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爷,长命百岁》 第1章 入临安前缘重启,恨同生破人春梦 “哎呀!你听说没!沈家二少爷生辰宴那叫一个阔!大摆十日呢!” “临安城谁不知道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沈少爷,那用的酒杯都是昆山琉璃,佩的玉都是女娲炼的玉,家里的女侍都是赵飞燕、杨贵妃!哈哈哈!” “哎呦,老刘就你有文化,瞎应经据典啥呢——不过,那分奢排场确实不假,话说这沈家……”那汉子故意抛了个话头,嘟哝着嘴,伸长脖子就是不说。 “杨铁嘴!干啥呢!快说呀!”酒桌前乱哄哄成一片,七嘴八舌,还夹杂着几响小孩子的拨浪鼓声。 直到听到好像有人往桌上甩了几个铜子,那汉子才乐得说下去。 “话说那沈家,祖宗乃开国之功臣,审时度势退居于临安,本不再入仕途,便一百余年都以经商为事。如今天有五彩之异象!传闻说三道星光下凡间!对应的就是那沈家三个孩子!那沈大少爷才高八斗赛文曲,重开沈家仕途!大小姐反挂帅出征,不让须眉!就连这小少爷,天生神秀,选入了这最大的仙门——望仙门!” “故而此次生辰宴,不仅仅庆生,更是贺喜,三来为小少爷成年行祭剑礼!” 祭剑,乃近百年之新俗。因新朝风气开放,玄门百家更是百花齐放,剑自然是少不了,为了显心诚与仙家风骨,故而形成一大礼数。便是在孩子成年时画阵法,注入灵力,掐诀念诵召来与自己相合之剑,相伴一生。 “啧啧啧,这沈家的少爷,那剑我都不敢想,估计都是金子打成的吧! “我猜是千古名剑。” “我猜会是御赐之剑啊。” “赌多少!” “给小沈少爷点面子——一吊钱!赌不赌!” 一群汉子你整我抢围在酒桌前,很快就换了沈家的话题。 入夜,华灯起,烟火不灭反增,如今太平盛世,又有玄门百家为了一个好名而争着维护社会治安,自然是不再宵禁。处处繁灯,一时分不清是天上星辰还是地上人间。 临安城其他地方如果只是灯多,那么沈府就是亮如白昼,犹如破晓黎明。府内笑语声浪震天,与其说似除夕光景,倒不如说沈府日日是除夕。 绿云扰扰,烟斜雾横。 “少爷,别闹。”应归臣一手轻轻端着沈祝安的脸,另一手正用妆笔细细为他点着唇。 “沃夫西环画脏。”沈祝安努力定着身,嘴唇半开,想说话又只能咬出几个音节。 “少爷,画好了,可以说话了。” “我不喜欢化妆抹粉……太累了。还有还有,头上插这么多金银,好重……脖子要掉了……”沈祝安说着就要往归应臣身上倒,被归应臣用手半路托起来了。“少爷”,归应臣无奈的笑了笑,把他扶了起来,“如果少爷要靠也可以,只不过弄花了之后大少爷就要亲自给你画喽。” 沈祝安一想到自己哥哥只喜欢大红腮红的审美,一瞬间腰杆笔直,“我好了!” 不过沈祝安面容过于清秀,化个妆反而显得有些像某家的良娣。 归应臣看到他的小无赖样子又打趣笑了两声,“欺软怕硬的,就欺我们身边人,小窝里横。”说罢便扶起沈祝安出了门。 二人一路上又笑笑闹闹,往濯剑台处去了,不再话下。 剑池祭台下,宾客们正讨论着这次的主角。 “哎呀,这小沈少爷肯定前途无量呐。” “你们说他会走到问剑这一步吗?” “问剑是啥?” “这都不知道你这蠢猪来这干啥?问剑,其实就是驯剑,就像驯鹰、驯虎一样,不论手段,只要比剑的能力更强、压过去了,才能受此剑臣服。越名贵的剑,心气越高,要求自然就高,攻势也凶,就更难压制,有时候都得问剑几天几夜呢。不过,大部分普通人不会有这个流程,因为有九成多的剑都在召剑时已心意相通,只有不到一成的名器才会这样。” “噢噢噢噢,那我就猜这小沈少爷有这一步! “诸位今日来访!喜不自胜!由我沈佑清来住持家弟祝安的祭剑礼!”沈家大少爷沈佑清向台下微微躬身行礼,转身提起自己的剑,以剑为笔在地上描了一个阵法,“召剑!开阵!” 祭剑礼的阵法一般由一家长辈以己剑绘制,沈家家主抱病不出,便一直由大少爷代掌。 “哦哦哦哦哦!那就是知津剑吗!” 知津,乃沈佑清佩剑。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阵法一开,万里生辉。 沈祝安缓步走上高台,在光辉中,如明珠出海、神明落凡。他昂首向前,手中掐诀,口中默诵。只见池中暗流涌动,丝丝荧光流转,剑池中赫然形成了一个漩涡,而中心有一长物,通体雪白,流光溢彩——赫然是一把细剑。 “同生剑!是同生!” “这剑从古到今只现世一次啊!” “一次?” “古书记载,此剑乃战国时期淮安国太子佩剑,后来淮安覆灭,就只存在于史书里了,我差点以为是杜撰的呢……” “但是……同生剑在,共死剑呢?” “还有共死?” “对啊,同生共死是双剑之名,不会单独现世,二者都是那位太子之剑,双剑风流就是说他。只是史书里对其叙述很少,连他佩剑之一的共死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甚至……他都没有陵墓。” “亡国的王族,怎么会有墓地!” 原本众人对沈祝安召出同生剑有些失望,毕竟不如青霜、紫电出名,但如今听到此人话术,人群又兴奋起来,唯独—— 唯独归应臣。 双剑风流,正是他。 九百年前的淮安国太子,归应臣。 没人比他更知道那位太子殿下的下落了。这九百年间,早就听烦了这些传闻。其实对他的传闻可以说少之又少,但重复率极高,不是双剑风流,就是死不入王陵——不过真实性还挺高,起码这占大头两样都是真的。 双剑中的同生是生辰宴上皇兄送的;共死就是他的佩剑,只不过没和其他人说过;不入王陵是因为他根本没死。而且,他这一族,根本没有王陵。应该说曾经有,不过在那件事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来不及回忆,归应臣已被一声尖叫拉回现实。 “啊!那把剑要刺小少爷了!”