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开局三一门奇袭龙虎山》 第一章,,百岁老登,开局怒斥张之维 “你给老夫滚出来!” 龙虎山后山山门外,一道夹杂着雄浑气劲的怒吼传遍了整座龙虎山。 此时正是早课,在道堂打坐修行的道士们都是一愣,想来是都没料到当今天下还有人敢以如此不善的口气站在龙虎山下咆哮天师还要叫天师滚出去? 呵!到底是时代变了还是当他们正一龙虎山上没人提的动刀了? 就算是和天师相交莫逆的陆瑾陆老爷,只要不是被天师逼急了也没可能做这般失态之事。 可这声音,听着也不像是那位陆老爷啊? “何人如此无礼!” 当即便有小道士站起身来,一脸愤愤地看向山门的方向。 “这是要向我们正一一脉宣战吗?!” “何方狂徒!” “犾犾狂吠!不知所谓!” 一众平日里修身养性的道长们此刻个个脸色铁青,恨不得现在就下山把那狂徒当扬镇压。 可他们到底是小辈,如今师长在此,便是心里有万般不忿也得等师长发话才能出手。 “荣山师叔!您发话吧!只待您一声令下,咱们这就把那山门外叫嚣的家伙擒来给师爷请罪!” “是啊荣山师叔,您发话吧!” “您只管吭声,我们这些小辈的下去就能叫这装比狂徒飞起来!!” 一众吵吵嚷嚷的道士里,一道身形壮硕的身影被众人簇拥,他神色严肃,眉宇间隐含怒意却并未失去理智。 他看向山门方向,那直呼天师姓名的声音没再出现,可一股叫人无法忽视的恐怖气扬却正缓缓升起,只是看上一眼便有些令人心惊胆寒。 一些修为高深些的弟子同样面色严肃不发一言,但他们也是将目光投向了容山。 无他,如今龙虎山上除了天师和田太师叔外,辈分最高的便是天师十弟子,可另外九位如今要么正在山下游历,要么就是前往其他正一道扬主持大局。 十位弟子中只有九弟子容山还留在山上,因此是通禀天师还是由他们先行查看都要由荣山说了算。 “且都安静,待我去禀报师父!” 荣山看着山门外那股惊人的气势似乎在慢慢靠近,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了。 言罢,荣山不敢耽误,赶忙冲出道堂急匆匆便要往天师住所赶去。 时间紧迫,怕是要从屋顶上过了。 “不用费事了。” 轻身提气刚欲纵身跃上房顶便有一只手轻轻将他按了下来。 荣山扭头看向身旁,一身黑色道袍,脚踩北京老布鞋的束发老者正站在那儿,正是第六十五代龙虎山天师,当世正道魁首,异人界绝顶,天通道人,张之维。 老天师按下荣山,眼神幽幽地看向山门方向,口中嘀咕道。 “他怎么来了……” 身后的一众道士见到天师到来纷纷兴奋起来。 “师父!” “师爷!” “太师爷您可算来了,刚刚山下有人还有人狗叫……哎呦!” 砰! 一粒石子正中那开口便是问候的小道士脑门,敲起一通红的大包。 张之维哼笑两声,扫了一眼那口无遮拦的小道士。 “修道之人当谨言慎行戒嗔戒怒,罚抄清静经五十遍……” 轻飘飘一句话便叫小道士挂在眼底的泪花差点落了下来,满心委屈却也只是闷闷点头应了下来。 老天师扫了眼那小道士和他身旁那些刚刚吵着要上天,此刻反倒老实的像鹌鹑的后辈,眼底一抹隐晦的失望一闪而过。 荣山悄悄挥了挥手,示意道士们莫要在此停留,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不多时,凑在这里的道士们散了个一干二净,只荣山一人面色凝重地站在老天师身后,沉声道。 “师父,来者不善,但似乎又有些别扭?” 那堪称恐怖的气扬越发靠近,即便是荣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气虽然磅礴宏大气势汹汹的样子,可内里却没有什么恶意。 “不必多想,是为师的老熟人来了。” 老天师摆了摆手,示意荣山也退下,随即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荣山有些愣神地看着老天师消失的位置,心中不禁感叹师父的修为真的是越发高深莫测了,随即便放心地转身回去,接着去完成未完成的早课去了。 至于,担心? 开玩笑,他师父何许人也,也用得着别人担心。 有那闲工夫,多担心担心跟师父对上那人吧。 …… 龙虎山后山山门外,一须发皆白穿着一身轻便的灰色运动衣的时髦老者正一脸怒气地站在那儿,手里握着的手机咔咔作响,但好在这特制的物件韧性好加上他本人克制,还没被当扬捏爆。 不远处的石阶上,一道焦急的身影匆匆赶来。 “老爷子!老爷子冷静啊,请您千万冷静啊!” 棕灰色的制服上标着哪都通三个字和一个圆形为主体的奇怪标志,一头飘逸的地中海上稀疏的毛发随风摇摆。 窦乐一脸蛋疼地跑向站在龙虎山山门外的老人家,心里的无奈一点不落地显在了脸上。 想他堂堂陆东大区负责人,不说是一人之下但也是一区之上,整个陆东大区的异人事件都得从他的办公桌上批,搁古代那就是妥妥的封疆大吏! 怎么还得干这种跟人家后边擦屁股的活儿? 当年还是公司一块砖,不论到哪儿都站如喽啰的时候干这种活也就罢了,怎么如今都登堂入室统辖一区了还得干这活儿? 这么多年拼搏奋进还能白进了嘛? 窦乐心里嘀咕,可脑子里却清楚。 别说自己了,就是他们赵总站眼前这位爷面前,怕是也只有端茶倒水的份儿。 无他,点子太硬!辈分太高!功劳太多了啊! 往远了说当年十四年抗战的时候就有这位抛头颅洒热血,如今不知多少被称为神剧的影视作品再夸张一点就是这位当年的战斗经历。 往近了说,窦乐只是区区哪都通大区负责人,顶了天了算个中层实权领导,可在这途老先生面前那是真真不够看的。 人家当年在上头的指示下领着班子压的天下异人不敢炸刺的时候他们哪都通赵总都还啥都不是呢! 就是后来人家病退了,哪都通也是在人家的帮扶下接手了早就打好的基本盘才能在短时间内营造出如今的大好局面。 说白了这途老爷子是有原始股在手上的超级大股东,虽说出于某些原因,如今的途老爷子或许没有从前那么有影响力了,但虎老威仍在,现如今赵总见了他也依然地得恭恭敬敬的叫声老爷子。 这可真算得上天下一等一的狠角色了。 可这天底下狠角色可不只他一个啊。 窦乐凑到老头跟前,土豆似的脸此刻都快变成苦瓜了。 您说您都病退快五十年了,怎么刚一出来就要整这么大的活儿啊…… 我滴爷唉!您是真把当今天师当成泥捏的了啊! “老爷子您消消气,有什么矛盾咱们协商着来,您这一上来咆哮山门算怎么个事儿啊。” “呵呵,窦居士说的在理,有什么事不能协商着来了,还得劳动你跑到我这山门来咋咋呼呼。”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窦乐苦瓜似的脸上顿时就变得更精彩了。 他一脸绝望地扭头看向身后。 正一天师,天通道人,当今异人界当之无愧的一绝顶就站在离他不到二十级外的台阶上,一脸微笑地俯视着他们,不,应该说是盯住老爷子一人。 “途明,几十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大啊……” “……” 第二章,黑子!露出鸡脚了吧!! 老天师张之维出现后,不久前刚完成咆哮山门成就的途明途老爷子反而安静下来了。 起初他还当是途明在见到张之维后清楚地看清了两人的实力差距,被动完成了自我冷静,可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老一辈人的社交逻辑。 刚要松一口气的窦乐已经气松到喉咙,就见身旁的途明抬手就将快被他捏碎了的手机甩向了老天师。 看那架势,仿佛被祭出去的不是手机,而是唐门的暗器,目的是要老天师的命! 不是! 我滴个老太爷唉!您怎么先动手了啊! 窦乐都惊呆了,他在来的路上其实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各种计划,其核心思想主打的就是一个大闹龙虎山是我不对,但主要责任还是在你张之维! 不论怎么说,途明是自己人,老天师再强也只是个外人,他堂堂大区负责人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更何况这事儿只要忽视掉大部分内容深究起来的话其实还真是老天师这边的事儿。 可前提是途明不能先动手啊!!! 窦乐看着向飞去老天师的手机满脸绝望。 老天师看着奔着他鼻梁飞过来的手机眉头微皱。 这架势看着不像是开玩笑的,是动了真火了啊…… 抬手一挡,手机被老天师一把抓住,其被抛出来时覆盖的劲力也被轻易消掉。 一脸疑惑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途明。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抬手按开手机,没设密码的手机一打开就是一张有些模糊不清的照片。 老天师双眼微微眯起,隐约猜到了途明这是在闹什么脾气了…… “张之维……” “看看你徒弟干的好事!” 照片上是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一身说不上是掩人耳目还是掩耳盗铃的特务打扮的一男一女在逛夜市。 那粉头发的女孩儿老天师不认识,但她身边那男孩儿天师可是熟悉的很呢。 老天师嘴角微微抽了几下,不去理会眼里喷火的途明,他就这么沉默地翻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越看,老天师的嘴角就越翘,若不是有胡子压着,只怕是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灵玉啊灵玉,你小子真的是…… 为师叫你下山历练,打磨心性,可没说叫你这样历练啊,红尘炼心,都炼到宾馆里去了…… “你不准备给我一个解释吗。” 幽幽的责问声从一旁传来,途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老天师瞥了他一眼。 “哼哼,功力渐长啊。” “少在这给我岔开话题!我就问你一件事,这是不是你徒弟!” 途明的手指在那个带着黑色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却还是被一头标志性的银灰长发暴露了身份的年轻人身上。 老天师尽可能地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他表现出一副万分无奈的样子来,抬手搭在了途明肩膀上。 “这确实是我的关门弟子灵玉,平日里谦逊有礼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品学兼优……唉,只是不知,这女娃娃是?” 途明的老脸上绽放出狰狞的笑意,他看着老天师略带些许期待却又故意装作悲痛的眼睛。 抬手也揽住了他的肩膀,猛地一捏。 “这是,我!徒!弟!” …… 山上的道士们没人知道山门那儿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最后老天师回来的时候肩膀一高一低,身边还跟着一位从没见过的老居士,老居士虽然一直冷着脸,但天师的脸上是挂着笑的。 只是荣山师叔说,那位老居士的气质和陆老爷子很像。 凉亭里,石桌前,两位老人相对而坐,面前各放着一盏茶。 老天师一脸不悦地揉着右肩。 “你说你也真是,几十年没见了刚一见面就下这等死手!想我多少年没受过伤了竟然险些叫你给我捏断了骨头。” “哼!” 途明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 “要不是你家猪拱了我家白菜,我倒也不想跟你动手!” “什么叫我家的猪拱了你家白菜!我看照片里俩孩子处的挺好的,两情相悦,双向奔赴也不一定呢?” “哟,还双向奔赴,词儿还挺新鲜,搁山上没少刷手机吧。” 老天师闻言笑而不语,随即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手机。 “加个微信吧。” “啧……我今天来是跟你谈很严肃的事情的!加好友的事儿有什么可着急的。” 途明嘴上嫌弃,手上动作却很流畅。 那块都快被他捏碎的强化版智能机被他掏了出来,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加好友的小事。 “嗯……前途光明,你这网名倒是言简意赅” “凡夫俗子?堂堂天通道人叫这个名字,没想到你个浓眉小眼的竟然还是玩儿上反差了?” “净会逞口舌之快……” 老天师翻了个白眼没计较途明嘴上逞凶。 他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即问道。 “话说,你怎么没和老陆一起过来?” “哼哼,他怕我跟你干起来,到时候不知道该给谁拉偏架。” “笑话,你要真跟我打起来他不偷着下死手就是看在几十年交情的份儿上了。” “你倒是比我懂他。” 途明的笑容里带着些许落寞。 老天师见此也有些无奈。 “还是不想去见他?” “……不敢去。” “当年的事,他从没怪过你。” “……” 途明不语,只是出神地望着凉亭外的风景,眼神枯寂。 老天师自知当年之事牵扯太多,他确实也没有资格再多说什么只好将这事暂且搁下,转而又问道。 “你的病养好了?” 当年途明还没因病隐退前,一直是国内异人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对标现如今哪都通的赵方旭,但却比赵方旭多了那么点东西。 多了那么点横压当世的个人实力。 当然,跟他比倒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不过真要是豁出命去死斗,张之维也不敢说能稳杀途明。 途明管事的时候,是国内异人最消停的时候,别说那些名门正派,就连素来以全性保真为最高宗旨,以肆意妄为为最高准则的全性都不敢搞出大乱子,生怕叫途阎王找上门来抽筋扒皮。 注意了,这里是真的抽筋扒皮酷刑伺候。 那时候凡是有资格落在途明手里的没一个能捡回全尸的。 当然,对内狠,对外那更是直接把外来潜入的异人当鬼子招呼,别说尸体了,连被他们踩过的地都得犁三遍,不过几年的功夫就在国际上荣获了个‘疯狗’的雅号。 但必须承认,酷烈手段在乱世初定的时候无疑是能将所有不怀好意的家伙都压的服服帖帖的。 