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 第1章 第一章 三更天,暴雨如注,砸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宋府后院最偏僻的厢房里,陆晚吟被人从床榻狠狠掼到地上。一双粗糙的手粗暴地掰开她的嘴,将黑褐色的汤药灌了进去。 “元德十五年,敬远候陆绥私铸钱币、侵夺民田,迫使长安城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其子陆淮为掩父罪,伪造账目、毁家杀人。这罪,你陆家认还是不认?” 绣着金线的锦缎鞋面停在她眼前,女人嗓音悦耳,如玉盘滚珠不疾不徐地从头顶落下。 “一座皇城,半个姓陆,陆绥早在流放前就将陆家万贯家财的下落告知于你,盼你将来能打点贿赂,将他们迎回长安,对不对?” 腹中绞痛难忍,冷汗浸湿了陆晚吟的衣衫,她呕出一口鲜血,才费力地扯着生锈的嗓子反驳, “不......不对......” “我陆家.....一世清明,我兄父......无愧天地。” “好一个一世清明,无愧天地,但清白二字,你陆家担不起。”女人俯身,冰凉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句句紧逼,“陆绥贵为敬远候,却依仗先帝对他的情分,让你陆家在长安为非作歹二十年,百姓被你们逼的没有活路,多少去衙门状告的人横死半路,如今你可知长安城里有多少想要你命的人?你是陆绥最宝贝的女儿,他岂会放心让你独自留在长安?所以那份家财,就是他留给你傍身的依靠,是不是?” “乔乔,爹在城外祖宅给你留了傍身之物,往后一个人,路要走稳当些......” 父亲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回响。陆晚吟眼前浮现出流放那日的场景,长安道上挤满了对陆家恨之入骨的百姓,臭鸡蛋、烂菜叶如雨点般砸来,爹娘兄嫂将她护在中间,却挡不住飞来的石块。鲜血从额头汩汩流下,她却只顾望向满身伤痕的父亲。 “爹......”她强忍哭腔,“您疼不疼?” 陆绥在狱中受尽酷刑,浑身上下早已找不出一块好肉,他抬起手掌,想抚摸女儿的脸,眼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只笑了笑,缩回手温声道:“乔乔,待会儿会有人来救你,不要害怕,跟他走。” 陆晚吟唇瓣忍不住颤抖,张口欲说话,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人群散开,一身浅紫色锦袍的少年高坐马上,一手扣着缰绳,一手朝她伸来, “跟我走。” 昨日退婚的未婚夫,今日单枪匹马拦住流放队伍。少年眼眸清亮,声音坚定,“做宋家妇可免去流放之苦,晚吟,嫁给我!” 不等她反应,父亲一把将她推了出去,“乔乔,好好活着!” 这一声振聋发聩,让陆晚吟混沌的头脑骤然清醒。 她不能死。 陆家还等着她平反冤屈,她还要去幽州接回爹娘兄嫂。 她要活! 陆晚吟抬起苍白病气的瘦脸,对上一双璀璨明眸。女人美得不可方物,一身华贵,唯独看向她的那双眼,透着一种悲哀,一种冷意,还有丝丝缕缕的愤怒,好像恨透了她。 望着她的脸,陆晚吟怔忡片刻,昔日记忆开始复苏。 当年陆家昌盛,常有人来她跟前献媚巴结,说是国公府出了个赝品,相貌学识、一颦一笑都与她十分相似。后来那女子入宫选秀,成了宠冠六宫的柳贵妃,柳家从此扶摇直上。 她与柳苏芝的初见,是在两年前的宫宴上。那日春雨突至,她不幸与宋之煜走散,途中躲进藏书阁避雨,却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女子护在怀中,为她遮风避雨。 那女子仰起的侧脸在天光下秀丽至极,像极了曾经的她。若非这几年做宋家妇,冬日洗衣冻坏了手,半夜刺绣抄书熬坏了眼睛,她几乎要以为对面那个光彩照人的贵妇就是她。 一道声音在身后蛊惑,“那是陛下最宠爱的柳贵妃,也是宋大人藏在心里十年的心上人。陆小姐,只要推开这扇门,揭穿两人的奸情就能为你这些年所受的屈辱报仇......” 那人抓住她的手要推开门,陆晚吟却在最后一刻抽回,落荒而逃。 细雨如丝,将她的眼眶洇得湿润发红。陆晚吟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踉跄着走出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的。当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马车前,掀开车帘的瞬间,宋之煜已经端坐在内。见她一身雨水狼狈不堪地钻进来,他立即解下墨色锦缎披风将她裹住,温热的手指抚上她冰凉的脸颊。 “脸色怎么白成这样?”他眉头紧蹙,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可是淋雨受了凉?” 