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尸》 第1章 镇邪司司长公然劫走异国公主 永嘉元年,林氏皇族自千年前除魔之战中立下赫赫血功,传世数十代,如月之升,如日之恒,上天念其祖德厚仁,使嘉禾生于旱土,甘露除却荒芜。 民生繁荣之时,传闻有言,千年老尸不日便将破土而出,等到那时,又会重现千年前那场灾祸。人心惶惶间,当朝皇帝即刻下令召集天下各地奇人能士,以重建九宸镇邪司。 告示一夜之间铺满了全城以及其它城邦,不分乡县,乡里人在劳作结束后被喊着聚到一处,听县里派来的秀才念着告示。 “......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揭榜应召。”秀才站在外头土坡最高处,俯视着下方的乡巴佬们。这群人能有什么长处?大字不识一个。若不是写明了只要能绞杀那千年妖魔的英杰,他非踏上皇城路途了不可。 “俺说那个,李小牛,”刚赶来没多久的高大壮汉拨开了人群,走到李秀才身前,尽管站在平地上,却和土坡上的秀才分不出个高低,“谁都能去楞个皇城啊?” “你个粗人,就你?你是什么贤人,还妄想自己能通过这考核。”李秀才被他直呼名讳,涨红了脸,还偷偷掂了脚尖,“王大石,你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别成天发白日梦,想着封官赐爵了。” 说完,他还高仰起头,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呼出的臭气好像冲到了王大石脸上,王大石扎实地后退了一步,同时说:“李小牛,恁嘴咋这臭?” 李秀才的脸又青又白,很快就漏了血色,黑脸沉闷不语。王大石再不理他,抢过了他手上那张画满蛐蛐的告示,决定不日启程皇城。 召集天下高手的告示贴出去不足半月,皇城内各大客栈已乌泱泱住满了人。原先设定的考核时间因流浪的外地异客太多,足足提前了一个半月。 然而人多只意味着人多,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过了初试的人都寥寥无几,负责初试的征西大将军坐在考核台上,一幅昏昏欲睡的不耐烦样子。 又是一个自不量力的外地人。征西大将军终于在看了一早上的过家家后爆发了:“给老子滚!什么三脚猫功夫都敢到老子面前来耍了?听不听得懂人话要不要点脸?这里招的是去打那千年老妖的!你们,给我好好想想自己配不配!” 他伸直了手,指过远处排着队的一群人。一些人听了他的话后落荒而逃了,但也有一些,更跃跃欲试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玉树临风的俊俏男子,身着暗紫云锦蟒袍,腰间别着一把羊骨匕首,没有任何布袋包裹,那把匕首就大剌剌露在外面,幸好并不锋利,看上去连块苹果也切不开。 随着他脚上那双低调的纯黑色云纹长靴落在考核场的石面上,他面露谦虚,口中却吐出狂妄之语:“在下萧寒枫。可否与征西大将军您一较高下,以面见当今圣上?” “萧寒枫?”征西大将军还在气头上,这个时候有人出来犯浑,他正好把气撒了,“什么无名小人,好啊,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叫够格!” 说罢,他大步一跃,敏捷地跳上了高台。眼前人的狂傲燃起了他的胜负欲,他什么武器也没拿,赤手空拳地应战了:“来,老子先让你三招。” 萧寒枫不语,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一阵风自西边起,吹起了他缂丝的长袍衣角,半束起的墨发倾泻而下的部分,也顺着风飞向同一个方位。 他也没有拿起任何外物。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以箭一样的速度来到征西大将军身前,而后右手握拳,冲破了风打在这个魁梧男子右肩上。征西大将军没来得及躲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但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可想到说好了要让他三招,所以只是侧过了身子躲开了更深的攻击。 萧寒枫紧追其后,按住大将军的肩膀,借力一个空翻,暗色衣袍覆盖了蓝色天空,他落在大将军身后,又从后背给了他一拳。 这个男子看上去比他瘦弱,却意外比他还孔武有力。征西大将军被他这一拳击得微微缩了身,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立刻甩开了他按住肩膀的手,并大喝道:“小子,让你最后一招!” “还让?”他嘴角勾起疑惑的笑,萧寒枫已经断定征西大将军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直接上吧,你打不过我。” 