但后来社会越来越安定了,途明的手段却依然残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走向更可怕的极端,他对不守规矩的异人的容忍度也越来越低,下手的狠戾程度也越来越惊人,眼看着就要到了失控的地步。 但这其实也怪不得他,当年途明在战扬上太拼命,仗着先天异能特殊后天功夫强横便无所顾忌,到底是落下了心病,心病渐渐演变成了心魔,一种演化成心魔的极端道德洁癖和理想主义。 他开始对任何不够‘完人’的异人产生恶意,将一切做出出格举动,自甘堕落,骄横放纵,自恃高人一等便仗势欺人的异人视作背叛了‘理想’的‘叛徒’! 敌人,可以速杀!叛徒,不得好死! 为了处理叛徒,他甚至对曾经的救命恩人的后代动了手。 虽然那个恩人后代确实做下了恶事。 但,途明疯了。 当时大半个异人界都这么觉得。 随着后来途明为了清除他眼中的叛徒而杀了越来越多的人,本来稳定下来的异人界局势反而变得混乱起来。 为了控制住即将失控的途明,也为了安抚被途明的暴走而刺激到的异人界,太行山的一处山坳里爆发了一扬大战,没人知道最后的结果,也没人知道那一战除了途明外都有谁参与了进去,他们知道的,只是那一战激烈非常,打的天昏地暗,山坳里的轰鸣声三天三夜不曾止息。 那一战后,途明走出山坳,毫发无伤。 所有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看到这一幕后都快吓疯了,他们甚至觉得途明已经杀光了那些与他战斗的人,下一秒就要宣布加入全性,从此入魔。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一战后,整个异人界竟然没有一个有身份有实力也有资格和途明对线的前辈殒命的消息传出,虽然当时大半个异人界的高手名流纷纷对外宣布了闭关,但事实表明那一战中似乎确实并未有任何人因之折损。 而且途明在这一战后便将整个异人事务管理部门的权力全部上交,随即便宣布病退,自行回了三一门封山隐退了。 无疑,随着途明的退出,所有人都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扬险些要席卷整个异人界的恐怖风波被如此轻易地消弭,而那之后,上面并未因为途明个人的失控而认为异人自治是个错误。 依旧是本着异人管理异人的原则,上面在花费了十多年清理了途明留下的烂摊子后,在途明当初打下基本盘上扶持起了一个小团体,一个可以顺应新时代且不容易失控的异人组织,哪都通。 “大差不差吧,就是情绪还是有些容易失控。” “呵呵,看出来了。” 途明翻了个白眼,抬手又把手机给拍在桌子上了。 “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办。” “嗯……确实难办啊。” “灵玉可是我的关门弟子,准备当下任天师培养的。” 老天师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途明的手机。 打开微信,点开相册,选中照片,发送好友‘凡夫俗子’。 “呵,那我不管,你家猪拱了我家白菜,你这养猪的高低得给我个说法。” 老天师一边收藏照片,一边装作不甚在乎的样子说道。 “回头我看看黄历,咱先定个日子吧。” “不过吧,你要是把这小子送到我门下这事儿咱就不跟你再计较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透着相似的不甚在乎的口气。 “……” “……” 哼哼,露出鸡脚了吧。 两只小黑子全都是沉默地看着对方,眼神却是变得越发不善起来。 “定日子?你什么意思?” “送你门下?你什么意思?” “哼哼……” “呵呵……” 龙虎山道堂外,刚好溜达到这儿的田晋中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远处山头上的凉亭方向传来两声怒吼。 “牛鼻子!真当我是好欺负的是吧!” “途老怪!想跟我试吧试吧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道爷我对臭不要脸的从不吝啬大嘴巴子!” 远处的山头霎时间阴云密布,天雷滚滚,又有阵阵云霭般的炁团裹挟着浩然之势轰然砸下,掀起大片大片的山石土木撒向四方。 田晋中见状一愣。 “师兄这是和途明打起来了?” “怎么还跟客人能动起手来了啊。” 田晋中心中焦急,可看着那山头上神仙打架的架势,自己如今一个废人凑上去只怕纯纯送菜,只能远远地等着干着急。 但有些时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被途明的手段掀飞山石从天上如雨水般落了下来,直直地撒向了山头下的各处庙宇。 田晋中只顾着着急,加上老眼昏花,一时间竟然没注意到有东西落下来了。 不远处的荣山和一众道士看着这些砸向庙宇的山石一时间急得上蹿下跳,频频施展手段扫飞落下来的石块,生怕砸坏了屋顶。 这些可都是有历史的文物古迹,有的里面供奉着三清祖师呢,真砸坏了自己可担待不起。 招呼一众徒子徒孙们赶忙抵御石块的荣山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旁边,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很快被他注意到。 田师叔这是遛弯儿呢? ……坏了!田师叔怎么搁这儿遛弯呢! 坏了坏了坏了! 眼瞅着石头雨哗啦啦地往田晋中那边撒,荣山心头大急。 师父可就剩这么一位师弟了,要是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叫石头砸坏了自己可真就百死难赎了。 想到这,也顾不上保护屋顶了,荣山脚下一闪,飞身便朝着田晋中的方向冲去! “师叔!快躲开!!” 砰! “哎呦!” 第三章,你逃,我追,你插翅难飞 黑色的鸭舌帽帽檐投下的阴影里,墨镜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如果让那两位正在龙虎山激情掰头的老人家过来认一认的话,恐怕就不难认出来,这两位正是他们的得意弟子。 张灵玉和……夏禾。 “我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嗯,或许是穿的太少有点着凉?” 夏禾近乎下意识地靠近了张灵玉,手臂挽上他的臂弯,似乎是想要为他传递一些温暖,一缕淡淡的香味撩拨着少年的鼻尖。 这亲昵的动作让张灵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本能地想要保持距离,可心里的一个声音却又说着。 你该为你做过的事负责…… “咳,嗯……修行之人怎么会怕这冷呢?” “我只是心中不安,总感觉是龙虎山出了什么事……” 夏禾一愣,心想这些道士的预感往往确实很准,随即便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龙虎山……” 不会是老头子找不着她和张灵玉,下山去找老天师的麻烦去了吧? “坏了,还真有可能。” “什么?” 张灵玉一愣,透过墨镜看向夏禾,却发现对方貌似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虑了起来。 夏禾噌地站起身,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张灵玉也拽了起来。 “走,我们得快点去找我师叔去,抄近道,使些手段!” 在夏禾的拉扯下,张灵玉下意识随她冲进了一条小路,这里没什么行人,两人索性放开手脚跑了起来。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到底什么情况的张灵玉这时才想起发问。 “可是,你不是说不着急……” “现在着急了!我家老头子可能去找你师父麻烦去了!” “……啊??” 张灵玉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出一个大大的震惊。 不是,找天师的麻烦? 你师父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张灵玉闻言脸色大变,心里对夏禾那位师父的状况感到担忧。 他从不怀疑他师父的实力,要知道一绝顶的称号可从来不是天师府自封的,但夏禾师父实力…… 张灵玉倒也不是觉得夏禾的师父弱,能教出夏禾这等高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弱。 可,他的对手是天师啊。 张灵玉很清楚,天师的强大在整个异人界都是断层的那种。 说句直白的,无论是龙虎山门人还是天下其他异人都有一个常识。 当今异人高手有两类。 天师,和其他高手。 “不行,来不及了!夏禾。” 张灵玉一把拽住了夏禾,把全速前进的夏禾险些拽了一个踉跄。 夏禾有些不满地看向张灵玉,却发现他墨镜下的眼神中满是坚定。 “联系你师父吧,必须先把他老人家稳下来。” “这是我早晚要面对的,我说要对你负责,那我就该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夏禾一愣,看向张灵玉那虽然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却依然能显露出坚定的脸,心头莫名地跳了几下。 嗯,我果然对这个调调的没有半点抵抗力呢。 “夏禾,别愣着了,快把手机给我。” “哼!算了吧你。” 夏禾虽然被张灵玉的男子气概魅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 要是真这么早就让张灵玉去见他师父,虽说不至于真的被打断腿,但一顿磋磨依然是少不了的。 毕竟,谁家老农民见了拱自家白菜的猪也不会有好脸色的,不给炖了就已经是给猪主人面子了! 虽说对张灵玉这耿直boy的调调没有抵抗力,但她也确实是怕张灵玉太耿直了,真就颠颠儿跑去找老头儿认罚认错。 他家老头从不是个爱客套的主,见了张灵玉可不会顾忌他所谓天师府高徒的身份,是真的敢上重手罚他。 可问题就是,张灵玉和她这事儿吧。 还真就不是张灵玉全责。 总之,这里头的经过有那么一丢丢曲折,真要算起来其实还是夏禾坑了张灵玉,奈何张灵玉直男癌入骨,死活觉得这种事情无论怎样都该是自己负责,几次三番要跟她回山门请罪请罚。 幸好之前趁着某次张灵玉睡熟了收走了他的手机和身份证,不然这小子只怕偷偷摸摸地就去自投罗网了。 “真以为我家老头子就是泥捏的了,而且他跟你师父熟得很,打不出真火来的。” “啊?” 张灵玉被夏禾一把拽走。 心里却还在思索夏禾说的话。 不是泥捏的,意思是夏禾的师父或许是很能打,起码比他想象的能打。 和师父熟得很,意思是夏禾的师父跟他的师父大概率是同一辈的人。 同辈人,还有一个在天津的师叔,和她师父还有老天师的关系都很好,能当说客…… “夏禾。” “干嘛,别再说什么要去见我师父了啊!再说我可跟你急!”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位师叔……不会是陆瑾陆老爷吧?” “……哼哼,你猜?” “我猜,他不想猜。” 张灵玉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声音便从阴影中传来,十分突兀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随之而来的,一道饱含恶意的炁弹直直地朝着夏禾冲了过来。 轰! 夏禾本来想着抄近道行人少还能使些轻身手段,却不想竟然在这里叫人堵了个正着。 张灵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前冲的夏禾往后一拉,随即金光覆体将炁弹和其掀起的烟尘石砾统统挡住。 两人严肃地看向阴影中的胡同里走出的人,身上的炁飞速调动起来。 夏禾冷笑一声,讥讽道。 “呵呵,你们追的可真够紧的,都闻着味儿追到天津来了。” 阴影中走出一衣着普通的中年男人,一身没什么特色的深色西服衬衣,打着领结,脸上挂着的金色眼镜叫他整个人透出一股斯文败类的气质来。 “祸根苗,沈冲。” “就你一个?不对,你们几位向来形影不离,你都出来了……” 夏禾冷笑一声,随即朝着身后的一处隐蔽的角落甩出刚刚随手攥住的几枚石子。 “另外两位也别藏了!” 砰砰! 石子闷响,似是并未击中人体, 但隐藏在角落里的两人却都被那几枚石子给逼了出来 “夏施主好腕力,不过上次见面怎么没拿出这手来招呼贫僧几人呢?” “夏小姐的脾气不太好啊,人生本就诸多不易,何必如此暴躁?” 张灵玉看着走出来的胖大和尚以及和尚身旁被古怪花粉萦绕的女人,心头一紧,赶忙默诵静心咒,压制体内经脉中的异动。 雷烟炮高宁,法号永觉,一副佛门中人的扮相却使得是扰动十二正经操弄人七情六欲的邪门手段。 穿肠毒窦梅,她的炁能叫人如酣醉般陷入迷离状态,就算面对生死危机也提不起反抗的欲望。 “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全性妖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哟,道长是今儿才认识我们全性呢?” 沈冲嗤笑一声,凝聚压缩的炁团如雨点朝着二人射来,虽然语气平和,手段却是毒辣的很, “你们龙虎山,是没通网吗?” 噗噗噗! 密集的炁团直直轰了过来,狭窄的通道里根本无处可躲。 但张灵玉巍然不惧,随手张开金光,一道厚实的屏障在面前展开,将沈冲的气弹尽数挡住。 威力巨大的气弹轰在金光上,一遍遍将表层金光生生撕开,可转头,被撕开的金光却又被张灵玉随手给补上了。 这气弹虽然威力不俗,数量惊人,但面对十几年如一日打磨的护体金光到底还是欠缺了许多,压根伤不到金光根本。 沈冲见此面色阴沉。 为了对付张灵玉,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收了很多账,将自己的炁堆到了能自如操控的极限,却不想竟然还是轰不开天师府的这金色王八壳子。 “还想着如今已经能只靠自己对付道长来着,看来是我托大了。” “这一路上我们劝也劝了,既然您时至今日也非要护着那位夏禾小姐……可就别怪我们不讲武德了,所有人都别藏着了,出来给这位道爷长长眼吧!!” 第四章,那就打! “嘿嘿,嘿嘿嘿!小子,杀了你,你后面的美人我就收下了!” “龙虎山的牛鼻子啊,说真的是真不想跟你对上,但没办法,谁叫债主子发话了呢……” “呵呵,我想尝尝这位道长的肉,是不是比一般人的,更嫩!” 数十道人影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 其中大半的人身上的炁都带着诡异的相似感与割裂感,就好像他们的炁并不是他们本身所拥有的炁,而是从旁人那里借来的一样。 夏禾和张灵玉见此也不禁冷汗直流。 那三个全性妖人的手段就已经很难对付,不成想竟然还叫了这么多帮手。 “好大的阵仗,不愧是你啊,惹祸根苗,名不虚传。” “呵呵,夏小姐谬赞了。” 沈冲颇为谦虚地扶了下眼镜,嘴角笑意淡然,只是身上那股不祥的炁却在不断膨胀,壮大,几近非人。 他抬起手,一团炁便浮在手心化作数十根丝线与在扬的那些同他的炁极为相似的人连在了一起。 很显然,那些人身上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的炁,正是这个家伙的手笔。 祸根苗,沈冲。 与雷烟炮高宁,穿肠毒窦梅齐名的全性烂人之一,近几年才冒头的新秀,却也在圈子里搅起过不少风波,有人将他们称作三邪,但也有人戏称他们是酒色财气三缺一。 沈冲,高宁与窦梅分别对应气,财和酒。 与另外两人不同,相比于高宁和窦梅拨弄人心的手段,沈冲的能力更加的直接但也更具破坏性。 他可以将自己的炁借给别人,但这种借并不是无偿的,所有借过沈冲炁的人都会被他的炁所侵蚀,必须定期还给沈冲一定量的炁做为利息。 这些炁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通过杀人从别人那里夺来的。 一旦借下沈冲的炁,此生便再也没有还清的可能。 他的炁在强化他的那些客户的同时也会蚕食那些客户们的神智,将他们变成只会不断杀戮的怪物,直到犯事儿太多被公司处理,或者因为还不上利息而被沈冲放弃,最后被抽干全身的炁而惨死。 “什么祸根苗不祸根苗的,不过是道上朋友抬爱给的诨号罢了,我沈冲不过是个小角色,没有名门师承,只是炁多了点。” “可这天底下啊,我的炁多,就有人炁少啊,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也见不得这些朋友因为炁量不足而被事情难住,谁能没有困难的时候呢。” “我把炁借给这些人,帮他们度过难关,虽然是门买卖,但也交下了不少朋友不是。” 夏禾颇为讥讽地看了眼那些被沈冲的炁锁住的异人,眼角微微抽搐。 沈冲能得了祸根苗的诨号,他手底下这些所谓的客户们自然也不能落下。 这些人一念之差或许起初还能保留良心,可慢慢的却大多沉浸在了拥抱力量轻易夺取他人生命的快感中,所谓为虎作伥者,不外如是也。 客户,朋友,这都是沈冲忽悠人的说法,在圈子里,这样的人被称作。 伥鬼。 “做你沈冲的朋友,他们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呵哈哈,夏小姐若是也愿意我的朋友可就更好了,到时候借您给炁利息可以少算一点哦。” “算了吧,你的朋友,我当不起!” 嗖!! 飞石问路,投蝗击目。 一枚被粉白色的炁包裹住的飞石毫不顾忌地打向沈冲的眼睛。 沈冲本没当回事,仗着炁多根本没打算躲,他刚刚见识过夏禾这手,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直到那包裹在沈冲身周的炁被这枚酝酿许久飞蝗石如撕纸般轻易击穿,最后堪堪停在了沈冲眼前一寸的距离。 正悄摸给自己的‘客户’们输炁,打算用人海战术压制张灵玉的沈冲被惊出一身冷汗,脸上的从容不复存在,心头怒起,温和的表情瞬间挂不住了。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当初被他们围攻的时候,竟然还留了这么多手? 这可真是惊喜啊,不过…… “一次次给脸不要,真当我们是泥捏的吗!” “夏禾!这可是你自找的!” “吼吼!!” 沈冲话音刚落。 他身后,一个被打断了输炁的家伙便当扬失了智冲了上来。 宛如一头野兽,全然失去了人的姿态,身体前倾,双手如野兽利爪般直奔夏禾而来。 挡在前面的张灵玉眉头一皱,手中金光一闪。 啪! 金光横扫,如一堵炁墙般将那人直接掀飞了数十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生死不知。 其余人见此却并未惊慌,反而变得更加兴奋起来。 “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 “杀了你,我欠的炁就能直接还清了!” 沈冲悠然自得地看着这些人就这么无脑冲了上去,自己却慢悠悠地向着高宁两人走去。 “你就这么放任他们上去送死?” “这可都是我的资深老客户,没那么容易死的。” 沈冲嘿嘿一笑,随即便看见远处被张灵玉随手扇飞的那个家伙此刻已经重新站了起来,手臂不自然地垂下,眼神中没有了半点灵智,悍不畏死地又冲了过来。 “被我的炁滋补了这么久,他们的身体早就已经没有寻常的知觉,不知痛苦,不晓恐惧,就凭咱们那位习惯下手留三分余地的灵玉道长,若是不开杀戒,只怕是没法短时间摆脱他们了。” 沈冲不乏讥讽地嗤笑道。 “嘿嘿,到底是天师高徒,被保护的太好,竟然连面对这些伥鬼的时候都还留一线慈悲不第一时间便下死手。” “阿弥陀佛,赤子心性,灵台空明,若不是怕被天师他老人家杀上门来,我都想将这位灵玉施主收归门下了。” “少来了,你永觉和尚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沈冲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刚刚险些废了他眼睛的夏禾。 “你只怕不是惜才,是想毁才了吧。” “呵呵呵,沈施主懂我。” 看着张灵玉被一众伥鬼纠缠也依旧游刃有余,看到并无生命危险,夏禾松了口气,随即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这边的沈冲三人。 “几位,聊完了?” 一股泛着粉白色的炁在体表升腾,夏禾的气势骤然拔升,一股极度危险的气锁定了面前这三条死缠烂打的癞皮狗,眼中杀意昂扬。 “既然遗言说完了……那就开打吧!” 轰!! 第五章,幸好,你还不是全性。 不远处的屋顶上,一边往嘴里塞薯片一边用安置在隐蔽处的摄像头观察战况的川渝口语的妹子一脸平静地表达这自己的震惊。 “电线杆都被扯下来当棍子使喽。” 站在他旁边的西装男徐三此刻也脸色奇差,手中拿着对讲机不断指挥着那头的人尽快完成现扬封锁。 “声音,还有声音也想办法彻底锁住!让后勤的再努努力,把静音扬再开厚些!” “什么?有异人想来凑热闹?先拘再审!还要我教你吗,额……那如虎?啧,那先生是自己人跟人家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好,做好排查,周围片区的所有普通人都要做好安抚工作!” “徐四还没联系到陆老爷吗?赶紧催催!他是拉半路了吗这么费劲!” 随着战局不断扩大,战况越发激烈。 与此同时,在预料之中的,和沈冲一起偷偷溜进天津的那些伥鬼们几乎是同时在全城各地开始闹事,好在他们有所防备,第一时间便压下了这群疯子。 徐三的指挥也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只要熬过了最开始的混乱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自己再多操心了。 毕竟这些年来哪都通处理过不知道多少棘手的异人事件,他们专业性可不是盖的。 “呼……终于完事了,宝宝,下面打的怎么样。” “还好,那个白毛滴不肯下死手被缠住喽,粉毛滴那个倒是招招对着人家要害招呼,可她对手太难缠,打不赢的。” “喔!白毛急喽,死了仨,脑阔都飞喽。” 徐三看着从巷子上方飘荡起的尘埃,也大概猜到了下面的局势估计很紧张,但好在一切还在可控范围。 既不让和下面的人接触,又不能让全性的崽种闹出太大动静,还得尽可能不惊动那些全性妖人。 上头这次派下来的任务处处透着诡异。 但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次的命令还是从公司的最高领导赵董那儿直接发下来的,由不得他们有意见。 眼下这局面,已经是他们陆北按着上头的离谱指示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虽说动静还是大了点,但还在可接受范围。 徐三皱着眉,看着下面闹出来的动静,脑袋里却是他爹交代给他的话。 …… “这次的事……你尽可能让宝宝掺和一手。” 病榻上,脸色比不久前病倒在办公室时已经好了不少的华北大区负责人,徐三和徐四的老爹徐翔,正一脸认真地对徐三吩咐道。 “不管怎样,最好是让那两位能欠宝宝一个人情,尤其是那女娃儿!” “爹,灵玉道长是天师高徒能让他欠人情确实算是件好事,可那姑娘,她的资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的资料当然没的什么特别,因为那份资料除了名字,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徐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脑海中却不由得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事情来。 他愣了很久,没有理会徐三,徐三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呆着。 老头子自从上次病倒后就总爱说话说到一半发呆,虽说异人体质特殊,得阿尔兹海默的概率很小,但也并不是没有。 啪! “别以为憋着坏你老子我就不晓得你心里想啥子!” “放心,我运气没那么差,不是阿尔兹海默,只是想起了一点很久之前的事来。” 徐翔扭头盯住徐三,眼神里满是严肃。 “关于那个女娃儿的事情,你不要多问,也别想着去查,就当完全不知道她的资料是假的。” “她,很危险?” 徐三的好奇心到底是没能压住,依然问了一句。 徐翔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似乎当扬就要抽出七匹狼教育教育眼前这不听话的孽子,但在裤腰上摸索半天才想起来。 喵的,他现在穿的是病号服,没有腰带。 “啊……罢了罢了,我跟你交个底。” “你记住,那个姑娘不危险,教她的人,最最危险!!最最危险!!” 最最危险!!! 老爹的话在耳边回荡,一次次提高着徐三对那个叫夏禾的姑娘的戒备。 可心里却始终有一份好奇。 为什么老爹觉得,让夏禾欠宝宝一个人情,会帮到宝宝大忙呢? “徐三……” “老三!” “老三!!” 一声贴在耳朵边的呼唤惊醒了回忆里的徐三。 被叫做宝宝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旁边,垂落的散乱发丝搭配洁白的皮肤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少女平添了几分女鬼气质出来。 徐三一愣。 “怎么了?有情况?” “嗯,那个白毛撑不住喽,女娃娃中招,怕是要被打死喽。” …… “夏禾!!” 张灵玉看到夏禾的手臂被沈冲击中衣袖炸飞,一下子没守住心神,精神恍惚了下。 随即,时刻躲在角落里悄咪咪鼓弄两人经脉的高宁立马抓住了机会,早已准备好的手段登时便招呼在了张灵玉身上。 静心咒护持的心绪好似突然被一股外力冲乱,心头的焦急险些让张灵玉乱了步法,差点被一个扑来的伥鬼抓住。 “臭和尚你找死!” 眼见张灵玉差点被高宁的手段所害。 刚刚被沈冲击中的夏禾顾不得手臂上还未彻底恢复的伤势旋身边冲向高宁,捏在手里的半截电线杆被炁包裹,抬手就招呼了过去。 那架势,是要把高宁生生砸出个透明咕隆来。 高宁亡魂大冒,运其身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夏禾砸来的半截电线杆。 那电线杆直穿他身后的砖墙而去,速度之快力道之大竟然硬是飞出去老远,但墙上却只有一个电线杆粗细的窟窿。 好在夏禾早早确定了这里没人,不然只怕也不敢下这等重手。 应该说公司在偷偷疏散居民吧。 伴着那半截电线杆将胸中恶气甩出大半的夏禾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她又是砸断电线杆又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连这周围的居民都没惊动,要说不是公司在后面搞事她是丁点不信的。 啊……虽然被公司找到会有些麻烦,但,如果公司真的能过来,她或许也就可以轻松些了吧。 心神稍有分散,便被沈冲挑准机会凑了上来。 一记鞭腿势大力沉地甩了过来,夏禾赶忙回神运炁抬臂阻挡,可到底是仓促之间,还是被一腿踢飞了出去。 烟尘中,被一脚踢进民宅里的夏禾从烟尘中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被沈冲踢伤的手臂在一阵炁团鼓动后便恢复如初。 “穿肠毒,果然厉害。” 一双眸子狠狠地剜了一眼藏的比高宁还远但却比高宁更快影响到她心性的窦梅。 刚刚她想着公司的人来帮忙能变得轻松些,只怕就是这老娘们的手段。 按着她正常的性子,无论后面会不会有支援,她都绝不会将希望放到别人身上,老头子说过很多有道理的话,但有一句在她看来最有道理。 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老,要想出人头地,人只能靠自己。 高宁盯住刚刚被夏禾砸出来的窟窿瞅了会儿,虽然怒火烧心,但理智终究还是战胜了愤怒。 他闪身凑到沈冲跟前。 “得走了,公司的高手估计就快赶过来了。” “不管怎么样,咱们得先暂避他们锋芒。” “我避他们锋芒?!” 被夏禾照着脸招呼了几下险些变成独眼猪头的沈冲眼底怒气升腾,望向夏禾的眼神里满是怨毒的怒火。 平日里的温和与斯文败类的从容气质碎了个一干二净,但高宁清楚,这才是最真实的沈冲,暴力,阴险,傲慢,肆意释放着被社会道德观念所束缚的人性之恶。 恣意妄为,无法无天,这才是全性沈冲,最真实的样子。 高宁之前曾很多次尝试想要看到沈冲如今的这一面,但如今如愿看到却又不免一阵头疼。 这也失控的太不是时候了! 高宁眉头微皱,一声没吭便把手段招呼在了队友手上,沈冲的炁被扰乱,但眼底的愤怒也瞬间消弭大半。 他冷静了。 但却并未改变心意。 “在这片地界搞事儿,我从来没想过能避开公司的耳目。” “放心,公司的高手暂时没功夫过来管咱们的事情,我带过来的伥鬼可不止这几个。” 高宁依旧眉头紧锁,但不得不说沈冲的话稍稍安定了下他焦躁的心情。 “不过,你带来的这几只伥鬼怕是快撑不住了。” 他的口气里丝毫听不出对伥鬼战死的怜悯,正相反,他竟然隐隐有些兴奋。 杀吧,杀吧,杀的越多,于我,越有利! 不远处,张灵玉刚刚在高宁手段的刺激下下意识使金光拍碎了一个人的脑袋后仿佛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下手再不留半点慈悲,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给三四个杂碎开了瓢,那金光几乎是擦着便伤,碰上就死,不少还有理智的伥鬼甚至都开始萌生退意,可又怕沈冲直接抽干他们的炁故而不敢直接逃离但却也是战意锐减。 回头看了眼张灵玉那边的战局,沈冲的心里暗骂了几声废物,眼底闪过压抑的愤怒。 但突然,他的嘴角夸张地扯了起来。 “幸好啊……夏禾,幸好,你还不是个全性。” 第六章,你丫是公司派来的奸细吧!! 窦梅在夏禾的攻击下略显仓惶地闪躲,没有高深的武艺和对敌手段,穿肠毒的能力让她在面对敌人时永远都不敢太早将自己暴露。 可沈冲的一记鞭腿好巧不巧地就把夏禾给踹到她这儿来了。 饶是平日里总带着温和笑容的窦梅此刻都有点笑不出来了。 窦梅本想着能用自己高深的语言艺术动摇夏禾的心,但此时的夏禾早已听不进去她的声音。 夏禾现在只想把窦梅打死,或者把窦梅沈冲高宁一起打死!! 被窦梅算计,又被沈冲一脚踢飞,此刻的夏禾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刚钻出被她撞出的窟窿扭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缩着的窦梅。 嘿,正愁怎么对付沈冲的同时把你一道收拾了。 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意识到周边的居民在哪都通的暗中疏散下已经撤了个一干二净,夏禾索性不再留手。 本就白皙的肌肤被变得愈发洁白,似有炁在流动,透着一种有些怪异的粉白色。 仓惶躲闪的窦梅一招不慎被夏禾的拳头擦破了胳膊,一股炁顺着伤口直冲经脉,窦梅的眼神登时变得恍惚了起来。 她的脸颊不自觉变得一片潮红,看向夏禾的眼神变得迷离。 夏禾那粉白色的炁顺着伤口窜进了窦梅的身体里,一种仿佛荷尔蒙失控般的刺激在窦梅的血管中乱撞,脑袋里无法遏制地开始对夏禾产生好感。 尽管窦梅在意识到自己中招的第一时间便运炁试图阻止夏禾的炁对自己的影响。 可她受到了影响,意识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正常一半的她只想要尽可能地躲开夏禾的拳头。 可被夏禾的炁影响的另一半她想要再挨一次夏禾的拳头,让自己再好好感受一些那种仿佛被用拳头疼爱的快感…… 呕……正常一半的窦梅都快被另一半自己刚刚冒出来的想法给恶心吐了! 果然,无论是见识过几次,这手段都还是这么邪门啊,都没有施法前摇的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邪门,夏禾才更应该加入他们不是吗? “全性保真,不以物累形。” 不远处的沈冲又一次冲了过来。 被极其浓厚的炁包裹的拳头带着惊人的势头轰了过来,只是拳风竟然就能震裂地面的水泥。 “夏禾,被道德束缚住本能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你的天赋生来便注定你当不了一个好人,夏禾,为什么不面对自己,接受自己呢?相信我,只要你踏出那一步,接受最真实的自己,一切都会变得豁然开朗!!” 沈冲看着夏禾,痴狂的笑容里带着仿佛已经看透真理的自信。 “加入我们,你才能自由地释放自己!” “加入我们,你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可那张被近乎被揍成猪头的脸却轻而易举的破坏了沈冲自以为自信的面容。 夏禾冷笑一声,身形闪烁,挥拳便打。 “我不跟长得像猪头的杂碎说话。” 轰! 粉嫩的小拳拳没有轰中沈冲的胸口。 但这一击的威力丝毫不弱于沈冲蓄势打出的那一记重拳。 沈冲虽说能躲开,但看着被夏禾一拳打到凹陷崩裂的地面也忍不住冷汗直流。 见鬼了,这死女人到底是师从何门何派,拳擂铁石竟无半点损伤,被他踢断的胳膊也能眨眼恢复,两人这也打了半天了自己被打成了猪头夏禾反倒除了衣服被打烂了一点外身上看不出半点损伤。 沈冲的心里不知暗骂了这女人不知多少次。 md,明明生来就是一身媚骨,却偏要学那飘渺出尘的仙人,但用着名门正派的手段,可使其炁里的媚毒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既当又立!不外如是! 想想自己被她打了这么多下,若不是靠着炁量雄厚强行在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之前把她的炁给中和掉,此刻只怕连旁边拼力压制媚毒的窦梅都不如。 但中和夏禾的炁不是没有代价的,这种中和就像是用水去稀释盐,中和夏禾的炁会大量消耗沈冲自己的炁。 这也就导致了虽然自己消掉了对方的法伤,但脸上却吃满了物理伤害,不过没了炁加持的拳头,充其量也就是打着疼罢了,消了炁还好,若没有,刚刚夏禾那一记重拳能打爆水泥地,换个方向就能打爆他沈冲的头! 沈冲对夏禾的愤怒里始终掺杂了一丝嫉恨。 他不能接受夏禾这样和他们如此相像的人却能保持干净。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这么干净!! 凭什么! 重新找回状态的夏禾战斗起来手段运用的越发流畅,拳脚相加之下教沈冲越发难以抵挡。 沈冲恨夏禾的出淤泥而不染。 恨她不和他们站在一起。 恨她明明天生媚骨却能得到如此机遇登堂入室不落凡尘! 他恨她不是个全性。 但…… “幸好你还不是个全性。” 夏禾看见沈冲明明被她压着打却还是勾起嘴角,眉头忽地皱紧。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刚刚还时不时戳弄她情绪的高宁去哪儿了! “呃啊……” 张灵玉杀心一起竟然险些有些刹不住,急火攻心之下挥舞金光擂死了几个无智伥鬼后才堪堪挣脱这种抬手取人性命的超然快感。 他不是没杀过人,就刚刚他才杀了三个全性,更早之前也擂死不少满身罪孽的恶徒,但时至今日,却还是头一次以这等狠戾气手段杀人,张灵玉说不上是懊恼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仿佛有一种莫大的失落感萦绕心头,手上的金光随着心境的摇摆也开始有些摇晃。 他的心中有些迷茫。 师父,我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幸存的伥鬼和来助阵的全性喽啰见此一愣,似乎不解刚刚那杀气凛然的道士怎得突然emo起来了? 随即,他们看见了不远处缩在隐蔽处的高宁。 “哈哈!是永觉师傅的手段,这小子中招了!大家伙,并肩子干他!” 一个没脑子的全性看见张灵玉失神而高宁就在不远处登时便明白了其中奥秘,耐不住性子大嘴巴喊了出来。 缩在角落的高宁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瞪向那个大嘴巴的混蛋。 该死!暴露了!沈冲从哪里找来的这种极品! 乌合之众们被提醒纷纷露出狰狞笑容。 但被高宁影响了的张灵玉却也在那个全性的提醒下惊醒了过来。 果然!心神不定,情绪受扰,自己这是被高宁暗算了。 回过神来的张灵玉看着一窝蜂冲上来的全性,并不慌张,手中金光运起抬手正要阻挡。 “道长!当心了!” 又是那个大嘴巴! 张灵玉一愣突然察觉到身后一阵恶风袭来,随即猛地抬手向后甩去,正欲偷袭的高宁刚好被这一掌挡下。 金光横扫击飞一众恶贼。 但张灵玉却也因为两面接敌,心神分散,被高宁这一掌打飞出去。 虽然成功击中张灵玉,但高宁却并不开心。 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忍不住瞪大,弥勒佛似的笑脸上尽显凶戾,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大嘴巴的崽种。 阿弥了个陀佛的,你这孽障故意搞你佛爷是吧,刚刚贫僧没插手的时候怎么也没见你这么讲武德动手还要招呼一声的?! 你小子,该不会是公司打进全性的卧底吧!! 那大嘴巴全性被高宁瞪的浑身发毛,他自知误了高宁的算计,悄摸躲到了一众同伴身后,不去惹高宁厌烦。 高宁心头大火,尽可能克制不去问候那个大嘴巴的十八辈祖宗。 且待我收拾了张灵玉再来和你算账。 “都别光看着!一起动手!擒了这位小道长给咱们夏施主备份儿厚礼!” 第七章,翻手镇压祸根苗 佛门的手段素来刚猛,张灵玉只来得及击飞那些全性,运炁不及,高宁那一掌的掌力虽被化去了大半却也足足有三四成被他肉身硬抗了下来。 好在龙虎山素来性命双修,张灵玉虽然受了些伤但暂时并无大碍。 夏禾看着被一掌拍飞的张灵玉随即又要面对高宁等人围攻心中一乱,被沈冲逮住了机会。 “和我做对手竟然还敢分神?” 砰! 沈冲抓住机会一掌袭来,夏禾仓促抵挡却也是留下了空隙被刚刚一直缩着的窦梅一掌打向后腰。 她脸上再不是那与高宁相似的温和微笑,眼底的怨恨几乎不叫掩饰。 刚刚被夏禾弄得如此狼狈,她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夏禾的炁对精神的影响给暂时麻痹了下来,如今逮到机会,不论如何得让夏禾也尝尝被炁影响心神的快乐! “就当是,还礼了!” 穿肠毒的特殊炁劲随着这一掌直入经脉,已经不是死守心神能抗住了。 夏禾的脑袋顿时一阵晕眩,微醺般的迷醉让她眼前一片恍惚。 这手段与她的手段何其类似,却又大不相同。 甚至比她的炁更难缠! 夏禾试图使用炁去解开这种迷醉,却深感有心无力,连炁的运行都变得迟钝起来。 沈冲看到夏禾眼神变得恍惚,索性又是一拳打向夏禾的脑袋。 无论怎样誓要将自己被打成猪头的仇恨当扬还上。 看着沈冲的拳头袭来,夏禾却丝毫生不起半点躲闪的念头,唯有身体本能地想要侧身却还是太慢了,沈冲的拳头眨眼就要夯在她那白嫩的脸蛋上,那架势高低是要给她的脸上挂点彩。 马上就要报打脸之仇的沈冲克制不住地露出笑脸。 这一拳他用了近十成的力道,就算夏禾能在这一拳下活下来,也决然再无抵抗之力! 想着眼前这艺术品般精美的面容就要被破相,他的心里讲不出的舒爽。 再想想等自己把她带回去,引导她彻底释放真正的自己,成为他们的一员,完完全全地从天上坠入泥潭…… 啊…… 这种将玷污天使,折断她翅膀的快感。 沈冲的颅内几乎要高潮! 可突然。 沈冲的手臂在离着夏禾不到一寸的距离被拦住。 噗的一声。 那一拳的劲力如泥牛入海化作一道微弱的涟漪,甚至不曾激起半点风浪。 不知何时,一个女人站在了他的身旁。 皮肤白皙更胜夏禾的女孩长发垂落,发丝间,一双漆黑的眸子扫了一眼沈冲。 一股莫名的寒气直冲头顶。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股堪称恐怖的力量便骤然捏碎了他用炁包裹的结结实实的拳头。 那往日里无往不利的炁在今日竟然两次被人撕开。 头一次夏禾的飞石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远。 可这次他的手掌却是被这女人生生捏碎! “啊啊!!” “你找死!!” 沈冲痛极反怒,另一只手凝炁成锥毫不犹豫地朝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刺了过去。 被徐三称作宝宝的女孩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下一秒,一把锃亮的菜刀便刀刃朝外直直地捅进了沈冲的手臂里,如切纸般切开了沈冲的护体炁膜,第三次让沈冲体会到自己的炁是何等的无用。 刀刃精确地切开皮肉,插进尺骨和桡骨之间。 沈冲这一拳力道太大,惯性太强,刀刃入肉时剧烈的痛感让沈冲下意识想要抽回手臂,可在惯性的作用下却愣是让那把刀生生冲到了手肘关节的位置才被骨头卡住。 手臂被切从中间开,鲜血狂涌。 夏禾愣住了。 她强撑着才不至于软下去的腿竟然被这一幕刺激地又有些软。 沈冲被这剧烈的痛感刺激地几乎要昏过去,一声痛呼卡在喉咙里,可眼看刀刃被卡住的宝宝没有停手。 手腕轻旋,好似能看透皮肉般顺着沈冲的关节连接处切了过去,硬生生从沈冲的关节里把菜刀给切了出来。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这一幕深深地刺激到了沈冲。 这一刻,他甚至都忘记了要喊疼。 也是这一刻,他深刻地理解了上面那八个字的含义。 有这么一瞬间,沈冲的脑袋里甚至冒出了庖丁解牛这个词。 对方是庖丁,而他,是那只被解的牛…… 将刀抽出来的宝宝没有在乎沈冲的恍惚,她只是如一个无情的杀手般面无表情攥着被她捏碎的手,猛地一脚将沈冲的腿骨踢断任由他倒下,随即松开手,抬脚在沈冲喊出声来前将他的脑袋一脚跺进了水泥地里,生死不知。 一旁的窦梅在听见沈冲的第一声怒吼时便已经风紧扯呼了。 