只见那同生如新生银龙般从水中缓缓脱出,将出水之际,寒光破胆,剑锋横指沈祝安眉心,豪不拖泥带水,直直刺去。沈祝安不及反应且无佩剑,自是难以躲开。 “铛!”沈祝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之苦并未到来,再睁眼,面前是一道黑色的身影,是归应臣。只一瞬,从台下到池中。 归应臣反手握剑,奋力向前推挡,才避开其锋芒,但还是被刺破一片衣角。同生剑剑身溢出寒光,威势不减。同生连续斩出数击,剑气凌冽,刀刀足以致命。归应臣为了护住身后的沈祝安,不得不向后连撤数步。 沈佑清也是习剑之人,见形式微妙,微微皱眉,但面对众人仍是微笑得体,主动站出疏解诸宾客,“家弟无能,剑艺不精。同生剑乃千年宝剑,不免要问剑以表尊敬,费事费心。不劳烦诸位辛苦,还请先随我往宴厅去。祭剑礼后,我一定带家弟登门向诸位陪过。” 众宾客想到问剑几天几夜,站着也没用,便随着沈佑清去了,一路上还远远瞟着这里的动静。 归应臣仍和同生剑相战,一黑一白两道剑气相互纠缠,残酷异常。 第2章 斗剑气将死还魂,知恶诅辩明现况 那同生剑连劈数斩,刀刀足以致命。哪怕无人持剑,此剑仍是力道不减,剑气弥漫着暴戾痛苦的气息。 归应臣以共死相迎,剑气相破的一瞬间,狂风四起,气流难以抵挡。沈祝安只能一手掩面,向后退去几步,如果那时接剑的是自己,想必早已碎成渣了。 “祝安!此剑受控!你注入灵力压制它!你是剑主!不会有事的!”归应臣抽出一个喘息的瞬间,向一旁的沈祝安喊到。沈祝安闻声,缓缓将身体和气息调节放松,笔直站立,一手掐剑指竖于心前,缓缓合眼,口中念诀。只见点点银丝流光透出,正流向同生剑。 同生剑受到压制,剑身一抖,威势骤然缩减。只一瞬间,同生共死两剑相击,同生被归应臣击飞了出去。可就在下一秒,那剑强撑着法诀带来的压力,哪怕剑身抖动,却又努力重新振作起来。似乎是发现在归应臣这里压根讨不到好处,于是它调转剑身,向沈祝安斩去。如一头嗜杀成性却无意识的野兽。 沈祝安此时入了心流,凝心静气压制同生,对外界一无所知,避无可避。同生剑逼近,归应臣自然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就在剑气将落之际—— “呃……” “应臣!我压住他了!”沈祝安脱离心流,同时,同生剑应声坠地,光华不再,如破铜废铁。 “应臣?”归应臣背对着沈祝安,捂着喉咙。沈祝安见情况不对,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肩膀,身子转到归应臣面前。 一斩断喉,不过,将断未断。但那剑气深度早已贯穿喉咙——面前之人,早已是个死人了。 “应臣!应臣!?你没事,对吧!你没事的……”沈祝安想轻抚他的面颊,却怕伤到他,手呆愣在他面前,除了颤抖,他什么也做不到。 归应臣的身体突然下沉,单膝跪在了地上,一手以剑撑地,另一手捂着喉咙,鲜血淋漓。沈祝安跪在他一旁,死死抓着衣角,面无血色。 面前之人,甚至不会有回光返照的机会。 这十二年来,他已经救过太多次自己的命了。 欠他不止一条命。 欠他的也不只是一条命。 到现在,只剩愧疚。 归应臣发丝从颈肩滑下,身体却不曾倒。沈祝安满面泪光,上气不接下气,想用灵力毁掉一旁的同生剑,怎奈气力不足,同生剑仍沉沉在地,毫无变化。 “别……哭……” 谁在说话?出幻觉了吧。原来我这样在意他。 “……没事……” 沈祝安听到归应臣的声音,趴在归应臣脚下痛哭起来。 “……祝安……看我……” 沈祝安权当安慰似的抬头看他,本以为是太过伤心出现幻觉,却没想到归应臣此时正在静静看着他。 “……?” 沈祝安跪在地上,抬头盯着归应臣,虔诚如拜神。即使眼前又一次被泪水氤氲弄湿,他也想看清那面容。赫然是归应臣,正虚弱微笑着看着他。 “??” “?” “仙人?妖怪?神明显灵?”沈祝安一瞬间否定了脑子里闪过的五万个假设。虽然无法理解,但活着就好。 “祝安……回去解释……你先回去,我一会就好……咳咳”归应臣咳嗽几声,身体难以支撑的倒向一旁。却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你怎么活了啊啊啊啊!” “啊!应臣!你活了!虽然我不知道!但是你活了啊啊啊呜呜呜呜!”沈祝安接住他,将归应臣环在怀里,反而哭得更凶了,涕泪纵横。 “我疯了!我真的疯了!你死了我都能看到你了!应臣啊!你连当鬼都要来见我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其实是不是我也死了啊啊啊,应臣,咱俩双双把家还啊。” “……” 撕心裂肺。 归应臣无奈的笑了笑,任他把泪滴在自己脸上。归应臣动了动,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于是稍微蹭了蹭,把头埋在沈祝安颈窝里,身体侧了过来。同时,他喉咙处早已结痂,甚至开始愈合缩小。 沈祝安的身上总有阳光和茉莉花香的味道,不似其他贵公子燎烟熏香,身上尽是些妖艳俗粉味,他身上的味道格外令人安心。归应臣也再无力强撑,眼前缓缓黑去,陷入了一场花气清芬的美梦。 “哼……”归应臣再次醒来,只觉得颈上微痒,睁眼一看,是沈祝安在用自己的帕子为他擦去血污。 “应臣,你醒啦?”沈祝安对他笑了笑,那笑中夹杂了一丝惊惧,但转然消失在眉眼间。 “疼吗?不,不该这样问,致命伤肯定会痛死的。” “应臣,对不起。” “呃……我……”沈祝安犹犹豫豫,看起来欲言又止。“祝安,没事了。先回去。”归应臣搭上了沈祝安的肩膀,握了握,以示安慰。沈祝安眉头微蹙,但在和归应臣对视上的一瞬间,再多紧张和恐惧也都烟消云散。 是了,没事了。 沈祝安看归应臣脖子上的上已经完全好了,休息之后体力也基本恢复,便起身拾起同生与共死,同他向院内走去。 回到屋内,沈祝安率先进门,背对归应臣,无言。