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恸愉》 第1章 怪同学 空调外机发出疲惫的嗡鸣,与窗外知了的聒噪交织在一起。周诺仪呈“大”字形瘫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后颈黏着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中考结束后的第三个星期,暑假正以最粘腻的方式展现它的存在感——透过纱窗钻进来的热风带着柏油马路被晒化的焦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哥——”他拖长音调,像只被晒化的猫,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与懒散,“我们晚上吃什么?” 厨房里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周若然标志性的冷淡回应:“方便面。” 周诺仪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赤脚踩在微凉的地砖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厨房门口:“又是方便面?这都第三天了!”他扒着门框,瞪圆了眼睛,“再吃下去我都要变成防腐剂了!” 周若然头也不抬,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撕开方便面包装,塑料薄膜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将他本就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更加锋利。 “那你来做?”他挑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挑衅。 周诺仪撇撇嘴,转身扑向冰箱,拉开门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啊——爽!”他把整个脸贴在冷藏室的抽屉上,声音被挤压得变形,“哥,你看街对面新开了家关东煮,我们去尝尝嘛。” “不去。”周若然的声音伴随着烧水壶的嗡鸣传来。 周诺仪眼珠一转,突然关上冰箱门,一个箭步蹿到哥哥背后,像树懒一样挂了上去。 “去嘛!”他把下巴搁在周若然肩头,故意把呼吸喷在对方耳后,“我请你!用我压岁钱!”他能闻到哥哥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夏日的热气,莫名让人安心。 “下来。”周若然抖了抖肩膀,却没真的用力甩开弟弟,“热死了。” “你不答应我就不下来!”周诺仪得寸进尺地收紧手臂,T恤因为动作卷上去一截,露出腰间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你看我都瘦了,妈回来该说你了。”他眨巴着眼睛,故意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周若然终于转过身,两根手指捏住弟弟明显圆润的脸颊:“演技太差。” 但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最后一次,换衣服,五分钟内不出门就取消。” “耶!”周诺仪欢呼一声,光着脚"啪嗒啪嗒"跑向卧室,差点撞翻茶几上的马克杯。 半小时后,两人站在"丸香"关东煮店门口。 暮色刚刚降临,小店门口的灯笼已经亮起,在微热的晚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温暖的光晕。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三三两两的食客和袅袅升起的热气。 “我就知道哥最好了!”周诺仪笑嘻嘻地推开玻璃门,扑面而来的冷气和食物香气让他舒服地眯起眼。 店里装修简单却温馨,原木色的桌椅被擦得发亮,墙上贴着各种手写菜单和日式风格的装饰画。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周诺仪迫不及待地跑到冰柜前挑选食材。 周若然也挑了几样:“清汤,不要辣。”周若然对老板娘说完,又补充道,“煮软一点。”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窗外逐渐亮起的街灯,忽然在一个点上停住了。 周诺仪抱着两瓶冰可乐回来时,发现周若然正看着窗外发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对面站着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生,正低头看手机。 对方低着头,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站姿很特别,背挺得笔直,像棵不肯弯腰的小白杨,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夕阳的余晖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低垂的眼睫。 “认识?"周诺仪把饮料放下,好奇地问,手指上还沾着冰柜的冷气。 周若然收回目光:“不认识。” 就在这时,那个男生突然抬头,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关东煮店的橱窗。 周诺仪猝不及防与他对上视线——那是一双极黑的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像是把所有光线都吸进去了似的。男生的眼神锐利而防备,却在接触到周诺仪视线的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然后迅速移开,推门进了隔壁的便利店。 “奇怪的人。”周若然评价道,用筷子敲了敲弟弟还沾着水珠的手指,“擦干净。” 周诺仪却忍不住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男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便利店门口,但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却留在了他的印象里。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好奇——为什么一个人能在盛夏里看起来这么冷? 关东煮上桌后,周诺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烫得直吐舌头。“好烫好烫!”他用手在嘴边扇风,眼睛却因为美味而幸福地眯成一条缝。 周若然嫌弃地帮他扯开拉环:“慢点,没人跟你抢。”他的语气冷淡,动作却轻柔,还顺手把周诺仪最喜欢的往他那边推了推。 “饿嘛。”周诺仪灌了一大口可乐,突然指着窗外,“诶,那个人又出来了!” 黑衣男生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拎着个小小的塑料袋。他站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目光又一次扫过关东煮店,这次在周诺仪脸上停留了两秒。 “他是不是想进来吃关东煮啊?”周诺仪咬着筷子尖,歪着头看那个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要不要叫他一起?” “你倒是自来熟,”周若然用筷子敲了下弟弟的手背,“别多管闲事。”但他的目光也追随着那个黑衣少年,直到对方完全看不见为止。 结账时,老板娘笑眯眯地问:“小同学是刚中考完吧?哪个学校的?” “崇德。”周诺仪骄傲地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桌上木纹,“九月份就入学了。”想到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巧了,刚才那个买水的男生也说崇德的。”老板娘一边找零一边说,“你们以后可能是同学呢。”她把零钱递给周若然,又补充道:“他问我们店开到几点,我说夏天都是到凌晨的,他就‘嗯’了一声走了。” 周若然皱眉:“你怎么知道是同级?” “他说的呀,说自己刚从老家过来,马上开学了。”老板娘擦了擦额头的汗,“那孩子不爱说话,站门口犹豫好久都没进来。我看他在对面站了快半小时,天这么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家的路上,周诺仪一直想着那个黑衣男生。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故意踩着影子边缘走,一会儿踮脚一会儿蹦跳,像只不安分的小鹿。 “开学以后我们又能一起走啦!”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夏夜的热气中显得格外清亮。“哥,你说开学后我和他会分到一个班吗?” “谁?” “就刚刚那个,怪怪的男生。” “概率很小。"周若然头也不回,"别踩水坑。” 周诺仪跳过一个小水洼,转身倒退着走:“那万一呢?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他比划着,“你看他明明想吃关东煮,却在门口站了半天,最后又去了便利店。这种人心里肯定有很多小剧场!” 周若然终于停下脚步,伸手按住弟弟的肩膀让他转回去好好走路:“少看点漫画。” “哦,”周诺仪的头没低多久又抬起来,“哥!我们忘记问老板娘他叫什么名字了!” 周若然略微无语:“问了干嘛?” “万一开学遇到了,可以请他吃关东煮啊。”他想象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坐在热闹的教室里,莫名觉得违和又好笑,“你说他吃关东煮会加辣吗?” “……你很闲。” 电梯里,周诺仪对着反光的金属门做了个鬼脸。门上映出的少年头发乱蓬蓬的。 他忽然想起黑衣男生一丝不苟的站姿,下意识挺直了背,学着那人的样子站好。可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活像根被强行掰直的吸管。肩膀绷得太紧,脖子梗得发酸,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周诺仪“噗嗤”笑出声来,瞬间破功,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歪歪斜斜地靠在电梯扶手上。“装什么大人样...”他小声嘀咕着,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洗完澡,周诺仪趴在窗台上晾头发。夜风带着暑气拂过湿漉漉的发梢,远处“丸香”的灯笼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摸出枕头下的录取通知书,借着台灯反复确认上面的字样。 “会遇到的吧...”他小声嘀咕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通知书的一角。 “不知道会不会分到一个班...”他喃喃自语,突然觉得这想法有点好笑。明明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惦记上了? 也不知道后天开学有什么好激动的,周诺仪一直玩手机玩到一点才泛上一丝困意。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白天太阳晒过的被子还残留着些许阳光的味道,混合着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周诺仪深吸一口气,感觉全身的疲惫都慢慢舒展开来。 “关东煮...”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眼皮越来越沉。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枕套边缘,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小周:致我宇宙第一好的哥哥的感谢状 在您英明神武的决策下,您最可爱(且快被方便面腌入味)的弟弟——我,周诺仪,终于于公元202X年X月X日傍晚,成功吃到了人类正常食物——关东煮! 特别表彰您假装没看见我偷加了两串鱼豆腐的宽容!! [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怪同学 第2章 病 连着吹了两天的空调,报应终于来了。 周诺仪缩在被子里,汗湿的额发黏在滚烫的太阳穴上,每次呼吸都扯着喉咙深处的灼痛。 他第三次把前额抵住铁艺床栏,金属的凉意转瞬即逝,只留下更鲜明的燥热。 “我先走了。”周若然叩了叩虚掩的房门,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手里抛接着钥匙串,“三十八度五就别做梦了。” “我不要错过新生欢迎会……”他记得去年看学长学姐的vlog,操场上全是穿白T的身影,还有社团发传单的热闹劲。动漫社的学姐们会发限定徽章,还有音乐社的露天表演。 “欢迎会就是听校长念经,”周若然把感冒药倒在床头柜,“你哥当年睡完全程。” “我大好的青春就很荒废在这里了吗?!” “把戏收一收,校长念经能治你高烧?” …… “七点半校长开嗓,八点教导主任接棒,九点...”周若然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够不够治你的青春荒废之症?” 周诺仪没力气反驳,蔫蔫地陷在枕头里。周若然看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走了。防盗门关上的声音有点闷。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越来越窄的光带,从床脚慢慢爬到墙根。上午就这样一点点溜走了。 中午时分,热度似乎更高了。周诺仪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又渴醒过来。床头柜的水杯空了,药也没吃。 他挣扎着下床,脚踩在地板上有点发飘。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冰箱偶尔发出工作的声音。 周若然留下的粥几乎成了糊状,看着没有任何食欲。 周诺仪倒了杯温水,吞了药,又蔫头耷脑地挪回床上。 时间变得黏稠又模糊。窗外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是放学的动静。楼下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学生打闹的说笑声,还有远处操场隐约的哨声。下午了。 周诺仪昏昏沉沉地躺着,感觉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黏腻不堪。额头的热度似乎退下去一点点,但整个人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劲。他盯着天花板上一个小小的斑点,脑子里空空荡荡,喉咙的钝痛和身体的乏力占据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小睡了一会儿,也许更久,玄关处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清晰“咔哒”声,接着是防盗门被推开、关上的熟悉响动。 脚步声径直走向他的房间,门被完全推开。周若然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外面阳光的气息和一点汗味。他扫了一眼床上蔫蔫的周诺仪,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 “还烧吗?” 他走过来,没等周诺仪回答,就伸手探向他的额头。那只手带着点外面的温度,不算很凉,但贴在周诺仪依然有些发烫的皮肤上,还是带来一丝舒服的感觉。 “好像没那么烫手了。” 周若然收回手,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量过没?” 周诺仪摇摇头,喉咙发干,不太想说话。 周若然也没追问,转身出去了。客厅里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体温计。“夹上。” 他把水银甩下去,递给周诺仪。 周诺仪乖乖地夹好体温计。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的蝉鸣。 过了几分钟,周若然拿回体温计,对着光看了看。“三十七度八,低烧。” 他宣布道,把体温计收好,“饿不饿?给你带了点吃的。” 周诺仪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点了点头。周若然出去,很快端了一碗东西进来,是附近粥铺打包的白粥,还配了点清淡的榨菜丝。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凉。 “吃点儿。” 周若然把碗放在床头柜,“吃完看情况。要是没再烧起来,下午我带你去学校办手续,把教材领了,顺便去医务室开个病假证明。” 周诺仪眼睛亮了一下,挣扎着想坐起来。周若然啧了一声,伸手把他拽起来,塞了个枕头在后面垫着。 粥很清淡,周诺仪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粥滑过喉咙,虽然还是有点疼,但感觉舒服了一些。周若然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刷着手机,偶尔瞥他一眼。 吃完粥,周诺仪感觉精神似乎好了一点,身体虽然还是发虚,但不像上午那样天旋地转了。他靠在床头,看着周若然:“哥,学校里……今天热闹吗?” “就那样。” 周若然头也没抬,“校长讲话,发书,认教室,认老师。操场上是挺多人,吵得头疼。动漫社徽章发完了,音乐社弹了几首歌,没听清唱的啥。” 他言简意赅地汇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周诺仪想象着那个画面,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但听着也觉得心里那点遗憾稍微淡了些。 “能去吗?” 他小声问,带着点期待。 周若然抬眼看了看他略显苍白的脸,还有额头上没干的虚汗:“把药吃了,再歇会儿。下午三点左右,体温没反复就走。” “还有还有,那个那个……你看到前天那个男生了吗?”周诺仪的声音带着点急切,又有点犹豫,烧得微红的脸上似乎更添了一丝不自在的红晕。 周若然抬眼看他,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里透着一丝“我就知道”的了然:“嗯?” 他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等着下文。 “你看到前天那个男生了吗?” 周诺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哥哥,带着点期待和紧张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只有窗外的蝉鸣声似乎更清晰了。 周若然的目光在弟弟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眼神像是X光,把周诺仪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最终只是很轻地“啧”了一声,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 “看见了。” 周若然重新垂下眼看向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粥还温着”,“帮着文学社宣传……” “倒也不算宣传,他往那儿一坐坐了两个小时,不过确实招来挺多人的。”他顿了顿,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空碗,“我看他明天、后天、大后天,只要社团还在招新,八成都还在那个位置。” 他走到门口,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所以,赶紧把烧退了,药吃了,别在这瞎琢磨。明天自己去确认。” 说完,他端着碗径直走了出去,房门在他身后虚掩着,留下周诺仪独自消化着这个消息。 那句“明天自己去确认”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冲散了周诺仪身体里残留的几分蔫蔫无力。他靠在枕头上,虽然喉咙还有点痛,身体也软,但心底那点因为错过欢迎会而生的巨大遗憾和焦灼,却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哥哥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有点嫌弃,但他不仅注意到了,还记得细节,还给出了关键信息——那个人还在,而且会持续在! 周诺仪长长地、带着点轻松意味地呼出一口气,感觉额头上残留的汗意都凉爽了不少。他乖乖地拿起水杯,把剩下的药片吞了下去,然后躺下,闭上眼睛。这一次,不再是昏沉沉的难受,而是带着点对明天的、具体而生动的期待。窗外的蝉鸣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聒噪了。 温馨提示:空调虽爽,谨防感冒!否则可能错过欢迎会,但……说不定能收获哥哥的‘特殊关照’和心仪对象的线索?(这波不亏?)”小周的‘明天’,值得期待一下了~”[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病 第3章 一语成谶 第二天早上,周诺仪是被喉咙里残留的毛刺感和身体深处隐隐的虚弱感唤醒的。烧是彻底退了,但像跑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肌肉酸软,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散。 他对着镜子扒拉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脸色还有点发白,眼底带着点熬夜加病后的青影,整个人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气。 “我还是有点难受……” 换来的当然是亲哥的一声嗤笑:“昨天说自己大好青春要荒废的时候就不难受了?” “哥,我真能去?”他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问客厅里正在穿鞋的周若然。 周若然头也没抬,利落地系好鞋带:“体温正常,死不了。赶紧的,别磨蹭。先去领书,再去医务室补假条,最后——你不是惦记着去‘确认’吗?”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周诺仪瞬间被戳中,刷牙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泡沫差点滴下来。他胡乱漱了口,抓起书包就往门口冲:“来了来了!” 九月的阳光已经褪去了盛夏的毒辣,但依然明亮晃眼。走进崇德高中的大门,周诺仪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真的是一名高中生了。宽阔的林荫道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枝叶间漏下细碎的光斑。穿着崭新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脸上带着新奇和兴奋,喧闹声充满了整个校园,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 周若然熟门熟路地带他找到教材领取处。排队、签字、领书,厚厚的一摞教材压得周诺仪本就发虚的手臂更酸了。接着去医务室,校医简单询问了情况,开了张病假证明,嘱咐他多喝水多休息。 办完这些正事,周若然抬腕看了看表:“我还有事,你自己去操场那边看看?”他下巴朝操场方向扬了扬,“社团招新还在继续,热闹得很。” 周诺仪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抱着书的手指紧了紧。他点点头:“嗯,哥你先忙。” 周若然没再多说,转身汇入人流。周诺仪深吸一口气,抱着沉甸甸的书本,循着人声鼎沸的方向,朝着操场走去。 操场果然比昨天周若然描述的还要热闹十倍。各色社团的帐篷像雨后蘑菇一样挤满了跑道外围的空地,五颜六色的海报、横幅迎风招展。音乐社的露天表演正到**,架子鼓敲得震天响;动漫社的coser们被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不断;街舞社那边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杂着新塑胶跑道的味道、爆米花的甜香和年轻汗水的蓬勃气息。 周诺仪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急切地搜寻着。按照哥哥的描述,文学社的位置……他踮起脚,视线掠过喧嚣的人群,最终定格在操场角落一棵大梧桐树的树荫下。 那里相对安静一些,只支着一个朴素的米白色帐篷,挂着一条略显文艺的横幅“崇德文学社——以笔为舟,遨游心海”。帐篷前摆着几张课桌,上面放着几本社刊和一些报名表。而就在课桌后面,坐着一个身影。 正是那个黑衣男生,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T恤,在周围花花绿绿的社团招新点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坐得笔直,背脊像尺子量过一样挺,微微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似乎是社刊,安静地翻看着。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却仿佛无法融化他周身那股沉静到近乎疏离的气息。周围人来人往,喧闹无比,他却像坐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自成一方孤寂的小天地。 周诺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抱着书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他真的在!而且真的像哥说的,像个“活招牌”一样坐在这里。周诺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残留的那点不适和身体的不适,鼓足勇气,朝着那个安静的角落走了过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有几个好奇的学生在桌前驻足,拿起社刊翻看,或者小声询问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是文学社负责人的学姐。许驿晟始终没有抬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翻动书页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周诺仪走到桌前,把沉重的书本暂时放在脚边,发出轻微的“咚”一声。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同学,请问……文学社招新有什么要求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低头看书的侧影。 戴眼镜的学姐热情地抬头:“欢迎欢迎!没什么特别要求,热爱阅读和写作就行!可以看看我们的社刊,感兴趣的话填个报名表……”她递过来一本装帧素雅的社刊。 “谢谢学姐。”周诺仪接过社刊,指尖触到冰凉的铜版纸封面,心不在焉地翻着。 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眼角的余光一直锁着许驿晟。就在这时,许驿晟似乎被周诺仪放书的声音或他走近的气息惊动,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极黑的眼睛,如同深潭,准确地捕捉到了周诺仪的视线。 周诺仪呼吸一窒。 那目光比前天傍晚在关东煮店外匆匆一瞥时更加清晰,也更加……冷。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一种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距离感。 周诺仪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对他这个打扰了清静的“噪音源”感到不悦。 “咳,”周诺仪被看得有些发慌,下意识地避开那过于直接的目光,没话找话地对着学姐说,“社刊……做得挺好看的。” 他试图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但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加上被许驿晟看得紧张,这个笑容显得有些虚弱和勉强,嘴角的弧度都带着点力不从心。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也许是周诺仪苍白的脸色、略显躲闪的眼神和那个虚弱无力的笑容落在许驿晟眼中,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偏差。也许是两天前的傍晚周诺仪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哥哥身上撒娇耍赖的场景与此刻这个看起来“怯生生”的模样形成了奇怪的联想。 就在周诺仪努力想再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时,许驿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那声音太轻了,几乎被周围的喧嚣淹没。 但周诺仪离得近,他听到了。 不是错觉。 那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嫌恶的—— “哼。” 紧接着,许驿晟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穿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钉进周诺仪的耳朵里: “娘。” 周诺仪脸上的那点强撑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被打碎的石膏面具,一片片剥落。 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苍白。他抱着社刊的手指猛地收紧,脆弱的纸张在他指下发出不堪承受的呻吟。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许驿晟。 怎么会…… 许驿晟说完那一个字,似乎也觉得有些过,眼神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书页上,下颌线却绷得更紧了,透着一股强硬的倔强。仿佛刚才那句伤人的话不是他说的,又或者,说了,他也不打算收回。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旁边热情介绍的学姐都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有些无措地看了看许驿晟,又看了看脸色煞白、浑身僵硬的周诺仪。 操场的喧闹声、音乐声、叫好声,在周诺仪耳中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那个冰冷的“娘”字,在脑海里尖锐地回响,一遍又一遍。 怎么会…… 一股混杂着震惊、委屈、愤怒和被冒犯的强烈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堵得他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点急促而破碎的气音。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带着风,猛地插到了周诺仪和许驿晟之间,像一堵突然竖起的墙,隔绝了那冰冷的视线。 是周若然。 他不知何时办完了事,正好找了过来。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去,下颌线绷得死紧,那双总是带着点不耐烦或冷淡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冰锥,直直地刺向坐在桌后的许驿晟。 他一只手还随意地插在校服裤兜里,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悄然捏紧了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周若然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碴子,每一个字都砸得人耳膜生疼,“刚才说什么?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梧桐树荫下,刚刚还只是凝固的空气,此刻骤然降到了冰点。连旁边喧闹的操场声浪都仿佛被这无形的寒流隔开,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许同学,你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修炼得是不错,可惜“出口成冰”的被动技能点歪了,精准打击了最不该打击的好奇宝宝。你那句“娘”甩得是挺酷(自以为),后续被周哥当众处刑、扒得底裤(指心理防线)都快不剩、最后狼狈遁走的场面……咳,也挺“酷”的(物理意义上的凉飕飕)[三花猫头] (周诺仪:委屈.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一语成谶 第4章 刺 许驿晟捏着书页的手指关节猛地收紧,纸张在他掌心皱缩变形。他抬起头,迎上周若然冰锥般的视线,那双深潭般的黑眸里没有退缩,反而燃起一股被冒犯的、孤狼般的桀骜。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岩石一样坚硬,显然不打算重复那个字,但也绝不道歉。 “哥……”周诺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浓重的鼻音,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周若然的胳膊。刚才那个冰冷的“娘”字带来的冲击力太大,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他浑身发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委屈、愤怒、难堪……种种情绪堵在胸口,几乎要炸开,但看到哥哥这副从未见过的、真正动了怒的样子,他又本能地感到一丝慌乱。 周若然没有理会弟弟的轻唤。他向前逼近半步,身影完全将脸色苍白的周诺仪挡在身后,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他微微眯起眼,盯着许驿晟的眼神更加危险,那是一种被彻底触碰到逆鳞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哑巴了?敢说不敢认?” 他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 许驿晟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几乎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掠过周若然肩头,似乎想看一眼被挡在后面的周诺仪,但最终还是倔强地避开了,重新盯着手里的书页,仿佛那皱巴巴的纸页上有什么绝世珍宝。只是他捏着书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字:“……麻烦。” 这含糊不清的两个字,在周若然听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麻烦?”周若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尖锐怒意,“我弟好好来问个社团,招你惹你了?你看他不顺眼就人身攻击?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最后一句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血气方刚和被彻底激怒的失控边缘。 “你有本事,”周若然的声音压低了,却比刚才的怒吼更冷、更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当着我的面,再把这个字,说一遍。” 他微微倾身,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许驿晟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判:“怎么?只敢对看起来好欺负的人使你那点可怜的优越感?对着我,就哑巴了?”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某个痛点。许驿晟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捏着书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苍白的皮肤下青筋微微凸起。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 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充满了无声的对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 “哥……”周诺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嘶哑。 他下意识地伸手,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周若然校服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刚才那个冰冷的“娘”字带来的冲击力太大,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自尊,而眼前这无声却更加激烈的对峙,让他心慌得几乎喘不过气。 委屈、愤怒、难堪……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倔强又脆弱的许驿晟的……莫名的无措。 “说话啊!”周若然没有理会弟弟的拉扯,他的目光依旧像焊死在许驿晟身上,语气里的冰寒更甚,“不是挺能说的吗?你这种靠着贬低别人来找存在感的货色,也配待在文学社?我看该去的是垃圾回收站!” “同学!同学!”戴眼镜的学姐终于从震惊和恐惧中回神,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试图挤进这无形的硝烟里,“别这样!有话好好说!肯定有误会!” “误会?”周若然冷笑一声,终于将视线从许驿晟身上移开,冷冷地扫了学姐一眼,那眼神让学姐瞬间噤声。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许驿晟低垂的、紧绷的侧脸,话语清晰无比,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我亲耳听见他骂我弟‘娘’。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第一次见面、只是来问社团的同学,进行人身攻击、性别羞辱?这就是你们文学社的‘以笔为舟’?我看是‘以口作刀’吧!” “娘”这个字被周若然再次清晰、冰冷地复述出来,带着更重的分量和更深的羞辱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再次烫在周诺仪的心上,也狠狠烙在许驿晟紧绷的神经上。 周诺仪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只觉得所有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那些探究、好奇、同情……让他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 他死死咬着下唇,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许驿晟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那无形的烙铁烫到了。 他倏地抬起头,那双极黑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撞上周诺仪的视线。 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彻底激怒的狂躁,有被当众审判的羞愤,甚至有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痛苦。 他的嘴唇抿得死紧,几乎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他想反驳,想怒吼,想撕碎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人…… 但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化作喉间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锐响。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再看周诺仪一眼,抓起桌上那本被他捏得不成样子的社刊,像逃离什么瘟疫现场一样,低着头,肩膀僵硬地撞开围观的人群,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那挺直的背影此刻却透着一股近乎仓皇的狼狈。 “……”周若然看着许驿晟消失在人群里的方向,紧绷的下颌线没有丝毫放松,眼神依旧冰冷。他转身,一把揽住还在微微发抖的周诺仪的肩膀,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将他半圈在怀里。 “走。”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他弯腰,利落地拎起周诺仪脚边那摞沉重的教材,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弟弟的胳膊,带着他转身离开这片狼藉之地。 周诺仪被他带着走,脚步还有些虚浮。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许驿晟消失的方向,人群已经重新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个歪斜的米白色帐篷,和桌上散落的报名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冲突。 文学社的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以笔为舟”几个字在此时的周诺仪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好奇,只是想去看看那个让他觉得有点特别的人……为什么换来的是一句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评价?他甚至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 周若然拉着周诺仪,一路沉默地疾走,目标明确——医务室。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下颌线绷得像块铁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刚才挥拳时的暴怒被强行压下,转化成了另一种更沉、更冷的怒意,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很安静,只有校医在整理药柜的声音。 “坐下。”周若然把周诺仪按在椅子上,动作算不上温柔。他把那摞沉重的教材“咚”地一声放在旁边的空床上,然后转身走到校医面前,声音硬邦邦的:“老师,他昨天发烧,今早退了,但现在脸色很差,麻烦您再给看看。” 校医是个温和的中年女老师,看到周诺仪煞白的小脸和通红的眼眶,又瞥了一眼周若然那副生人勿近的冷硬表情,心里大概有了数。她没多问,走过来给周诺仪量了体温,又检查了喉咙和心率。 “体温正常了,但身体还很虚,气血不足的样子,”校医温和地说,看了看周诺仪手腕上被周若然攥出的明显红痕,又看看周若然,“情绪波动太大,又受了惊吓吧?这病后恢复期,最忌大悲大怒。同学,你带弟弟来是对的,他现在需要的是静养,情绪也要稳定。我再开点安神补气的冲剂。” 周若然听着,紧绷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周诺仪垂着头,任由校医摆弄,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校医那句“受了惊吓”像根刺,又扎了他一下。他只觉得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连手指尖都懒得动一下。 校医去配药了。狭小的医务室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沉默像粘稠的胶水,几乎让人窒息。 周若然靠在墙边,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目光沉沉地盯着地面。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冷硬的余韵,但仔细听,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刚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种人,以后离远点。听见没?” 周诺仪没吭声,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离远点?他本来也没想靠近啊……他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现在,这点好奇被彻底浇灭了,只剩下难堪和不解。 周若然看他这副蔫蔫的、拒绝交流的样子,眉头拧得更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若然依旧沉默地走在前面,只是脚步放慢了许多。 周诺仪抱着那袋校医开的冲剂,低着头,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 路过“丸香”关东煮店门口时,那温暖的红色灯笼已经亮了起来,食物的香气飘散在傍晚的空气里。 周诺仪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橱窗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里面食客的身影。 前天晚上,他还在这里兴致勃勃地猜测那个人会不会加辣……现在只觉得那暖融融的光和香气都变得遥远而讽刺。 “哥……”周诺仪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在呜咽,“他……他为什么那样说我啊?” 他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受伤后的脆弱。 周若然也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僵硬。过了好几秒,他才闷闷地回了一句,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 “谁知道。神经病。”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词还不够,又补了一句,语气斩钉截铁:“以后别理他。” 别急嘛,少年人的梁子结得快,解起来……呃,过程可能比较崎岖(且充满打脸),但谁让咱小周同学是个记吃不记打(划掉)心胸宽广(?)且好奇心永不熄灭的崽呢?等着看冰块脸如何被生活(以及某个记仇的哥哥)反复摩擦,最终学会“好好说话”这门高深艺术吧!至于那句“娘”……嘿嘿,迟早有他后悔到脚趾抠出崇德高中教学楼的那一天!(许驿晟:……后背一凉) 好的好的,然然哥,你的报应也马上要来了[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刺 第5章 错位交锋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周诺仪蜷在客厅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裤缝。白天社团招新点的那一幕,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冰冷的“娘”字,哥哥暴怒的逼问,许驿晟仓皇溃逃的背影,还有那些黏在背上的目光…… “啧。”周若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不耐烦,“饭好了,别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周诺仪慢吞吞挪到餐桌边。白粥配榨菜丝,寡淡得让人毫无食欲。他戳着碗里的米粒,感觉喉咙还有点发紧,白天被攥过的手腕也隐隐作痛。 “明天正式上课,”周若然把盛好的粥推到他面前,语气是命令式的,“课本预习了没?分班名单看了没?” 周诺仪闷闷地摇头。他哪有心思看那个。 周若然皱着眉掏出手机,划拉几下屏幕,然后把屏幕转向周诺仪:“高一(7)班。座位表还没出,明天自己找。” 周诺仪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班级名单,心脏猛地一缩——许驿晟三个字,像一根冰冷的刺,清晰地扎在名单中间。 他真的和自己同班。 周诺仪瞬间觉得嘴里的粥都变成了冰渣子。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把脸埋进碗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周若然盯着弟弟骤然僵硬的后颈,眼神沉了沉。他收回手机,没再说什么,只是吃饭的动作明显快了几分,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 “哥。” 周若然握着筷子的手极轻的顿了下:“说。” “明天上午可以不去吗?”周诺仪的声音闷在碗里,像是被粥水泡软了,带着点微弱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周若然放下筷子,金属磕在瓷碗边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盯着周诺仪的发顶,目光沉得像块铁:“理由?” 周诺仪的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裤腿的布料,喉咙发紧:“……我、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周若然的声音冷了下来,“准备怎么躲他?” 周诺仪不吭声了,只是低着头,盯着碗里已经凉透的粥,米粒黏糊糊地浮在表面,像一团凝固的、无法吞咽的难堪。 周若然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指腹正好压在白天攥出的红痕上,周诺仪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没挣开。 “周诺仪。”周若然的声音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但那双眼睛却黑沉沉的,像某种蛰伏的兽类,“你怕他?” 周诺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怕吗? 其实也说不上。 他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感觉——被当众羞辱的难堪,被所有人用探究的目光刺穿的窒息感,还有许驿晟看向他时,那种冰冷到近乎厌恶的眼神。 他不想再被那样对待。 周若然盯着他的表情,忽然冷笑了一声,松开手,重新拿起筷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行,你可以不去。” 周诺仪一怔,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他哥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 “那我现在就去学校,把许驿晟的桌子掀了。” 周诺仪猛地抬头:“……哥!” 周若然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榨菜丝,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才抬眼看他:“怎么?不是不想去吗?我帮你解决,你待家里睡觉,不是挺好?” 周诺仪瞪大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沿:“……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周若然嗤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你能怎么办?躲一天,躲一周,躲到毕业?你打算这辈子都绕着他走?” 周诺仪哑口无言。 周若然放下筷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罕见地放轻了一点,却依旧不容反驳:“周诺仪,你记住——你可以怂,可以怕,可以躲,但别指望别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下午自己去。”他转身往厨房走,“要是他再敢说一个字——” 周若然顿了顿,侧过头,嘴角勾起一个近乎锋利的弧度。 “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麻烦’。” 周诺仪坐在餐桌前,盯着哥哥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半晌,才缓缓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窗外,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夜色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吞没了最后一点光亮。 明天……会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面对。 ---------------- 第二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带着初秋特有的清朗,却丝毫驱不散周诺仪心头的阴霾。 他像个提线木偶,被周若然半强迫地推出家门。 一路上,周若然步履生风,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周身散发着“别惹我”的低气压。 周诺仪则蔫头耷脑地跟在后面,书包带子滑下肩膀也懒得拉好,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小石子。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许驿晟冰冷刺骨的眼神,一会儿是哥哥暴怒时如刀锋般的话语,一会儿又是那些围观同学探究的目光。每一种都让他喉咙发紧,脚步沉重。 路过“丸香”关东煮店时,那熟悉的红色灯笼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黯淡。 周诺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别开了脸,加快了脚步。 两天前的晚上在这里对店外男生的期待和好奇,此刻只剩下难堪的讽刺和隐隐作痛的记忆。 “磨蹭什么?”周若然回头,不耐烦地催促。他自然也看到了关东煮店,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继续走,脚步却放慢了些许,似乎在等弟弟跟上。 快到校门口时,周若然忽然停下,转过身。周诺仪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 周若然伸手,动作算不上温柔地把他滑落的书包带子扯回肩上,然后直视着周诺仪有些躲闪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听着,不管分到哪班,跟谁坐。离那个姓许的远点,听见没?当他是空气。再让我知道你凑上去……”他没说完,但那冷飕飕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诺仪心头一紧,垂下眼睫,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体育课跑完圈我就去找你,你别再让我知道你被人欺负了还一股子窝囊劲。” 走进崇德高中高一(7)班的教室,扑面而来的喧嚣让周诺仪更加无所适从。 崭新的桌椅排列整齐,空气里混杂着新书本的油墨味、青春期的汗味和兴奋的议论声。 他像个误入陌生领地的受惊动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在地板和桌脚间逡巡,搜寻着自己的名字。 然而,当他终于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座位——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时,目光不可避免地扫向了邻座。 许驿晟。 那个名字,像烙印一样在旁边的课桌上。 许驿晟已经到了。他依旧是那身黑衣,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拒绝弯腰的、孤零零的白杨。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擦桌子? 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周身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冰罩,将周围好奇、试探的目光和嗡嗡的议论声隔绝在外。 周诺仪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都滞涩了。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自己座位旁,动作僵硬地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 椅脚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喧闹中不算刺耳,但许驿晟擦桌子的动作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频率,只是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冽了一分。 周诺仪如坐针毡,感觉半个身子都被冻僵了。他紧紧贴着靠走廊的一侧,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离旁边那座冰山越远越好。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干净的、却毫无温度可言的洗衣液味。 班主任是个戴着黑框眼镜、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姓李。他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李老师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在扫过许驿晟和周诺仪这个角落时,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多言。他开始按部就班地介绍班级纪律、课程安排、任命临时班委…… 周若然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教室后门。他斜倚着门框,双手插兜,校服拉链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 他的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周诺仪紧绷的脊背上,然后不动声色地滑向他旁边的许驿晟,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审视。 许驿晟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维持着那个专注看讲台的姿势,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周诺仪感觉到了后门那道熟悉的目光,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点,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压力笼罩——“阎王”就在后面盯着呢! 课间休息的铃声像救赎。周诺仪几乎是弹跳起来,抓起水杯就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座位。 “周诺……” “周诺仪。” 两道声音几乎重合,但后者是十分陌生的音色。 声音清朗温润,像初秋的阳光一样恰到好处。周诺仪转头,看见一个陌生男生站在过道上。 是鬼吗??为什么走路都没声音? 男生穿着崭新笔挺的校服,眉眼含笑,手里拿着一个登记本。他比周诺仪高出小半个头,站姿挺拔却不显刻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我是江语辰,文学社社长。”男生微微欠身,笑容恰到好处地加深,“听说你昨天来咨询过社团?” 周诺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余光里,许驿晟的背脊似乎绷得更直了。 周若然扫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周诺仪,然后目光如探照灯般,锐利地、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江语辰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看许驿晟时的冰冷敌意,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带着评估、警惕,以及一丝“我看透你了”的玩味。 江语辰自然也感觉到了这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他抬起头,迎上周若然的视线,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有半分退缩,反而如同被阳光亲吻过的花瓣,绽放得更加明媚无害,眼神清澈得能映出人影:“周若然同学,对吧?真巧,隔壁班,我是江语辰。” 他自然地伸出手,姿态落落大方,仿佛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普通同学,而非……文学社那场冲突的间接关联者。 周若然的目光在他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又落回他那双仿佛盛满真诚笑意的眼睛深处。 几秒钟的沉默,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张力。 最后还是周若然主动开了口:“来干嘛?也是来找骂的?” “当然……不是了。”又是那种人畜无害的笑。 “昨天我不在场,实在抱歉。”江语辰的目光在周诺仪和许驿晟之间轻轻掠过,最后定格在周诺仪脸上,“不知道你还考虑加入我们社团吗?” 后门传来一声冷笑。周若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近前,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搭上弟弟的肩膀,目光却锐利地刺向江语辰:“文学社?就是教人当面侮辱新生的社团?” 江语辰的笑容纹丝不动。他转向周若然,眼神坦然:“若然哥,昨天的事我听说了,确实是我们社团管理不当。”他微微颔首,姿态放得很低,“我代表文学社向周诺仪同学道歉。” 这句话一出,其余三个人同时愣了。 周诺仪是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弄懵了;许驿晟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 周若然……显然是被他那声“哥”恶心到了。 “代表?”周若然嗤笑一声,搭在弟弟肩上的手收紧,“当事人连个屁都不敢放,要你来代表?”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几个路过的同学放慢脚步,假装整理书包实则竖起耳朵。 周诺仪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他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角。 江语辰似乎早料到这个反应。他从容地从登记本里抽出一张纸:“这是许驿晟同学的书面道歉。他性格内向,不擅长表达...” “放桌上。”周若然打断他,眼神冰冷,“我弟弟现在没空看这些废话。” 许驿晟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脸色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黑沉沉的眼睛直视前方,却谁也没看。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抓起书包大步走向后门,肩膀擦过江语辰时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拐角。 周诺仪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预想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和昨天如出一辙。 “看来我们的新社员还需要时间适应。”江语辰很快调整好表情,转向周家兄弟时又是那副完美无缺的微笑,“周诺仪同学,如果你改变主意...” “他不会。”周若然一把抓过弟弟的水杯,“让开。” 江语辰侧身让出通道,却在周若然经过时轻声说了句:“若然哥比传闻中更有趣呢。” 周若然的脚步顿住。他缓缓转头,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江语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下周的社团招新续展,有空来参观吗?” “没空。” “真可惜。”江语辰叹了口气,眼神却亮得惊人,“我本来准备了学长可能感兴趣的推理小说专题。” 周若然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 周诺仪敏锐地察觉到哥哥的动摇——周若然是个推理小说迷,这个信息很少有人知道。 “哥...”周诺仪小声提醒,“要上课了...”周若然回过神来,冷哼一声,拽着弟弟往饮水机走去。 走出几步,他突然回头:"江语辰是吧?” “是。"江语辰站在原地,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 “离我弟远点。"周若然一字一顿地说,”还有,别随便打听别人的喜好。” 江语辰笑着点头,却在兄弟俩转身时轻声自语:“可我已经打听到了啊...” 他的目光追随着周若然的背影,直到预备铃响起。 经过许驿晟空荡荡的座位时,江语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把那张所谓的“书面道歉”对折两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纸上其实一个字都没有。 其实这章每个人都在用错误的方式保护自己: - 许驿晟的冷漠是铠甲 - 周若然的暴躁是盾牌 - 江语辰的微笑是面具 而小周同学...是照进裂缝的第一缕光……吧 许驿晟逃了两次,但教室就这么大…… ╮(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错位交锋 第6章 修正 午休铃响得像一道特赦令。教室里瞬间炸开锅,桌椅碰撞声、说笑声、饭盒开盖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洪流。 周诺仪“啪”地一声合上那本让他头昏脑涨的物理练习册,动作带着发泄的力道。 他猛地起身,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锐响,看也没看旁边一眼,抓起书包就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座位——以及座位上那个自带冰封领域的同桌。 动作幅度太大,挂在桌边挂钩上的帆布笔袋被猛地带飞,“哗啦”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文具天女散花般滚落一地。 周诺仪动作一僵,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又是这样! 在这个许驿晟面前,自己好像总是笨手笨脚,狼狈不堪! 他咬着下唇,忍着屈辱和烦躁,迅速蹲下去捡。 手指刚伸出,一只穿着洗得发白运动鞋的脚,毫无预兆地踩在了他正要去捡的一支黑色中性笔上。 周诺仪的手指停在半空,离那只鞋只有几厘米。他顺着那只脚往上看,是许驿晟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那个空荡荡的书包,正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周诺仪,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粒尘埃,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下踩着别人的东西。 空气瞬间凝滞。周诺仪胸中那座活火山“轰”地一声,岩浆直冲颅顶! 前天那句“娘”的羞辱,当众难堪的记忆,还有此刻这种被彻底无视、甚至被践踏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烧得他眼前发红。 他猛地抬头,怒视着许驿晟,嘴唇哆嗦着,那句憋了许久的“你有病啊!”几乎要冲口而出。 许驿晟却只是极快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捕捉的情绪——是烦躁?是厌烦?还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快得让周诺仪以为是错觉。随即,他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散漫,移开了脚。 被踩过的黑色中性笔孤零零地躺在原地,笔杆上清晰地印着一个灰扑扑的鞋印。他甚至没停顿,更没道歉,直接迈开步子,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绕过蹲在地上的周诺仪和那堆散落的文具,快步走出了后门。 背影依旧挺直孤峭,步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于是周诺仪把所有笔都捡起来了……除了那根被踩过的。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周诺仪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座位,把笔袋“唰”地一声拉开。他沉着脸抽出练习册,准备用题海战术淹没自己。 手伸进笔袋摸索常用的那支黑色水笔时,指尖却触到一丝异样。 他疑惑地掏出来——是那支被踩过的黑色中性笔。 但笔杆上那个刺眼的灰扑扑鞋印。…… 不见了。 笔杆被擦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之前更显光亮。 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不仅鞋印没了,连笔身平时积攒的一些细小的划痕和污渍也消失无踪。 整支笔像是被仔细地、耐心地擦拭过一遍,焕然一新。 周诺仪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座位。 许驿晟已经坐在那里,背脊挺直,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外文书,侧脸线条冷硬,神情淡漠如常,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翻过一页,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异样。 仿佛刚才午休时那场无声的践踏和冲突从未发生过。周诺仪捏着那支光洁如新的笔,指尖传来微凉的塑料触感。 心里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嗤”地一下,漏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带着点荒谬的困惑。 他踩了。 他又擦了。 他什么也没说。 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这是什么?是迟来的、别扭的歉意?是意识到自己行为过分后的一点弥补?还是仅仅因为……他无法忍受自己的东西(哪怕是踩到的)沾上灰尘。? 周诺仪盯着许驿晟冷峻的侧影。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翻书的动作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个弯腰(周诺仪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在自己离开后,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许驿晟皱着眉头,带着点嫌弃和不耐烦,却还是用纸巾或者衣角,用力擦掉笔上那个他自己留下的鞋印)的人不是他。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感觉,悄悄弥漫开来。 这个无声的、近乎隐秘的“修正”动作,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小石子,在周诺仪翻腾的怒火和委屈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心里的那座火山,岩浆依旧滚烫,但喷发的势头,却因为这颗小小的石子,诡异地、暂时地……凝滞了一下。 他默默地把那支擦干净的笔放回笔袋。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感觉,悄悄弥漫开来——是憋闷,是委屈,是残留的愤怒,却也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那个“修正”动作的……在意? 这感觉像一团乱麻,纠缠着他,让他在接下来的自习课和数学课上都无法真正集中精神。那些数字和符号在眼前飘浮,却无法进入大脑。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旁边那个冷硬的侧影,试图从那毫无波澜的表情里,解读出一点关于“擦笔”这个动作的意图。 是施舍?是怜悯?还是……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的……后悔? 没有答案。 许驿晟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书,翻着书页,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周诺仪永远无法抵达的、冰冷而自洽的星球。 周诺仪只能把那些翻腾的情绪,连同那支被擦干净的笔,一起死死按在笔袋深处。 ---------------- 终于到了晚自习 周诺仪,光荣的“理科废材”,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虚脱的姿态趴在课桌上,额角抵着冰凉的金属笔盒,试图缓解数学题带来的眩晕感。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许驿晟在收拾书包——他总是第一个离开。周诺仪没抬头,只听见椅子腿刮过地面的短促摩擦声,接着是脚步声。 那脚步声经过他桌边时,却反常地停顿了一秒。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唾弃的紧张感抬眼。许驿晟侧身站着,离他的桌子只有半步之遥。 他没有看周诺仪,甚至没有看任何具体的东西。他手里攥着个揉得发皱的牛皮纸袋。什么……空气凝固了。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 吊扇的嗡鸣和窗外的蝉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周诺仪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开口,想质问,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想把心里那座积压了许久的、名为“凭什么”的火山彻底引爆。 可对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别靠近我”、“我很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信号的人,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愤怒,都像被这闷热的空气黏住了,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的边角,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宣判。 突然,许驿晟像被什么东西烫到,又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维持僵持的力气,猛地抬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被近乎粗暴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啪”地一声,拍在周诺仪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 ……搞什么?精神病院病人还要出来表演吗? 许驿晟像完成了某个艰巨的任务,立刻收回手,同时迅速后退一步,仿佛周诺仪是什么传染源。 他依旧没看周诺仪,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干巴巴、硬邦邦的字,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书店……清仓。垃圾袋装不下,顺手。”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后门,肩膀在后门上撞了一下,身影瞬间消失在走廊刺目的阳光里。 那背影,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是溃逃,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惊惶和无法掩饰的僵硬。 又逃了…… 教室里只剩下周诺仪一个人。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被遗弃在练习册上的牛皮纸袋。袋子皱得不成样子,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搞什么?精神病院病人还要出来表演行为艺术吗? 周诺仪心里那座活火山又开始隐隐躁动,被戏弄的恼怒感升腾起来。然而,一丝微弱的好奇,或者说是某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预感,压过了怒火。 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点嫌恶和警惕,轻轻地碰了碰那个粗糙的纸面。 里面装的东西……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 没有所谓的“垃圾袋装不下的书”,没有破损的旧课本,没有打折的习题册,没有任何与“书店清仓”沾边的东西。只有…… 一枚银杏叶。 静静地躺在袋子的底部。金灿灿的,叶脉舒展,边缘光滑完整,没有丝毫破损。像一枚小小的、完美的扇形金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叶面上,流淌着温润细腻的光泽。 叶柄处,被人用极细的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缠绕了几圈。胶带缠得笨拙又用力,几乎勒进了叶柄里,形成一个小小的、突兀的白色硬结。 周诺仪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话。 他只是把这个小小的、完整的、被笨拙加固过的“垃圾”,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扔给了他。 用最别扭的方式,堵死了那个被他亲手弄出的裂痕。 周诺仪捏着那枚被胶带缠得有些硌手的银杏叶,指腹轻轻摩挲着叶柄上那个突兀的硬结。 这算是什么?台阶吗?一种属于许驿晟式的、别扭到极致的台阶? 阳光透过金黄的叶片,在他掌心投下小小的、温暖的影子。窗外的喧闹声似乎没那么刺耳了。 他低头,把叶子小心地放进笔盒最里层。金属笔盒冰凉的内壁,贴着那片温热的金色。 心里那座闷了很久的火山,竟然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熄灭了。虽然是用最笨拙、最别扭的方式,但那道裂痕,似乎真的被这片笨拙的金色,暂时地、小心地……覆盖住了。 小周脑内弹幕: 这叶子…是战书?是暗号?总不会是聘礼吧?![托腮] (系统提示:您的心动值即将溢出) 许氏道歉: 骂人→捡叶子→缠胶带→扔你桌上→逃跑! [小丑] (扭捏の道歉流水线已申请非遗)(bushi) 也不算是完全原谅了,但是总有一些事比矛盾化解来的更快(我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化了]) 这章可以配着《Novocaine2》看,因为我在修第2遍的时候汽水正好放到这首,歌词真的很配[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修正 第7章 瞬融 日子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粉笔敲击黑板的哒哒声,以及周诺仪与许驿晟之间那道无形的、却又日渐微妙的冰墙中,悄然滑过。 那支被擦得锃亮的黑色水笔,周诺仪最终还是用了。 笔尖划过练习册时,偶尔会带来一丝奇异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某人指尖擦拭时的温度——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按灭。 至于那枚被笨拙胶带缠绕的银杏叶,则安静地躺在他笔盒最深的角落,像一枚被封印的金色秘密。 许驿晟依旧是一座移动的冰山。他沉默、高效、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依然会在周诺仪动作稍大时微不可察地蹙眉,依然会在不小心肢体接触时像被静电打到一样瞬间弹开。 