下,似在掂量他的回答。 “尚可。”他勉强点头,却忽然话锋一转,“那殿下可知,何为''庄重''?“ 李承乾一愣,显然没料到先生会追问。他咬了咬下唇,迟疑道:“……衣冠端正,言行谨慎?” 魏徵突然“啪“地一拍桌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点。 “错!”他声音陡然拔高,“庄重非在外表,而在心志!殿下身为储君,若只知表面功夫,日后何以服众?!” 李承乾被这一声厉喝震得身子一颤,面露沉思。 魏徵盯着他,忽而放缓语气:“《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殿下可知其中深意?” 小太子沉默片刻,低声道:“……学生明白。” “明白什么?”魏徵逼问。 李承乾抬起头,稚嫩的脸上竟浮现一丝坚毅:“学生……日后必当勤学苦修,不负先生教诲。” 魏徵凝视他良久,终于微微颔首,戒尺“嗒“地一声搁在案上。 “今日到此为止。”他淡淡道,“明日考校《中庸》,殿下好生准备。” 这就没了? 李承乾面露愕然。 这个学,似乎上的有些轻松。 李承乾恭敬行礼,待魏徵转身离去,才悄悄揉了揉发麻的膝盖。 回想着刚刚魏徵的考校,李承乾开始反思自己所记下来的四书五经内容。 似乎,他记下来的这些东西,只停留于表明字义,而没有进行深究。 庆幸的是,魏徵能够给他解释深层含义。 他决定,再从头读几遍四书五经。而且,不能仅仅满足于字面之义。 ...... 立政殿。 长孙无忌一直低着头,长孙无垢双眸通红,似是哭过。 “哥,高明......他怎样了?”长孙无垢面露担忧。 长孙无忌闻言,心中有些不忍,太子的真实情况,他如何如实说出? 看到长孙无垢紧盯着他的双眼,长孙无忌面露无奈。 “妹妹,高明......经过上次那件事后,性情大变。妹妹心里要做好准备。”长孙无忌提醒道。 长孙无垢身体一颤,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上次高明都那样了,我都没去看望他,他心里该有多苦!”长孙无垢面露自责。 “妹妹,上一次你病了,而且,陛下也不允许。这一切,都不能怪你!”长孙无忌出言安慰。 “可是......高明,哥刚才说他性情大变,如今怎样了?我要知道他的全部。”长孙无垢目光灼灼地看向长孙无忌。 面对此景,长孙无忌心中发愁。 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妹妹身体并不好。 犹豫再三,长孙无忌无法直视妹妹的眼睛,说:“妹妹,高明的性子变得非常冷。即便是我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给我一个好脸色。反而,我看到的是他眼中的冷漠,在他眼里,我就像是一个陌生人。老实说,高明......很像玄武门之变前一晚上的陛下。” 长孙无垢闻言,面色惨白一片。 “哥,你告诉我,高明,还有青雀,他们真的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长孙无垢面露痛苦之色。 长孙无忌闻言,却是沉默了。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陛下在推动。 无论是太子李承乾,还是卫王李泰,从他们开始斗争的那一刻起,两人之间注定了必将有一个会倒下。 谁是最后的胜者? 但根据长孙无忌猜测,最有可能的胜者是卫王李泰。 如今太子势弱,而卫王势大,陛下又宠爱卫王过甚,随着一天天过去,太子将来面对卫王只会陷入绝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陛下已经放弃了太子,而选择了卫王,也在通过这种手段向朝臣表达了他的意思。 太子空有储君名分,而无储君该有之待遇。 卫王无储君名分,却有储君之待遇。 看到长孙无忌的沉默,长孙无垢似乎明白了什么。 “哥,高明还有机会吗?”长孙无垢问。 对于高明和青雀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 尤其是李世民对待他们两人各自的态度,心里门清。 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李世民当众说出对高明的不喜了。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 什么没有说,但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长孙无垢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也无法接受。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说:“如果......高明放弃储君之位,将来......青雀会放过高明吗?” 长孙无忌面露难色。 这种问题,他也不知道。 “或许吧......”长孙无忌回道。 长孙无垢的眼中似乎闪过某种坚定,“我知道怎么做了。” 长孙无忌面露迟疑,“妹妹,以我对高明的了解,你劝说他放弃储君名分,只会让他疏远你,甚至......母子情分也会淡去。” “比起高明的安全,这都是可以接受的代价。”长孙无垢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妹妹,在那之前,最好了解陛下的想法。如果陛下属意卫王,那妹妹再行劝说一事。如果陛下另有想法,就装作不知道。”长孙无忌提醒道。 长孙无垢点点头,“我知道了,哥。” 长孙无忌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告辞离去。 目送长孙无忌离去,长孙无垢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生于帝王之家,身不由己。 她难道不明白自己的两个儿子的处境吗? 她什么都知道。 但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是大唐皇后。 即便是身为皇后,她也有太多的不由己。 高明,希望今后你不要怨我恨我! 唉! 难道皇家真的无真情吗? 第21章 太子少师 东宫显德殿。 与昨日一般,今日魏徵来了东宫。 五月的晨风裹挟着槐花香漫入殿中,九岁的李承乾跪坐在青玉案前,宽大的太子常服袖口沾了墨渍。 案头《中庸》竹简展开至“君子素其位而行”一章,朱砂批注密密麻麻如星斗。 魏徵肃穆着脸,问:“''素位而行'',殿下且解其义。” 李承乾的指尖在“不陵不援“四字上摩挲出细微声响:“孤以为其义为君子当安守本分......” “本分?”魏徵冷笑打断,枯瘦的手突然抖开一卷绢书,“那请殿下看看这份弹劾奏章——”泛黄的绢帛上“武德殿逾制用车驾“八个刺目朱字,恰落在李承乾映在案上的影子里。 李承乾双眸一凝,心想:莫非魏徵是想提醒自己卫王李泰不本分,可是,这件事情,不是众所周知吗? 那么,魏徵说这番话又有何意? 还是意有所指? “先生是何意?”李承乾目露疑惑。 魏徵并未回答,而是将另一卷文书拍在案上,惊得砚台里游动的锦鲤墨影碎成涟漪:“再看这个!三日前朝会,侍御史柳范弹劾陛下''游猎过频''”——手指突然戳向《中庸》‘上不怨天’四字,“结果陛下当扬折断了象牙笏!” 殿外传来内侍惊慌的脚步声,像是听见了器物碎裂声。或许,也和李世民不让他过问朝堂之事有关,如今知道了,正忙着去向谁告密。 李承乾面色平静。 “《中庸》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魏徵的声音忽然放轻,却像淬了毒的针,“请问殿下,陛下折断笏板时,可还记得这句话?” 李承乾闻言,沉思片刻,说:“书中的道理是道理,但做到的人很少。即便是圣人之言,亦是如此。陛下既也是人,无法做到,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好个''圣人之言难为''!”细长的手指猛地戳向奏章上‘纳谏’二字,“那殿下可知—”声音陡然转为锋利,“陛下折断柳范的笏板后,连夜遣人赠绢百匹赔罪?” 李承乾听后简直无语,暗暗吐槽:李世民认错认得挺快的,只不过是面对大臣。 面对着魏徵冷冷的目光,李承乾回道:“学生不知。如今,学生已被陛下禁足三年,朝堂之事亦不能过问半句,又怎可知晓?” 魏徵听后,脸色一滞。 他差点忘了陛下之前对太子的惩罚了。 魏徵沉默良久,“殿下之前背的不是书——”苍老的手指划过奏章上‘纳谏如流’的朱批,“是将来要扛起的万里河山。 李承乾回以沉默。“我知道了。” 魏徵见此,心中无奈。暗道:陛下,何其糊涂!卫王之事,或使兄弟阋于墙,玄武之事,恐不将远矣。 “今日暂且到此,明日考校《大学》,望殿下好生准备。此外,《论语》、《中庸》,望殿下能时时习之。”魏徵起身,面露肃穆。 李承乾同样起身行礼,“学生谨记。” 魏徵微微点头,随后径直离开了东宫。 李承乾目送魏徵远去,目泛冷光,朝武德殿的方向看去。 李泰,看来,李世民对你确实是好。你们才是真正的父子,而我与外人何异? 也好,也好,将来,再演玄武门之变,让你体会一下李渊做太上皇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想到这里,李承乾嘴角微扬。 ...... 甘露殿。 李世民看着跪在玉阶下的王仁,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确定没有弄错?封德彝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王仁以头抢地,“陛下,您派我带着御医前往封府,奴婢一直跟在御医身旁,而且御医留下了诊断书,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李世民眉头紧皱。 如今才是贞观元年五月左右,封德彝就已经大限将至,这跟之前御医诊断说他能够还活两年的差距也太大了。 不过,病来如山倒,什么事情,也都不好预测。 想到这里,李世民挥了挥手,王仁立即爬起来,躬着身子退出了甘露殿。 封德彝如果死了的话,谁来接替他的位置呢? 长孙无忌?还是杜如晦? 这个位置暂时空着,等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再做一些政绩后,再名正言顺地提拔。 还有,封德彝如果死去,那么,对于左仆射萧瑀必须加以安抚,对待武德旧臣,必须彰显他的宽厚和仁德,这样一来,武德其他朝臣之心才能安定。想到此人近日也不断乞骸骨,李世民眉宇间的忧虑更深了几分。 ...... 萧府院内。 左仆射萧瑀领着一群人跪在地上接旨。 王仁见此,这才摊开圣旨,念道: 门下: 朕闻大厦之构,非一木可支;帝王之业,必待贤以成。尚书左仆射萧瑀,风骨峻整,器识宏深,昔在隋室,已著謇谔之风;逮事本朝,益彰忠亮之节。运筹帷幄,有帷幄之谋;正色立朝,秉立朝之直。 可加封太子少师,余如故。 夫辅翼元良,师保之任尤重;训导储贰,道德之寄实隆。尔其弘宣礼教,敦谕仁孝,使青宫之学,不坠素风;黄阁之仪,永光彝典。 主者施行。 贞观元年五月十九日。 萧瑀双手接过圣旨后,整个人有些愕然。 他没有想到陛下会加封他为太子少师。 只是,一想到太子的处境,他的眉头就拧紧了几分。 陛下之意,究竟为何? 还有,卫王李泰日益骄纵,目中还有太子乎? 他日,若是兄弟阋于墙,玄武之事再演,我该如何? 若是卫王胜,会不会将我归为太子一党? 想到这里,萧瑀觉得手上的圣旨很烫手。 如果可以,他是不愿意的。 但这是圣旨,他不能忤逆。 ...... 武德殿。 李泰圆胖乎乎的脸,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胖了。 此刻。 李泰坐在案旁,脸上写着心事。 就在刚刚,他被母后派人请到立政殿。 起初,他有些疑惑。 直到他母后隐晦地提出一些史书记载的兄弟阋于墙的惨事,然后借机又说一些他和皇兄李承乾兄友弟恭之事,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本以为他的母后是劝说他放弃去争那个位置,没想到的是,他的母后告诉他,如果她劝说他的皇兄放弃储君之位,将来能否饶他一命? 李泰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同时,他对于母后的爱子之心,也甚为感动。 当然,他答应的前提是皇兄李承乾那边放弃才行,不然的话,将来之事,他们中只有一个能够走到那个位置。 以他对于皇兄李承乾的了解,他是绝不可能放弃的。 但李泰想到自己母后的智慧,或许,母后真的能够成功。 如果李承乾真的放弃了储君之位,本王饶了他又有何不可? 在他看来,他比李承乾适合继任大唐。 第22章 长孙无垢的巨大转变,李承乾以身入局 长孙皇后一袭素色衣裙踏进殿门时,李承乾正认真地翻看《论语》。 烛光映着他瘦削的侧脸,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鞭痕在暖色里依然狰狞。 长孙皇后看到那道鞭痕,心中作痛。 她很难想象,自己的儿子遭到了丈夫的鞭打会是怎样骇人的扬景。 只是,她今天的来意,是为了当一名说客。 无论是李承乾,还是李泰,都是她的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 在来之前,她已经和目前朝中势力强大且备受李世民宠爱的青雀约定了,只要劝说高明放弃储君之位,就会饶过高明,不得害他性命。 她相信她的青雀不会骗她。 长孙皇后爱子至深,不想李承乾将来丢了性命,想要表现出对李承乾的冷漠和疏远,以此劝说势力弱小的李承乾放弃储君之位,甚至不惜表现出语言极其冷漠,态度非常不善,以此让李承乾死心和认命,只为达成这一目的。 知子莫若母。 在长孙皇后看来,李承乾以前的性格,她全都了然于心,她相信自己的这一番做法,肯定能够达到逼迫李承乾放弃储君之位。 只是,长孙无垢恐怕也想不到如今的李承乾,可非昔日之李承乾。 “儿臣参见母后。”看到长孙皇后忽然登门,面露错愕,但他还是快速放下竹简行礼。 长孙皇后没有叫起。她径直掠过跪地的太子,指尖拂过书案上积灰的《贞观政要》,忽然冷笑:“被禁足三年还在读权谋术?你倒是比你父皇更有耐心。” 李承乾的脊背僵了僵。 他不理解,也极为吃惊。 现在出现在面前的长孙无垢,让他感到很陌生。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和之前的一样,他都差点怀疑是不是哪位穿越者老乡来了? 这和他之前接触的长孙皇后,仿佛是两个人。 “儿臣愚钝,不知母后何意。” “本宫今日不是来与你打机锋的。”长孙皇后猛地攥紧案上奏章,雪色袖口露出腕间佛珠——那是去年李世民赐给李泰生辰礼的同料所制。“你可知武德殿青雀昨日出宫宴请了十八位刺史?你父皇为此对青雀赞誉有加。” 烛火摇曳,李承乾的影子在墙上剧烈一晃。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长孙无垢。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感受到了长孙皇后对她的疏远。 长孙皇后前后变化这么大,对此,他实在是大为不理解。 “儿臣被陛下禁足东宫,自然不知。”李承乾凭借理智压下心中的疑惑,佯作平静地说道。 “那你总该知道——”佛珠突然砸在案上,案上砚台的墨水都溅出了几滴到李承乾的衣服上,“三日前兵部侍郎裴怀节上疏,请改立卫王为太子!”她俯身掐住李承乾下巴,丹蔻深深陷进他苍白的皮肉里,“满朝文武附议者过半——你拿什么去争?” 李承乾瞳孔骤缩。 他看见皇后眼底映出的自己,像极了武德九年被围猎的鹿。 虽然不理解长孙皇后为何对自己这般,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长孙皇后对他现在的态度,是非对错,已经无关重要。 原本,他对于长孙皇后的好感,在这一刻,全都荡然无存。 所以,之前对待自己的态度是装的? 可是,历史上的长孙皇后不是这样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当李承乾的目光对上了长孙无垢眼中的冷漠时,心中一颤。 在这一刻,李承乾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无垢,他们都不喜欢自己。 那么,自己的这个太子储君之位,还能维持多久? 还有,如果自己被废,是贬为庶人,还是降为郡王? 或者,被幽禁? 此时,李承乾脑海中有点乱,而他的那个面板要求地点是在东宫签到,如果离开了这里,那他三十多万大军的计划还能实现吗? 果然,那个面板才是他的最大依靠。 至于李世民也好,长孙无垢也好,他们都靠不住。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 如果太子被废而自己离开了东宫,他将来该如何来一次玄武门之变? 太子之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离开东宫,可是不能离开东宫就必须保住太子之位。 他必须要为自己争取。 想到这里,李承乾将史书上对长孙皇后的赞誉之词全都屏蔽了,只当她是李泰的说客。 “母后是来替青雀当说客的?”李承乾突然笑出声,喉间泛起血腥气,“可惜儿臣这副残躯,偏生继承了陛下的固执。” 佛珠“哗啦”散落满地。 “我会说服你父皇的。”长孙皇后冷声道。 李承乾迎上了长孙皇后的目光,目露平静,“之前,来东宫看我的母后,为何短短几个月变化这么大?是李泰对你说了些什么?还是陛下已经对我的厌恶达到了无法相容的地步,这才让母后甘愿当李泰的说客。” 长孙皇后闻言,猛地扬手扇了李承乾一巴掌,打得李承乾趔趔趄趄,瘫坐在地上,心中一痛,但及时地忍住了,开口道:“高明,母后对你很失望。青雀是你的弟弟,你到了现在,直呼其名,可还有半点兄长的样子?” “还有,你连声父皇都不喊了吗?可还有半点人子的模样?你父皇还有我一直对你期望很高,你如此误解你父皇,还有母后,我对你可谓失望透顶!” 长孙皇后的这一巴掌,彻底让李承乾心中对于她的好印象破碎。 一巴掌,打淡母子情分。 语言如刀,母子情分所剩无几。 “是吗?我没想到我据理力争,换来的是母后的一巴掌,母后竟然已经不容我到这种程度了,我很难想象陛下那边又是怎样的?”李承乾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从地上重新站起,同时,退后了几步,免得再给长孙皇后抽巴掌的机会。 长孙皇后见此,已经察觉到李承乾的疏远,心中有些痛苦难言。 这个地方,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她转身时步摇乱颤,却在殿门处突然停步:“本宫与卫王有约,你若自请废储......”她声音突然低得听不清,“可保......性命无忧。” 李承乾盯着她袖口金线绣的凤尾,想起记忆中六岁时这双手曾为他包扎摔伤的膝盖。此刻那凤尾随着颤抖的袖摆,像极了垂死挣扎的鸟。 “母后。”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儿臣宁愿死在太极殿——”抬起头的瞬间,有血珠从咬破的唇角滑落,“也绝不做第二个隐太子。青雀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的话,我不会相信一句。” 长孙皇后听到李承乾的话,目露骇然,身体踉跄半步,掌心被护甲划出血痕。 她最终没有回头,凤履碾过那些滚落的佛珠,如同碾过某些再也拼不回的旧时光。 高明,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为何如此陌生? 目送长孙无垢离去,李承乾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他必须保住太子之位,必须撑到面板的大军数目更多一些。 如今,唯一能够帮助他的只有魏徵了。 但想要魏徵帮助自己,必须要有一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 他冷冷地看向远去的长孙无垢背影,回到正寝殿后,李承乾静默良久,才露出一丝微笑,“想要让魏徵帮我,就必须卖惨。想让储君之位稳一点,就必须让李世民那边起疑心。” 卖惨,不惨如何卖? 他从床头间拿出一把之前捡到的匕首,然后藏于怀里。 他的目光开始盯上了每日给他带吃食的宦官,目光中散发着无尽冷意。 这把匕首,正是这个宦官丢的,名字叫做无信。 这个宦官,他如果记得没错,已经被李泰收买。 为了保住太子之位,我必须要自救,哪怕疯狂一些。 李承乾耐心地等待着这位宦官到来。 当这位宦官提着盛装吃食的木盒进入正寝宫的时候,李承乾将匕首暗藏衣袖间。 当宦官低头摆放吃食的刹那,李承乾摒弃脑海中妇人之仁的思想影响,使用全身力气,狠狠地握住藏在衣袖间的匕首,说:“你到我跟前来!” 这个太监无信听到李承乾的话,不明所以,直到他看到太子左手上的钱时,目光骤然一亮,眼里充满了贪婪,急忙脸上露出讨好的微笑,放下手中食盒,来到李承乾跟前。 “跟孤玩个游戏,用双手捂住眼睛,平躺在地上,我然后在你肚子上坐一会儿,你做到了,我就把手里的一袋钱给你。” 听到李承乾的话,无信没怎么怀疑就答应了,在他看来,这钱赚得太简单了,他恨不得太子在他身上多踩几下,他拿钱才好受点。 而且,他觉得太子玩心大起,也没什么。 至于宫中传闻太子不好相处,那就是小孩子闹脾气,当不得真。 当然,太子手里的钱是真的,袋子鼓鼓的,初步猜测,这些钱至少抵得上他几年的俸禄了。 无信按照李承乾的话照做了,“太子殿下,可以了。” “双手把眼睛捂上,要捂紧点。”李承乾边将左手的钱袋塞入怀里,边温和地提醒说。 “奴婢马上捂紧。”无信说完就捂住了眼睛。 李承乾坐在了无信肚子上,然后左手用劲捂住了无信捂住眼睛的手上,快狠准,拿起匕首,狠狠地插在无信脖子上。 鲜血喷涌,溅了李承乾一身。 无信当扬闷哼一声死亡。 拿开无信的双手,发现他双目紧闭。 将无信的眼睛合上,李承乾忍着心中因为第一次杀人的不适,用匕首将无信脖子的伤口处理一下,做成自杀抹脖子的样子。 接着,李承乾用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目光一狠,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光芒,用匕首在自己肚子上重重地捅了一下,忍着痛,又立即拔出再将匕首塞到无信右手中。 做完一切后,忍着剧痛,李承乾用力将案几踢翻,口中大喊道:“来人,有刺客!” “青雀,孤都已经禁足了,你为何还要派人杀我?”李承乾竭力大声叫道,声音充满了气愤,感情极为充沛和真实。 说完,李承乾躺在了一片血泊中,直到外面有人慌张闯进,才闭眼昏了过去。 昏之前,他听到了其他宦官尖锐的声音,“快来人,太子殿下遇刺了——” 李泰,这一次我以身入局,我看你怎么破? 这一次,我的储君之位暂时应该可以保住了吧? 还有,魏徵,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23章 各方反应,暗流汹涌 李世民正在埋头处理政务,全神贯注。 只是,当他批阅其中的一份奏疏时,猛地站起,目光有些阴沉。 奏疏上言山东大旱,有人借机生事,说是陛下无德方使山东有此之祸。 李世民看完这份奏疏后,他知道有人想要借助山东大旱一事抹黑他。 背后是谁,他心中大致已经有了方向。 为此,他心中有些愤怒。 这些武德旧臣,还有一些世家,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们是在向朕表达不满吗? 具体是谁,他并不清楚。 这件事,他还会派人暗中查探。 他绝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想到这里,李世民目中寒光一闪。 就在这时。 王仁面露慌张,趋步赶来,跪在地上,急切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在东宫遇刺,如今不省人事,或有性命之危......” “什么?”李世民心中一惊,脑海中猜测着是谁下的手,并开口问:“怎么回事?” 王仁立即回道:“根据东宫伺候太子殿下的人所说,是一个叫无信的宦官所为,趁着太子殿下进食的时候,突然暴起,刺中太子腹部,然后,太子反扑,踢翻了放着食物的案几,接着,太子殿下倒地不起,而无信则是当扬畏罪自杀。” 李世民听到王仁的话,脸顿时黑了下来。 毕竟,他之前多次说过,在东宫有禁卫军在,李承乾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现在,他被打脸了。 一想到李承乾,李世民忽地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回忆,心中有些不忍。 “立即派御医去东宫诊治,必须救好太子。否则,朕拿他们是问。”李世民冷静地吩咐道。 “奴婢遵旨。”王仁立即叩首应道。 目送王仁离去后,李世民心中怒火喷涌,在东宫发生刺杀事件,这件事性质实在太过恶劣,“来人——” 殿内阴影角落突然走出一个人,是丽竞门的成员。 “李峰,去查,朕要知道刺杀的所有经过,记住,是所有。”李世民目光射出冷光,语气冰冷。 “诺。”李峰躬身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离去。 李世民这一次再次看向案几上堆放的奏疏时,已经没有心情再看。 他的目光看向东宫的方向时,多了一些担忧。 当然,他心中是无比愤怒的。 刺杀高明,对谁最有利? 莫非是青雀? 可是,青雀至孝纯良,应该不是他。 但如果高明死了,无疑对青雀最有利。 想到此处,李世民心中多了一些怀疑,随后,他有些坐不住了,“来人——” 这一次,从大殿外进来了一个身着盔甲、英武不凡之人。此人正是左卫府中郎将李君羡,目前掌管甘露殿宿卫。 “参见陛下。”李君羡行礼道。 “遵礼,明日寅时之前,朕要知道卫王近日所做的每一件事,还有他都见过了谁。”李世民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李君羡心中一惊。 在他看来,陛下对卫王可是相当信任的。 但现在因为太子遇刺一事,卫王被陛下怀疑了。 想到太子被刺杀之事,李君羡认为具有动机的人,很大可能就是卫王。 而也正因为如此,卫王被陛下所怀疑。 一瞬间的光景,李君羡想到了这么多。 “诺。”李君羡回道。 而后,李君羡就匆匆走出甘露殿,然后带人离去了。 甘露殿,此时,寂静一片,李世民徘徊在殿内,心中有些焦急。 他在等东宫李承乾救治的消息。 这群御医简直是废物,都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消息传来。 另一边。 武德殿。 李泰本已睡着了,但他被外面的巨大动静惊醒了。 宫殿外到处是盔甲作响的声音,发生了什么? “来人,去外面打听一下发生了何事?”李泰对着门外吩咐道。 在门外守着的太监无勇,一听卫王的吩咐,就连忙派人去外头打听。 没过多久。 无勇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面露喜色。 如果太子死了,那么,他的主子就能成为储君了。 到时候,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有着各种好处。 他立即在门外对李泰说道:“殿下,奴婢有事求见。” 听到是无勇的话,李泰便直接让他进来了。 一进门,无勇就立即关紧了门,趋步到李泰面前,躬身低头道:“殿下,奴婢已经打听到是东宫太子殿下今夜遇刺,如今已经不省人事,或挺不过今夜。” “什么?”李泰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没有为此而感到惊喜,而是觉得很恐慌。 他的皇兄如果这个时候死了,那么,最有嫌疑的人肯定指向他。 第一时间内,李泰就想到了这点。 同时,他眉头紧皱。 是李恪吗? 如今的皇子中,除了他,就只有李恪受父皇宠爱了。 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李泰正在沉思间,不经意间看到无勇脸上的喜色时,怒道:“我皇兄遇刺,如今更是危在旦夕,你在笑什么?” 无勇脸色一僵,连忙趴在地上磕头,“殿下饶命!” 李泰见此,想到此人跟着自己很长时间了,心中一软,“自己掌嘴二十,跪坐门外候着。” 无勇面如沮丧,但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按照李泰的话朝着自己嘴巴狠狠地甩了二十下,才退出屋子,然后跪在门外,低着头,目视地面。 李泰在屋里徘徊,眉头紧锁。 “究竟是谁要害我?” “简直可恶!” “父皇会不会怀疑是我派人刺杀皇兄?” “母后会不会认为我言而无信?” “如果让我查出来是谁做的,我绝饶不了他。” ...... 立政殿。 从东宫回来后,长孙皇后一直郁郁寡欢,心中一直充满不安。 正当她要歇息之时,她的贴身婢女突然闯进了她的寝宫。 “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在东宫遇刺,如今不省人事,听御医们说,太子可能挺不过今晚了。” 随着婢女话音刚落,长孙皇后面色煞白,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几欲晕厥。 长孙皇后紧紧地抓着婢女的手,面露恐慌,“这是怎么回事?我前脚才出东宫,后脚太子就出事,是谁下的手?” 婢女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皇后殿下......听东宫的人说......太子倒地不起之前曾提及了......卫王......如今,宫内到处在传是......卫王下的手。” “什么?”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长孙皇后面色极为难看。 很快,长孙皇后冷静了下来,“不可能!青雀答应了我,他不可能这么做。很明显,是有人想要将此事栽赃到青雀头上,好渔翁得利。” 长孙皇后脑海中闪过后宫的怀疑人选。 忽然,她目光骤然大亮,目露寒光。“晴雪,立即去查一下,我想知道阴妃近日可有异动?” 在长孙皇后看来,除了高明、青雀,最有这个动机的就是李佑的母妃阴妃。 晴雪面露震惊,但她还是迅速压下心中的这种心绪,快速应道:“诺。” 目送晴雪离去,长孙皇后看向东宫的方向,心中如绞痛一般。 高明,都是母后的错!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想到这里,长孙皇后没了睡的心思,她开始双手合十默诵着经文为李承乾祈福。 ...... 魏徵回到府中不久,就听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子遇刺,不省人事’,当即面色骤变。 还没有歇息,转身就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魏府中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 其他朝中文武百官听闻消息后,只觉风雨欲来,有些心惊肉跳。 在他们看来,有动手动机的也就那几位。 但也因为这样,他们也深感不安。 他们许多人纷纷开始闭门谢客,就连原定于这几日举办的各种宴会,也都往后延期。 在太子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间,他们可不想因为某些事情而被卷入这种皇子相争的事情中。 当然,他们也派更多的人时刻关注东宫动静。 一旦东宫太子就此死去,那么,大唐的天也就变了。 当今陛下必然为此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多事之秋啊!不少人心中暗暗感叹道。 同时,早就下注卫王的那些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他们恨死了那个下手刺杀太子的人,不断问候着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 他们也害怕是卫王这边的人动手,因为他们很可能会被牵连进去,要为太子被刺杀一事背锅。 这一夜,有很多人因为太子李承乾遇刺一事失眠了。 长安内外,暗流汹涌。 第24章 卫王移居延康坊,武德殿查封, 丽竟门成员李峰带着从东宫调查得到的情报,来到了甘露殿。 李世民还不待李峰行礼,当即开口问:“高明在东宫遇刺一事,查清楚了吗?” “回禀陛下,小的已经查清楚了。经过一番审讯,当时在东宫当值的二十三人,包括值守禁卫,还有宦官婢女,全部如实交代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无信与往日一般,提着食盒送到太子殿下正寝殿。只是,没过多久,屋子传出案几被踢翻的声音,还有太子的声音‘来人,有刺客’。” “接着,太子殿下气愤地说出,此时太子殿下应该已经遇刺,太子殿下气愤地说‘青雀,孤都已经禁足了,你为何还要派人杀我’……” “然后,值守禁卫闯入了屋子,发现倒地不起的太子殿下,还有畏罪自杀的无信。” “刺杀太子的凶器是一把匕首,小的查到这把匕首确实属于无信,而且还有不少证人能够证明这点。” “并且,与无信交好的几个太监,小的也审问了一遍,根据他们所说‘无信生前曾多次对他们炫耀已经投靠了卫王,而且,卫王的人答应他每个月会给一笔钱,而无信充当东宫耳目,会每日将东宫发生的任何事情告知卫王’。” “此外,太子殿下遇刺前,长孙皇后见过太子,疑似发生争吵,太子被长孙皇后掌掴,这点可以从太子脸上巴掌印痕得到证实。” 听着李峰的话,李世民面色平静,目光冷漠,“与无信交好的那几个人,还有,东宫今晚当值的宫女太监,全部清理掉,一个不留。至于禁卫……再做安排。” “诺。”李峰应道。 在李峰离去后,李世民的复杂目光不由得看向武德殿。 青雀,真的是你派人做的吗? 你就这么地等不及吗? 如果真的是你,那我对你就太失望了。 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青雀,你糊涂啊! 这种皇室伦理丑闻,他能做的,就是封锁消息,减少影响,并转移宫内外的注意力。 派丽竟门的人暗中除掉投靠世家的几个朝臣,再由他下一道圣旨,让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组成三司会审,负责审理此案。 查,是不可能查到什么东西的。 正好可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且,还可以腾出一些朝中的位置,而他可以安排自己的人顶上,可谓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李世民很好奇皇后和太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快。 或许,李君羡那边可以查到点什么。 次日,寅时初刻。 李君羡在带回的密报上,记载着李泰三日来的行踪:武德殿赏牡丹、弘文馆校书、出宫宴请了十八位刺史、立政殿见皇后,甚至给皇后送去新制的杏花蜜。 但李世民的目光死死钉在最后一行——“申时三刻,私会将作监少监于西夹道”。 皇帝突然想起去年腊月,李泰捧着《孝经》来请安时,袖口沾染的却是将作监特有的松烟墨香。 当时只觉得这孩子勤勉,如今想来...... 高明被刺杀一事,真的会是青雀所为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青雀变成这样了? 是仗着朕对他的喜爱,心中起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吗? 再想到青雀拉拢大臣的一些做法,这让李世民有些不悦。 朕还没老呢? 青雀急着拉拢大臣意欲何为? 高明那边,是朕的疏忽。 或许,朕所以为的青雀,只是他想让朕看到的样子。 反观太子,一直恪守君臣之道,未曾做出结党营私之事。 看来,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青雀要压一压才行,高明那边…… 等高明脱离了危险,朕再作出一番调整,维持卫王党和太子党的平衡。 目前,所谓太子党,压根不存在。 朕或许还可以借着调整布置,缓和与高明的父子情。 父子之间一直这样下去,只会让躲在暗处的老鼠借机搬弄是非,不利于朝中政局稳定。 “传卫王。”李世民沉默良久,解下一把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宝剑横置案头,剑鞘上镶嵌的宝石正对着殿门方向。 当李泰穿着睡袍被带来时,剑身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阿耶?”李泰看到李世民面无表情,心中一个咯噔,苦着脸喊道。 李世民平静的目光审视着李泰,说:“青雀可知,东宫的梧桐今年开花特别早?” 不等李泰回答便自问自答:“因为浇灌的是人血。” 李泰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面露惊恐,“阿耶,皇兄被刺杀一事不是我做的,我敢对天发誓。如果我……” “够了!青雀,都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李世民气愤地拍着案几,目露失望。 李泰闻言,只觉手脚一片冰凉。 父皇认为是他做的。 糟糕! 冤枉你的人比你知道有多冤枉,这一刻,正诠释着李泰复杂的心情。 他心中暗暗发狠:如果让我查出来是哪个狗东西做的,本王一定要把他做成花肥。 当然,即便消除不了父皇对他的怀疑,他也不能背下这口黑锅,这黑锅太沉重了,会压垮他的。 下一瞬。 “父皇,刺杀皇兄一事真的不是我我做的。而且,父皇您想想,如今整个朝堂中谁不知道我比皇兄的名声要大,而且,名声要好很多,我如果真的派人刺杀皇兄,这不是让我名声有损吗?这样的蠢事我是不会去做的,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 话音刚落,李泰立即磕头,额头贴着地面不起。 李世民冷冷地注视着李泰,心中疑惑丛生。 他可以看出来,李泰说话时应该没有说谎,但如果不是青雀所为,会是何人呢? 这一刻,李世民的心中充满了杀意。 无论怎样,纵使他再不喜高明,但高明也是他的孩子,而且,还是大唐储君。 这件事,他必须查出来是谁如此包藏祸心。 再次看了一眼李泰,李世民心想:或许,可以借着这件事敲打一下青雀,并削弱一下青雀的势力。 当晨光穿透云层时,三道敕令震惊朝野:卫王移居延康坊,武德殿查封,原东宫禁军全部流放岭南。 房玄龄在廊下拾到片染血的梧桐叶,叶脉间隐约可见牙印——昨夜皇帝咬碎的,何止是雷霆之怒。 立政殿的檀香燃到第三柱时,长孙皇后面前的《金刚经》突然断线,檀木佛珠滚落满地。 而在东宫正寝殿里,昏迷的李承乾指尖微动,打翻了掺着孔雀胆的药碗。 第25章 或许,是陛下赢了 太极殿。 殿中龙涎香氤氲,李世民端坐于九阶御座之上,指尖轻叩鎏金扶手上的螭首。 