陆晚吟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她勉强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忽然扑进他怀里,十指深深掐进他的脊背。 “宋之煜。”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们圆房好不好?” 圆房那夜,宋之煜温柔妥帖,直到她唤出他的名字,那个素来温润如玉的公子突然化作凶兽,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咬痕。她像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被他揉碎又拼起。 后来她怀上身孕,每日郁郁寡欢。宋之煜为讨她欢心,四处奔走查证陆家旧案。半年前终于等到圣旨重审,她却突然病倒。这半月来,他为翻案忙得不见人影,此刻再见柳苏芝,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恨意又如野火般在胸腔里燃烧起来。 “贵妃娘娘。”陆晚吟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柳苏芝,舌尖舔过唇角的血渍,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如今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您柳家才是真正的只手遮天?” 当年陆家蒙冤流放后,柳家便独揽朝纲。这些年来,即便她深居简出,也时常听闻柳家强占民田、欺男霸女的恶行。更有传言说,当年陆家从下狱到流放不过三日,分明是被人陷害做了替罪羊。所以如今柳家这是怕了——怕人言可畏,更怕宋之煜找到证据,才会这般狗急跳墙,深夜前来灭口。 柳苏芝看着她癫狂的神色,喉间溢出一丝可怜地轻笑,“你可知道,重审陆家一案的主审官是谁?” 陆晚吟眼珠转动,没有回答。那日宋之煜只说翻案有望,便匆匆离去,她确实不知详情。 柳苏芝忽然倾身靠近她,声音幽幽的,嘲讽地瞧着她的眼睛说:“是你那好夫君,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宋之煜。昨夜他在城外陆家废宅里找到了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陆家翻案无望,已经是铁证如山的奸臣,至于你那心心念念的在幽州的爹娘兄嫂,早在流放路上就被无明山上的流石砸死了,算起来刚好是你嫁进宋家那日。” “你说谎。”陆晚吟下意识反驳,愤怒瞪着她,“前几日我爹刚给我来过信。” 柳苏芝不答,只是扳过她的脸,“那你看门外是谁?”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熟悉的淡蓝衣袍,陆晚吟的视线顺着腰际的白玉腰带往上,看见一张温和俊美的脸。青年立在檐下,隔着湿冷的雨气,眉眼在黑夜里并不清晰。陆晚吟却如见救星,拼命朝他伸手,“救我夫君!柳家要害我!” 柳苏芝松开手,任由陆晚吟狼狈摔在地上,放声大笑,“死到临头竟还妄想向杀人凶手求救,陆晚吟啊陆晚吟,你当真天真至极,本宫的奸夫又怎会救你。” 陆晚吟充耳不闻,染血的十指抠着地砖缝隙朝宋之煜爬去,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恍惚间,她竟分不清是自己在爬向宋之煜,还是那年元宵节的自己在走向他。 记忆如走马灯般闪现—— “公子,我用手里的五盏花灯换这盏兔子灯,如何?” 元宵花灯节,灯火璀璨,舞龙舞狮、锣鼓喧天。赏灯的人挤满了若水河畔,陆晚吟站在猜灯谜的摊贩前,好言好语同身旁的白衣少年商量。 “不换。”少年答得干脆。 她气得转身就走,可没走两步,身后小厮追来,笑着将兔子灯递她,“小姐,这是我家公子赠您的。” 接过兔子灯时,她回头望见少年站在灯海中央,白衣胜雪。那一刻,她以为窥见了这世间最干净的灵魂。 再相逢是在定国侯府的赏梅宴上。少年正被纨绔们按着灌酒。她提着裙摆冲过去解围,却换来他冷冰冰一句,“你我素不相识,请小姐莫要多管闲事。” 这话像一记耳光,换个人都得羞愧而逃,但陆晚吟不同,她自幼被先帝娇惯,又是父兄娇宠着长大的侯府嫡女,素爱与人作对。 自那以后,少年走哪儿她跟哪儿,他的事她通通都管。久而久之,全长安人人都道敬远侯府的掌上明珠死皮赖脸地倒贴一个破落户,她成了长安城最大的笑话。 三年以后,爹娘要为她择婿。她欢喜跑去问少年要不要与她定亲。少年沉默地望着她,她以为是他害羞,将这当作两情相悦的证明,就此定下婚约,只待挑个良辰吉日就成婚。 那时她暗暗发誓,宋家人都是豺狼虎豹,尤其宋之煜的继母更是吃人不吐骨头,而少年脾气温吞,好说话,但她不会再让人欺负他,就算是血缘至亲也不行,她要管他一辈子。