但周诺仪发现,自己观察这座冰山的频率,似乎比以前高了一点。 不是明目张胆,而是用眼角的余光,在对方低头看书、专注解题,或者仅仅是望着窗外发呆的侧影上,短暂地停留。 比如现在,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给许驿晟低垂的眼睫镀上了一层浅金。他正翻着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指节修长,翻页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规律性。 周诺仪注意到,他今天校服领口似乎没翻好,有一小截倔强地翘着,和他本人一丝不苟的气质形成一种……嗯,有点滑稽的反差。 周诺仪赶紧收回目光,心里暗骂自己无聊。他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电路图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着,发出恼人的“笃笃”声。 “啧。”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不耐的咂舌声从旁边传来。 周诺仪身体一僵,笔尖差点戳破纸张。他猛地扭头,果然对上了许驿晟转过来的视线。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是此刻清晰地写着“被打扰了”的烦躁。 “我……”周诺仪下意识想辩解自己只是烦躁,没发出多大声音。 许驿晟却已经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随意扫过一片碍眼的树叶。 他重新低下头,只是翻书的动作似乎比刚才重了一丝丝,书页发出“哗”的一声轻响,带着一种无声的抗议。 周诺仪胸口那股熟悉的憋闷感又涌了上来。他捏紧了笔杆,指节发白。 那点因为观察到他衣领没翻好而生出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弱笑意,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赌气似的也重重翻了一页自己的练习册,声音更大,像是在宣告某种幼稚的对抗。 两人之间,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各自制造出来的、带着对抗意味的细微声响,如同冰层下暗涌的细流。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男生们照例是篮球。周诺仪球技一般,但胜在跑动积极,偶尔也能接到队友传球投进一个,引来几声稀稀拉拉的喝彩。 汗水浸湿了额发,黏在皮肤上,带来一种酣畅淋漓的释放感,暂时驱散了课桌间的压抑。 他运着球,目光习惯性地在场边扫过。 许驿晟果然又不在场上。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操场最角落看台的阴影里,背脊挺得笔直,膝盖上摊着一本书。 阳光只吝啬地洒在他运动鞋尖一点点,整个人仿佛与操场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罩。 周诺仪一个分神,球被对手断走。 他懊恼地“啧”了一声,甩甩头,把那个角落的身影甩出脑海,重新投入奔跑。 只是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许驿晟在他失误时,头似乎微微抬了一下,目光极快地掠过球场,又迅速落回书页上。快得像错觉。 好在上了这么节体育课,让整个下午的时光并不是太过无聊。 夕阳熔金,将教学楼染上一层暖橘色。放学铃响,学生们如同归巢的倦鸟,涌向校门。 周诺仪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慢。他今天值日,得留下来打扫教室。 许驿晟依旧是第一个离开的,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滑过后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教室里很快只剩下周诺仪和另一个男生值日生。两人分工,周诺仪负责扫地。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心不在焉地挥着扫帚,脑子里还在和那道没解开的数学题较劲,扫到许驿晟座位附近时,脚步顿了顿。那张桌子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仿佛主人从未停留。 做完值日,天色已经擦黑。校园里变得安静,路灯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 和周诺仪一起值日的男生家就在附近,已经先走了。周诺仪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的汗味,也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 他想着回家先洗个澡,再和那道该死的数学题决战。 通往校门口的林荫道此刻行人稀少,格外幽静。 怎么感觉这个环境越来越渗人了…… 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叶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他下意识地紧了紧书包带,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即将走出林荫道,拐向更明亮的主路时,旁边一条堆满废弃体育器材、光线昏暗的岔道里,突然闪出三个身影,不偏不倚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第六感太准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宁愿让刚刚的预感成为错觉。 可现实是残酷的。 一股浓重的烟味混合着廉价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周诺仪心里咯噔一下,脚步猛地顿住。 为首的是个染着黄毛、叼着烟蒂的社会青年,眼神轻佻地上下打量着周诺仪。他旁边两个,一个身材壮实,抱着胳膊一脸凶相;另一个瘦高个,嬉皮笑脸,眼神却透着不怀好意。 “哟,好学生,这么晚才走啊?”黄毛吐掉烟蒂,用脚尖碾了碾,声音带着刻意的油滑。 周诺仪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认得这几个人,是附近职高的混混,以前在放学路上远远见过,听说经常勒索落单的学生。 这种事最后还是落到自己的头上了,虽然不是什么很好的经验。。 “让开。”周诺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发颤的指尖泄露了他的紧张。他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那壮实的混混立刻横跨一步,像堵墙一样再次挡住他。 “急什么呀?哥几个跟你聊聊天。”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就是,听说你们重点中学的学生零花钱不少啊?”瘦高个凑近一步,伸手就想拍周诺仪的肩膀。 周诺仪猛地侧身躲开,一股热血混合着屈辱冲上头顶。“我没钱!让开!”他提高了音量,试图引起远处路人的注意,但这条小路此刻寂静无人。 “没钱?”黄毛嗤笑一声,眼神变得危险,“搜搜不就知道了?”他使了个眼色,壮实混混立刻伸手去抓周诺仪的书包带子。 “滚开!”周诺仪被彻底激怒,压抑了一天的憋屈和对这些混混的厌恶瞬间爆发!他猛地挥开对方的手,用尽力气推了那壮汉一把! 猝不及防之下,壮汉被推得踉跄了一下。黄毛和瘦高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黄毛骂了一句,眼神凶狠,“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按住他!” 壮汉稳住身形,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像头蛮牛一样扑了上来,双手狠狠抓向周诺仪的肩膀!瘦高个也狞笑着从侧面逼近,伸手去扯他的书包! 周诺仪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 他下意识地屈肘格挡壮汉的手,同时抬脚想踹瘦高个。但他毕竟只是个普通学生,面对两个早有准备的混混,力量和经验都相差悬殊。 他的格挡被壮汉轻易撞开,肩膀被铁钳般的手死死抓住,剧痛传来。踹出的脚也被瘦高个灵活地躲开,反而被对方抓住了脚踝。 “操……”周诺仪痛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壮汉和瘦高个合力狠狠掼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撞得生疼,书包带勒得他几乎窒息。 黄毛冷笑着一步步逼近,手指捏得咔吧作响。 屈辱、恐惧和愤怒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拼命挣扎,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两座山一样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眼看着黄毛的手就要朝他脸上招呼过来…… 他猛的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他抬眼向上望去,只看见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带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劲风,从林荫道主路的方向,以惊人的速度猛冲过来。 那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一道模糊而充满爆发力的残影,目标直指压在周诺仪身上的两个混混。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那个正狞笑着逼近周诺仪面门的黄毛,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侧肋,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声音,整个人就像一只破麻袋般被撞得横飞出去,“哐当”一声重重砸在旁边堆放的破旧跳箱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与此同时,一道凌厉如鞭的腿影带着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狠狠抽在正死死抓着周诺仪脚踝的瘦高个混混的膝盖外侧, 等反应过来时,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瘦高个发出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抱着扭曲的膝盖滚倒在地,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压在周诺仪身上的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他下意识地松开钳制周诺仪的手,惊恐地回头—— 迎接他的,是一双在昏暗光线下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眼睛。 是许驿晟! 他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此刻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平日里那拒人千里的冷漠被一种更骇人的、近乎实质的暴戾所取代。 他额角青筋微凸,紧抿的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仿佛让周围的温度骤降。 没有一丝停顿,在壮汉回头惊愕的瞬间,许驿晟的拳头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在他的颧骨上。 “噗!”沉重的闷响。 壮汉连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像一滩烂泥般失去了意识。 电光火石之间,三个混混,一个被撞飞重伤,一个膝盖报废倒地哀嚎,一个被一拳KO昏迷!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结束了。 周诺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沉默的、孤僻的、连笔被踩脏都要偷偷擦干净的许驿晟? 那个仿佛对所有人和事都漠不关心的同桌? 此刻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狠辣到令人胆寒的手法,瞬间摧毁了三个混混。 他身上那股冰冷到极致的怒意,比混混的凶恶更让周诺仪感到灵魂深处的震颤。 许驿晟微微喘息着,站在倒地的混混和靠着墙的周诺仪之间。 昏黄的路灯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他看也没看地上呻吟的混混,仿佛他们只是几袋需要清理的垃圾。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凌厉冰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确认?是后怕?还是……一丝被目睹了“另一面”的……不自在? 那目光最终落在了周诺仪身上。 周诺仪对上那双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墙上贴紧了几分,指尖冰凉。他看到许驿晟额角似乎有汗珠滑落,紧握的拳头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巷子里只剩下混混痛苦的呻吟和周诺仪自己粗重的喘息。 许驿晟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用力闭了下眼,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僵硬地、近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硬邦邦的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能走?” 周诺仪:我的同桌突然变成战神这件事.jpg 许驿晟,一款专治嘴硬但自己更嘴硬的校园限定版蝙蝠侠,下次考虑让他掏板砖吗?[耳朵] [提问:许驿晟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暗中跟着周诺仪的?是巧合还是…?(答案藏在某个细节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瞬融 第8章 暗潮 周诺仪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许驿晟是在问他能不能自己走路。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踝,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刻从脚腕处炸开——刚才被瘦高个拽的那一下,似乎扭伤了。 “……能。”他咬牙应了一声,强撑着墙壁想站直,可刚一动,脚腕就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许驿晟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稳住了他的身形。 周诺仪的手腕被他攥住,触感冰凉而有力,像是被某种金属钳制住,动弹不得。他抬头,正对上许驿晟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他一时读不懂。 “……不能。”许驿晟冷冰冰地下了结论,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强硬。 他松开周诺仪的手腕,转身蹲下,背对着他,声音低沉:“上来。” 周诺仪呆住了。 许驿晟……要背他? 那个平日里连不小心碰到他都要立刻弹开的许驿晟?那个连呼吸都恨不得离他三米远的许驿晟? “……不用。”周诺仪下意识拒绝,可刚一迈步,脚腕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让他差点跪下去。 许驿晟没回头,只是肩膀微微绷紧,语气更冷了几分:“别浪费时间。” 周诺仪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小心翼翼地趴上许驿晟的背,双手虚虚地搭在他肩膀上,尽量不让自己贴得太近。 可许驿晟似乎对他的拘谨很不耐烦,直接伸手扣住他的腿弯,往上一托,把他整个人稳稳地背了起来。 周诺仪猝不及防,身体猛地贴近,胸口几乎贴上许驿晟的后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肩胛骨的轮廓,甚至能听到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太近了。 近到让他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许驿晟的体温比想象中高,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烫得周诺仪耳根发麻。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喷在对方颈侧,惹他不快。 许驿晟背着他,步伐稳健地走出昏暗的小路,踏入主路的灯光下。 夜风微凉,吹散了刚才的紧张和血腥气,却吹不散周诺仪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动。 他偷偷抬眼,看向许驿晟的侧脸。 路灯的光线柔和地勾勒出他锋利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峻模样。 可此刻,周诺仪却莫名觉得……他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直到他们在家门口撞见周若然。周若然双手插兜,倚在门框上,眼神阴沉地盯着他们。 “哟,稀客啊。”他冷笑一声,目光在许驿晟和周诺仪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周诺仪被背着的姿势上,嗓音危险地上扬,“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 周诺仪心头一跳,下意识想从许驿晟背上下来,可脚刚沾地,就疼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许驿晟伸手扶住他,动作很快,却又在周若然锐利的目光下,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他脚扭了。”许驿晟语气冷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周若然眯起眼,视线落在周诺仪明显红肿的脚踝上,又扫了眼许驿晟指节上残留的淡淡淤青,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你确定不是被你打的?” 周诺仪猛地抬头:“哥!” 周若然没理他,只是盯着许驿晟,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怎么?现在装好人了?” 许驿晟下颌绷紧,眼神冷得像冰,却没反驳。 周诺仪急了:“不是他!是几个混混堵我,他帮了我!” 周若然嗤笑一声:“哦?他帮你?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拽过周诺仪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现在都开始袒护他了?” 周诺仪疼得皱眉,却还是固执地抬头:“我没袒护,是事实!” 周若然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松开手,转向许驿晟:“行,既然你这么‘好心’,那不如进来坐坐?”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眼神里写满了“你敢吗?” 许驿晟沉默了一瞬,最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挺拔而孤绝,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周诺仪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周若然一把拽过他,语气森冷:“进屋,我给你找冰袋,一会儿敷一下。” 周诺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一瘸一拐地跟了进去。 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周若然冰冷的声音: “离他远点。” 周诺仪没回答。 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踝,脑海里全是许驿晟背着他时,那沉稳的心跳声。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 一点都不想离他远点。 直到周诺仪扶着沙发靠背,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他才冷硬地开口:“坐沙发上去。” 周诺仪如蒙大赦,几乎是跌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受伤的脚小心翼翼地搁在脚凳上。剧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周若然没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厨房。 很快,冰箱门开关的声音传来,接着是水流冲洗的哗哗声。 周诺仪靠在沙发背上,疲惫地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的情景——许驿晟宽阔坚实的后背,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他指节上那淡淡的、为了他而留下的淤青……以及最后,哥哥那充满敌意的眼神和许驿晟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拉扯,脚踝的疼痛似乎都变得模糊了。 没过多久,周若然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用薄毛巾包裹好的冰袋,脸上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冷硬表情。 他没有看周诺仪,径直走到沙发前,在他脚边蹲下。周诺仪下意识地想缩回脚,却被周若然一把抓住了脚腕。动作算不上轻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力。 “嘶……”冰冷的触感和被碰触伤处的剧痛让周诺仪瞬间抽气。 周若然的手顿了一下,力道似乎放轻了些许,但依旧牢牢固定着他的脚踝。他低着头,动作有些生硬地将包裹好的冰袋稳稳地按在了周诺仪红肿发热的脚踝上。 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让周诺仪浑身一颤,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但紧随而来的,是那灼痛感被暂时压制的舒缓。 “别动。”周若然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听不出情绪。他维持着按压冰袋的动作,目光落在弟弟明显肿胀起来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冰袋的凉意丝丝缕缕渗透进皮肤,缓解着疼痛,但周诺仪的心却无法平静。 他能感觉到哥哥的目光落在他脚上,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 “哥……”周诺仪鼓起勇气,小声开口,想解释刚才的情况,“刚才真的是……” “闭嘴。”周若然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周诺仪的眼睛,“不想听你为他说话。” 那眼神里的压迫感和不容置疑让周诺仪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地垂下眼帘,避开了哥哥的视线。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不敢承认,但内心深处那个刚刚萌芽的念头却异常清晰——他不想远离许驿晟,一点都不想。 周若然看着他弟弟这副沉默抵抗的样子,眼神更冷了几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按着冰袋,动作依旧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指尖的力道却似乎在不自觉地调整,让冰袋更贴合伤处。 冰冷的触感持续不断地传来,周诺仪看着哥哥低垂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紧。他能感受到哥哥的怒气,那怒气像冰层下的暗流,汹涌却无声。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冰袋在毛巾包裹下渐渐融化,沁出的水珠沾湿了毛巾的边缘,留下深色的印记。 周诺仪的目光有些失焦,脑海里又闪过路灯下许驿晟背着他在灯光里前行的侧影,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那温度,与此刻脚踝上冰冷的触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微微动了动脚趾,冰袋似乎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了一点点。周若然立刻察觉,手指用力,重新将它牢牢按回原处。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周诺仪猛地回神,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抓住了沙发柔软的布料。他不敢再动,也不敢再想,只是沉默地感受着脚踝上冰与痛的交替。 很奇怪……许驿晟这个人,确实不至于让他和亲哥对着干,可是…… 当了这么久好孩子,好弟弟,他突然想…… 叛逆这么一次。 周诺仪:弱小、可怜、无助(QAQ 哥,冰袋好凉,心也好凉……),但内心叛逆,(内心OS:哥哥好可怕…许驿晟…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啊!我完了!我居然不想听哥哥的话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暗潮 第9章 界 周诺仪是被脚腕处传来的钝痛弄醒的,在墙上撞了一下的头也在隐隐发痛,全身都在痛,思绪却飘回昨晚昏暗的巷子。 许驿晟出手时那种凌厉的身手,与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优等生形象反差太大。更让他困惑的是,许驿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醒了就别发呆,”周若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哥哥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他的书包,“能走吗?” “嗯。"周诺仪试着站起来,肿的地方却传来更严重的刺痛,让他腿一软。 周若然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转身蹲下:"上来。" “不用,我...” “别让我说第二遍。” …… 路上,周诺仪趴在哥哥背上,能感受到对方紧绷的肌肉线条。周若然走得很快,似乎急于摆脱什么。 体温比许驿晟要低一点,但…… 等等,怎么又想到他了?? “哥...”周诺仪犹豫着开口,“昨晚的事...” “闭嘴。”周若然声音冷得像冰,重复着昨天说过的那句话,“我不想听你替他说话。” “……哦。”周诺仪乖乖闭嘴。 教室里,许驿晟的座位空着。桌面上纤尘不染,连一支笔都没留下,仿佛主人从未存在过。 “听说许驿晟请假了。”前座女生转过头,“你来的晚,黑面神已经来了一趟了,说是许驿晟家里有事。” 周诺仪盯着那个空座位,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 午休时分也没等到该等的人,反而是江语辰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倚在门框上,阳光正好给他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完美学长。 “周诺仪。”他微笑着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社团申请表,“脚还好吗?” 周诺仪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脚扭了?” 江语辰笑容不变:“全校都知道了啊,毕竟...”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许驿晟的空座位,“英雄救美的戏码,总是传得很快。” 周诺仪耳根一热,下意识反驳:“不是那样!” 江语辰挑眉,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把申请表推到他面前:“考虑好了吗?文学社随时欢迎你。” 周诺仪盯着那张表格,脑海里却闪过许驿晟冷着脸说“离他远点”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不太适合。” 江语辰似乎早料到他的回答,轻笑一声,收回表格:“真可惜。”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对了,许驿晟的手伤得不轻。校医说他至少需要休息一周。” 周诺仪猛地抬头:“他的手怎么了?” “谁知道呢?”江语辰歪着头,阳光照亮他半边脸,“也许是揍人太用力了?” “……”周诺仪心里是内疚的,毕竟对方的手伤很可能是因为护他。 “你好像很关心他,不过你也不用干着急,他家就在学校后面那个破小区,6号楼,403。” 周诺仪的眼睛猛的亮了一下,江语辰这句话正好答了他心中的问题,他也不用再愁怎么问出口了。 “谢谢学长。” 放学时,天空突然飘起细雨。周诺仪站在校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出神。 他突然很想知道许驿晟的手到底伤得怎么样。那个总是把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的人,此刻是不是正皱着眉头给自己换药?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长。周诺仪撑着伞,不知不觉走到了江语辰所说的附近。确实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斑驳的墙面上爬满雨痕。 他站在巷口,望着四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雨丝在路灯下织成细密的网,将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实。 “你在这里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诺仪吓得差点扔掉雨伞。 许驿晟站在雨中,没有打伞,黑色卫衣已经被雨水浸透。他的右手缠着绷带,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刺眼。 “我...”周诺仪喉咙发紧,“我来看看你的手...” 许驿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谁告诉你我住在这里?” “江语辰...”周诺仪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许驿晟的表情阴沉得可怕。他上前一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离他远点。” 这句话和周若然说的如出一辙,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警告,只是针对的对象不同罢了。 周诺仪鼓起勇气:“你的手...是因为昨晚...” “不关你的事。”许驿晟打断他,“回去。” 雨越下越大,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周诺仪突然注意到许驿晟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绷带和药水。 “你自己换药不方便吧?”他脱口而出,“我可以...” “不需要,”许驿晟转身走向楼道,“回去,别跟着我。” 周诺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但他却感觉心脏跳得厉害。 周诺仪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更疲惫的心,终于挪到家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推开门,预想中的黑暗没有出现,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亮着,却比黑暗更令人窒息。他的目光瞬间被客厅沙发上的景象钉在原地。 周若然坐在主位,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用力交扣抵着下巴。壁灯的光线从上方打下来,将他半张脸藏在浓重的阴影里,但他的眼睛却像亮着光,看一眼就摄人心魂。 而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江语辰姿态放松地倚靠着,一条腿优雅地搭在另一条腿上——翘着二郎腿。他手里捧着一杯水,杯口氤氲着热气,脸上是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微笑。看到周诺仪进来,他甚至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你回来了”的关切表情,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而周诺仪是晚归的客人。 “哥……语辰学长?”周诺仪的声音干涩,心沉甸甸的,不祥的预感几乎凝成实质。 “舍得回来了?”周若然的声音低沉得像压抑的闷雷,每一个字都砸在周诺仪心上。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只盯着周诺仪,“玩得开心吗?去见想见的人了?” 周诺仪喉咙发紧,下意识地看向江语辰。江语辰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丝,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玩味,更像是一种“看,我帮你哥看着你呢”的、带着隐秘亲昵的暗示。他轻轻放下水杯,动作从容优雅。 “我……我……”周诺仪想撒谎,但在哥哥的逼视和江语辰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谎言卡在喉咙里。 “哥,他去看许驿晟了。”江语辰适时地开口,声音温润如玉,打破了僵局。 “砰!” 周若然猛地一拳砸在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剧烈震荡。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周诺仪。 “周诺仪!”周若然的声音终于爆发出来,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一种被触碰逆鳞的狂躁,“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昨天说过什么?!离他远点!离所有乱七八糟的人都远点!你把我的话当什么?!”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浑身僵硬的周诺仪,目光扫过他微湿的裤脚和明显不自然的站姿,怒火更炽:“脚没好就敢一个人跑那么远?!还是去找他?!他给你灌了什么**汤?!” “我没有!”周诺仪被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巨大的委屈涌上来,“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他的手!他是因为帮我才……” “帮你?他那种人懂什么叫帮?!”周若然粗暴地打断,“你要因为他和我翻脸?你这样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哥,别这样说诺仪,他还小,可能只是心软……”一直安静旁观的江语辰这时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伸出手似乎想安抚周若然紧绷的手臂,语气充满了包容和理解,“都怪我,不该告诉你,让你这么生气……” 周诺仪看着江语辰这副“和事佬”的模样,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别碰我哥!”周诺仪突然喊道,所有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红着眼,死死瞪着江语辰那张伪善的脸,声音带着哭腔和指控,“是你!是你告诉我地址的!你说得那么详细!现在你又在这里装好人!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利用我接近我哥是不是?!” 客厅瞬间死寂。 周若然暴怒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带着一丝愕然看向江语辰。 江语辰脸上的“担忧”和“自责”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脸上浮现出一种被深深误解、无比受伤的表情。 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痛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诺仪……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告诉你地址,是因为……是因为看到你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一直看着许驿晟的空座位叹气。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那么担心,想着让你知道他在家养伤,或许能安心一点。我没想到你会真的跑去……” 他抬起头,直视周诺仪,眼神清澈而悲伤,“至于利用你接近若然哥?周诺仪,我和你哥是朋友,关心他和他唯一的弟弟,难道需要什么理由吗?我承认我很欣赏若然哥,但用这种方式?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这番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周若然眼中的那一丝愕然迅速被更深的怒火取代。他看着“善良无辜”被弟弟恶意揣测的江语辰,再看看“执迷不悟”“不识好歹”的周诺仪,只觉得一股邪火几乎要烧穿理智。 “周诺……” “砰!”周诺仪平生第一次没有听完哥哥的话,门被重重关上,然后是反锁的“咔哒”声,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周若然背对着江语辰,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江语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看向周若然紧绷的背影。他脸上那副受伤的表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计划得逞的满意和更深沉算计的平静。 他走到周若然身边,声音放得极低,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若然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多嘴的。周诺仪他……他还小,叛逆期,可能觉得我们管他太严了。你别气坏了身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心疼,“看他这样……我真的很担心你。要不……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冷静一下。明天我再来看你?” 周若然没有回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嗯。今天麻烦你了,江语辰。” 房间里,周诺仪靠着门缓缓滑坐下,把头深深埋进掌心。 不想这样的。 为什么就闹成这样呢…… 不想洗也不会洗,江是挺讨厌的,但不要骂(后续几个人背景什么的都要出来了) 敬请期待:小周追夫记(bushi)[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界 第10章 雨 周若然那句冰冷的“离他远点”还在耳边回响,冰袋的寒意顺着脚踝渗进骨头缝里,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周诺仪盯着窗外渐大的雨势,雨水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他纷乱的思绪。