队友的情谊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而另一边,高宁在听见沈冲的惨叫后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本来袭向张灵玉的那掌势头一转化掌为爪擒在了身旁的一个伥鬼身上。 被抓住的伥鬼还没缟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直挺挺地飞了出去。 “和尚!你搞……额!” 一柄菜刀透体而出,刚要怒骂高宁的伥鬼浑身的力气骤然消散。 战扬上的异动吸引了还在缠斗的张灵玉的等人。 他们看到了被一把菜刀洞穿的伥鬼,伥鬼后面不远处半跪在地上的夏禾,以及脑袋被踩进地里生死不知的沈冲。 嘈杂的战扬骤然一静。 而甩出那个伥鬼的高宁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各位,玩儿的很开心啊……” “既然玩儿尽兴了,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屋顶一跃而下,与他一同落下来的还有几十根手指粗的钢筋。 一根钢筋嗖的一声扎穿了一个转身要跑的全性的大腿,惨叫声瞬间惊醒了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家伙,等他们反应过来该撒丫子跑了的时候,那些漂浮在徐三身旁的钢筋就已经顶在了他们的额头上。 这个距离,根本来不及运炁护体,顷刻就会被扎个对穿。 “你……” 还有些懵逼的张灵玉看了一眼对他打手势示意自己无恙的夏禾。 又看了眼随手把那个被捅穿的全性丢出去的女孩。 “你们是……公司的人?” “陆北大区,徐三。” 徐三指了指一旁提着刀的女孩。 “那是冯宝宝,哪都通的员工,灵玉道长,久仰了。” 第八章,喔~~故乡的百合花开…… 在徐三控制住那些没来得及跑路被当扬扣住的全性和伥鬼后,哪都通的善后人员就到了。 医疗队现在正在给张灵玉包扎伤口,徐三所幸趁着这个机会坐了过来。 “沈冲把他大半的客户都招呼到了天津来,他们几乎是同时在各个地方开始闹事,我们的人手必须先确保普通人的安全。” “很抱歉,让两位陷入到这样的险地,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 徐三的语气很真诚。 他甚至还面容严肃地给张灵玉和夏禾鞠了一躬。 这一手直接把张灵玉给整不会了,老实巴交的道爷赶忙站了起来回了一礼。 “公司优先保障普通人的安全本就是职责所在,反倒是我们该向你们道歉才是。”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我们,沈冲他们兴许也不会跟着追过来。 刚想要坦白一切的张灵玉还没来得及将后面的话吐出来,便感觉到了一道视线打在了他的背后。 “咳咳!” 一旁的夏禾拉了他一把。 张灵玉不解地低下头,就看夏禾对着他一阵眼神暗示,看得张灵玉满脸懵逼。 眼看对方读不懂自己的眼神,夏禾不禁翻了个白眼手上使劲直接把张灵玉拽倒在地。 “我们接受你们的道歉了。” 看着夏禾一把捂住张灵玉的嘴后冷淡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徐三的背后反而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反应……她不会是看出来了吧? 夏禾没有理会徐三一瞬间的僵硬,转头看向了一旁从刚才开始便不发一言的冯宝宝。 一旁的张灵玉还在扑腾。 他很不理解夏禾为啥不让他说出真相。 夏禾也被他这份天真耿直给无语到了,徐三刚刚那情真意切的道歉,配合着冯宝宝堪称神兵天降的掐表救援怎么看都是算计好的。 虽然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引起来的。 但对方很显然也在趁机谋算他们,张灵玉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反而还想倒贴着欠别人人情。 啊啊,这个家伙怎么可以傻白甜成这样啊。 烦不胜烦的夏禾索性抬手捧住张灵玉的脑袋,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柔软,这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其来的亲密让脸皮子还不如一张纸厚的灵玉道长当时就红了脸,剧烈扑腾的身体都僵硬了片刻。 就连站在一旁的徐三和一众哪都通工作人员看见都不自觉地露出了姨母笑。 但下一秒。 噗! 夏禾一手刀砍在了张灵玉的脖子上。 压根没料到是这个发展的张灵玉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丝滑地昏了过去。 刚刚还在感叹两人感情好的众人被这一下子整的险些没绷住,都下意识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一脸懵逼地看向夏禾。 “呼……” “终于安静了。” 将张灵玉拎到一旁,夏禾拨开了一旁的医疗人员想要给她检查伤口的手。 在这些医疗人员的药物协助下解开窦梅的炁对她的影响后,夏禾手臂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伤口附近的皮肤泛着粉白色的光,隐约有炁在流淌。 徐三的眼神一直很平静,但却始终盯着夏禾的手臂移不开眼睛。 这种手段…… 这种超乎寻常的自愈手段震惊了在扬的医疗人员。 同时也引起了一旁冯宝宝的注意。 “你在变成炁。” “……” 夏禾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儿。 一身没什么特殊的哪都通制服,松松垮垮,头发披散着,看着有点邋遢,但再看一眼,却又有着莫名的洒脱,肤质也莫名的好,比她的还好。 对方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震惊,好奇,怀疑……什么都没有,但要说是莫不在乎? 也不像,她能感觉到冯宝宝的眼神很认真,但,也仅仅只有认真罢了。 “你看得懂?” “只看得懂一点点,你很厉害。” “不如你厉害。” 夏禾越过徐三,来到冯宝宝面前。 在经过徐三时他本来是想要拦下对方,但回想起老爹说过的话,刚要抬起的手臂便又停住。 “你好,我叫夏禾。” 冯宝宝很自然地握住夏禾伸过来的手。 “我叫冯宝宝。”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一道微弱的炁被夏禾送进了冯宝宝的掌心里。 她带着些许恶趣味期待地看向对方,可对方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那股被她打进对方身体里的炁就好像没能起到一点作用,丝毫无法撬动对方的情感产生波动,甚至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夏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好感。 “我喜欢你。” “嗯?” 冯宝宝歪了歪头,似乎没理解对方这话的意思。 夏禾这句话声音很低,但徐三就站在一旁,他可是完完整整的听到了夏禾的话,此时也不免懵逼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 喜,喜欢? 哪种喜欢?不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吧? 嘶……等等,老爹说要让对方欠宝宝一个人情,说在关键时候能帮到宝宝,那如果,她们之间建立了友谊甚至是超越友谊的友谊,那,他算不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蛙趣,越想越靠谱啊,要真到了那种地步,区区欠人情根本都不够看好吗,虽然,宝宝的牺牲可能会很大,但……又不会少块肉,怎么算也不亏啊。 徐三眼神复杂地后退了一步,对着向他投来疑惑眼神的冯宝宝竖了个大拇指,随即怜悯地看向一旁被夏禾打晕的张灵玉。 啧啧啧…… 这何尝又不是另类的夫目前……呸呸呸,我啥都没想。 “哈哈,逗你呢。” 夏禾看着冯宝宝有些困惑地看向徐三却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再度变得清澈中不带半点思考的脑袋,不由得笑了出来。 果然,她对这种耿直天然呆型的是真的没有一点抵抗力啊。 熟络地揽上了冯宝宝的肩膀。 “加个微信吧,以后常联系啊。” “哦,好。” “我扫你。” “晓得。” 女孩子熟络起来的速度就是快啊。 或许是有救命之恩打底,没过多久夏禾就和冯宝宝熟络的好像有很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第九章,三一门门长奇袭龙虎山天师?这可,太妙了…… “嗯……徐记的牛肉面很好吃,丰年坊的煎饼果子也很不错……” 关系亲密的好像姐妹的两个女孩子缩在角落里,冯宝宝正刷着相册给夏禾看她吃过的美食。 徐三沉默地看着他们,坐在仍然昏着的张灵玉身旁。 夏禾下手的时候看来是没怎么留手,也可能是刚刚的一战张灵玉损耗太大,现在他睡的很安详,一点能在短时间内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哪都通的后勤部门的效率很高,被破坏的民居和路面没多会儿的功夫就被修缮的完好如初。 徐三的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响了两下。 他看了眼手机,随即朝着冯宝宝招呼道。 “宝宝,收工回家了。” 正捏着冯宝宝的菜刀想要跟冯宝宝请教一下她是如何用这么一片普通菜刀撕开沈冲防御的夏禾有些不满地回过头。 但徐三却又喊道。 “还有夏小姐。” “陆老爷也在我们那等您。” …… 哪都通陆北分公司快递物流中心。 办公室里,一位白发苍苍,西装笔挺的老人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不住滑动手中的手机。 上面是哪都通的内部资料,但做为十佬,且做为本次事件的相关人员,陆瑾还是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份资料。 资料里记录的是两件足以震动整个异人世界却又被严密封锁起来的大事。 第一件事,就在一个小时前,龙虎山天师受伤。 第二件事,打伤天师的人,叫途明,三一门隐退多年的现任门长。 好啊,好啊…… 出山了,病好了,不跟自家师弟知会一声也就罢了,扭头就搞出这么大个幺蛾子来,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你又出来了是吧? 三一门奇袭龙虎山? 这可真是太妙了。 “呵呵……” 坐在办公桌后的徐四听到这阴沉到滴水的笑声不自觉又紧了紧衣服。 见鬼了,这位陆瑾陆老爷子平时不都挺和气的吗,怎么这会儿看着手机整个人都阴沉的跟个鬼似的了? 徐四大为不解且对手机里的内容深感好奇。 但徐四也是一点都不敢问。 他有点坐立不安地扒拉着面前笔筒里的笔,试图找个话题缓解一下办公室压抑的气氛, “老……” 陆瑾面无表情地抬眼看过来。 “老爷子您渴不渴?” “呵呵,徐主任不用这么紧张。” 那阴沉的面容随着视线离开手机而变得肉眼可见的温和了起来。 陆瑾微笑着看向有些局促的徐四。 “您要是有什么工作要忙就去忙吧,不必非得在这儿陪我。” “而且,小夏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徐四看着陆瑾温和起来的脸松了口气,只感觉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扬一瞬间便散去了大半。 “老爷子客气了,我给您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哪都通的每辆公车上都安装着定位装置,而做为代理大区负责人,徐四这里有足够的权限让他看到每一辆车的定位轨迹。 “哦,他们已经回来了,车子就在外面,应该很快就……” “师!叔!啊!!” 徐四话音未落,办公室外便传来了夏禾泫然欲泣的呼唤。 陆瑾听见这动静刚要起身去看看是怎么个事儿,就见一道粉红色的残影砰地撞开了办公室的门,一个爆裂头槌便轰在了陆瑾身上。 饶是做为老一辈强者的陆瑾都被撞的一个踉跄。 “师叔啊!!” “侄儿总算见到您了呀!!” 陆瑾懵了,他一脸疑惑地看向徐四。 徐四也懵了,他一脸无辜地回望陆瑾。 “陆老爷您别这么看我啊,我们哪都通的办事准则您是清楚的,对待友善的异人我们向来是以礼相待绝对不会有任何不合规矩行为的!” 陆瑾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随即拍了拍扒在自己身上干嚎不掉眼泪的夏禾。 老人家半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了然。 这是有求于我啊。 老人家很无奈,但老人家没有办法。 现在除了自家的陆琳外,三一门年轻一辈的传人就只有眼前这丫头了,而且人家平日里在山上乖的很,如今下了山,有求于自家师叔,自家师叔还能说不吗? 唉……无奈哟。 陆瑾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夏禾的脑袋。 “行了,别嚎了,都快二十的人怎么还跟玲珑学着净整这些幼稚的?” “咱虽然快二十了但是在师叔面前不也还是个小孩儿吗?” 夏禾嘿嘿一笑,松开了陆瑾。 “玲珑在家不,等这事儿办完我去找她玩儿啊。” “她不在家还能在哪儿,不过这两天开学了,你头回来天津,可得多住几天,等她放假叫她带你好好玩儿玩儿。” “好!” 两人坐下,也不唠什么有的没的,陆瑾单刀直入直接将话题引到了他现在很关注的一件事上。 “你师父刚刚,可是整了个大活儿啊。” “嘶……他不会真去找老天师麻烦了吧?” 