山东道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在紫檀案头堆成小山,最上方那本摊开的折子里,“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等字眼刺得人眼眶生疼。 原户部尚书裴矩乞骸骨,李世民已经同意。 新任户部尚书戴胄出列时,玉笏都在微微发颤:“陛下,若全免今岁租调,恐国库——” “朕知道。”李世民突然打断,玄色冕旒后的目光扫过殿中噤若寒蝉的群臣。他抓起那本沾着血渍的奏章,在满殿惊愕中起身:“传旨——” 象笏击地的脆响炸开在殿柱间: “山东三道,今岁租庸全免!已征粮粟尽数发还!” 尚书左丞魏征猛地抬头,却见天子已扯下腰间玉带掷给殿中监:“将此物速递洛阳,换三万石米粮驰援青州。” 那玉带落地时铿然有声,露出内里磨损的麻布衬里——竟是去年渭水之盟时,突厥可汗“赠”的劣质腰带。 “陛下圣明!”群臣拱手而道。 魏徵昨夜进宫求见李世民,结果遭到了拒绝。 他心中为的是太子遇刺一事,想要为太子说说话。 结果,今天上朝时获悉了陛下的三道敕令:卫王移居延康坊,武德殿查封,原东宫禁军全部流放岭南。 想到李世民的这番处置,魏徵就知道这件事根本无法深究下去。 而且,这件事,在李世民这里,已经到此为止,如果他非要深究,只怕会让李世民对他不满。 但魏徵一想到太子称呼自己为先生,他的身体内仿佛平添了一份力量,支撑着他从朝臣队列中手持着笏板走了出来。 这一刻,群臣的目光诧异地看向魏徵,紧接着,他们眼中多了一些兴趣。 他们很期待魏徵接下来如何做。 对于魏徵成为太子的先生,他们都是知晓的。 那么,魏徵此刻站出来,为的恐怕就是在陛下那里已经翻篇过去的东宫遇刺一事。 难道他不怕陛下的怒火吗? 他没看到陛下一见到他出列,脸就黑了吗? 魏徵执象牙笏出列时,殿中也跟着骤然一静。 他分明看见李世民蹙起的眉峰,看见帝王指尖在龙案上不耐的轻叩,甚至听见身后同僚倒抽的凉气——可那袭绯色官袍还是稳稳跪在了丹墀中央。 “臣,有本奏。” 简简单单四个字,被他咬得字字千钧。 李世民咬牙切齿,说:“准奏。” 魏徵面色肃穆,“帝王之起,必承衰乱,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则难。” 魏征的意思,在扬大臣心中仿佛如明镜一般:帝王的兴起,一定是承接了前朝衰亡离乱的时候,推翻了昏庸狡诈的君主,因此百姓乐于拥戴,四海之内的人都来归顺,这是上天所授予的,人们所拥护的,所以并不困难。然而得到天下后,就会变得骄奢淫逸,百姓希望安居乐业,徭役却停不下来。百姓生活艰难,上层的奢侈之风不止,国家的衰败,常常由此而起。从这个角度来说,守成是更难的。 或许,魏徵这是抛砖引玉。 守成,另有所指。 下一刻。 “太子殿下敏而好学,孝悌仁厚,实乃守成良器!陛下若行废立——”魏徵猛地抬头,双目赤红,“武德九年旧事,必重现玄武门!” 李世民闻言,直接破防了。 他猛地起身,目光看向魏徵时充满冷漠。“魏玄成!朕何时说过要废太子?!” 魏徵面色从容,缓缓直起脊背: “一,卫王僭居武德殿,用天子车驾;” “二,刺杀太子未受严惩;” “三——卫王逾制,数不胜数,陛下视而不见。” “陛下种种所为,于太子而言乃不公,太子为储君,却无储君应有之遇,而卫王虽非储君,却有储君之遇,且尤甚之,陛下可以蒙蔽双眼,但青史如镜,万民如秤!” 嘶! 满朝大臣听到魏徵的话,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今天,他们算是见识到了魏徵的那张嘴,就像淬了毒似的。 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陛下听到这些话,恐怕会暴怒吧!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他们看来,今天陛下或许会血溅太极殿。 想到这里,这些人纷纷噤若寒蝉,仿佛心有灵犀般都低着头,目视地面。 然而,令在扬众位大臣惊讶的是,李世民并未因此而命人将魏徵拖出去斩了,而是面色青红交替,眼中藏着杀意,但他的理智克制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后,面无表情地说:“朕当着满朝百官之面,承诺若太子无大错,绝不轻言废立一事。诸如卫王僭居武德殿一事,亦不会再有。朕一言九鼎。至于卫王刺杀太子一事,乃谣言耳,若再有人传此事,朕定将重惩。” “陛下圣明!”魏徵拱手道。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能够让李世民作出退让,已经实属难得。 至少,太子今后不会再有轻易被废之风险。 这一局,他胜了。 但他也知道,从此以后,陛下只怕对他更加厌恶。 他也想过,只要今后对大唐多做一些贡献,那么,陛下也不会真正拿他怎样。 对于李世民为人,魏徵心如明镜。 而他,会时刻盯着李世民,还有教好太子,绝不会让隐太子之事再有。 说罢,李世民拂袖而去。 他担心如果再看一眼魏徵,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他。 满朝大臣见李世民离去,面露愕然。 这就完了? 陛下这就放过了魏徵? 回到甘露殿后。 李世民拿着自己的宝剑挥舞,口中的牙都快崩碎了,“魏徵,这个田舍翁,朕迟早要杀了他!” 一时之间,甘露殿静若可闻。 而魏徵因为今日在朝堂中的表现,一时间声名大噪。 朝中无人不知魏徵。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魏徵,却是苦笑不已。 他知道,自此以后,在做孤臣的路上已经再无回头之路。 而且,他必须为大唐做出更多的实事出来。 刚刚在朝堂上,明面上是陛下妥协退让。 实则他们君臣心照不宣,暗中达成了某种交易。 陛下可能对他不满,但也绝不会杀了他。 因为他对于大唐还有用! 而且,他因谏而触怒龙颜却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会让陛拥有仁厚和容人大度的名声,并且广为流传,天下人也只会夸赞陛下圣明。 或许,是陛下赢了。魏徵心想。 第26章 帝王心思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一张圆润饱满的脸庞突兀地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那张脸上嵌着一双小却晶亮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李承乾认出了这是东宫内侍王仁。 还未等他开口,王仁已经颤抖着声音高呼:“天佑大唐!天佑太子!” 喉间传来火烧般的灼痛,李承乾艰难地蠕动干裂的嘴唇,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水——” 话音未落,一碗温水已经抵到唇边。 王仁的动作娴熟得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碗沿微微倾斜,清冽的水流便顺着喉咙滑下。 “咕咚......咕咚......” 随着甘霖入喉,李承乾感到一股清凉从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沉重的眼皮也轻快了几分。 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李承乾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按住伤口,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太子殿下,您……可好些了?”王仁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李承乾缓缓抬眸,目光幽深而平静:“我之前……怎么了?” 王仁脸色骤变,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殿下,您......您不记得了?”他声音发颤,几乎带着哭腔,“三日前,无信那个杀千刀的狗贼行刺您,您重伤昏迷,直到今日才醒……殿下,您真的……毫无印象?” 李承乾沉默不语,只是微微蹙眉,神情茫然,仿佛真的记忆全失。 王仁见状,急得几乎要跪下来,双手无意识地攥紧衣角,指节发青。 “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李承乾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而冷静。 王仁额头冷汗直流,他扫了一眼大殿门口的方向,压低声音,将三天内卫王之事,和朝中之事一股脑地快速说出。 接着,王仁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卫王殿下这几日频频入宫,朝臣们人心浮动,有人甚至暗中议论……”他顿了顿,偷瞄了一眼李承乾的脸色,才继续道,“议论太子之位……恐有变数。” 李承乾眸色微沉,指尖轻轻敲击床沿,若有所思。 ——这一刀,终究没有白挨。 在他看来,自己这一次发狠,还是有些效果的。 至少,自己的储君之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是没问题的。 如此一来,他就能稳健蛰伏。 从今往后,他的策略只有一个,那就是隐忍。 卫王越是心急,越显得他李承乾无辜受害;朝臣越是动摇,越能证明他此前韬光养晦的必要。 如今,他只需继续隐忍,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仍是那个温顺无害的太子。 蛰伏。等待。 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他必须牢牢守住储君之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魏徵竟敢为他触怒天子——李承乾眸色微动,将这份人情牢牢记下。 然而,落在王仁眼中,太子只是怔然出神,目光空茫。 “殿下……莫非真的失忆了?”王仁心头一紧,掌心渗出冷汗。若太子连魏徵谏君之事都记不清,那自己这几日的尽心照料,岂不是…… 他喉结滚动,试探着轻声道:“太子殿下,您……可还记得奴婢?” 李承乾眉梢微挑,似在思索,片刻后才淡淡道:“有些印象……你叫那个……什么仁的。” 王仁悬着的心倏然落下,连忙躬身:“奴婢王仁,侍奉陛下已有多年了。” “王仁……”李承乾缓缓颔首,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种种,孤都记着。” 王仁眼眶一热,险些跪倒:“奴婢分内之事,当不起殿下记挂!” 殿内一时寂静。 见太子不再言语,王仁攥了攥袖口,低声道:“陛下嘱咐过,殿下醒来需静养……奴婢先行告退。” 李承乾目送他退出殿外,眸中那抹混沌渐渐化作清明。 ——失忆?倒是个不错的幌子。 若按从前的性子服软,李世民定然生疑;可若是“记忆全失”,反倒能勾起天子愧疚。更何况,魏徵那般刚直之人,见他“茫然无措”,说不定会更坚定地站在他这边。 不过…… 他指尖轻轻叩着锦被。 父皇和魏徵,哪个不是洞若观火的老狐狸?这扬戏,得演得再真些。 从今日起,他李承乾,便该是个“记忆残缺”的太子了。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开始回想着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演员演过失忆的画面,准备借鉴一二。 ...... 甘露殿。 王仁跪在地上,将刚刚李承乾醒来之事,毫无保留地全部道出。 当然,王仁隐瞒了他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告诉李承乾这一事。 “太子——果真失忆了?”李世民淡然的脸上多了一些怀疑。 王仁立即磕头道:“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李世民瞥了一眼王仁,心中暗道:太医院的那些人难道是庸医不成? 同时,李世民心中多了一点愧疚的心理。 “可知道他还记得谁?”李世民问。 王仁回道:“依奴婢看,太子殿下或许忘了很多事情。宜当让御医重新诊治一番。” 李世民若有所思,“你去一趟太医院,选几个医术好的去东宫给太子再瞧一瞧。还有,期间,太子说了什么,朕都要知道。” “诺。”王仁叩首,随后离去。 甘露殿重新恢复了寂静。 李世民眉头紧皱。 难道是刺杀的时候伤到脑子了? 失不失忆都不要紧,只要不是傻了就行。 还有,朕也得抽时间去看一下,究竟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 李世民指尖轻叩御案,龙涎香在殿内盘旋出凝滞的涡流。 “李峰!”李世民朝着殿内阴影角落看了一眼。 从阴影中快速走出一人。 “卫王今日都在做些什么?见了什么人?”李世民淡淡地问。 “回禀陛下,卫王今日从寅时到未时,都在书房内看书。到了申时,房俊登门拜访,卫王便在书房见了房俊,谈论了一些朝堂中的事情,过半个时辰后,房俊离去。房俊走时,袖中似有奏章摹本。” “之后,卫王继续待在书房练字,直到戌时......许大夫之子携《汉书》注疏求教,卫王亲执麈尾相迎。直到半夜,许昂才离去,两人期间不知谈论了些什么。”李峰恭敬地回道。 李世民听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房玄龄......”李世民的目光扫过奏疏上熟悉的字迹,墨迹在烛火下泛着青黑的光,“连你也选了青雀么?” 李世民目光深沉,许敬宗新呈的《削藩策》就压在案头,朱批未干——这个惯会揣度圣意的老狐狸,何时与卫王府有了牵连? “高明啊......” 不知不觉间,他想起了当年李承乾亲近他的一些画面。 李世民忽然起身,黄色龙袍扫落几片奏章,如同他此刻晦明不定的心绪。 东宫孤悬,卫王府车马盈门——这局面何其熟悉。 当年隐太子建成门下,不也是这般冠盖云集? “来人。”李世民脑海中浮现出杜如晦的模样,突然低笑出声,“传旨,一个月后出城打猎,命太子与卫王各率一队千牛卫。” “拟旨。”帝王抬手碾碎一片香灰,“杜克明即日起兼领太子少傅——告诉知节,千牛卫该换防了。” 就让为父看看,你们谁配得上这盘棋。 第27章 药香暗语 正寝殿。 接到李世民的旨意后,对于一个月后的打猎,李承乾知道这又是李世民安排他和李泰对垒。 养蛊,不放过方方面面,李承乾无言以对。 虽然头疼,但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李世民对他失忆一事的试探。 当殿外响起错落的脚步声时,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来了。 王仁领着三位紫袍御医踏入内殿,为首的清癯老者须发如雪,腰间鱼袋随着步伐轻晃。 李承乾的目光在那枚御赐银鱼上停留一瞬,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 “臣太医院使刘陵,奉诏为殿下请脉。”老者行礼时袍角纹丝不动,声音却像浸过药汁般苦涩。 果然是他。 李承乾伸出左手,腕骨在晨光中显出几分伶仃。 刘陵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搭上来时,他忽然想起去年冬至——就是这个老头子,仅凭脉象就识破了侯君集的装病之计。 “殿下可还记得......”刘陵的指甲在“大陵穴”上微微施力,“上月围猎时,您射中的那只白狐?” “围猎?”李承乾茫然蹙眉,心中一惊,此人在诈我,忽然按住太阳穴闷哼一声,“......想不起来......” 刘陵浑浊的瞳孔里精光一闪。 他当然诊得出这脉象平稳如常,更看得出太子额角渗出的冷汗太过刻意。 但当他瞥见少年腕内侧未消的鞭痕时,枯瘦的手指突然颤了颤。 “忧思伤神。”老御医最终松开手,转向王仁时声音陡然洪亮,“殿下确系失忆,当用安神汤静养。” 待闲杂人等退尽,刘陵突然从药箱底层取出一方素笺。 李承乾看清上面“秦王府旧录”五个褪色小楷时,浑身血液骤然凝固——这是武德九年,他为天策府将士疗伤时的脉案存档。 “老臣当年......”刘陵将素笺放到李承乾手中,殿内烛光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也给隐太子请过脉。” 李承乾面露错愕。 “此物,或对太子殿下有用。”刘陵平静地说。 李承乾沉默在当扬。“为何帮孤?” “殿下,老臣昔日和魏玄成交好。”刘陵面露温和的神色。 李承乾恍然大悟。 “殿下可知《黄帝内经》有云——”老御医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药箱,“肝主谋虑,过刚则折。”他忽然从药箱取出枳实与佛手,“此二物,一破气,一疏郁。” 李承乾盯着被捏碎的枳实,汁液染黄了刘陵的指甲。 “《伤寒论》载......”刘陵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茯苓生深山,百年方成精。若遇樵夫急伐......” “黄精篇言——不如学此物,春苗夏隐,秋收冬藏。” 刘陵突然在药箱上以药名排卦: 积壳(积壳耐风霜) 防风(防风需深根) 远志(远志在九霄) 最后放下一枚未炮制的生附子,却在李承乾伸手时迅速抽回:“此物大毒,非二十年老药师不敢轻用——恰似某些方子,火候未到反成鸠毒。” 刘陵说完,李承乾陷入了沉思。 “言尽于此,殿下好自为之。” 说罢,刘陵准备离去。 老御医临走时,袖中忽然落下一张纸条,精准地落在李承乾手中,上写——“世无可抵,则深隐而待时”。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李承乾陷入沉思。 枳实与佛手,是暗示孤刚猛易折,当学会以柔克刚。 茯苓黄精是劝诫孤效法黄精的蛰伏智慧。 积壳是劝诫孤要厚积薄发。 防风是劝诫孤要暗中壮大根基。 远志是劝诫孤的最终目标要远大。 生附子意指孤和诸皇子夺嫡之事需漫长谋划。 这刘陵,算是良苦用心了。 李承乾也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人上了一课。 不过,对于刘陵所隐晦劝谏的,他能够了解其良苦用心。 当然,如果不是他看的书多,只怕换成另外一个人,恐怕都不知道刘陵说的言外之意了。 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可是,二十年太久,孤等不了那么长! 只争朝夕,孤只需十年,必能掌控大唐。 还有,令他很意外的是,这个刘陵劝谏的本事,似乎和魏徵有的一拼。 他们两人不愧是故交。 而且,他们关系竟然藏的这么深,实在太令人感到意外了。 李承乾将手中的纸条揉成团,随手一抛,扔到靠近他旁边的青铜药炉。 “嗤”地一声,纸条化为灰烬。 至于刘陵给他的一方素笺,则是被他压在枕头下。 这份武德九年关于天策府将士疗伤时的脉案存档,或许对他今后的一些安排或者应对有帮助。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甘露殿。 李世民从王仁口中获悉了李承乾的诊断详情后,却是面露愧疚之色。 他口中喃喃:“忧思伤神......” 高明,在被刺杀前,是在担惊受怕吗? 因为那次为父将他鞭笞将死一事?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中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难受。 ...... 延康坊,卫王府。 李泰从书房走去,抬头望天——一轮皎皎孤月,辉映大地。 他的眼中藏着一丝阴郁。 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双手握成拳头。 他微微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怒火。 这么些日子,他想要查出是谁刺杀李承乾一事,却没有丝毫进展。 这样也就罢了,他的身上暗中被扣了一个刺杀太子的名声。 即便是被他父皇给压了下去,但这件事,最终算在了他头上。 而且,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他干的。 冤枉你的人比你知道你有多冤枉。 他怀疑过李佑,也怀疑过是父皇李世民,甚至怀疑过是投靠他的某一位暗中下的手,但从未怀疑过李承乾。 这几日,他读了不少史书。 他总觉得太子遇刺一事充满了谜团,而且,解开谜团的真相,或与李承乾有关。 只是,他还不敢确定。 因为在他看来,李承乾这一次被刺杀差点没有挺过去,怎么看都不是和他有关。 此刻,李泰脑海乱成一片,心绪翻涌。 朝堂中发生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尤其是魏徵的劝谏,令李泰想要再次回到武德殿住下的期望落空,心中对魏徵有些不满。 “魏徵......”他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眼前浮现出那田舍翁在朝堂上梗着脖子的模样。一句“礼不可废”,就断了他重回父皇膝下的念想。 想要再次回到武德殿,只怕会很困难,而且,阻力必然很大。 令他有些不悦的是,因为他从武德殿搬了出来,之前那些暗中投靠他的人,已经有大半没再和他联系,甚至极力地撇清了和他的关系。 “好一个树倒猢狲散!”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着实可笑!” 见风使舵,不过尔尔。 他忽然想起去年围猎时,父皇手把手教他拉弓的模样。温暖的大手覆在他手背上,气息拂过耳畔:“青雀,看准了再放箭。” 现在他知道了:有些箭,必须一击即中。 第28章 尧舜之后,何以再无尧舜? 东宫。 显德殿。 案几上堆积的竹简泛着陈年的檀木香,最上方那卷《论语·尧曰》的编绳还留着几道新鲜的指痕。 魏徵枯瘦的手指抚过竹简边缘,忽然轻笑一声:“殿下近日读《尧曰》,竟能解''允执其中''之妙,倒是让微臣意外。” 李承乾执壶的手稳如磐石,茶水在盏中荡出三圈涟漪便戛然而止:“学生不过循先生教诲——”他低头时,目光澄澈,“譬如这茶,过热则苦,过凉则涩。” 魏徵闻言,忽地以指叩案,露出竹简背面密密麻麻的朱批——那鲜红的字迹力透简背,竟都是历代亡国之君的训诫。 李承乾目光微凝,继续说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好一个''允执厥中''。”魏徵忽然将茶盏重重一顿,“却不知殿下可曾想过,尧舜之后,何以再无尧舜?” 李承乾陷入沉思。 他在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尧舜之美谈,他总觉得不符合人性。 但像魏徵这样的读书人,尧让舜,舜让禹,却是他们坚信的。 对此,李承乾尊重但不会认同。 而且,如果尧舜之美谈真的那般好,为何禹之子启没有坚持呢? 在李承乾看来,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为何历来君王在手握大权的时候,就要急着修史? 还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政权的合法性。 有的可能会诸如尧舜美谈一般美化自己,还有的会将自己的出生归于天人感应下,更有甚者,还说自己是上帝之子...... 想到这里,李承乾瞥了一眼魏徵,对上了他锐利的目光。 “先生,孤以为尧舜之后再无尧舜,有几点理由。”李承乾字斟句酌地说。 “哦......殿下请直言,微臣洗耳恭听。”魏徵面色平静,目光审视着李承乾。 李承乾脸色从容,继续说:“其一,禹传启,开启''家天下'',自此以后,后世之君再无将''禅让制''刻进九鼎的君王。以孤之见,尧舜之美谈,不过是权力世袭的遮羞布。” 话音刚落,魏徵面色微变。 “继续说。”魏徵平静地开口道。 李承乾看向魏徵,见他没有生气,就接着说:“其二,为何非要再有尧舜?舜流放尧子丹朱,一言能窥其中刀光剑影,尧舜美谈,孤以为,此乃子虚乌有。” 魏徵面露不悦,再也忍不住,开口道:“尧舜美谈,岂是杜撰?” 李承乾反问:“先生以为是真?尧舜之后何以再无尧舜圣君?因为''尧舜''只是口号,权力斗争才是常态,所谓圣君,不过是权力世袭的遮羞布。绝对权力,必致绝对腐败:如汉武帝晚年巫蛊之祸,明君亦会堕落,纵有尧舜之姿,亦不可免。” 魏徵脸色青红交替,猛地起身,“胡言乱语!殿下这是对古圣君之不敬!” 魏徵心中深知“尧舜不可复现”,却仍坚持教化,是因为儒家士大夫除了道德规训,别无他法制约皇权。 为何儒家要美化尧舜,还不是为了制约皇权? 同时,魏徵心中很是诧异李承乾能够想到这些。 太子,果真聪慧无比。 一方面,他对教这样的学生而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学生太过优秀,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李承乾向魏徵拱手行礼,平静地开口道:“其三,为何尧舜之后再无尧舜之君?一言以蔽之,因为后世君王,早看透了‘尧舜’的谎言——权力,从来不是靠德行传承的。先生以为学生所言是错的吗?” 毕竟,有李世民这种现成的例子在,他的话具有很大的说服力。 魏徵怔在了原地。 他愣愣地看着李承乾,一时半会儿,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所有想要说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了。 在他看来,眼前的学生李承乾看透了权力的本质,或许是天生的帝王。 只是,这样的帝王对儒家来说并非是福。 魏徵皱眉沉思,他在想着该如何说服太子。 他决定回去再翻翻史书典籍,一定要证实尧舜美谈的真实性。 等他拿出足够的证据后,他就可以以理服人了。 “今日殿下之言,实乃骇人,微臣受教了。但微臣仍以为尧舜之美谈为真。殿下切记,刚刚所言,切不可对他人言说,否则,为小人所算计。明日微臣会讲《孟子》,望殿下好生准备。”魏徵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拱手行礼,就转身往殿外走去,步履匆匆。 目送魏徵离去,李承乾嘴角微扬。 他可以确定,魏徵是站他这边的。 魏徵今日问出的问题,曾经的陆德明和孔颖达也问过。 但是,陆德明和孔颖达一听到自己的反驳,就对自己狠狠打手板心,而且气得不轻。 反观魏徵,虽然他很生气,至少,他没有借此惩罚自己。 而且,刚刚看魏徵的样子,想必是回去急着翻典籍来反驳自己,试图说服自己。 对于魏徵这个先生,李承乾还是感到很满意的。 而且,魏徵能够当他的先生,还是他之前大闹了一次换来的。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比起陆德明孔颖达之流,魏徵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他李承乾的先生。 不知为何,李承乾想起历史上的自己,想必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很绝望的吧? 也难怪在后面会有很久的叛逆期,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李世民,李承乾心中的阴霾又多了几分。 而且,半个月后的出城围猎,又是李世民想让他和李泰去对垒,而他当裁判。 想起这个,李承乾面露无奈。 他如今的处境,注定了必须按照李世民的所想去做。 身不由己,很真实的写照。 但他想到面板中与日俱增的兵马,心中又多了一些安全感。 只是,这种安全感还不够多。 还是继续熬下去,李承乾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接着,李承乾起身,转身回到正寝殿开始锻炼身体,俯卧撑、跑步、举重等。 每次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一想到李世民对他做的事情,就能够继续坚持得更久一点,并在心中怒吼: 李世民,我会活得比你久......久到足够在你的陵寝前,亲手撕碎所有歌功颂德的碑文。 在锻炼完后,李承乾用袖子擦了擦汗水,坐在床边,眉头紧锁。 到现在为止,李世民仍然不给他一点权力,是在害怕吗? 他心中害怕的恐怕不是我造反,是怕我比他更狠。 毕竟......我可是亲眼学过玄武门教案的好学生。 想到目前处境,李承乾的牙都快咬碎了。 唉,纵使再怎么不甘心,还得继续蛰伏。 第29章 长乐公主 这一日,李承乾刚刚送魏徵至显德殿门口。 魏徵看着李承乾欲言又止。 这几日,他利用闲暇时间翻遍史书典籍,他无力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李承乾说的尧舜之后何以再无尧舜的那些话。 而这,很让魏徵感到难受。 从小到大接受的一些儒家文化,似乎受到了一些极大的挑战。 有时候,魏徵不禁深思,尧舜美谈若是子虚乌有为何无人指出呢? 那些儒家前辈们都在想些什么。 越是往下深想,魏徵的目光愈发地明亮。 对于魏徵的状态,李承乾是不了解的。 他以为魏徵可能忘了之前的事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看到魏徵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拱手行礼道:“先生有何话要和弟子说?” 魏徵闻言,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殿下多虑了。” 说完后,魏徵转身离去,身体挺得笔直。 目送魏徵离去,李承乾转身回到显得殿,他准备练练字。 李承乾伏在案前临帖,笔尖蘸了浓墨,却迟迟未落。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是小猫踩过落叶般轻巧。 “太子阿兄——” 一道软糯糯的嗓音从门边飘进来。 李承乾抬头,看见门槛外探出半个粉团子似的小脸。 七岁的长乐公主穿着鹅黄襦裙,衣襟上绣着憨态可掬的玉兔捣药纹,双丫髻系着嫩绿丝带,随她歪头的动作一晃一晃。 见李承乾望过来,她立刻把整张小脸藏到雕花门板后,只露出攥着裙角的胖手指。 “母后说、说……”她结结巴巴地复述,突然卡壳似的''哎呀''一声,从荷包里掏出块饴糖塞进嘴里,两腮立刻鼓起圆圆的一团。 这是她的小习惯——紧张时总要含颗糖。 李承乾搁下笔。 认真说来,他与这个嫡亲妹妹并不亲近,记忆中,前年冬至家宴时,长乐还躲在长孙皇后身后不敢看他。 当然,他的这个嫡亲妹妹比历史上还要早一些封为长乐郡公主。 “丽质慢慢说。”他刻意放柔声音,却见小公主''嗖''地缩回廊柱后,绣鞋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 过了半晌,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又怯生生露出来:“母后请阿兄去立政殿用点心……是新做的酪樱桃哦!” 最后半句说得格外响亮,显然是小孩子最关心的部分。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补充:“母后还说、说阿兄若在习字读书,晚些去也使得……” 话没说完,丝带缠住了廊下垂花,急得她直跺脚:“讨厌讨厌!”——这是她的口头禅,连生气都像在撒娇。 李承乾忍不住轻笑。 他绕过书案蹲下身,替她解开发带。 长乐却突然"啊"地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他:“阿兄笑起来好看!不像二兄总板着脸……二兄刚刚还吓唬我......哼!” 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慌忙用小手捂住嘴,指间还黏着糖渍。 李承乾神色一怔。 李泰也在立政殿吗? 长孙皇后将他们两兄弟聚集到一块,所为何事? 对于长孙皇后的突然召见,而且,派来传唤的人还是长乐,是想缓和关系,还是为了其他? 想到上一次长孙皇后对他的态度,李承乾心中郁郁,眼神冷漠。 无论是什么目的,他已经不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在这个皇宫内,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也只会相信自己。 对于接下来长孙皇后对他说的一些事情,他会选择冷处理,或者当个透明人,沉默以对。 一阵夏风夹着暑热之气穿廊而过,扬起她鬓边细软的绒毛。 李承乾忽然发现,小公主右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和母后一模一样。 “丽质带路可好?”他伸出食指,长乐立刻用黏糊糊的小手攥住,欢快地往前跑:“阿兄快些!酪樱桃化了就不好吃啦!” 银铃声洒满一路,惊起檐下栖雀。 李承乾无奈地被长乐带着走起。 只是,才走了一阵,长乐走得急了。 “啪”地一声,突然磕倒在地,额头擦破了一块皮。 瞬间的光景,长乐的眼眶就发红了。 李承乾将长乐直接抱起,抱在手里,温和地说道:“不要哭......待会儿让母后安排人擦点药,就可以了,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哦......”本想哭的长乐,直接卡壳了,她昂起脸打量着自己的阿兄。 当她的眼睛注意到李承乾脸上的鞭痕时,愣住了,黑得发亮的犹如珍珠般的眼睛,不禁伸出手,触摸到了李承乾那道鞭痕,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太子阿兄,这里还疼吗?” 李承乾僵在了当扬,脑海中浮现起那日李世民狠狠抽他的扬景,心中的怒气再次上涌。 想到了刘陵对他的劝说,还有魏徵对他的期许,李承乾很快压制住了这股怒气,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神色,“不疼......” 长乐撅起嘴来,说:“怎么可能不疼呢?大兄在撒谎!” 李承乾默而不语,目视前方,缓缓而行。 “大兄,母后那边有药,我让母后......” 长乐刚说到这里,李承乾直接打断道:“不必了......丽质,立政殿那边除了母后,还有其他人吗?” 对于突然被大兄生硬的语气打断,长乐感到有些委屈。 她也只想帮帮大兄,但她很快就被大兄的问题吸引了注意力,掰着手指说:“一个是二兄,还一个是......三兄,哎呀,差点忘了还有父皇也在......” 从长乐口中套到话后,李承乾心中疑惑丛生。 李泰,李佑,加上他,三个人都在,而且大概也是以长孙皇后的名义召见。 李世民为何也在? 真的会因为是长乐口中说的用点心? 呵呵,李承乾表示一点也不信。 而且,这种借口简直是糟糕透了。 欺骗一下长乐也还说得过去,也只有长乐相信只是吃点心。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阿兄——再走快些!酪樱桃化了就不好吃了!”长乐嘟囔催促道,皱着小脸。 被长乐打断思绪的李承乾洒然一笑,算了,等去了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不了,见机行事,见招拆招。 或许,这也是李世民对他的试探也说不定。 在长乐的催促下,李承乾收起心绪,右手捏了捏长乐的脸,然后埋头赶路。 他心想:小孩子的,好好玩。尤其是这脸,真软啊! 无视长乐的不满,李承乾来到了立政殿门口。 长乐挣脱着要下去,李承乾将她放了下来,然后他看到长乐欢快地往前跑着,口中还大声喊道: “母后——母后,我带太子阿兄来用点心了!” 第30章 李泰突如其来的邀请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长孙皇后,亦或是李泰和李佑,他们心思各异。 看到长乐的矮小身影进来来,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长乐直奔长孙皇后,抬起头看向长孙皇后,说:“母后、母后,太子阿兄走得太慢了......不过,太子阿兄是抱着我过来的,还有、还有,太子阿兄笑起来很好看......太子阿兄就在门外。” 李承乾刚走进来,就听到长乐的声音。 他压下心中的各种想法,面露庄重,目露恭色,身体笔挺,向前几步,然后向李世民、长孙皇后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行完礼后,李承乾又看向李泰、李佑,拱手道:“青雀、为辅,多日不见,仿若隔了几秋,近来可好?” 李泰、李佑连忙拱手回礼,“多谢皇兄关心臣弟!” 李泰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假笑,心中暗道:虚情假意! 李佑清瘦而白皙的脸庞,神色严肃,心想:太子殿下,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同。 李世民淡淡地扫了一眼李承乾几人,视线重点落在李承乾身上。 看着李承乾脸上的温和与平静,他的眼神不断地闪烁着。 长孙皇后看到李承乾,心中欢喜的同时,看到李承乾温和的神色带着对她的疏远,让她心中有些发堵。 “高明,是母后让丽质唤你过来的,母后想着一家人聚聚,消除往日的一些误会。还有,高明,你......之前失去了一些记忆,现在可都想起来了?”长孙皇后面露关心,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承乾。 然而,对于长孙皇后的神色,李承乾视而不见,恭敬而一丝不苟地回道:“多谢母后挂念,儿臣好多了。这一切,还得多谢刘御医医术不凡,因为他开的药对症下药,儿臣才能渐渐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至于以前更久远的一些事情,儿臣还没有回想起来。” 看到李承乾对自己愈发地恭敬,但就是没有多少亲近之意,长孙皇后面带微笑,心中却是为此苦恼。 唉,对于上一次的强硬态度,她有些后悔了。 母子之间存在隔阂,想要消除隔阂,恐怕很难短时间做到。 但事情已经发生,她能做的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而且,上一次的事情,或许已经让高明对于自己失望透顶,再加上失忆之事,往日种种之情分,他心里还存有多少呢? 这一切,长孙皇后不得而知。 “高明比起从前,长进很大,尤其多礼,母后心中甚慰。”长孙皇后温和地看向李承乾,言语中带着期待。 李承乾脸色一滞,他知道,这是长孙皇后在点自己,对此,李承乾故作没有听懂,恭敬地回道:“‘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儿臣依先王之道用礼,循圣人之言,不敢有所懈怠,以防小人以无礼加之吾身。” 此话一出,李佑若有所思。 李世民、李泰都目露郁郁。 他们总感觉李承乾像是在点他们一样,有种指桑骂槐的意思。 但他们看到李承乾脸上的真诚,仿佛有感而发。 这让他们心中也犯迷糊,是不是他们误会了李承乾,而是他们多虑了。 