许驿晟空着的座位、江语辰意有所指的话语、哥哥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警告…… 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在中央。 但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压过了恐惧和顾虑: 他想见许驿晟。现在就要。 不是因为感激那晚的相救,而是某种更深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在驱使。 脚踝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他的不便,但这点痛楚,比起心底翻涌的焦灼,简直微不足道。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周若然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声响,悄悄摸出了手机。 许驿晟楼下。 周诺仪撑着伞,站在那栋破旧居民楼的阴影里,仰头望着四楼那扇依旧紧闭的窗户。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透过蒙尘的玻璃,映出些微暖意,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因为脚踝的负担和久站而微微发麻,直到雨水打湿了半边肩膀。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自嘲地准备转身离开时—— “哗啦。” 窗户被猛地推开。 许驿晟出现在窗口,依旧是那身单薄的黑色家居服,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他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从手掌一直裹到小臂。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雨幕中的周诺仪,眼神先是惊愕,随即迅速冻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比这秋雨更冷。 周诺仪感觉裤兜里放的手机振动起来,是电话。 “你又来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 “等等!”周诺仪见他似乎要关窗,情急之下向前迈了一步,脚踝的剧痛让他瞬间白了脸,倒吸一口凉气。 窗口的身影僵住了。 许驿晟盯着他因疼痛而微微佝偻的身体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他眼中有什么东西激烈地翻涌着,像冰层下压抑的暗流,但最终被更深的戒备和一种近乎自虐的冷漠覆盖。 “周诺仪,”他的声音低沉,混合在杂乱的电流声中,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别再像个傻子一样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了。离我远点。这对你我都好。” “为什么?”周诺仪抬起头,雨水顺着刘海滑落,眼神执拗地迎上他冰冷的视线,“为什么总是要把所有人都推开?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许驿晟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你根本不知道靠近我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动作带着一种自嘲的意味,“看到了吗?这就是靠近我的结果之一。麻烦、伤害、烂摊子……这些才是常态。” “这伤……是因为昨晚吗?”周诺仪追问,不肯退缩。 许驿晟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锋利,如同淬毒的冰刃。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地盯着周诺仪。 雨声在两人之间填满了死寂。他看着楼下那个明明自己都站不稳,却还固执地仰望他的少年,那眼神里的担忧和执着,像滚烫的烙铁烫在他早已结痂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自我厌弃。 “……周诺仪,”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别天真了,你对我一无所知,你现在对我的这点好奇和同情,很快就会变成厌恶和后悔。我只会让你失望。离我远点,趁你还没陷进来,趁……你还能全身而退。” 周诺仪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你喜欢我。” 许驿晟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周诺仪纷乱的思绪和所有试图掩饰的借口。 那四个字,带着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直白,狠狠砸在他心上。 周诺仪猛地抬起头,雨水模糊的视线瞬间聚焦在窗口那张苍白而疏离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从耳根烧到脸颊,他能感受到自己脸上惊人的热度。 他……他怎么会知道? 不,连他自己都才刚刚隐约察觉到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那点超越了感激、混杂着好奇、担忧和莫名牵引的东西…… 怎么就被许驿晟如此轻易、如此笃定地钉上了“喜欢”的标签? “我……”周诺仪试图反驳,声音却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想说“我只是担心”,但所有的话语在许驿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带着自嘲和冰冷审视的目光下,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否认吗?可心底那个被骤然点破的隐秘角落,正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泄露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确认的真相。 承认吗?在对方如此抗拒、如此自我厌弃的当下,在刚刚才被冰冷警告“离我远点”之后,这无异于将最脆弱的心意捧到刀尖上。 巨大的羞窘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慌乱席卷了他,让他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进雨幕深处。脚踝的剧痛在此时变得格外清晰,提醒着他此刻的狼狈不堪——像个被戳穿心思、手足无措的傻瓜,站在倾盆大雨里,对着一个明确拒绝他的人。 他用力吸了一口带着雨水腥气的冰冷空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再试图否认,也没有仓皇逃走,反而迎着许驿晟冰冷审视的目光,向前又艰难地挪了一小步。 脚踝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执拗。 “是!”周诺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颤抖,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直直砸向窗口,“是又怎么样,许驿晟?!” 他仰着头,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让他的眼眶发红,但眼神却死死锁住许驿晟。 “我喜欢你!所以我才担心你!所以我才像个傻子一样拖着这条腿跑过来!所以我才不在乎你推开我多少次!”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有些变调,“你凭什么替我决定靠近你是对是错?你凭什么觉得你只会带来伤害?许驿晟,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经不起风浪、会被一点‘麻烦’就吓跑的人!你把自己关在冰窖里,凭什么就觉得别人也承受不了那点冷?!” 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些话。 雨声仿佛在这一刻小了下去,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和怦怦的心跳声,在两人之间回荡。 他看着许驿晟,看着对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似乎因为他这通毫无保留的爆发而剧烈震荡起来,那层坚冰般的冷漠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露出了其下更复杂、更汹涌的惊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周诺仪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是更彻底的决裂,还是……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他只是凭着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冲动,把积压的情绪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他站在雨里,浑身湿透,脚踝钻心地疼,等待着许驿晟的审判。 而窗口那个身影,僵立着,缠着绷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动摇和……一丝无措。 “站着别动,”许驿晟的语气中裹挟着一丝自暴自弃,“我下去。” 那声音穿过雨幕,砸在周诺仪混乱的心上,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搅动了所有死寂的假象。 周诺仪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他眼睁睁看着窗口那个苍白的身影消失,紧接着,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一层接一层地亮起,像某种倒计时,宣告着一个未知的、令人心悸的会面。 脚步声。 沉重,拖沓,带着明显的滞涩感,从幽暗的楼道深处传来,越来越近。 周诺仪的心跳也跟着那脚步声的节奏,疯狂地撞击着胸膛。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冷又涩,他却不敢眨眼,死死盯着那扇布满锈迹、在风雨中吱呀作响的单元门。 “哐啷——” 老旧的铁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许驿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光晕里。 他没打伞。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单薄的黑色家居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而紧绷的轮廓。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水珠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不断滚落。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雕像,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虚弱的狼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隔着密集的雨帘,死死锁住周诺仪,里面翻涌着周诺仪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未褪尽的冰冷、有被逼到绝境的烦躁、有深重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周诺仪此刻同样湿透狼狈的模样而触动的什么。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许驿晟比周诺仪高了大半个头,此刻他微微低着头,湿透的发梢滴着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周诺仪同样湿透、因寒冷和疼痛而微微发抖的身体,最后落在他那只不敢完全着地的、明显肿起的脚踝上。 那眼神里的东西变了。冰冷的审视下,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一种近乎暴戾的焦躁和……一丝被刺痛般的恼怒。 “伞。”许驿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被雨声吞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诺仪还没从这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和对方眼中的风暴里回过神,下意识地、有些笨拙地想把伞往许驿晟那边倾斜。 许驿晟却直接伸出了左手——那只唯一完好的手,一把夺过了伞柄。 动作粗鲁,甚至带着点发泄的意味。 伞面猛地倾斜,冰冷的雨水瞬间从周诺仪头顶浇灌而下,激得他一个哆嗦。但紧接着,那把伞就被一股更大的力量强行撑开、调整,几乎完全笼罩在周诺仪的头顶。 而许驿晟自己,大半个身子依旧暴露在冰冷的暴雨中。雨水肆无忌惮地冲刷着他苍白的脸、单薄的肩膀和那只缠着绷带的、令人揪心的右手。 “……”周诺仪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他想说“你会淋湿”,想说“你的手”,但所有的话都被许驿晟此刻的眼神堵了回去。 那把伞,像一个单方面划定的界限,一个笨拙的保护姿态,却又充满了自我惩罚的意味。 “现在,你看到了。”许驿晟的声音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比雨水更冷,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尖锐,“看到我这副鬼样子了?满意了吗?” “你说你喜欢我?”他嗤笑一声,那笑声空洞得让人心头发寒,“你喜欢什么?喜欢我这张还算能看的脸?还是喜欢我偶尔施舍给你的一点廉价的‘帮助’?” “你很奇怪,或者说傻,明明第一次见面就让你那么讨厌了,你看不清?我到底有哪值得你喜欢?因为英雄救美的戏码?如果当时来的是别人,你还可能会喜欢我?” “只是错觉而已,深入了解我以后就不这么觉得了。” 周诺仪被许驿晟一连串尖锐的质问噎住,一时语塞。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雨水和泪水混合着流下。但他没有后退,反而在许驿晟话音落下的瞬间,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动作——他猛地向前一步,完全不顾脚踝的剧痛,几乎撞进许驿晟怀里。 这个动作让许驿晟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僵硬。周诺仪用尽力气抓住许驿晟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抬头直视他震惊的眼睛。 “我不会走的。” 伞,在周诺仪撞过来的瞬间脱手,“啪”地一声掉在积水的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冰冷的暴雨再无阻隔地浇灌在两人身上。 许驿晟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剧烈颤抖——那是寒冷、疼痛和情绪激烈爆发后的虚脱。 周诺仪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传递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持。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黑色琉璃,里面翻涌着委屈、愤怒、恐惧,还有……那份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更加纯粹、更加灼热的“喜欢”。 这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许驿晟早已冰封的心口,比刚才周诺仪的告白更具毁灭性的冲击力。 他试图抽回手臂,或者像往常一样用更狠厉的言语将人推开,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你……” 许驿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里面充满了连他自己都陌生的狼狈和……一丝恐慌。他看着周诺仪因剧痛和寒冷而失去血色的脸,看着他湿透单薄的衣服下微微佝偻的身体,一股暴戾的烦躁混合着更深、更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他。 “为什么……” 许驿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他猛地用左手反扣住周诺仪抓着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周诺仪痛哼出声,“为什么非要逼我?!周诺仪,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他低下头,额发滴着水,眼神像受伤的野兽,凶狠却透着绝望的茫然,死死盯着周诺仪的眼睛:“看到我这样你很痛快是吗?看到我像个废物一样连自己都顾不好,还要被你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傻子拖累,你很满意了?!滚开!给我滚!” 他几乎是咆哮着,试图将周诺仪从自己身前推开。 然而,就在他用力推搡的同时—— “唔!” 周诺仪被他粗暴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本就剧痛难忍的脚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一侧歪倒,眼看就要重重摔进冰冷肮脏的积水里…… 预想中的狼狈没有到来,后腰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稳稳扣住。 许驿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从紧咬的齿缝间,溢出一声极低、极哑、充满了疲惫和自我唾弃的: “……操。” 这声低咒,不再是愤怒的咆哮,更像是一种彻底认输的、无力的叹息。它混杂在冰冷的雨声中,宣告着某种坚冰的彻底碎裂,也拉开了更复杂、更混乱、更无法预料的序幕。 需要说明的是,周的喜欢乍一看确实突兀,但这种看似“突兀”的喜欢恰恰符合人物设定。 周诺仪作为温室花朵,初次遇到许驿晟这样复杂危险的类型,产生的吸引力是混合着恐惧、好奇和拯救欲的复杂情感,本就不同于寻常爱恋。许驿晟越是抗拒,越印证了周诺仪“他需要被拯救”的潜意识判断。 就像人们会被深不可测的漩涡吸引,周诺仪正是被许驿晟身上的谜团和矛盾所吸引。这种吸引未必经得起理性推敲,但正是青春期情感的特质。 所以别因为这点喷我了,没有水,没有水,熬夜写的,凌晨3点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雨 第11章 “嗯”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激得周诺仪一个哆嗦。 脚踝的剧痛在许驿晟那只紧扣他后腰的手臂支撑下,变得尖锐又麻木。 他几乎是被半拖半架着,踉跄地踏上那栋破旧居民楼的台阶。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陈年的灰尘气息。声控灯在头顶苟延残喘,随着他们沉重的脚步声时明时灭,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 许驿晟的呼吸就在他耳畔,沉重而压抑,喷出的热气拂过他湿透的鬓角,带来一丝异样的痒意,转瞬又被渗骨的寒意覆盖。 “抬脚!”许驿晟的声音又冷又硬,像块砸在水泥地上的冰。 周诺仪咬着下唇,努力想减轻对方的负担,但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脚踝,钻心的疼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更重地倚靠过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许驿晟单薄衣衫下紧绷的肌肉线条,以及那透过湿冷布料传来的、同样冰冷的体温。一种巨大的羞窘感席卷了他,让他只想把脸埋起来。 “看着点路!摔死别赖我!”又是一句恶声恶气的呵斥。 周诺仪低下头,盯着脚下湿漉漉、布满污渍的水泥台阶。 许驿晟扣在他腰侧的手掌带着薄茧,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皮肉,却异常稳固。在某个陡峭的转角,周诺仪脚下打滑,身体猛地一歪,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许驿晟湿透的衣袖。 布料下的手臂肌肉瞬间贲张僵硬,像一块烧红的铁。周诺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会被立刻甩开。 然而,许驿晟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手臂反而收得更紧,粗暴地将他拽回平衡点。他没说话,但那短暂的僵硬和更用力的支撑,像一道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电流,窜过周诺仪混乱的神经。 四楼。许驿晟几乎是粗暴地将他“卸”在唯一一把掉漆的木椅上。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周诺仪被摔得闷哼一声,脚踝的疼痛再次汹涌袭来,让他瞬间白了脸。 许驿晟则像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猛地退开几步,背对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湿透的黑发贴在苍白的颈侧,水珠不断滚落。 他周身弥漫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低气压和抗拒,仿佛光是让周诺仪踏进这个空间,就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忍耐力。 “待着!”冰冷的两个字砸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转身钻进旁边一个更小的、挂着褪色布帘的隔间,里面立刻传来翻箱倒柜的乒乓声,粗暴得像在拆家,毫不掩饰主人的烦躁。 周诺仪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家”。 很小,很旧。一张单人床,一张掉漆的书桌,一个简易衣柜,再无他物。 墙壁斑驳,角落里堆着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瓦数不高的白炽灯,光线昏黄,给一切都蒙上一层陈旧压抑的滤镜。 空气里是灰尘、潮湿和一种若有似无的……药味?和周若然那个总是窗明几净、一丝不苟的家,天壤之别。这就是许驿晟的世界?冰冷、简陋、毫无生气。 脚步声回来。许驿晟手里拿着一个瘪瘪的、表面有些裂纹的冰袋,还有一条看起来相对干净的旧毛巾。 他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几步走到周诺仪面前,没有任何预兆地直接蹲下。 周诺仪被他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往后缩。 许驿晟却不管不顾,动作粗鲁地一把撩起他湿透的裤腿。 当那只红肿发青、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泛紫的脚踝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许驿晟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紧锁的眉头下,深潭般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薄唇抿成一条更僵硬的直线,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下一秒,那冰冷的、只装着一点冷水的冰袋就被他毫不留情地、重重按在了肿胀的伤处! “嘶——啊!”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周诺仪倒抽一口冷气,痛呼出声,眼泪瞬间飙了出来。他疼得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脚踝本能地想往回缩。 “别动!”许驿晟低喝一声,左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按住他的小腿,右手则用力压着冰袋,力道大得让周诺仪怀疑骨头都要被他按碎。 他低着头,湿漉的刘海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紧抿的、显得格外冷酷的唇线。那专注而粗暴的动作,与其说是在处理伤口,不如说是在发泄某种无处安放的怒气。 不过……即使方式如此恶劣,即使他嘴里吐出的只有刻薄的评价,他那双死死盯着伤处、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的眼睛,和他那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按压动作,都泄露出一种扭曲的、被责任感驱使的在意。 疼痛让周诺仪眼前发花,但在这模糊的视野里,许驿晟低垂的、湿漉漉的睫毛,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还有那只骨节分明、用力得指节泛白的手…… 这些细节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混乱的感知里,交织着剧痛,生出一种奇异的心悸。 冰袋带来的麻木感终于稍稍压过了最初的剧痛。许驿晟似乎也发泄够了,或者说,周诺仪惨白的脸色和压抑的抽气声终于让他手上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粗暴地用那条旧毛巾胡乱擦了擦周诺仪腿上和脚踝上的水渍,然后站起身,像完成了一件极其厌恶的任务。 一件洗得发白、领口有些松垮的旧T恤被扔到周诺仪头上,差点蒙住他的脸。 “换上!”许驿晟的声音依旧冰冷刺骨,“想冻死别死我这。” 他背过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只留给周诺仪一个抗拒而疏离的背影。 周诺仪抓着那件带着陌生气息的旧衣服,手指冰凉。他沉默地、有些笨拙地脱掉自己湿透的上衣,换上这件明显大了不止一号的T恤。 宽大的领口滑下肩膀,露出一截锁骨,空荡荡的下摆盖过大腿,让他看起来更加单薄可怜,像只误入狼窝、瑟瑟发抖的幼兽。 刚系好自己湿漉漉的裤带,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被“咚”地一声,重重放在他旁边的旧木桌上。 水花溅出来一点。许驿晟放完杯子就立刻走开,依旧没看他,也没说一个字。 周诺仪看着那杯水,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在昏黄的灯光下氤氲出一小团白雾。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那温度顺着冰冷的指尖一路蔓延,微弱,却固执地穿透了他湿冷僵硬的身体,带来一丝几乎让他落泪的暖意。 这杯沉默的热水,比任何华丽的关怀都更有力量。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小口啜饮着,热水滑过喉咙,暖意似乎也稍稍熨帖了混乱的心绪。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像催命符一样疯狂震动起来。 嗡——嗡——嗡—— 屏幕上,“哥哥”两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周诺仪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手一抖,杯子里的热水差点洒出来。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刚才淋雨时更冷。他猛地抬头看向窗边的许驿晟。 许驿晟也转过了身。他靠在斑驳的墙边,双手抱臂,受伤的右手臂绷带格外刺眼地横在身前。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和嘴角那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浓重嘲讽的弧度。 那眼神冰冷地刺过来,无声地传递着最尖锐的审判:看,麻烦来了。这就是靠近我的代价。后悔了吗? 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最后一周诺仪猛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尾音却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周若然冰冷得毫无温度的声音穿透电波,像淬毒的冰针:“在哪?为什么这么久才接?脚怎么样了?” 背景音异常安静,显然周若然正在屏息凝神,捕捉他话语里的任何一丝破绽。 巨大的压力让周诺仪喉咙发紧:“我……我在同学家。雨太大了,暂时避一下雨。脚……还好,就是还有点疼。” 他语速很快,带着他自己都能听出来的紧张。 撒谎的感觉像毒藤缠绕心脏,他手心全是冷汗,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祈求般飘向许驿晟。 许驿晟依旧抱着手臂,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深了,眼神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同学?”周若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信任的尖锐,“哪个同学?名字?地址?” 周诺仪的心沉到了谷底:“就……就一个普通同学,说了你也不认识。地址……我等下发定位给你?” 他试图用定位拖延时间,声音里的心虚几乎要溢出来,“雨小点我就回去,哥你别担心。” 他下意识地维护了许驿晟,将他划入了“普通同学”的安全范畴。 电话那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无形的压力几乎将周诺仪压垮。 几秒钟后,周若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风暴:“周诺仪,别跟我耍花样。一个小时。如果我没看到你安全到家,后果你知道。” “嘟……嘟……嘟……” 忙音传来,像宣判的锤音。 周诺仪握着发烫的手机,浑身冰凉,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冷汗浸透了许驿晟那件宽大的旧T恤。撒谎的负罪感和被威胁的恐惧让他几乎虚脱,胃里一阵翻搅。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打破了房间里死寂的沉默。 许驿晟不知何时已经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的周诺仪。 他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冰冷刺骨,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剜进周诺仪的心底。 “‘普通同学’?”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讥诮,“怕了?现在知道后悔了?”他微微俯身,逼近周诺仪苍白失神的脸,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杀伤力,“滚吧,趁你哥还没杀过来。” “我没有后悔!” 这句话像点燃了周诺仪最后的引线。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盛满了被误解的委屈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执拗。 “我只是……不想现在惹更多麻烦!我答应了一个小时回去,但我现在这样……” 他指着自己那肿得像馒头的脚踝,声音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变调,“我怎么走?!” 许驿晟被他眼中那份烧灼的、不肯熄灭的火焰刺了一下。 他直起身,避开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和两人沉重压抑的呼吸。 尴尬和紧绷的气氛像凝固的胶水,沉重地压在两人之间。 周诺仪又冷又痛又累,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疲惫不堪。许驿晟重新靠回墙边,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雨幕,侧脸线条绷得死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许驿晟突然转过头,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再次锁定了周诺仪。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怒或纯粹的嘲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审视和一丝……近乎恶意的好奇? “喂。” 他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诺仪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望向他,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一个解决方案?一句不那么冰冷的话?他自己也不知道。 许驿晟的目光在他穿着自己宽大旧衣的狼狈模样上扫过,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轻佻的打量,最终落回他脸上。 他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清晰而冰冷,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刚才不是说喜欢我?” 周诺仪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他慌乱地垂下眼睫,不敢再看许驿晟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许驿晟似乎很满意他这副慌乱的样子,嘴角那抹恶劣的弧度加深了。 他微微歪了下头,眼神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抛出了那个蓄谋已久、或者说临时起意却无比刁钻的问题: “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周诺仪的心跳如擂鼓,大脑一片空白。预感到了刁难,但内心深处那点卑微的希冀,像风中的烛火,微弱地摇曳着。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什么?” 许驿晟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眼中那抹恶意混合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自嘲,最终化为唇边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弧度。他清晰地吐出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块巨石砸在周诺仪的心湖: “巧克力。” 这三个字,被他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平淡无奇的语气说出来,却充满了疏离感和刻意的幼稚。仿佛在说:…… 看,这就是我的“喜欢”,廉价、具体、毫无意义,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无聊。你那份所谓的、沉重的、不管不顾的“喜欢”,能经得起这种毫无价值的考验吗?能跨越这种我随手划下的、象征性的鸿沟吗? 周诺仪完全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许驿晟可能会说出更伤人的话,比如“喜欢你去死”,或者再次强调“麻烦”、“伤害”,甚至直接让他滚。 他做好了承受更猛烈风暴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对方抛过来的,是这样一颗裹着糖衣、内核却无比冰冷的、轻飘飘的“糖果”。 他呆呆地看着许驿晟。看着对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看着那抹冻结在嘴角、混合着嘲讽、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他退缩的恶劣笑意。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清晰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周诺仪没有像许驿晟预期的那样,露出失望、受伤或是被愚弄的愤怒表情。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缓缓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红肿刺目的脚踝上——那是他固执靠近的代价;又落在手中那杯已经变得温吞的水上——那是这个冰冷空间里唯一一丝笨拙的暖意。 然后,他抬起了头。 眼中的慌乱和委屈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更加清晰可见的、不容摧毁的倔强。他没有说“知道”,也没有说“不知道”,更没有立刻承诺“我明天就买给你”。 他只是看着许驿晟的眼睛,非常非常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 这个单音节的回应,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 许驿晟嘴角那抹恶劣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僵住了。他紧锁的眉头下,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是意料之外的烦躁?是对这份平静回应的困惑?还是……那坚冰之下,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乎其微的动摇?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浑身湿透、伤痕累累的少年隔着一室狼藉和冰冷的空气对视着。 一个脚踝红肿,穿着不合身的旧衣;一个手臂缠着刺目的白纱,脸色苍白如纸。 窗外,是淅淅沥沥、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声。 那声平静的“嗯”,像一道无形的界限被悄然踏过。 追求期,以一种极其别扭、充满试探和苦涩的方式,在弥漫着药味、湿气和无声硝烟的狭小房间里,正式拉开了序幕。而那颗名为“巧克力”的考题,已然悬在了两人之间。 追求期正式开锣!(期待一下)[撒花] 湿漉漉的两个人,终于挤进了那个同样湿漉漉的小窝!(╥﹏╥) 宝子们,那杯沉默的热水,是糖!是玻璃渣里抠出来的、货真价实的糖渣!(试图证明本文真的有糖.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嗯” 第12章 洇 许驿晟嘴角那抹恶劣的弧度,在周诺仪那声平静的“嗯”之后,像被无形的力量冻结了。 他预想中的退却、难堪、甚至是被羞辱的愤怒,一样都没出现。对面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近乎澄澈的平静,和沉淀在眼底、不容错辨的倔强。那平静像一面镜子,突兀地映照出他刚才那番刻意刁难的幼稚和……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试探。 一股莫名的烦躁瞬间攫住了他。那烦躁比之前的暴怒更尖锐,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别开脸,视线重新投向窗外混沌的雨幕,仿佛那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世界,比眼前这个穿着他旧衣服、平静得可恨的少年更值得关注。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两人压抑的呼吸。 周诺仪捧着那杯已经温吞的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残留的热度。