但到头来陆家入狱,她成了罪臣之女,却是宋之煜赌上前程性命为她一搏,所以她怎能因为柳苏芝的三言两语就去怀疑他的真心。 “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陆晚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门外嘶喊,鲜血从她嘴角溢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砖。 檐下的身影明显一僵,宋之煜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眼睛,此刻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去。 ——他甚至没有踏进这扇门。 陆晚吟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她曾以为,宋之煜真心爱她。她为他倾尽所有,甚至不惜沦为长安笑柄也要嫁给他。她以为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是那个在元宵灯会上为她留下兔子灯的少年,是那个在她沦为罪臣之女后仍愿赌上性命救她的夫君。 可原来......她所珍视的一切,都是谎言。 他娶她,是为了讨好柳苏芝。 他救她,是为了让她生不如死。 他骗她,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们玩弄的棋子。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谁叫你长了一张不该有的脸,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柳苏芝俯身,指尖掐着她的下巴,笑得残忍又得意,“陆晚吟,本宫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你们陆家满门忠烈,是我陷害你兄父贪污敛财,焚烧账簿,让你全族入狱流放。你被宋家虐待、被下人欺辱、被京中贵女踩在脚下的时候,宋之煜都知道,可他从未阻拦,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他娶你,不过是为了折磨你,讨好我。” 可笑,真可笑啊。 天幕漆黑,湿黏的长发贴在脸颊,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陆晚吟却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原来能有人这么坏,因为一张脸娶她,又因为一张脸杀她。她死死抓住柳苏芝的衣角,恨不得撕下块肉来。 她好恨啊,凭什么死的人是她?凭什么陆氏满门要为柳苏芝和宋之煜见不得光的情爱陪葬? 柳苏芝轻巧拨开她的手,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居高临下道:“陆晚吟,你谁也恨不了,这世道就是人吃人,你不吃人,就得被人吃。当初我以为你不一样,既选择依附于人就该想到今日下场。” 是啊,当初分明有两条路摆在她眼前,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黄泉路,还拖累的满门尽灭。 陆晚吟倒在血泊里,眼神一点点黯淡,意识消散之前,她听见柳苏芝轻飘飘地说: “真是可怜,坏了野种还不自知,夜夜被自己夫君亲手送到贼人榻上。” “你说皇上喜欢这张脸什么呢,也不重要,往后她死了,这张脸就是本宫一个人的了。” 陆晚吟尚未从这两句让她惊心动魄的话里回神,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突然闯入。 “乔乔!” 有人将她抱起,颤抖的手抚过她的脸。 是谁? 长安除了爹娘,还有谁知道她的乳名? 滚烫的眼泪滴在她的眼皮上。 他又怎么会如此悲伤? 好在没等多久柳苏芝就替她解了惑。 “真是没想到,传闻中不近女色,冷血无情的陆司隶竟然也喜欢一个有夫之妇。” 大家好(///▽///) 初次见面,祝各位看文的宝宝身体健康,财运旺旺,学业事业一帆风顺。 (求个收藏,飞吻) ———— 书外小剧场: 圆房 陆晚吟:我夫君像狗一样馋我的身子,绝不可能背叛我, 暂时没有姓名的某人:老婆?_?,你认错老公了。 站岗宋之煜:这是我老婆......我恨! - 死前知道真相的陆晚吟眼泪掉下来:不是,和我睡觉的是谁啊?不是,怎么皇帝喜欢我,他的贴身大臣也喜欢我? 宋之煜:其实......我也喜欢你 陆晚吟:渣男滚啊! 某人:我老婆叫你快滚, 扭头对陆晚吟说:老婆要是早点听我的,我也不用偷偷摸摸和老婆滚床单(???)? 