征西大将军被他气笑了,周围好几帮人看着台上的一切,萧寒枫完全不把他的面子当回事。既然这样,那他就使出全力了。他向台下伸出手,很快,一柄长枪就被稳稳掷在他的手上。 大将军身形完全能够盖过萧寒枫,然而在这一场较量之中,他屡屡落了下风。那炳攻击的长枪拿到最后,竟成了防御的盾,征西大将军一味用它抵抗着这个如柳如风的男人的拳脚。 “鄙人甘拜下风!”又一个看不清过程的飞踢,征西大将军被逼得连连退后,最后单腿跪在了地上。他投降了。 萧寒枫的招式太迅速,每每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下一招又到他面前来了。一招接一招,魁梧将军毫无反抗的机会。 他在这接连的躲避中自我怀疑,最后承认了萧寒枫的实力,又因实力的悬殊演变成一种崇拜。萧寒枫得到了跳过种种繁琐考核直接面见圣上的机会。 九宸镇邪司应期重建完成,萧寒枫从一众应诏之人中脱颖而出,皇帝在萧寒枫面圣当日即下旨任命他为九宸镇邪司司长,管理通过考核的所有英才俊杰。 然而,传闻中的千年老尸迟迟没有异动,重兵镇守着的深山老林中也毫无那妖魔苏醒的迹象。九宸镇邪司就这样从建立之初日日受皇帝重赏再到如今早朝受尽臣子们的奏折告状,成了虚设靡费之所。 重臣们告状最多的,就是那九宸镇邪司中的副司长,在三年前那场比试之中以奇大无比的力气夺冠的野人——王大石。 “这位官爷,咱家独一份的卤肉烧饼,要不要来一份尝尝?”皇城最繁华的街市其中之一,路边一个小摊贩正向打扮夸张的王大石吆喝着自家的烧饼。 “烧饼?”王大石闲来无事就喜欢在饭点的时候出去转悠,看看今天又要吃点啥,“来一个。加满卤肉,别给俺整那虚的!” “好嘞!”小摊贩以为自己接到了一单大的,忙活的时候还幻想着眼前这个粗俗的贵客等下豪爽地甩给他几两银子说不用找了,可现实并不如他所愿。 王大石一如既往,接过那豪华烧饼转身就要悠悠离开,任凭身后的小民喊着:“官爷!官爷——恁咋不给钱呢?” 给钱?他现在可是九宸镇邪司的副司长,谁不知道他啊?他吃饭怎么要给钱呢?于是他一边大口嚼着卤肉烧饼,一边告知身后只敢喊不敢上前的小贩:“恁要钱?去找那啥户部尚书叻。” 以上就是九宸镇邪司的种种恶劣行径,司长萧寒枫没有尽到任何管理部下的责任吗?早朝中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等被王大石祸害过的活人纷纷站了出来。 萧寒枫好不容易上一次早朝,就要处理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王大石留下的烂摊子,他闭着眼重复从前三年说过无数遍的话,总而言之,就是他会去好好教训他的。 实则不然。无论他怎么对王大石进行说教,这个壮汉就是不接受吃饭要自己付钱的事实。没办法,他只好派人跟着他,解决他留下的各种烂账,上到华美的织花绸缎,下至三文钱一个的大肉包。 但终究会有遗漏的时候,桩桩件件堆积起来也够他们上告的了。幸好高座上的皇帝向来对九宸镇邪司这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次的告状如常就此揭过了。 受尽庇护的九宸镇邪司再次逃过一次小劫难。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九宸镇邪司惹出的第一件震怒了圣上的事,不是出自那傻大个王大石,而是那向来冷静自持的正司长萧寒枫做出来的。 数载前征西大将军踏上了西边繁荣的罗刹国地界,以武力征服了罗刹,所到之处,人人俯首称臣,与此同时,也写定了罗刹与林氏皇族的上下等关系。 往年这个时候,罗刹国总要派三两个使者前往中原,献上一年下来最珍贵的宝贝。可随着时间的堆积,林氏皇族的**点点滴滴聚成无尽的江河。简单的华宝已无法表明罗刹国的忠心。 今年,罗刹国为了两国的和平,派遣使者团穿过了高山荒漠,千里迢迢送来了柔安王姬同林氏皇族和亲。 可就在异族长队刚刚进城,将要通过一条闹市长街的时候,一个武功高强、身姿矫健的男子从某个暗而高的角落突袭劫了轿子,众人还未见膛目结舌,柔安王姬被劫走的事就已尘埃落定了。 男人并没有覆面,只是动作太过迅速,在场的鲜少有看清了他的长相的,而他本人似乎并不想将此变成一桩耗费人力物力的悬案,在抱着柔安王姬离开之前,他贴心地抛出了一块玉牌。 使者们纷纷避开空中下落的那个不明物体,害怕会死在异乡。这时,柔安王姬的贴身侍卫稳稳接过了它。 那是一枚简单雕刻了枫叶花饰的墨绿翡翠身份牌,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那个劫走王姬的大胆匪徒,是传说中收满英才的九宸镇邪司中的司长——萧寒枫。 第2章 她叫尉迟沉香 柔安王姬在轿子珠帘被掀开的那一刻,就被萧寒枫打晕了。再次醒来时,她看到的就是眼前吊着一个铜制胡旋铃的檀木床顶。 她身上盖着的还是罗刹国特有的回字形花样的毛毯,摸上熟悉的家乡物品,她忽然感到一阵心安。从罗刹皇宫来到这中原,一路走走停停了有一个多月。 