许驿晟那句“巧克力”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不是失望,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了这个浑身是刺、自我厌弃的人,心底深处,原来也藏着一点点属于“人”的、具象的渴望。那渴望如此平凡,平凡得近乎脆弱,反而让周诺仪心里那点执拗的火焰,烧得更清晰了些。 时间在沉默和雨声中悄然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突然,许驿晟毫无预兆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劲。他几步走到角落那堆杂物旁,粗暴地踢开一个纸箱,从里面翻出一个沾着灰尘的廉价塑料药箱。 他拎着药箱走回来,重重地放在周诺仪脚边的地上。盖子因为震动弹开了一角,露出里面凌乱的几卷纱布、一小瓶碘伏和几片消炎药。 许驿晟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诺仪那只依旧红肿刺目的脚踝,眼神里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被责任感和烦躁共同驱使的冰冷审视。 周诺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那药箱,又看看许驿晟紧绷的下颌线。 “我……” 他刚想开口说自己可以来,或者问需要他怎么做。 “闭嘴。”许驿晟打断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他猛地蹲下身,动作幅度很大,牵扯到他自己的右臂,他眉头瞬间拧紧,发出一声极低的抽气。 周诺仪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他缠着绷带的右臂——绷带上那片刺目的鲜红似乎晕染得更大了些。 许驿晟却像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伸出左手——那只唯一能用的手。他看也不看,直接用手指在一堆杂物里扒拉,捻起那卷还算干净的纱布。 一圈,两圈,三圈……纱布紧紧缠绕在肿胀的脚踝上,带来一种压迫性的固定感。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缠绕时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周诺仪冰凉的皮肤,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像带着细微的电流。周诺仪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承受着。 终于,纱布被固定好。许驿晟剪断多余的纱布,动作干脆利落,然后猛地站起身,像终于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他看也不看周诺仪,径直走到那张单人床边,背对着他坐下,拿出手机开始飞快地按着屏幕,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房间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周诺仪压抑的、带着疼痛余韵的抽气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几分钟后,许驿晟按灭了手机屏幕,随手将它扔在皱巴巴的床单上。他依旧背对着周诺仪,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像在宣读判决:“车叫好了。楼下,黑色桑塔纳,尾号73。十分钟后到。”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穿上你自己的湿衣服,赶紧滚。” 周诺仪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许驿晟那拒绝交流的背影,感受着脚踝上那圈带着他粗暴体温的纱布传来的压迫感。那杯温吞的水早已凉透,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 他沉默地、艰难地弯下腰,去够地上自己那堆湿冷的衣物。每动一下,脚踝都传来清晰的痛楚,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就在他笨拙地试图将湿透的衬衫往身上套时,一件带着洗衣粉陈旧气味、却干燥温暖的薄外套,毫无预兆地、带着点力道地砸在了他的头上,盖住了他湿漉漉的脑袋。 周诺仪的动作僵住了。 他扯下那件外套。是一件半旧的深色运动外套,洗得有些发白,袖口有轻微的磨损。 他愕然地抬头看向床边。 许驿晟依旧背对着他,仿佛刚才扔衣服的不是他。只有那微微绷紧的肩膀线条,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别穿着我的衣服出去丢人。” 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却似乎比刚才少了一丝纯粹的不耐烦,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周诺仪抓着那件干燥温暖的外套,指尖微微蜷缩。他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许驿晟那件宽大的旧T恤——它贴着皮肤,还残留着一丝对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药味和冷冽气息的味道。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件干燥的外套裹在了最外面。 温暖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的身体,驱散了一部分寒意。他扶着椅子,忍着痛,艰难地站起身,试图去捡地上自己湿透的裤子和鞋子。 “啧。” 一声不耐烦的咂舌响起。 周诺仪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半旧的、还算干净的塑料购物袋被粗暴地塞进他手里。 “装你的湿衣服。拎着。” 许驿晟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命令的口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脸色依旧阴沉,眼神却避开了周诺仪身上的外套。 周诺仪默默地将湿冷的裤子和鞋子塞进袋子。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 许驿晟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眉头拧得更紧。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帮忙,而是带着点不耐地一把夺过那个装着湿衣服的袋子,动作粗鲁地团了团,然后才塞回周诺仪手里。 “扶墙。”他生硬地命令,自己则拿了伞率先转身,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房门,让楼道里潮湿阴冷的气息涌了进来。 周诺仪一手拎着湿衣服袋子,一手扶着斑驳的墙壁,忍着脚踝的剧痛,一步一挪地跟在许驿晟身后,重新踏入昏暗的楼道。 声控灯应着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拉长、扭曲在墙壁上。 许驿晟走在前方,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他刻意放慢了脚步,却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没有回头,也没有再伸手。 周诺仪艰难地挪动着,每一步都伴随着清晰的疼痛。他低着头,看着许驿晟踩过的、湿漉漉的水泥台阶。那件干燥的外套裹着他,隔绝了部分楼道的寒意,却隔绝不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混杂着疼痛、温暖和巨大迷茫的复杂情绪。 楼道里的霉味和灰尘气息似乎更浓了。 走到二楼转角,周诺仪脚下又是一滑,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扶紧墙壁,才勉强站稳,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前方那个始终保持着一步距离的背影,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肩膀似乎更僵硬了,但终究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沉默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只有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和窗外不曾停歇的雨声,敲打着这破败的空间,也敲打着两颗同样兵荒马乱、各自为营的心。 终于,吱呀作响的单元门被推开,冰冷的雨幕混合着潮湿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 周诺仪被激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干燥却带着陌生气息的外套。 车停在楼前不远处的路灯下,雨刮器有气无力地划动着,尾灯在雨雾中晕开一片模糊的红光。车牌尾号73。许驿晟停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没有立刻下去。他撑着伞,背对着周诺仪,望着那辆车。 雨水顺着伞沿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光和漆黑的雨夜里,显得异常单薄又异常疏离。 周诺仪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楼道阴影里,扶着冰冷的墙壁,脚踝的疼痛在湿冷的空气里变得更加清晰。他看着那个背影,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说“谢谢”,想说“你的手…”,但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知道,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甚至可能招致更冰冷的回应。时间在雨声中无声流逝。许驿晟终于动了。他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身,让出了通往雨中的路。 伞是被强硬塞过来的。他扶着墙,忍着剧痛,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下最后几级台阶。他不敢去看许驿晟的表情,低着头,咬紧牙关,朝着不远处的车,一步一挪地走过去。 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每一步都牵扯着脚踝,带来钻心的钝痛。 那短短的十几米距离,在雨幕中漫长得如同跋涉。 身后,楼道口的光晕里,那个撑着伞的身影依旧伫立着,像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没有移动分毫。 周诺仪终于挪到了车边。他颤抖着手拉开后座车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冻得他手指生疼。 他先将装着湿衣服的塑料袋扔进去,然后扶着车门框,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后座。 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大部分雨声,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和疼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透过沾满雨水的车窗玻璃,望回那个楼道口。 昏黄的光线下,许驿晟还站在那里。他微微低着头,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只缠着刺目白纱的右手臂,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站立的姿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绝和疲惫。 他没有看车这边,目光似乎投向了更远处混沌的雨夜,又或者只是空洞地望着脚下不断扩大的水洼。 司机发动了车子,雨刮器加快了摆动的频率,车窗外的景象开始模糊后退。 就在车子缓缓启动,即将驶离的刹那——周诺仪看到,那个一直沉默伫立的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许驿晟似乎终于抬了抬眼,目光隔着厚重的雨幕和模糊的车窗,极其短暂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朝车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一眼太快,快得让周诺仪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是审视?是确认他是否真的离开?还是……别的什么? 周诺仪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贴近车窗看得更清楚些。但车子已经加速,那个孤寂的身影迅速被雨幕吞噬,消失在昏黄的光晕和浓重的夜色里,再也看不见了。 只剩下冰冷的车窗玻璃上,蜿蜒流淌的雨水,像无声的眼泪。 车内一片死寂。司机专注地开着车,雨刮器单调地刮擦着玻璃。周诺仪疲惫地闭上眼,身体陷在冰冷的座椅里。脚踝的疼痛依旧清晰,身上那件宽大的旧T恤和干燥的外套包裹着他,残留着许驿晟身上那股混合着药味和冷冽气息的味道,此刻却像烙印一样烫着他的皮肤。 他蜷缩着,像一个受伤后躲进洞穴的小兽,在狭小、充满陌生气味的车厢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身体是冷的,脚踝是痛的,心是乱的。 只有包裹着他的这件衣服,是干燥的,是……温暖的。 这份温暖,来自那个刚刚用最冰冷的方式驱逐了他的人。 “巧克力”……那三个字,轻飘飘地,却又无比沉重地,再次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城市夜景。霓虹在雨水中晕染成一片片迷离的光斑。 20分钟后,他必须面对周若然冰冷如刀的质问。 但此刻,占据他全部心神的,却是那个消失在雨夜楼道口的、伤痕累累的孤绝背影,和那句被冰冷包裹的、近乎幼稚的考题。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自己脚踝上那圈缠绕得略显粗暴、却异常稳固的纱布。 然后,他非常轻地、近乎无声地,对着窗外无尽的雨幕,再次低喃了一声:“嗯。” 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带着疼痛和灼热温度的清晰。 写这一章时心是揪着的[心碎] 雨是牢笼,也是熔炉。 一颗裹着冰冷糖衣的“巧克力”,成了叩问真心的考题。 靠近是本能,推开也是。 伤口在疼,心在烧。 痛是本能,因为靠近最真实的彼此从不是顺遂的童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洇 第13章 第 13 章 周诺仪深吸了一口气,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就下了车。 他提着那袋湿衣服,像看到刑场似的注视着单元门,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去,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在看到一楼站着的人时全部崩塌。 预想中暴怒的斥责并没有立刻响起。 廊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挺拔而沉默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门廊的阴影里。 是周若然。 他没有打伞,穿着家居服,头发一丝不苟,仿佛只是出来透口气。 雨水顺着门廊的瓦檐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渍。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然而,那股无声的、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周诺仪感到窒息。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雨水滴落的单调声响。 周诺仪僵在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浑身湿透,脚踝钻心地疼,裹着一件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宽大外套,像一只误闯禁地、被猎人锁定的猎物,狼狈而绝望。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若然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像手术台上无影灯冰冷的光束,精准、缓慢、不带一丝温度地,从周诺仪沾满泥水的裤腿,扫过他那只裹着陌生白色纱布、明显肿胀的脚踝,再掠过他身上那件深色、半旧、明显尺码过大的运动外套,最后,定格在他苍白失神、写满惊慌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冰冷的雨水顺着周诺仪的发梢滴落,砸在门廊干燥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啪嗒”声。 周若然的目光,最终缓缓抬起,越过周诺仪颤抖的肩膀,投向他身后那片被无边雨幕笼罩的、黑暗的来路方向。那眼神幽深难测,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为什么又去找他?” 周诺仪的心脏在周若然的目光下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那句平静到令人胆寒的问话,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抵在了他紧绷的神经上。 为什么又去找他?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他头晕目眩。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这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他恐惧。 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条条地暴露在周若然那无影灯般的审视下。 脚踝的剧痛、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外套、那袋滴着水的湿衣服……一切都成了无法辩驳的罪证。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他却连眨眼都不敢。 周若然的目光依旧沉沉地锁在他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仿佛能穿透他慌乱的表象,直抵他心底那个连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角落。 那里面翻涌着担忧、莫名的牵引、被点破心事的羞窘,以及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周若然冰冷的注视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荒唐。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门廊外,雨声哗哗,像一层厚重的幕布,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廊灯昏黄的光线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我……” 周诺仪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他想说脚踝疼得走不了路,想说雨太大只是避雨,想说……可所有仓促编织的借口在周若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视线落在自己湿透的裤脚和那只裹着陌生纱布的脚踝上。 纱布缠得有些粗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定感,也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在另一个破败空间里发生的一切——那粗暴的冰敷、那杯热水、沉默的包扎,还有……那件带着洗衣粉陈旧气味的干外套。 为什么又去找他? 答案呼之欲出,像一团灼热的火焰,烧得他脸颊滚烫,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死死压住,无法宣之于口。 周若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双手依旧插在裤袋里,雨水在他脚边无声地汇聚。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沉重的拷问。他在等,等周诺仪自己撕开那层薄弱的伪装,或者,等他自己在这无声的压力下彻底崩溃。 周诺仪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装着湿衣服的塑料袋,冰凉的塑料发出窸窣的呻吟。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脚踝的疼痛混合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几乎站立不住。冷汗浸透了内里那件宽大的旧T恤,紧贴着冰冷的皮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周诺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周若然终于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踩在干燥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响,在死寂的门廊里如同惊雷。 周诺仪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脚踝的剧痛钉在原地。 周若然停在了他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带着雨水湿气的冰冷气息。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再次落在了周诺仪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深色运动外套上,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那件衣服连同它主人的印记一同剜去。 “哥……” 周诺仪那声破碎的“哥”字,像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只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被周若然冰冷而深沉的注视吞噬殆尽。 周若然的目光,像两束凝固的激光,牢牢锁在周诺仪身上那件深色运动外套上。那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那件衣服本身就是一个肮脏的烙印。 “脱下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冻结空气的命令。 周诺仪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的衣襟。那粗糙的布料下,还残留着另一个空间的冰冷气息和一丝微弱的暖意。脱掉它?像是要硬生生剥掉一层保护,将他重新暴露在哥哥冰冷的审视和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之下。他喉咙发紧,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周若然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带着一种近乎厌恶的果断,直接伸出手——不是去碰周诺仪,而是精准地抓住了那件外套的后领! 动作快、准、狠,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周若然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他一手死死扣着周诺仪的手臂,另一手粗暴地、像剥开一层污秽的皮一样,将那件深色运动外套从周诺仪身上用力扯了下来! 布料摩擦皮肤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周诺仪只穿着单薄旧T恤的身体,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控制不住地剧烈哆嗦起来。那件象征着短暂庇护和复杂情绪的外套,被周若然像丢弃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了门廊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失去了外套的遮蔽,周诺仪身上那件明显宽大、领口松垮的旧T恤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湿漉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少年单薄而狼狈的身形。宽大的领口斜斜滑落,露出一小片苍白的肩颈皮肤,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脆弱。 周若然的目光,如同最严苛的探针,瞬间钉在了那件T恤上。 布料是廉价的,洗得发白,领口和下摆都带着磨损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那款式、那尺码……绝不是周诺仪自己的东西。它像另一个更私密、更直接的证据,刺目地昭示着周诺仪刚刚去过哪里,和谁有过怎样的接触。 周若然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似乎又沉下去一分。眼底的冰层凝结得更加厚重,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寒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只扣着周诺仪手臂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疼痛和巨大的屈辱感让周诺仪眼眶发酸,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呜咽声溢出来。 紧接着,周若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毫无阻碍地穿透周诺仪单薄的旧T恤,落在了他那只被白色纱布层层包裹的脚踝上。肿胀的轮廓在纱布下清晰可见,刺眼得如同一个无声的控诉。 “伤,”周若然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沉,更冷,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和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谁弄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从纱布上移开,重新锁住周诺仪苍白失神的脸,那眼神里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只有冰冷的确认。他仿佛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早已了然于心、等待对方亲口承认的事实。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山轰然压下。周诺仪浑身冰冷,牙齿都在打颤。哥哥的目光像能剥皮拆骨,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身体,想后退,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周若然那只扣着他手臂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反而带来更深的禁锢感。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从纱布上移开,重新锁住周诺仪苍白失神的脸,那眼神里没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只有冰冷的确认。他仿佛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早已了然于心、等待对方亲口承认的事实。 “我自己……”他不敢看周若然的眼睛,视线慌乱地垂落在地上那件被丢弃的外套上。 “外套也是他的,伤也是他帮弄的,”周若然打断他的话,“合着前两天骂你的不是他了?精神分裂症?” 周诺仪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哥哥什么都知道!他刚才那点侥幸的遮掩,在周若然面前简直像个跳梁小丑! “回答我。”周若然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山岳般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狠狠砸在周诺仪的心上,“是他弄的?” 那冰冷的质问,像最后通牒。 “不是,我用的他们家的纱布,自己弄的。”他甚至下意识地想用那只被周若然扣住的手臂去挡一下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穿透灵魂般的冰冷注视。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周诺仪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几秒钟后,周若然扣着他手臂的力道,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 那冰冷的、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最后几秒,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或者,是厌倦了这场无谓的挣扎。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仿佛周诺仪和他刚才那番否认都失去了继续关注的价值。 周若然松开了钳制周诺仪手臂的手,那突如其来的自由让周诺仪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摔倒,他连忙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心脏还在狂跳。 周若然没有再看弟弟,也没有看地上那件碍眼的外套。 他转过身,动作干脆利落,只留给周诺仪一个冰冷而挺拔的背影。 “回家。”两个字,像两块冰砖,砸在周诺仪面前干燥的地面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的疲惫。他没有等周诺仪,径直迈开脚步,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走进了单元门内明亮却同样冰冷的楼道里。 那脚步声,像是一种宣告,宣告着这场短暂而残酷的对峙的结束,也宣告着周诺仪必须重新回到那个名为“家”的、由周若然掌控的秩序之中。 周诺仪孤零零地站在门廊昏暗的光线下,浑身冰冷,脚踝的剧痛和内心的巨大空洞感让他几乎虚脱。他看着哥哥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从小到大,这背影承载了他几乎全部的依靠。父母工作繁忙,三天两头出差,空中飞人般的存在。周家的餐桌上,常常只有他和周若然两个人。是周若然给他开家长会,是周若然在他发烧时彻夜守着,是周若然教他骑自行车、辅导他功课……周若然扮演的,远不止是兄长的角色,更像是半个父亲、半个母亲。周家的家风是严谨而温暖的,父母虽然缺席,但爱意并不匮乏,他们教导兄弟俩要互敬互爱,要懂事明理。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周诺仪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他信任哥哥,依赖哥哥,也发自内心地愿意听哥哥的话。哥哥的肯定和赞许,是他世界里重要的阳光。信守承诺,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家教。 可此刻,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听着那渐行渐远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周诺仪第一次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冷和……陌生。哥哥那洞悉一切却又冰冷刺骨的眼神,那毫不留情扯掉他外套的动作,那近乎拷问的逼视……这些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他一直以来对“家”和“哥哥”的认知里。 为什么?为什么对许驿晟的敌意如此之深?深到可以无视他的伤痛,深到要剥掉他寻求的最后一点暖意? 脚踝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刚才在另一个破败空间里发生的一切——许驿晟粗暴却有效的包扎,那杯沉默的热水,还有…… 那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巧克力”。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冰冷、混乱、充满未知的风险,却也有着一种笨拙的、别扭的、不容忽视的真实。 周诺仪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裹着陌生纱布的脚踝上。 他又看向地上那件被遗弃的、沾了污水的深色外套,像一件被丢弃的证物。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雨水腥气和楼道灰尘味道的冰冷空气,胸腔里翻涌着委屈、恐惧、被误解的痛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微弱却执拗的叛逆。 在二楼的拐角,他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痛和巨大的心理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起头,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楼梯上方——哥哥消失的方向。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比脚踝的剧痛更甚,比雨夜的寒冷更刺骨。 就在这时,手中那袋湿衣服的袋口,因为一路的颠簸和他无意识的紧攥,终于不堪重负地裂开了一道口子。 “噗嗤”一声轻响。 里面那件湿透的、属于他自己的衬衫,还有那条同样湿冷的裤子,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泥泞,毫无预兆地滑脱出来,重重地摔在干燥、干净的水泥地上。 周诺仪僵住了,低头看着脚边这团狼藉。他下意识地想弯腰去捡,但脚踝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一晃,只能徒劳地扶着墙,看着那片狼藉,眼神空洞而绝望。塑料购物袋还可怜兮兮地挂在他手上,裂开的口子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短暂的寂静,倏地熄灭了。 周诺仪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包裹。只有楼梯上方那遥远的、冰冷的白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脚踝的剧痛、冰冷的空气、地上那摊刺目的狼藉、还有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他扶着墙壁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嵌进冰冷粗糙的水泥里。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哽咽死死压了回去。 就在这片绝望的黑暗和死寂中—— 嗒…嗒…嗒… 清晰、稳定、带着某种沉重意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方传来。 不是离开时的节奏,而是……折返。 周诺仪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在黑暗中茫然地抬头望去。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再次亮起,昏黄的光线重新洒下。 周若然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上方。他不知何时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此刻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拐角处的弟弟。 他的脸色依旧沉凝,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未消的怒意、深重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在看到弟弟脚下那片狼藉和摇摇欲坠的身影时,被强行勾起的焦躁和一丝懊恼。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湿衣服和污水渍,又落在周诺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那只明显不敢着地的脚上。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少了之前纯粹的审判,多了一种审视现实的沉重。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周诺仪紧绷的神经上。 周若然走到周诺仪面前,距离比刚才在门廊时稍远一些。他没有伸手去扶,也没有看弟弟的眼睛,视线落在那片散落的湿衣服上。 他沉默地弯下腰。 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不耐烦的力道,但目标明确。 他一把抓起那件湿透的衬衫和裤子,看也不看上面沾着的泥水,粗暴地、带着点发泄意味地将它们胡乱塞回那个裂开的塑料袋里,然后团成一团,动作利落地将那团湿冷肮脏的东西塞到了周诺仪空着的那只手里。 “拿好。” 他的声音依旧很冷,像淬了冰,但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强压着情绪的陈述。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目光终于落回周诺仪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审视的探究。 周诺仪紧紧攥着被哥哥塞回来的湿衣服袋子,冰冷的湿意透过塑料袋传到手心。他抬起眼,迎上哥哥那深潭般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无声的委屈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询问。 为什么? 他没有问出口,但所有情绪都清晰地写在那双泛红的眼睛里。 周若然看着弟弟的眼睛,看着他眼中那片几乎要溢出来的、纯粹的困惑和受伤。他紧抿的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结滚动。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激烈的东西在翻涌、碰撞,最终被强行压下,化作一声极低、极沉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 周若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移开目光,望向楼道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诺诺,你告诉哥……”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又像是在积攒力量,最终,目光重新聚焦在周诺仪苍白而困惑的脸上,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沉重如山的问题: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 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带着巨大不解和深深无力的探寻。