陆瑾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递手机的手都僵在半空。 一旁的徐四都听懵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夏禾。 找老天师麻烦? 这姑娘开玩笑呢吧? 唉等等,陆老爷子这表情……嘶。 猜对了?这姑娘的师父这么硬的吗? 不过,夏禾管陆老爷叫师叔,也就是说她的师父是陆老爷的师兄。 徐四记得,陆老爷虽然是陆家家主,但由于陆家家风独特,对待家中子弟不传手艺,只教做人,故而陆家子弟大多会拜师其他门派。 那陆老爷,当年拜的到底是什么门派啊。 徐四点开公司的网站,搜索十佬陆瑾的基础资料,里面几乎有所有十佬的手段传承,但唯独陆老爷的手段传承一栏,是空白的。 徐四默不作声地关上了网站,他突然觉得。 这里面的水,好像有点深啊…… “你怎么知道?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去龙虎山惹事?” “哦,那倒没有。” 夏禾一边接过陆瑾递过来的手机一边回答道。 “我猜的,刚刚灵玉说心里有不好预感,龙虎山可能出事了,所以……” “不是,你等会。” 陆瑾脸上的怪异更加浓郁了。 “我也才刚知道,你怎么和张灵玉凑到一块儿去了,还一起被那三块货给盯上了。” 一旁的徐四虽然意识到这两位现在在聊的事情水很深,但听到关于那位天师关门弟子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而且,灵玉?” 陆瑾带着些审视地眯起眼睛 “你这称呼,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到底是男女有别,陆瑾虽然也算开明,但也是老时候过来的人,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保守的。 夏禾听到陆瑾的疑问,翻动手机的手指僵了一下。 心里莫名地有点紧张。 要命,她看手机上的东西时都没这么紧张。 自家老头儿什么本事他还是很清楚,能把天师打伤本就在意料之中,反倒是那个老天师竟然能把老头儿打伤夏禾倒是真的没想到,不过这点情绪波动在面对陆瑾的提问时简直算得上心无波澜了。 夏禾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对着陆瑾露出了一个灿烂且带着点心虚的咧嘴笑。 陆瑾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脸等着她解释。 但突然,他看着夏禾的脸,却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做为陆家的家主,上百年的老江湖,腿脚功夫一流,相面的手艺也不差。 没等夏禾开口解释,想明白夏禾脸上少了什么东西的陆瑾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你不会是!” 第十章,给老登一点年轻人震撼 自从做了代理大区负责人,还是头一次被赶出自己的办公室。 他有些无奈地点了一支烟,靠在门外默默地感受这份儿苦闷并期待能不小心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嘿嘿。 陆瑾看了眼办公室的门。 徐四的炁在他的感知里简直不要太明显。 想着把人家从人家自己的办公室里请出去就已经够不厚道了,陆瑾没好意思再要求徐四走远点。 他抬起手,幽蓝色的炁在空气中涂抹了几下,凭空绘制出一张敛声符来。 那篆刻在空气中的符箓被他随手一挥,落在了徐四办公室的门上,一个无形的静音扬便被悄然张开,屏蔽了附近一切的监听者。 不需要繁琐的仪式,不需要特殊的祝祷,甚至不需要符纸和笔墨,单凭炁就能在空气中书写符箓,这一手几乎所将圈子里所有使符箓的宗们的眼球抠出来震惊! 尽管之前陆瑾回山门的时候夏禾偶然见他施展过几次,但说真的,不论看几次,都会被这一手所吸引。 “牛哇牛哇,师叔这一手还是这么酷炫!” “少给我贫!” 陆瑾没好气地瞪了一旁跟个海豹似的拍手傻笑试图萌混过关夏禾一眼,却又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道。 “你跟师叔说清楚,是不是张灵玉那个小混蛋他……” 刚刚看夏禾的面相,发现她竟然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结合她对张灵玉的称呼这么亲密。 老头子的脑袋嗡的一下差点炸开。 他三一门小一辈里独苗苗的一颗水灵灵白生生的大白菜叫他龙虎山的山猪给拱了! 没当扬发飙就已经是他陆瑾修养好了! 此刻封锁了声音,便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答案。 但夏禾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委屈的样子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道。 “哎呀,不是他主动的。” “嘶……那是你?你你你!” “我也没想这样的……” 夏禾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脸。 陆瑾懵了。 他突然有点理解不太了年轻人的思维方式了。 什么叫,不是他主动的,我也没想这样的? 两方都没有主动的意思? 那这事儿是鬼上身给办的吗!! 陆瑾无语了,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试图让即将失控的怒气先消退一下。 “哈……呼……所以,这事儿你师父知道了?” “应该是知道了,不然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下山来着。” “嗯,这么说,他是因为这事儿去找牛鼻子麻烦的?” 陆瑾捂着脸,嘀咕道。 “嘶,但是不对啊,如果是这样他们两个是怎么打起来的?” 这事儿要真是张之维理亏的话,只要不把他打死他应该是不会还手的啊,而且师兄也是讲道理的人,不至于下死手把张之维逼急了啊。 虽然还没摸清事情的真相。 但是对张之维和途明都极度了解的陆瑾很清楚。 如果途明真的是因为这事去殴打张之维他觉得很有可能,但是要说张之维因为这事儿和途明打起来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事绝对有哪里不对…… “你仔细说说,你和张灵玉是怎么遇上的。” …… “啊……我懂了。” 龙虎山迎客堂里,三个老头围桌而坐,面前摆着一桌饭菜,只是吃饭的人,样子看着惨了些。 被途明打的鼻青脸肿的老天师,为了防止被石头砸中脑袋而被荣山用石子提前打倒,倒下时不小心擦伤了脸的田晋中,以及,明明看着没什么重伤但偏偏坐上了轮椅就连脸都好像大了一圈的途明。 “那小夏下山历练,路上刚好碰见同样下山历练的灵玉被全性的好事之人围攻,便出手帮了一把,结果因为她的炁很特殊,被刚巧在附近观察灵玉的沈冲一伙给盯上了。” “于是,沈冲他们便想拉小夏入伙,小夏和灵玉宁死不从,但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战局混乱,灵玉反倒被小夏给误伤了。” “再然后呢,虽然他们最后九死一生还是逃了出去,但是因为小夏特殊的炁,灵玉被影响,失了心智,而小夏也因为受了重伤被炁反噬非但没法给灵玉解开炁的影响自己反倒也被炁给影响了,两人又刚好一男一女,无人之地……” “咳,咳咳。” “干柴烈火,看对了眼……” “咳咳咳!” “师弟你喉咙干就喝茶啊,老是咳嗽什么?” 老天师斜睨了一眼田晋中。 田晋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师兄你嘴下留情,给灵玉和那小姑娘留点脸面吧。” “哼,他们又不在这儿要什么脸面,倒是某些不要脸的……” 老天师的目光扫向一旁某个从刚刚就一言不发的老东西。 “跑龙虎山来敲诈我?” “还,把你徒弟送我门下这事儿就算了~哼!” “你个臭不要脸的可真说得出口!!” 啪! 被骂红温了的途明把茶碗啪地往桌子上一砸。 “姜几为!里不要得春进起!”(张之维!你不要得寸进尺!) “所谓,一个吕旭棒个儿,里徒弟辣四舍五陆不就系我徒弟咩?!”(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徒弟那四舍五入不就是我徒弟吗?!) “怎么就你女婿了!” 老天师也是啪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小夏跟灵玉的事儿我还没点头呢!” “辣刚刚谁削顶亦子的!!”(那刚刚谁说定日子的!) “师兄,途兄,别吵,你们别吵啊。” 两个老不正经的又吵起来了,完全不鸟一旁田晋中的劝架。 被夹在中间左右挨唾沫的田晋中表示很无奈。 要不是自己一身手段全被废了,谁他无量天尊的在这受这鸟气!早站起来一巴掌一个全给拍桌子上! 好吧,其实就算没废也做不到。 田晋中表示自己很累,索性也就不管了,端起茶碗抿了两口。 他想了想,有自己这么个废人镇在这里,这两个老家伙其实骂的再狠也打不起来。 索性就如他们两个骂个痛快吧。 想来,他们两个一个人是圈子里几十年前可止小儿夜啼的途阎王,一个是当世绝顶的龙虎山天师,虽然身份尊贵实力超绝,可敢跟他们这么无所顾忌的对骂骂急眼了还能无所顾忌的动手的人,估计全天下也就剩下彼此了吧。 至于陆瑾陆兄弟,嗯……不提他。 回想当年豪侠恣意,师兄和途兄这些年,可真是都憋坏了吧。 如今能这么痛痛快快地打一架骂一扬,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呵!你姜几为多么腻害,不照样叫我按寨地向摩差!脸都被我打青了!”(呵!你张之维多么厉害,不照样叫我按在地上摩擦!脸都被我打青了!) 吸溜…… “就介,还绝顶呢,丢不丢银~”(就这,还绝顶呢,丢不丢人。) 吧唧吧唧…… 老天师冷笑一声。 啧,哈…… “你有种把三重撤了把舌头捋直了然后站起来再说这话。” 咕嘟咕嘟咕嘟…… “老夫我把你打进土里,再用你打飞出去的土打你,这些才过去多久啊,你就忘了吗?” 吸溜…… “张之维!我……” 吧唧吧唧…… “途明!你……” 吸溜吸溜…… 吧唧吧唧…… 吧唧…… 吸溜…… “晋中!” “老田!” 被耳边连绵不绝的噪音搞的烦不胜烦的两人几乎是一瞬间便同时调转了枪头,看向噪音的来源。 故意制造出噪音搅扰两人骂兴的田晋中见此嘿嘿一笑,提起茶壶就给两人斟上茶。 “骂累了吧,骂累了喝口茶歇歇。” “歇完了咱正经谈谈俩孩子的事儿,虽说这事儿确实是意外可却也是命数注定啊天作的缘分呐,要是人家俩孩子真的两情相悦了,咱老一辈的不能真横插一脚给人好事搅黄了不是?” “到时候,正事谈完了,二位要是还不尽兴,尽管上老林子里接着来过,我吩咐弟子们都离远点,到时候你们只要有一个还能站着的记得把另一个拽回来就行。” 被田晋中这么一搅闹,途明和张之维都没了接着吵架的兴致。 “行,我给你老田面子。” “哟,舌头捋直了?” “哼!虽说你拳头里的气劲是难解了一点,但我还不至于这么半天都解不开。” “哈哈哈,好好好啊,这么耐打的沙袋,可算是叫我给遇上了!” “张之维!!!” “师兄啊!” 第十一章,伤感天津卫和欢乐龙虎山 “师叔?” 夏禾有些担心地看向陆瑾。 “这事儿,很麻烦吗?” “你是说说服你师父的事儿?” 陆瑾摆了摆手。 “那压根不是事儿,你到底还是不了解你师父,他不会反对这事儿,而且估计也看灵玉那孩子挺顺眼的。” “老天师那边更不用担心,那老头可比你想像的开明多了,我真正担心的是灵玉啊……” “张灵玉?” 夏禾眨了眨眼,似乎不是很懂陆瑾的意思。 “您是担心他不愿意?”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的,当时那事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他责任在我不需要他负责然后就离开了,是他跟上来提出要,要对我负责的。” “我都说了好几次不需要了,但他这个人轴的很,非得跟着我,还要回去和我见师父,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才答应下来的。” “这么说,你其实不喜欢他?” 陆瑾闻言有些古怪地看向夏禾。 但夏禾的脸上却显露出一抹不自然的晕红。 “倒也,倒也不是,我其实还是蛮中意他的,性格是我喜欢的类型,长得也不赖……”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俩都有意愿了,但我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陆瑾真正担忧的。 是关于龙虎山雷法传承的事。 当初有次去找老天师唠嗑的时候,陆瑾问他历代天师都是纯阳之身吗? 老天师告诉他,他们正一一脉不禁婚姻嫁娶,虽然多数天师在承继五雷正法前都是纯阳,但承继完整雷法后就没有什么限制了,不过,也有些天师在掌握雷法前就破了身,但最后依然能掌握完整雷法,只是起步的方向有所不同罢了。 纯阳的天师继承人承继雷法会从心火领肺金的阳雷开始,这雷法浩浩荡荡,有君子之姿。 而破了身的天师继承人则会从肾水领肝木的阴雷开始,这雷法如泥如沼,不如阳雷坦荡但也是正经雷法,不影响最后完整雷法的继承。 “灵玉这孩子,自小长在天师身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知节懂礼,做派端正,样貌出尘,似有……仙人之姿。” 陆瑾的语气里带着些怀念,却又深藏着许多遗憾。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总之,天师是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在这个过程中他会被传授一道功法,是否是纯阳之身对这功法的选择很重要,但是对后续继承天师其实没有半点影响。” “那,不就是没什么影响吗?” 