心中那股将要嫁给一个从不相识之人留在他乡一辈子的烦闷,也渐渐在那颠簸的路途之中被心里搅成一团的无聊给取代了。 还没能沉浸在这种怡然情绪中太久,她就记起自己是被一个男人打晕了带走的事。她紧张而急切地掀开了身上的织花毛毯,发现自己来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于是心中刚升起的波澜平了下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锁头处发出一阵轻响,随之是缓慢的脚步声在一点点向她靠近。那是萧寒枫正小心地端着一盘蟹黄毕罗。 檀木床两旁安了一层素色纱帘,如今垂悬着隔住了二人。柔安王姬坐在床上,背靠着柔软的草药枕头——填充的是她熟悉的迷迭香,透过那层纱帘观察着男人的动作。 她的手紧紧抓着那张毛毯,脑海中闪过各种从前在话本子上看到过的劫匪,贪财图色,杀人放火,害得他人家破人亡,她心中后知后觉升起一阵恐惧。 “饿了吗?”男人停在了床前不远处的黄花梨木圆桌旁,放下蟹黄毕罗坐在了檀木凳上后,开口问道。他的声音有些沉厚,和这一屋子的檀木似乎同源同根,但并不妨碍听上去很年轻。 这个男人看样子并没有再走近她的想法,柔安王姬提起的心落下了一点,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了防备,在陌生的地方,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人,她没有心情吃任何东西。就算蟹黄毕罗的香味扑进了她的鼻腔。 她心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是没有底线的小饿鬼,一个是乖巧的小书呆子,她们吵了很久,才得出结果:“我不饿。”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声冒出来暴露了她的谎言。 “饿了就下来吃点东西,你们罗刹国特有的蟹黄毕罗。”萧寒枫听见那突兀的声音,低头发出一声轻笑。 空气中凝滞着一丝尴尬,那抹笑落入柔安王姬的耳朵里,被解读成了嘲讽,心里因此百转千回,最后想起用别的话题掩盖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是什么人?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暗暗为自己打气了好久,柔安王姬终于提高了声量问出口。 “镇邪司司长萧寒枫。没什么目的,反正我不会伤害你。”他回答得倒是爽快,手肘轻搭在圆桌上,正把玩着刚拿回来的玉牌。 罗刹使者团早早找上了正司萧府,此刻一队人正候在府外等着他给出解释。他已经晾了他们许久了。再过不久,皇宫那边也要派出重兵包围住萧府以表达他们对使者团的态度了。 萧寒枫要的就是这个。等层层守卫将正司府围成笼中之物,远方也传来那民间谣闻中的消息,他就能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镇邪司,九宸镇邪司?”柔安王姬直起腰背,语气中溢出震惊。她在附近小城市民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号,据说千年妖物的降伏就全仰仗九宸镇邪司中的能手了。 这样厉害的存在,绑架她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嗯。”萧寒枫为她话语中的震惊感到愉悦,简单一个字的尾调都是向上扬去的,像东边集市里跳杂耍舞的人,总是跳跃着。 “你知道我是罗刹国的王姬吧,你这样是会受到两国的谴罚的。你不怕么?”确认了对方真是镇邪司司长后,她心中的不安消散了大半,既然是吃官家饭的,那么应该不会伤害她,而是另有图谋。 “我怕什么,你不才应该怕吗?”萧寒枫收起心情,冷脸盯着纱帘后那抹身影,沉声缓缓说道,“千里迢迢赶来和亲,不知道要被那个皇帝赐亲给哪位素未谋面的皇子,然后孤零零留在这一辈子——你不怕么?” 她当然怕,只是已经没有办法了,数百名族人护送她到这中原来,她不能也没法丢下他们自己逃跑。况且,倒也说不上完全孤独一人,她还有小烟和阿泰呢。 停顿了一会儿,萧寒枫继续说道:“大皇子,罕言寡语,能大半年待在宅院中捣鼓那群豹猫鸟蛇,住进去不知道有没有一处下脚的地。” 豹猫鸟蛇......待在一起还能和平共处这么久,那个大皇子多少也有点本事在身上。要是换成她养,蛇早饿得把鸟吃了不可。 “二皇子,一个千古难觅的美食家,和四百斤的猪站在一起你都分不出哪个才是桌上吃的。我真怀疑他有一天想试试异族的人肉是什么味道,然后——”萧寒枫越说越带着戏谑,结尾更是透露出一股森凉。 “别说了。”柔安王姬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叫他闭嘴。 “害怕了?过来吃点东西吧,压压惊。”