陆晚吟提刀:你也滚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冷血无情的佞臣陆沉倾慕她——这是陆晚吟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 再睁开眼,看见了宋家来送退婚书的小厮。 “陆姑娘,我们宋氏小门小户,还望您看在往日情分上,高抬贵手,放我们公子一马。” 退婚书...... 熟悉的字眼刺入眼帘,一阵寒意骤然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陆晚吟猛地转头,对上母亲秦虞担忧的目光,眼眶瞬间红了,“娘亲......” 秦虞以为女儿伤心欲绝,连忙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乔乔,之煜人微言轻,这退婚书未必是他的意思。”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 陆晚吟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掉落。 老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一遭!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年纪尚小,许多事还不明白。”秦虞一边替她拭泪,一边温声劝慰,“人生在世,多是身不由己。” 陆晚吟没有回答,只是扑进她怀里,哽咽道:“娘亲,你们还活着......真好。” 秦虞终于察觉到异样,眉头微蹙,“乔乔,怎么了?” “只是......做了个噩梦。”陆晚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明日天一亮,陆家就会被流放幽州。 时间紧迫,她必须找到万全之策,保住陆家! 想到这里,她缓缓松开母亲,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平静地说:“娘亲放心,宋家的杂碎,女儿自会收拾。” 就在这时,宋家小厮如前世一般,将退婚书狠狠掷在地上,下巴高高扬起,不屑地说:“我们夫人说了,陆姑娘是个聪明人,收了这退婚书,好聚好散,敬远侯也能少受些苦头。” 这是拿爹爹威胁她! 前世陆绥遍体鳞伤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陆晚吟眸色骤冷,“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想退婚,天黑前送一百两黄金来,否则——” 她轻笑一声,眼底泛起疯意,“我立刻告发宋家也是同谋。” 小厮瞬间慌了神,结结巴巴道:“你、你血口喷人!无凭无据,谁、谁会信!” “信不信,重要吗?”陆晚吟弯腰拾起退婚书,指尖轻轻摩挲纸页,笑意森然,“长安城谁人不知我痴恋宋之煜?如今但凡和陆家沾亲带故的,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疯子!你真是疯了!”小厮脸色煞白,踉跄退后两步,仓皇逃离。 他刚走,地牢外便传来推搡声,狱卒粗暴地推搡着一名女子进门。 “嫂嫂!”陆晚吟连忙上前搀扶,“他们可曾为难你?” 纪芙摇摇头,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靠墙坐下,“只是例行询问陆家平日与哪些人往来。” 秦虞取来软枕垫在她腰后,温声道:“小芙,辛苦你了。” 见二人这般小心翼翼,陆晚吟心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脱口而出,“嫂嫂莫非......有喜了?” “傻丫头。” 这直白的问话惹得两人失笑,唯有陆晚吟想到什么,脸色慢慢惨白。 都怪她,前世沉溺于宋家退婚之痛,竟没发现纪芙已有身孕,最终这个未及出世的孩子...... “对不起......” “怀孕的事是嫂嫂怕你担心才没说,不用自责。”纪芙瞥见她手里的退婚书,柔声宽慰,“嫂嫂瞧着宋之煜并非薄情之人,许是你们二人之间有误会,一切等出去后再问清楚不迟。” 秦虞将女儿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乔乔,再等两日,你爹给周家托了信,只要陛下从白马寺祈福回来,周家就会递上折子,为陆家鸣冤平反。” “到那时候,宋家今日给你的委屈,娘都替你讨回来。” 陆晚吟望着娘亲和嫂嫂关切的面容,唇瓣轻颤。 没有以后了。陆家出不去,皇帝也不会为陆家平反,而周家很快就会步陆家后尘。从此朝廷忠臣义士被贬的贬,杀的杀,昏君一心只顾享乐,为博取美人一笑,将会掏空国库建造铜雀台...... 沉默许久,她哑声说道:“女儿有些乏了。” 陆晚吟转身背靠两人坐下,指尖捏着那张退婚书,轻轻一抖,一张薄纸飘然而下,她神色无常地拾起,指尖抚过那行小字: 皇上微服私访扬州,住在县府。 多么讽刺,前世被她撕碎的密信成了今生唯一的生机。