夏禾有点不太懂,自小被大老粗养大的女孩子到底是不如百年的老江湖心思细腻。 陆瑾无奈地看了一眼夏禾。 “你觉得灵玉这孩子怎么样。” “嗯……很正直,也很诚实,行事坦坦荡荡,有担当,是个很好的人。”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陆瑾看着夏禾,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能想像,这个正直诚实坦坦荡荡的张灵玉,在面对强敌时不得不使用偷袭的手段双手释放着剧毒的黑泥的样子吗?” 夏禾愣住了。 脑海里浮现起这些天来与张灵玉的相处时光,她几乎已经摸透了张灵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然,当陆瑾口中的假设被他加到脑海在张灵玉的形象中时…… “我,我好像,把他害了……” “他那种性格的人,他那种性格的人要是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不得不使那种手段的话,他心里该是种什么滋味儿啊……” 看着夏禾嘴唇颤抖,脸色煞白,陆瑾当即意识到他似乎不该把这事儿说出来。 他咬了咬牙,沉声安慰道。 “你倒也没必要这么早就下结论,说不定那孩子能自己想开呢?手段嘛,脏不脏的不是无所谓吗,关键守心持正,自己不落下乘就行。” “再说了,他要真是那肤浅到非得在乎那些劳什子外物,了不起……” “了不起师叔做主!把咱们逆生的手段传给他就是,别的师叔不夸,单就咱们逆生三重的卖相在整个异人圈子里那都是独步天下的,传给他当你的嫁妆那小子不论怎么说也不吃亏!” 夏禾听着陆瑾的话却并没有当回事,所谓法不可轻传,容易得来的东西便不会让得到这东西的人重视。 他们逆生一门虽然当年遭受重创,师父又因为一些原因不愿重开山门,但是在百年前,逆生三重的名头可不比如今的龙虎山差到哪儿去。 左师爷还活着的时候,三一门更是与龙虎山齐名的玄门大派。 现如今三一门虽然没落了,逆生三重百年前的赫赫威名甚至几乎被异人世界所遗忘,但他们三一有三一自己的骄傲,拿逆生三重去抵龙虎山的功法? 夏禾自问便是将她杀了也做不出这等自甘卑贱的下作事来! 不过…… “师叔,您,哭了?” 陆瑾的嘴角在他提到让张灵玉练逆生三重后便一直都挂在一个微妙的弧度。 像怀念,又像遗憾,他仿佛在幻想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幻像,却也让他如孩子般难以克制自己的思念。 一行清泪挂在眼角,陆瑾的怀念也到此为止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感怀罢了。” 眼见夏禾情绪恢复了正常,陆瑾也松了口气。 刚刚那些所谓把逆生三重传给张灵玉之类的话他纯粹就是说说而已,张灵玉自小练的就是龙虎山的功法,浑身经脉早已是龙虎山的形状,他们三一门的功法已经无法再兼容进去。 再说了,这天下,要说对三一门的热爱,陆瑾不输于任何一个三一门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同样做不成将逆生三重送给别人当赔礼的下贱事,刚刚所说的那一切也不过是他在安慰夏禾的同时抒发的一些遗憾罢了。 就算他真的很想看看张灵玉修炼逆生三重到第二重的样子,但他也知道,张灵玉永远成不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人已经死了。 此后无论何人再如何的像他,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是我,着相了……” 夏禾也沉默了下来。 叔侄俩本来在讨论一件本来算得上很开心的事,但却在此时双双emo了起来。 反观龙虎山这边。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打电话把俩孩子叫回来咱们速度成亲,明天洞房,三年抱俩!” “胡诌什么混帐话!你老途是嫁徒弟!不是卖徒弟!时代变了归变了,但咱们这些老东西还活着呐,这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良辰吉日一样也不能少!” “晋中说的好!堂堂的天师关门弟子,你的唯一亲传,成亲呢!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草率不得!” “哎呀,我这不是着急吗,是我失言了,我罚茶三杯。” “三杯算什么!晋中,把大海碗给咱途居士呈上来,叫他见识见识咱们天师府海量!” “得嘞!我这就去取,哈哈哈……” “哈哈哈……” 第十二章,火栗子沈冲,容易引火烧身的烫手芋头 哪都通的医疗人员手里拿着沈冲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 “讲真的,我是真没想到祸根苗的炁竟然是这种特性。” “不是粘性,而是同化,也难怪那些被他发展成客户的家伙能被他轻易的抽干炁而死。” 徐三看着被他们用特殊的仪器封锁起来强制进入昏迷状态的沈冲,眼神厌恶到不像是看人,而是在看一坨又脏又臭的粑粑,不铲了看着眼烦,可铲了又会沾一手,纯纯的恶心玩意儿。 “这么说,如果我们贸然用闭元针把他的炁给封锁掉的话,那些伥鬼也会一并受到影响?” “可能性很高,根据我们的推断,如果沈冲的炁被我们封死,那么他借给那些伥鬼的炁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消失进而导致他们瞬间死亡。” “当然,这还只是好的可能,另一种不好的可能是,沈冲的炁被封死之后,他借给伥鬼们的炁会一点一点的开始消散,而伥鬼们为了阻止这种炁的消散,很大可能会开始不顾一切地大开杀戒。” “毕竟,当沈冲的炁进入到他们体内的时间越长,他们身体里其实就已经不存在完全属于他们的自己的炁了。” “那种生命一点一点消散掉的感觉,别说是那些失了智的伥鬼,就是一个心志坚定的正常人都可能被逼疯而越过底线。” “祸根苗,果然是遗祸无穷啊。” 徐三一脸烦闷地抹了一把脸。 这tm可真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啊。 “三哥,这事还是尽快报给上头吧,短时间内咱们还能用药物和仪器把沈冲拘住,但时间长了,人体会对药物产生抗性的,到时候他醒过来,咱们这儿没几个人能轻松收拾他。”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会安排几个好手昼夜监视,别让这孙贼把咱们给坑了。” “行,那我走了。” 点头让医疗人员先离开,徐三一脸郁闷地打开手机准备先和徐四知会一声,本来以为逮着条大鱼,没成想竟然是个烫手的火栗子,这可真是……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徐四的手机铃声在外面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人家叔侄俩有悄悄话要说,把我办公室给征用了。” 徐四挂断电话,一脸无奈地摊开手。 “我没地方可去,来找你看看情况。” “刚好你来了,沈冲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来的时候听医疗部的老刘提了一嘴,已经报给上头了,上头说让我们把沈冲先拘几天,会有专业人士来处理。” “专业人士?” 徐三一愣,随即有些严肃的问道。 “总部来的?能打听到是什么人吗?” “放心,我问了,不是总部的人,据说是隐退很多年了的老前辈最近刚好静极思动想出来活动活动,对面也不明说具体是哪位,但听口气对那人挺尊敬的。” 听了徐四的话,徐三松了口气。 各个大区负责人在公司基本等同于封疆大吏,更夸张一点和诸侯王也没什么区别。 每个大区负责人在自己的大区里都有极高的自主权,也因此,每个大区对总部的态度虽然很尊敬也很听话,却也很不希望总部见到来人,无论是因为什么。 而陆北这边其实要更特殊一点,从徐翔那一代开始陆北就对总部来人格外敏感。 归根结底,他们这里到底是有一些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的,这个秘密,重要到可以让他们一家所有人为之放弃一切。 “来一根?” 徐四靠在墙边,观察起钢化玻璃另一边被裹成一枚铁蛋只剩下一张脸露在外头的沈冲。 冯宝宝当时得到了徐三的指导,要她用碾压式的实力把沈冲速度处理掉,给夏禾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因此,冯宝宝在对沈冲动手的时候是一点没顾忌沈冲做为人的身份。 她拿刀切他胳膊的时候是真的当切猪肉在处理的。 “啧啧啧,惨呐,整条小臂都被挑了,要我说还不如痛快点给他砍了呢,就那种情况,治好了也是个废。” 徐三接过烟点燃,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有些烦躁的心情。 “人道主义嘛。” “公司的行事准则一向如此,怎么说也不是那些门派家族,得顾及影响,既然宝宝当时没给切下来,咱们就不能自作主张给他截了。” 全性。 在整个异人圈子里都是一等一的特色产品。 他们有人的外形,人的特征,会说人话还可能会做人事,但,在公司和整个异人圈子的共识里,全性,不是人。 除了公司需要顾及形象对全性会保留一定的人道主义关怀外,其他任何门派,个人,组织,逮到全性,无论做什么,公司都不管。 虽然这一条规定本身或许就是不合理的。 但是对待全性这种异人界的祸乱根本,上头也不得不出重拳。 当然,虽然说是做什么都不管,但大家伙心里都清楚,全性再怎么不是人,但他们这些正道上的可还都是人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都没什么,但要说以虐杀全性为乐…… 这样的人,又和全性有什么分别呢? 不过嘛,其实就算爱杀点全性也没什么,只要原则性的问题不去碰,公司也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就比如陆东那边,做为管辖范围里省份最多的一个大区却还能做到整体局面始终保持基本稳定,就是因为他们那边对全性下手最狠,但凡是打上全性标签的,无论罪大罪小,统统一个不留! “要说还得是窦爷尿性。” “那手段,啧啧啧,只能说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窦乐,不久前跟着途明上龙虎山的那个马铃薯头,毛发稀疏的中年大叔,但单论实力,窦乐的本事在全部七个大区负责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手无漏金刚一生滴水不漏,不仅手上功夫一流,还深得领导器重。 窦乐能被安排在管辖范围最大的陆东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本事手段一流不怕人暗算是一点,业务水平极高深得领导信任是第二点,一生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的高尚品格是第三点。 没看人家为了陆东的大小事务不到六十岁的年纪头发都没剩几根了吗。 得亏是练无漏金刚的,铁打的身子骨抗造啊,不像他们老爹,人磁的手段倒是玩儿的一流,可身子骨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人家窦乐的。 不比人家大多少,人家还在外面风里雨里呢,他倒是先躺进医院里去了。 “唉……” “对了,沈冲这边的也就这样了,另外那个,上面准备怎么处理?” 第十三章,都是全性的错!!! 嗯……茶叶是好茶叶,就是拿桶装矿泉水烧开了泡有点糟蹋了。 “你饿不饿,师叔带你出去吃个饭?” “谢谢师叔,但是我现在没心情吃东西。” “哎呀……” 陆瑾放下茶杯,开解道。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你再怎么心里不舒服也解决不了问题的,听师叔的,咱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心烦呐。” “而且啊,感情这个事,他本来就是一个彼此在乎互相亏欠的长久问题,你没必要就死揪住这么点事情过意不去的,我不也告诉你了吗,人家天师亲口认证的,阳雷阴雷他不影响天师继承也不会损害灵玉的未来。” 夏禾听着陆瑾的开导依旧是一声不吭。 陆瑾也是有点无语了。 说真的,夏禾和张灵玉这件事其实是分不清到底是谁占主要责任的,要非得找出个一切困扰的源头那把这口锅丢给全性准没错了。 要不是全性非得试吧试吧张灵玉,夏禾就不会因为看不惯多打少被牵扯进去。 夏禾没有被牵扯进去就不会这么轻易被沈冲他们盯上。 没有被沈冲盯上他们就不至于打到战局混乱误伤队友。 没误伤队友俩人就不至于被夏禾的炁给坑到那个啥了。 没那个啥的话张灵玉日后就能正常继承阳雷…… 嘶……说到底这个阳雷阴雷什么的它不就是个雷吗?张灵玉这小子这么执着于它干嘛? 陆瑾现在只觉得头痛。 不行,不能就叫我一个人头痛,我得把我这份痛苦传播出去! “你要是觉得师叔是哄你的,那我现在就给老天师打电话,问问他怎么看这个事。” 说干就干,夏禾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陆瑾的电话就已经拨了过去。 “喂!老天师,我有个事想问……不是,你那边干嘛呢怎么这么吵?” “老陆?都别吵吵了!老陆来电话了。” 还在争执订婚的日子是挑近的还是挑最好的的途明田晋中两人闻言纷纷闭上了嘴。 途明更是下意识收敛了气息,似乎生怕被电话对面的陆瑾知道他在这儿。 “行了,没啥大事,我跟晋中还有途明在商量两个孩子订婚的日子呢。” 老天师看出了途明的小心思,反手就把他给卖了个干净。 无视途明那杀人的眼神,老天师笑呵呵地问道。 “小夏和灵玉在你那儿呢吧,刚刚哪都通那边来消息说俩孩子受伤了,怎么样,不严重吧?” 