萧寒枫并不在意,再次邀请这位少女品尝蟹黄毕罗,这毕竟是他亲手做的,“现在还是热的。” 好一阵静谧后,少女终于掀开了纱帘,将之挂在上方的檀木床角处,而后走下了床,缓步来到圆桌旁。她选了萧寒枫对面的位置坐下,那离他最远,也离那盘蟹黄毕罗最远。 没了纱帘的朦胧,她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模样,玉冠束发,目若寒星,眉骨的弧度和他的名字一般冷,下颌也凌冽如冬。 镇邪司司长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单听声音,她以为镇邪司司长是木头一样的长相,没想到这样好看。 柔安王姬看得甚至忘了要拿眼前的蟹黄毕罗来吃,还是萧寒枫伸手将它轻推了过去,她才想起自己很饿了。 “你是在帮我吗?”她说话的声音放轻了,一是因为蟹黄毕罗实在美味,她为此感恩萧寒枫,二是眼前这个人美得需要她小心呵护,不是说他弱小,单纯是柔安王姬崇尚美好,“没有用的,你只有一个人。” “有没有用,待会就知道了。”他停下了摩挲玉牌的动作,转头看向正大快朵颐的少女,突如其来的注视使她放缓了进食速度,萧寒枫笑着问她,“你只需回答我,你想同那种人和亲吗?” 少女并没有立刻回答,正低头看着筷子夹着的那一个毕罗在思索。筷子也是上好的木头制成的,此刻筷头戳破了毕罗上的薄面皮,里面的蟹黄流出来了一些。 她最后摇了摇头。萧寒枫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出自私心,他看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尉迟沉香。” 使者团向皇帝状告了这件荒唐事,圣上勃然大怒,原先听说又有人来告镇邪司,他还以为和从前一样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想到会是那从来令他省心的萧寒枫惹出的浑事。 劫下罗刹国派来和亲的王姬,真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萧寒枫还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圣殿传来真龙的怒吼,不出半个时辰,正司萧府就被重重禁卫军包围了。 “敢问你们司长还是不出来吗?”说话的是使者团团长,一个斯斯文文的白胡子老头,正是他将玉牌交给了萧府护卫,命令他传话给萧寒枫的。 “司长请您稍待片刻。”其实那会儿萧寒枫接过玉牌就端着一盘食物走了,什么也没说,现在这个话,是他编来应付眼前一群人的。 “还待什么?快把那萧寒枫叫出来!圣上有令,速交出柔安王姬,还能对他从轻处罚。”浑厚的嗓音从远处传来,那是禁卫军统领董大将军。 这个大将看不惯萧寒枫很久了,如今终于逮到了机会可以好好在这个虚伪之徒面前威风一番,面上自然是意气风发。 护卫正束手无策之时,萧府大门缓缓敞开,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悠悠走出,他腰间俨然垂挂着那枚玉制身份牌,只见他寒眸微抬,面无表情地说:“我要是不呢?” “那就别怪我动武了。”董大将军身形不高,但气势常年不怒自威,尽管在萧寒枫面前起不到一点作用,“来人!好生看候镇邪司司长,其余人等随我入府!” “且慢。”萧寒枫依旧泰然自若,周围将士持着长枪,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董将军面露愠色,自己率先上前准备硬闯萧府,然而刚要跨过门槛,远方就传来急令阻止了他的前进。 “萧司长,圣上有旨,传您即刻入宫觐见。”传话人拜过萧寒枫后,便转向董大将军说,“董将军,圣上命您撤离萧府。” “发生了什么?”他尴尬地收回了脚,低咳了两声后,向传话人打听道。 传话人支吾了一阵,才开口回答:“那个千年老尸醒了。” 难怪。难怪连劫持异国王姬的事情都来不及追责了,原来是非镇邪司不可的乱事出现了。董将军虽然不甘,但也只能收兵撤离。走之前,他还得向萧寒枫赔罪。 萧寒枫倒是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同董将军客套了一番后,就随禁卫军一同前往皇宫之中了。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向林立的宫墙,所有民众或畏惧或惶恐,自发退至道路两侧,让出大道。 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之中。 第3章 萧寒枫求娶柔安王姬 马车直入九重宫阙,无人阻拦。千年老尸的苏醒已经在城内传开了,宫中也是人心惶惶一片,永嘉皇帝看似安坐在皇座上,实则手上捻的五更菩提已沾上了他的冷汗。 林氏皇族从开国先帝那辈就苦口婆心向小辈们传着千年老尸的可怕,苏醒时会如何毁天灭地,致使江山覆灭、山河破碎,永嘉帝都有所耳闻。 