可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知道陆家将亡,知道皇帝行踪,甚至算准了她会走投无路。 这一场早已布好的棋局,要拉她下水又有何目的? 陆晚吟猜不透,可如今,她别无选择。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入局为棋都是拯救陆家最好的机会,所以即便赔上这条命又如何。 她摸着自己的脸,眼睫微微颤抖。 只要皇帝喜欢这张脸,棋子也能将军。 思及此,她闭上双眼,在脑海中反复回忆上一世的细节。 她不能出差错,要做的事太多,既得确保爹娘兄嫂活着去幽州,也得为自己找寻时机金蝉脱壳,她必须要去扬州。 ...... 晚饭周照惊照例提着食盒来了。 再次见到他,陆晚吟一阵恍惚,等人走到面前,她才回过神来,朝对方使了一个眼色。 “秦姨,我想同小银子说两句话。” 周照惊与她青梅竹马,穿一条裤子长大,两人翻墙闯祸的事没少干,她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地支开秦虞,然后偷偷摸摸地问:“是不是要报复宋家那小子?我说了他就是个负心汉,小爷这眼光准吧,他敢退婚,小爷非弄死他不可。” 陆晚吟沉默,紧盯着周照惊白净的脸看,鼻子酸涩的厉害。 上一世周照惊死在她眼前,周家被抄家后,周父自缢身亡,亲眷被贬为官奴,而周照惊却没入秦楼,成为妓男。等她寻到他时已经晚了,周照惊气息微弱地躺在血泊里,整张脸被刀划的血肉模糊,他最后同她说了两句话。 “别怕,我身上的血是程蔺的。” “我要死了,陆小姐,我不是周照惊,您认错人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仍旧为她担心。 可她怎么会认错,长安所有人都叫她宋夫人,只有他唤她一声陆小姐。 最终她没能带他离开,周照惊杀了尚书府公子程蔺,尸身被处以车裂之刑。她在乱葬岗找了整整半月,才将他的尸骨拼凑完整,葬在青山之下。 “说好了就送个饭,怎么这么磨磨蹭蹭。”远处的狱卒骂骂咧咧地朝他们走过来,“时间到了,快出去。” 陆晚吟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一把拽住周照惊的衣袖,将一封信飞快塞了过去,“交给我爹。” 狱卒没有察觉两人的动作,只催促周照惊赶紧离开,陆晚吟目视少年渐渐走远的单薄背影,忍不住大喊:“小金子!照顾好自己!” 一定要等她回来,这一世,她不会让他走向必死的结局,所有害过他的人她都会帮他一一讨回来。 与此同时,宋府正厅内,小厮正跪在地上承受宋夫人的雷霆之怒。 “一百两黄金,她真是敢想,”宋夫人气的浑身发颤,“就知道这上杆子贴上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高门贵女,依我看,还不如窑子里的野鸡呢。” 宋父阴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指节叩着案几,“之煜呢,他如何说?” “老爷,郎君昨夜受您的鞭子,到现在还没醒,半夜还烧......烧的说起了胡话。”小厮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闻言,宋父暴怒拍桌,“他还想娶那个灾星进门?孽子!非要害死我宋家不可!” 天色越来越暗,小厮心急,壮起胆子问了一嘴,“老爷,夫人,陆姑娘要的黄金还......还给吗?” 宋父脸色黑沉似炭,片刻后才不情愿地说:“给,你去准备。” 宋夫人霍然起身,“老爷,这钱——” “这钱要不给她,她胡乱在大理寺攀咬两句,宋家九族都得进去陪葬。” …… 天黑的很快,秦虞在牢狱里来回走动,目光时不时望向出口,见陆晚吟坐得安稳,忍不住问道:“乔乔,你说宋家人会来吗?” “会来。”陆晚吟对上秦虞和纪芙欲言又止的眼神,放柔了声音:“娘亲,嫂嫂,你们相信我吗?” 两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宋家小厮如约送来了一百两黄金,陆晚吟一分不留,悉数打赏给看押陆家的狱卒,有这份打点,狱卒们的态度和气不少,夜里主动送来两床被子,让三人睡了一个踏实觉。 翌日天色刚亮,两个狱卒大拍牢门将三人唤醒,“上头有令,敬远候陆绥贪污受贿证据确凿,现剥夺爵位,处以流刑,及其家眷一同流放幽州,即刻实行。” “怎么会这样?”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相较于秦虞和纪芙的慌乱,陆晚吟从容地走到两人前面,伸出双手,“走吧。” 冰冷的镣铐铐上手腕,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和前世一样,陆家人被压出去游街示众。 日头高照,破开晨雾,照在长街上空,人群中一个书生长相的魁梧男人一瘸一拐地朝陆晚吟走来,她望着男人苍白的脸色和满是血痕的囚衣,眼眶滚烫发红,“爹爹!” 