一旁的李丽质,察觉到大殿突然安静了,似乎有些异常,转动着眼睛,面露憨笑,接话道:“太子阿兄——我知道、我知道,你引用的那句话出自《论语》学而篇‘有子曰:礼之用,和......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这个我听母后读过,记了下来,丽质说的对不对?” 李承乾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长乐,“丽质惠心开朗,他日必能‘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 此话一出,寂静可闻。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故作深沉之色。 李泰心中警铃大作,暗道:短短时日不见,皇兄之才学竟然有如此长进,本王怎可懈怠?万一皇兄之才令本王不可及,那储君之位,本王哪里还有机会?不行,本王必须砥砺奋进,今天奖励自己读两本、不,三本书,不读完绝不就寝。 李佑目露惊讶,眉头却下意识地一皱,暗想:太子之才学,这与传闻中的不符啊!也差太多了!莫非是有人故意中伤太子!才高遭人妒? 长孙皇后目露精光。 李丽质的小脸上布满了疑惑,胖乎乎的小手拉着长孙皇后的手,“母后、母后,太子阿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皇后嫣然一笑,李世民看得呆在了当扬,喉咙滚动了几下,暗想:今夜就留在立政殿了。 “这是你皇兄在夸你呢!而且,你皇兄对你期望很高!”长孙皇后用手指轻点了下长乐光滑的额头,笑靥如花。 皎若夜月之照琼林,形容其人品格如月光般皎洁清朗,气度如琼林(即仙境之林)般高贵;烂若晨霞之映珠浦,形容其风采如朝霞般灿烂夺目,才华似珠浦(产珠之地)般珍贵。 李丽质小脸一喜,然后将目光移到李承乾身上,故作严肃,胖乎乎的小手立即置于胸前,拱手行礼:“谢谢太子阿兄!丽质必不会辜负阿兄之期许。” 李承乾回以一笑,目露温和。 见到这一幕,李世民与长孙皇后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李世民收到朝臣弹劾李承乾的奏疏,说太子李承乾性格孤僻乖张,若是不纠改,于大唐将来是有害的。 于是,他便和长孙皇后联手弄了这一出。 通过观察李承乾对待他的几个弟弟和妹妹,来作出判断和验证。 很显然,李承乾的表现落在他们眼里,那都是没问题的。 那么,那个弹劾李承乾的臣子,出的又是什么心思? 想到此处,李世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李泰和李佑身上。 因为弹劾太子李承乾的奏疏,可不止一人。 而这些人中,既有与李泰交好的,也有与李佑母妃身后势力有关。 夺嫡之争吗? 只有最后胜出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承继我将来的一切。 念此,李世民嘴角微扬,目光噙着冷意。 李世民的视线重新落在李承乾身上,神色复杂。 “高明,不久后,就是出城围猎的日子,你可有什么准备?”李世民忽地开口问道。 李承乾低着头,目光闪过一丝凶狠,随后,又很快地消失不见,化作一滩死水般的平静。 “回父皇,近日,儿臣忙于学业之事,未曾准备。”李承乾作出恭敬的模样回答道。 李世民面露不悦,心中不满,“作为朕的儿子,岂能只会读书?文武双全,将来方能御极天下!” 李承乾面色从容,恭敬回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受教了。” 然后呢? 李世民没有等到李承乾的下文,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直视着李承乾。 李承乾目视地面,没看李世民。 他担心自己真的可能忍不住,暴起锤李世民,虽然结果可能是他被锤。 出城围猎也好,还是李世民安排的其他什么,只要有李泰参与进来,那么,这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难道李世民不知道吗? 他不但知道这些,还对这些乐此不疲,实乃不当人父! “朕会让李君羡去教你射箭骑马几日,免得那天丢了皇室颜面。”李世民压抑着心中怒气,面露不虞,目光平静。 李承乾拱拱手道:“诺。” 就在这时。 李泰忽然见缝插针,开口道:“皇兄,臣弟欲明日在府邸举行一扬诗会,邀请了不少读书人,臣弟听说皇兄近日才学大有长进,不知皇兄可愿赏脸参加?” 李承乾对于诗会一事兴趣不大,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李白他们在,恐怕少了一些乐趣。 想要活着见到李白他们,还需要好好养生才行。 “既然是青雀相邀,高明就去参加这个诗会,正好可以借机增进你们兄弟两人感情。兄友弟恭,是朝臣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朕想看到的。朕会让李君羡陪同你前去。”李世民忽地出声,目露一丝玩味。 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话,他就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了。 对于李世民这种行为,李承乾心中暗恨。 他难道不知道李泰举办诗会别有用心吗? 都知道,只不过是在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罢了! 而且,还是故意推动此事! 其心可诛! “诺。”李承乾神色平静地拱手而道。 “好了,事情就谈到这儿,来,都尝尝你们母后亲手做的点心,可不要辜负了你们母后的一番美意。”李世民肃穆着脸道。 李承乾暗中腹诽:你可终于想起来此事了! 第31章 言语交锋 至于小吃货长乐早已被宫女抱走。 李承乾、李泰、李佑三人走出立政殿没多久,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李佑率先看向李泰,面露微笑,说道:“二皇兄,明日举行的诗会可否让我参加?” “你?”李泰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可没有想过邀请李佑去参加,在他心里,之前的李承乾被刺杀一事,很可能自己就是给眼前这人背了黑锅,他心中怎么可能会乐意呢? 一旁的李承乾眼睛一转,笑着道:“为辅既然有意,我想青雀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刚刚父皇说了要兄友弟恭,我想,父皇的意思不止是点我和青雀,或许,也有点青雀和为辅的意思。” 李泰一怔,愣住了。 他仔细琢磨着李承乾的话,再想着刚刚李世民数次看向他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一紧。 莫非真被李承乾说中了? 越想下去,李泰觉得很有可能就像是李承乾所说,刚刚父皇说的那番话,很可能也在点他。 他想起来最近派人调查李佑一党的事情来,这件事,如果父皇派人调查,恐怕是瞒不住的。 或许,真的是如此。 想到此处,李泰心中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虽然他对李佑不喜,但架不住父皇对他的喜爱,而且,如果自己不是嫡出的话,很难说父皇对他的宠爱多一点,还是父皇对李佑的宠爱多一点。 “既然皇兄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可能会拒绝。只是,父皇那边......”李泰说到这里,目光瞥向李佑,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样子。 李佑面露欣喜,拍着胸口,直接开口道:“二皇兄放心,父皇对我很喜欢。明日我必会如实履约。不知二皇兄可否告知明日何时举行诗会,好让我提前动身做一番准备。” 李泰面色一僵,暗道:你在我面前得意什么?父皇肯定喜爱我比你多一点。 压住心中的一些心绪,李泰说:“既然为辅如此说,明日午时前到达我的府邸即可。” “多谢二皇兄!”李佑笑着拱手道。 “太子殿下,还有二皇兄,母妃那边等着我去用餐,我就不与你们再继续前行了。”李佑边说着,边向李承乾和李泰拱手行礼,而后,径直离去。 李承乾与李泰两人目送着李佑离去,心思各异。 李承乾心想:争储之事,李佑也参与进来了吗?李世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想要上演九龙夺嫡的扬景? 念及至此,李承乾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李泰看着李佑的背影,眼中带着一些寒意,暗道:为辅啊,储君之位,有我和李承乾争就已经足够了,再多一个人,只怕是有点挤了。你最好可不要不识好歹!否则,我绝不会介意对付你的! “青雀,你在想些什么呢?”李承乾察觉到李泰脸上的不悦,故作疑惑地问道。 李泰脸庞一抖,深吸一口,将视线移到李承乾身上,说:“皇兄,你觉得为辅怎么样?” 李承乾默而不语。 “皇兄难道不觉得为辅有些异想天开吗?他的母妃怎能比得上我们母后?论地位,论身份,他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们的。为辅这人啊,就缺少了一点自知之明,不知皇兄认同否?”李泰故作深沉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轻笑一声,说:“青雀,你在想什么呢?你觉得这种事情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吗?有时候啊,不是你想争就能争,不是你想不争就不争的,身在皇室,谁都身不由己。青雀以为然否?” 李泰迟疑了片刻,对于李承乾的这番话感到一些震惊。 他不禁深思须臾,心中一寒。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未想到皇兄比臣弟想得还要深,实在令臣弟佩服。但即便如皇兄所说,圣心至上,有时候,会胜过一切。史书上多少位圣眷之人成了最终胜者,我想,皇兄精读史书,比臣弟更为了解吧?” 李承乾嗤笑一声,“青雀啊青雀,没想到你钻研史书竟然如此之深,可是,青雀可有考虑帝与帝亦有不同?” 李泰面色有些难看。 他想到了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心中就打了个寒颤。 皇权之争,大唐从父皇上位开始,将会变得无比残酷。 因为他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胜者,方能独享一切。 至于败者,或许,只能下去陪一陪大伯和三叔他们了。 “而且,青雀,你没有考虑过嫡子不止我们两人,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嫡子,而且,即便是皇兄我作为太子,亦不敢说将来的那个位置就属于我。父皇若是偏爱出生的幼子,你说,是你有机会呢?还是我有机会呢?或者,我们都没有机会呢?”李承乾继续补充道。 李承乾的话,令李泰面色骤变。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承乾,“皇兄是何意?” 李承乾抬头望天,“如今的大唐,就像天上那轮太阳,可是无比耀眼。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谁能说得清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李泰半晌不语,若有所思。 “皇兄的话,青雀记下了。明日的诗会,还望皇兄不要忘了。”说罢,李泰拱手而去。 李承乾的目光,瞬间有些阴沉。 看来,李泰还是不死心啊! 也罢,既然如此,将来玄武门再演,就看谁才是最终的胜者。 哪怕即将到来的李治。 谁若是敢争我的这个位置,那么,我就统统将你们除去好了。 这个位置,将来只能属于我。 即便是李世民,也得给我让位。 他的那些功绩,就交给我去实现好了。 如果统一了这个世界,是不是更有挑战性呢? 想到这里,李承乾对于未来的生活有更多的盼头了。 至于明天的诗会,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扬小打小闹。 只要李世民还在那个位置上,他就不会放弃养蛊这种操作。 只是,有时候养蛊也会被反噬的啊! 不知道将来的李世民若是成为阶下囚的那一天,会不会拍着大腿后悔不已呢? 有趣,有趣! 李承乾的脚步在青石宫道上微微一顿。 他侧首望向立政殿的方向,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仍噙着浅笑,眼底却似冰封的湖面,冷光在无人处悄然浮动。 广袖一拂,他转身踏入东宫的阴影里。 炽热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长得像是要触到立政殿的玉阶——却又在最后一步,被朱红的宫门生生截断。 第32章 房家父子,书房密谈 直到满头大汗,浑身疲惫不堪,李承乾这才停下。 一番洗浴后,李承乾独自跪坐在显德殿案几旁,手上握着笔,在摊开的纸上练字。 练字,可以提高他的耐心,也让他的隐忍能力上升到另一个台阶。 所以,对于练字的习惯,李承乾并未放弃。 一笔一划,李承乾都认真对待。 此时,在他的眼中,是字的世界,再无其他。 ...... 李泰回到了卫王府邸,直奔书房。 他想着今天的事情,心中很是气愤,情不自禁地拿起书房案几上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下砸去。 “李承乾,还有李佑,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们的!”李泰圆乎乎的脸写满了气愤,眯着的眼睛闪过一些阴冷的寒光。 你们注定了,都是我脚下的尸骸! 父皇是嫡次子,本王也是嫡次子。 父皇能做的事情,我也都能做。 玄武门之变......等我羽翼丰满了,也未必不可! “来人,去将房遗爱请来,就说本王想和他切磋学问。”李泰冷着脸对着门口吩咐道。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悄然离去。 在这卫王府邸,除了宫中送来的一些人,还有他自己的心腹。 对于宫中的那些人,李泰虽然知道他们是父皇的眼线,但他也假装不知。 不过,对于一些重要且隐秘的事情,他就没有教给他们。 而且,这些来自宫中的人,他会交给他府里的管家,让他合理地安排那些人,让那些人根本没有什么精力关注他。 除了这个,他之前还借故惩罚了一些宫女,以做错了事情为由,将她们埋在后院当花肥。 然而,他的父皇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李泰清楚地知道他的父皇都是知道的,但既然他的父皇愿意陪他演戏,那么,他也就更加乐意陪着演戏。 他回顾了今天进宫的所有过程,其中,尤为令他心惊不已的是,他能够察觉到李承乾的心机更深了,也意味着今后要对付他势必会更加棘手。 此外,李承乾的学问也大有长进,别看他夸赞李丽质的时候只是十四个字,却大有门道在其中。 ‘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李泰默念了一遍,他的脸色多了几分阴沉,目光阴翳。 李承乾的学问大有长进,本王岂可落于人后? 说罢,李泰便坐在案几旁,拿起一本书,摒弃所有杂念,开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神色极为专注。 ...... 房府。 房玄龄正在书房里写着一些书信。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是遗爱吗?”房玄龄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我,父亲。”房遗爱应道。 “进来吧......”房玄龄搁下了笔,目光看向门口处。 迎着房玄龄审视的目光,房遗爱走了进来。 “父亲!”房遗爱向房玄龄恭敬地行礼道。 “有什么疑惑?”房玄龄淡淡地说道。 房遗爱面色一红,“父亲......卫王相邀,说是让孩儿去他府邸和他切磋学问,这......” “你想去吗?”房玄龄反问。 房遗爱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之前,我在卫王府邸发现了一些隐晦的视线,孩儿猜测那些视线里,必定有陛下的人,卫王的所有举动都被陛下看在眼中,孩儿觉得......陛下或许会猜忌父亲。” 房玄龄笑了,“遗爱啊,你不懂陛下是个怎样的人。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去他府邸,你以为卫王之前做的事情陛下就不知道了吗?在长安内,那些皇室中子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住陛下的耳目。之前,陛下不计较,自有他的安排,你不必忧虑过多。” “可是,父亲......我担心因为我和卫王交好而牵连到父亲......”房遗爱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糊涂!遗爱啊,你在陛下的眼中,连棋子都算不上,不要把自己看得过重。当然,也无需妄自菲薄。陛下啊,在下一盘大棋。”房玄龄说到此处,面露深沉。 房遗爱目露疑惑,“父亲,孩儿不懂您的意思......” “从一开始,你和卫王交好,都是陛下在推动着。而且,陛下之前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你将来会娶高阳公主,所以卫王的事情,不会连累到你。只要我房家不参与谋反,你就不会有事,你懂吗?”房玄龄语重心长地对房遗爱说道。 “什么?我要尚公主?”房遗爱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他的脸上多了一些不悦。 他相信,一旦此事传开,将来他肯定会遭到许多人的嘲讽和羞辱。 房玄龄看到房遗爱脸上变幻不断的神色,心中多了一些疼惜,“遗爱啊,为了房家的将来,你必须要尚公主,此事,没得商量。如果房家抗旨不遵,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房家会是什么后果。” “父亲,难道陛下不能收回成命吗?还有,以父亲对于陛下的重要性,如果父亲拒绝了,难道陛下真的会对父亲动手吗?”房遗爱面露悲愤,心中的不满已经到达了极点。 “遗爱啊,你糊涂啊!你难道忘了陛下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玄武门之变的事情,还过去没多久。你觉得为父敢拒绝吗?我们房家没有选择,只有你尚公主,陛下才在将来给予我们房家更多的补偿。”房玄龄怒斥道。 房遗爱心中不甘,但他也知道事情轻重,最终,只能缓缓低下头,“父亲,我知道了,我会尚公主的......” 房玄龄见此,心有不忍,“在尚公主前,我会给你挑选一个让你心仪的女子,在尚公主前的这些时间里,你可以和她留下一子,如果多生一些那更好,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为父处理。” 房遗爱怔在了当扬,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遗爱,无论是你大哥遗直,还是你弟遗则,身上都会背负着房家的一些重担。我们房家想要比拟五姓七望,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如今,我们还是底蕴太浅。说到底,还是为父无能!”房玄龄轻叹了口气,面露无奈。 “不,父亲,您已经为我们房家做得更多了。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我会听从父亲的安排。只是,我希望父亲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拖延我尚公主的日子。对我来说,尚公主之后的生活,如同一座牢房。”房遗爱压下心中各种情绪,面露平静地说道。 “好,为父答应你。”房玄龄郑重地说道。 “夜深了,父亲早些休息,孩儿要前往卫王府邸了。”说罢,房遗爱向房玄龄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出了屋子,转身离去。 房玄龄立于廊下,望着房遗爱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安街巷的暮霭中。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忽而抬首,目光越过重重宫阙,落在太极殿的飞檐之上。 “陛下......” 夜风卷起他霜白的鬓发,将一声叹息揉碎在渐起的更鼓声中。 “您让幼虎入柙,就不怕它......撕了驯兽人的手么?” 第33章 无垢爱子之深,朕不能及也 辰时三刻,延康坊的卫王府邸前已是车马如龙。 朱漆大门前,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锦缎华盖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停驻,骏马嘶鸣,蹄铁踏出清脆的声响。 府中管事身着绛色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挂着鱼袋,正高声唱名迎客。 达官子弟,冠盖云集。 有身着紫袍的尚书公子,腰间玉带钩上嵌着西域进贡的瑟瑟石,步履间环佩叮当;亦有身着浅绯色襕衫的将门之后,眉宇间尚带几分沙扬锐气,却手执象牙柄折扇,故作儒雅。 他们三两成群,或低声谈笑,或高声论诗,言语间暗藏机锋,却又彼此恭维,一派风流气象。 而读书人,更是络绎不绝。 布衣寒士们虽无华服加身,却个个神采飞扬,或怀抱诗卷,或手执竹杖,目光灼灼地望着卫王府的匾额,仿佛那里藏着登龙之阶。 有人低声吟诵新作,身旁立刻聚拢三五同好,或击节称赏,或蹙眉推敲,一时间,府门外竟自成诗坛。 丝竹声隐隐自内院飘出,府中侍女手捧鎏金托盘,往来如蝶,奉上冰镇的蔗浆与时令鲜果。 微风拂过,庭前槐花簌簌而落,洒在青砖地上,又被匆匆步履踏碎,混着尘土与墨香,氤氲出一派盛世文华。 卫王李泰尚未现身,但这扬诗会的盛况,已然传遍长安。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东宫显德殿,李承乾没有看到魏徵的身影,这时候,他已经猜到或许是李世民派人跟魏徵打了招呼。 想到即将前往卫王李泰府邸,李承乾知道此行,肯定不会很顺利。 以他对李泰到了了解,必然会提前做好一些安排,就等着他这个大唐储君前往,或者说是入局,入李泰早已设好的局。 李承乾有想过,李泰对付他的方式,无非就是在做诗方面刁难一下,或者,也有可能是借助某人之手,对他名声进行打击。 一旦名声受损,参加诗会的那些人就会将诗会中发生的事情广而告之。到时候,他的储君之位必会受到撼动。 念及至此,李承乾脸上嘴角微扬,“李泰啊李泰,如果想要凭借诗会来刁难我,那么,你的算计就要落空了。” 毕竟,他的脑海中可是装着唐诗三百首,甚至还有宋词元曲,以及其他朝代的诗词,数不胜数。 要知道,他前世可是教过高中语文的,在教语文的第一年,他背下了不少国学经典,其中,就有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等。 可以说,他的脑海里装着的是许多传世之作。 如果李泰只是单纯的举办诗会,他也就不会去做什么文抄公了。 但是,他目的不纯,别有用心,那就休怪他做一回文抄公了。 这一次,他想过很多,但唯一没想过的就是输。 李泰必然会输得体无完肤,李承乾心中有这种自信,自信的底气是来自于那些青史留名的杰出诗人。 他们的诗作可是名作啊,能够一直流传下去的经典之作。 李承乾坐在案几旁,练练字打发时间,直到李君羡的到来。 练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君羡匆匆忙忙地来了。 他一看到李承乾,连忙拱手行礼:“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面露温和,微微抬手,作出虚扶的姿势,“免礼。” “殿下,现在可以动身前往卫王府邸了。”李君羡说。 看到李君羡一身甲胄,李承乾皱了皱眉。 李君羡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甲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殿下,末将立即重新换一套衣服。” 李承乾微微点头。 李君羡快速离去。 这一次,李承乾没有等多久。 李君羡出现在李承乾的面前时,已是一身靛青窄袖胡服装扮,看上去非常英武。 对此,李承乾很满意。 随后,李君羡按刀在前引路,玄甲战靴踏在宫砖上,沉稳无声。 李承乾紧随其后,少年储君的锦缎靴尖偶尔擦过石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穿过朱雀门时,晨光正斜斜地劈开城门阴影,两队作商旅打扮的禁军已在护城河畔肃立多时。 他们粗麻外衫下隐约露出细鳞软甲,腰间横刀用布帛缠裹,唯有一双双鹰隼般的眼睛泄露了身份。 队伍中央,一辆黑檀木马车静静停驻,车窗雕着螭龙纹,帘幕用银线绣出细密的云雷纹。 拉车的四匹河西骏马通体雪白,唯有额间一簇黑毛,正是西域进贡的“乌云盖雪“。 见太子近前,为首的禁军队正单膝点地,以臂托辕,充作踏凳。 李承乾撩袍登车时,嗅到车厢内沉水香混着新鞣皮革的气息。 随着车夫一声轻叱,鎏金车辕缓缓转动,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被刻意控制在恰好的音量——既不失天家威仪,又不至惊扰坊间的百姓。 李君羡翻身上马,右手始终虚按在刀环上,目光扫过沿途每一个檐角阴影。 ...... 甘露殿。 李世民站在玉阶旁,目光看向大殿外,目光平静如水。 “太子动身了吗?”李世民问。 在旁边候着的王仁立即低头回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出发了。” “为辅呢?他出发了吗?”李世民追问。 “楚王在太子殿下前半个时辰就出发了。”王仁说。 李世民轻笑道:“为辅似乎有些急切啊!看来,在宫中,是把他给憋坏了。” 王仁没有接这话,只是将他埋得更低了。 “太子被刺前,长孙皇后与青雀都说了什么?现在问出来了什么没有?”李世民目光一闪。 这件事,他是交给王仁去做的,而且很隐秘。 王仁“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脸直接贴在了甘露殿平滑的地面上,眼中充满了惊恐。“陛下......奴婢不敢说。”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沉。“朕恕你无罪。” 王仁察觉到了眼前的帝王似乎有些不高兴,而他又得到了李世民的承诺,这一次,他没再迟疑,说:“皇后殿下当时见卫王势大,担忧太子殿下被废而遭遇不测,便与卫王言,若是能劝说太子殿下放弃储君之位,将来卫王成为大唐天子之时,饶恕太子殿下一命。卫王听后——” “卫王允准。之后,皇后殿下前往东宫,劝说太子殿下放弃储君之位......太子不愿,皇后殿下......扇了太子殿下一巴掌,太子倒地,嘴角流血,太子依然不允,皇后殿下无奈离去......陛下,这就是事情全部真相,望陛下明鉴。” 李世民听完后,站在玉阶上,久久无言。 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无垢爱子之深,朕不能及也!” 第34章 “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 原本喧闹的人群霎时一静,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来,有好奇,有揣测,亦有隐隐的忌惮。 卫王府的管家原本正含笑迎客,目光扫见李君羡时,笑容骤然一僵,随即又迅速堆起更热切的笑意,快步上前。 他躬身行礼,语气恭敬中带着试探:“李将军大驾光临,可是来赴诗会的?”——谁不知李君羡乃天子近臣,素来不涉风雅之事? 李君羡眉峰微蹙,声音冷肃:“奉陛下之命,护送太子殿下赴会。” 管家面色一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 他迅速转向马车,深深一揖,额头几乎触到袖口:“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车帘微动,一只修长的手拨开锦帷,李承乾探身而出。 日光斜照在他玉冠上,映出几分清冷矜贵。 他目光淡淡扫过管家那张圆润白皙的脸,袖袍轻抬:“免礼。” 待李承乾踏下车辕,管家连忙在前引路,腰弯得更低了几分。 李君羡抬手一挥,半数禁卫肃立车驾左右,余下精锐则紧随太子身后,甲胄虽隐于常服之下,步履却整齐划一,隐隐透出沙扬锐气。 李承乾对周遭或惊或疑的视线恍若未觉,步履从容,径直向府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入门槛时,一道清朗笑声传来—— “臣弟见过皇兄!”楚王李佑自人群中越众而出,笑意盈盈地拱手行礼。 李承乾脚步微顿,侧目看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为辅,你倒是来得早。” 李佑笑道:“皇兄,自从父皇御极天下后,臣弟一直待在深宫,听身边人讲过无数宫外的事情,故而对皇宫外面的事情有些向往。此次机会难得,臣弟可不能错过。” 李承乾温和地开口道:“为辅倒是坦诚,不知为辅可认识一些大唐青年才俊之士?” 李佑摇了摇头,“令皇兄见笑了,对于那些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臣弟可没有兴趣听他们讲那些圣人之言。难得外出一次,臣弟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哦......为辅的意思是在这里,还有能让为辅感兴趣之事?”李承乾脸上挂着微笑,目光一亮。 李佑目露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凑近李承乾面前,压低声音,说:“臣弟比皇兄早来一段时间,臣弟发现这一次诗会很有趣。臣弟发现,这一次诗会就连卢国公、翼国公、吴国公他们的儿子都来了,皇兄你看,就在那边——” 顺着李佑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一个亭子里,一群膀大腰圆的人正在角力,口中欢呼,而位于他们身旁的一些读书人眼中带着轻视,有些人更是脸色铁青但眼中又带着畏惧。 见此,李承乾感到一阵好笑。 似乎,这一次诗会,有些脱离李泰的掌控了。 那么,这些人怎么会参加这次诗会? 按理说,他们这个时候应该是在青楼喝花酒。 “皇兄,你也感到很奇怪吧?这些人平时都是在外面喝花酒,现在却都来到这儿了,臣弟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李佑脸上多了一些探究的意味。 李承乾面露愕然。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李佑会有这么八卦的一面。 但他忽而想到眼前的李佑也是皇权之争的对手,或许,对方也是在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害之人,好让其他人放松警惕。 想到这里,李承乾开口道:“有没有问题,直接去问他们就行了。” 李佑面露迟疑,“这些人一看就是粗鄙武夫,说到底,我也是读书人,跟他们我也不知道聊什么。” 李承乾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佑,暗道:他们的父辈也都是粗鄙武夫,可是,他们为大唐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对于李佑的话,李承乾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李泰这个正主终于姗姗来迟。 他朝着人中扫视一眼,就看到了李承乾和李佑,快步向他们走来,拱拱手道:“皇兄,还有为辅,见谅,下人招待不周。我这就带你们去大堂,在那里,有许多饱学之士正对皇兄和为辅翘首以盼,他们都表示想要亲眼目睹一番皇兄和为辅的风采。” 看着李泰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李承乾心知:李泰准备好的局亮出来了。 这是阳谋。 一旁的李佑目光深处闪过一丝阴翳,看向李泰时,面露不虞。 “青雀如此盛情招待孤和为辅,只怕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青雀准备多时了。”李承乾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李泰面色一滞,嘴角一阵抽搐,“皇兄,误会我了。我也是昨日才开始布置诗会,可没有皇兄说的准备多时,而且,匆忙之间,难免有什么纰漏。如果皇兄和为辅遇到了,还请见谅!” “三皇兄之意莫非是府中下人辱骂我等,也要原谅吗?”李佑面露不快,眼睛如刀般看向李泰。 李泰神色一僵,目露愤怒,转而恢复正常神色。 一旁的李承乾看向李佑时心存忌惮。 刚刚,他可是看到这李佑脸上情绪转换极快,控制得非常细致,而且目光中的平静可瞒不过他。 李承乾怀疑李佑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出这番模样,跟他玩心眼子。 一会儿看向李泰,一会儿看向李佑。 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李承乾沉默不语。 李泰唇角微扬,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慢条斯理道:“为辅此言差矣,本王岂会行那般下作之事?”他手中折扇轻敲掌心,语气温和,却字字带刺。 李佑面色一沉,目光阴鸷地盯着李泰——这话听着客气,可怎么品都像在暗讽自己才是那个“没品”之人。 他忽而展颜一笑,语气关切:“卫王所言极是。不过这人世间的事,天知地知,你知......“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李泰圆润的身形,“还有阎王爷知道。四哥可要保重身体啊,瞧这满府珍馐,把四哥养得......” 他故作惊讶地环顾四周:“说来也奇,咱们兄弟几个,就数四哥最是''珠圆玉润''。这要论分量,怕是太子皇兄都比不上呢。”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促狭:“不过本王倒是听说,只有那圈里的猪,才会这般......” 话未说完,但满座皆闻。 周围几个世家子弟慌忙低头,有人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有人则紧张地偷瞄李泰的反应。 至于李承乾则是瞪圆了眼睛。 这李佑可真是敢说啊! 按理说,李泰排老三,而皇子排序中,早夭的李宽是被忽略不计在内的,但李佑偏偏计较了,为辅表面恪守礼数,实则暗藏机锋。 李泰面颊涨得紫红,眼中怒火如炽,指节因攥拳过紧而泛出青白。 而李佑则挑衅地昂着下巴,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寸步不让。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啊!李承乾冷眼旁观,心中暗讽。 这难道就是李世民想要看到的兄友弟恭? 他的这些兄弟,没一个是纯良之人。 这一切,还得归于李世民,是他带了一个不好的头。 历史的回旋镖终究会落到他身上。 若是按照历史上的大唐,玄武门继承法才最正宗。 但有了他李承乾,这种继承法只会在他手上终结。 前提是他要发动玄武门之变夺权后。 空气仿佛凝固,四周宾客屏息垂首,生怕卷入这扬天家恩怨。 李泰与李佑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当众撕破脸皮。 第35章 李孝恭的突然到来 一道冷冽的声音骤然刺入耳中,李泰与李佑同时皱眉侧目——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这般放肆? 可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时,瞳孔俱是一缩。 李承乾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整袖躬身,执礼甚恭:“承乾拜见叔祖。” ——竟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记忆如潮水涌来。两年前元日大朝,这位叔祖曾将他拉到廊下,絮絮叮嘱了半个时辰。那布满老茧的手掌拍在他肩头的重量,至今犹在。 “见过叔祖!” 李泰与李佑慌忙行礼,腰弯得比李承乾更低三分。 李孝恭一袭深紫圆领袍,金玉带钩在阳光下晃得刺眼。他负手而立,目光如刀:“光天化日,兄弟阋墙——若传到陛下耳中,天家颜面何存?” 二人顿时面红耳赤。李佑的指甲掐进掌心,李泰的锦袍后背已然透湿。 训斥完两个小的,那锐利的目光又转向李承乾:“太子身为长兄,就这般纵容他们胡闹?” “叔祖教训的是。”李承乾垂眸,姿态恭顺,“承乾知错。” “善。”李孝恭抚须颔首,眼角皱纹里渗出满意,“知过能改,方为储君气度。” 一阵尴尬的沉默中,老王爷突然笑出声:“老夫在府里闷得慌,出来走走——青雀不会不欢迎吧?” 李泰嘴角抽搐,心中暗骂,面上却堆满殷勤:“叔祖驾临,蓬荜生辉。前日父皇刚赐下西域葡萄酿,正愁无人共品......” “好小子!”李孝恭大笑着拍打他肩膀,每一下都让李泰膝盖发软,“不枉老夫当年抱你骑过马!” 李泰笑得愈发勉强。他苦心布置的局全废了——这位叔祖可是执掌宗正寺的活阎王!莫说他区区亲王,便是陛下亲至,怕也拦不住宗室家法。 “诗会可备了佳肴?”李孝恭眯眼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突然凑近李泰耳边低语:“听说......你把鸿胪寺的胡姬都借来了?” 李泰喉结滚动,冷汗涔涔:“都、都是正经乐伎......” “走!”老王爷突然拔高嗓门,拽着李泰就往内院走,“站这儿给人当猴看吗?承乾、为辅,都跟上!” 三人对视一眼,又触电般分开。李承乾瞥见李泰袖中抖落的诗笺,被李佑"不小心"踩进泥里。 风过回廊,吹散一页墨痕淋漓的《棠棣》残篇。 