这三年里,他从最初的日日提心吊胆到昨日的悠哉游哉,都快忘却了那千年老尸即将苏醒的传言,怡然窃喜之际,这坏消息就从深山那带的小村传过来了。 他派遣过去的六万重兵,没有一个受伤,但也没派上一点用场。那妖魔从千年榕树下的极润之地下破土而出,集了山中一切瘴气将一众士兵困入了梦境之中。 待众将士从梦魇中醒过来后,那老尸已飘飘然奔向南部仙山去了。 “仙山,他去仙山做什么?”征西大将军也在此处,听到这里,他不禁发问。那仙山可是极寒之处,山腰往上寸草不生,连雪狐这样耐寒的生物也无法生存。 “仙山顶部有一玄冰泉。传说玄冰泉受过仙人的祝福,又日夜集天地能量于泉心,饮用过玄冰泉泉水的,功力大幅精进。”萧寒枫玉身立于殿前,向众人解释道。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复开口补充道:“那千年老尸在那场血战中被夺了大半修为,眼下赶去仙山,大概是为了恢复从前的功力。” “朕也是这么想的。萧爱卿说得有理,依我看,现在就需要九宸镇邪司赶赴仙山,劫下那妖物。”永嘉帝停了捻动菩提的手,再开口时,带了别的心思,“对了,萧司长,你不是很擅长这种事吗?那个罗刹国的柔安王姬,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有这种癖好?” 董大将军看向萧寒枫,一副不嫌事大的看戏模样。可萧寒枫只是拱手谦虚道:“圣上过奖。臣下无意路过罗刹使队,未曾想对柔安王姬一见倾心,倘若圣上愿将柔安王姬许配于臣,微臣定当即刻赶赴仙山,全力诛杀那千年老尸。” 这小子,意思是不将柔安王姬许配给他就不替朝廷办事了。永嘉皇帝看他这三年除了偶尔有些狂傲,其他时候都规规矩矩的,没想到一犯浑就是这样的大事。 柔安王姬是罗刹国派来与林氏皇族和亲交好的,许配给他这样的外族人算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罗刹国拿着这事到他面前来嚷嚷,那后面几年都不用收罗刹献来的奇珍异宝了,反而是林氏皇族还得还这份和亲情义。 永嘉皇帝对面前的萧寒枫看了又看,嘴巴张开又合上,心里的火也是燃了又灭,毕竟宫中没有第二个有望镇杀那老尸的人了。 他最后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坦然的笑,装出一副我都懂的样子,摆手开怀地说:“朕答应你!待你凯旋归来,即刻下旨赐婚!” “陛下,事不宜迟,仙山之路艰难险阻,不如现在就成全微臣心愿。”萧寒枫根本不给他以后耍心机的机会,等千年妖物的威胁消失了,九宸镇邪司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殿内压抑得连空气都停止流动了。没有人敢抬头看一眼这两人,全都低头盯着用金砖砌成的光滑地面,生怕被忍着怒火的陛下拿来当了出气包。 “好!好好好,萧爱卿心切,朕能理解。”最终,永嘉帝在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恐吓忠告中妥协了,他实在害怕那千年老尸毁天灭地的实力,“来人——” 他将要如萧寒枫所愿,拟定赐婚的圣旨了。那方传国玉玺盖在金边宣纸上,永嘉帝用尽了全身力气,是将怨气都发泄在了圣旨上。 尉迟沉香没有想到萧寒枫想出来的对策竟然是他自己出面求娶她。这和嫁给他口中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有什么区别?可能区别是他长得很好看?而且不会养奇怪的小动物,不会什么都吃。 反正一开始就没得选择,所以最后的结果虽然只是换了个和亲的对象,但至少能确定对方是个正常人,尉迟沉香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而永嘉帝虽嚷嚷着要萧寒枫即刻启程,但他毕竟不是干实事的,他知晓,要带领镇邪司大部分人上路,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准备的。 萧寒枫计划在一日后出发。那千年老尸光是聚起深山中的瘴气,都要消耗一定的力气,何况他又沉睡了那么久,赶去仙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不急。 萧府书房内,萧寒枫正在黑檀书桌前整理行装,一个小药匣被他取出放进了包袱中,而那装了药匣的抽屉中整齐摆放着的物什,使他想起他还有话要同他的未婚妻——尉迟沉香——说。 未婚妻?想到这里,萧寒枫眉峰上挑,笑意在眼底漾开,如汩汩春水流经冰泉,可又好似带着一股初春化暖时的忧伤。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轻缓的敲门声,那定是他刚让护卫去传话叫来的柔安王姬了。 “进。”几乎是听见敲门声的那一刻,他就收起了笑意,登时恢复了众人面前那副不苟言笑的矜高模样。 “五条说萧司长找我。”五条是萧寒枫最亲近的护卫。尉迟沉香除了被他绑来的那阵子,其他时候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比如现在。 “嗯。我明日就要启程前往仙山了。”萧寒枫从那抽屉之中取出一条红绳,仔细瞧能看见,红绳穿着一枚戒指,原来那红绳是让人挂在脖子上的。 “那,”尉迟沉香早从五条口中得知了那千年老尸的消息,她犹豫了一阵,心里莫名有些愧疚,觉得萧寒枫多少是为了她接过这责任的,但那大概属于她的自作多情,半晌后她衷心地开口说,“祝你平安。” “你不必关心我。异国他乡,又独自一人,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萧寒枫偏头哂笑。 尉迟沉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眼前这个高大男子有时同她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透露着一股莫名的敌意。 若是讨厌她,又为什么要帮她呢?幸许是她多愁善感,说不定是镇邪司头子本身就喜怒不定,性格古怪。 “过来,教你些东西。”萧寒枫一手拿着那银戒红绳,一手招向尉迟沉香。 尉迟沉香点点头,那有些呆愣的样子引得萧寒枫轻扯嘴角,是善意的还是讥讽,尉迟沉香看不明白。 她自幼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王姬,若不是其他姊妹都有了婚配,父皇断然不会想到要将她送来中原和亲。 那天离别的时刻,太阳比以往要早半个时辰落了山,月亮似乎要比平时更红更亮,像是哭到流了血泪。 她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在那里,就算下人有不喜欢她的,也得笑着面对她,喊她柔安王姬。所以柔安王姬并不多能分辨人的善恶喜怒。她看的恶、感受的怒都太少了。 “想什么呢?”萧寒枫看她站在书桌的另一侧,双眼无神盯着窗外,挥手唤回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你刚刚说要教我的是什么?”尉迟沉香刚从温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说话格外轻柔。 萧寒枫愣了几秒,而后将手中的银戒红绳递给了她,见尉迟沉香接过后,他解释道:“要是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有不懂的,就写信给我,信纸用这银戒圈起来,交给喜鹊,它会知道我在哪。” “喜鹊?”传信这件事难道不是鸽子干的吗?喜鹊传信,她还闻所未闻。 “一只乌鸦。”说罢,他向外头吹了声口哨,而后一只玄色乌鸦便从窗户飞了进来,落在他的肩上,萧寒枫难得温和地笑着开口,“这就是喜鹊。” 把乌鸦叫作喜鹊,尉迟沉香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而乌鸦传信,她仍是闻所未闻。 “我知道了。”尉迟沉香尽管觉得荒唐,但也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那模样和初生的羊羔没有分别,萧寒枫想。 书房内安静下来,尉迟沉香觉得自己应该要离开了,但萧寒枫并未开口结束这场会面,不知怎的,她忽然涌出一股冲动,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她问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萧寒枫停下了擦拭镇尺的动作,那镇尺已经被他擦得锃亮如新了,差点就要抛光成铜镜了,他抬头看向尉迟沉香,皱起眉头,回答道:“我只是担心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 刚说完,他便请离了柔安王姬。撒谎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在她面前,这个萧寒枫曾经的主子面前,他心跳如鼓槌一下下敲击鼓面,又急又重。 一日时间如炊烟散去,萧寒枫率领镇邪司大半人马踏上了前往仙山的路途。 大家几乎都是骑着马驾在前头,后面不紧不慢跟着一辆装了必需品的马车。萧寒枫走在最前面,在离去之前,还叫来了尉迟沉香熟悉的人到萧府陪她,其中就包括她的贴身侍女小烟和护卫阿泰。 那仙山在西南边陲地区,虽不及罗刹国遥远,但赶去那也绝不是一日两日的简单功夫就能实现的。尉迟沉香看着萧寒枫远去的背影,想到自己经过的漫漫长路,不禁感慨起来。 这边有人刚落脚,那边就有人再启程。出宫后小王姬学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这样一句缥缈虚无的道理。 