归应臣不知怎么的,竟觉得这背影多了分寂寞。他亲自添油燃灯,屋内才有了人气。 “应臣……我……我完全不能理解。” “但是!我绝对愿意相信你。” 只要这十二年不是假的,我都相信你。 归应臣看着沈祝安那双眼睛,瞳孔里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在跳跃。 第3章 闻香音闹遇旧友,窥仙门初探新地 翌日,待沈祝安悠悠洗漱完之后,二人便出门上集市了。 “以后都不用专门去书院了……虽然开心,但还是好怀念同窗啊……”沈祝安撩起车帘一角窥着窗外,闻着外面诸味杂糅的烟火气。 “那我和长公子知会一声?让我们的二少爷回去好好努力考取功名?”他对面的归应臣抱臂笑道。 “诶诶诶诶不不不不必了……怎么这样啊,仙门也是有早晚课的啊,我只是换了地方读书,又不是不读书了……”沈祝安瘪嘴看他,面上幽怨。 归应臣眯起眼对他笑,他十分乐意逗面前的小少爷,无论从哪时,都喜欢。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现在的人真是有点功夫啊……没灵力都可以随便指尖跃火了?!啊你看那边,那是干嘛的。哦哦哦哦那边那边,唱的什么?我听听……宿尽闲花万万千……唉唉唉?拉我干什么?”归应臣见他看到外面演的杂戏,赶紧按下他的头。 虽说是世家公子名门望族,说到底只是视角一换罢了,黎明百姓见的,沈祝安却权当新鲜玩意,按他的爱宅家性子又不常游于市井之间,出个门不是进宫就是世家之间的活动。从小看惯了四书五经,听倦了圣人口中狂言,如今就连听到街上那些、士人口中的“粉戏俗语”,都忍不住细细咀嚼两下,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哎呀,不好的东西你告诉我就好了嘛……干嘛暴力,无礼无礼呀!世风日下呀!”说着,沈祝安就学着自己书院里先生的古板做派,摇头晃脑起来。 二人又是一阵嬉笑玩闹,行至一处路口,车却缓缓停下了。 “怎么不走?” “少爷,这没法儿走了,前面车马都停着呢,人也是,堵了一圈。好像是吵起来了?” 归应臣和沈祝安面面相觑,归应臣下车查看情况,沈祝安从窗子探出头去,被人头围得死死的,完全看不到。 “唉唉唉大家看看就是这个人!让我戴月妹子给他唱曲!唱完了不给钱呢,诸位恩公都看看啊!还不承认了!戴月!你别怕,看姑奶奶我怎么治他个王八孙子!”沈祝安只听到前方一道尖锐的女声,那声音一听就是香音楼里的舞女或洒扫,毕竟歌女是不会有这么刻薄刺耳的声音的。 周围一片哗然。 “哎呀不是的不是的,彩璃姐!不是……哎呀,先别喊了,我的好姐姐!”又起了一道柔弱清亮的女音,声如银铃,十分动听。 “哎呀不是啊!我何时来听曲!我和戴月是朋友啊!” ——不得了了。 这男声听的沈祝安一激灵,这不正是他的一位好同窗吗?! “宋环星!”沈祝安半身闪出窗外,整个车身连跟着一抖。一旁的归应臣怕他栽出来,赶紧扶住。 “啊?沈祝安?快来帮我作证啊。我,我不是这种人啊!”宋环星见他出现,犹如见到救命稻草,恨不得牢牢攀上。 “这宋家呀,我看完了,长公子没了不说,还留下这么个。好不容易前年去了望仙门,他家老爷还想着他一鸣惊人,看看现在,为了个风月女子……嗐。” “嘘,小点声。唉唉,我看未必啊,说不定人家就是什么大智若愚呢?就是太若愚了点!哈哈哈……” “这不是宋家少爷吗,怎么回事?怎么小沈少爷也来了?” “不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但肯定没好事,这种少爷纨绔们有什么好事?” 人群一阵阵骚动,见沈祝安来了,一张张饥渴的嘴恨不得把沈祝安也一起嚼碎了判个清白好坏。 归应臣自然观察到了这点,把沈祝安扶下车后,又拉着那三人一起进了香音楼旁的酒楼包间。 无聊的人群见那四人入楼,碍于身份或是脸面,也都散了。自然又是交通无阻,车水马龙。 “这位……彩……”宋环星满脸窘迫,缩头缩手。 “香音楼客台,彩璃。这位宋少爷,听街坊都说你是有头脸的人物,可再有头面,哪怕你是皇亲国戚,这也没有不给钱的道理啊。” “不、不是的……我……” “唉,再者说你是常客,按理说我们也都该宽裕些,但我们也都是小本生意,全楼的姑娘小厮都等着钱糊口呢,我们也不能太宽容不是?” “您呀,也体谅体谅我们,不然这事传到街坊巷里也不好听呀,您说呢?” 那名叫彩璃的女子口中不让,明中说理暗中威胁,一看宋环星接不上话,她就三句并两句地塞,句句在理,又句句好像不是理,但足够乱拳打死宋环星这个结巴了。 宋环星脑子转不过来,一垂头索性把钱袋掏了出来,手刚伸过去却被一旁的女子拦住了。 “彩璃姐姐,我与他是朋友,就来楼里说几句话的功夫,怎么还能要钱呢?况且我也没给他唱曲。还有,咱们也不能不听人家说话,就乱下结论呐?” 彩璃眼看哄不下去,眼前到手的钱飞走。只能恨自己这妹子在哄人这方面不成器,愤愤地用自己涂着劣质嫣红甲油的手点了点戴月的眉心。 “你呀!”彩璃小声呵了句,但戴月仍是不解状。 “我倒要看看你回去了怎么和掌柜交代。你为了他误了几次工了,次数少也就算了,这次次如此根本划不来啊,又要不来点钱给掌柜交代,哎呦!我说你这个妹子哟!” “好姐姐,这是我朋友,我和他说几句就来,误了多久就扣我多少工钱就行,我不赖着。” 彩璃郁闷地跺了跺脚,还是抽了抽手绢,甩身走了。 “戴月……我总来找你,耽误你不少吧……刚才那位姑娘说的也对,这样……我出门就带了这么一袋钱……给你!”宋环星刚被瑞璃在众目睽睽之下闹了一番,原本就性子软弱,如今更是话都说不利索了。 戴月将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推了回去,摇了摇头,用她清亮的眼睛平视着宋环星,道:“你只是来了,但见不见你却是我的事。