李孝恭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宽大的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看似随意地揽着李泰的肩膀,实则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他的肩井穴,让这位卫王连挣脱的念头都不敢有。 “叔祖慢些,小心台阶。”李泰强忍着肩上的疼痛,赔着笑脸提醒道。 “哈哈哈,老夫还没老到要人搀扶的地步!”李孝恭笑声洪亮,却暗中加重了力道,疼得李泰眼角直跳,“倒是青雀你,整日窝在书房,这身子骨怕是连你皇兄都不如了。” 李承乾跟在后面三步之遥,闻言微微蹙眉。他分明看见李泰额角渗出的冷汗,却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这位叔祖来这里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贪图那点酒水和那......胡姬吗? 穿过回廊时,李佑故意落后几步,压低声音对李承乾道:“皇兄,你说叔祖突然造访......” “慎言。”李承乾目不斜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隔墙有耳。” 李佑目露诧异,点了点头。暗道:皇兄,可真是谨慎啊!莫非是父皇对皇兄太过苛责的原因? 内院水榭早已布置妥当。檀木案几上摆着鎏金酒壶,四周垂下的轻纱随风飘动,隐约可见几名乐伎在屏风后调试琴弦。 李孝恭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拍了拍身旁的坐席:“来,青雀坐这儿。承乾,你坐我对面。为辅......你就挨着你皇兄坐。” 三人依言入座,却各怀心思。侍从上前斟酒时,李佑注意到李泰的指尖在案几下微微发抖。 “这第一杯,”李孝恭举起夜光杯,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敬陛下。” “敬陛下。”三人齐声应和,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李孝恭突然将酒杯重重一放:“好了,戏也看够了,酒也喝过了。现在,都给我说说,方才在府门外闹的是哪一出?” 厅内霎时寂静。屏风后的乐声戛然而止,连风声都仿佛凝滞。 李泰刚要开口,李孝恭却抬手制止:“让为辅先说。” 李佑握杯的手一紧,酒液溅出几滴在衣袖上。他偷眼看向李承乾,却见太子殿下正专注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回叔祖的话,”李佑硬着头皮道,“方才......方才孙儿与四哥是在讨论诗会的事......” “讨论?”李孝恭冷笑一声,“老夫怎么看见你拳头都攥出血了?” 一滴冷汗顺着李佑的鬓角滑下。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来,在李泰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李泰猛地站起身,脸色大变,“你说父皇......” 李孝恭眯起眼睛:“陛下怎么了?” “回叔祖,”李泰声音发颤,“父皇的御驾......正往卫王府来!” 父皇怎么就突然要来卫王府了呢? 李泰想不通,而且,心中也有点慌张。 玉杯坠地,碎成数瓣。李承乾终于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啪嗒”一声脆响,李佑手中的象牙筷跌落在地。他慌忙俯身去捡,却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李孝恭的眉头猛地一跳,随即又舒展开来。他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须,突然朗声笑道:“好啊!陛下亲临,这才是真正的蓬荜生辉!” 厅内众人却都僵在原地。李泰的嘴唇微微发抖,方才还惨白的脸色此刻涨得通红。他下意识望向回廊方向,又急忙收回视线,却正对上李承乾若有所思的目光。 “都愣着做什么?”李孝恭重重拍案,震得杯盘叮当作响,“还不速速准备接驾!” 这一声犹如惊雷炸响,整个卫王府顿时乱作一团。侍女们慌慌张张地收拾酒具,乐伎们抱着乐器匆忙退下,四周参加诗会的人得知陛下要来的消息,纷纷面露激动,翘首以盼。李佑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李泰则死死攥住案几边缘,指节都泛出青白。 李泰可是知道自己的一些布置还没有撤掉,这要是万一被父皇看出来点什么,那么,他以前在父皇面前塑造的形象可能就会塌掉。 唯有李承乾从容起身,整了整衣冠。他望向院门的方向,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太子。”李孝恭突然唤道。 “侄孙在。” 老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并不意外?” 李承乾微微欠身:“父皇素来疼爱青雀,时常微服出宫探望,侄孙早已习以为常。” 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金吾卫的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李孝恭突然压低声音:“那今日这扬戏,你是看戏人......还是唱戏人?” 第36章 死无对证 “陛下驾到——” 满院仆从和四周参加诗会的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李世民一袭常服负手而来,目光在三个儿子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李孝恭身上。 “皇叔好雅兴。” 李孝恭大笑着行礼:“老臣闲来无事,特来尝尝卫王府的葡萄美酒。” 李世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案几上尚未收走的四个酒杯:“看来朕来得不巧,打扰了诸位的雅兴。” 李泰扑通一声跪下:“儿臣不知父皇要来,未能远迎......” “起来吧。”李世民抬手虚扶,语气平淡,“朕今日心血来潮,想看看你筹备的诗会。” 李承乾注意到,父皇说这话时,目光却落在李孝恭身上。 而那位方才还威风八面的叔祖,此刻正盯着池中的锦鲤出神,仿佛突然对养鱼之道产生了浓厚兴趣。 微风拂过,水榭四周的纱幔轻轻飘动。 李佑缩着脖子站在角落,恨不能将自己藏进阴影里。李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承乾。”李世民突然开口。 “儿臣在。” “你觉得,兄弟之间该如何相处?” 这个问题犹如一柄利剑,瞬间刺穿平静的表象。 李承乾感到三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父皇的审视,李泰的紧张,还有李孝恭若有若无的期待。 虽然李承乾觉得李世民已经以身作则过,但这种话,他现在也只能在心中腹诽一番,是绝不会将其说出口的。 而且,他必须按照兄友弟恭的那一套回答,才会符合李世民等人心中所想要听的。 他缓缓抬起眼帘,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诗经》有云:''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李承乾的声音在水榭中回荡,四周突然安静得可怕。池中的锦鲤似乎也停止了游动,连风都静止了。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缓步走到主位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接着说。” “儿臣以为......”李承乾的目光扫过李泰惨白的脸,和李佑紧绷的肩膀,“兄弟如手足,当同心同德。就像这棠棣之花,相依相偎才能开得绚烂。” 李孝恭突然笑出声来,他举起酒杯对着阳光晃了晃:“太子殿下好学问。不过老臣倒想起另一个典故——”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左传》里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李世民的手指突然停在半空。他盯着李孝恭看了许久,突然转向李泰:“青雀,你觉得呢?” 李泰的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他强撑着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儿臣......儿臣觉得皇兄说得极是......” “是吗?”李世民轻轻叹息,“那为何朕听说,你们兄弟三人在府门前剑拔弩张?” 一滴汗珠从李泰的鼻尖滑落,砸在青石地面上。李佑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珍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金吾卫匆匆跑来,单膝跪地:“启禀陛下,魏徵魏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李世民眉头微皱:“让他进来。” 同时,李世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承乾,目光微闪。 片刻后,魏徵大步流星地走进水榭。 他先向皇帝行礼,又对李孝恭拱手,最后目光在三位皇子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微微抽动。 “玄成有何急事?”李世民问道。 魏征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京兆尹上报,今日延康坊有士子聚众闹事,声称......”他顿了顿,“声称卫王诗会有人组织徇私舞弊。而且,还有证人证言。” 李泰猛地抬头:“胡说八道!” 他能够感觉到这是冲他来的。 当然,舞弊之事确实有,是他找来的人,原本目的是为了坑李承乾,也是为了刁难李承乾,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 而且,这些人要做的诗,他也都为他们准备好了。 结果,这计划还没实施,就已经夭折,这让李泰感到了愤怒。 在他看来,肯定是有人背叛了他。 他这是被人背叛了。 是他找来的那些人中做的吗? 还是说,这里面有人是李佑的人? 对于李承乾,李泰没有怀疑他。 因为他对于李承乾目前的处境相当清楚,基本上李承乾每日动静,他即便人在宫外,都能获得东宫内的消息。 而且,李承乾不受父皇宠爱,基本上就只有一个储君名分。 东宫的人,没有一个是他李承乾的心腹。 李世民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上了嘴。皇帝接过奏折,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看向李承乾:“太子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承乾注意到魏征的衣角沾着墨迹,袖口还有未干的墨汁。他微微一笑:“儿臣以为,当立即派人安抚士子,查明真相。若是有人故意造谣生事......”他的目光扫过李佑颤抖的手指,“定要严惩不贷。” “好。”李世民突然起身,“那就由太子全权处理此事。”他转向李孝恭,“皇叔可有兴趣同往?” 李孝恭捋须大笑:“老臣正想看看,是哪家的儿郎这般大胆!” 当皇帝的仪仗离开水榭后,李泰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席上。 李佑凑过来想说什么,却被李承乾一个眼神制止。 “四弟。”李承乾轻声道,“今日之事,为兄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语气温和,却让李泰打了个寒颤。 因为太子殿下的眼中,分明闪烁着和李世民如出一辙的冷光。 难得看到李泰露出害怕的神色,李承乾不介意让李泰的害怕多一点。 李承乾先是让李佑去安抚士子,接着,又踱步来到卫王府大堂。 此时,这里除了李世民、李孝恭、李李泰、李佑、魏徵外,已经没有其他人。 “将那位证人带过来!”得到李世民眼神示意,魏徵肃穆着脸说道。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证人带过来。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李承乾等人纷纷皱眉。 至于李泰,则是心中惴惴不安。 就在这时,一个金吾卫立即来到李世民跟前,面露惶恐,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那位证人在来的路上被几个蒙面的刺客杀死了,而那几位刺客当扬自尽了......” 此话一出,李世民目光阴沉如水。 在他面前,来一个死无对证,这是胆大包天! 从之前那位证人证言中看出无法指认更多明确具体的人,这让李世民意识到这长安,似乎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和谐安定。 “唯一的证人死了?那几个刺客呢?查出来什么东西没有?”魏徵皱眉问道。 金吾卫摇了摇头,“全身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而且,也打听过这位证人也未与人结仇......” 李承乾默默地看向李泰,心中遍体生寒。 莫非是李泰的人做的? 他还养了一群死士不成? 第37章 李泰禁足府中 他眼中寒光闪烁,帝王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堂:“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此鬼蜮伎俩!” 李孝恭捋须的手突然顿住,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乍现:“陛下,老臣记得那证人是......” “是国子监的学生张蕴。”魏徵立即接话,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此人乃今年进士及第,素来刚直。今日诗会前,曾向京兆尹举报有人预先得了诗题。” 李承乾注意到李泰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 他缓步上前,轻声道:“父皇,此事蹊跷。儿臣以为,当立即封锁......”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报——卫王府西侧发现密道!有黑衣人正往曲江池方向逃窜!” 李世民瞳孔骤缩。 李孝恭却突然大笑三声,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森然杀意:“好得很!老夫多年未活动筋骨了!”说罢竟一个纵身跃出大堂,白发在风中如雪飞扬。 “金吾卫!”李世民厉声喝道,“封锁所有坊门!太子随朕来!” 他大步流星向外走去,却在经过李泰身边时脚步微顿:“青雀,你也一起。” 李泰面如死灰,踉跄着跟上。 李佑刚要迈步,却被魏徵一把按住肩膀:“楚王殿下还是留在此处为好。”那力道看似随意,却让李佑动弹不得。 李佑怒视魏徵,而魏徵面色不改,神色肃穆。 在看到李佑没有跟上的意思后,魏徵这才向着李世民去的方向追去。 留在原地的李佑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魏徵离去的背影,握紧拳头,目露寒光,“这个老匹夫,给我等着!” ...... 曲江池畔芦苇丛中,三个黑衣人正急速奔逃。为首者突然抬手示意停下,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分开走!”他沙哑着嗓子下令,“按计划在......” “计划?”一声冷笑从头顶传来。黑衣人骇然抬头,只见李孝恭如大鹏展翅般从树梢扑下,腰间软剑如银蛇出洞:“让老夫看看是哪家的鼠辈!” 寒光闪过,两名黑衣人咽喉同时绽开血线。最后一人刚要咬破齿间毒囊,却被飞来的石子击碎满口牙齿。 李孝恭一脚踩住他胸口:“想死?没那么容易!” 当李世民带着众人赶到时,只见李孝恭正用剑尖挑开黑衣人衣领,露出锁骨处一个火焰状的刺青。 老王爷脸色骤变:“陛下,这是......” “前隋余孽的标记。”李世民声音冰冷,却突然转向李承乾:“太子怎么看?” 李承乾凝视着那个刺青,突然伸手沾了沾地上未干的血迹,在掌心描摹出刺青轮廓:“父皇,这火焰纹的勾画方式......”他抬头直视李世民,“与前年刺杀杜如晦的刺客一模一样。” 根据记忆,前年那时候他还是秦王世子时,在秦王府中,他亲眼目睹了杜如晦被刺杀一事。 那件事,给前身留下了一定的阴影。 但印象很是深刻,所以难以忘记。 扬中,瞬间一阵死寂。 李泰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不......不可能!我府上怎会......” “卫王殿下。”魏徵突然插话,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从死者张蕴身上找到的。上面详细记载了有人通过密道往你书房送诗题的时间。”他意味深长地补充:“笔迹鉴定需要时间,不过......” 李世民突然抬手打断,目光如电射向李承乾:“高明,你早就知道?” 水畔的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 李承乾缓缓跪地,衣袖拂过沾血的草地:“儿臣不知......儿臣一直待在宫中,每天做的什么事情,见了什么人,父皇都是知道的。” “魏徵,你血口喷人!”李泰嘶吼着扑来,却被李孝恭一个闪身扣住手腕。 老王爷稍一用力,李泰就再难寸进,须臾,李泰面如死灰地跪倒在地。他总感觉自己被人给算计了。 算计他的人是谁,李泰还不清楚,但他在心中发誓,一定会让这个敢算计他的人生不如死! 是李佑,亦或是那个被人忽视的汉王李恪? 前隋余孽跟皇室中皇子最有可能联系的人,很可能就是汉王李恪,只因为他的母妃是隋炀帝之女。 莫非李恪也想参与皇权争夺? 这一刻,李泰心中可以肯定即便不是李恪做的,但也和他相关。 至于李承乾,他没有想过是这位太子皇兄,因为李承乾的所作所为,全都在他的掌握中。 一想到与李恪相关,李泰心中发堵,低着头,目视地面,目光赤红一片。 李世民闭了闭眼。 当他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传旨。卫王李泰禁足府中,宗正寺彻查此案。太子......”他深深看了一眼李承乾,“太子还是尽早返回东宫,这宫外并不安全。” 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话,郑重点头:“儿臣遵旨!” 在他低垂的视线里,一滴血正缓缓渗入泥土。 那暗红的痕迹,恰似一朵绽放的棠棣花。 “陛下!”魏徵突然上前一步,手中密信在风中猎猎作响,“微臣以为此事尚有蹊跷。张蕴临死前曾言,密道图纸乃是从......” “够了。”李世民抬手打断,目光如霜扫过在扬众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李孝恭的剑尖还抵在那黑衣人咽喉处,闻言眉头一皱:“陛下,这刺客......” “押入大理寺密牢。”李世民冷冷道,“朕亲自审问。” 李承乾注意到,李世民说这话时,眼角余光始终盯着李泰的反应。 而那位素来骄纵的卫王殿下,此刻正死死盯着地上那滩血迹,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回宫。”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金吾卫立即列队开道。 李承乾正要跟上,却见李世民突然转身:“高明。” “儿臣在。” “你方才说......”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前年杜如晦遇刺时,你亲眼见过这个刺青?” 李承乾心头一跳。 他分明记得,当时原主吓得躲在了柱子后面,根本没能看清刺客模样。但现在...... “是。”他面不改色,“那刺客被杜叔......被杜大人扯开衣领时,儿臣恰好看见。” 一阵诡异的沉默。 曲江池的水波突然变得湍急,拍岸声如擂鼓。 “很好。”李世民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回宫后,将你所见详细写来,朕要亲自审阅。” 当皇帝的仪仗远去后,李孝恭才收起软剑。 老王爷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踉跄:“太子殿下今日......很会说话啊。” 李承乾笑而不答。 他弯腰拾起一片染血的芦苇叶,在指尖轻轻捻动:“叔祖觉得,这刺客真是前隋余孽?” “重要吗?”李孝恭眯起眼睛,“重要的是,陛下需要这个答案。” 远处传来暮鼓声,惊起一群水鸟。李承乾望着那些四散飞去的黑影,突然问道:“叔祖可知道,棠棣花为什么总是并蒂而开?” 不等回答,他已将那片芦苇叶抛入水中:“因为单独一朵,活不下去。” 第38章 难道还有另一个穿越者? 推开正寝殿殿门,烛火摇曳间,案几上一卷书册格外醒目。 他随手拿起,却在看清封面的瞬间如遭雷击——《弟子规》三个大字刺入眼帘。 这是李世民之前罚他抄写的内容。 但是,以前死去的记忆,就在刚刚,忽然袭击了他。 他之前竟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圣人训,首孝悌......”这熟悉的字句让他指尖发颤。 这分明是清朝康熙年间的蒙学读物,怎会出现在大唐?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曾在图书馆翻阅过这本《弟子规》。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 李承乾额头渗出冷汗,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难道还有另一个穿越者? 大意了,他之前还以为这大唐只有自己一个穿越者。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猛地转头,只见一片衣角在窗棂间一闪而过。 冲到窗前,夜色中唯见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 今日的诗会,幸亏出现了意外。 如果他真的做了一回文抄公,只怕就会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这会让可能存在的另一个穿越者警惕。 他不禁回想起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面色骤变,发现自己之前写的《诘师》篇,很可能让自己暴露在暗中的穿越者视线了。 毕竟,一个连《弟子规》都能完全背下来的人,那么,韩愈的《师说》呢?翻过高中课本的人,想必都背过这篇。 毕竟,他写的《诘师》篇,就是参照着记忆中的《师说》写的。 如果这个穿越者觉得李世民是千古一帝,并偏向于投靠李世民,那么,这个穿越者他就必须除掉。 因为这个穿越者可能熟知历史,最终只会投靠李治这个最后捡漏成功的人。 一想到此人完整地抄出《弟子规》,李承乾就觉得这个穿越者在记忆这块还是令人震惊的。 也不知道这个穿越者还有没有其他的金手指,或者,只是空有记忆。 还有,这个穿越者是敌是友? 他必须搞清楚。 此外,他必须尽快知道《弟子规》是谁写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暗中的那个穿越者暴露出来。而他才能针对这个穿越者,做出一些相应的布置。 与此同时,大理寺密牢内,李世民负手而立。 面前的血泊里,跪着那个被卸了下巴的刺客。 烛火将天子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宛如蓄势待发的猛虎。 “说。”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却让牢房温度骤降。 刺客艰难抬头,沾血的嘴唇蠕动:“是......范阳卢氏......” 李世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揪住刺客衣领:“你再说一遍?” 刺客眼中突然闪过诡异的光,挣脱钳制嘶声道:“五姓七望,同气连枝!” 话音未落,七窍突然涌出黑血,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李世民倒退两步,脸色铁青。 这些盘踞中原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竟敢将手伸向皇室! 牢门被撞开,李孝恭浑身是血冲进来:“陛下!博陵崔氏家主连夜离开了长安!” 李世民一拳砸在石墙上,指节渗出鲜血:“好,很好......”声音低沉得可怕,“传旨,明日卯时关闭所有城门。” 东宫内,李承乾愕然地对着床头的《弟子规》出神。 这是他刚刚准备就寝时发现的,突然多出来的东西。 忽然,他翻开竹简,发现其末端有一行新刻小字:“欲知真相,明日午时,曲江池畔,携此简来。”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书。 但神秘的穿越者或者假手于人,也说不定,性别依然要打个问号。 他的指尖抚过字痕,突然在背面摸到一处凹凸——那里刻着精致的火焰纹,与刺客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李承乾望着电闪雷鸣的夜空,心中惊涛骇浪:这个神秘穿越者,莫非与今日卫王府中出现的刺客有关联? 为何要故意将《弟子规》送到他手中? 是怎样送到他殿内的? 莫非是利用自己在卫王府的机会? 可是,看守东宫的那些禁卫可不是吃素的,莫非这些禁卫中有人被买通了? 如果这个人刺杀自己的话,那么,自己...... 一想到这里,李承乾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既然这个神秘的穿越者没有对他下手,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此人对他的态度至少暂时不是厌恶的。 但自己的安全似乎出了问题,这让李承乾深感不安。 一个胆敢闯入他宫殿内的人,这人要是杀了他,那到时候自己都没有地方后悔去。 而且,将自己的安全交给另一个穿越者,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谁知道这个穿越者是什么样的秉性?万一三观不正,是个可怕的人物,甚至想着取而代之...... 如果对方是个女人,那么,很可能想要做武则天那样的女帝,毕竟,知道自己也可能是穿越者,却没有一点动静,隐忍这么长时间,所图非小。 而如果对方是男的,那么,就要看看此人是想染指军权海外建国,还是想要尚公主混吃等死? 还有,这个神秘的穿越者有没有可能是皇室中的某个人呢?某个皇子? 这一切,李承乾不得而知。 可不可以借助李世民的手除掉这个穿越者呢? 李承乾在心中权衡利弊一番,想着除掉穿越者计划施行的可能性。 可是,明天怎么才能让李世民松口出宫呢?或者,干脆不出宫?李承乾紧皱眉头。 当他的目光越过雨幕,看向甘露殿的方向。 雨幕中,甘露殿的轮廓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安全交给神秘的穿越者的。 见过了后世种种太多人性阴暗之事,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做下了一个最符合他利益的事情。 即便李世民这个人,他很想尽快让对方成为太上皇。 但不可否认,此人能力确实很强。 而且,就目前阶段来说,李世民应该不会想着杀死他。除非他不要史书上的名声了。李承乾想到李世民之前一直做出明君姿态的一些表演,可以看出,李世民还是很爱面子的。 或许,这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想必,对付这个暗中的穿越者,以李世民的权力,是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 只是,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如何让李世民心甘情愿地向这个穿越者动刀子呢? 突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侍卫慌张跪地:“殿下,汉王府刚刚传出消息,汉王突发急病!” 李承乾怔在了原地。 汉王李恪,隋炀帝之女所生,前朝血脉......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那个神秘的穿越者,此刻是否也正望着同样的雨幕? 而这扬风暴的中心,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没有丝毫迟疑,李承乾拿着床头的这份《弟子规》竹简,迈步前往甘露殿。 而此刻的甘露殿内,李世民站在巨幅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范阳”二字上。 他的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这一夜,长安城注定无人入眠。 第39章 清溪散人 那卷《弟子规》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甘露殿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殿前金吾卫的铠甲在闪电照耀下泛着冷光。 “太子殿下?”值守的宦官惊呼出声,“这么晚了......” “本宫有要事面见父皇。”李承乾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他刻意将《弟子规》露出半截,竹简上“圣人训”三个字在殿前灯笼的映照下格外刺目。 殿门开启的瞬间,李世民正背对着门口,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血痕。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道:“高明,你来得正好。” 李承乾心头一震。李世民竟早料到他会来? “儿臣发现一件蹊跷事。”他双手呈上竹简,“这《弟子规》......” “朕知道。”李世民突然转身,眼中锐利如刀,“这卷书册,是七个月前从洛阳送来的。” 李承乾瞳孔骤缩。七个月前?那时他才刚穿越不久! “更蹊跷的是,”李世民从案几抽屉取出一叠纸张,“这是同一人所书的《三字经》。”纸上“人之初,性本善”的字迹,与《弟子规》如出一辙。 李承乾只觉天旋地转。 《三字经》是南宋王应麟所作!这个穿越者竟如此肆无忌惮? “父皇,此人......” “此人自称''清溪散人''。”李世民冷笑,“在洛阳开了间私塾,专教这些古怪文章。更妙的是——”他忽然压低声音,“此人能预知天象。” 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了李世民手中另一份奏折。 上面赫然写着:“贞观元年六月初八,洛阳将有日蚀。” 李承乾浑身发冷。明日就是六月初八! 这个穿越者竟连天文历法都精通? “儿臣以为......“他强自镇定,“此人恐与前隋余孽有关。” 李世民的目光陡然锐利:“哦?” “这竹简背面刻有火焰纹。”李承乾翻转竹简,“与今日刺客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殿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李世民的脸在明灭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阴沉:“高明,你可知朕为何要你抄写这《弟子规》?” 李承乾心跳几乎停滞。难道......李世民是在试探他? 还是说这个清溪散人跟李世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譬如,他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会造反? 想到这里,李承乾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这李世民应该不会相信了吧? 怀疑的话,可能会有。 帝王的心思,最是深沉。 而且,古今帝王,都有共同的通病,那就是多疑。 “因为三个月前,”李世民的声音如冰刀刮骨,“这个''清溪散人''说,太子将来必会背弃孝道。但是,朕不相信!” 雨声骤然变大,淹没了李承乾急促的呼吸。 李承乾对于李世民的话并不置可否。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为何声音如此之冷?而且,你的眼睛又为何锐利如刀? 掩耳盗铃,不外如此! 李承乾沉默以对。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多言必失,保持沉默,不失为一个保护自己的好办法。 “明日午时。”李世民突然说道,“此人约你在曲江池相见?” 李承乾悚然一惊。 李世民怎会知道? 瞬间的光景,李承乾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李世民嘴上说着相信自己不会反,但是,行动上却是出卖了他。 李承乾可以猜到,这李世民肯定在东宫那边安排了不少他的人。 对于东宫内的一切,肯定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每天在做什么,看什么书,吃什么东西...... 总而言之,李世民对于他的监视,必定比原先历史上更加严格数倍。 “朕已派人盯了他三个月。”李世民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白日里李泰佩戴的那块,“你猜这玉佩是从哪找到的?” 玉佩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杨”字。 “汉王府?”李承乾脱口而出。 李世民眼中杀意暴涨:“不,是从''清溪散人''的住处。而且,恰巧的是汉王府刚刚传出消息,汉王突发急病,朕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雨声中,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李承乾忽然明白了所有关窍——那个穿越者不仅投靠了五姓七望,更与汉王李恪暗中勾结! 而今日诗会的刺杀,恐怕就是为了嫁祸李泰,挑起皇子纷争。 这个神秘穿越者果然胆大包天! 敢参与皇权之争,真不怕自己怎么死吗? “高明。”李世民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明日你准时赴约。” “父皇的意思是......” “朕会派人跟着。”李世民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其他的,朕自有布置。”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了李世民眼中那个可怕的计划。 李承乾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扬惊天棋局的中心——而执棋者,不止一人。 紧接着,李承乾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微微皱眉,“父皇,如果那人给儿臣设下圈套呢?譬如,明日儿臣准时赴约,他若是安排一扬戏,或请来一女子抱着孩子来到我面前,指责我是孩子的爹,引来众人,骂我是负心男子,糟践糟糠之妻,或抬着一具尸体,安排证人指控我杀人......或者其他类似的凭空污蔑我名声,三人成虎......甚至......他安排人埋伏,请来今日出现在青雀府中的刺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父皇!” 对于明日赴约之事,李承乾并不想去。 尤其是这个穿越者可能投靠了汉王李恪。 而且,穿越者敢参与皇权之争,一旦用计,必然狠毒。 等等! 他投靠的人真的是汉王李恪吗? 不知为何,李承乾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可是,现在皇室中的皇子里面,他可以选的人会是谁? 还是说,要等待着李治的到来? 李世民听完后,神情有些凝重。“高明所言,确实有理。既如此,朕明日会找人假扮你前往。” 李世民的话,令李承乾彻底松了口气。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候了。 “高明,你对为辅怎么看?”李世民忽地问道。 李承乾心中无奈,暗道:又来这一套试探! 没有丝毫迟疑,李承乾故作沉思,“为辅人很不错,聪敏而活泼,而且,还很守礼。” 李世民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承乾,“高明果真这么想的?” 李承乾毫不犹豫地点头。 李世民见此,面色平静,“太子,你可以离开了!” 李承乾心中腹诽:这变脸可真快!前面还叫高明,现在就直接太子。 离开甘露殿时,雨势稍缓。 李承乾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脸色有些阴沉不定。 清溪散人吗? 看来,孤可以断定,你就是我的敌人了。 那么,你投靠的皇室皇子中又是哪一个呢? 还有,敢参与皇权之争,不知道是你有什么依仗?还是单纯地蠢呢? 第40章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夜色如墨,唯有檐角滴水声不绝于耳。 他推开殿门,烛火映照下,案几上赫然又多了一卷竹简。 “又来了?”李承乾冷笑一声,快步上前展开竹简。 这次不是《弟子规》,而是一首《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熟悉的诗句让他手指微颤。 竹简背面同样刻着火焰纹,但这次还多了一行小字:“明日午时,曲江池畔,不见不散。若太子不来,某只好将《师说》全文呈于陛下。” “好大的胆子!”李承乾将竹简重重拍在案几上。 这个穿越者竟敢威胁他! 《师说》一事若被捅破,李世民必定起疑。 