她悟得很对,在另一个地方,荒芜的山路上,也正有这么一队人,听闻了千年老尸出世的消息,要前往仙山降伏妖物。 第4章 蜀山派三人组迷失竹林中 北边炟山的小径上,正有三个侠客打扮的人缓步走向炟山远近闻名的竹林。那片竹林占地近一座小城,当地人都知道无论如何也要绕开它走,就算要多走上三天三夜。 毕竟那竹林从来有吃人不眨眼的传闻,无数人走进去后便再也走不出来了。尸骨留在竹林内,葬礼上祭着空冠。 “无疾,你觉不觉得这片竹林有蹊跷?”竹林入口处,那三人并排站着,最左侧的女子侧身同中间的白衣男子说,“像被一团黑雾罩着,太诡异了。” 白衣男子还在皱眉看着竹林,另一边披着藕灰色外袍的男子率先应了她的话:“是有一些。” “常祐生。”女子身穿浅粉缂丝长裙,裙摆处织着一只晃眼的金丝勾边大燕,听了那常祐生的话,她双手抱胸下巴扬起,盯着他说,“我问你了?” “没问。”常祐生听她这样怼他,只是垂下眼眸认错一般低声说。 那个被女子唤作无疾的——蜀山剑术第一人——墨无疾,好似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只是拨开他们走近了竹林,而后说:“时间紧迫,真有妖物,除了便是。” “好。”那二人异口同声道。粉衣女子见这默契,心中不爽,实打实对常祐生翻了个白眼。 竹林一片寂静。没有妖物,没有动物,倒是堆了很多死物。每走一段路,他们便会看到一根竹子底下堆满白骨。有些风干了有十年了,有些刚腐化不久。 “怎么回事?这些人看上去不像被攻击过。”粉衣女子远远看了那些尸骨,摩挲着下巴问道。 “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人,看上去是活活饿死的。”常祐生说完后,抬头观天,发现竹叶密密麻麻几乎要将白日遮成黑夜。 “嗯。这竹林起了雾,我们离近些,不要走散了。”墨无疾点点头,放慢了脚步。另外两人并肩紧跟上墨无疾。 他们踏入了迷雾之中,身子渐渐被迷雾给隐去,很快,他们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过云,祐生,等等。”过云,自是那粉衣女子的名字。名过云,姓被她穿在身上,那只大燕,她是蜀山派掌门燕上的女儿。 墨无疾停了下来,这雾越来越大了,零零散散的烟雾聚成纯白色屏障,他都分不清自己白色衣袖垂在哪处了。再这么走下去,他担心会有走散的危险。 他闭眼默声念了一个诀,再睁眼时,一团浅蓝色半透火焰已飘在他们眼前了。火光照散了一小部分雾气,如今,他们至少能够看清彼此了。 “无疾,这样会不会太耗心力?”常祐生一脸担忧地看着那团蓝色火焰。自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修行之人所能以诀等形式学的招式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难了。世界的能量似乎在衰减。 “这还不值一提,不必放在心上。”墨无疾摇摇头。那火焰在前方引路,他们一点点穿过了迷雾,并未走散。 其实不久后他们就会知道,迷雾不是来使他们分离的,而是来迷惑他们使他们找不到出路的。 最后一点迷雾就在前方,穿过去,便是另一处地方了,燕过云看着眼前逐渐稀薄的雾气,不禁扬起了嘴角。这一幕被常祐生收在眼底,他也染上了她那份开心,浅笑起来。 然而,雾气的前方是他们的起点。他们是在雾中绕了一圈,懵懵懂懂又走回原地来了。 燕过云不再笑了。常祐生也认真起来。肃穆之中,墨无疾率先开口安慰道:“也许是刚在那几个岔路口前选错了方向,没事,我们再走一遍。” 三人看向彼此,眼中都是对大家的鼓舞,于是三个年轻人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不安,现在全飘向他处了。 他们再次踏进了白雾之中,这一次,他们在岔路口选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方向,然而邪门的事并不是换了些方向再加上心中隐隐的祈愿就能够变得寻常的。 一圈又一圈,他们已经是第三次看到相同的白骨了。事到如今,三人心中都对这满地尸骨的疑问有了答案,这些人都是找不到明路,走不出竹林,才被饿死的。 沉默间,墨无疾拔出腰间佩剑,往尸骨边的竹子上划了一刀,约一指长,而后他垂眸看着那堆白骨说:“我们最后再走一次,看看这到底是迷宫还是幻影。” 三人再次穿过迷雾,仍是回到原点,不过这已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结果了。没有一个人在叹气,只是不约而同看向那根竹子,上面俨然是墨无疾刚才留下的剑痕。 “是迷宫。”常祐生握紧了腰间长剑,如果实在走不出去,只能试试砍倒这片竹林了。这样的迷阵依赖于外界环境,若是竹林本身被破坏,迷阵被破解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只是要是如此,又不知道会迎来什么变数。