陆绥脚步一顿,和搀扶他的陆淮一起抬头,父子二人脸上还带着刑讯后的鞭痕,眼神却亮得惊人,“乔乔!” 有狱卒从中阻挡,几人不能靠近,秦虞和纪芙看着两人身上的伤,泪珠在眼眶里面打转。 “都活着就好。”陆绥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咧嘴笑道:“阿虞,小芙,淮儿,乔乔,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才最重要。” 接下来几人没再找到说话的机会,直到明德门那段路,流放队伍被暴民冲散,爹娘兄嫂如前世一般将陆晚吟护在中间,她头破血流,却顾不得疼痛,用力抓住陆绥抬起又要缩回的手,说:“爹爹,相信我。” 两人目光对视,陆绥早就察觉到女儿惊人的变化,想到昨夜送来的信,他瞳仁不由得深沉了些许,但当务之急是交代另一件事,于是只能压下心里种种疑虑,开口嘱咐:“乔乔,爹在城外的祖宅给你留了傍身的东西......” 还是一样的话,陆晚吟却越听越不对劲。 为何陆绥会知道有人来救她?宋之煜是陆绥派来的?不对,前世下场还历历在目,陆绥就算将她托付于人,那也必定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所以绝不可能是宋之煜,除非......陆绥在长安还留有后手。 豁然间豁然开朗,陆晚吟眼神骤亮,正想问个清楚,却被慌乱的人群打断,“嗒嗒”马蹄声奔跑着涌来,少年鲜衣怒马,身披霞光,如救世英雄,从天而降在她面前, “跟我走。” 温润如玉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晚吟整个人颤抖起来,前世种种痛苦,绝望和愤怒迅速占领了脑海,她死死掐住手心,拼命压抑才不至于让杀意泄露。过了很久,陆晚吟才仰起头打量马背上的宋之煜。 少年生来俊俏,一袭红衣官袍添出几分书生贵气,脸唇有些发白,额头露着细汗,垂在她眼前的手正细微颤抖。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牵肠挂肚,情深意切的情郎皮囊蛊惑,哪知少年郎最是青涩纯真,骗起人来也最能一刀毙命。 “谁在闹事!”衙役怒气冲冲地提剑走来,“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耽搁朝廷的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见是宋之煜,衙役立马换了一副谄媚嘴角,“小人眼拙,原是宋大人大驾光临,眼下离出城还有些时候,小人在前面等您。” 有百姓不清楚宋之煜的底细,低声问道:“他不就是陆家的上门女婿吗,怎么这么大阵仗?” “你不想活了?”同伴急忙捂住这人的嘴,“宋之煜如今可是朝廷的新科状元,后边还有柳家撑腰。” “柳家?是宫里面那个冠宠后宫的柳贵妃?” “那这陆晚吟还真是好命,陆家垮了又来一个宋之煜相护……” “呸,这种吸我们血的贪官都该去死。” ……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在等陆晚吟握上宋之煜的手,彻底甩开陆家这滩烂泥,可她却忽然笑了。 “宋大人。” 陆晚吟穿着一身脏污囚衣,笑的张扬明媚,像蒙尘的明珠骤然擦亮。然后抬手,轻轻拍掉了宋之煜的手。 “好好活着。”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笑得明艳又狠绝,“一定要等着我。” ——等着我亲手取你性命。 听见“宋大人”这个称呼,宋之煜身形一晃,默默扣紧手里的缰绳,似乎在克制什么,片刻后温声哄道:“晚吟,别闹了。现在答应嫁给我,可免去流放之苦。” 书外小剧场: 宋之煜:我辣么大一个香香的老婆不见了(吐血中) 陆晚吟:别来沾边,老娘独美 某位:老婆要来了[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我不想嫁你了。” “宋之煜,我从没闹过。” “从前说喜欢你是真,说要嫁你为妻是真,如今不要你了也是真。” 话音未落,陆晚吟骤然伸手,从他腰间扯下一块浑体透白的玉佩,神色平静地说:“还记得那年我在定国候府给你解围吗,就当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但也算帮了你,所以你欠我的,得还。你我婚约本是我强求而来,如今宋氏退婚也是我罪有应得,这块定亲玉佩,今日在场众人皆可为你作证退还于我,必不会耽误宋大人将来的大好姻缘,也请宋大人高抬贵手,容我带着陆家传家玉佩上路。” “陆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大人为了您昨夜——”小厮急忙解释,却被宋之煜厉声打断,他低头看向陆晚吟,沙哑开口:“你确定吗?” 