他想不通,那个在他眼中如同洪水猛兽、浑身麻烦的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一向懂事听话的弟弟,如此不顾一切地靠近,甚至不惜对抗自己。 周诺仪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汤?许驿晟哪有什么**汤?他只有冰冷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别扭的包扎、一杯热水、一件外套……还有那句“巧克力”。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踝上那圈粗糙的白色纱布,又想起许驿晟缠着绷带的右手,想起他站在暴雨里却把伞完全倾斜给自己的样子。混乱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周诺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哥,他没有给我**汤。”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里带着一种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执拗和困惑: “我只是……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雨里,手还伤着……心里很难受。” 他避开了“喜欢”这个词,用了更直白的感受,“他……他帮我包扎了脚,虽然很疼。他给了我一杯热水……还有这件衣服。”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宽大的旧T恤他说得很轻,几乎像自言自语,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滞的空气。这不是辩解,不是控诉,只是将他看到的、感受到的、无法理解的矛盾,摊开在哥哥面前。 周若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看着弟弟清澈而困惑的眼睛,听着他列举的那些微不足道、在他眼中甚至可能是“陷阱”的细节。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凉的无奈。他上前一步,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伸手扶住了周诺仪没受伤的手臂。这一次,动作虽然依旧带着掌控的意味,力道却明显放轻了许多,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先回家。” 周若然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再是冰冷的命令,更像是一种疲惫的妥协,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你的脚……得重新处理。” 周若然(内心OS:暗黑识人术,社交的手腕[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关心 客厅的灯光亮得有些惨白,将周诺仪苍白的脸映照得更加脆弱。 他蜷在沙发上,受伤的脚踝搁在软垫上,被周若然重新包扎过,手法专业利落,纱布缠得整齐紧绷,但那份冰冷和效率,与许驿晟那粗糙却带着一丝笨拙暖意的包扎截然不同。 周若然处理完伤口,沉默地收拾着药箱。他动作间带着一种压抑的疲惫,眉宇间的沟壑更深了。 空气里,除了药味,还有一股无形的、紧绷的张力,比门廊外的雨夜更令人窒息。 “哥……”周诺仪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的沙哑,打破了沉默。 周若然动作微顿,没有抬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应:“嗯?” “许驿晟……”周诺仪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哥哥的脸色,“他的手……也伤了。伤得好像不轻。”他想起许驿晟缠着绷带的右手,还有他给自己包扎脚踝时,动作间偶尔流露出的僵硬。 周若然“啪”地一声合上药箱盖,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在周诺仪心头。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过来,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消的怒意,有深重的疲惫,还有一丝……听到这个名字时本能升腾的尖锐警惕。 “所以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起码也是因为救我才……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大概就是这个名字不能总是提。 “他那种人,离得越远越好。一次教训不够?” “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周诺仪脱口而出,带着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的激烈。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从未如此直接地反驳过哥哥,尤其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周若然显然也愣住了。他看着弟弟眼中那份陌生的执拗和急于辩白的火光,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那股深重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混合着被挑战权威的怒意。 “不是我想的那种人?”周若然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渣,“那你告诉我,他是哪种人?一个能让一向懂事的你,三番两次违背我的警告,甚至不惜撒谎也要去见的人?一个让你穿着他的衣服、带着他包扎的伤口回来,还替他说话的人?” 他向前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强大的气场压得周诺仪几乎喘不过气:“诺诺,你告诉我,他给你下了什么蛊?” 又是“**汤”……又是“下蛊”…… 周诺仪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眼眶发热。他看着哥哥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戒备和痛心,所有的委屈、不被理解的苦闷、还有对许驿晟那份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 “如果他今天没有骂你,我是不会管你们之间的什么关系的……”周若然看着周诺仪眼中那份纯粹的、近乎绝望的委屈和信任——那份信任,此刻指向的却不是他这个从小守护他的哥哥,而是一个他认定充满危险的“外人”。 愤怒、挫败、担忧、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刺痛……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江倒海。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能不能别老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 周诺仪却猛的把头低下了。 “你……” “哥……对不起……”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哭腔,周若然几乎是立刻就心软了。 “好……好。”他重复了两遍,像是在说服自己,“你说他帮了你。衣服,”他的目光扫过周诺仪身上那件刺眼的旧T恤,“总之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还穿着。明天……洗干净,还回去。” 周诺仪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带着不敢置信。哥哥……松口了?虽然只是还衣服,但这无疑是巨大的让步! “至于你的脚,”周若然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明天周日,在家休息,还了衣服以后哪也不许去。” “哥,我……”周诺仪想说自己可以,但接触到周若然不容置疑的眼神,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已经是哥哥目前能做的最大让步。 还衣服,是划清界限,也是给他一个“了结”的机会,更是哥哥在用自己的方式确认那个“许驿晟”是否真的别有所图。 周若然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兄弟俩暂时隔开。 周诺仪靠在沙发上,心绪翻腾。脚踝的疼痛依旧清晰,但心头的重压似乎轻了一点点。 还衣服……这是他唯一能再次接近许驿晟的、光明正大的理由。 ---------------- 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带着特有的暖意。 周诺仪的脚踝肿消了一些,但依然无法用力。他小心翼翼地挪到阳台,将昨晚被周若然丢弃在门廊,后来又被他偷偷捡回来的那件深色运动外套,以及自己身上换下来的那件宽大旧T恤,仔细地泡在温水盆里。 衣服上沾染的泥点和雨水干涸后的印记很顽固,他低着头,认真地搓洗着袖口、领口,动作笨拙却专注。 他洗得很慢,仿佛在清洗的不是衣服,而是自己混乱的心绪。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驿晟沉默包扎的样子,他站在暴雨中的身影,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巧克力”…… 周若然从书房出来倒水,目光落在阳台上弟弟单薄而专注的背影上,脚步微微一顿。 他端着水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周诺仪搓洗衣物的动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复杂。最终,他没有说话,转身回了书房。 下午,衣服终于洗净晾好,在阳光和微风中轻轻飘荡。周诺仪看着那两件衣服,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他知道,行动的时候到了。“哥,”他拄着周若然临时找来的简易拐杖,挪到书房门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衣服干了……我想去还给他。”他特意强调了“还”这个字。 周若然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 沉默了几秒钟,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周诺仪从里到外看透。 “地址。”周若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周诺仪报出了许驿晟那个破旧出租屋的大致方位,心脏怦怦直跳,生怕哥哥反悔或提出要同去。 周若然没说话,拿起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车叫好了,到楼下。”他放下手机,目光重新锁住周诺仪,“四十分钟,最多了。” “五十分钟可以……” “三十分钟。” “……那还是……四十分钟吧……” 周若然没说话,他不敢再讨价还价,连忙点头:“好,我很快回来!” 车子在狭窄破旧的巷口停下。周诺仪付了钱,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下了车。 周诺仪正准备往里走,余光却瞟到一旁的便利店…… 存在感极强的便利店。 …… “微信收款,四、十、元。” 他各样的巧克力都买了一点,因为对方只说喜欢吃巧克力,也没具体说喜欢白巧还是黑巧。 心跳得很快,手心有些出汗。 他不知道许驿晟在不在家,更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这个“不速之客”。 是冷漠?是嘲讽?还是……像昨天那样,带着点不耐烦的沉默? 他停在门前,抬起手,却在即将叩响门板时犹豫了。昨天离开时的狼狈和哥哥冰冷的质问还历历在目。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有些突兀。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周诺仪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不在家?还是……不想理他? 他不死心,又稍微用力敲了几下。 “叩叩叩!” 这一次,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拖鞋摩擦地面的拖沓声响。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 许驿晟站在门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逆光下,他的脸廓显得有些模糊。 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头发有些乱,穿着一件白背心,露出线条紧实的手臂,右手上缠着的纱布似乎换过了,但依旧醒目。他微微蹙着眉,眼神带着被打扰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 “……”许驿晟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看着他,无声地询问着他的来意。 那眼神,带着惯有的疏离和警惕,像一道无形的墙。 周诺仪被他看得有些心慌,脸颊微微发烫。他连忙将手里的袋子往前递了递,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来还衣服。你的外套,还有……T恤。我洗干净了。”他顿了顿,鼓起勇气迎上许驿晟的目光,补充道,“谢谢你……昨天帮我。” 阳光斜斜地照在两人之间,空气里漂浮着微尘。 周诺仪仰着脸,眼神清澈而执拗,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许驿晟垂眸看着他递过来的袋子,又抬眼看看他苍白却透着红晕的脸颊和那只裹着纱布的脚踝,沉默着。 巷子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峙(或者说,是周诺仪单方面的紧张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周诺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甚至开始担心那二十分钟的时限。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以为许驿晟会直接关上门时——许驿晟那只没受伤的左手,终于动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伸出手,一把接过了那个装着衣服的袋子。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惯有的粗鲁,指尖无意间擦过周诺仪的手背,带着微凉的触感。 他没有看袋子里的衣服,目光依旧落在周诺仪脸上,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他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冷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地吐出一个字:“嗯。” “还有那个……” 许驿晟没有追问他,只等他自己开口。 “巧克力……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个牌子或者哪种口味的,”周诺仪眼神有点闪躲,“就,都买了一点。” 许驿晟的眉毛极轻地上挑了一下,当然也只是一瞬间,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 “那个,也不知道你喜不喜……” 许驿晟的目光停留在他右手拎的袋子上:“不喜欢。” 似乎是自己也感觉有点太敷衍,他又补了一句:“楼下超市卖的都太甜。” “也有黑咖啡巧克力的……你……” “太苦,你自己留着吃。” “可……” 不等周诺仪有任何反应,“砰”的一声,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就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周诺仪僵在原地,保持着递出袋子的姿势,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像。 心,仿佛从云端瞬间跌入冰冷的谷底。他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 阳光依旧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可周诺仪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巨大的失落和难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呆呆地看着紧闭的、冰冷无情的铁门,鼻子猛地一酸。 他果然……还是被讨厌了。 他在门前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挪动脚步开始下楼。 直到走到3楼拐角处,那扇紧闭的铁门,再次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午后巷子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周诺仪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门开了一条缝。许驿晟依旧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那只缠着绷带的右手,随意地搭在门框上。他的目光,越过不算远的距离,精准地落在周诺仪那只裹着纱布、因为吃力而微微颤抖的脚踝上。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看了足足有两三秒钟,仿佛在审视一件棘手却又无法完全置之不理的物品。 然后,在周诺仪屏住呼吸、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的注视下——许驿晟那只搭在门框上的右手,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地,朝着某个方向,虚虚地指了一下。 动作幅度很小,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接着,那低沉、沙哑、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魔力的声音,穿透午后微醺的空气,清晰地砸了过来: “药店,拐角。”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扇铁门再次“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一次,关得严丝合缝,再无一丝缝隙。周诺仪彻底僵在了原地,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药店……拐角? 他……他是在告诉自己哪里有药店?因为……看到自己的脚踝还肿着?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炽热的电流,瞬间窜遍周诺仪的四肢百骸,将他从冰冷的谷底猛地拉回! 刚才那巨大的失落和难堪,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暖流冲刷得干干净净。 许驿晟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还……还给出了回应!虽然只是一个方向,一句简短的、甚至带着不耐烦的提示! 这算……关心吗?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最别扭、最隐晦的一点点? 周诺仪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击着胸膛,发出擂鼓般的声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死死攥着拐杖,指尖都在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汹涌而上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激动。 阳光重新变得温暖起来,巷子里漂浮的微尘仿佛都在跳舞。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铁门,眼神亮得惊人,所有的委屈和失落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种近乎雀跃的坚定和勇气。 “我还会来的。” 然:凭什么?这么多年弟弟都没因为我哭过,却因为那个许驿晟……![愤怒] (好感[减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关心 第15章 军训 军训的集结号吹响在周一清晨,尖锐刺耳,撕裂了周末残存的最后一丝宁静。 周诺仪站在操场边缘,穿着崭新的迷彩服,脚下那双厚重的胶鞋像两块烙铁,紧紧箍着他那只包裹在专业护踝里的脚踝。 尽管休息了几天,肿胀消了大半,但每一次轻微的移动,依旧能感受到骨头深处传来的、清晰的钝痛。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晒得塑胶跑道蒸腾起一股刺鼻的气味,空气闷热粘稠。 他下意识地在喧闹嘈杂、正在快速列队的人群中搜寻。 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许驿晟果然没来。 意料之中,却还是让周诺仪心底滑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他捏紧了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是昨天特意绕路去巷子拐角那家药店买的、最好的跌打损伤药膏。 不远处传来同班同学的声音,是那个平时话很多,被大家称为“送快递”的男生:“周诺仪,这儿!” 周诺仪深吸一口气,压下脚踝的抗议,努力让自己走得不那么瘸,快步融入迷彩服的海洋。汗水瞬间浸湿了后背。 教官是个皮肤黝黑、嗓门洪亮的年轻士官,姓张。他的目光像鹰隼,扫视着这群刚脱离暑假懒散的学生,严厉得不近人情。站军姿成了第一道下马威。 “挺胸!抬头!收腹!两脚跟并拢!脚尖分开六十度!重心前移!前倾!给我前倾!”张教官的吼声在耳边炸响。 周诺仪咬牙坚持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又涩又痛。脚下的胶鞋仿佛通了电,每一次将重心压在伤脚上,都像有无数根针在刺。他只能尽量将重心偏向好脚,但这微小的调整在教官锐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第三排左数第五个!”张教官的吼声直指周诺仪,“腿怎么回事?抖什么?站直了!重心前倾!没吃饭吗?” 周诺仪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他感到一阵难堪。他咬着牙,试图将重心挪回伤脚,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袭来,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报告教官!”旁边一个叫齐闻凯的男生,平时就有点吊儿郎当,此刻带着点看好戏的语气大声说,“周诺仪他脚踝伤着呢!上周摔的,肿得跟馒头似的!站不了那么久吧?”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和窃窃私语。 张教官眉头一皱,大步走到周诺仪面前,目光如炬地扫向他那只被迷彩裤脚遮住大半的脚踝:“受伤了?有医院证明吗?不能军训需要提前申请!” 周诺仪的脸更红了,他不想搞特殊,更不想在许驿晟可能出现的地方显得自己是个废物。 “报告教官,我能坚持!”他挺直脊背,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很坚定。 张教官审视了他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意志力的强度。最终,他哼了一声:“能坚持就给我站好!再晃一下,俯卧撑二十个!” 烈日如火,时间在每一滴滚落的汗珠里缓慢爬行。周诺仪的伤脚像被放在火上炙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汗水模糊了视线,迷彩服紧紧贴在身上,闷热得令人窒息。但他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像根钉子一样钉在原地。 他不时地偷偷活动一下好的那只脚的脚趾,试图缓解一点压力,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操场边缘那片稀疏的树荫。 树荫下,空无一人。 正午的阳光最为毒辣。短暂的午休时间,学生们像被晒蔫的菜苗,瘫倒在树荫下,狼吞虎咽地吃着食堂送来的盒饭。 周诺仪找了个远离人群的石凳坐下,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脚。 脚踝周围依旧能看到淡淡的青紫痕迹。他拿出那管药膏,挤出一点,忍着刺痛,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处。冰凉的药膏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哟,周大少爷,还自带特效药呢?”齐闻凯端着饭盒凑过来,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你这脚行不行啊?下午还有队列训练呢,别拖我们班后腿啊!” 周诺仪没理他,低头专注地涂药。 “哎,对了,”齐闻凯见他不接茬,眼珠一转,换了个话题,“听说你跟咱们学校那个‘名人’许驿晟认识?就那个……三天两头打架惹事,差点被开除那个?”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都听清了。 周诺仪涂药的手猛地一顿,指尖沾着药膏停在半空。他抬起头,看向对方:“你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齐闻凯嗤笑一声,“上周五下午,暴雨那会儿,有人看见你从他那破出租屋出来,一瘸一拐的,身上还裹着他的外套!啧啧,你胆子可真够肥的,敢跟他混一块儿?不怕被他带沟里去?”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几分。几道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异样的目光落在了周诺仪身上。 周诺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被窥探的羞耻感直冲头顶。他攥紧了药膏管,指节发白,冷冷地看着齐闻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嘿,怎么没关系?”齐闻凯不依不饶,“都是一个班的,关心同学嘛!我劝你离他远点,那种人,浑身上下都是麻烦,沾上了甩都甩不掉!你哥不是管你挺严的吗?没揍你?” “齐闻凯!”周诺仪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伤脚,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白了,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管好你自己的嘴!”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宋郐玓赶紧过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凯子,少说两句!吃饭吃饭!” 齐闻凯撇撇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周诺仪那副随时要扑上来的样子,还是悻悻地端着饭盒走开了。周围的议论声也低了下去,但那些目光里的探究和异样,却像细小的芒刺,扎在周诺仪身上。 他重新坐下,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是因为脚疼,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 他低头看着自己涂了一半药的脚踝,许驿晟那张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不见底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麻烦?为什么靠近他,就成了一种罪过? 下午的训练是枯燥而痛苦的齐步走和正步走分解练习。反复的抬腿、摆臂、定位,对周诺仪的脚踝是巨大的考验。 每一次跺脚,都像踩在刀尖上。汗水浸透了迷彩服,顺着下巴滴落。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有些变形,速度也跟不上整体节奏。 “周诺仪!步子迈开!跟上节奏!手臂摆起来!”张教官的吼声如影随形,“别像个娘们似的软绵绵的!” “报告教官!他脚不行!”宋郐玓忍不住替他喊了一句。 “脚不行不是理由!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脚不行就不开枪吗?”张教官厉声喝道,“坚持不了就打报告出列!别影响集体!” 周诺仪死死咬着牙,嘴唇几乎被咬出血。他不想出列,不想在所有人面前示弱,更不想……让可能躲在某个角落观察的许驿晟(这个念头荒谬却执拗)看到他退缩。他调动起全身的力气,努力跟上节奏,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额角的青筋因为剧痛而微微凸起。 就在他感觉脚踝的疼痛快要突破忍耐极限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操场边缘、靠近器材室那边的铁丝网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许驿晟?! 周诺仪的心脏猛地一跳,动作瞬间僵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猛地扭头望去。 烈日下,铁丝网外空荡荡的,只有被晒得发蔫的野草在热风中晃动。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他痛到极致产生的幻觉。 是幻觉吗?还是他真的来过? 这个念头像一针强心剂,又像一把撒在伤口上的盐。周诺仪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更加用力地、近乎自虐般地,跟随着教官的口令,抬腿,跺下! “咚!”沉重的胶鞋砸在滚烫的地面上,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眼前瞬间黑了一下。 他踉跄了一步,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站稳,脸色惨白如纸,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 张教官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状态不对,皱了皱眉,最终没再苛责,只是吼着:“坚持!再坚持五分钟!” 这五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解散哨声终于响起时,周诺仪几乎是瘫软在地,连挪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郐玓和几个同学赶紧围过来扶他。 “周诺仪,你怎么样?脸色好难看!” “去医务室吧!别硬撑了!” 周诺仪虚弱地摇摇头,目光却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铁丝网外。那里依旧空无一人。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是幻觉吧。 傍晚,夕阳给操场镀上了一层疲惫的金色。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学生们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三三两两往宿舍或校门口挪动。 周诺仪拒绝了同学搀扶去食堂的好意,一个人拄着拐杖,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面。 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消化这一天的疲惫、疼痛和莫名的情绪。 他的目标很明确——操场角落那片稀疏的小树林,那里相对安静,有石凳可以休息。 树林边缘,光线变得昏暗。周诺仪刚在石凳上坐下,长舒了一口气,准备揉一揉剧痛难忍的脚踝。 一个低沉、带着点惯有沙哑和不耐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更浓密的树影里响起:“瘸成这样,还逞什么能?” 周诺仪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随即又疯狂地跳动起来!他猛地回头。 许驿晟就靠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干上,高大的身影几乎融在傍晚的阴影里。 他穿着那件黑色T恤,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带着一种懒散的痞气。 夕阳的余晖勉强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线条和紧抿的薄唇。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周诺仪那只因为吃力而微微颤抖、裹在迷彩裤脚和护踝里的伤脚上。 那眼神,深不见底,像两口寒潭,里面翻涌着周诺仪看不懂的情绪——有烦躁,有不耐烦,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强行压抑的怒意? 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他看到了多少?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坚持?还是听到了齐闻凯的闲言碎语? 无数个问题在周诺仪脑中炸开,让他一时失语,只能呆呆地望着阴影里的许驿晟。 许驿晟见他没反应,眉头不耐地拧紧。他那只插在裤袋里的手抽了出来,随意地一扬—— 一个东西划出一道小小的弧度,精准地、带着点力道地,砸在了周诺仪身边的石凳上。 “啪嗒”一声轻响。 周诺仪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是一盒全新的、包装完好的……止痛喷雾。 和他自己买的那管药膏,并排躺在灰白色的石凳上,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有些刺眼。 周诺仪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许驿晟。 许驿晟却已经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随意丢了个垃圾。他站直身体,高大的身影在树影里显得更加压迫。他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周诺仪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惯有的疏离和一种“少来烦我”的警告。 然后,在周诺仪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的注视下,许驿晟转过身,双手重新插回裤袋,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了树林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脚步声很快消失不见。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只有石凳上那盒崭新的止痛喷雾,和他自己那管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药膏,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晚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 周诺仪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碰触到那盒冰凉的喷雾。 铝制的罐身还残留着一丝……属于那个人的、微弱的体温? 他不是幻觉。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所有的狼狈和坚持。 他甚至还……给了药。 用这种别扭的、近乎粗暴的方式。 周诺仪紧紧攥住那盒止痛喷雾,冰凉的触感却仿佛点燃了他心底最炽热的火焰。脚踝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他看着许驿晟消失的方向,树林深处只有摇曳的树影和渐浓的暮色。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药盒,嘴角抑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一个无声的、却无比坚定的笑容,在他沾满汗水和灰尘的脸上绽放开来。 荆棘之路,烈日灼身。 但那个人,在阴影里,丢给了他一片止痛的“创可贴”。 这已经足够了。 再痛,也值了。 宋郐玓:他们朝我扔快递,我拿快递建驿站[小丑] (剧透一下:“快递”喜欢小周,纯单恋) 许:(那么优秀的人都喜欢他了,他为什么就缠着我不放)[无奈] 你看看你老婆啊!!不要再无视他了!![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军训 第16章 药 军训的第二天,周诺仪是被脚踝处尖锐的刺痛唤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他试着动了动脚,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袭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昨天下午强撑的训练,让原本好转的伤势明显反弹了,脚踝周围红肿发热,连带着小腿都隐隐作痛。 客厅里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是周若然。 “张老师您好,我是周诺仪的哥哥……对,他脚踝旧伤复发了,肿得很厉害……是,医生建议必须静养几天……请假条我会尽快补交给您……麻烦您了,谢谢张老师。” 声音沉稳,条理清晰,措辞得体,完全不像一个高二学生在处理事务,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和不容置辩的权威感。 他挂了电话,脚步声走近周诺仪的房门,敲了两下,没等回应就推开了。 他穿着附中的夏季校服,白衬衫蓝裤子,身姿挺拔,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显然准备去上学。当他看见周诺仪那只露在薄被外、明显肿胀的脚踝上时,目光瞬间沉了下去,冰冷中压着‘果然如此’的怒气”。 “看到了?”周若然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逞能的结果。军训我给你请了两天假。这两天,除了去卫生间,脚不许沾地。” 他语气是命令式的,带着兄长不容置疑的权威,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高二的课业本就繁重,现在还要分心盯着这个不省心的弟弟。 周诺仪心虚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哥……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想到?”周若然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又迅速压下去,顾忌着时间,“你脑子里想什么我很清楚!那个许驿晟的药好用吗?”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床头柜——那里,周诺仪昨晚带回来的那盒止痛喷雾,正和他自己买的药膏放在一起,格外刺眼。 周诺仪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用被子盖住那盒喷雾。 “藏什么?”周若然冷笑一声,“他倒是有心,还知道送药?怎么,觉得用点小恩小惠就能把你套牢了?”他上前一步,拿起那盒喷雾,眼神嫌恶地扫过包装,“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用?不怕里面掺了什么?” “哥!”