他们耗不起时间,一切都得谨慎对待。 “别冲动。”燕过云看出了常祐生心中所想,用剑炳抵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发疯——在她看来是发疯。 就在墨无疾剑眉紧皱思考之时,那堆白骨方向的竹林背后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声。三个人都握上了剑柄,已经做好了拔剑战斗的准备。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唯独剩下那竹林暗处的声响,会是什么妖物吗?是设下这迷宫的罪魁祸首吗? 墨无疾在脑海中设想了许多种答案,独独没有预料到来人仅仅是一个挎着个竹篮的女孩,看上去和燕过云一般年纪。 他收了攻击的姿态,不过仍是防御的样子。那女孩身着一身素衣,全身上下的布料没有一点绣线样式,此刻正呆呆地看着他们三人。 未等墨无疾斟酌完,那女孩先开了口:“你们是迷路了吗?”她的声音和竹林一样清透,只不过不是这片阴森的竹林。 “你是何人?”燕过云见对方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跨步上前替了墨无疾的位置,她不似墨无疾那样斯文,长剑明明白白举在身前。 “如果你们是迷路了,我可以带你们出去。”那个女孩并不回答燕过云的问题,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看着墨无疾温吞地说。 另外两个人的剑一直举在身前,她不喜欢。这个白衣男子最有礼貌。 “姑娘,你别生气。我们被困太久,下意识以为这迷雾是妖物布下的陷阱。”墨无疾拱手向女孩道歉,又向她走近了两步,再次诚恳开口,“如若姑娘能带我等走出这竹林,我等感激不尽。” “现在太晚了,我要回去吃饭,你们先在我家住一晚吧,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出去。”那个女孩低头看了看竹篮中的蘑菇,面上终于露出了别的神情,不再是毫无波澜的呆滞模样。 那是一种接近母性光辉的神情。毕竟这一个个蘑菇都是她刚才自己摘的,从死去倒下的树木旁到草垛深处,她认真捕猎了很久。 “敢问姑娘是住在这片竹林中吗?”墨无疾微躬身问道。他不想怀疑对方,但这片竹林看上去实在不是能够住人的样子,又是大雾,又是连太阳都遮蔽了去的大片竹叶。 “这里走出去有条河,我住那条河旁边。”女孩回答得坦坦荡荡。 “那条河离竹林出口很远吗?”此时,燕过云开口了,这次的语气并不像前一次那样强硬,奈何鉴于之前她给女孩留下的坏印象,女孩并没有理会燕过云的问话。 “姑娘,我们时间紧迫,要是路途不远,能否等到了那条河附近后给我们指明方向呢?我们自行出山。”墨无疾明白燕过云想表达什么,他也有这个意思。 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家中待上一夜,其中有太多变数。 “不行。”女孩拒绝得很干脆,语气虽平淡,但明显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自己走不出去的。” “你——”燕过云冲上前刚想说话,就被常祐生拉住手臂扯了回来,于是她心中的不耐烦转向了常祐生,“不许扯我——”她声音不大,只是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 常祐生看她没有再想怼那个姑娘的意思,缓缓松开了手。那缓慢的速度逼得燕过云伸出手来自行拍开了他,附送一个白眼。 “那在下就先谢过姑娘了,请姑娘带路吧。”墨无疾对身后发生的一切装作不闻不问,只是一味地拱手道谢。 女孩自然接受了他的道谢,带着他们走向那团迷雾之中。 明明是一样的雾,一样的路,连岔路口都是一样的。可在那个女孩的带领下,他们渐渐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那是一条宽约三米的小河,中间用石块搭出了一条过河的路,很窄,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小河的对面生长着一棵树龄估计有百年的樟树,在那粗壮的樟树下,是一个简陋的木屋,屋子前还用栅栏围出来了一个小院子。那估计就是女孩的家了。 他们走出那片竹林才知晓,那迷雾竟耗去了他们大半日时间,弯月已经高挂于空中了。 “我要去做饭,你们吃吗?”女孩刚把他们带进院中,便转身问向他们,还顺带展示了挎篮中的蘑菇们,眼神中隐隐约约带着一股骄傲的感觉。 “我不吃。”燕过云双手抱胸,正环视着周围环境。 墨无疾和常祐生也委婉谢绝了女孩的邀请,出门在外,刚刚认识,他们始终还无法放下心中的戒备。 不过现实会告诉他们,他们会为自己的戒备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