这都是我自己要做的,误了工,自然是我自己承担,你不必自责。” “对不起……”宋环星攥了攥衣角。 趁两人交谈之际,沈祝安则悄悄打量着他——一袭银丝缎锦白袍,赫然是望仙门的仙袍,只是那衣服显蒙了灰,脏兮兮的,显然很久没有洗过。在衣袖处还有许多个处破口和泥渍。 “宋兄……你这衣服是……” 宋环星看他问自己,又慢吞吞地转了个向。 “啊……这不是明天就要上山了吗……我穿好校服,出来做些准备……” “……” “……” “……” “你这……说一直流浪在外十年我都信啊。” 三人看着他身上到处漏风的破袍子站成一排——显然不是这么简单吧! 宋环星被三人盯得浑身发痒,只是悄悄撇开眼神,悄悄别过头去。 “……我和我父亲吵了一架,被赶出来了,这一个月都是在外面过的……” “宋兄,可你不是带了钱袋吗,为何这衣服……” “这钱我有其他用处,不能花掉。反正对我来说,在外面过一个月也没什么不好的,还乐得清闲。”宋环星说着,扯出一个讪讪的微笑。 “唰”,酒楼内一瞬间点起了灯——入夜了。 “宋兄,先回我沈府休整一夜吧,明天咱们一起上路,正好我还不太了解望仙门呐。”沈祝安也不忍心他在外面流落,又刚好是自己在仙门的小前辈,便邀请他一同回府。 宋环星刚想答应,眼神又不由自主飘到了戴月脸上,“戴月……” “去吧去吧,这位小神仙,我会一直等你再来的。那边楼里也需要我,我先回去了。”说罢,戴月似乎知道宋环星要一直目送她,便三步一回头地快步走了,每次回头都要向宋环星摆摆手,让他不要挂记。 宋环星则是一直目送戴月,直到她的身影虚化在纷杂灯火中。 “宋兄!想什么呢,叫了你半天也不回声!这是什么情况啊!”沈祝安早就在宋环星面前站了有一会了,让他上车也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香音楼的方向。 “好啊!宋兄不是犯了情痴了吧!”沈祝安让在一旁,等宋环星上了车,自己才跳上去。 “不是!不是!哎呀,戴月姑娘没答应我!” “答应什么?不打自招了吧!” “哎呀!”宋环星从小嘴笨说不好话,被沈祝安这小滑头问的满脸通红,别过脸去。沈祝安也是,明明自己还不知情为何物,就学着那些画本子里描述的那样,以“情痴”逗人了。沈祝安推几番他的胳膊,才让他又转回来。 “对了,宋兄,你在望仙门怎么样啊!那里既然是玄门,那你会不会那些飞沙走石控火之术啊!还有什么御剑飞行!” “望仙门啊……简直是地狱啊。去之前原本以为自己精通剑技就是数一数二,结果这是基本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舞刀弄枪,结果进了望仙门之后大师兄才告诉我们:‘啊哈哈我们望仙门以玄术仙法为最上,专练幻境梦境迷雾等飘渺之物,哈哈哈你不会以为进来让你学飞沙走石控火之术吧,还有什么御剑飞行,哈哈哈这都是必修课里刚入门一个月必须精通的基本功,每两月宗门就要让弟子下山历练一次,呵呵呵呵新人们你们就颤抖吧,我们望仙门的信息保密做的很好哦。’……” “宋兄……我不是记得你不善言辞吗……” “完全没办法啊!那位大师兄何遥虽比我们年长几岁,但被掌门带在身边自幼修行,水平极高,所以教我们剑术体术。最关键的是,他天天就在耳旁念刚才那段话,还完全不烦,每天看到同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嘲讽。祝安啊,我不是不敬尊长,但全门派没人受得了他啊,太恐怖了,哪有修真者这么顽劣作风啊!一点都不像是仙家子弟啊!简直、简直是魔王降世。” “啊啊啊啊!小沈啊!你明天就能和我们一样饱受他的摧残了额哈哈哈哈哈哈!”宋环星周身就像在冒地狱火,怨气深重,吓人得很。 沈祝安看着宋环星一个人灌光了一壶又一壶茶,整个人还仍未见往日蹑手蹑脚之态,只是滔滔不绝地回忆地狱生活时,他就知道,未来的日子完蛋了。 “宋兄……我会厌学的。” “咳咳……”宋环星呛了一口水,又马上接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你是这届仙榜第一,天赋高,学的肯定厉害,会过的很好的。”说这句话时,宋环星几乎不可察地露出了一抹苦笑。 “对了对了,你明天第一次去,新生都会先面见仙尊们的,不只是我们门派的两位,还有其他门的也在。” “仙尊?” “首先是自己人:就是各大修真门派都奉为仙首、同时是四大名士之首,也是我们门派的掌门的尚怜君——文若卿仙尊。你别说不知道啊,街头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姑苏太华,汝南玉惜,临安双君:尚怜奉仪。’嘿嘿,我们临安的望仙门可是占了两大名士,尚怜君文若卿和奉仪君楚知辞。而且他们俩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在门派内都形影不离,二人之间可是堪比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虽然他们只是知音,但看得天天呆在一起池子里的鸳鸯都羡慕啊。” “而且何遥师兄是他们二位十七年前下山历练带回来的,就当做首徒放在身边养了,说是徒弟,其实更像亲人。这份待遇在门派里还是头一回呢。” “我们门派竟都是这样厉害的人物。宋兄,太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了!” “嘿嘿,谢什么啊。还是你天资好,能进望仙门可都是命中的仙缘啊!你还是仙尊点的头一名!多少人万贯家财都进不了!我虽然进去了……也不过是名册最后一个,捞了个底……” “宋兄不必妄自菲薄啊,哪有什么一不一样的。”说罢,沈祝安舒展了下腰,让归应臣又为宋环星倒了壶水。 “都累了吧,不妨早点歇下,已经过了亥时,该睡了。”