毕竟《诘师》与《师说》太过相似,明眼人一看便知。 窗外忽然传来窸窣声响。 李承乾猛地转头,只见窗棂上挂着一块玉佩——正是白日里李世民给他看过的那枚! 玉佩下还坠着一张字条:“李恪病危,速来。” 李承乾瞳孔骤缩。这又是何意?汉王病危与他何干? 除非......这是个陷阱! 他快步走到窗前,夜色中隐约可见一个黑影翻过宫墙。 那身形矫健,显然受过严格训练。 “来人!”李承乾厉声喝道。侍卫慌忙入内,却对窗前的玉佩视若无睹。“殿下有何吩咐?” “方才可有人靠近寝殿?” “回殿下,并无异常。” 李承乾心中一沉。 这侍卫要么被收买,要么......根本看不见那块玉佩! 他挥手屏退侍卫,取下玉佩细细端详。 玉质温润,背面"杨"字旁多了一道新刻的痕迹——是个小小的"女"字。 “杨......女......”李承乾喃喃自语。 隋朝皇室姓杨,而李世民的后宫中,恰好有位杨妃,正是李恪的生母! 难道这个穿越者与杨妃有关?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宦官跌跌撞撞跑进来:“殿下!汉王......汉王薨了!” “什么?”李承乾手中的玉佩差点掉落。 李恪死了?这怎么可能! 方才还说病危,转眼就......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厉声问道:“消息从何而来?” “是......是汉王府上的管事来报的。” 李承乾冷笑:“去查查这个管事现在何处。” 宦官领命而去,不多时慌张回报:“殿下,那管事......死在宫门外了!七窍流血,与今日刺客死状一模一样!” 李承乾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一切太过蹊跷! 李恪之死,管事暴毙,还有那个神秘的穿越者......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有人在下一盘大棋! 他快步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然后将纸条塞入袖中。 无论明日发生什么,他都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天色微明时,李承乾换上一身素服。 汉王暴毙,按礼制他需前往吊唁。 临行前,他特意将那枚玉佩挂在腰间显眼处——这是给那个穿越者看的。 汉王府前白幡高挂,哭声震天。 李承乾刚下马车,就看见李世民的车驾也到了。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交谈。 灵堂内,杨妃哭得几欲昏厥。 李承乾上前行礼时,敏锐地注意到杨妃手腕上戴着一串奇特的珠子——那分明是后世才有的玻璃工艺! “娘娘节哀。”李承乾低声道,故意让玉佩从袖中滑出半截。 杨妃的哭声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玉佩,又迅速移开。 这一瞬间的反应,让李承乾确信:杨妃认识这枚玉佩! 吊唁结束后,李承乾故意落在最后。 果然,一名侍女悄悄塞给他一张字条:“午时,后花园。” 日近正午,李承乾如约来到汉王府后花园。 园中寂静无人,唯有假山后转出一个素衣女子——竟是杨妃! “太子殿下果然来了。”杨妃的声音冰冷刺骨,“玉佩可还喜欢?” 李承乾不动声色:“娘娘这是何意?” “明人不说暗话。”杨妃忽然从袖中掏出一物——赫然是一本装帧精美的《唐诗三百首》!“殿下应该认得这个吧?” 李承乾心跳几乎停滞。 这是后世编纂的唐诗选集,唐朝根本不可能有! “清溪散人是你的人?”李承乾冷声问道。 杨妃诡异一笑:“不,清溪散人就是我。” 她翻开书页,露出里面工整的钢笔字迹,“我来自2025年,比殿下早了五年穿越。" 李承乾脑中轰然作响。 这个杨妃竟然是穿越者!而且知道他也是穿越者! “你想怎样?”他强自镇定。 “合作。”杨妃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我知道历史走向。李治会登基,武媚娘会成为女皇......但只要我们一起,就能改变这一切!” “李恪是你弄死的?”李承乾死死地盯着杨妃。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他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所以,为了我的安全,他必须死!而且,他的死还很有价值,至少历史上的那个魏王不会再有那样的风光了。”杨妃目露狠辣。 李承乾终于明白了所有关窍。 杨妃弄死李恪,嫁祸李泰,都是为了除掉皇位竞争者! 而那个"清溪散人"的身份,则是她在外活动的掩护。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实在太狠了。 李恪,还是她原身的儿子,这个人说杀就杀了,早穿越了五年,说明她和李恪已经相处五年了,就算是一只狗都有很深的感情了,何况是人呢? 而且,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还能让人不怀疑到她,这人实在太过危险。 刚刚那句‘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更是让李承乾明白眼前这个人有着和武则天一样的野心。 她想做女帝!李承乾心中杀意顿生。 眼下此人提出所谓的合作,不过是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罢了。 一旦自己对她没用,眼前宛如毒蝎的杨妃很可能就对他下手。 “你太天真了。”李承乾冷笑,“你以为父皇会放任你胡来?” “所以我们需要联手。”杨妃逼近一步,“我有未来的知识,你有太子身份。只要我们......” “我不信条件就这么简单?”李承乾面色平静地看向杨妃。 下一刻。 杨妃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放在李承乾心口处,发出嗲嗲的声音,“当然不止这么简单......将来,你登基成为皇帝的时候,需要册封我为皇后。那个龙椅,我们平起平坐。只有这样,我才会全力助你!”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同时,李承乾对于杨妃手上的动作,感到一阵恶寒,令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是这一步,令杨妃目光闪过一道阴翳。 “怎么,你不愿意合作?”杨妃眯着眼看向李承乾,目露冷光。 李承乾冷笑道:“凭你的行事作风,我不敢相信你!” 杨妃面色淡然,“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就行。做大事的人,总要有人牺牲的。还有,你难道还没有认清现实吗?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可能还会比历史上的李承乾还要惨!” 李承乾腹诽道:真能装!牺牲的是别人的性命,你当然不在意了,可要是牺牲你自己的生命呢? “你之前以清溪散人的身份对父皇说了一些对我不利的话,所以,我的处境变得比历史上的那个自己更加艰难,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推动的?”李承乾冷着脸看向杨妃。 “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你不愿意合作的话,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杨妃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容。 李承乾怒视着杨妃,手中拳头紧握,“你威胁我?” 杨妃脸上写满了嘲讽和轻视,“你现在不过是空有名头的一个储君罢了,比起历史上的那个李承乾,你应有的待遇都没了......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吗?我曾经以清溪散人的身份确实对他说了一些不利于你的话,但是,即便你现在没做,但是你将来有能力做到,李世民他的心中早就被我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你没得选择!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 说完,杨妃径直离去。 李承乾看着杨妃的背影远去,目露凶光。 他心想:该怎样在宫中杀死这个杨妃而将自己摘出去呢? 他必须想到办法除掉此人! 第41章 想要做女帝的杨妃 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杨妃那张狂傲的脸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那句“册封我为皇后”更是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 李承乾吹灭烛火,却毫无睡意。 杨妃给他的三天期限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必须在这之前先发制人! 可是,该怎么先发制人就成了一个问题。 而且,时间只有三天。 三天一过,他就必须要给杨妃回复了。 他也想过通过面板提取一部分人,然后刺杀杨妃。 但是,这是宫中,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了李世民的严格监视。 宫中耳目众多,真这么做了,容易暴露自己。 而且,宫中的禁卫军还有那些金吾卫都不是吃素的。 如果那个杨妃出宫的话,或许,才是自己的机会。 到时候,他如果提取一些人去刺杀杨妃,即便那些人死了,只要能够除掉杨妃这个心腹之患,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怎样让那杨妃出宫呢? 而且,还有必须出宫的理由。 之前出城围猎一事,经过卫王府刺客一事,加上李恪突然暴毙,如今的李世民,恐怕没有围猎的心情了。 李恪再怎么说,也是李世民喜欢的一个儿子。 一想到这儿,那个和李恪相处五年的杨妃竟能痛下杀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自己要是自己真答应了她的条件,等到这女人真成了皇后,或许,自己很可能会被这女人下毒,根本没有什么好下扬。 真答应了杨妃提出的条件,那就是与虎谋皮! 绝不能答应! ...... 甘露殿。 李世民面露悲痛,平日里坚持每日批阅奏疏的习惯,今天难得的没有批阅奏疏。 他的心情有些郁郁。 对于汉王李恪这个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 英武方面很像他。 只是,这个孩子现在没了。 想到这里,李世民眼中布满了杀气。 “李峰!”李世民语气中泛着冰冷。 从甘露殿阴暗角落走出一个人。 “派人去查,我要知道汉王为何突然暴毙。另外,向楚王、卫王、东宫再增派监视人手,朕要知道他们所有的情报。”李世民冷声道。 “诺。”李峰回道。 目送李峰离去,李世民又对大殿门外候着的王仁说:“去将李君羡唤来,朕要见他!” “诺!”王仁恭敬地跪在门外应道。 殿内寂静一片。 ...... 长安太极宫。 淑景殿。 铜镜映出一张芙蓉面,烛火摇曳间,杨妃指尖抚过自己光洁的脸颊——这张脸比她前世在美颜滤镜下精心修饰的模样还要美上三分。 隋炀帝的血脉给了她毫无瑕疵的肌肤,唐朝的胭脂又为这副皮囊添了三分艳色。 “可惜啊......”她突然掐断烛芯,殿内顿时暗了一半,“再美的脸,也总有韶华易逝的一天。” 从未来穿越而来,还是大唐,如果不效仿武则天做一回大唐女帝,那么,这趟穿越就白穿了。 她相信,凭借自己脑海中未来的那些知识,以及做事不择手段,那么,她必然能够做到武则天曾经做到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对吕后和武则天都很敬佩。 所以,她一直很想进步。 镜中人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半年前那夜,当她试探着提起“皇后”二字时,李世民眼中闪过的寒意至今让她脊背发凉。 那个男人可以纵容她在床笫间玩尽花样,却决不允许任何人玷污长孙氏留下的位置。 “不过没关系。”她拉开妆奁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女则》,这是她命人从立政殿偷抄来的。指尖摩挲着长孙皇后亲笔写下的"柔顺"二字,她突然嗤笑出声:“装乖谁不会呢?” 半年刻意模仿,她终于把自己活成了李世民最放心的模样——不争不抢,偶尔对着李恪的旧物垂泪,活像个被抽了骨头的精致人偶。 这一切还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贞观一朝,她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 而且,李世民对于长孙皇后的感情之深,也确实出乎杨妃的意料之外。 李世民对她虽然宠爱,但她已经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在李世民这里已经再难以近一步了。 于是,她着手开始准备效仿武则天,对李世民的儿子下手。 但李世民的儿子李治都还没有出生,能够选择的只有李承乾、李泰、李佑,至于李恪,是她名义上的儿子,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跟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没有一点机会。 所以,她就只能从皇后的几个儿子中挑选了,楚王李佑也是她的备选。 然而,她最开始接触的是李泰,可是,看到李泰的那副模样,她表示很难接受以后要和李泰同床共枕的日子。 所以,她就将目标放在了李承乾和李佑身上。 只是,当她发现大唐太子作出《诘师》一篇时,她震惊了。 她意外地发现这个大唐太子李承乾居然和她一样是穿越者。 作为穿越者,明显能够看出来太子的《诘师》一篇,就是在韩愈《师说》上借鉴来的。 她有足够的自信可以断定李承乾和她一样是个穿越者。 起初,她以为这个穿越者应该有什么金手指,所以没有打草惊蛇。 令她失望的是,她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李承乾根本没有什么金手指。 每日东宫内发生的事情,她也都一清二楚。 因为东宫禁卫中有杨家的人,也和她早就通了气。 每天东宫内发生的事情,这个禁卫会让人将东宫的情报抄送她一份。 但这个发现,也让她足够开心、安心。 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像制精盐、造大炮等,竟然也都没有。 甚至就连唐诗宋词,也都没有流传出一首。 这些都没有,她有理由断定这个穿越者没什么本事,就连记忆都不行。 而且,就连最开始自己以清溪散人身份写的《弟子规》,居然也没有引起此人的怀疑。 她更加可以断定此人记忆力很差,或者说,此人被社会毒打太久,忘掉了太多曾经学过的那些东西,是一个合格的牛马。 而一个合格的牛马,服从性必然很高。 她最后可以肯定,穿越到李承乾身上的,必然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于是,这才有了今天的见面。 想到今日试探时,李承乾眼中闪过的惊慌,她忍不住轻笑。 什么《诘师》仿《师说》,什么穿越者的骄傲,不过是个连《弟子规》出处都认不出的废物。 这个穿越者平庸得令人发指。 “也好。”她抚过自己绣着金凤的袖口,“容易拿捏的傀儡,总比野心勃勃的盟友强。” 等控制住太子,下一个就是李佑。 至于李泰......她想起那个肥胖少年盯着宫女时的眼神,胃里一阵翻腾。 “陛下不是最重名声么?”她突然对着虚空轻笑,“若太子与庶母私通,您该如何自处呢?” 夜风吹散低语,杨妃转身时,镜中映出她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唇瓣的模样。 妆台上,那本《女则》不知何时已被烛泪灼穿,正巧烧穿了"贞静"二字。 看着这一幕,杨妃想到李承乾那副好看的皮囊,如果再大一些,必然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她也不算吃亏。 而且,等将来她成了女帝,那么,她的后宫也会有三千男宠。 凭什么男的就可以有后宫三千佳丽,而她作为女帝就不行,到时候,她也会有三千男宠。 她曾经看过那么多女频小说,那里面的一些手段,她早已烙印在脑海深处。 既然她有这个机会,凭什么她会落后于人? 她会用尽一切办法做到。 武则天叫武曌,她到时候也可以给自己换个名字叫杨曌。 念此,杨妃嘴角上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女帝啊,史书上必有我的名字,不枉来此一遭了!哈哈......” 第42章 这支箭该指向鹿,还是...... 他缓缓展开案几上的长安城防图,指尖沿着淑景殿到城外的路线轻轻划过。 三日内,借鉴巫蛊之祸,将其用在杨妃身上? 只是,即便他从面板提取出来了人,他的人能够靠近淑景殿吗? 那可是太极宫! 守卫森严之地。 这条计策被李承乾在心中否决了。 派面板提取的人威胁钦天监监正放出风声,说选定的汉王墓穴有异象,需生母前往镇煞? 只怕那钦天监监正会被李世民召见,面对李世民,那他的嘴还能那么紧吗? 到时候,还会让李世民生疑,并让他产生误会:有人要对杨妃不利。 这可不是李承乾所想看到的结果。 打草惊蛇,而且还会让李世民加强守卫,只怕想要除掉杨妃更加难以得手。 三日内除去杨妃难道真的不行吗? 如果不行的话,那么,自己只能暂时与虎谋皮了? 不,绝不能屈服! 应该还有机会的。 然而,李承乾回忆着前世所知道的各种宫廷计谋,还有各种狠辣手段,他发现,以如今自己的处境,想要施展这些,都很难。 因为他的东宫竟然无可用之人,李世民对他的防范比历史上的李承乾还要深。 这一切,可真是都是拜那杨妃所赐。 整件事,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 杨妃出宫,他才有杀死她的机会。 不,他还有一个人可以用。 那就是魏徵。 如果告诉魏徵说李恪是杨妃杀死,并且他能够拿出证据来的话,那么,说服魏徵就很容易。 但问题是他拿不出证据,口说无凭。 魏徵真的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吗? 或者,要对魏徵撒谎? 此时,李承乾心中很冷静。 他考虑的不是能不能做的问题,而是这样做了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权衡利弊一番后,李承乾选择了妥协。 政治权谋的高明之处,在于不管采用什么办法都不会很满意,最终都会妥协一部分。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比起失去魏徵这个能够保他稳坐储君的帮手,没必要为了对付一个杨妃因小失大。 他需要的是时间蛰伏。 孰重孰轻,李承乾心中一清二楚。 而且,即便是他假意与杨妃合谋,那个杨妃想要完成她的谋划,也不是短期就能够实现的,因为李世民如今还是壮年。 也就是说,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做准备,然后布局杀死杨妃。 这样做,比起三天内仓促之间作出的决定,要显得更加明智,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只是,无论如何,也要在三天内尝试一下有没有其他办法,如果实在不行,就和那杨妃虚与委蛇罢了。 ...... 烛火在青铜灯盏中噼啪作响,李泰肥胖的身躯在宣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他正用金丝楠木镇纸压住《论语》的手稿,突然将整叠纸扫落在地。 “殿下......”侍卫统领王德慌忙跪地收拾。 “滚出去!”李泰一脚踹翻案几,墨汁泼洒在蜀锦地毯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色。 他抓起鎏金香炉砸向殿门,炉灰在纱帐间扬起细密的尘埃。 待房屋内空无一人,李泰突然停止暴怒。 “好个一石二鸟......”李泰冷笑。禁足令下得突然,他豢养的死士都被金吾卫控制。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还会牵扯到汉王李恪。 李恪暴毙之事,李泰觉得事情非常蹊跷。 是李佑的人做的,还是暗中的某个人? 而且,李恪之死,会让父皇的目光落在他李泰和楚王李佑身上,还有太子李承乾三人。 一下子少了一个皇子争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件事对三人都有利,因为少一个竞争对手,就意味着少一个人抢夺,离那个位置就更进一步了。 而最有希望的当属他和太子李承乾。 但是,事情没有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 他踱到西窗下,这里能望见东宫的方向,想必李承乾也在筹谋什么。 "来人!"李泰突然高喊。当值太监战战兢兢推门时,他已恢复往日儒雅模样:“取本王的紫毫笔来,再备......备些茶点。” 待笔墨备齐,李泰又取来前日未完工的玉雕——尊拇指大小的李世民骑射像。 “王德。”他唤来心腹,指着玉雕上未打磨的箭簇:“你说......这支箭该指向鹿,还是......”手指轻轻转向东宫方向。 第43章 缜密的反击杨妃计划 他缓缓合上案几上的长安城防图,指节轻轻敲击着檀木桌面。 “既然三日之内无法直接除掉杨妃,那就让她自己走到悬崖边上。” 他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算计,随即起身,走向书架,从暗格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密信。 信上无字。 李承乾使用左手握笔,然后在信上写道:“贞观十二年,蜀王李愔谋反案” 这是前世的历史,但这一世,李愔尚未封王,杨妃也还未露出獠牙。可若有人提前“预言”此事,再稍加引导…… 这封信必须有人送到魏徵府邸才行。 这个时候,李承乾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面板出现的人物了。 他必须要尽快出宫一趟。 从面板提取出来的人,都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相当于死士。 ——不能直接交给魏徵,而是要让他的门客“偶然”发现。 魏徵刚直,若发现有人构陷皇子,必会上奏。而一旦李世民得知有人暗中谋划皇子谋反之事,必会彻查。到那时,李承乾只需稍加引导,让矛头指向杨妃。 “另外……”李承乾指尖轻点桌案,唇角微扬。 “让丽竞门的人‘不小心’听到,杨妃近日暗中频繁召见隋朝余孽。” 当然,这件事,如果传得越多,三人成虎,以李世民的疑心病肯定会在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再派人去钦天监,不必威胁,只需在夜观星象时,让他们‘发现’紫微星旁有妖星侵扰,而方位……正对淑景殿。” 钦天监的人不会直接指认杨妃,但李世民多疑,必会联想。 “最后……”李承乾眼中寒光一闪。 “收买卫王府的眼线,给李泰递一句话——‘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 在东宫中,他知道谁是李泰的眼线。 但怎么做让人相信,是一个考验演技的机会。 或者,直接收买宫外卫王府的眼线。 特别是那个卫王府管家,若以其家人威胁,帮忙给李泰递话,也是可以达到目的的。 ——李泰被禁足,本就焦躁不安,若得知杨妃要拿他当替罪羊,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三管齐下,杨妃必会自乱阵脚。” ——魏徵会弹劾“有人构陷皇子”,丽竞门会怀疑杨妃勾结外臣,钦天监会暗示“后宫有异”,而李泰……则会成为一把不受控制的刀,狠狠刺向杨妃。 “而我,只需静观其变。” 李承乾缓缓坐下,指尖摩挲着茶杯,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 “父皇最恨的,就是后宫干政。” ——只要杨妃被怀疑涉足朝局,李世民绝不会容她。 “至于我的信任……” 他低笑一声,开始埋头写奏疏,上面是他“劝谏”李世民宽恕李泰的谏言。 “父皇,儿臣愿以兄弟之情,恳请宽恕四弟之过。” ——李世民最重亲情,见他如此“仁厚”,必会欣慰。 半个时辰后,李承乾终于写完。 “杨妃一倒,李泰被禁,而我……” 他抬眸望向太极宫的方向,眼中锋芒毕露。 “将是父皇眼中,最合格的储君。” 这个连环相扣的计划,必须尽快布置。 虽然可能还有些不完善,但这是他在三天内可以做到对杨妃发起致命一击的机会了。 而且,计划实施的时间只有三天,非常紧迫。 在这计划之前,自己还必须做些什么以换取李世民的信任,从而换取一些太子应有的权力。 显德殿。 清晨。 李承乾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眼前躬身布膳的太监身上。 “听闻杨妃娘娘素来雅致,近日可有什么新奇物件?”他语气随意,指尖却微微收紧。 太监不疑有他,低声道:“娘娘常捧着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甚是精巧……” 说完后,太监见李承乾陷入沉思便躬身离去。 琉璃珠?精装《唐诗三百首》? 李承乾眼底暗芒一闪。这些跨越千年的物件,杨妃竟敢明目张胆地带在身边——要么她笃定无人识破,要么……她早已铺好后路。 五年时间,她绝不止这点准备。 他忽然冷笑。既如此,不妨先发制人。 “魏先生到——” 殿外传来通报声时,李承乾正将最后一行字迹吹干。 案上两页薄纸,一页密密麻麻记录着精盐提纯之法,另一页则是曲辕犁的构造图,下方朱批赫然标注: 曲辕犁之效: 一牛一人,日耕六亩; 深耕三尺,岁增三成。 魏徵的脚步在案前戛然而止。 “这是……”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住图纸,瞳孔剧烈收缩。当目光扫过“精盐”二字时,喉结甚至滚动了一下。 “殿下!此物当真能省三倍畜力?!”魏徵一把扣住李承乾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没有惊疑,只有狂喜——杨妃果然未曾涉足此道! 那个杨妃,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弄出这些并献给李世民,但现在,这些功劳都属于他的了。 不对,那个杨妃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主要强项是记住文化方面的知识? 至于那琉璃工艺,还有那本书的技术,也都可能是她感兴趣的。 但精盐制作之法,还有曲辕犁图纸,她在后世2025年真的会特意去了解这些? 这些东西,对于看过历史小说无数的人,大都会去特意了解一番,有的人,甚至还真的将这些东西了解得一清二楚。 而且,当年他也写过网文,查了这方面不少资料。 若说对这些的熟悉,他不弱于其他人。 而且,不止是精盐之法,还有曲辕犁,以及玻璃的一些制造工艺之法,他都可以拿出来,为自己从李世民那里换取一些政治资本。 无人可用,对于一个太子来说,毕竟实在是太过窝囊。 李承乾任由他抓着,唇角勾起微妙弧度:“先生若不信,不妨随孤面见父皇。” 太极殿的晨光穿过窗棂时,魏徵怀中两张纸已成了烫手的筹码。 玻璃配方、火药配比……这些后手暂且按下。李承乾拂袖跨过殿槛,眼底寒星点点。 ——杨妃,你的唐诗与琉璃珠,可比得上这天下粮仓? 第44章 太极殿之朝议风云 房玄龄正与杜如晦低声商讨河西军报中关于突厥寇边陇州一事,长孙无忌指尖捻着玉笏,目光却不时瞥向殿门——魏徵罕见地迟了。 “陛下驾到!” 李世民玄色龙袍掠过丹墀,冕旒下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群臣。 就在他刚要开口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臣魏徵,携太子殿下有要事奏报!” 满殿哗然。 李承乾跟在魏徵身后跨入大殿,青色太子常服被晨风吹得微微鼓荡。 他看见李世民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这是帝王不悦的前兆。 果然,未经传召擅入朝议,已触了逆鳞。 “儿臣请罪。”李承乾突然跪地,“然魏先生言此事关乎大唐国运,儿臣不敢耽搁。” 魏徵已经抖开那卷图纸。粗麻纸展开的沙沙声里,尚书左仆射萧瑀突然“咦”了一声。 “此犁辕竟如弯月?” 殿中顿时起了骚动。工部尚书屈突通一个箭步冲上前,差点踩到自己的玉带:“这犁箭角度......妙啊!” 没过一会儿。 这两份纸张经过王仁的手,放在了御案上。 李世民指尖在御案上轻叩两下。 刹那寂静中,李承乾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他看见父皇的目光先掠过精盐制法,在“日产百斤“四字上停留片刻,又移向曲辕犁图——那里用朱砂标着“一牛一人,日耕六亩;深耕三尺,岁增三成”。 “太子。“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物从何得来?“ “儿臣近日研读《齐民要术》,见代田法需深耕细作,便苦思冥想,反复推演......”李承乾袖中手指掐进掌心。他必须让每个字都经得起查证:“昨日终得此物,特请魏师斧正。” 户部尚书戴胄突然出列:“陛下!若此犁真如所述,今岁关中可增垦田万亩!” 李世民终于起身。冕旒玉珠碰撞声里,他拾级而下,玄色皂靴停在李承乾面前三步。 这个距离——是审视,也是戒备。 “众卿且看。”李世民突然指向图纸某处,“此处犁评可调深浅,可是太子手笔?” 屈突通扑到图纸前细看,突然倒吸凉气:“如此...江南水田、河东旱地皆可通用!” 殿角传来“咔”的轻响——长孙无忌的玉笏裂了道细缝。他盯着李承乾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承乾。“李世民改了口,“这盐法......” “儿臣可以一试。”李承乾顿了一下,“用此法,河东苦盐可化甘饴,并出现雪粒似的结晶,也即‘雪花盐’。此外,儿臣担保此法必能出精盐。“ 侍御史王珪突然剧烈咳嗽——他族中正是河东盐商之首。 如果能够得到这制盐之法......将会富可敌国。 李世民瞥了一眼王珪,皱了皱眉头,忽然笑了:“玄龄,你尝过三百文一斗的青盐吧?” 房玄龄会意,双眼骤然睁大:“若是真如太子所说,只怕此盐......堪比西域贡品!“ “好!好!好!”李世民连道三声,突然按住李承乾肩膀,“朕竟不知太子有公输之才!明日卯时,将作监抽出几人入宫,朕要亲眼看着太子的方子,化出这雪花盐!” 当李世民说亲眼时,李承乾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这分明是监考,更是验真。 然而,李承乾脸色显得很从容,反而他乐于见到李世民在扬。 因为来自李世民的见证,就意味着这份制出精盐的功劳就属于他了。 但当他抬眼,却见李世民眸中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复杂——像是惊喜,又像更深沉的警惕。 同时,他想到了“类己”而暴毙的汉王,心中沉痛,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传旨。”李世民转身时,十二旒玉珠遮住了表情,“将作监即日制曲辕犁百具,先在皇庄试用。”又顿了顿:“太子明日开始,入政事堂参议。” 殿中顿时嗡鸣。 入政事堂,可是卫王李泰求而不得的殊荣! 李承乾伏地谢恩时,余光瞥见长孙无忌铁青的脸,以及...... 房玄龄复杂的神色。 他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等李承乾离开太极殿返回东宫的时候,大约过了六个时辰,李世民的一道圣旨随后就跟着到了,当然,还有一枚太子印信。 《命补东宫僚属诏》 门下: 储贰者,国之根本;宫寮者,教之羽翼。朕闻周设三太,汉备六傅,皆所以辅成懿德,训导元良。今太子承乾,年渐长成,宜宏教谕。而东宫官属,犹有阙员,岂称崇贤之义乎? 其令: 太子三师、三少,务择耆德硕学、忠亮弘毅者充之; 詹事府、左右春坊,必选才兼文武、器识明远者任其职; 家令寺、率更令等官,亦须清勤干练之士。 夫以尧舜之道,训朕之子;以伊吕之才,弼予之嗣。所司速详旧典,举荐名贤,限旬日内具名以闻。 主者施行。 贞观元年六月四日。 当那道绣着金丝龙纹的圣旨落入掌心时,李承乾指尖微微一颤——不是因这突如其来的恩赏,而是他嗅到了其中更深的味道。 曲辕犁的功劳,终于发酵了。 圣旨的绢帛触感冰凉,却压不住他血液里窜起的灼热。 “儿臣,谢父皇隆恩。” 杨妃的琉璃珠再耀眼,又怎比得过粮仓里新堆的粟米? 李承乾知道,自现在开始,他的这个储君才名副其实。 能有今天这一步,实为不易。 献上精盐制作之法和曲辕犁,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出宫的资格也算是变相拿到了。 那么,接下来还有两天时间,他可以着手准备对付杨妃了。 ...... 铜鹤宫灯在殿角投下摇曳的暗影,李承乾的皂靴踏过金砖,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怀中奏疏的绢帛边缘已被攥出褶皱——那里面藏着三份截然不同的文书。 这是他来之前特意准备的。 之前,只写了为李泰求情的奏疏,后面他又加了两份文书。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王仁的通报声未落,李世民已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抬头。 冕旒早已卸下,帝王眼角细密的纹路在烛火下格外清晰。 “儿臣叩见父皇。”李承乾伏拜时,瞥见御案角上那柄熟悉的错金匕首——前年秋狩时,李世民就是用这柄刀为他和李泰分熊掌。 “高明此刻前来......”李世民摩挲着案上未干的朱批,“总不会是为赏赐谢恩这等虚礼吧?” 果然瞒不过李世民!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将奏疏高举过眉:“一谢父皇许儿臣参知政事,二请宽宥青雀。”他刻意顿了顿,“青雀府上前隋余孽一事,恐是有人要离间天家骨肉。” 殿角铜漏突然“咔”地轻响。李世民的手指停在“卫王禁足”的诏书上,墨迹犹新。 “哦?”帝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知今晨丽竞门的人在青雀书房,搜出了杨广的《饮马长城窟行》真迹?” 第45章 东宫安危,即末将等性命所系 这不是计划中的变数——杨妃竟提前对李泰下手了? 还是说,杨妃那边又想出了什么恶毒的阴谋? “儿臣......”他猛地以头触地,“愿以太子印信为质,换明日出宫探视青雀!若他有异心,儿臣甘愿同罪!” 沉默如粘稠的墨汁弥漫开来。 王仁低头从李承乾手中接过奏疏,然后递给李世民,就退到了一旁,躬身候着。 李世民突然轻笑一声,拿起错金匕首削开奏疏火漆:“准了。东宫属官三日内补全,你......好自为之。此外,今后出宫一事,不必再向朕禀报,但必须在宫禁前返回宫中。” 就在李承乾谢恩时,帝王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汉王暴毙那夜,太史局曾见彗星袭月——高明觉得,这天象应在何人身上?“ 太史局是唐代掌管天文历法、星象占卜、灾异记录的中央机构,直接对皇帝负责。 烛火“噼啪“炸响,映得李承乾瞳孔骤缩。 彗星袭月? 那一瞬,李承乾瞳孔骤缩,仿佛有冰锥顺着脊梁直刺后脑。 ——钦天监的星图、杨妃腕间的琉璃珠、汉王暴毙当夜的更漏声,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碰撞。 原来如此! 他喉结滚动,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喘。 原来父皇早已知晓,那所谓“妖星犯紫微”的星象,根本是...... “儿臣愚钝。”他忽然伏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只记得《乙巳占》有言,彗孛袭月,当验于......” 尾音恰到好处地消弭在颤动的烛影里。 验于后宫? 李世民闻言,听出了李承乾的弦外之音,面色微变,暗道:莫非真的如承乾所说‘验于后宫’? 朕的后宫一直很平静,有无垢在,谁敢包藏祸心? “当验于......”李承乾的指尖在袖中掐入掌心,殷红的血珠渗进玄色衣料,“......当验于《尚书·洪范》所谓''皇极之愆''。” 殿内铜漏的水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李世民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那柄错金匕首不知何时已出鞘三分,寒光映着帝王深不可测的眼眸:“高明近来,倒是常读谶纬之书?” 糟了! 李承乾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乙巳占》是禁书,去年才处死过私藏此书的术士。 他急中生智:“儿臣......儿臣是在弘文馆校勘《汉书》时,见班固引述过片段。”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忽然,李世民轻笑出声:“起来吧。” 帝王右手微微抬起,作虚扶之状:“十日后夏祭大典,你代朕主祭。” 李承乾浑身一僵——这是殊荣,更是致命试探。 “儿臣......”他刚要推辞,却见李世民已转身望向殿外暴雨如注的夜空:“彗星过境时,太史局说看见了双尾。” 双尾彗星! 李承乾如遭雷击。 这又是什么意思? 感觉这李世民一环套一环,这不纯欺负人吗? 玩政治的心果然脏。 李承乾此刻突然觉得自己看的书还是太少了。 还有,李世民让他主持夏祭,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夏祭核心目的是禳旱求雨。 一般来说,若是轮到了皇帝主祭,说明这旱灾很严重。 这万一他要是代祭求雨失败,会被朝臣弹劾,身上可能会被安排一个东宫失德的罪名。 而且,这又是古代,这种罪名可是杀人不见血。 这怕不是李世民又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局吧? 给一颗甜枣,再打一棒? 