周诺仪猛地抬头,脸色因为激动和委屈而涨红,“他只是……只是看到我脚肿了!他什么都没说!这药是正规药店的!” 他无法忍受哥哥用这样恶意的眼光,去揣度许驿晟那点在他看来几乎是……珍贵的关心。 “正规药店?”周若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神更加冰冷,“他那种人,能去什么正经地方?周诺仪,我警告你,离他远点。他浑身上下都是麻烦,你跟他沾上边,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你看看你的脚!”他指着周诺仪红肿的脚踝,语气痛心疾首,“这还不够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他来帮忙,我已经不止伤脚踝这么简单了,”周诺仪梗着脖子反驳,眼圈却红了,“你为什么就不能……” “够了!”周若然厉声打断他,胸口起伏着,显然在极力控制情绪。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紧迫。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翻腾的怒意强行压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疲惫,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决断:“药我没收。这两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按时吃医生开的药,冰敷,休息。我会让楼下张阿姨中午过来给你送饭。脚没好透之前,哪也不许去!尤其是——”他盯着周诺仪的眼睛,一字一顿,“不、许、再、去、找、他!” 说完,他不再看周诺仪的反应,将那盒止痛喷雾粗暴地塞进自己书包侧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门被带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隔绝了兄弟间再次不欢而散的冰冷氛围。 房间里只剩下周诺仪一个人,脚踝的疼痛和心口的憋闷交织在一起,让他难受得想哭。 他赌气般地拉过被子蒙住头,却又因为动作牵动伤处而疼得龇牙咧嘴。 接下来的两天,对周诺仪来说,是身体上的休养期,却是精神上的囚禁期。 他像个易碎的瓷器,被哥哥严密的“保护”起来。 脚踝在冰敷、吃药和绝对静养下,红肿肉眼可见地消退,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但他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看着窗外阳光灿烂,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军训口号声,想象着同学们(或许还有那个偶尔会出现在操场边缘的身影)在烈日下的身影。 楼下张阿姨中午会准时送来清淡可口的饭菜,顺便帮他倒垃圾、拿快递,态度和蔼,但眼神里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观察,显然是受了周若然的嘱托。 周诺仪百无聊赖。他翻着课本,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床头柜——那里原本放着止痛喷雾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哥哥没收了它,连同许驿晟那点别扭的关心一起,锁进了他的书包里。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许驿晟那永远空白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说什么?谢谢你的药?我哥没收了?我脚好多了?……每一条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他烦躁地扔开手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许驿晟……他现在在做什么?会想起他吗?会……有一点点担心他的脚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那个人,连关门都那么干脆利落。 第三天下午,脚踝的疼痛已经基本消失,只剩下一点用力时的酸胀感。周诺仪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下地,扶着墙慢慢走了几步,感觉尚可。 他拄着拐杖挪到阳台,想透透气。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楼下的小路和远处崇德的操场。 好像已经放学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许驿晟! 他正从操场铁丝网外的林荫道上走过,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双手插兜,步伐随意。 周诺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缩回了阳台,心脏砰砰狂跳,像做贼一样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紧张地窥视着楼下那个身影。 许驿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楼上的目光,他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很快就走到了巷口,身影一闪,消失在拐角处。 走了…… 周诺仪失落地靠在阳台墙上,心里空落落的。他看到了他,他却一无所知。 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就这样被困在家里,眼睁睁看着许驿晟一次次从视线里消失! 一个念头瞬间攫住了他——药!哥哥没收了许驿晟给的药!他要去买一盒一模一样的!这不仅仅是一盒药,更像是一个连接,一个证明,证明许驿晟的关心是存在的,证明他周诺仪记得,也珍视这份别扭的好意!而且,去买药,是一个绝佳的、离开家的理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周诺仪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多,哥哥通常要到五点半以后才放学回家。时间足够了。 他迅速换好衣服,再次确认脚踝可以承受缓慢行走,然后拿起拐杖和钱包,像一只终于找到机会出笼的小鸟,带着一丝紧张和雀跃,悄悄地、快速地溜出了家门。 巷子拐角那家小小的社区药店,周诺仪上次来还衣服时匆匆瞥见过。店面不大,玻璃柜台里摆满了各种药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周诺仪拄着拐杖走进去,目光迅速在柜台里搜寻。很快,他就看到了和许驿晟送的那盒一模一样的止痛喷雾包装。他松了口气,指着它对柜台后的中年女店员说:“阿姨,麻烦给我拿一盒这个。” “哟,小伙子,脚伤着了?”阿姨一边拿药,一边关切地看了看他的脚踝和拐杖,“这个喷雾管用的人挺多的,记得喷之前摇匀,一天别超过三次啊。” “嗯,谢谢阿姨。”周诺仪付了钱,接过那盒崭新的喷雾,心里踏实了许多。他正准备离开,药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热气。 周诺仪瞬间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冻僵了全身。 ……许驿晟?! 他怎么也在这里?! 许驿晟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周诺仪。他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诺仪手里的药盒,又落在他那只明显还不敢完全用力的脚上,眉头习惯性地蹙起,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分辨的情绪——是意外?是不耐烦?还是……别的什么? 周诺仪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手里紧紧攥着那盒刚买的药,像个被抓包的现行犯——虽然他只想买盒药。 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他想解释,想说“我不是故意跟着你”,想说“我只是来买药”,但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站着,承受着许驿晟那深沉莫测、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药店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微妙。柜台后的阿姨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在门口僵持的年轻人。 许驿晟的目光在周诺仪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雾。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冷淡地移开了视线,下颌线似乎只绷紧了一瞬。 仿佛周诺仪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径直走向柜台另一边,对店员说:“一包棉签,一瓶碘伏。”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诺仪如梦初醒,巨大的窘迫感淹没了他。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拄着拐杖,低着头,飞快地、一瘸一拐地从许驿晟身边擦过,冲出了药店门。午后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眩晕,他不敢回头,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现场。 他一路疾走,以他目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这地方,心脏还在狂跳,脸颊的热度久久不退。他紧紧攥着手里那盒崭新的止痛喷雾,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买到了药。 他也遇到了许驿晟。 但场面却如此狼狈不堪。 仅仅是买一盒药,这条路上也布满了无形的荆棘。每一步试探,都伴随着失控的心跳、难堪的窘迫和猝不及防的碰撞。 而此刻,在药店内,许驿晟付了钱,接过店员递来的棉签和碘伏。他转身,目光透过玻璃门,落在那道拄着拐杖、仓惶逃离的、有些滑稽又有些执拗的背影上,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口。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将东西塞进口袋,也推门走了出去,身影很快融入午后慵懒的街景。 周诺仪气喘吁吁地赶在周若然放学前回到了家,刚把药藏好,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靠在沙发上看书,心却还因为刚才药店的偶遇而怦怦直跳。 周若然推门进来,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脸上带着一丝高二繁重课业后的疲惫。他换了鞋,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客厅,最后落在周诺仪身上,尤其是在他的脚踝处停留了几秒。 “脚怎么样了?”他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走到饮水机边倒了杯水。 “好多了,不怎么疼了。”周诺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嗯。”周若然喝了口水,没再多问。他走到书桌前放下书包。 “我去洗个澡。”说完便挑了几件比较新的衣服进了浴室。 周若然平时洗澡也是很快,最长也不过半个小时,短的话甚至只有十几分钟。 他出来之后又去厨房喝了口水,随后才坐在书桌旁,似乎准备开始写作业。他有个习惯,回家整理书包时会顺手把侧袋里的小物件清出来。当他打开侧袋,手指伸进去时,最先摸到的却不是钥匙或公交卡,而是那个熟悉的、带着棱角的盒子。 周若然本来想把盒子先放在一边的,但隐隐的直觉告诉他不太对劲,周若然捏着那小小的药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盯着它看了几秒,眼神从最初的困惑迅速转为冰冷的了然,最后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沙发上面色瞬间煞白的周诺仪。 “周诺仪。” “你动过我的书包。” 发现没有?然对小周的“质问”几乎都是陈述句,因为这个句子从最开始就不是疑问,是审判 (溜了溜了,诺诺自求多福) 怎么越写越偏执了[无奈]我最先开始想的设定也不是这样的[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药 第17章 第 17 章 他举起那盒崭新的喷雾,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动,“还给我换了瓶‘新’的?” 周诺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摇头。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完了”两个字在嗡嗡作响。他明明那么小心!许驿晟那瓶带着一点点使用痕迹的旧药,此刻正安稳地躺在他书桌抽屉的最深处,这瓶完美无瑕的新药是他特意买来“以假乱真”的……还是被发现了。 周若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就跨到沙发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将周诺仪完全笼罩在冰冷的阴影里。他没有碰周诺仪一根手指头,但那居高临下、如同审视罪证般的目光,比任何钳制都更让周诺仪感到窒息。 “我有没有说过,脚没好透之前,哪也不许去?!”周若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锐利,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在周诺仪最心虚的地方,“尤其是——不许去找他!” “我没有去找他!”周诺仪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利起来,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只是……只是去买药!我的药没了!” “买药?”周若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讽刺意味的冷笑,那笑声冰冷刺骨。他晃了晃手里那盒崭新的喷雾,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滔天的怒火,“所以你就拖着一条还没好利索的腿,偷偷溜出去,买了盒一模一样的药,然后,把我书包里许驿晟给的那瓶旧药,像个小偷一样换走了?!” 他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深不见底的失望,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客厅炸响:“周诺仪,你真是长本事了!为了那个许驿晟,为了那么一瓶破药,你就敢阳奉阴违?你就敢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你就敢在家里玩这种下作的手段?医生的话是放屁?我的话是耳旁风?你的脑子呢?!你的自尊呢?都喂给那个许驿晟了?!” “我没有!我不是小偷!”周诺仪被那“下作的手段”和“小偷”的字眼刺得浑身剧颤,巨大的委屈和羞耻让他眼泪汹涌而出,他激动地反驳,身体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争辩。 然而,就在他猛地撑起身体,重心不稳地想要站直的瞬间,那只受伤的脚踝承受了不该有的压力。 “嘶——” 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脚踝深处猛地炸开。那痛楚是如此强烈,远超之前的酸胀,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周若然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伸出手臂,一把牢牢地扶住了周诺仪即将摔倒的身体。 “别动!”周若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扶住弟弟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掌心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 当看到脚踝红肿得比早晨更严重时,一股后怕混着怒火直冲头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背景不清不楚的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好疼……” 这一声类似于嘟囔的抱怨传在周若然耳中,火气瞬间少了一半。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想将那点不受控制的心软压下去:“坐好。” 随后他略微生硬地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周诺仪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重,有多伤人,可看着弟弟那只明显红肿加剧的脚踝,那股后怕和无力感就死死攫住了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听,道理讲了一万遍,他还是为了那个许驿晟……周若然疲惫地闭了闭眼。 “现在知道疼了?”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却比刚才的咆哮更令人绝望,“溜出去买药、翻书包偷换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脚能不能受得了?” “我……”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反驳。 是周若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四个字——“母上大人”。 周诺仪身体瞬间绷紧,妈妈不知道他脚受伤请假的事,哥哥会怎么说?从事情刚开始乱起来的时候说起?把他偷偷溜出去、换药、还把脚弄得更糟的事情全抖出来? 周若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将手里那盒崭新的、周诺仪买来调包的止痛喷雾,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闷响,盒子瞬间瘪了一块。 周诺仪能看出对方脸上残余的冰冷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层面对母亲时特有的、带着点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应付的表情。 他迅速拿起手机,指尖划过接听键,声音是那种惯常的、略显冷淡但又不失亲昵的调调,刚才摔药盒的暴戾仿佛从未存在:“喂,老佛爷,有何指示?” 他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懒散。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母亲活力十足、带着点八卦调侃的声音:“哟,周大忙人接电话挺快嘛!干嘛呢?是不是又在书山题海里遨游啊?你弟呢?让他接电话!问问这小子军训有没有被晒成黑炭?有没有偷懒被教官罚站?” 周若然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沙发上蜷缩着、正偷偷抬起泪眼、满眼都是惊恐和祈求的周诺仪。弟弟那惨白的脸色和惊惶的眼神,让周若然心里那点未消的怒火被更深的无奈取代。 他对着电话,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用词精准地带着点老妈能懂的“告状”式直白:“他?崴脚了。”周若然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肿得挺厉害。刚请了假,在家瘫着呢。” “啥?!崴脚了?!还肿得厉害?!”母亲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震惊和心疼,“怎么搞的这孩子!疼坏了吧?快让他接电话!” “接不了啦,老佛爷。”周若然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刚喂了药,这会儿正挺尸呢,没力气听您唠叨。看过了,骨头没断,就是得老实当几天废物点心。我看着呢,您甭管了。” “啧!你就不能盼你弟点好!”母亲的声音是又气又笑,“行吧行吧,交给你了!给我看紧点啊,别让他再瞎蹦跶!药够不够?冰敷了没?……唉对方,现在还疼不疼啊?你拍个他哭鼻子的照片给我看看呗?”母亲显然习惯了长子的说话方式,那份关心藏在调侃里。 “没空拍。他哭相难看。”周若然冷淡地回绝了老妈的玩笑要求,语气带着点“别烦我”的不耐烦,但内容依旧是可靠的,“药有。冰袋待会儿就糊他脚上。挂了,忙着呢。” 他熟练地终结话题,语气是那种“这点小事我能搞定别啰嗦”的可靠。 “臭小子!就知道敷衍我!看好他啊!挂了!”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和放心,显然对长子的能力毫不怀疑。 “嗯。”周若然应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沙发上的周诺仪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劫后余生般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哥哥和妈妈的每一句对话——哥哥用那种熟悉的、冷淡又带刺的语气,掐头去尾的讲述了事,还把他所有的不堪都兜住了。 没有提许驿晟,没有提他偷溜出去,没有提他作死换药还把脚弄得更糟,更没有提刚才那场几乎要把他撕碎的争吵……只是用一种周若然式的、略带不耐烦但又不失保护的简洁方式,替他遮掩了所有不堪。 周若然并没有直接开口,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叹息里,无奈依旧,但电话带来的那点“掩护完成”的短暂松弛,似乎也让那无奈少了几分尖锐的冰冷。 那叹息声很轻,却让周诺仪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滚回你房间去。”周若然恢复了理智,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至于那瓶被你‘拿回去’的——你最好藏好了,别让我看见。” 没有眼神交流,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等周诺仪有任何反应,周若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被关上,不轻不重的一声“咔哒”。 周诺仪低下头,盯着自己红肿的脚踝,喉咙微微发紧。他知道自己该回房间了,可他的脚踝疼得厉害,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根本没法自己走回去。 他咬着嘴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喊人帮忙,可又怕惹得哥哥更生气。就在这时,周若然的房门突然又打开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手里拿着那根拐杖。周若然没说话,只是把拐杖往沙发边一放,然后转身就走。 “……哥。”周诺仪下意识喊了一声,声音很小,带着点犹豫和试探。 周若然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回头,只是冷冷丢下一句:“再让我看见你乱跑,腿打断。” 然后,“咔哒”一声,房门再次关上。 这一章写得我血压都上来了,上头了,把周纯当成我妹写的,有一种看着孩子被黄毛拐走的无力感(点烟.jpg) 好消息是:最激烈的冲突已经过去啦! 坏消息是:许驿晟的副本还没开始打(?) PS:真的不会一直虐的!信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晨光透过窗户,在铺着蓝白格桌布的餐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白粥的米香、刚出笼的小笼包蒸腾的热气,以及一小碟酱黄瓜的咸鲜味道。 昨夜客厅里那场激烈的冲突和摔药盒的巨响,仿佛被这温馨的早餐气息冲淡了一些,但那份无形的紧绷感,依旧像一层薄冰覆盖在平静之下。 周若然坐在餐桌旁,穿着整洁的校服,坐姿笔挺。他面前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手里拿着一双筷子,正慢条斯理地夹起一个小笼包。 他的目光却落在摊开在桌角的一本物理习题集上,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周遭的烟火气都与他无关。 周诺仪坐在他对面,受伤的脚踝被小心地搁在旁边的椅子上,垫着软垫。他小口喝着温热的豆浆,目光却不安分的,时不时偷偷瞟向对面的哥哥。 一夜过去,脚踝的疼痛减轻了,但睡梦前突然冒出的关于“文学社”和“许驿晟”的念头却像藤蔓一样缠绕得很紧,疯狂滋长。自己都觉得傻。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开口成功率最高?哥哥的气消了吗?许驿晟…… “哥……”周诺仪放下豆浆碗,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打破了只有筷子轻碰碗沿的安静。 “说。”周若然头也不抬,筷子尖稳稳地夹起包子,声音平淡得像白粥,却清晰地传递出“没事别打扰”的冷硬边界。 周诺仪深吸一口气,决定单刀直入。他往前倾了倾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充满渴望:“哥,我想……加入文学社。” 说出“文学社”三个字时,心脏不受控制地快跳了几下,眼前清晰地闪过梧桐树荫下那个沉静又孤绝的身影。 周若然夹包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眼皮都没掀一下,拒绝得干脆利落,如同铁板钉钉:“不行。” “为什……么啊?”周诺仪的声音立刻拖长了,带着浓浓的不解和委屈,还有一丝被拒绝后的焦躁。他往前蹭了蹭,受伤的脚踝小心地挪动,试图离哥哥的“气场”更近一点,“我在家快闷死了,脚又动不了……就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看看书嘛。” 他当然不会说真正的目标是那个角落里的人。 周若然终于抬眼。晨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冷峻的线条。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入周诺仪试图掩饰的心虚,毫不留情地戳破:“理由?”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昨天下午是谁拖着这条伤腿,像做贼一样溜出去,就为了偷梁换柱一瓶药?周诺仪,你告诉我,‘安静看书’需要你搞出这么多破事?需要你去那个有许驿晟的地方‘安静’?” 他刻意咬重了“安静”两个字,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 周诺仪的脸瞬间白了白,昨天下午的难堪和脚踝残留的隐痛一起涌上来。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梗着脖子,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倔强迎上哥哥的目光:“那、那是两码事!我承认昨天下午是我不对……但我现在说的是文学社!我觉得那儿氛围好,能学东西……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充满了对知识的纯粹向往,“而且我不想因为某个人的态度,就放弃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显得很怂!” 我必须去,靠近他,弄清楚……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死寂。周若然放下了筷子,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周诺仪紧绷的神经上。他审视着弟弟,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执迷不悟或不知死活的证据。 “你确定?姓许的也是文学社的,你们两个很难不见面,”周若然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他就在那儿,你确定要去他眼皮子底下‘安静看书’?到底图什么?” 周诺仪的肩膀猛地一缩,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随即又强装镇定:“……在教室里也很难不见面啊……再说了,他是他,社团是社团!我又不是冲着他去的!” 声音有点发虚。 天知道我就是冲着他去的! “不是冲着他?”周若然嗤笑一声,显然一个字都不信,“那你告诉我,崇德几十个社团,话剧社、广播站、天文社……哪个不够安静不够有氛围?非要挑这个有‘活阎王’坐镇的文学社?” “我……”周诺仪被问住了,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就是因为许驿晟在那儿吧? 看着哥哥审视的目光,他急中生智,干脆耍赖,抱着豆浆碗往后一靠,声音带着点撒娇式的蛮横:“哎呀!哥!我就是喜欢文学社嘛!我就觉得它好!你就让我去试试嘛!我保证,这次绝对不惹事!绝对不靠近那个许驿晟!我就安安静静看书写东西,行不行?求你了哥……” 他眨巴着眼睛,努力做出最无辜最诚恳的表情。 周若然看着弟弟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昨天的怒火未消,此刻又添上浓浓的无力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他盯着周诺仪看了许久,那目光深沉复杂,像是在权衡利弊,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又像是某种紧绷的弦终于被弟弟这软磨硬泡扯断了,几不可闻地、带着浓重疲惫地叹了口气:“……随你。” 周诺仪的心脏“咚”地一声,像被重锤敲响的鼓,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淹没!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整片星河:“真的?!哥你答应了?!说话算话?!” 他激动得差点站起来,脚踝的疼痛及时拉住了他。 “别高兴太早!”周若然立刻泼下一盆冷水,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锐利如刀锋,“有条件!” “你说!一百个条件我都答应!”周诺仪此刻被狂喜冲昏了头,恨不得指天发誓。 “第一,”周若然的声音冷硬如铁,“离那个许驿晟远点!他再敢让你听到一句不中听的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让你不舒服——立刻!马上!告诉我!不准自己憋着,不准偷偷摸摸搞小动作,更不准像昨天那样作死!听见没?!” 这是底线。 “听见了听见了!我保证离他远远的!三米!不,五米!” 周诺仪点头如捣蒜,心里却在想:五米?那怎么观察他?想办法接近?脸上却是一副“绝对遵命”的乖巧。 “第二,”周若然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下周开始,等你脚好利索了,每周至少参加两次篮球社训练。一次都不能少!我会亲自跟社长打招呼。” 这小子太弱了,得练!而且放在眼皮子底下更放心。 “啊?!”周诺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雷劈了一样,“为什么啊?哥!我不喜欢打篮球!我跑不快跳不高!而且我脚……” 他试图把伤脚抬起来当挡箭牌,满脸抗拒。打篮球?累死了!还……耽误我去文学社看许驿晟的时…间。 周若然冷笑一声,眼神扫过他裹着纱布的脚踝,又落在他没什么肌肉的手臂上:“就是因为你不喜欢、不运动,才弱不禁风!崴了脚还不老实!打篮球是让你去锻炼,增强体质!省得一阵风就倒,还尽给我惹麻烦!” 他伸手,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力道,戳了戳周诺仪细瘦的胳膊,“瞧瞧你这豆芽菜身板!再不练练,下次被人堵巷子里,还能指望谁救你?” 想起上次巷子里的事,他心里就一阵后怕。 周诺仪被戳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上次……那不是有……” 有许驿晟吗?后面半句被他及时咽了回去,差点说漏嘴。 “有什么?”周若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没什么!”周诺仪立刻摇头,赶紧转移话题,“……好吧好吧,打篮球就打篮球!不过哥,报名我自己去就行,不用你陪着!我保证规规矩矩填表,不惹事!” 周若然眯起眼睛,审视着他:“你确定?” “……确定!”周诺仪硬着头皮,用力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比可靠。 周若然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最好说到做到”。然后,他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不是戳,而是带着点泄愤和无奈意味地,用力揉了揉周诺仪的头发,把本来就有点乱的头发揉成了鸟窝:“行,随你。但要是再被我发现……” “绝对不会!”周诺仪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赶紧举手保证,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狡黠的灿烂笑容。 成功了! 周若然轻哼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已经微凉的小笼包塞进嘴里,不再看弟弟。 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些许。周诺仪知道,这一关,他算是暂时闯过去了。 谁懂?每次一写对话就控制不住写长,绝对没有故意拖节奏!![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松动 清晨的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透过教室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距离那个混乱又微妙的雨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总算开始正式上课,周诺仪接触他那个“活阎王”同桌的次数就更多了。 周诺仪脚踝上的纱布早已拆掉,只剩下一圈淡淡的青紫印记。他像往常一样走进高一7班的教室,目光习惯性地先扫向靠窗的位置。 许驿晟依旧坐在那里,背脊挺直,正低头看着书。 清晨的光线柔和地勾勒着他的侧脸。周诺仪注意到,他缠着绷带的右手臂已经解开了,校服袖子下露出一截肤色略深、线条结实的小臂。 他的伤似乎也恢复的不错? 周诺仪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动作放得很轻。像过去一周的每一天一样,他悄悄地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花哨包装的、深色纸盒。里面装着的,正是那天许驿晟随口刁难的“考题”——一块品质不错、可可含量很高的黑巧克力。 他是在一次次被挑剔“太苦”、“太甜”的反馈里,慢慢摸清了许驿晟的口味,最终才找到那块能被对方勉强接受的巧克力。 它静静地躺在周诺仪的掌心。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然后,他像做贼一样,飞快地将那个纸盒放在许驿晟桌角靠近过道的位置——那个既不算“靠近”,又不会轻易被忽略的“安全区”。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缩回手,假装若无其事地翻开自己的英语书,心脏却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耳根也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许驿晟翻书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但眼角余光似乎极快地扫过桌角那个熟悉的深色小盒。 过去的一周里,这个场景每天都在上演。第一天,许驿晟看都没看。第二天,他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把它推到桌角最边缘。第三天、第四天……他的反应越来越平淡,从最初的排斥,到后来的无视,再到昨天,他甚至只是瞥了一眼,就任由它留在那里,直到放学才面无表情地收了起来。周诺仪屏住呼吸,偷偷用余光观察着。 许驿晟翻书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轻声“嗯”了一下。 周诺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雀跃猛地冲上心头,他飞快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他收了! 这个小小的、无声的接纳,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像一道微光,悄然照亮了周诺仪坚持了一周的小心翼翼。 然而,这份隐秘的喜悦很快被走廊里传来的动静打断。 课间操的铃声刚响过,走廊里人声嘈杂。周诺仪看到周若然皱着眉出现在他们高一教室门口,显然是路过。 周若然刚站定,一道身影就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径直挡在了周若然面前。 是江语辰? 因为那晚上的告状,周诺仪对这个所谓温和又无害的学长皆文学社社长,一点好感都没有了,文学社报名对方也不怎么管,还都是第1天见到的那个学姐包办的。 他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深色夹克,身形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带着掌控意味的笑意。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姿态慵懒却强势,眼神直勾勾地锁在周若然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喧闹。 “哥,等一下。”这声“哥”叫得亲昵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 周诺仪的动作顿住了:这家伙现在已经开始光明正大的抢哥哥了?还叫的这么亲?! 不过还好,他看到周若然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警惕。 江语辰仿佛没看见,或者说毫不在意。他微微倾身,拉近距离,目光带着审视和玩味在周若然脸上逡巡,嘴角笑意更深,带着点狎昵的探究:“昨晚训练结束跑那么快?怕我吃了你?” 语气轻松,眼神却充满侵略性。 周若然下颌线绷紧,眼神更冷:“有事说事,没空。” “急什么?”江语辰轻笑一声,非但没让开,反而又往前踏了小半步,几乎侵入周若然的私人空间。 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高一教室里面,在周诺仪和许驿晟身上停顿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他重新看向周若然,语气带着强势:“找你自然有事。下周末热身赛的战术细节,我觉得需要再敲定一下。现在,去篮球馆聊聊?” 不是商量,是命令式的邀请。 周若然脸色沉得能滴出水。他明显不想去,但江语辰搬出“正事”,姿态强硬。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走。” 江语辰满意地勾唇,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如同胜利者。 周若然看也没看江语辰,径直大步离开,背影带着戾气。 江语辰则像锁定目标的猎豹,不疾不徐地跟在周若然身后半步。在即将走出高一楼层的走廊拐角时,他忽然脚步一顿,侧过头。 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人群,投向了高一7班教室门口的方向——或者说,投向了正准备离开教室的许驿晟。 那眼神不再是面对周若然时的狎昵与强势,而是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敌意。像淬了毒的针,无声地传递着清晰的信息:少惹麻烦。 许驿晟此刻正走到教室门口。他似乎对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毫无所觉,又或者说,他察觉了,但根本不屑一顾。