归应臣端着茶水过来,早早已为宋环星铺设好客卧,又为沈祝安拾掇了床褥,安置妥当后才来提醒二人。 宋环星兴了一宿,自然是如今累得嘴皮子都张不开了,和沈祝安分开之后沾床就倒。 另一边的沈祝安则是打算沐浴,便喊来归应臣。 “应臣,我要沐浴。”但他转头一想前几日归应臣刚救过自己的命,也不好意思摆少爷架子,又讪笑着把归应臣按在床上让他坐下休息,自己叫其他人弄水来,再亲自倒进浴桶。 “沐浴吧,少爷。”归应臣说罢便像往常一样为他褪去里衣,露出脂玉般的肌骨。 少年这些日为了学武祭剑,瘦了不少,但也多了几分肌肉,筋骨也结实了很多。 归应臣的目光流连在沈祝安背上,感慨时间匆匆,少年一晃就成了大人。 沈祝安可没感慨日月如梭的心,只觉得一阵冷风过去,背后凉飕飕的。 “应臣?我要脱掉衣服了。”沈祝安别了别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归应臣回过神来,用手脚麻利来掩盖自己走神盯着人家看的事实。 嗯…… 等沈祝安泡到水里,归应臣便像往常一样为他找香料和花瓣撒进浴桶。 归应臣找着找着,突然觉得这样就像在腌肉。 葱、姜、蒜、八角、肉桂、陈皮……沈祝安 每天好吃好喝,把他炖了肯定很好吃。 想着想着,归应臣撒香料的手没止住,一大块直接掉进了桶里,还扬起了大片大片的香粉。 “啊……啊切。”沈祝安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还被这香粉熏得不敢呼吸。 “应臣!你干嘛……呃啊我要呼吸不了了。” “抱歉,想到一些好玩的。”说罢,归应臣便一把把沈祝安从水里捞起来,半个身子都出了水。 “你,你想到什么了。”沈祝安打了哆嗦。 “你看,你这样每天好吃好喝,肉质鲜嫩,每天还要泡在桶里等我找一大堆上好香料给你撒。你说,你像不像水煮小羊羔?”归应臣没忍住,边说边笑,怕沈祝安着凉又把他往自己怀里捞了两把。 “不像不像不像不像不像不像。”沈祝安头摇成了拨浪鼓,顺便掐了他一把。 “那你是什么,牧羊人?我的主人吗?” 两个人都微微愣住,话出口之后沈祝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有歧义的一句话。 “不、不是,你别忘了我才是少爷。”沈祝安试图挽回自己不存在的尊严时,发现自己还裸着趴在对方怀里,下半身则是泡在水里。 “遵命遵命,我的小少爷。赶紧从水里出来吧,我换桶清水,你好好把身上的香粉洗掉。”说着,归应臣就要把沈祝安往起提。 看着自己和鱼一样一点一点出水,沈祝安反而涨红了脸。 “出去。” 归应臣摸不着头脑,这孩子不是从小我服侍的吗?害羞什么? “出去!”沈祝安头脑一热又把自己泡进了水里,半个脸都在水下,结果又打了几个喷嚏。 澡也没好好洗。 都怪这个归应臣! 当晚,沈祝安对归应臣遮遮掩掩,一点身体都没让他再碰到。 归应臣也觉得可爱又好玩,逗了逗他,服侍他洗完澡才睡下。 一夜月白,不再话下。 第4章 访仙门反遭伥鬼,正太华斩邪除秽 “嘎达噶哒……” 次日随着马车一路颠簸,话说三人便来到了临安城边上的镇嵬山下,远远望去,此山高耸异常,如囚龙破地而出,直指青霄。遮天蔽日不过如此。如果有人站在山阴之下仰望此山,便会立马觉得此山要向自己崩倒而来。 这就是望仙门所在的仙山。 逐渐入了山,身处云雾中时,才会对所谓修真门派有些震撼的实感。 “咯咯咯……”一阵金属之间碰撞的闷响。 归应臣手中的同生剑开始抖了起来,似乎又像前天那样,即将发生异动。沈祝安见此情形不妙,赶快施法压制。同生剑不似前日威力,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又变成了一块黯然无光的寒铁。 二人刚松了口气要放松,车子正好行至山脚。 一阵嘈杂。 “喂喂喂!这怎么回事!” “大家都是望仙门的同门吗?” “唉唉唉唉!你这人怎么回事!拿着剑过来干嘛!” “别过来了啊!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干嘛……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尖叫的那人腹部被大开了个血窟窿,正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下,血流不止。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叽叽喳喳的众人先是顿时陷入诡异的死寂,不到片刻就尖叫着四散开了。 持剑之人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弓着身子,面伏在下,几近对折,一手自然垂下,另一手几乎是拖着剑往前走。 “啊啊啊啊疼啊疼……别!别过来!别过来啊!啊……”那人在看到持剑人微微起身抬起头的时候,又愣住了——那人几乎被拦腰砍断,只留着脊柱和一些筋肉血管连接着,就这样奇迹的支撑起了身体;其脖颈处亦是十分骇人——已然被斩断了半个头颅,一剑断喉。 “救命……你们也不都是望仙门的吗!救命啊啊啊救命!”这人边喊便捂着肚子往后蹭着地挪动,全身抖若筛糠,最后退无可退地撞在了一棵树上。四周的观者都躲的躲,跑的跑,哭的哭,几乎都是刚来望仙门的新生。自身安危尚且莫测,何苦赔了命搭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那“人”俨然不是人了,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猛地又提剑刺去。只不过这一剑却刺向那人口中,那剑在那人口中搅了搅,又猛地灌入喉咙,不久就挑出了一块软肉甩在地上——是那人的舌头。那人也终于撑不住了,靠着树头一歪就横死了。 