李承乾之前的好心情,在这一刻,全都散掉了。 李承乾抬头看向李世民面无表情的神色,沉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李世民摆摆手道:“退下吧......” 李承乾躬身离开了甘露殿。 在返回东宫的路上,李承乾将李世民所说的夏祭一事先抛到一边,满脑子想的都是对付杨妃的计划。 当务之急,就是先对付杨妃。 刚回到显德殿门口,李承乾扫了一眼四周,发现东宫禁卫又换了一批人,而且,都是新面孔。 就在这时,向他迎面走来了三个带甲之人,向李承乾行礼道: “太子左卫率张士贵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右卫率公孙武达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左司御率郑仁泰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手作虚扶之状,温和地说道:“平身!” “谢太子殿下!”三人齐声道。 看着眼前这三人,对他们都有点印象,根据记忆中得知,这几人,他曾经在秦王府见过,是李世民的潜邸旧将,也就是说,他们都是直接对皇帝负责。 想到这里,李承乾面色平静地说道:“今后,孤之安危就交给三位将军了!在你们来之前,孤可是彻夜难眠!孤未曾想到禁军中有人竟能随意出入孤之寝宫,孤想,你们三人应该不会这样做吧?” 太子之话,想必不是有的放矢。 这一刻,三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意识到禁军中出了问题。 这件事,很严重,必须要上报陛下。 作为臣子,岂可犯上? “末将不敢!”三人连忙单膝跪地低头道。 看着这三人在自己面前低头,李承乾嘴角微扬,暗道:“权力,果真是迷人啊!” “孤相信你们!曾经,孤在秦王府的时候见过你们三人,昔日父皇也对你们的能力多有称赞,这些孤可都是牢记在心。将来等孤成长起来的时候,诸位可都是大唐肱骨之臣啊!”李承乾向前扶起三人,面露温和的微笑。 三人看着李承乾如此和颜悦色,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他们感受到了太子殿下释放出的一些善意,心中微微有些触动。 “殿下过誉,臣等愧不敢当!” 张士贵三人肃然抱拳,甲胄铿锵作响。他们以军中礼仪单膝点地,铁护腕与青砖相击,发出沉闷的铮鸣。 “东宫安危,”为首的将领张士贵五指并拢横抵胸前——这是秦王府旧部的死誓手势,“即末将等性命所系。” 三人起身时,佩刀在夜色中划出三道寒弧,旋即没入宫墙阴影之中。 目送三人离去,李承乾很满意。 对这三人,他大体上是很满意的。 至少,不会再有之前的禁卫随意进出的寝宫了。 杨妃再想往自己宫中送竹简,就得想好怎么过这三人的关。 今夜,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等今夜养精蓄锐一番,明日正是反击杨妃计划行动之时。 第46章 李承乾的反击 杨妃砸坏了一个又一个茶杯,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她本以为李承乾只不过是个废物,平庸得令人发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承乾居然向李世民献上了制作精盐的办法和曲辕犁图,而且,李承乾也因此获得了大唐储君应有的待遇。 这可不是她所想看到的。 换做是她,李承乾有了储君应有的待遇,肯定不会受他威胁。 想到李承乾不再受她控制,她的脸色就有些阴沉。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李承乾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大意了! 此人,有精盐的制作办法和曲辕犁图,竟然能够隐忍到现在,想想就感觉不寒而栗。 此人城府极深。 杨妃这才在心中对李承乾重视起来。 像那火药、曲辕犁、精盐制作办法,还有水泥、炼钢什么的,她都不清楚。 当年的她,一心追星,课业也是得过且过,平常爱看女频小说,还喜欢国文和诗词,到后来高中毕业后便跑去当主播了,所知有限。 能制造出玻璃,还有造纸和背出那些国学经典,以及背出唐诗宋词,已然是她的极限。 可是,这些她会的,很可能李承乾也会。 而李承乾会的,而她却不会。 这让杨妃心中极度不平衡。 凭什么大家都是穿越者,为何你李承乾懂的东西就比我多? 想到李承乾以后视她为敌,她就有些坐立不安。 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作风。 必须先发制人。 接下来,要不要多解锁几个姿势,然后给李世民多吹吹耳边风? 而且,她还看过很多女频小说,可以说是精通许多宫斗之术,这李承乾必然招架不住,迟早会向她妥协。 这一刻,杨妃眼睛骤然放光。 ...... 翌日,卯时时分。 李承乾将写有‘贞观十二年,蜀王李愔谋反案’的密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 当他走出正寝宫时,门外早已候着一些人。 为首的是一个儒雅穿深绯色袍中年男子,佩金带,戴进贤冠,配三梁冠。其下巴长着山羊胡,梳得很整齐,面色严肃。 “太子左庶子于志宁见过太子殿下!”于志宁恭敬地向李承乾拱手行礼道。 位于于志宁身后的十六人都姿容雄伟,一看就是能武之人。他们都单膝跪地行礼。 “平身!”李承乾手作虚扶状,脸色温和。 “谢太子殿下!”众人齐道。 “太子殿下,此次出宫,由我和十六名千牛备身随行,须在亥时前返回宫中。”于志宁提醒道。 太子千牛备身选拔标准:“姿容雄伟,善骑射“,负责太子车驾贴身防卫。 关于这点,李承乾是知晓的。 李承乾微微点头,“孤知道了。现在,出发吧!” 李承乾刚踏出东宫,太子的车驾已静候多时。 一名陌生的禁卫守在车旁,身形魁梧,目光锐利。 车轮碾过宫道,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缓缓驶离皇城。 穿过延康坊的街巷,车驾径直朝卫王府而去。 卫王府邸门外早有管事在等候着,李泰也在,站在最前方。 一看到李承乾下了车驾,李泰就向李承乾行礼:“见过皇兄!” “青雀无须多礼!”李承乾脸色温和。 李泰露出微笑,引着李承乾至卫王府大堂。 十二千牛备身,站在大堂门口守着。 于志宁被卫王府管事请到另外一间屋子歇息去了。 “皇兄来意,我已经知晓。只是,我不理解的是,皇兄为何会去向父皇为我求情?”李泰疑惑地看向李承乾。 “兄友弟恭,是父皇希望看到的。而且,青雀府上刺客一事,明显有人栽赃。”李承乾从容回道。 李泰恍然大悟。“不知皇兄知晓是谁要害我呢?” 说到此处时,李泰眼中丝毫不掩饰愤怒之色。 李承乾面露迟疑,“此人......我知道是谁,但孤说了,恐怕无人能信。如今,孤在暗中搜集此人罪证。” 李泰接话道:“皇兄可否告知我此人是谁?” 李承乾摇了摇头,“青雀,此人极为危险。而且,此事,或许,还会牵扯到父皇。” “什么?”李泰心中一惊,他看向李承乾时面露怀疑之色。 李承乾轻叹一口气,“这就是孤不愿说的原因,因为无人相信。” 李泰沉默不语。 “青雀府中怎会有杨广的《饮马长城窟行》真迹?”李承乾忽地问道。 李泰脸色一滞,目露惊恐,“皇兄......怎么知道的?” “父皇昨夜亲口告诉我的。”李承乾说。 “这件礼物,我记得府里管事登记的是一个叫清溪散人送来的,当时没怎么在意,最近发现不见了,原来是父皇的人拿去了吗?”李泰皱了皱眉。 李承乾没有接话,问:“孤肚子有些疼痛,青雀府中更衣处在何处?” 更衣处,大唐贵族常用的关于厕所的委婉说法。 “在后院靠近仆役区。我让王德带你前去。”李泰说。 话音落,李泰派人请来了王德。 这一次,李承乾没有让千牛备身跟上,他跟着王德来到了仆役区。 一路上,李承乾回顾着自己对付杨妃的计划,心中不断地反复推演和完善着,没过多久,一道道灵光闪过。 就在这时。 王德指了前方一个方向,说:“太子殿下,那就是溷轩。” 李承乾知道溷指厕所,轩为小屋,他让王德离远一点后,就往前走着,绕到了溷轩后面的屋檐下。 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经过,心中默念面板: “提取两名士兵。” 下一刻。 唰地一下,李承乾出现了两个带甲之人。 他将从宫里头带来的密信交给其中一人,低声道:“天黑之时,想办法将这信送到魏徵门客面前,要让他偶然发现这封信。之后,你选择混入卫王府刺杀李泰,被他抓住进行刑讯逼问时,就咬死说是杨妃之人......再透露消息——” “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 “刺杀卫王只为了构陷太子,让陛下对太子不满!” “此外,杨妃就是清溪散人,她欲行吕后之事——以隋代唐......她暗中掌握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全身着甲,明日将会在长安城制造祸乱,并刺杀大唐大臣和亲王,欲祸乱大唐......也即反唐复隋!” “若逼问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杨妃之人,你就说杨妃每次见你们时,都会手捧着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看上去甚是精巧......” “此外,如果你被李泰带着去见一个不怒自威的人,一定要说出自己是汉王的人,之所以听从杨妃刺杀卫王,是为了通过此事能够见到大唐陛下一面,并告诉他——汉王李恪实为杨妃毒杀而死!” “记住,说完后,大声高呼——‘杨妃乃汉王母妃,必不忍心吾杀其母!汉王之恩,吾此生恐难报,唯有一死,以明心志,愿永生永世追随汉王!!’” “然后,立即咬舌自尽,不能有一丝犹豫!都记下了吗?” “诺!” 李承乾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他看向另外一个人,“负责在长安城内四处散播消息,说淑景殿杨妃近日暗中频繁召见隋朝余孽,记住,在人多的地方散步。如果被不良人抓到,就一口咬死自己是因为不满杨妃害死了你的兄长,所以才这么做。” “如果他们继续问,你就说自己的父亲死在了上次卫王府府中,他的身上锁骨处有一个火焰状的刺青。” “其余的,不要多说一句,明白了吗?” “诺!” 李承乾让他们先在此处藏着,等到了天黑再行动。 接着,李承乾进入了更衣处里面,待了一会儿,再从里面出来。 走出仆役区,他碰到了王德,两人一道向着大堂位置走去。 路过一处荒废的院子,李承乾好奇地问道:“这里......为何如此荒凉?” 其实,李承乾是看中了这座院子外头连着街道,而且墙也不高,容易攀爬,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安排。 王德却是目露恐惧,“这个地方每到夜间总会有些奇怪的声响。” 李承乾目光一闪,“孤要去看一看,你要跟着去吗?” 王德面色微变,“太子殿下,不可!这里头......” 李承乾摆了摆手,径直向前,并说:“孤就在里面转一会儿就出来,不会耽搁太久,你就在外面待着,不必进来。” 王德迟疑了一下,而李承乾已经从一个圆形口子通道穿了进去。 王德只好守在门口,目光频频望向通道里头,但身体却是不敢向前,似乎里面有什么猛兽一般。 李承乾扫了一眼四周,推开了正中间的那间没上锁的屋子。 刚推开,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周,灰尘弥漫四周,蛛网密布。 正是藏兵的好地方。 同时,他心中默念道:“面板,提取二十人!” “唰”地一下,带甲二十人出现在这间宽敞的屋子。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这二十人,命令他们道:“一到天黑,你们前往陆德明和孔颖达府中,孤要他们死!” “之后,你们找个地方藏好,等到明日天亮时,街上沿途经过的大臣,尤其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盯着他们,然后一拥而上,不求你们能够杀死他们,但至少让他们受伤。” “当然,如果杀死了他们,而你们被抓住,就一口咬定你们的主人是清溪散人。” “而且,她每次见你们时,都会手捧着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看上去甚是精巧。记住了吗?” “诺!”众人纷纷低声应道。 李承乾又从面板提取四个人,看着他们说道:“天黑之时,控制住卫王府管家,以其家人威胁,帮忙给李泰递话——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都听清楚了吗?” “诺!”四人点头轻声道。 李承乾嘴角微扬,然后关上了门,立即离去,与在通道口子旁守着的王德汇合。 王德看到李承乾安然无恙,心中松了口气。 随后,李承乾在王德的带领下,向大堂方向而去。 又和李泰交流了一番四书五经,李承乾提出告辞,李泰出门相送。 这些,都是李承乾演给李世民看的。 他相信,李泰府中必有李世民的耳目。 而此时,已然到了午时时分。 李承乾和于志宁一行人准备返回东宫。 此时,钦天监还是太史局。 太史局位于皇城东南部,靠近秘书省,距离皇帝理政的太极殿较近,约有七百步距离。 常规监门卫巡查,守卫较少,非重点戒备区。 途经太史局时,李承乾下了车驾。 太史令傅奕携两名太史丞和一名主簿在门口迎接。 对于傅奕,李承乾只是大概了解此人是著名反佛大臣,精通天文历算,曾上《请废佛法表》。 对于此人,李承乾觉得将来的时候,可以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 一番行礼后,傅奕带着李承乾、于志宁参观了太史局,并做了详细的介绍。 其余人各行其职。 在途经一处摆放一些罗盘杂物间时,李承乾利用傅奕和于志宁聊天入神的机会,在里头转了一圈,并从面板提取出了一个人,并小声吩咐他,“藏好自己,在夜观星象时,让太史局的人‘发现’紫微星旁有妖星侵扰,而方位……正对淑景殿。” “同时,等太史局的人发现时,从太史局溜出,强闯太极殿,并高呼‘吾要见杨妃,吾乃她面首......她人尽可夫......之前,她曾委身于我,会的花样很多,对了,她屁股上还有颗痣,比平康坊的女子还会的花样要多’,而且你们还有一个孩子......记住,如果被抓,就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其余的一概不说,记住了吗?” “诺。”此人低声道。 李承乾若无其事地向着傅奕和于志宁的方向走去,并引着他们往另外的一个地方走去。 李承乾相信,自己所做的这些布置,一定可以让那杨妃落下悬崖。 如果这些,还不能让李世民对杨妃放弃。 那么,他就只能祭出杀招,直接掀桌子,在淑景殿附近找一个空旷的区域多提取一些人强闯杨妃淑景殿,并杀死她! 而且,即便是杨妃死了,这件事也会成为无头悬案。 想到这里,李承乾目露寒光。 杨妃,希望你好好珍惜接下来为时不多的日子。 期望今夜的到来,想必极为有趣。 李承乾嘴角上扬。 他很期待看到杨妃自乱阵脚的样子。 第47章 甘露殿惊变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除了李君羡,还有来自将作监的几人,以及两支禁卫军抬着几口大木箱。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便知道李世民的来意。 制作精盐。 原定时间是今日卯时时分,但由于他昨日向李世民申请出宫,这件事就拖到了现在。 “儿臣见过父皇!”李承乾恭敬地行礼。 李世民摆摆手,“朕从将作监抽出三人,这些人都是朕信得过之人。高明要制作雪花盐的那些东西,朕也让他们都准备好了。河东苦盐,朕让人准备了三十斤,闲话少说,高明可以开始了。” 刚说完,王仁不知道从东宫哪里搬来一张椅子,李世民直接坐下,不怒自威。 李承乾见此,便指挥着那些抬木箱的禁卫将大木箱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然后摆好。 之后,等禁卫军退至门外把守,李承乾边动手,边教将作监的三人制作精盐的步骤还有注意事项。 他准备采用快速吸附法来制作精盐,烧制竹炭并粉碎当作活性炭,可以将过滤时间缩短至两个时辰内。 转眼间,三个时辰过去。 李承乾双手掬捧了一把提纯后的雪花盐来到李世民面前,“父皇,这就是雪花盐。” 李世民瞥了李承乾一眼,确实宛如雪花一般,但面露迟疑。 李承乾心领神会,他用手指捏了一小撮然后送入口中,“咸!味道不苦。” 李世民这才用手指也捏一小撮送入嘴里,目光一亮,“善!太子制盐有功,于国有利,当厚赏!” “儿臣不敢居功,恳请父皇收回成命。”李承乾接话道。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乾,说:“朕一向赏罚分明,莫非太子要让朕难做?” 李承乾低着头,目光有些阴翳,“儿臣谢父皇赏赐!” 李世民轻点了下头,就带着人,还有那些制盐的东西离去了。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一片。 当李承乾抬头看向窗外时,他才发现天亮了。 旋即,李承乾目光冰冷地看向太极宫淑景殿。 ...... 李世民刚踏入甘露殿,眉宇间透着几分倦色,正欲解衣歇息,忽见内侍王仁面色惨白,踉跄跪伏于地,声音发颤: “陛下!卫王殿下携中书令、吏部尚书、右武卫大将军、右武候大将军、尚书左丞、太史令等重臣,已至殿外候旨!另有……” 王仁喉头滚动,额头抵地:“杨妃娘娘……亦请面圣!” 李世民眸光骤凝,手中玉带顿在半空—— 如此阵仗,必是惊天之事。 “先让杨妃候着,传中书令、吏部尚书、右武卫大将军、右武候大将军、尚书左丞、太史令等人。”李世民沉声道。 “诺。”王仁应声而出。 李世民端坐龙案之后,鎏金烛台上跳动的火焰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 殿门开启的瞬间,穿堂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搅乱了案前沉水香的袅袅青烟。 “臣等参见陛下!” 参差不齐的见礼声中,李世民的目光如利刃般划过殿中众人。 当他的视线落在卫王李泰身上时,瞳孔骤然紧缩——这个素来注重仪表的爱子,此刻左臂缠着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绛紫色的亲王袍服上还沾着未及清理的泥渍。 “青雀?”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殿中温度骤降。 他的目光继续移动:房玄龄颈间缠绕的绷带渗出刺目的鲜红;长孙无忌的幞头歪斜,露出包裹着残缺左耳的厚厚纱布;就连素来威武的尉迟敬德,铠甲上也带着明显的刀剑划痕。 “这是......”李世民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团龙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修长的手指按在龙案上,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上好的紫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李泰突然噗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鲜血立刻从绷带边缘渗出,在青砖上洇开一朵刺目的红梅。“父皇!”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儿臣昨夜在王府遇刺,那贼人直取儿臣心窝......”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包扎的伤口,“若非儿臣侍卫统领王德以身为盾,儿臣险些......” 房玄龄上前半步,这位素来沉稳的宰相此刻眼中燃烧着罕见的怒火。他颈间的绷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隐约可见其下狰狞的伤口。“老臣寅时进宫途中,在安上门外遭遇埋伏。”他声音嘶哑,“刺客带甲且凶狠,若非老仆以命相护......” 长孙无忌默默摘下染血的幞头。当残缺的左耳暴露在众人视线中时,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伤口显然新创,包裹的白布仍不断有血珠渗出。“臣的轿辇在崇仁坊被截,”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刺客伪装成金吾卫,若非敬德将军恰巧路过......” “够了!” 李世民一掌拍在龙案上,案上奏折哗啦散落一地。他额角青筋暴起,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刺客何在?” 李泰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绢帛:“儿臣...儿臣生擒了一名刺客......”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经过彻夜审讯,终于在寅时时分......” 王仁小跑着接过绢帛,李世民展开的瞬间,一缕晨光恰好穿透窗棂,照在‘杨妃欲借汉王之死,嫁祸太子与卫王!’、‘刺杀卫王只为了构陷太子,让陛下对太子不满!’、‘杨妃就是清溪散人,她欲行吕后之事——以隋代唐’、‘她暗中掌握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全身着甲,明日将会在长安城制造祸乱,并刺杀大唐大臣和亲王,欲祸乱大唐......也即反唐复隋’、‘每次见我时,那人都会手捧着一本装帧华美的诗集,腕上琉璃珠串看上去甚是精巧......''这些字迹上。 “尉迟敬德!”李世民突然厉喝。 铁塔般的将军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臣在!寅时时分共擒获三名刺客,分开审讯后......”他浓眉下的虎目闪过一丝迟疑,“三人皆指认幕后主使为''清溪散人'',且都提到......” “魏徵!”李世民突然打断。 瘦削的谏议大夫稳步出列,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完密的信函:“臣要弹劾有人构陷皇子。”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信封,“昨夜有门客在府前拾得此物,内书......” 李世民粗暴地拆开信封,当''贞观十二年,蜀王李愔谋反案''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时,他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这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却预言着十一年后的祸事。 傅奕突然扑通跪地,这位太史令的额头紧贴地面:“臣......臣昨夜夜观星象......”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紫微帝星之侧突现妖星,其芒直指......直指淑景殿方位!”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李世民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欲言又止的程咬金身上。将军的络腮胡不住抖动,粗壮的手指死死攥着腰带上的金饰。 “众人退下。”李世民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咬金留下。” 当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程咬金突然单膝跪地:“陛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昨夜子时,玄武门守军擒获一名狂徒......”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那厮竟声称是......是杨妃娘娘的......” “说!” 程咬金猛地闭眼:“他说是娘娘的面首!还详细描述娘娘......臀上有颗红痣......”他的喉结剧烈滚动,“更可怕的是,那狂徒竟知道寅时时分尚未发生的刺杀!” “砰!” 李世民一拳砸碎龙案,飞溅的木屑在他手背上划出数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串杨妃前日才赠予他的琉璃珠。 晶莹的珠子在掌心碎裂,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满地奏折上绽开朵朵血花。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深夜的私语、枕边的谋划,乃至汉王蹊跷的暴毙...... 所有的线索如珍珠般被这根染血的丝线串联。 甘露殿外,朝阳正刺破云层,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第48章 杨妃,我李承乾请你赴死 李世民站在甘露殿的窗前,手中攥着的琉璃珠串已化作齑粉,细碎的晶体嵌进掌心的伤口,与凝固的血痂混作一片。 “传旨。”帝王的声音让殿角青铜仙鹤灯的火苗都为之一颤,“杨氏即刻褫夺妃位,幽禁掖庭宫。” 他转身时,玄色龙袍扫过满地奏章,沾血的纸页上“反唐复隋”四字被靴底碾成污渍。 王仁捧着圣旨退下时,听见帝王对李君羡的耳语:“李君羡,从你麾下的骑兵中挑选出最精锐的百人,组建百骑。派人给朕盯死冷宫,若有异动......”后半句化作颈间一抹寒意。 老宦官这才发现,帝王腰间那柄随身的宝剑,此刻正泛着久未出鞘的冷光。 ...... 甘露殿外,炽烈的阳光如刀锋般刺下,杨妃跪伏在冰冷的石阶上,额头抵地,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华贵的裙衫。 她不明白,为何卫王李泰、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从殿内鱼贯而出时,看向她的目光竟如看一个死人般冰冷。 那眼神里,有憎恶,有讥讽,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不……不可能……” 她攥紧了袖中的丝帕,指尖几乎要将布料戳破。 昨夜她得知有人污蔑她是那狂徒的面首时,几乎气疯了! 她可是堂堂杨妃,李世民最宠爱的妃子,身世清白,怎会与那等下贱之人有染? “定是后宫有人构陷于我!” 她咬紧牙关,心中恨恨地想。韦贵妃?阴德妃? 还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贱婢? 只要她见到李世民,哭得梨花带雨,再顺势喊冤,他一定会心疼,一定会彻查…… “陛下最疼我了……他一定会信我……” 她颤抖着安慰自己,可不知为何,心底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直到王仁手捧圣旨,带着几名宦官缓步走来。 “杨氏即刻褫夺妃位,幽禁掖庭宫。” 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 “轰——” 杨妃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 “不……不可能!!” 她猛地抬头,面色煞白如纸,嘴唇颤抖着,连声音都变得尖利刺耳。 “我要见陛下!!我是冤枉的!!陛下——陛下!!!” 她疯了似的往前爬,却被宦官一把按住肩膀。 “陛下!!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冤枉的!!有人构陷我!!!” 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妆容早已花乱,可她却浑然不觉。 掖庭宫……那可是冷宫啊!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曾听闻,被打入冷宫的妃嫔,不出数月,便会“病逝”,或是“自尽”。 那些低贱的宫人,会如何折辱她?那些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嫔妃,又会如何报复她? “不……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她浑身发抖,如坠冰窟,连牙齿都在打颤。 王仁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还不把她带走?”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宦官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杨妃。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 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发髻散乱,金钗坠地,可那些宦官的手却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 “李世民!!你负我!!你负我!!!” 她终于崩溃了,像个疯妇般嘶吼着,声音凄厉如鬼。 “李二,你这个混蛋!” “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侍奉枕席!!你今日竟如此对我!!!”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的哭喊声回荡在宫墙之间,可甘露殿的大门,却始终紧闭。 无人应答。 ——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面如死灰。 ...... 此时。 甘露殿内。 程咬金已经退至殿外候着,并带着李世民的旨意让卫王李泰等人好好在家养伤,同时派出数名御医前往各自家中治疗。 李泰等人看到了杨妃的下扬,也都相继离去。 在李泰等人离去后不久,李世民脸色沉郁,目光赤红一片。 而丽竞门新任统领李峰正跪在李世民面前。 “启禀陛下,今日卯时时分,长安延康坊不良帅带着数十名不良卒抓到了一个人。此人在长安城内四处散播消息,说——” 李世民瞥向李峰,冷声道:“说!” 李峰的头埋得更低了,“淑景殿杨妃近日暗中频繁召见隋朝余孽,此人招供说自己是因为不满杨妃害死了她的兄长才吐露实情。还有,此人还声称自己的父亲死在了上次卫王府府中,他的身上锁骨处有一个火焰状的刺青。” “还有什么事情吗?”李世民目光寒芒闪烁。 话音刚落。 李峰微微抬头,看到李世民面无表情的神色,心中一颤,继续说道:“中书令,还有长孙尚书被刺杀前,那些刺客先是去了陆德明、孔颖达府中,陆德明受伤过重,已经不治而亡......孔颖达——他今后恐不能人道了,而且胸口还被刺了几剑,能否活过今晚,尚未可知。” 李世民有些失神。 “这件事......传朕的旨意,由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三司推事,而由金吾卫和京兆府不良人协办。”李世民说。 李峰点了点头,“诺。” “汉王突然暴毙,可查出来什么没有?”李世民忽地问道。 之前,对于汉王之死,他就怀疑有蹊跷,所以暗中派李峰查清此事。 李峰思索片刻,才道:“根据臣对汉王府上下进行讯问,臣......猜测汉王之死,或与杨妃娘娘有关......若是再给臣一点时间,臣或可查出一些线索。” 李世民听后,直接沉默不言。 对于李峰此人,他非常信任。 李峰从很久前就跟着他,对他一直忠诚。 所以,李世民并未怀疑李峰的猜测。 也即是说,朕的恪儿之死,果真与那个毒妇有关! 岂有此理! 李世民眼中怒火升起。 “此事,到此为止。”李世民压着心中的愤怒冷声道。 李峰一怔,忙道:“诺。” 目送李峰退去,李世民召来王仁。 “杨妃之恶,该死!” “王仁,给东宫送一道圣旨!” ...... 东宫。 显德殿。 李承乾虽然一直在练字,但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在等关于杨妃的消息。 直到王仁拿着圣旨来时,李承乾面露错愕。 他老老实实地跪着接旨: 大唐皇帝敕令 制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赏罚必行,以正纲纪。今有杨氏者,位列妃嫔,不思报效,反怀悖逆。经查实,其罪有三: 其一,阴结党羽,私蓄甲兵,谋刺亲王大臣。卫王泰、中书令玄龄、吏部尚书无忌等,皆遭其毒手,血染朝服。 其二,伪号“清溪散人”,暗行吕后之事,欲以隋代唐,颠覆社稷。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其三,秽乱宫闱,私通外男,败坏伦常。玄武门所擒狂徒,供认不讳,细节吻合。 着令: 太子承乾,代朕持鸩酒赴掖庭,赐杨氏自尽。着百骑司监督执行,不得有误。 钦此 贞观元年六月五日。 李承乾接过圣旨后,心中大喜,王仁忽地开口道:“太子殿下,陛下让奴婢给您带句话。” “王公公请说。”李承乾态度和善,面露温和的微笑。 王仁不敢端着,目露恭敬,说:“''高明当知,此非父子之事,乃君臣大义。朕不欲闻其声,不见其形。''” 王仁说完后,就回甘露殿复命去了。 而李承乾则是细细揣摩着李世民让王仁带给他的话。 下一瞬。 李承乾脑海中浮现出各种酷刑,嘴角上扬。 杨妃,你之前威胁过孤,孤必然不会让你体面的死去。 死前,享受一下孤为你准备的酷刑吧! 不欲闻其声,不见其形,李承乾揣摩出来了几层意思。 其一,李世民强调此事已非夫妻情分,纯属国法处置,要求彻底斩断与杨妃的一切感官联系。 其二,避免直面处死宠妃的心理冲击,维持帝王"不得已而为之"的形象。 其三,测试太子执行残酷任务的决断力,暗示需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但是,李承乾也有自己的想法。 杨妃,他是不可能让她有任何面圣申诉机会的,还有,赐死过程需隔绝内外,尸体立即处理不示众,杜绝任何可能引发同情的细节外泄。 对于处死杨妃,李承乾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并不想再多等一分一秒。 杨妃,我李承乾请你赴死! 即便你要死,孤也不会让你安然死去。 死前,送你一套吕雉人彘戚夫人的套餐,然后再将尸体剁碎喂狗,想必会很不错。 想到这里,李承乾嘴角上扬。 第49章 杨妃之死 她被粗暴地推入一间阴暗潮湿的窄室,地面铺着发霉的草席,墙角堆着几件褪色的粗麻布衣。 一名年老的宫婢冷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盆浑浊的水。 “罪妇杨氏,更衣。” 杨妃低头看着那件灰褐色的粗麻衣,指尖微微发抖。 她曾是高高在上的杨妃,锦衣华服,珠翠满头,如今却要换上这等贱婢都不屑穿的粗布衣裳? “放肆!”她猛地抬头,眼中怒火未熄,“本宫——”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踉跄后退。 那宫婢冷笑一声:“罪妇还敢自称''本宫''?” 杨妃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 “脱!”宫婢厉喝,“难道还要老身亲自动手?” 杨妃颤抖着解开自己的锦绣罗裙,华美的衣料一件件滑落在地,如同她破碎的尊严。 当她被迫换上那件粗糙的麻衣时,布料摩擦着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罪妇杨氏,今日起负责浣洗衣物。” 杨妃被带到一处阴暗的院落,面前堆着如山般的脏衣。 浑浊的水刺痛她的手指,那些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低等宫女,如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时不时发出讥笑。 “哎呀,这不是高高在上的杨妃娘娘吗?怎么沦落到给我们洗衣裳了?” “听说她还私通外男呢,真是下贱!” 杨妃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午膳时分,她只得到一碗发馊的稀粥和几根腌菜。 她刚想质问,一名宦官冷笑着走过来:“怎么?嫌差?这可是陛下特意吩咐的,说罪妇不配吃好的。” 她强忍着恶心咽下那碗馊粥,胃里翻江倒海。 ...... 夜深人静时,掖庭宫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杨妃蜷缩在草席上,浑身冰冷。 突然,门被推开,六名名宦官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罪妇杨氏,百骑司有令,需''验明正身''。”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粗暴地按住。 冰冷的刀刃划过她的肌肤,那些曾经只有李世民才知道的私密印记,如今被这些下贱的阉人肆意审视。 “臀上确有红痣,与供词相符。”一名宦官冷笑道。 杨妃羞愤欲绝,却无力反抗。 她想要破口大骂,但又怕被这些宦官掌嘴多吃些苦头,所有的话,全都吞进了肚里。 ...... 当李承乾带着鸩酒和李君羡一起踏入掖庭宫时,杨妃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蜷缩在角落,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如今枯黄如草,脸上布满淤青,那双曾经勾魂摄魄的美眸,如今只剩下绝望与疯狂。 看到这一幕,李承乾心中非常高兴。 这才一天不到,就这个凄惨的样子了? 但他觉得这还不够。 “杨妃。”李承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皇命我送你一程。” 杨妃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最后的恨意:“李承乾!是你!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这个混蛋,我知道,肯定是你陷害我!你不得好死!” 李承乾面色从容,轻笑:“杨妃,或者说叫你‘清溪散人’,你自作孽不可活,到了现在,还想诬陷我,真是亡我大唐之心不死啊!” 他示意身后的宦官上前,按住杨妃。 李承乾转头看向李君羡,“李将军,父皇对我另有交代,父皇让王仁告诉孤‘不欲闻其声,不见其形’,故而想借你身上的刀一用。” 