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出了教室门,朝着高一学生集合的方向走去,将江语辰和那道警告的目光彻底甩在身后,仿佛那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空气。 江语辰眼底的冷意更甚,但他没再停留,收回目光,快步跟上了周若然。 走廊里人来人往,刚才的交锋转瞬即逝。 周诺仪站在原地,心脏还在因为江语辰最后那个充满敌意的眼神而微微发紧。他下意识地看向许驿晟消失的门口。 就在这时,许驿晟的身影又折返了回来——他似乎忘了拿什么东西。他快步走回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动作利落。 在转身再次离开,经过还站在原地有点发愣的周诺仪身边时,脚步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周诺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他听到一句非常轻、非常快,几乎被周围嘈杂声淹没的低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冰冷的确认:“……麻烦精。”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贯的冷意,但周诺仪却奇异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显然是针对江语辰。 没等周诺仪细想,许驿晟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再次擦着他的肩膀,快步走出了教室,汇入了高一去操场的人流中,只留下一个孤绝挺拔的背影。 再看看许驿晟消失的门口,那句轻飘飘的“麻烦精”仿佛还在耳边。 一种奇异的、带着点甜味的暖流悄悄涌上心头,冲散了先前因江语辰的敌意而产生的紧张。 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朵,嘴角那个小小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江语辰是麻烦精,没错。而且,是个让许驿晟都感到烦躁的麻烦精。 这个认知,莫名地让周诺仪感到一丝……安心?或者说,是一种微妙的同盟感?仿佛在对抗那个共同“麻烦”的立场上,他和许驿晟之间,有了一条看不见的、极其脆弱的连线。 课间操的音乐在操场回荡,周诺仪混在高一7班的队伍里,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队列前方那个挺拔孤绝的身影。 许驿晟动作标准却透着股疏离,仿佛周遭的喧闹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阳光落在他微抿的唇角,周诺仪想起他抽屉里那个小小的深色纸盒,心脏又悄悄加快了跳动。 “喂,诺仪,看什么呢那么出神?”旁边一个相熟的男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周诺仪猛地回神,慌忙移开视线,脸上热度更甚:“没、没什么,看……看领操台呢。”拙劣的借口引来对方一阵善意的哄笑。 他赶紧跟着节拍抬手踢腿,却感觉许驿晟似乎在他慌乱移开目光的那一瞬,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掠过他所在的方向。是错觉吗? 操场的喧闹渐渐散去,人群如潮水般涌回教学楼。周诺仪正随着人流上楼,眼角余光瞥见江语辰和周若然一前一后地从篮球馆方向走过来。 周若然的脸色比去时更难看,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走得很快,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校服外套的拉链甚至被扯开,衣襟在风中急促地翻飞。 而江语辰,依旧保持着那种不紧不慢的步调跟在后面半步,深色夹克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但那眼神却牢牢锁在前方周若然的背影上,专注得像在欣赏一件即将落入囊中的猎物。 他的姿态从容不迫,与周若然的紧绷和怒火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就在即将擦肩而过时,江语辰的目光倏地转向楼梯上的周诺仪。那眼神不再是警告许驿晟时的冰冷锐利,而是带着一种评估和玩味,像在掂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他甚至微微颔首,对着周诺仪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温和学长”式微笑。 周诺仪心头一紧,本能地避开了那道视线。这笑容比冰冷的警告更让他不适,虚伪得令人作呕。他想起了雨夜次的突然“造访”。 江语辰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避,目光很快又落回周若然身上,甚至快走两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目标似乎是周若然因为走得急而微微敞开的衣领后颈——一个极具掌控意味、甚至带着狎昵暗示的动作。 “哥,外套扣子……”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亲昵的提醒。 “滚开!” 周若然猛地一甩胳膊,力道之大差点将江语辰的手打开。他回头,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江语辰,你他妈离我远点!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说完,他不再看江语辰一眼,带着一身戾气,大步流星地冲上了楼梯,很快消失在拐角。 江语辰站在原地,被挥开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缓缓收回插进裤袋。他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彻底消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鸷和不耐,但很快又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压了下去,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他抬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周诺仪,又似乎在寻找许驿晟的身影未果,最终也迈步上了楼。经过周诺仪身边时,带起一阵微凉的、带着淡淡男士香水味的风。 周诺仪被刚才那充满火药味的一幕惊得有些发愣。 哥哥的怒火如此直接而猛烈,江语辰的“温和”面具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隐隐感到不安,江语辰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对哥哥,对许驿晟,对自己,似乎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漩涡。 回到教室,周诺仪下意识地看向许驿晟的座位。他还没回来。 周诺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出下节课的书本,心绪却还停留在刚才楼梯口的冲突和许驿晟那句“麻烦精”上。 他忍不住又悄悄看向那个靠窗的位置,想象着许驿晟回来时会是什么表情。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许驿晟桌角那个熟悉的“安全区”——靠近过道的位置。 那里,此刻空空如也。周诺仪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早上放下的巧克力盒,不见了。 是被收进抽屉了?还是……被他扔掉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许驿晟的抽屉。抽屉半开着,里面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不到那个深色小盒的踪迹。 一丝微小的失落感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周诺仪的目光却猛地定住了。 在许驿晟摊开的数学笔记本旁边,靠近边缘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深色糖纸折叠而成的……千纸鹤。糖纸的纹理和颜色,周诺仪再熟悉不过——正是他送出的黑巧克力的包装纸!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那只小小的千纸鹤上,深色的纸面反射出一点幽微的光泽。 它被折叠得不算十分精巧,甚至有些笨拙,带着一种生硬的棱角感,一看就不是熟手所为。 但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个沉默的、带着棱角的回应。 周诺仪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鼓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 他……他竟然留下了糖纸?还……叠了东西?虽然叠得这么……丑。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周诺仪。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同学的说笑打闹声都变得模糊遥远。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只静静躺在许驿晟笔记本旁的、用他送的巧克力糖纸折成的、歪歪扭扭的千纸鹤。许驿晟没有扔掉。他甚至没有随手揉成一团。他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留下了痕迹。 这个认知比任何言语都更猛烈地冲击着周诺仪的心。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推开。许驿晟回来了。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因为过度震惊和喜悦而几乎石化的身影。 他在座位前站定,目光随意地扫过桌面,掠过那只突兀的千纸鹤时,动作似乎有那么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随即,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不是去碰那只千纸鹤,而是拿起旁边的笔记本,随意地翻了一页,盖在了那只小小的纸鹤上。 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整理书本。然后,他坐下,翻开书,目光专注地投向书页,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遮掩从未发生过。 周诺仪:“……” 他呆呆地看着许驿晟流畅的动作,看着他被书本覆盖住的桌角,刚刚还沸腾的血液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巨大的喜悦瞬间被一种更加汹涌复杂的情绪取代——是难以置信?是失落?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悸动? 他……把它盖住了?是心虚还是尴尬?像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反应比直接扔掉它,或者任由它摆在那里,更让周诺仪心潮澎湃。 这笨拙的遮掩,这无声的承认,这欲盖弥彰的举动……像一道惊雷,在周诺仪的心底炸开,震得他灵魂都在发颤。 原来,冰层之下,并非一片死寂。原来,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已经被他小心翼翼放置的“巧克力”,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而缝隙里透出的光,此刻正化作一只歪歪扭扭的深色千纸鹤,静静地躺在书本之下,也沉沉地烙在了周诺仪的心上。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教室,空气里浮动着尘埃。 周诺仪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再次向上扬起,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傻气的、晕乎乎的甜蜜和笃定。 他知道了。 冰山,真的在融化。 哪怕只是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也足以证明春天的到来。 啊啊啊!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许驿晟啊许驿晟,你真是……闷骚界的扛把子!(≧?≦)? 他吃完留下了糖纸!还叠了东西!(虽然叠得丑萌丑萌的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属于许驿晟式的、带着棱角的温柔啊!笨拙、生硬,却又无比真实珍贵。 这章没有大段告白,没有激烈冲突(哥哥和江语辰除外哈哈) 我有点想写许驿晟折纸的脑补小剧场……笨手笨脚的活阎王什么的…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松动 第20章 【小剧场:许驿晟的千纸鹤】[番外] (场景:某节课下,周诺仪去上厕所,深色空糖盒躺在抽屉里,那张被展平的糖纸静静躺在桌面。灯光下,纸面泛着微光,像某种无声的诱惑。) 许驿晟 (内心OS):… …又来了。这麻烦精,真够执着。像块甩不掉的…橡皮糖。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糖纸边缘,触感微凉光滑。) ……味道……是还行。也就……勉强能入口。他倒是会挑。 (脑中不受控地回放:周诺仪今天放下盒子时,指尖的微颤,耳廓染上的薄红,还有那飞快垂下的、睫毛浓密的眼睑…像只受惊又强装镇定的兔子。) ……笨死了。送个东西都怕成这样。……烦人。 (他烦躁地“啪”一声合上根本没看进去的书,目光死死锁住那张糖纸,仿佛它是罪魁祸首。) 许驿晟 (内心OS):… …留着干嘛?当垃圾扔了才干净。 (手伸向糖纸,却在半空停住。一个微弱却固执的声音在心底挣扎:那笨蛋…明天要是没看见空盒子,是不是又会…露出那种小心翼翼、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眼神?) ……啧。麻烦。他最擅长用那种眼神……烦死了! (指尖最终还是捻起了那张纸。深色的纹理在灯光下流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那个人的…干净气息?他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这荒谬的联想。) 许驿晟 (内心OS):… …折……折掉算了。废物利用。省得占地方。 (这个理由似乎站住了脚。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拿出手机,生硬地搜索“千纸鹤教程”。步骤图跳出来,简单几步,却像天书。) ……蠢东西。也就哄哄……他那种天真笨蛋。 (“他那种”三个字在心头滚过,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意。周诺仪是什么人?干净、温暖、家境优渥、被哥哥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小少爷。自己呢?活在泥沼里,一身戾气,连笑容都吝啬的…怪物。) 许驿晟 (内心OS):……他懂什么?送点甜头就觉得能靠近了?天真。我这种人……连江语辰那种货色都警告我“少惹麻烦”……呵,麻烦?我就是麻烦本身。 (一股尖锐的自厌猛地刺穿了他。他捏着糖纸的手指骤然收紧,脆弱的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 ……这张纸……都比他干净。 (他盯着被自己捏出褶皱的糖纸,眼底掠过一丝狼狈。松手,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耐心,试图抚平那褶皱。笨拙的动作,像是在抚平自己内心翻腾的、见不得光的沟壑。) 许驿晟 (内心OS):……算了。就当…打发时间。折坏了就扔。反正…他送的巧克力,味道也就那样。 (他重新看向教程,眼神专注得近乎凶狠,仿佛在攻克生死难题。 第一步,对角线…纸太滑!手指怎么这么笨?!他暗骂自己,动作却放得更轻,屏住呼吸,生怕再弄坏一点。) …妈的,歪了!…重来。这次一定行。 (第二步,翻面…小心,再小心…指甲千万别刮到…好了!他额角沁出一点细汗,比打完架还累。看着初具雏形的折痕,一丝极淡、极陌生的…成就感?刚冒头就被他狠狠摁灭:得意什么!蠢货才折纸!) ……第n步,翅膀……这什么鬼?!教程骗人!明明像…像发育不良的蛾子! (他看着手里那个脖子歪斜、翅膀耷拉、丑得惊心动魄的“作品”,强烈的挫败感再次涌上。他许驿晟,:打架没输过,学习没怕过,居然败给了一张纸?!更让他烦躁的是……) ……这么丑的东西……配不上那张干净的脸吧?他肯定……会笑话。 (这个念头像冰水浇下。他几乎想立刻毁灭证据。可指尖碰到那粗糙的纸鹤身体,又顿住了。这是…他送的糖纸做的。上面…好像还残留着一点点巧克力的味道?) 许驿晟 (内心OS):……丑是丑了点……但……纸是他的。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他心底的自厌阴霾。他盯着那只丑丑的千纸鹤,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带着一种近乎英勇就义的别扭,把它——那个承载着他所有笨拙、挫败和一丝丝隐秘不舍的深色小东西——轻轻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摊开的、代表他“正常”世界的笔记本旁边。) ……就放这儿。风吹掉算它命不好。他要是眼瞎没看见……最好。 (做完这一切,他像完成了一项重大而羞耻的任务,迅速别开脸,抓起书本,试图用冰冷的文字覆盖掉心头翻涌的陌生热意。) 亲爱的读者们,在最新章和小剧场里,我们看到许驿晟面对周诺仪小心翼翼的靠近和那份笨拙诞生的千纸鹤时,展现出了极其矛盾甚至“自毁”般的反应(想毁掉纸鹤、用书本盖住、内心疯狂自我攻击)。这可能会让一些读者觉得:“他明明在意,为什么还要这样?是不是太‘作’、太‘矫情’了?” 这里想和大家深入聊聊许驿晟行为背后的核心设定之一:幸福恐惧症 (Cherophobia)。 这不是简单的“傲娇”或“别扭”,而是一种真实的、痛苦的心理困境。 一.什么是幸福恐惧症? 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对“幸福”或“积极体验”的非理性恐惧。患者并非不渴望美好,而是潜意识里深信: 1. “我不配拥有”:根深蒂固的自卑和自我厌弃,让他们坚信自己这样的“麻烦”、“污点”不配沾染任何干净美好的事物(如阳光般的周诺仪)。拥有,反而会玷污对方或招致灾祸(江语辰的警告强化了这种认知)。 2. “幸福是灾难的前兆”:过去的创伤经历(被抛弃、被利用、希望的毁灭)在他们心中刻下了一道强迫性的公式:幸福 = 紧随其后的巨大痛苦/失去。短暂的温暖,预示着更长久的寒冷和绝望。他们宁愿停留在熟悉的“痛苦舒适区”,也不愿踏入充满未知风险的“幸福雷区”。 3. “失控的恐惧”:幸福带来的愉悦、温暖、依赖感,让他们感到陌生、脆弱和极度失控。相比之下,孤独、冷漠甚至痛苦,虽然难熬,却是可预测的、熟悉的、有掌控感的“安全地带”。 二.在许驿晟身上如何体现? 周诺仪的巧克力(持续的温暖)和他自己因此产生的悸动(珍惜糖纸、想留下点什么的冲动),本身就是“幸福”的萌芽。这触发了他的警报系统!折纸过程中的自厌(骂自己蠢)、挫败感(做不好)、想毁掉成品的冲动,都是身体和心灵在抗拒这种“危险”的靠近。 他拼命用“测试纸张”、“废物利用”等理由贬低折纸行为,是为了剥离其中的情感意义,试图告诉自己“这不是幸福,这只是物理操作”,以此缓解恐惧。 他坚信自己做的丑东西“配不上”周诺仪,预期对方会“笑话”,本质是提前预设了“拥有即失去/被否定”的灾难结局。这比满怀希望后遭遇毁灭,痛苦要小得多。 最终留下纸鹤,是内心渴望一次极其微小的、无意识的胜利。但这带来的不是纯粹的快乐,而是更强烈的别扭、羞耻和后续的“遮掩”(用书盖住)。因为即使这一点点“拥有”,也让他感到不安和失控,仿佛拿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三.为什么这不是“矫情”? 1. 非主观选择:这不是他“故意”闹脾气或“作”。这是一种深植于潜意识、由创伤和负面核心信念驱动的自动反应,如同膝跳反射,很多时候他自己都无法理解或控制。 2. 每一次“推开”温暖,对他来说都伴随着强烈的自厌、恐惧和撕裂般的痛苦。他并非享受这个过程,而是困在其中,饱受煎熬。那句“麻烦精”骂江语辰,也像在骂被温暖吸引却又恐惧的自己。 3. 生存策略:在许驿晟的世界观里,这种“推开”和“破坏”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病态的生存策略。它虽然痛苦,但能“保护”他免于承受预期中更可怕的、由“幸福”带来的终极毁灭。就像有人害怕高空,站在阳台边会本能地后退甚至腿软,这不是“矫情”,是生理性的恐惧。 4. 在如此强烈的恐惧和自厌驱动下,他最终还是留下了那只丑丑的千纸鹤(哪怕借口是“风吹掉算它命不好”)。这已经是他在“幸福恐惧症”的深渊边缘,所能做出的、极其艰难和勇敢的微小尝试 理解与期待:许驿晟的“幸福恐惧症”是他冰山下汹涌暗流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解释了他为何渴望又抗拒,为何靠近又推开。理解这一点,我们或许就能更深刻地体会他每一次冷漠或刻薄背后,那份沉重的恐惧和痛苦,而不是简单地归为“矫情”。周诺仪要融化这座冰山,需要的不仅是温暖,更是无与伦比的耐心、稳定和对他恐惧根源的理解。每一次许驿晟看似“不可理喻”的推开,可能都是他在与内心根深蒂固的恶魔搏斗。期待看到周周如何用他纯粹而坚定的温暖,一点点帮助许驿晟打破“幸福=灾难”的魔咒,让他相信,有些温暖,可以安全地拥有;有些美好,他值得触碰。这个过程注定艰难,但正因如此,每一次微小的突破才显得如此珍贵和动人。希望这个解释能让大家更理解许驿晟这个复杂又让人心疼的角色。他的故事,是一场关于治愈与自我救赎的艰难跋涉。我们不应该有质疑,而应该陪他一起走。 还有就是,因为前期要做好足够的铺垫,所以第18章才有那么一小点点进展,真不是我在拖 感谢你读到这里。 2025.7.1 楠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小剧场:许驿晟的千纸鹤】 第21章 不怕,别理 放学的铃声成了周诺仪心中那点隐秘甜蜜的催化剂。他几乎是蹦跳着冲到哥哥的班级门口,脸上还残留着体育课那短暂触碰带来的红晕和悸动,以及许驿晟那句冰冷却立场鲜明的“垃圾”带来的暖意。许驿晟…… 他好像真的开始在意了?这个念头让周诺仪的心像泡在温泉水里,暖洋洋、晕乎乎的。 周若然正阴沉着脸收拾书包,周身那股在篮球场上被强行压下的暴戾气息像低气压云团笼罩着他。看到弟弟脸上那副藏都藏不住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他眉头拧得更紧,没好气地低吼:“傻乐什么?走了!” “哦哦!”周诺仪连忙收敛笑容,但眼底的雀跃还是亮晶晶的。 兄弟俩并肩汇入放学的人流。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周诺仪忍不住又想起许驿晟跑动时带起的风,还有那句“垃圾”……他嘴角又忍不住偷偷上扬。 “哥,”周诺仪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和同仇敌忾,“下午许驿晟也骂江语辰了!他也说那家伙是‘垃圾’!” 他把许驿晟当时的反应和那句话,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仿佛获得了某种重要的同盟认证。 周若然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丝,但眼神依旧冰冷锐利。他冷哼一声:“算他眼睛还没瞎透。” 语气虽然依旧很冲,但周诺仪敏锐地捕捉到哥哥紧绷的肩线似乎放松了一点点。这让他更高兴了。 两人一路走着,话题自然又绕回了下午的冲突。 “那混蛋!他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周诺仪想到那只拍在哥哥屁股上的手,怒火又烧了起来,“当那么多人面!简直……简直下流!” 周若然脸色铁青,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就是个心理变态的杂碎。仗着……哼。” 他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眼神里的厌恶和屈辱更深了。“等着吧,他最好祈祷别落单。” “对!这种人渣就该……”周诺仪义愤填膺地附和,两人一路低声咒骂着江语辰的卑劣行径。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那熟悉的巷口。 想到妈妈今晚回来,周诺仪的心情又飞扬起来,暂时冲淡了对江语辰的愤怒。 “妈肯定做了糖醋排骨!爸说不定偷偷买了新出的游戏碟!” 他脸上重新挂上期待的笑容,脚步都轻快起来。 周若然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压下翻腾的怒火,不想把负面情绪带进家门。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温暖的灯光、诱人的饭菜香气,还有妈妈周岚那爽朗中带着长途归来疲惫却无比欢快的声音,瞬间像潮水般涌了出来:“哎哟!我的两个心肝宝贝回来啦!诺诺!若然!快进来快进来!饿坏了吧?看妈妈给你们带了什么好……” 周岚系着围裙,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容,张开双臂就朝着走在前面、个子更高的大儿子周若然迎了过来,习惯性地想先抱抱他。 然而,门口兄弟俩脸上的表情,却在踏进玄关、看清屋内景象的瞬间,发生了戏剧性的骤变! 周诺仪脸上的笑容如同被急速冷冻,瞬间僵住。他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到最大,嘴巴微张,彻底傻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妈……?” 周若然的表情更是直接从强压怒火的阴沉,瞬间降至绝对零度! 他瞳孔猛地收缩,眼神里的震惊、错愕、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愚弄的暴怒如同火山喷发般炸开。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出“咔”的轻响,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个字:“他?!” 因为,就在妈妈周岚的身后,厨房门口,正站着一个他们刚刚还在路上咒骂了无数遍的人! ……江语辰。 他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看起来质地柔软舒适的米白色羊绒衫,脸上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腼腆又带着恰到好处“惊喜”的笑容,仿佛下午篮球场上那个眼神阴鸷、行为下作的人只是他们的幻觉。 他手里还端着一盘晶莹剔透、切得漂亮的水果,一副温良恭俭让的居家好少年模样。 “舅妈,是若然表哥和诺诺表弟回来了吗?” 江语辰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感,尤其那声“诺诺表弟”,叫得无比自然。 他目光“自然”地转向门口,在接触到周若然和周诺仪那两张如同见了鬼般的脸时,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致的嘲弄和得逞的快意,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甚至还对着明显比他年纪小、此刻完全傻掉的周诺仪,露出了一个更“友善”的笑容。 “舅妈?!” 周诺仪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个称呼像炸弹一样炸开!他……他是谁?!舅妈?!他叫妈妈舅妈?!还叫他……诺诺表弟?! 周岚已经抱住了还僵在门口、脸色煞白的小儿子,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站着干嘛诺诺?快叫表哥啊!” 她又笑着转向江语辰,语气是诺诺从未听过的、带着明显心疼和怜惜的温柔,“这是你们姑姑的儿子,江语辰!他爸爸那边有点急事要处理,家里其他亲戚暂时都不方便,所以语辰要在我们家借住一段时间。你们可要好好相处,特别是若然,你是哥哥,虽然只大了几个月,也要有点哥哥的样子,多照顾点弟弟们啊!” 表哥?!姑姑的儿子?!借住?!!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诺诺和周若然的心上! 下午那恶心的一幕、那只拍在屁股上的手、那无声的“你等着”的口型……瞬间和眼前这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这声“舅妈”、这突如其来的“表哥”身份、这该死的、仅仅几个月的年龄羞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巨大的荒谬感、强烈的被欺骗感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席卷了兄弟俩! 尤其是周若然,他看着江语辰那张在母亲面前装得无比纯良、还对着自己弟弟假笑的脸,再想到他下午对自己这个“只大了几个月”的“哥哥”做的下作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他想怒吼,想揭穿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想告诉妈妈他做了什么! 可是……怎么说?说这个只比自己小几个月、名义上是自己表弟的江语辰,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极其下流的方式拍了他这个“哥哥”的屁股?说他对自己的亲表哥有那种令人作呕的企图?妈妈会信吗? 在刚刚得知这是她早逝小姑子唯一的儿子、需要他们照顾的时候?爸爸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在无理取闹,排斥欺负这个“年纪差不多”、“可怜”的表弟? 那句“只大了几个月”此刻像一根刺,扎得周若然更加屈辱。 巨大的屈辱、憋闷和被这微小年龄差带来的、近乎平等的荒谬感死死压住了周若然的喉咙,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江语辰,眼神里的怒火和恨意几乎要将对方烧穿!他比江语辰只大几个月!却被这样对待!这简直是对他尊严的极致践踏! 江语辰却仿佛毫无所觉,甚至上前一步,将果盘放在玄关柜上,脸上带着“关切”看向周若然:“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下午训练太累了?还是……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 他刻意加重了“小误会”三个字,眼神无辜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那声“哥”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更带着一种微妙的、对那几个月年龄差的嘲弄。 “没有误会!” 周若然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和杀意,每个字都淬着冰渣。 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甩开周岚还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看也不看江语辰和母亲,像一头受伤暴怒的困兽,带着一身骇人的低气压,撞开挡路的诺诺,径直冲上楼梯,重重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砰——!!!” 巨大的摔门声震得门框都在颤抖,在温馨的家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绝望。 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周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看看紧闭的、仿佛还在震动的房门,又看看脸色惨白、呆若木鸡的小儿子诺诺,最后看向旁边一脸“无措”和“受伤”的江语辰,完全搞不清状况:“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诺诺?若然他……” 她也被大儿子从未有过的暴怒反应吓到了。 周诺仪看着妈妈脸上真实的困惑、担忧甚至一丝惊惶,再看看江语辰那副伪装得完美无缺的委屈表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头顶,浑身冰冷。 他张了张嘴,看着母亲担忧的眼睛,那些冲到嘴边的控诉,看着江语辰那张几乎和哥哥同龄却更显虚伪阴险的脸,最终也化成了无力的沉默和更深的愤怒。 他只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没……没什么,妈,哥他……可能打球输了,心情不好……” 这个借口在刚才那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中,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唉……” 周岚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显然完全不相信这个说法。她看着小儿子苍白的脸,又看看紧闭的房门,暂时也问不出什么。她转向江语辰,语气带着疲惫的安抚:“语辰,别介意啊,若然他……唉,性子急。快,把水果端进去吧。诺诺,你也去洗手,准备吃饭。” 她语气里的忧虑和无力感清晰可闻。 “好的舅妈,我理解的。哥可能压力太大了。” 江语辰温顺地应道,重新端起果盘,转身走向餐厅。 在背对周岚和周诺仪的瞬间,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得意至极的弧度,眼神阴鸷地扫了一眼楼上紧闭的房门,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拿我没办法。 周诺仪站在原地,看着江语辰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听着妈妈在厨房里心不在焉的锅铲声,再想到楼上哥哥房间里死寂的沉默,只觉得这个原本温暖的家,瞬间被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霾笼罩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只比哥哥小几个月的“表哥”,像一颗精心伪装的毒瘤,带着巨大的恶意和扭曲的**,狠狠扎进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巨大的愤怒、无力和恐惧感包裹着他。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木然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是无关紧要的推送。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点开了那个被他置顶、却几乎从未主动发过消息的聊天框——备注是空白的,但那个头像和号码,早已刻在他心里。 许驿晟的头像一片漆黑,像他本人一样沉寂。 诺诺看着那一片黑,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不管不顾地开始打字,手指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语句颠三倒四,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只想把胸腔里翻腾的委屈和恐惧一股脑倾倒出去: 单向信号:许驿晟! 单向信号:他来了!他居然在我家! 单向信号:我妈让我叫他表哥!他是我姑姑的儿子! 单向信号:他居然是我表哥!还要住在我家! 单向信号:我妈对他可好了…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单向信号:我哥气疯了,直接摔门回房间了,门都快摔裂了! 单向信号:他刚才还对着我笑,叫我‘诺诺表弟’!好恶心!下午他…他那样对我哥! 单向信号:怎么办啊许驿晟?他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 单向信号:他就是个垃圾!超级大垃圾!跟你下午说的一样! 单向信号:[委屈到哭的表情包] 消息像连珠炮一样发了出去。周诺仪发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耻和慌乱。他这是在干什么?对着许驿晟……那个活阎王同桌……像个受惊的小孩一样语无伦次地告状?许驿晟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烦死了?会不会干脆把他拉黑?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苍白惊慌的脸。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周诺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他怎么会指望许驿晟……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倏地亮起! 提示音短促地响了一声。 周诺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 许驿晟的回复来了。 没有表情包,没有多余的字,只有冷冰冰、硬邦邦的四个字,却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瞬间刺破了诺诺心中的阴霾: 「不怕。别理。」 周诺仪呆呆地看着那四个字,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感受到另一端那个人同样冷硬却不容置疑的语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巨大的委屈,猛地冲上周诺仪的眼眶。许驿晟没有问细节,没有说废话,甚至没有表达任何情绪。 他用最简洁、最直接的方式,给了他最核心的支持:不要害怕,无视那个垃圾。 这看似冷漠的回应,却比任何长篇大论的安慰都更有力量。它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稳稳地压在了诺诺几乎要被恐惧掀翻的心上。 许驿晟知道那个“垃圾”有多糟糕,知道他此刻的恐惧和恶心,但他给出的不是同情,而是命令式的支撑:别怕,别理他。 周诺仪的指尖悬在屏幕上,心跳依旧很快,但不再是纯粹的慌乱。他慢慢地、慢慢地打了一个字: 单向信号:嗯。 发送出去后,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那四个字仿佛带着温度。外面隐约传来妈妈和江语辰在餐厅的说话声,还有碗碟轻碰的声响。周诺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不怕”和“别理”刻进脑子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猛地亮起,伴随着突兀的、持续的视频通话请求铃声! 发起人:许驿晟。 周诺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许驿晟……要跟他视频?!那个刚说完“不怕,别理”的活阎王?!他、他想干什么?!看他有没有真的“不怕”?还是……确认他真的“别理”了? 巨大的慌乱和羞耻感再次淹没了诺诺!他现在头发乱糟糟,眼睛肯定又红又肿,样子肯定难看死了!而且……而且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对着屏幕看到许驿晟那张冷脸,他怕自己会紧张得把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勾起来! 可就在他指尖颤抖着要按向红色的拒接键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诺诺?在里面吗?吃饭了。”是爸爸周振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试探。周诺仪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属于许驿晟的名字,再看看紧闭的房门,巨大的慌乱席卷了他。 他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用力地按下了拒接键!屏幕瞬间暗了下去,视频请求的铃声戛然而止。 周诺仪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他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百米冲刺。他还没来得及平复,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许驿晟发来的消息,依旧简短: 「明天。」 叮!您预订的“家庭伦理之我的表哥是变态”套餐已送达![吃瓜] 然:谢邀,人在家中坐,变态表弟天上来,气到裂开,勿扰![门已焊死.jpg] 诺:妈妈救命!同桌救命!QAQ(bro无人懂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不怕,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