三人的车刚刚行至喧嚣处。归应臣看到沈祝安想下车,立马按了按他的胳膊,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后就自己持剑下了车。 归应臣看到那人死相十分可怖,而那只恶鬼却反常的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垂着他几乎被砍断的腰。 “何物造孽!”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穿过。声音落时,只见一道白色的虚影立于恶鬼身后,当众人看清这道身影,那恶鬼早已被斩断头颅而死了。 “啊啊啊啊是太华君!太华君救命啊!” 归应臣确认构不成危险之后便向车内伸出手让沈祝安搭上。沈、宋二人下车之后被眼前这幕刺得都不敢呼吸了。 满地是血,还有树下那人的尸体死的太过狰狞。 “那……那个人……”宋环星神色紧张盯着树下那人,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没过多久,他的表情就不只是紧张了,而是一种惊惧交加又意外至极的表情。 “那是……李泓?” “李泓?” “嗯……是我们这批学生中名册的的第一名,而且……此人尤乐于欺男霸女,在门派内就仗着自己的家境和力量四处为非作歹,尤其是爱欺负……欺负最后一名。” “宋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刚入门的时候就是垫底,原本何遥师兄留下任务要每个人控剑,直到把剑钉入石英柱一尺才算过关,我就这样练了一个月才能勉勉强强……他、他看我成功了就趁我不在,把我的剑封进深山里……但偏偏我确实没用,剑也不喜欢我,召剑都不回应,死活找不到……最后还是师兄在一个十分有阴气的潭水里发现了;不仅如此,李泓他们……他们还说我……” “……” 烂泥扶不上墙,死都是白死的东西。 “对不起……” 沈祝安见他身子微微发抖,死死咬着嘴唇的样子实在不忍,便抚了抚他的背,示意他可以回车上平复。宋环星则是轻轻笑了笑,让他不要担心。 “林醉,去验尸。”太华君秦珅对着身后一个少年淡淡开口。 只见那秦珅姿态非常,鬓若刀裁,剑眉星目,有凤翥龙蟠之态,远超传言中的端方威严。 “是,师父。”秦珅身后叫作林醉的少年答道。那少年约莫和沈祝安一般年纪,十七八岁,虽然是男孩,却生的让人产生一股爱惜之情。面若桃花,目似秋波暗涌,天生一股媚意却清新脱俗。 “真有这样漂亮的男子……”沈祝安愣了愣神。 “是太华君和他的首徒林醉啊。”宋环星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二人,眼中透出激动,“太华君门下主修无情道,他最爱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义。原本他座下弟子虽说不多吧,但也年年会选几个,但自从十年前遇到林醉,就称再也不收关门弟子了,而且之后太华君只要被人看见,身边几乎都带着林醉。”宋环星顿了顿,羡慕地看了看那正在验尸的少年:“真羡慕啊……天之骄子一样啊。” 就在林醉俯身验尸之际,那树旁传来一阵阵异响。 “呃呃呃……”似呻吟又似呼唤。 是李泓,被恶鬼剖腹拔舌之人。 只见已死的李泓从地上直直挺起,起身后却不攻击,只是四处张望,好像在找着什么。忽然,李泓瞄准了一个方向,向镇嵬山另一面的山阴面冲去。 “是伥鬼。”归应臣和秦珅同时脱口而出。秦珅似是察觉归应臣开口,淡淡往这边睨了一眼。 “若张三极恨李四,他就可以杀掉李四之后催化其变成伥鬼,这只伥鬼就会自动追踪其他一个被张三所怨恨之人,杀掉那人之后,李四才会彻底死去。然后这个被杀的人又会变成下一个伥鬼。”归应臣补充道:“若想解决,要么杀掉张三永绝后患,要么张三所恨之人全部死绝,要么就把伥鬼封印,封印后张三也会受到反噬。不过封印这种办法,耗费灵力极多,普通人和低级术士做不来的,就连仙门高手也会真气受其损耗。” “哼。”秦珅冷笑一声,刚想拔剑出鞘,就被林醉的手轻轻挡回去了:“师父,我已在那人身后画了追踪符。虽是伥鬼但也是死者,既然想还他们一个正道,不如就等这只伥鬼将动手之际再解决它,救下下一个受害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施术者,永绝后患,又能让他为死去之人偿命。” 秦珅的神色由不虞又变得舒展起来。 “正是了,只是这事发生在镇嵬山,事关望仙门,我还得同若卿和知辞知会一声。” “是。”林醉应了一声,又乖巧地缩回秦珅身后了。 归应臣低了低头,他现在不能放心任何事,尤其是这种关乎沈祝安生命的大事,哪怕对方是四名士之一的太华君,他也是都不能完全相信的。况且,沈祝安现在灵力单薄,力量不似曾经。这一世的他自从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又是太平盛世,究竟是没吃过什么苦,归应臣认为必须始终伴在其身侧护他周全,但伥鬼那边的隐患更放心不下,思来想去,竟无办法平衡二者。 “这伥鬼竟能杀到望仙门来……望仙门的新弟子就算未经锻炼,那也是有天赋的;况且,镇嵬山上的结界都是由掌门亲自加持:鬼怪妖邪自是难入,按理说,第一只伥鬼根本进不来啊;其三,和望仙门有什么关系……此人要是和望仙门未露面的新生还有深仇大恨的话,那我们这当中不少和李泓扯上关系的,岂不是人人都水深火热了……”沈祝安抱臂沉思,全然不像他人的惊惧模样。 “聪明。”秦珅缓步向他们这边走来,虽然夸着沈祝安,可只是看了这边一眼,眼神就又飘回了归应臣身上,说道:“这里不便说话,等我把学生们送回仙门之后,再来找你们。” “???”沈祝安虽然镇定但依旧是满脸不解,心中无形地喊了五百句“哈?” 