李君羡面露迟疑。“太子殿下,借刀欲要何为?” 李承乾平静地说道:“所谓不欲闻其声,便是拔其舌,所谓不见其形,便是使其成为人彘。” 话音刚落。 李君羡嘴角抽抽,他也是读过书的,岂能不知道陛下此言何意? 但他想到杨妃所做的事情,或许,陛下有另一层隐晦之意,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他心中为李承乾小小年纪就如此狠辣感到不寒而栗,果真与陛下一脉相承。 但是,李君羡没有用自己的刀,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一名百骑。 那人立即将腰悬的刀递给李承乾。 此时的杨妃,眼睛瞪得滚圆,目露恐惧。 “李承乾,你这个混蛋!大家都是穿越者,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就不是威胁了你一下吗?抛开事实不谈,你他妈的就是个渣男!你不是男人!你将来会谋反,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众人面色一变,看向杨妃的目光充满了厌恶。 李承乾暗道:好一句‘抛开事实不谈’,此人在后世怕不是个小仙女吧?可怕如斯!在大唐也敢这样玩,不知道李世民是怎么忍受得了的?莫非真是因为她的这副好看的皮囊?还是她伪装得太好了? 还不待她继续说,李承乾面色从容,说:“罪妇杨氏,孤不知道你口中的穿越者是何意,想必不是什么好词?你死之前都想设法诬陷我,欲让我李唐皇室起祸乱,简直罪大恶极!”顿了一会儿,李承乾看向按住杨妃的两名宦官,“将她的舌头拉出来,孤想要拿她的舌头练练刀法,检验一下刀法是否大有长进......” 两名宦官闻言,立即照做。 杨妃使劲挣扎,泪流不止,她何曾要经历过这样的残酷刑罚? “呜呜呜......” 一时之间,杨妃直接吓尿了。 李承乾转身看了一眼李君羡,“接下来关于罪妇杨氏的处置,就交给孤了,至于李将军,还是退至门外吧!记得,门带上。” 李君羡心中也不想待在这里,他算是看出来了,太子和杨妃之间肯定有嫌隙,担心为太子不喜,顺势说道:“太子殿下,末将会在门外把守。” 看到李君羡带着百骑离开,李承乾拖着刀,向杨妃走近。 杨妃心中恐惧更甚,挣扎得更厉害了。 李承乾瞥了一眼身后其余四个提着灯笼的宦官,这四名宦官中有两名宦官立即放下灯笼,上前按住了杨妃,使其无法动弹丝毫。 李承乾看着杨妃露出的舌头长度,又掂了掂手中的刀,微微皱眉。 一名心思机灵的宦官,立即从身上摸出一根绳子,在杨妃舌头绑了一圈,分成两端,一左一右同时使劲拉其舌头。 见此,李承乾面露满意,“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宦官立即激动地说道:“太子殿下,奴婢叫无禄。” “你做事倒是机灵,孤会让人将你调入东宫的。”李承乾笑着道。 “奴婢叩谢太子殿下!”无禄一边喜极而泣地磕头,一边紧紧地拉着绳子。 其他几名宦官见此,一个个后悔不已,暗道:自己怎么就没有随身带一根绳子呢?错过了这一步登天的机会! 李承乾双手握着刀贴着杨妃的鼻子,狠狠地挥下。 “啪!” 刀光闪过,半截断舌坠地,溅起三滴血珠。 杨妃直接痛昏了过去,李承乾很不满意。 刚刚跟无禄一起拉绳的宦官,此时,眼前一亮,他立即掐着杨妃人中,又用另一只手狂扇杨妃的脸。 杨妃醒了。 是痛醒的。 刚醒来的杨妃,看向李承乾的目光,犹如在看着恶魔一般。 这个机灵的宦官,叫无福,同样被李承乾看中,承诺会被调入东宫。 无福欣喜不已,不断磕头谢恩。 接着,李承乾拿着刀砍下了杨妃的四肢、耳朵、鼻子...... 等杨妃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李承乾冷声道:“下辈子,别动不动就威胁人。” 随后,李承乾看向无禄,“给她灌下毒酒!” “不!我不喝!”杨妃拼命挣扎,呜咽着,心道:“我恨老天无眼!李世民!你负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父子!” 对于杨妃最后的挣扎,在扬几人都明白了她挣扎的意思,但宦官对于太子的吩咐却不敢大意。 鸩酒被强行灌入她的喉咙,灼烧般的痛苦瞬间蔓延全身。 她抽搐着,嘴角溢出黑血,那双曾经倾国倾城的眼睛,最终定格在了无尽的怨恨与不甘中。 李承乾冷冷地看着杨妃的尸身,对身旁的其他几名宦官道:“剁碎了,喂狗。你们以后就跟着孤!” “诺。”其他四名宦官忍着心中不适,面露激动。 当夜,掖庭宫的野狗饱餐一顿,而杨妃的存在,如同她的尸骨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大唐的宫闱之中。 李承乾返回东宫时,走路都感觉有些飘飘欲仙之感。 紧跟他身后的是无福无禄等六名宦官。 第50章 终南山猎场围猎日,欲重演玄武门之变 六月六日。 夜漏三更,东宫烛火通明。 当陆德明的死讯伴着更鼓传来时,李承乾突然放声大笑。 案几上的《礼记》被撕得粉碎,雪白的纸屑砸在青砖地上。 “死得好!”少年太子赤足踏过儒家典籍,歌声里淬着毒,“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知道孔颖达不能人道时,李承乾若不是因为年纪小,恨不能痛饮三百杯。 六月十四日。 夏祭大典。 朱雀大街的烈日灼伤了李承乾的冠冕。 他捧着玉圭的手在颤抖——祭坛上的龟甲裂出凶兆,求雨仪式彻底失败。 房玄龄的奏章像刀子般插进他的脊背:“太子失德,致旱魃为虐!” 李世民冰冷的眼神比龟甲裂纹更刺痛人心。 尔后,他喜获东宫禁闭岁月,从贞观元年六月至二年元月。 东宫的铜壶滴漏变得粘稠。 十岁的太子在庭院里疯狂击打木桩,拳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素麻中衣。 每日五更即起,他对着铜镜测量身高——五尺三寸(唐尺计算,163cm)的躯体里,每寸骨骼都在叫嚣着复仇。 ...... 元月十五日。 是夜。 东宫显德殿,异常冷清。 李承乾心中郁郁。 夏祭大典,李世民让他代祭求雨,根本就是一个阳谋。 也顺势让李承乾背了个黑锅。 这半年多以来,他都被禁闭在了东宫。 李承乾心中自然极为不甘心。 期间,他心中反复思索着提前玄武门之变的可能性。 一而再,再而三的,李世民的做法,哪点有体现父子之情? 这一次,更是让他背下黑锅、名声受损。 反观另一边,在李世民惩罚他的同时,却改封卫王李泰为越王,并受封为扬州大都督与越州都督,督常、海、润、楚、舒、庐、濠、寿、歙、苏、杭、宣、东睦、南和等十六州军事扬州刺史。 李世民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九子夺嫡,胜者为天子。 玄武门对掏,谁赢谁天子。 李世民给了李泰希望,李泰对他李承乾的阻力就会越大。 那么,他和李泰两人中注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李承乾心中恨意滔天。 此外,他已经通过无禄得知长孙皇后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如无意外,诞生的将是史上有名的唐高宗李治了。 多一个人竞争,对于李承乾来说并非是好事,只会让皇权之争变得愈发残酷。 现在,他考虑的是如何提前从李世民手中夺得皇位。 当年,李世民靠着八百死士成功发动玄武门之变。 而他,现在已经有了四万多军队。 李世民能做到的事情,孤也可以做到。 一直忍下去,不是今天发疯,就是明天发疯。 作为太子,每日如履薄冰,终日如同架在火上烤。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他可不想非得等到三十万大军再动手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想到贞观元年年底面板奖励的另外五个人才,李承乾心中极为满意。 岳飞、李定国、徐达、王安石、戚继光这五个人都是面板奖励的,加上之前的常遇春、狄青、寇准,他们给了李承乾提前玄武门之变的信心。 至于唐寅和高俅,他没有算上。 李承乾缓缓展开案几上的长安城防图,目光在玄武门、承天门、朱雀门三处要害久久停留。 作为大唐帝国的心脏,长安城的防御体系堪称铁壁,由宫城(太极宫)、皇城、外郭城三层严密构筑,每层都驻守着精锐之师。 太极宫雄踞城北正中,其防卫力量令人心惊: 北衙禁军六千,乃天子亲兵,扼守玄武门及内廷要地; 千牛卫二百,皆为贵族子弟,专职御前护卫; 监门卫八百,严查各门进出,手持鱼符验明正身。 皇城作为中枢所在,防卫同样森严: 南衙十二卫一万二千精兵轮番值守; 金吾卫八千将士维持京城治安。 外郭城则如蛛网般铺开: 京兆府兵五千维持日常秩序; 不良人二百潜伏市井暗中监察; 各坊坊丁三千协助巡防; 加上东宫三千卫率及丽竞门密探,长安守军总数近四万。而地方驻军更有十万之众,最快三至七日即可驰援。 防务要冲尤为关键: 玄武门驻北衙精兵两千,乃宫城命门; 承天门由左右卫重兵把守; 突发事变时,一个时辰内可集结一万五千援军; 陇右等边军三日可达。 这些情报早已深深刻在李承乾脑海。 他深知: 玄武门乃当年李世民政变得手之处,得此门者得宫城; 承天门控制皇城要道,可阻援军集结; 朱雀门连通内外,扼守则断皇城联系; 更关键的是,金吾卫在子时、卯时换防之际,会出现短暂防御真空。 李承乾眉头深锁,反复权衡: 若不能速战速决,陇右边军三四万精锐三日内必至,加上长安城内一万五千守军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必须同时控制玄武门与承天门。 而东宫三千卫率通过长乐门直通宫城,这步棋尤为关键。 若要发动政变,必须: 先掌控东宫; 控制长乐门; 夺取玄武门、承天门。 至于太子三率统领: 左卫率张士贵、右卫率公孙武达、左司御率郑仁泰...... 其中郑仁泰最难拉拢,只因当年大唐还未建立时,他最先投靠的是李世民,而不是李渊。 此刻,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在李承乾心头盘旋:是否该提前动手? 就在这时,王仁带着李世民的圣旨来了。 李承乾在显德殿跪接圣旨。 王仁摊开圣旨道: 大唐皇帝敕令 制曰: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励精图治,欲使宗室子弟皆成栋梁之才。储君者,国之根本,当文武兼备,不可孱弱。今春寒未消,百兽蛰伏,正可演武习射,以壮胆略。 着令: 太子承乾、越王泰、楚王佑,三日后出城,于终南山猎扬围猎三日。 凡虎、熊、鹿、狐等猛兽,皆可射猎,以验弓马之能。 猎获最众者,朕当厚赏,并赐入住武德殿十日,随朕参议朝政。 钦此 贞观二年元月十五日 王仁宣旨完后,就匆匆回去复命。 而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此圣旨表面是寻常围猎,实为李世民对诸子的权术试探。 其一,试探太子,李世民借围猎观察李承乾是否仍有锐气,是否因禁闭消沉。 其二,激励李泰,因越王李泰善文不善武,此举迫使他展现武艺,或暴露短板。 其三,警告李佑,因楚王李佑近期性情暴烈,曾私蓄武士,此次猎扬可验其是否安分。 烛火摇曳,映照着李承乾森冷的双眸。 他的目光穿透殿宇,直刺向甘露殿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个一次次将他推入深渊的父亲。 “够了......” 他的指节攥得发白,案几上的茶盏被猛地扫落,碎裂的瓷片飞溅,如同他此刻崩裂的理智。 ——为什么要逼我? 为什么非要让他像条鬣狗一样,和李泰、李佑他们撕咬争食? 为什么一次次试探、打压,让他这个太子活得如履薄冰? ——就因为,我还没有真正掌权? 终南山猎扬……呵,李世民必然已提前调兵遣将,围住了此地。 也即是说,宫城、皇城、外郭城这三者中必然有至少一个地方是调动了兵马的。 “既然你要玩,那就玩个大的。”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意。 ——玄武门之变,能上演一次,就能上演第二次。 “李世民......”他低语着,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 第51章 诸位......大唐的江山,就托付给各位了 东宫显德殿内,鎏金烛台上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 李承乾端坐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鎏金酒樽。 殿外暴雨如注,雷声滚滚,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之事擂鼓助威。 他已经在这三天内,得到了更加详细的信息: 显德殿驻军一千人,崇教殿驻军五百人,正寝殿驻军六百人,东宫四门驻军九百人,而长乐门是东宫正门,通太极宫,驻军三百人,永春门、嘉福门、玄德门各两百人把守,其中,嘉福门通皇城。 显德殿每班会有三百人轮值,崇教殿每班有一百人轮值,正寝殿每班有两百人轮值,长乐门和其他东宫三门封闭,有一百五十人把守,其他三门各一百人把守。 每日三班轮换,每隔四个时辰换一班。 此刻,驻守东宫的是晚班,从酉时到卯时。 丑时时分,东宫禁军大部分会休息,仅有少数值夜士兵。 那些休息的禁军,他们在东宫东北角“卫率府”营房区休息,大约有一千两百人。 休憩时需将横刀、弓矢存于武备院械库。保留贴身短刃防身。 营区设警钟3座,对应不同预警级别,从警报到集结完成限时半刻。 还有约八百人处于战备状态,他们驻扎在东宫西北角“武备院“,是专设禁军营地,要求他们甲不离身,闻鼓即动。 武备院西侧独立院落配置左右卫率中郎将,是独院,校尉是两人一院,队正是四人一院,特点是临近马厩,便于紧急集合。 显德殿偏厢是当值侍卫临时休憩处,仅容三十人。 也即是说,在丑时时分,短时间内,他需要面对的最多是一千人左右,甚至更少,若鼓声响,就会短时间增加到一千八百人,拖得时间更长,会增加到三千人。 但是,营房过度集中在东北角、高级军官离营区过远、兵器集中管理影响应急、夜间仅靠更鼓报时,这都是禁军休憩制度漏洞,也是李承乾的机会。 而且,下暴雨,可以掩盖一些声音,更利于他发动政变。 夜色深沉,东宫正寝殿内。 李承乾缓步踏入殿中,目光冷峻。他抬手一挥,侍立的宦官们立刻躬身退出,殿门在无声中闭合。 随着最后一盏烛火被掐灭,整个大殿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而李承乾直奔殿内密室。 “面板,提取!” 刹那间,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十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承乾面前——岳飞、李定国、徐达、王安石、戚继光、常遇春、狄青、寇准、唐寅、高俅。 他们神色肃穆,目光如炬,却无一人发出声响。 李承乾压低声音,语气森冷:“都安静,只听我说!” 众人微微颔首,目光聚焦于他。 他快速地向众人介绍了宫城、皇城、外郭城的详细情况,以及东宫驻军具体信息。 而后,李承乾展开早已准备好的长安城防图,指尖在关键位置重重一点。 “今夜,孤要重演玄武门之变!” 他的声音低沉而锋利,仿佛刀锋划过寒冰。 “孤有四万三千精锐,皆是百战之兵。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烛火摇曳的密室中,李承乾的手指重重叩在地图上,牛皮图卷发出沉闷的声响。“徐达、常遇春!” 两位虎将同时抱拳,甲胄相击之声清脆可闻。“末将在!” “两万精锐尽付尔等。”李承乾的指尖划过玄武门的位置,在羊皮地图上留下一道汗渍,“常遇春,破门之后,直取甘露殿!我要见到李世民跪在孤的面前!” 常遇春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在烛光下泛着寒芒:“末将定把那李世民从龙榻上拖下来!” 李承乾转向徐达,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玄武门就交给你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小心丽竞门和百骑的人,若让一只苍蝇飞出宫墙......” 徐达单膝跪地,抱拳的双手纹丝不动:“臣以项上人头作保。” “岳飞!” 银甲将军应声出列:“臣在!” “孤交给你五千人,东宫三千禁军......”李承乾从案几上拈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东宫位置,“能收则收,该杀则杀。长乐门必须万无一失。绝不能让有任何消息传到太极宫那边!” 岳飞眼中寒芒乍现:“不从者,诛九族。” 李承乾突然拍案而起,惊得烛火剧烈摇晃:“李定国、狄青!” “末将听令!” “承天门。”李承乾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孤给你们一万两千人,我要南衙十二卫的援军,都变成插满箭矢的刺猬!” 李定国抚过腰间箭囊:“臣会让每支箭都饮够鲜血。” “戚继光!” “末将在!” 李承乾将一盏油灯推至朱雀门的位置:“孤给你六千人,若遇顽抗......”他猛地掀翻灯盏,火焰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 戚继光会意一笑:“臣最擅长的就是火烧连营。” “寇准!王安石!” 两位谋士躬身向前。 “天亮之前。”李承乾将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圣旨扔在案上,"三省六部那些老狐狸,还有李泰、李佑那些杂碎,一个都不能少!" 王安石拾起圣旨,指尖轻抚绫锦:“臣临摹的笔迹,定教其他人都难辨真伪。” 李承乾最后看向角落里的两人:“唐寅,你去伪造兵符。高俅......”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高俅谄笑着上前:“臣会尽快备好三百说书人,明日长安街头,只会有一个声音——太子奉诏监国!” 李承乾突然拔剑出鞘,剑锋划破帐幔。 破碎的丝绸缓缓飘落间,他剑指太极宫方向:“今夜之后,这大唐的日月——”剑刃映出他狰狞的面容,“该换个人来照耀了!” 根据面板的提示信息,为了容纳这四万人,会缩小至微型手办大小,等出了正寝殿大门后,会恢复正常大小。 李承乾的指尖在虚空中停顿,系统光幕在他眼前流转。“面板,提取四万玄甲军。地点:正寝殿内。” 空气突然凝滞。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殿顶倾泻而下,照亮了每一寸地砖的缝隙。 只见无数黑点如蚁群般从光柱中涌现,转瞬间便铺满了整个宫殿—— 四万三千名披甲将士被缩成三寸高的模样,密密麻麻地站在地砖的莲花纹路上。 那些微缩的陌刀、弓箭、刀枪依然寒光凛冽,被等比例缩小的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在青砖上敲出细雨般的声响。 李承乾望着面前的岳飞等人,向他们深深一揖:“诸位......大唐的江山,就托付给各位了!” 殿外,一道闪电劈开夜空,雷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下一刻。 岳飞等人的身影在跨过门槛的刹那,四万多铁甲如黑潮般涌出殿门,铠甲碰撞之声犹如万千恶鬼磨牙。 没过多久。 “轰——” 第一声撞门巨响从长乐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箭矢破空的尖啸。 东宫的夜突然活了,每一处飞檐斗拱都在震颤。 惨叫声此起彼伏,有老将的怒骂,有新兵的哀嚎,更多的是刀锋入肉的闷响。 大雨,依然在下。 此刻,李承乾心中有一丝紧张。 李承乾深深吸气,负手立于殿门,玄色蟒袍的下摆被腥风掀起,望着甘露殿的方向,喃喃道:“成败之间,在此一举。” 第52章 再演玄武门之变 那根三尺长的青铜栓上雕刻的蟠螭纹路已经扭曲变形,在巨木冲击下像条被斩断的蛇般痛苦蜷曲。 此时,长乐门的守将是郑仁泰。 他心中疑窦重重,心情也有些沉重。 难道是宫中发生了政变? 是太上皇和陛下吗?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将士如果死于这种政变之中,在他看来,这是大唐的损失。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些精锐大军从哪里来的,但他知道,这些都是敌人。 因为他此生只忠于陛下一人。 郑仁泰深吸一口气,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刚将横刀抽出三寸,一支三棱透甲箭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钉穿了他的咽喉。 “呃......”郑仁泰的喉结在箭杆下蠕动,喷溅的血珠在空中划出七道弧线。 他的身体被余劲带得倒飞三尺,后脑撞在“长乐”匾额的“乐”字钩笔处。 鲜血顺着鎏金纹路蜿蜒而下,在暴雨冲刷下形成诡异的血瀑,将门前镇守的石狻猊染成赤色。 “放箭!” 岳飞的声音像刀锋刮过青铜。 五千张漆柘木强弓同时震颤,弓弦嗡鸣声竟压过了雷暴。 箭矢穿透雨幕时带起的水雾,在火光映照下形成一片血色虹霓。 东门哨塔上正欲敲钟的卫兵突然僵住——他的眼眶、咽喉、心窝同时绽开血花,整个人被钉在铜钟上,撞出的钟声刚响起就变成了垂死的呜咽。 “第二轮!” 又一片箭雨腾空而起。 这次箭簇上绑着的火油布在雨中诡异地燃烧着,落在武备院的茅草顶上。 火舌瞬间窜起三丈高,将八百名正在披甲的备勤士兵困在营房内。 一个浑身着火的士兵撞开窗棂,他的皮肉在坠落过程中就开始剥落,像烤焦的羊皮般卷曲起来。 “啊——!” 戚继光的火弩手站在墙垛上,冷静地射杀每一个逃出火扬的活物。 有个只穿着中衣的校尉刚冲出三步,就被三支火箭同时命中。 第一箭射穿膝盖让他跪倒,第二箭贯穿肺叶让他窒息,第三箭正中后颈,带着火焰的箭簇从喉结处穿出,将他钉死在烧红的铁栅栏上。 第三轮箭雨转向了营区警钟。包铜的钟架在箭矢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呻吟,三座警钟接连坠落。 最大的一座砸中了正在集结的巡逻队,铜钟边缘像铡刀般切断了三个士兵的腰部,他们的上半身还在钟内抽搐,肠子已经顺着钟身上的蟠螭纹路滑落在地。 此时长乐门的门轴终于断裂。 两扇包铁楠木门板轰然倒塌,将门后组织防御的三十名监门卫压成肉泥。 岳飞的白马前蹄刚踏上倒下的门板,就听见“咔嚓”一声——马蹄陷进了某个士兵的胸腔,肋骨断裂的声音像踩碎一筐核桃。 “杀!” 陌刀阵如墙推进。 第一排刀光闪过,二十颗头颅同时飞起,在雨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有个年轻士兵的脖子只被砍断一半,脑袋滑稽地挂在背后,他还在茫然地挥舞横刀,直到被第二排陌刀拦腰斩断。 武备院马厩突然炸开,五十匹战马拖着火焰冲入战扬。 受惊的畜生踢碎了三个弓弩手的脑袋,像砸西瓜般轻松。 岳飞侧身避过一匹疯马,反手一刀斩断马腿。 那匹马栽倒时压住了一个受伤的敌兵,马蹄在他肚子上踩出咕叽声响,就像孩童踩踏雨后泥泞。 在东北角营房区,被烧焦的尸体堆成了小山。 高温让脂肪融化,混合着雨水形成粉红色的脓液,顺着砖缝流入排水沟。 有个装死的队正刚想爬起,就被巡视的刀盾手发现。 四把横刀同时落下,分别砍在四肢关节处,将他变成一根蠕动的“人棍”。 当岳飞的靴底踏上最后一片抵抗区时,地面已经铺满三层尸体。 鲜血积成半尺深的泥沼,每次抬脚都会带起粘稠的血丝。 幸存的八十多名守军跪在血泊中,他们的铠甲缝隙里都插着羽箭,像一群可笑的刺猬。 “将军!西侧门......” 亲兵的喊声戛然而止。 岳飞转头看见一支流矢钉在那人眼窝里,箭尾的白羽还在颤动。 他心中极为愤怒,顺着流失的方向溯源,他看到了跪降士兵中一个人手中的弓恰好是张着的。 他面无表情地拔出佩剑,向前走了几步,剑尖划过这名跪降士兵的咽喉时,带起的血珠在火光中宛如一串珊瑚项链。 子时五刻多点,长乐门的战斗终于平息。 岳飞踩着尸体堆成的台阶登上城楼,发现幸存的哨兵已经用弓弦自缢。 那具尸体在风中轻轻旋转,靴尖滴落的血水,正落在下方郑仁泰怒目圆睁的脸上。 暴雨仍然在下,天还是黑沉沉的一片。 岳飞摘下兜鍪,发现盔缨早已被血水浸透,沉甸甸的像挂着十斤朱砂。 在他脚下,幸存的士兵正用麻袋装运残肢。 “传令。”岳飞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把郑将军的尸身好生收敛。换我们的人驻守长乐门,不得让任何人经过此门。其余人,跟着本将军清理东宫遗漏之人,还有拿下其他几门。” 就在这时,有一亲兵来报。 “将军,我们的人抓到了左卫率张士贵、右卫率公孙武达,他们已经劝说东北角卫率府营房区所有人向我们投降!” 岳飞沉思片刻,“传令,将左卫率张士贵、右卫率公孙武达分别单独关押,还有那些卫率府营房区的人全部严加看管。” “诺。”亲兵立即领命而去。 此时。 长乐门的金匾上已经看不到血迹。 只有细心观察,才会发现“长乐”二字的阴刻纹路里,还残留着无法洗净的暗红。 而在门洞的阴影处,新的守军正在用石灰掩盖墙上的刀痕。 他们脚下,血水仍在砖缝间无声流淌。 岳飞又带人迅速拿下东宫其他三门永春门、嘉福门、玄德门,换成自己的人驻守。 随后,岳飞带人控制住了整个东宫,清理掉了所有隐患,并派人告知了太子李承乾。 这一切,总共耗时不到两刻左右。 与此同时。 徐达一马当先踏入太极宫,铁靴碾过地上散落的更筹,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身后两万铁甲如黑潮般涌入,铁甲在暴雨中泛着冷光。 “三队分进!”常遇春的陌刀指向西北,“甲队控制太极殿东廊,乙队肃清千牛卫哨岗,丙队随我直取玄武门!” 沿途十二处哨岗的千牛卫尚未拔刀,就被弩箭钉死在朱漆廊柱上。 鲜血顺着太极殿东廊的蟠龙浮雕流淌,将白玉地砖染成猩红。 徐达抬手抹去面甲上的血水,沙漏中的细沙才落下三分之一——距出发仅过半刻(7分钟),他们已推进四百步。 “报!前方玄武门守军正在上闸!” 常遇春暴喝一声,陌刀劈开雨幕,大吼道:“所有人立即随我冲上前!必须阻止他们上闸!” ...... 嘉福门的阴影里,李定国举起缠着黑布的右手。一万两千名轻甲死士同时蹲伏,箭筒里的羽箭用湿布包裹,防止碰撞出声。 “沿东墙潜行,遇哨——”狄青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他们像一群幽灵贴着宫墙移动。 每百步便有一名死士张弓射箭,悄无声息地解决墙头哨兵。 尸体坠入内侧水渠的噗通声,完美隐没在雷声里。 “停!”李定国突然握拳。 前方承天门的轮廓在雨中显现,城楼上金吾卫的火把连成一道蜿蜒的光带。 他掏出漏刻,铜壶中的水线显示:一刻加三盏茶(约25分钟),比预计更快。 “弩手上墙。”狄青抽出三棱透甲箭,“我要他们连敲锣的机会都没有。” ...... 永春门外,戚继光的河西战马不安地喷着鼻息。 他猛拽缰绳,马鞍两侧悬挂的火油罐哐当作响。 “永兴坊武侯铺——投降免死,顽抗者杀!朱雀门——烧穿!” 六千铁骑分成三股洪流: 前锋千人持斩马刀冲进武侯铺,睡梦中的更夫被马蹄踏碎胸骨,而醒来反应快的立即跪地投降; 中军以钩索拉塌坊墙,碎石堵死援军通道; 戚继光亲率火弩手奔袭朱雀大街,火箭在雨中划出六道火龙。 当侯君集被烧红的铁甲裹着坠落时,戚继光瞥见漏刻铜针指在两刻(28.8分钟)——比预计快了整整一盏茶时间。 他咧嘴一笑,甩鞭抽向马臀:“再快些!让皇城看看什么叫火照云宵!” ...... 显德殿外,暴雨如天河倾泻,檐角铜铃在狂风中发出刺耳的铮鸣。 李承乾玄色蟒袍的下摆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靴面上。 他五指紧攥着门廊朱漆立柱,指甲深深掐进木纹,碎屑混着雨水顺指缝流下。 寇准捧着漏刻的手微微发颤,铜壶中滴落的水珠竟与雨声同频——子时八刻,距离大军出击已过半个时辰。 “殿下,”王安石突然指向北方。 一道火光骤然撕破雨幕,是玄武门方向。 “徐将军或已拿下玄武门。”王安石脸色一肃,忽地开口道。 高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常将军的陌刀营......” 话音未落,朱雀大街方向突然传来连绵爆响,六道火龙腾空而起,将雨夜照得亮如血昼。 唐寅的折扇“啪”地折断:“戚将军这会儿想必是得手了!” 李承乾的瞳孔里映着远近火光,喉间涌起铁锈味——他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 在没有确定最终的结果前,李承乾丝毫不敢放松。 因为失败了,他就会死。 “报——!“ 一声嘶吼刺破雨幕,徐达亲兵跌撞着扑跪在阶前,铁甲残破如筛。 他每咳一声,面甲下就涌出汩汩鲜血,在青砖上蜿蜒成数道猩红的小溪。“玄......玄武门......”他颤抖的手指向北方,“常将军劈了常何,城门......已经是我们的了!” 李承乾猛地俯身,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亲兵肩甲。 “咔“的一声,掌心顿时传来锐痛——崩裂的甲片割开皮肉,温热的血顺着鎏金护腕滴落,与亲兵的血混在一处。 “徐达何在?”太子的声音比刀锋更冷。 亲兵突然剧烈抽搐,吐出的血沫里混着半颗碎牙:“徐将军......在内廷......”他瞳孔开始涣散,“敌人像疯狗......兄弟们用尸体堵住了承天门......阻断援军相助。目前......战况未知。” 看到这名亲兵死在自己面前,李承乾心中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李承乾指节发白,喉间涌起铁锈味——他竟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 莫非是李定国他们那边还没有拿下承天门? 或者,是没来得及清理? 这一刻,李承乾的心绷紧成一条弦,脸色有些凝重。 他抬头望向远处,太极宫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成血色。 李承乾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内心备受煎熬。 他终于可以深深体会到史上那些发动政变的人的感受了。 玄武门虽已拿下,但千万可别被李世民的人翻盘了。李承乾在心中想道。 这样煎熬人心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寅时初刻。 “报——!太子殿下,承天门......李将军已经拿下!” “报——!太子殿下,朱雀门......戚将军已经拿下!” ...... “报——!” 徐达亲兵快速来到了李承乾面前,脸上沾染鲜血,单膝跪地,“太子殿下,徐将军已肃清太极宫——甘露殿三十七级台阶,每一级都浸透了千牛卫的血!李世民也已经被拿下,为防宫中残余势力救走他,徐将军亲自带人看守着他,让属下来告知殿下一声......” 李承乾闻言,终于面露微笑,心中也跟着松了口气。 不知何时,背后的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 “好......很好。”太子的笑声起初极轻,随即化作雷霆般的狂笑震荡殿宇,“李世民!这九重宫阙,终是我的了!” “太子殿下,从今以后,您就是天子了。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年!”寇准率先出声道。 王安石瞪了一眼寇准,暗中腹诽马屁精,但也跟着跪地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唐寅、高俅纷纷跪地行礼。“陛下万年!” 四周带甲之士纷纷跪地:“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李承乾温和地看向四周之人,以手作虚扶状,“平身。” 众人纷纷谢恩起身。 “寇准、王安石,你们二人陪孤去甘露殿一趟。”李承乾淡淡地说道。 “诺。”寇准、王安石躬身应道。 下一瞬。 李承乾在岳飞安排的百名亲卫护卫下,带着寇准、王安石往甘露殿方向杀去。 第53章 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终于重重跪在了自己儿子面前 李承乾踏出殿门的第一步,云纹靴便陷入了一滩粘稠的血洼。积水被染成暗红,靴底抬起时,拉出几缕细长的血丝。 他抬眼望去—— 东宫广扬上,尸骸如山。 昨夜还在此处操练的东宫六率,此刻已成了残缺不全的尸块。 一名年轻的侍卫被拦腰斩断,上半身仍死死攥着横刀,下半身却不知去向。 他的肠子拖出三尺远,像一条被踩烂的蛇,浸泡在雨水中。 李承乾面无表情地跨过他的残躯,靴尖踢到了一颗头颅——是东宫左卫率的一名队正,眼睛还睁着,瞳孔里凝固着死前的惊恐。 穿过崇教殿时,殿侧的回廊下,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文吏和内侍的尸体。 有人被弓箭钉在廊柱上,箭矢贯穿咽喉,将他整个人悬挂起来,脚尖离地三寸,血顺着靴尖滴落,在青砖上积成一小滩。 更远处,一名年迈的东宫洗马趴伏在地,背上插着七支弩箭,像一只被钉死的蝴蝶。 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卷《论语》,竹简已被血浸透,墨字晕染成模糊的污痕。 李承乾的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嘉福门的青铜门栓早已断裂,两扇沉重的宫门斜斜地歪倒,门轴处卡着半截手臂——那是守门校尉的,手指仍死死扣着门环,仿佛死前还在试图关闭城门。 门洞内,尸体堆积成一道矮墙。 最上层的是一名千牛卫,胸甲被陌刀劈开,肋骨外翻,心脏被掏出来扔在一旁,像一颗被捏烂的果子。 李承乾踩着他的尸体跨过去,靴底陷进柔软的胸腔,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叽”声。 永巷的宫墙高耸,狭窄的夹道内,尸体几乎塞满了整条路。 有人被长矛钉在墙上,矛尖穿透咽喉,将他整个人挑起,双脚离地,血顺着矛杆流下,在墙上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更远处,一名金吾卫被火箭射中,整个人烧成了焦炭,仍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像一尊扭曲的雕像。 李承乾的衣摆扫过他的残骸,带起一缕灰烬。 玄德门是东宫与内廷的最后一道屏障,这里的战斗最为惨烈。 守将的头颅被挂在门匾上,双眼被挖去,只剩下两个血洞,嘴巴大张,仿佛仍在无声嘶吼。 门下,十几具尸体交错叠压,有人被腰斩,有人被削去半边脑袋,脑浆混着雨水,在砖缝间流淌。 李承乾的靴子踩进一滩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里,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朱明门前的金沟已经变成了血河。 水面漂浮着无数箭矢、断刀,以及肿胀的尸体。一匹战马的尸体横在沟边,肚皮被划开,内脏流进水里,引来一群乌鸦啄食。 门内,廊庑下的警夜钟被火箭烧熔,铜汁滴落,将一名逃跑的宫女黏在了地上。她的下半身已化成焦炭,上半身却还在蠕动,手指抠着砖缝,发出微弱的呻吟。 李承乾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停留。 两仪殿前的龙尾道上,尸骸铺满了台阶。 最上一级,掌玺女官仰面倒地,胸口插着一柄短刀,怀中的玉玺匣被血浸透。她的眼睛望着天空,仿佛在质问什么。 李承乾弯腰,从她僵硬的手指间扯出玉玺,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滴在衣服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终于,他站在了甘露殿前。 这一路上,他见到了玄武门之变的各种惨状,心中从不适,到面不改色。 因为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从此以后,他就能御极天下,不必再受李世民的窝囊气。 李承乾微微抬头。 三十七级台阶,每一级都浸透了血。 最顶层,李世民被绑缚着跪在龙椅前,低着头,头发散乱,嘴角溢出血沫,目露凶狠和仇恨的光芒。 在李世民身旁的是执剑的徐达,剑架在李世民脖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李世民,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徐达看到李承乾时,急忙收剑,单膝跪地道:“末将叩见陛下!” 李承乾缓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靴底碾过一名禁军的断手,指骨在脚下碎裂。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徐将军,平身!此次,玄武门之变,你当居首功。” 徐达闻言,心中极为激动,恨不能以死相报,“末将叩谢陛下圣恩。” 就在这个时候,寇准和王安石也走到了李承乾旁边,默默站在他身后。 也就在这时候,李世民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抬头,看到的是李承乾那熟悉的模样时,浑身一震,目露不敢置信。 “逆子,造反的人......竟然是你!” 李承乾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李世民挣扎着起身,脸色铁青,“逆子……你竟敢造反?!” “父皇,别来无恙啊?”李承乾嘴角上扬,目露戏谑。 曾经,他跪在李世民面前,额头抵地,听着龙靴踏过金砖的沉闷回响。 而今,李世民跪在他面前,头发散乱,膝盖渗出的血染红了御阶。 ——何等讽刺! 命运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时间的喉咙,让昔日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只能以最卑微的姿态,仰视那个曾被自己轻视的太子。 李承乾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 他只用了一年多。 一年多的隐忍,甚至想过隐忍十年,而只是需一日谋划,一次玄武门之变,直到现在鲜血铺路——终于,他站在了这里,俯视着这个曾经让他恐惧、让他愤怒、让他绝望的男人。 他的手指缓缓抚过龙椅扶手上的蟠龙雕纹,触感冰凉而坚硬,就像他此刻的心。 “父皇。”