玉佩到手,陆晚吟懒得多看他一眼,转身要走,宋之煜心口忽地一痛,顾不得伤口撕裂,伸手拉住她,“陆晚吟,你真的不打算嫁给我吗?” 陆晚吟冷笑一声,抬眼看他,日光下宋之煜的脸显得无比局促紧张,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这怕也是柳苏芝教他的伎俩,从前倒不知他这般会演戏。 “嫁给我。”宋之煜抬高声音,也越发用力地握住她。 “嫁你?” 陆晚吟眸中寒光闪动,隐隐的哀痛和嘲讽一闪而过,字字诛心道:“我陆晚吟今生今世,嫁鸡嫁狗,上吊自杀都不嫁你。” 说完,她甩开他的手,毫不留情地往前走去,最后一点长袖也从宋之煜手里滑落,他再也压不住喉中血腥,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江淮和幽州是两个方向,一出城门,陆晚吟就借口崴了脚,落到队伍最后。 贴身丫鬟玉秋一边扶着她一边听她口里的安排,震惊地瞪大了眼,“小姐,我们不去幽州,老爷夫人知道吗?” 陆晚吟点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放心,爹爹会给我们打掩护,昨日我打点过狱卒,今早又有宋之煜开口,狱卒看管不会太严,等夜里到了驿站,我们就逃出去。” 玉秋从小跟着陆晚吟见惯了场面,也不胆怯,用力点头说:“小姐放心,就算有狱卒发现,我也一定会掩护您逃出去。” “傻丫头,”陆晚吟摸摸她的头,笑道:“是我们一起逃出去救陆家。” 抵达驿站已是半夜,众人走了一天的路都累得慌,狱卒草草将犯人锁进屋里就倒头睡下,留下两个值夜的年轻狱卒,靠在门板上支着头强撑睡意,没多久也支撑不住睡着了。 鼾声如雷,谁也没发现两个纤细身影溜出驿站,消失在茫茫黑夜。 陆晚吟花费了三日才到江淮,一进城门,她先去了当铺,出来后进了一间茶楼,最后去了街尾的成衣铺,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才不紧不慢寻人问了去县府的路。 江淮知县章襄近日忙得焦头烂额,上头突然发令要巡查盐场,紧接着就在盐场库房中发现大量来历不明的官盐,当天司隶校尉陆沉就到了,再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位,章襄当场跪了下去。 有一个杀神陆沉就够了,宫里那一位竟然也来了,还指明要查三年前盐铁使周泊淮的帐。可偏偏前天夜里库房失火,所有账册付之一炬,门房只抢救出来几本残册,这两日,章襄可谓绞尽脑汁,和下属不眠不休地修补这些账册,终于理出一些眉头。 他正对着誊抄好的新账册比对,外头突然有衙役高喊:“大人,有人要见您!” 章襄正心烦着,账册修补不好一不小心就得掉脑袋,哪还有心思见外人,于是摆手道:“不见。” “可、可那位小姐说......她是司隶校尉陆大人的妹妹......” “本官管她是谁的妹妹,没见本官正——”章襄怀疑自己听错了,“嗖”一下抬起头来,“你说是谁的妹妹?” 衙役咽了口唾沫,说:“司隶校尉陆沉陆大人的妹妹。” 这回确实听清楚了,章襄惊的手里的账册都掉了。 这杀人如麻的魔头陆沉还有妹妹?提起陆沉,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做官无比狠辣,凡是他经手的案子,一把长刀砍钝了血都流不完,手底下尸骨亡魂无数,世家权贵恨他恨得牙痒痒,但偏偏他又铁板一块,没有软肋,连个把柄都找不到。 如今突然有人找上门来说是陆沉的妹妹,章襄倒是不担心是假冒的。毕竟没人会不要命,跑到县府来冒充陆沉的妹妹,或许这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章襄激动地站起来,“快快迎陆小姐进来,不,本官亲自去接。” 朱门足有两丈高,门前石狮威武,陆晚吟站在石阶下仰头望着,日头从檐角斜斜地切下来,将她脚下割裂成阴阳两界。 县府里很快出来几个狱卒,领头的人一脸横肉,凶神恶煞地盯着她,“就是你说自己是陆大人的妹妹?” 陆晚吟蹙眉,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是。” “来人,将她给我抓住,压入大牢,等候陆大人回来发落。”狱卒冷笑道:“胆敢跑到我们县府招摇撞骗,我看你是活腻了。” 听见这话,陆晚吟反倒松下一口气,熟练地伸出双手,“我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请求,麻烦各位大人转告陆大人一声,我叫陆乔。” 她的话隔着一道墙传进两个人耳朵里,章襄踌躇了下,试探地问:“玄青大人,下官见这姑娘说话信誓旦旦,也不像是个骗子,陆大人当真没有妹妹吗?” 玄青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他看,“章大人是想她是还是不是呢。” 章襄头皮发麻,讪讪笑道:“大人不是要去送公文吗?下官就不叨扰了。” 说完他自行离去,玄青也抱着公文走出县府。 