归应臣简直觉得离谱,心中暗暗道:“这仙尊年纪大了还听力这么好啊,哈哈……嗯……好吧我也不差……” 二人只能都愣愣的点了点头,毕竟是仙尊,大概是不会做出什么有威胁的事的。 大概。 “诸位!”秦珅对着身后骚乱的人群说道:“由我护送诸位上山,稍安勿躁。”说罢,身后的人群才定了定,甚至有了几个欢呼于自己得救了的。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排成一路,把进山唯一的路都占满了,秦珅命林醉开路,自己则是处理好第一具尸体后在队尾殿后。 天色渐沉,一路上有人呜呜咽咽、还有人东张西望,生怕被伥鬼盯上,总之一路上队伍沉寂的可怕。原本那些少爷小姐们带着的侍卫丫头,有的跑有的躲,毕竟真要是出了事,自己毫无战斗力、最多是个炮灰。 “祝安,你放心。”归应臣微微侧头看身旁的沈祝安,又找来斗篷为其披上:“山里凉。” 沈祝安则是握了握剑,神色晦暗道:“应臣,这伥鬼作祟有范围限制吗?” “如果是追踪的话没有,但力量会随着与施术人距离的靠近而增强。今天那只伥鬼那样凶猛,想必施术人就在这群人之中。但至于是谁……没有证据。” “应臣,如果我说我想找出凶手呢……” 归应臣微怔,虽然他也有追踪此人的意思,但碍于沈祝安如今的实力并不好脱身,如今听到沈祝安自己提出此事,自然是意外却又合心。归应臣浅浅笑道: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尤其是爱‘多管闲事’啊……” 毕竟九百年前如果不是沈祝安“多管闲事”又怎能看到现在的归应臣,如果不是沈祝安“多管闲事”沈家当年又怎会…… “以前?”沈祝安满脸雾水,但无心玩笑道:“我只是觉得君子不应行小人所为。况且说句自大的话,我又作为这届学生里实力算是好些的,怎么能看着同门被残害而不顾,如果我都不去的话,我又怎么配得上君子一词?又怎么配得上沈家?又怎么配得上望仙门?” “就算我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需要你保护,但我总是得迈出第一步的。我答应你我只会做我分内的事、绝不逞强,但只要有机会帮到大家,我绝对不会当缩头乌龟。” “说的好。”秦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身后,“现在的孩子最缺此种正道心性,能看到你这样,我也替知辞和若卿欣慰。” “只要有我们在,你们就不用担心有问题,就当成试炼放心去做吧,只要别弄出乱子。”说罢又悄悄睨了一眼他身旁的归应臣。 “只不过这位是……” “我不过是小沈少爷的贴身侍卫,不重要的。” 秦珅刚要再开口,就听到队伍前一阵骚动,原来是已经到了正门口。 “哼。”秦珅轻哼一声,来到门前。 只见那仙殿之间钩心斗角,缠连相牵。琉璃瓦柱随处可见,在月光下更显得精致。 望仙门的仙殿建得极高,一行人刚刚来到郁孤台便已然累倒瘫倒,进了仙门就两腿发软,差点摔倒。 “这届新生这么不守时啊?不就是个小鬼么还杀不了,师兄我都睡了一觉了。”众人只听高处传来一个慵懒的少年音,摸着脑袋找了半天都没看到声音的来源。 “唉唉!这儿!这儿!” 众人的目光又开始在古树的叶片之间穿梭。 “师弟们……行不行啊,连个人都看不见。小师妹们倒是很聪明,虽然找不到但是很努力哦。” 树下几个男弟子听他这差别对待的态度一下子窜起一股无名火,虽然脚是走不动了,但嘴还是动的很勤快,对着树上抱怨道:“谁啊!烦不烦啊?我们真的快累死了啊,我这辈子都没看到过杀人啊,哪有第一天就实战的啊。” “就是啊……” “啊?是我没照顾到你们的感受……对不起对不起……”树上那人突然夹起声音,听着十分委屈真诚,感觉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你这人又怎么了?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月光下一痕寒光撩过,只见那少年早已持剑立于抱怨者身后,而剑早已悬在那人的颈边。 “实战可不等你哦,小师弟。”说罢,那少年瞬间收剑,低声呵道:“既然来了这里就别想着是享福来的,望仙门比不得你们绣户侯门舒服,个个主子似的伺候。既然来了就拿出点觉悟,做我望仙门的学生,就要做好随时为苍生献出生命的觉悟来。” “小师妹们也是哦,虽然你们更可爱些。”那少年又回复了玩世不恭的态度。 “我是何遥,逍遥的遥。” 沈祝安一下子对上了号,果然此人嘴上功夫了得啊…… “你看什么?怎么老偷看我?是不是暗恋我?虽然我能接受你是男的,但我不接受同门谈恋爱。”何遥闪身把缩在人群中的宋环星拔了出来,“你不是新生吧?我认得你,是不是叫宋星星?” “不是……师兄我是宋环星……” “宋星星啊,你犯了门规该如何处置呢?”何遥又对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小星星,咱们师兄师姐们都要求昨天来啊……你这是?试炼没过心碎到想跟着新生从头开始?” 完蛋了,宋环星欲哭无泪,想伸手擦擦冷汗,结果手在半空被何遥抓住,最后尴尬地挠了挠脸。 “明早早课后来找我领罚。”说罢拍了拍宋环星的肩,把他灰溜溜地放回人群了。 “阿遥,不得无礼。”背着月光,只看到两道身影出现在何遥身后。 “尚怜君!奉仪君!” “若卿、知辞。”秦珅对着他们颔首示意,林醉在一旁带着众望仙门弟子行了礼。 开口那人声音温润,发如乌木油亮,发型精致,尾端扎成宽麻花辫低低靠在左胸前。眼含笑意。手执青扇。衣衫交叠,衣以白缎为主衬以水蓝玉青双色,如传说中的瑶台仙君般,清丽却明艳——尚怜君文若卿。 另一人却通身的白,不只是衣服,就连头发都是一头的微卷银发,发丝垂到腰下,如在月光映衬下的水波:动而似九天银河,静而成冰绡荧雪。腰上佩齐云剑,剑鞘雪白,而剑身实则以黑玉锻造。