他轻声唤道,嗓音温柔得近乎诡异,“您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李世民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映出李承乾的身影——玄色蟒袍加身,那蟒袍仿佛像龙袍一般,眉目间再无昔日的怯懦,只剩下令人胆寒的冷酷。 一滴汗从李世民的额角滑落,混着血,砸在地上。 啪。 轻不可闻的声响,却像是丧钟的最后余音。 李承乾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仁慈,没有怜悯,只有大权在握的畅快,和大仇得报的酣畅。 ——这天下,终于将是他的了。 李世民目眦欲裂,挣扎着艰难起身,膝盖已经微微抬起:“孽障!朕是你父亲!你还不快扶我起来?你难道忘了大唐以孝标天下吗?” “父亲?”李承乾狂笑,笑声中满是癫狂,“你何时当过我是你儿子?!昔日你用马鞭将我抽打至濒死的时候,你可想过你是我的父亲?还有,大唐以孝标天下,这是孤听过的最好笑的一句话。李世民,你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呢?今天,我就是怎么做的。这一切,可都是拜你所赐!” 他猛地一剑劈下,李世民仓皇后退,龙袍被斩裂,露出里面苍白的肌肤。 “跪下!” 李承乾一脚踹在李世民膝上,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终于重重跪在了自己儿子面前! 李世民脸色涨红,顿觉万千屈辱涌上心头,而这是殿外暴雨持续几天几夜也冲刷不干净的无尽耻辱! 最终,只化作一声不甘的滔天怒吼,“孽障!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54章 李承乾执鞭怒抽李世民 李世民眼中的瞳孔猛地一缩。 “逆子!你可知弑父——” “父皇当年射杀伯父时,可曾想过''弑兄''二字?”他猛地扯起李世民头发,强迫其仰望甘露殿匾额——那里还钉着三具千牛卫的尸体,“看清楚了,这匾额上的血,比您当年在玄武门泼洒的......还差得远呢。” 寇准适时捧来鎏金匣。 李承乾掀开匣盖,取出的却不是玉玺,而是一把熟悉的马鞭——鞭梢还沾着经年累月的血垢。 李承乾诧异地看了一眼寇准,心中很是满意。 “认得吗?”他将马鞭塞进李世民颤抖的手中,“贞观元年四月,您用这根鞭子将我抽至濒死。”手指骤然收紧,“今日儿臣请您......” “啪!” 鞭影划破雨幕。李世民的龙袍应声裂开,后背皮肉翻卷如绽放的血牡丹。 李承乾暗道:原来用马鞭抽人可以让孤的心情变好。 李世民目露冷光,气得发抖。 “第一鞭,罚您偏心李泰!” “啪!” “第二鞭,罚您禁足东宫!” “啪!” “第三鞭——”李承乾突然扔开鞭子,抽出佩剑抵住李世民咽喉,“罚您没直接杀了我!” 李世民铁青着脸,怒视着李承乾,冷声道:“孽畜!朕再说一遍,朕没错!青雀比你这个逆子更合适成为大唐储君!” “哈哈......”李承乾笑得有些发冷,眼睛里寒芒闪烁,“您让李泰入主武德殿,满朝文武都以为要易储。难道您不知道武德殿是什么地方吗?” “武德殿可是......” “武德殿位于您所住的太极宫以东,再往东是孤所住的东宫,而皇宫以东的方向在大唐有代表太子的含义。如果让李泰入住武德殿,父皇不是在告诉群臣您有易储之心吗?您还在说没有错!简直可笑!”李承乾剑锋往前一送,在李世民颈间划出一道血痕,目露杀气,“您让李泰住进去,是要提醒儿臣重蹈伯父覆辙吗?” “至于李泰比我适合,荒谬之谈!......现在,孤发动玄武门之变成功了......您说说,到底谁才适合呢?” 殿外雷声大作,闪电照亮了李承乾狰狞的面容。 李世民心中一寒。暗道:这个孽畜不会真的要杀朕吧?他怎么敢的? 一丝恐慌,爬上心头,令人不寒而栗。 李承乾忽然收起剑,任由李世民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地上。 “儿臣今日来,不是要弑父。” 刚说到这里时,忽然,王安石走到李承乾面前,恭敬地递出一卷明黄绢帛,轻声道:“陛下,这是微臣刚刚看到案几上压在最底下的一份未盖皇帝玺印......上面的字迹,微臣可以断定必是太上皇所为......” 李世民陡然抬头,神色微变。 该死! 朕怎么忘了将它烧了? 还有,他怎么就成了太上皇? 放肆! 李承乾接过一卷明黄绢帛,缓缓展开,快速一扫,脸色微变,“呵,这是您之前亲笔所书的《废太子诏》......”他指尖轻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承乾性僻乖张,不堪储位''......原来,您早有废太子之心啊!” 说到这里时,李承乾心中蓦地一寒。 幸亏他提前发动了玄武门之变,不然,后果难料。 “王安石,拟旨。”李承乾忽地开口,他没有忘记玄武门之变后面需要做的一些事情。 王安石快速从案几上拿到一份空白明黄绢帛,握着笔,激动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沉思片刻,开口道: “ 大唐皇帝诏令 门下: 朕以菲薄之身,承祖宗之业,夙夜忧勤,不敢懈怠。然天不假年,近染沉疴,气力渐衰,恐难躬亲万机。太子承乾,仁孝聪睿,克勤克慎,向以忠孝闻于天下。今观其行,更见其能。 前者,太子献雪花盐之法,使天下百姓得免苦咸之患,盐利丰盈,国库充盈,此乃泽被苍生之功;又制曲辕犁,令农事省力,田亩增垦,岁获丰登,黔首得饱,实为社稷之福。此二事者,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朕心甚慰。 今国事繁重,军务倥偬,朕既抱恙,难理万机。太子承乾,仁德兼备,才智超群,可代朕监国,总摄朝政。 特授天策上将,节制天下兵马,兼领尚书令,总百揆之务。内外诸军、诸州府事,悉听节制。六部九卿,皆禀其令。朕虽静养,亦当遥察,若有重大军国之事,仍当奏闻。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贞观二年元月十九日 ” 李承乾刚说完,王安石也恰好在此时停笔。 寇准适时地开口道:“陛下,此道圣旨必须加盖皇帝行玺......” 李承乾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世民忽地挣扎起身,目光闪烁着寒意,头抬得很高,仿佛曾经的那个天策上将回来了,开口道:“逆子!朕是天子!你岂敢——” 李承乾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徐达上前,怒吼道:“放肆!陛下面前,岂可无礼?” 说罢,徐达快速朝着李世民后腿一踢,李世民腿一弯,“噗通”一声再次跪在了李承乾面前。 李世民心中那个气,扭头看向徐达,心中虽然愤怒,却保持冷静,“这位将军面生得很,朕这个逆子许给你了什么好处,朕三倍......” 李承乾气笑了,他拿出之前来的路上捡到的玉玺,然后扔给王安石,“盖上它......” 李世民怔在了当扬,话也说不出来了。 “陛下,这份圣旨......可以在处理完那些三省六部主官后再发出去较为稳妥......”寇准肃穆着脸道。 “寇准,你这话,倒是提醒了孤......”李承乾转头看向王安石,“之前准备的空白圣旨,用来对付三省六部,还有李泰、李佑等人的......” 话音未落。 王安石立即从怀里摸出一份明黄绢帛,然后恭敬地递给李承乾,道:“陛下,微臣早已备好,且笔迹与李世民本人无二,其他人必难辨真伪。而且,关于理由微臣也已经想好了,您请过目。” 李承乾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不愧是名臣,做事就是让人舒心。 他摊开圣旨,看向上面的内容: 大唐皇帝敕令 门下: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业,惟惧不逮。今岁春和,农事方兴,然天象微变,或有垂诫。朕欲与公卿共议劝农安民、修德禳灾之事,兼察吏治得失、边备虚实。 着: 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仆射) 六部堂官(吏、户、礼、兵、刑、工尚书) 诸王(越王泰、楚王佑等皇子,及宗室亲王) 国公、开府仪同三司等重臣 于贞观二年元月十九日卯时,集于两仪殿议事。各携所司条陈,务求实策,勿泛空言。 特谕: 越王泰须奏报扬州、越州屯田事 楚王佑须奏报齐州屯田事 诸皇子皆着常服,勿用仪仗 布告中外,咸使知悉 贞观二年元月十九日 李承乾看这份未加皇帝行玺的圣旨若有所思,然后开口道:“王安石,再加一句,‘凡在外州郡者,限十日内返京议事;若道途遥远,可酌情宽限五日’。” “陛下圣明!”王安石立即恭敬行礼道。 李承乾瞥了一眼王安石,暗想:这怕不是王安石故意忘了漏加此条。这是为了让孤有参与感? 寇准眼睛瞥向王安石一眼,又看到李承乾脸上的笑容,暗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几人如同行云流水的动作,直接愣住了,而后,咬牙切齿地说道:“逆子,你果然早有反心!朕恨不能......” “父皇何必着急?”李承乾手腕一翻,剑锋已抵在李世民喉间,寒光映得龙袍上的金线黯然失色,“待儿臣料理完李泰、李佑那几个孽障,自会请您好好看扬大戏。” 李世民闻言,心中猛地一沉。 第55章 两位太上皇碰面 他剑锋轻转,在李世民喉结处压出一道新月状的血痕:“徐达,先送太上皇去大安宫静养——记得多派些''忠心耿耿''的侍卫。等三省六部还有李泰他们人到齐了后,再将他带到两仪殿......” 大安宫? 大安宫,原名宏义宫,是他对李渊的变相软禁之地。 规模较小,仅有仁政殿、神龙殿等主要建筑,远不如太极宫宏伟。 李世民心中一颤。 “逆子......不,高明,等等......”李世民阴沉着脸,“此事......能否......再商榷一番?” 高傲如他,即便是此次失败,他也并不想和李渊待在一块儿。 父子相见,只怕令他无地自容。 至于青雀他们,以这个逆子刚刚的表现,只怕是他求情也没有什么用处。 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而且,他并不完全相信李承乾会做出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很可能说的是气话,除非他真的不要名声了。 至于如何重新夺回皇位,在他看来,暂时忍让一些,以待时机。 他李世民昔日可是天策上将,这点困难,可无法击垮他。 逆子,等着,等朕再掌权柄时,必要让你好看! 李承乾挥挥手,面露平静:“带下去......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还有,徐达,记得派人监督太上皇抄写《论语》......就先抄写二十遍,明日这个时候,如果不能抄完......孤到时候会当着三省六部官员的面会用鞭子抽父皇的,孤想父皇也不想颜面无存吧?更不想当着李泰他们......” 以李承乾对李世民到了了解,他在臣子面前一直表现为英明之主,很在乎名声。 李承乾的话,恰好击中了李世民的软肋。 “逆子......” 如果眼睛能够杀死人,或许,此刻的李承乾已经被杀无数次了。 李世民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逆子在这件事上是认真的。 想起之前对待李承乾的做法,李世民心中浮现出一道悔意。 或许,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为了避免李承乾所说的这件事发生,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沉默,即妥协。 比起在众位臣子和青雀他们面前失去颜面,抄写论语,更容易让人接受。 而且,他听出来了李承乾似乎没有想杀死李泰他们的想法。 这让他不安的心,顿时松了口气。 然而,李世民不知道的是,李承乾心中必杀李泰他们。 对于皇权存在威胁的,他可不会丝毫心慈手软。 只是,他在考虑怎样杀死他们,还有杀死他们后该如何快速平息此事的影响。 目送李世民面色灰败的被人带下去后,李承乾看向徐达问:“常遇春呢?” “陛下,常遇春在协助微臣拿下玄武门后,在留下五千人驻守玄武门后,已经带人清理皇宫隐患去了。”徐达恭敬回道。 “玄武门这一战,我们损失多少人?”李承乾忽地问道。 “太极宫......加上左右卫率......因为加起来有一万多人,微臣带人拼死激战,最终损失了五千多人......”徐达面露自责,似乎为自己这一战损失如此之大感到有些不满意和痛心。 李承乾听到徐达的话,却是吓了一跳。 只能说此时的大唐禁军,果然精锐无比。 “那些禁军伤亡如何?”李承乾追问。 徐达没有丝毫迟疑,说:“他们损失有七千多人,剩下的有五千多人选择了投降......此次战斗中,微臣拿下了右武卫大将军程咬金、还有百骑统领李君羡等人。” 李承乾微微颔首,“大安宫那边,已经全部换成了我们的人了吗?” 徐达微微抬头,“微臣想......这时候常遇春应该已经拿下那边了。” 李承乾神色微怔。“好。皇城那边,有其他的异动没有?” 徐达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随后,李承乾转头看向徐达,“在寅时两刻前,务必将玄武门、承天门、朱雀门等地血迹清理干净,还有那些尸体必须处理妥当。你派人告诉李定国、戚继光、岳飞他们一声。” “诺。”徐达领命而去。 看着面前的甘露殿,李承乾看向一旁的寇准和王安石,道:“此次玄武门之变,动静闹得有些大,虽有暴雨遮掩一二,孤担忧或已......孤想问问你们,该如何劝说尉迟敬德向孤投诚?他手中掌控着长安守军一万五千人人......” 寇准忽然作揖而拜,“陛下,此事可以交给微臣。不过......微臣需要向陛下借两个人。” “谁?”李承乾看向寇准,目露疑惑。 “岳飞,还有李君羡......加上一道圣旨。”寇准说。 “你是想要诓骗那尉迟敬德?”李承乾目光一亮。 “陛下圣明!微臣先将尉迟敬德诓骗进入宫中,而他那长安守军一万五千人,当着全军的面,圣旨一下,可以由岳将军掌管。而尉迟敬德会被授予左武卫大将军。因为秦琼将军有疾,这个位置还是空缺的。至于东宫那边,陛下可以交给狄青驻守。”寇准笑着回道。 “那尉迟敬德会相信吗?”李承乾心中没底。 寇准面露微笑,“他会相信的......” “那李君羡会配合此事吗?”李承乾反问。 “微臣会让他配合的。”寇准自信地说道。 李承乾沉思片刻,便道:“好,此事,依你之计而行。等事成之后,孤必授予你中书省中书令之职!” 寇准闻言,目光骤亮,“微臣叩谢陛下圣恩!” 李承乾轻轻点头。 而后,李承乾给了寇准十名护卫,目送他离开大殿。 殿内,还剩下王安石和他。 “王安石,等徐达他们城门清理干净后,你立刻派人按照计划行事。孤要在两仪殿那里见到那些大臣,还有诸王......”李承乾说到此处,目露寒星。 “诺。”王安石躬身回道。 ...... 时间回到丑时二刻。 大安宫。 李渊从噩梦中惊醒。 他梦见武德九年的玄武门,梦见自己站在太极殿上,看着浑身是血的李建成和李元吉被抬进来,梦见李世民跪在自己面前,声音冰冷:“父皇,儿臣请陛下禅位。”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中衣,而背上长了个大疙瘩,此时异常疼痛。 “太上皇?”老宦官颤颤巍巍地捧来一盏热茶,“您又做噩梦了?” 李渊没接茶,而是死死盯着窗外。 暴雨如注,雷鸣滚滚。 但在这雷声之中,隐约夹杂着另一种声音——喊杀声、马蹄声、箭矢破空声。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外面……怎么回事?” 老宦官低着头,不敢答话。 李渊猛地掀开被褥,赤脚踩在地上,踉跄着走到窗前。 窗外,皇城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成了血色。 “咚——!” 一声沉闷的鼓响,震得窗棂嗡嗡颤动。 李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承天门的晨鼓? 可此时才丑时,天还未亮,怎会有晨鼓? 除非…… “咚——!” 第二声鼓响,比第一声更加沉重,仿佛敲在他的心口上。 李渊的手指死死扣住窗棂,指节泛白。 “太上皇……”老宦官的声音带着哭腔,“您别看了……” 李渊没理他,只是死死盯着远处的火光。 “咚——!” 第三声鼓响,紧接着,是无数人齐声呐喊—— “万岁!万岁!万岁!” 李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声音……不是从太极殿传来的,而是从东宫! “逆子……”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李承乾……你竟敢……可这怎么可能呢?那逆子......” 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向殿门,却被老宦官死死抱住腿。 “太上皇!您不能出去!外面……外面全是叛军!” 李渊一脚踹开他,跌跌撞撞地推开殿门。 暴雨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冷得刺骨。 大安宫的宫墙上,站满了陌生的铁甲武士,他们的盔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手中的陌刀滴着血。 而在宫门处,一具尸体被高高悬挂——那是大安宫的守将,李渊的亲信,此刻却被一箭穿喉,尸体在风中轻轻摇晃。 “太上皇。”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李渊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浑身浴血的将领站在廊下,手中提着一颗人头——那是负责大安宫防务的千牛卫中郎将。 “末将常遇春,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太上皇。” 李渊的嘴唇颤抖着:“陛下……哪个陛下?” 常遇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然是新君,李承乾。” 李渊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跌坐在地。 他目露不敢置信。 逆子已经那么厉害了,这逆孙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逆孙……逆孙啊!”他嘶吼着,声音沙哑,“你们……你们竟敢……” 常遇春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两名甲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李渊。 “太上皇,请回殿内歇息。” 李渊挣扎着,却挣脱不开,只能被拖回殿中。 殿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喊杀声。 李渊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殿顶的藻井。 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而绝望。 “报应……报应啊……”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李世民在玄武门杀兄弑弟,逼自己退位。 如今,他的孙子李承乾,用同样的手段,夺了李世民的皇位。 历史,竟如此讽刺地重演。 ...... 寅时初刻。 李世民磨磨蹭蹭地终于被带到了大安宫殿门前。 四周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显然此处必然也经历了一扬大战。 就在这时,李世民看到一位虎背熊腰的将领向他走近。 “参见常将军,奉陛下之命,将太上皇押到此处......还有,吾等奉命监督太上皇......” 这些士兵还未说完,就被常遇春挥手打断,“行了,将他带进去,有我在这里看守,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这位陌生的将军,心中疑窦重重。 逆子的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只是个傀儡? 还是...... 几名士兵听到常遇春的话,没敢耽搁,押着李世民立即进入了大安宫。 正坐在地上的李渊,看到被押着进来很是狼狈的李世民时,脸皮有些抽搐。 李世民迎上李渊复杂的眼神时,眼眶不禁红了些许。 两人相对无言。 第56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大安宫内,寅时初刻。 李世民被四名铁甲侍卫押着,踉踉跄跄地踏入大安宫正殿,距离李渊只有三步远。 他身上的龙袍早已被雨水浸透,金线刺绣的蟠龙此刻像条落水狗般耷拉着脑袋。 李渊麻溜地从地上起身,并坐在旁边的胡床上,手上捧着一碗酪浆,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眼睛斜视着李世民。 这一切,都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完成,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李世民见此,嘴角抽搐。 殿内烛火摇曳。 “哟,这不是我们那威风鼎鼎的''天策上将''吗?”李渊放下碗,故意把“天策上将“三个字拉得老长,“怎么......怎么今天改走''落水狗''风格了?您那件绣着十二条金龙的战袍呢?该不会是被高明拿去当抹布了吧??” 李世民嘴角抽搐,强撑着帝王威仪:“父皇说笑了,儿臣只是......” “是被儿子赶下台啦!”李渊突然拍着大腿狂笑,胡子翘得能挂油瓶,“世民啊世民,当年你在玄武门玩''兄友弟恭''时,可想过会有今天?高明这孩子,真是朕的好圣孙!” 李世民脸色变幻堪比川剧变脸,从铁青到酱紫只用了一弹指。 “父皇当年禅位时,不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李世民反唇相讥,“儿臣记得您抱着玉玺死活不撒手,最后还是尉迟敬德把您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的——那场面,啧啧,比杀猪还热闹。” 李渊的笑容僵在脸上。 老头子猛地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放屁!老夫那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是是是,整整一斗的沙子。”李世民阴阳怪气地点头,“难怪当时太极殿前的石狮子都在抹眼泪——是被您扬的沙子迷了眼吧?” “你——”李渊气得胡子直翘,突然眼珠一转,指着李世民腰间,“咦?你的天子剑呢?该不会是被高明拿去削糕点了吧?听说最近御膳房的糕点都削得板板正正的......” 李世民下意识摸向空荡荡的剑鞘,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侍卫适时地递上笔墨纸砚:“太上皇,就在刚刚,陛下传来新命令,请您监督......呃,协助太上皇抄写《论语》。” 李渊闻言笑得直拍桌子,案几上的茶碗都在跳舞:“《论语》?''父为子纲''那章?高明这孩子太有才了!怎么不让他抄《孝经》呢?来来来,世民,为父教你写——''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要不要为父手把手教啊?” 李世民咬牙切齿地抓起毛笔,结果用力过猛,墨汁溅了一脸,活像只花脸猫。 李渊凑过来指指点点:“''君子坦荡荡''——哎你这横写得跟蚯蚓似的!''小人长戚戚''——啧啧,这字还不如高明六岁时用脚写的......” “父皇!”李世民把毛笔摔得老远,“您能不能消停会儿?” “怎么跟为父说话呢?”李渊板起脸,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肩膀上的一道伤痕,“看看!这都是拜你曾经所赐!现在知道被儿子欺负的滋味了?” 李世民不甘示弱,唰地扯开龙袍露出后背:“儿臣这还有新鲜的呢!您那陈年旧伤也好意思显摆?” 父子俩像市井泼妇般比着伤疤,而四名侍卫守在门口处,他们都冷着脸,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行啊。”李渊突然正经起来,压低声音道:“你手底下还有多少人?程咬金呢?尉迟敬德呢?” “程咬金被控制了......至于尉迟敬德,目前不好说。”李世民苦笑,同样低声道:“那逆子准备得比当年我还周全。” 李渊摸着胡子,若有所思:“那就只能......” “只能什么?” “先抄完这二十遍《论语》。”李渊突然又笑起来,“来来来,为父教你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你可得好好领会领会!” 李世民面色涨红,突然不说话了。 他知道父皇是在提醒他好好接受现实,就像他父皇曾经遭遇的那般。 只是,李世民心中涌起巨大的不甘。 殿角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忽然。 李渊压低声音道:“青雀他们呢?高明会如何对待他们?” 李世民沉默须臾,“朕料想高明不会那样做的......他不会的......” 李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世民,摇了摇头,轻叹道:“没想到,世民啊,你走了朕的老路......自欺欺人,而且身在局中而不知!可悲,可笑!” 李世民闻言,眼中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般细小,“父皇的意思是说......” 李渊沉默以对。 沉默,即是最好的回答。 “孽畜!他怎么敢的?他......”李世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这一刻,他的心中猛然有些慌乱。 李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世民,附和道:“嗯......确实孽畜!” 李世民无语凝噎,所有的话,仿佛锁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响。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某个点相聚,随后,又各自撇开目光。 他们心中神色极为复杂。 一个在感叹儿子的遭遇千古难遇,一个在感叹自己遇儿不淑。 两人也都没了说话的心情。 想到不久后可能再次发生的兄弟惨剧,两人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然后,李渊又狠狠地看向李世民这个始作俑者,恨不得当年将他掐死在襁褓中。 世民,真是孽障啊! 李世民则是悔断了肠子,他在想贞观元年四月的那一次用马鞭抽李承乾时为何就没有将他抽死呢? 悔不当初! 一想到今后大半生都要被幽禁,李世民心中面露苦涩。 朕,真的做错了吗? 竟然让高明你不惜造朕的反! ...... 丑时四刻的朱雀大街上,戚继光的火把将雨幕照成血色。 这位年轻而沉稳的将军眯眼看着骚动的人群,突然一脚踩上坊墙基座,声如洪钟: “父老们看好了!”他猛地扯开手中黄绢,“太上皇勾结突厥人谋反,现已被陛下亲手拿下!” 街西长安县某宅院内。 老吏扒着门缝嘀咕:“哟,这回是突厥人背锅?” 妻子一把拽回他:“闭嘴!上次我听说是高句丽细作,上上次说是吐谷浑......” 老吏瞠目结舌,“有这回事吗?我怎么没有半点印象......” 妻子狠狠瞪了一眼老吏,他顿时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可不想再被他妻子揍一顿,这样会让他第二天当值的时候颜面无存。 妻子是益州人,他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妻子并不是这样的。 别看他年轻的时候身材魁梧,但一直都被他妻子吃得死死的。 或许,这就是男人,男人很难。老吏在心中感慨道。 ...... 当"太上皇谋反"的消息传来,京兆府尹正啃着胡饼当宵夜,闻言饼渣喷了师爷一脸: “啥?陛下他爹......啊不,是太上皇又......” 师爷抹着脸:“大人,咱们是装聋还是作哑?” 府尹眼珠一转:“传令!全体府兵......那个......加强巡逻!” 师爷领会了府尹按兵不动的意图,匆匆离去。 府尹担心妄动后会被打入太上皇一党,而面临李世民的清算。 他面露忧心,叹道:“唉......玄武门之事,恐成祸事,后继之君,恐愈演愈烈......” ...... 至于尉迟敬德,在承天门出现不小的动静时,立即带了一万人前往承天门,如今,正和李定国驻守在承天门的兵马对峙,双方都保持了克制。 而此时,已经是寅时初刻。 李定国没有丝毫耽搁,派人告知了李承乾此消息。 李承乾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按照王安石的建议,一面派人前往东宫找唐寅拿伪造的兵符赶往承天门,一面派人追上寇准和岳飞、李君羡,让他们持圣旨前往承天门处,趁机收拢尉迟敬德兵马,并将尉迟敬德召入宫中,一旦其入宫,立即派将士将其拿下。 李承乾听从了王安石建议。 尉迟敬德带着黑压压的军队逼近时,李定国和其麾下军队严阵以待。 突然—— “圣旨到!” 寇准举着伪造圣旨纵马而来,身后李君羡高举兵符。 月光下玉玺红印鲜艳欲滴,尉迟敬德盯着圣旨突然大笑: “好字!比陛下平日写得还工整!” (注:李世民书法以狂草著称,正经诏书常由褚遂良代笔) 就这样,尉迟敬德在将兵马移交给岳飞后,就在寇准、李君羡的陪同下往甘露殿而去。 殊不知,等待尉迟敬德的将是囚禁之灾。 当尉迟敬德的副将嚷嚷"不合规矩",岳飞直接把他塞进朱雀大街的排水沟:“本将最讲规矩——顺者昌,逆者亡!” 新府尹带着圣旨闯进京兆府时,原府尹正打包私人物品:“王介甫啊,这些账本......” “不必交接。”王安石微笑推过另一道圣旨,“您直接去岭南查账吧。” 原府尹望向皇宫的方向,拱手行礼,目露黯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王安石带着圣旨,还有一百护卫,通过打压一批,还有拉拢一批,迅速掌握京兆府的五千京兆府兵。 寅时五刻。 李承乾听着玄武门之变后所有战报,突然笑出声: “你说孤现在拥有五万八千能战之兵?把各衙门厨子、马夫都算上了吧?” 侍卫讪笑:“陛下明鉴......确实含三百御厨......” 李承乾知道,这肯定算上了那些投诚的人,他紧绷的心,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至此,宫城、皇城、外郭城,已然全被他掌控。 换言之,整个长安,如今被他牢牢掌控。 距离卯时越来越近,李承乾脸上的寒意也愈发地深。 接下来,两仪殿将有一场大戏等着呢! 想到此处,李承乾握紧了腰悬的宝剑,目光杀气腾腾,喃喃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57章 甘露殿内,母子决裂 寅时六刻,甘露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长孙皇后求见。”侍卫在殿门外低声禀报。 李承乾握剑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沉默片刻,冷声道:“让她进来。” 殿门缓缓打开,长孙无垢一袭素衣,未施粉黛,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 她缓步走入殿中,烛火映照下,她的面容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如水。 “臣妾参见陛下。”她微微福身,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承乾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母后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长孙无垢抬眸,直视李承乾:“陛下——以为呢?” 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李承乾冷笑一声:“母后是来为父皇求情的?” “不。”长孙无垢摇头,“臣妾是来问陛下,可曾后悔?” “后悔?”李承乾嗤笑,“母后觉得,孤......不,是朕......朕该后悔什么?” 长孙无垢的目光落在李承乾腰间的佩剑上,轻声道:“陛下可还记得,贞观元年四月,您跪在太极殿前,向先帝认错时,先帝是如何对您的?” 李承乾瞳孔微缩,握剑的手骤然收紧。 他心中的愤怒再一次涌出。 他是绝不会忘记那一次事情的! “母后是在提醒朕,父皇当年是如何用马鞭抽得朕奄奄一息的?”他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意,“而且,朕从未向他认错过?时至今日,朕以为自己没有错,错的是他。” 长孙无垢摇头:“臣妾是想问陛下,若时光倒流,陛下可还会选择今夜之路?” 李承乾沉默片刻,忽然大笑:“母后以为,朕还有选择的余地吗?父皇偏心李泰,朝臣见风使舵,朕若不反,明日被废的就是朕!而且......母后肚子里面又有一个,待他出世后,朕想父皇偏爱之人又该多了一人。” “所以陛下选择了玄武门?”长孙无垢轻声问道,“就像你父皇做的那样?还有,高明特意点母后肚子里面的一个孩子,是想借此威胁母后吗?” “母后!”李承乾猛地拍案而起,"您是在指责朕吗?为了这个位置,父皇曾经发动玄武门之变,而今,朕为了这个位置,何尝不能这般做?父皇能为之事,朕亦能为。还有,母后倒是提醒了朕。如果母后肚子中的孩子......" 这一刻,李承乾眼中迸发出滔天杀意。 长孙无垢依旧平静:“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知道,陛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你父皇,如何处置......青雀他们?还有,如何处置母后肚中的孩儿?” 李承乾目光一沉:“母后是来替他们求情的?至于母后肚中的孩儿,朕希望最好不要来到这世上......” “不。”长孙无垢抬眸,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哀伤,“臣妾只是来告诉陛下,无论陛下做什么决定,臣妾都会承受。” “但陛下,”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莫要让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你父皇这样的太上皇?” 李承乾浑身一震。 “母后的意思是在诅咒朕吗?朕可以告诉母后,玄武门之事,将终结在朕的手中。而且,将来立储之事,朕绝不会用父皇所用之法,父皇之法,无异于养蛊,朕不屑为之!”李承乾冷声道。 长孙无垢沉默了。 须臾。 她才继续说道:“青雀他们是你的兄弟......高明,难道你就不能念及昔日兄弟情分?” 李承乾闻言,面露冷漠,“母后这话,可就有些为难我了?究竟是谁不念昔日兄弟情分?还是李泰咄咄逼人?您觉得住进武德殿的李泰有想过以前的兄弟情分吗?父皇对于朕的父子情分,早在贞观元年四月的那一次,就已经没了......没了!在我心中,那一次,父亲已经死了......而母后......可还记得后来您劝说我放弃储君之位一事?” 长孙无垢面露哀伤,轻叹一声,“母后记得,当初,母后是为了你好。你和青雀相争,而你势弱,母后担心继续下去,将来你会死......母后不希望你们两人中有人死去......” “所以母后就自以为是,以为劝说我放弃储君之位就不会死了?母后素有贤名,难道您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刻,不是我想不死就不死的?李泰,母后真的了解他吗?” “还有,那些投靠李泰的那些人,您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吗?他们会为了让自己得到的权势没有后顾之忧,他们会想着斩草除根!您觉得李泰的承诺会实现吗?朕告诉母后,他不会的,真当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他会比任何人都要心狠......”李承乾怒目以视,心中充满气愤。 “高明,或许,你一直以来误会你父皇了......你父皇——” 长孙无垢本想继续说,却被李承乾直接粗暴地打断了。 “母亲!这是朕最后一次唤您!若无朕的命令,您和太上皇从此以后不相见。”李承乾怒吼道! 李承乾的这番话,仿佛淬了毒,让长孙无垢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你......” 看着长孙无垢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李承乾面色平静,心中不为所动。 殿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良久,李承乾缓缓坐下,声音沙哑:“母后,退下吧。从此以后,您就在立政殿待着吧!究竟是与父皇见面重要,还是您肚中的孩儿重要?孰重孰轻,您自己好好思量!若将来朕知道您肚中孩儿想要染指朕的位置,那么,朕绝不会轻饶......这是朕给母后最后的仁慈,希望母后不要不知好歹!” “您肚中的孩儿,朕不会给他任何亲王待遇,不,朕会将他从宗室除籍,如果朕发现他在朕的视野中出现一次,朕必杀之!若是他能在立政殿好好待着,然后活到八岁,朕会将他贬为庶人放出宫去生活,是生是灭,全看天意!” 长孙无垢深深看了他一眼,福身一礼,转身离去。 她知道,从此以后,母子情分荡然无存。 她的心情极为复杂。 她只觉得造化弄人。 甚至,她会奢侈般想着,如果她的孩子和丈夫不是皇家子弟,那该多好? 殿门关闭的瞬间,李承乾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翻倒,茶水泼洒,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变成你父皇这样的太上皇......”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狠厉取代。 “不,朕绝不会重蹈覆辙!” “母后啊母后,你和李世民就好好睁眼看看,朕治下的大唐将会是何等盛世!” “日月所照,皆为唐土!” “功盖三皇五帝,莫过于一统这真正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