天色渐暗,暮色如墨,笼罩了整个城池,长街上依然繁华。一道修长身影缓慢地走在人群中,玄青跟在他后面,撞了撞身旁人的肩膀,挤眉弄眼道:“陆沉儿,你是不是外边儿欠情债了。” 陆沉面无表情,“说话就好好说话,别跟没长骨头一样。” 玄青笑嘻嘻地搭上他肩膀,说:“今儿白天有个自称是陆乔的人去府上找你,说是你妹妹。” 陆沉扒开他的手,“我无父无母哪来的妹妹。” 玄青“啧”了一声,调侃道:“陆沉儿,你这名声不行了,有人都敢不要命的骗到你头上。” 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玄青,“你说她叫陆乔?” 玄青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点头道:“主子,您认识?” “回府!”男人大步离去,一向沉稳的声线在熙攘的人群中变得慌乱,连脚下都乱了节奏。 玄青和陆沉对视一眼,迅速跟上,嘴上还不忘问:“这陆乔到底什么来头?” 陆沉却说:“你见过主子除了为长安那位,还为谁失态过?” 玄青目瞪口呆,“你说她是敬远候府的陆小姐?糟了,章襄把她关牢里了。” 陆晚吟坐牢是一回生二回熟,一进去就熟门熟路地找了片软和的干草坐下,然后数着手指开始盘算。 玉秋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长安了,周照京看完她的信也会对程家有所提防,上辈子她跟宋之煜走后就大病一场,只知道周家是因为官盐出事,三年前周父被派遣到江淮做盐铁使,后来被人举报贩卖官盐,陆沉此行,就是为了调查周家。 反正救陆家救周家终归绕不开这个人,她就是使劲浑身解数也得勾搭上陆沉,可惜上一世一心扑在宋之煜身上,对陆沉了解甚少,传闻他是个嗜血魔头,常年佩戴面具,又喜欢剥人脸皮,查案顺手就屠人全族,但能为素不相识的人大哭一场,总归不是个坏人吧。 陆晚吟按住眼睛,仿佛眼皮上还残留着前世那滴眼泪的灼热。 “陆小姐,司隶大人请您过去。”思绪骤然被人打断,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陆沉,就被请了出去。 县府灯火通明,陆晚吟一路走进后院的一间厢房,领路的侍女退了下去,她握紧手指,深深呼吸才推开了门。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屋子中央,没有门的遮挡,昏暗的长夜,两人的目光撞到一处。陆晚吟惊了一下,细细打量对方,明明是一张普通陌生的脸,但他的视线仿佛火舌一样将她浑身上下舔舐了一遍。 陆晚吟确定没有见过男人,正思索着对方身份,就见男人身后走出来两个人,一位身着白袍面貌清俊,一位面上带着白银面具,看不清长相。 陆晚吟心中一喜,立刻跨门而入,一边朝戴面具的陆沉走去,一边张口要说话,却被人从中打断,“大人,盐厂那边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 陆沉朝她颔首,快步走了出去。正待陆晚吟茫然之时,方才的青年朝她笑笑,“还请陆小姐稍等片刻,大人很快回来。” 陆晚吟愣住了,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青年倒像是三人中的主心骨,还有刚才陆沉看她的眼神,绝不是一个对她有情的眼神,更像是疏离的礼数。 难道前世这时候陆沉还不认识她?可爹娘兄嫂命丧无明山,往后十年,她行尸走肉地活在宋府后宅,与陆沉并无交集,更别提他对她情根深种。 风声呼呼,陆晚吟一颗心蓦然沉到谷底。 陆沉很快回来了,这次只有他一人进来,另外两人守在门口。陆晚吟注意到陆沉换了衣裳,随着他缓步靠近,衣袂轻扬间,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悄然飘来。 男人身形宽阔,金色面具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明晰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唇是薄的,眸色幽静而深邃,直直落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陆晚吟垂下头,悄悄掐了大腿一把,眸中迅速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刚要开口卖惨,却被陆沉猝不及防地捂住了嘴,他低声说道:“先别说话。” 陆晚吟愣怔,酝酿半天的眼泪“啪嗒”砸在他手背上。 陆沉嘴唇微抿,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才说:“等会儿再哭。” 书外小剧场: 陆晚吟:为我流过眼泪的男人,暂时发个好人卡[托腮] 陆沉:嗯(表面故作高冷,背地里尾巴已经翘上天了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