他面上亦是一副高岭之花的清冷,浅色的眸子正淡淡看着归应臣——奉仪君楚知辞。 “二位师父,我在告他们规矩。”何遥屁颠屁颠跑向二人,脸上难掩少年意气。 “新生们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百年难遇的事,难免恐慌,你身为大师兄要好好安抚他们才是。” “是,师父。”何遥如果有兽耳和尾巴,那早就耷拉下去了。 “好孩子们,累了吧。”文若卿对众人笑道。 “大家这三天先修整一番,让何遥带你们熟悉熟悉。课业和历练的事就延期开始吧,大家的心态和身体要紧。” “但明天一早大家要在校场集合,所有弟子都要参加早会。” 文若卿又一口一个“不得欺负同门”,又一句“宽容待人”地仔细嘱咐了何遥一番,才放心把他放去。好不容易等到人群四散开,秦珅才上前同二人讲话,不过在那之前先把沈祝安归应臣二人也叫住了。 三位仙尊围着沈归二人而立,月光都被挡了个全。 “呃……诸位仙尊?”沈祝安带着归应臣又对着这三人行了个礼。“好孩子你别紧张。有些小事要问问你。”文若卿安抚道。 “你身边这位‘不重要’的侍卫,名唤什么?”秦珅神色略显严肃,其他两位见他这样也不由得正了正色。 “在下归应臣,只是个小侍卫。” “侍卫?一个普通侍卫是怎么懂得伥鬼之道的?”秦珅毫不拖泥带水,直接问道。 “孩子,你说清楚了。制伥鬼这种秘术早就失传一二百年了。” “三位仙尊,我家少爷的家世和天资也都不浅,自然要有过人之处才能被大少爷选入府内。我原本就是野路子,拜了师傅学了剑,发现有这份天赋才继续深造。后来知道少爷要待选望仙门,便四处搜寻各种关于仙家的书,什么样的都找过:有世俗邪术、有仙家正道各类。偶然间得了本古书,上面正写有此伥鬼之术,我也是偶然一记,如果诸位仙尊需要,我随时可以交出此书。”归应臣笑了笑:“如若没有这份博闻强记的心和力,想必现在少爷身边的就不是我了。” “但愿如此……”秦珅神色虽然稍松,却无法全部相信。他了低头,手指在剑柄上点了点。 “不过你们二人既有此见识,不妨也出一份力。我们三人无法时刻深入学生之间,有你们的身份在也方便。”秦珅又稍有警告地提醒说:“不过我会始终观察你们。这几天林醉和我会一直在镇嵬山猎鬼,希望你们也做好分内之事。如果你们和凶手有牵连的话,也别怪我。” “秦兄说的也是为了人命安全。你们俩别太紧张了,不过这件事自然是多只眼睛盯着,学生们就少一分危险,我作为掌门,当然也希望你们俩助力。”文若卿安抚他们二人,也表示了同意。 楚知辞则是点了点头,未置一词。 等秦珅带着林醉走后,楚知辞才缓缓开口:“你姓归?” “是。” “哪个字?” “‘归来’的归。” “真是少见啊……” “奉仪君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我有个朋友好像也姓这个,同音却不知道是不是同字。” 肯定不会是同字的,毕竟只有九百年前淮安古国的皇族有此姓氏。随着一次次清剿围虐,早就没人了。 “算了,都几百岁了,记不清了。”楚知辞低了低头。 确实,归应臣的九百年前也太远了。 “……” 楚知辞回头自顾自走了,文若卿又对他们二人稍安慰了几句才追着楚知辞去了。徒留沈归二人面面相觑。 “应臣……你刚才和太华君说的那本书是真的假的啊?”沈祝安挠了挠头。 “书确实有,是我两三百年前写的。其实就是我的一本笔记啦……反正年代也没问题确实是古书,他就算要也没什么的。”归应臣拍了拍沈祝安的头,让他安心。 说罢,二人并肩而行。 “不过奉仪君说的确实是啊,‘归’这个姓我在你之前的确没见过。” “是古姓,没听过正常的。” “嗯……”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谁都不想再回忆白天的事,毕竟第二天还要帮着探查,现在只想好好在晚上放松精神。 秋夜有些凉,沈祝安稍微往归应臣身上贴了贴,归应臣侧目一笑,把斗篷披在了沈祝安身上,又主动把沈祝安的手捧起来搓了搓。 “还冷?” “还、还好吧。”沈祝安一截截把手抽了回来。虽然原本和归应臣相处了这么久,从小什么都在一起,哪怕是同睡一张床、同用一副碗筷都不觉得奇怪;但自从知道归应臣不死的秘密又在昨日和他扭扭捏捏了一番后,他反而觉得这些最该习以为常的举动有些别扭。 总觉得……他瞒着自己的事情很重要。 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像不那么简单…… 总觉得……哪里很别扭。 但又说不出口。 沈祝安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有这种感觉,这到底是什么呢? 奇怪,但又不会讨厌;别扭,但又不想拒绝。 这个想法在归应臣给他暖手的时候更强烈了。 归应臣在一旁可就感觉莫名其妙了,盯着面前这个神游天外的小少爷,莫名觉得好笑。“祝安,怎么了?你的手还很冰……” “不要你暖!”沈祝安突然咋呼,虽然语气凶,但也只是轻轻在归应臣胸口推了一把。 “啊?那是谁小时候天天吵着让我暖,还喜欢把冰手塞到我脖子后面?还喜欢把脚也贴到我身上冰我?” “你不许说了!”沈祝安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又正了正色。但他也没注意到一抹桃红悄然蔓延到了自己的耳根。 “哼哼。”归应臣轻轻笑他,但瞟到了他眼下已经发青,又想到这几日的颠簸,知道沈祝安已经很累了。 “好——好——,没人冰我。”归应臣妥协,想哄着他去睡觉。 沈祝安抽身离开归应臣身边,回头嗔怪似的睨了他一眼,裹着斗篷回屋了。归应臣快步跟了上去。沈祝安回屋又闹了他一阵,直到归应臣强行熄了灯火才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