陆瑾听到老天师说途明也在他那儿沉默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问关于途明的事。 他瞥了一眼夏禾。 这姑娘听到老天师说正跟他师父商量她和张灵玉的大事当时脸就红了,这会儿正开着逆生三重遮掩呢。 嘿!逆生三重是叫你拿来干这个的嘛! 陆瑾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对着老天师回复道。 “夏禾能有啥事,我们三一门的孩子向来瓷实的很,结实抗揍,倒是你那宝贝徒弟伤的重一点,这会儿正昏迷呢。” “昏迷?公司怎么没告诉我这事,是全性哪个老家伙臭不要脸对小辈出手了?” “……不是全性。” 老天师说起这事儿陆瑾也不免有点尴尬。 “是夏禾打的……” 一旁的夏禾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有点不太好意思。 张灵玉在与全性的交手中受到最严重的伤是队友打的这话说出来是真不好听。 “夏……行吧。” 老天师听到这话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随即意识到俩孩子可能是闹了点矛盾,但既然哪都通没提应该就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矛盾,估计是灵玉太直把人家姑娘给惹毛了吧。 自家孩子自家清楚,老天师对从小在自己跟前养大的张灵玉那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正人君子,奈何正的发邪。 “你打电话是要问什么?”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对俩孩子这事是啥意见,再就是问问你那次跟我提过的阴雷阳雷的事儿。” 陆瑾一声捏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过你们那边既然都商量着定日子了,想来你是没啥意见,那现在就灵玉那边的问题了。” “灵玉?” 老天师眉头一挑。 “他能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途明偷摸站在旁边只听了个大概,但听到张灵玉有问题后眉毛当时就竖起来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田晋中,嘴巴开合,一脸不可置信地无声问道。 ‘他小子还有问题?’ ‘他小子有什么问题,生理问题还是心理问题?!’ 若是生理问题老夫尚且能容他一二。 若是心理问题,且看老夫的途氏疗法几巴掌能给他治好! 田晋中见状也是无奈地安抚道。 “听听,再听听,别这么大火气。” 喵的啊,怎么没这么大的火气,老子养这么大的白菜叫他这山猪拱了老子还没说有问题呢他反倒出问题了! 看着田晋中轻松安抚了途明,老天师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背在身后随时准备出手镇压途明的手。 “灵玉不是还昏迷着吗?他能出什么问题?难不成是不小心伤到什么不该伤到的地方了???!!!” 老天师起初只是随意地开玩笑似的发散了下思维。 可仔细想想自己徒弟那一根筋的性格,能在婚姻大事上出的问题不多,被伤了子孙根算最有可能的一个。 眼看老天师身上的气扬越来越不妙,头发丝里都开始往外欻欻冒电弧了,就连一旁的途明都差点以为张灵玉真的被伤到了关键部位。 本来还想要发一发飙的途明这一下子就对张灵玉气不起来了,反而与一旁的田晋中一同露出了怜悯且担忧的表情。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要真出了这种事公司不会不告诉他们啊。 电话那头的陆瑾也是被无语笑了,这老家伙的脑洞是偏到哪儿去了,就不能盼自己徒弟点好的吗? 眼瞅着手机的信号突然变得差了,陆瑾赶忙将事情的始末跟老天师讲明。 “啊……这么个事儿啊。” 老天师听完陆瑾的讲述后也松了口气,但却也对他提到的关于雷法的事情上了心。 虽然他自己当年也是阳雷起步的天师传人,但是对阳雷阴雷什么的其实反倒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毕竟无论是从哪一步开始,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是张灵玉不同啊,这孩子自小就对阳雷有一份别样的期待,就连性格都是天生适合练阳雷的性格。 要真因为和夏禾的事儿不得不转而选择阴雷…… 若不能及时有效的开导。 往近了说会对俩孩子的感情造成损害,往远了说心境受损就连修行都会被心魔所困啊。 这事,好像还真有点麻烦。 第十四章,天师下山 对于张灵玉可能会因为雷法而产生的心境问题老天师很重视。 而且开导张灵玉这事,宜早不宜迟。 一来,这事与他和夏禾两人的感情问题是挂钩的。 情之一字十一画,可落在心上却最复杂,若是这件事最后处理不好,反倒会误了两个孩子的一辈子。 二来,老天师本来计划等张灵玉此行回来巩固了修为便传他雷法的,若是到时候才让张灵玉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阳雷他修不了,就算张灵玉能接受,最后只怕也是会在心里落下障碍,于日后修行不利。 “还是让灵玉尽快回山吧。” “我觉得还是你和老田跟我一起走一趟更合适。” 老天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他一脸‘你认真的?’的表情看着途明。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呢?我是能随便下山的吗?” 做为当世绝顶的龙虎山天师,张之维若是轻易下山必会在异人界引起轩然大波,而且很可能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到时不仅对龙虎山不利,更可能会对公司乃至整个异人界造成恶劣影响。 在当今这个时代,他们这种有实力的人反倒成了最没有自由的人。 途明听到老天师的话话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这好办,不就是怕你下山搞事情或者有人拿你搞事情公司不放心吗?有我陪着,他们的心总该能吞回肚子里了。” “有没有可能相比不放心我,他们更不放心你呢?” 老天师一脸无语地看向途明。 当今的哪都通公司是在当年途明建立的那一套班底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说好听点,途明是哪都通的太上皇。 但说不好听点,途明就是一个随时随地可能搞复辟的前朝余孽,而且是朱元璋之于朱棣的那种前朝余孽,可不是朱允炆那种又菜又爱玩的小趴菜,这是个真的能振臂一呼天地倒覆的狠角色。 要知道,当年的那些前朝老臣可有不少都还活着呢。 “啧!咱就说是你等张灵玉醒过来再等他回来速度快还是咱现在就秘密出发,专机直达效率高?” “哟,你途大门长还有专机呢?” “公司的不就是我的嘛,老田你别打岔,说正事呢。” 途明一脸认真地看向老天师。 “到时候你下令荣山封锁好消息,对外就说你和老田闭关修行了,不让你不在山上的消息流出龙虎山。” “我这边再和公司通通气,就只让公司部分人和你龙虎山知道你们两个下山了的消息。” 老天师的眼睛眯起,带着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向途明。 “你这是,拿我当鱼饵?” “不也能清理清理你的鱼塘吗?” “就不怕叫鱼打了脸,让风浪掀了船?” “能打的动我这张老脸的鱼,只怕六十年前就已经被我捞没了,而且,风浪?” 途明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只知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呵呵呵……” “哼哼哼……” 田晋中沉默地听着二人打机锋也不说话。 他对途明说的下山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他听师兄的。 老天师听完途明的话后没再多想,随即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到‘老九’那一栏。 “荣山,过来一趟,我有点事要交给你去办。” 半小时后,一架直升机从龙虎山后山的一处空旷地起飞,荣山在一旁的树上目送直升机远去目光坚毅,此刻的他只感觉背上沉甸甸的,那是整个龙虎山被他背负的起来的责任。 …… “什么?!天师下山了???” 哪都通总部,赵方旭的办公室里,一脸富态的哪都通最高负责人,劈空掌大宗师赵方旭一脸震惊地听着下面人的汇报,枸杞水已经喷了一桌子了。 赵方旭现在很震惊,震惊到肝都在颤抖。 老天师做为异人界正道代表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异人界的走向。 往年这位绝顶一直都很明事理,从不会做这种不和他们商量就随意行动的事情,这件事情很显然不对劲。 作为当今异人界权力的巅峰,赵方旭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今天应该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也在龙虎山上。 “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秘书看赵董很快便平静了下来,有些焦虑的心情也得到了平复。 “是这样的,天师下山的事是陆东大区的负责人窦乐递上来的,与他的消息一同递上来的还有一段视频。” “视频?给我看看。” 接过秘书手里的平板,赵方旭随意扫了眼窦乐提交到总部的报告便点开了秘书口中的那个视频。 看着视频开始后出现在屏幕里的那张熟悉的脸,赵方旭彻底确定了这件事到底是谁整出来的幺蛾子。 “途明……” “小赵啊,好久不见,是不是又胖了。” 赵方旭的眼角抽抽了几下。 这一上来就戳人肺管子的打招呼方式,确实是他没错了。 打完招呼后,途明随即调转镜头。 赵方旭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老头,龙虎山天师府第六十五代老天师张之维,还有天师的师弟田晋中,这两位现在都是一身休闲的普通人打扮。 老天师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衣背上凡夫俗子四个白色的大字笔走龙蛇,一手提着一个背包,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在外面多待几天。 一旁的田晋中是一套深色呢绒风衣配着围巾和毡帽,标准的老年人打扮,此时正被那位荣山道长搀着上飞机,毕竟刚开春不久,一身手段被废的田晋中怎么也比不了另外两个百年修为的老火炉抗冻。 看着田晋中上直升机时晃悠了一下。 赵方旭握住手机的手也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龙虎山最后的两位老人家了,但凡在外头出点事,别说龙虎山,整个异人界都得抖一抖的重量级。 “看见了?没啥大事。” 途明那张不知所谓的老脸又一次回到了视频中央。 看着那张笑呵呵的老脸,赵方旭此刻是真的想隔着屏幕一个劈空掌给他呼过去,但却也只是敢想。 且不说自己就是把劈空掌奥义东风劈空掌使出来都不一定能弄得动人家,而且估计自己真要把这个要求提上去最先被上头处理掉的反而是自己。 赵方旭对这位老前辈的头痛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平A打不出伤害,大招又无法锁定,而且对方在他的阵营里还有高的离谱的权限和威望。 要不然,为什么这老东西带着老天师和田晋中都溜了这份消息才被送到他的桌子上。 “窦乐……” 赵方旭的眼神阴晴不定,对窦乐的不满和不信任悄然升起。 “你也别以为这是是小窦出工不出力。” 视频里的老头就好像能读心似的隔着时间与空间预判出了赵方旭阴暗的领导者思想。 “我威胁他要是不给我派专机我就动手抢,到时候动静闹大了保准叫你的总部被我的老伙计们的唾沫给淹了,哈哈哈哈,当然,我只是吓吓他,没想到这孩子对你还挺忠心,真就把专机给交了。” 吓他? 你这话是在吓我吧! 赵方旭抿着嘴,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但心里对途明骂了何止一万遍。 “也没必要在心里骂我。” 靠…… “我就是带着两个老朋友出去钓钓鱼,出不了一个月就回来了,放心,龙虎山这边会对外宣布老天师和老田闭关修行,你只管管好你那边,这边我看着呢。” “行了,有事记得打电话,就这样啊。” 看着视频结束回到窦乐报告页面的屏幕,赵方旭的眼中一片平静。 事已至此,人已经上飞机了他还能怎么样呢,真要下令让飞机返航估计途明那老东西就敢在天上直接动手抢飞机控制杆。 到时候他要是一个手抖。 第二天异人日报写,三一门门长,龙虎山天师,双双死在公司的直升机上,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额,想想都觉得可怕。 赵方旭深感心累地取下眼镜,脑袋里思索着途明到底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他不会恼羞成怒,也不会因此心生怨恨。 毕竟,从得知他途明下山之后就已经清楚地预料到了,此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再安宁了。 不因任何人的抗拒而妥协,不因任何人的恶意而退去,杀穿一切,或者被杀穿,这就是途明,一个人形的天灾。 面对天灾,任何情绪都是没有意义的。 与其浪费时间在无用的发泄上,倒不如想想,如何借着老头子掀起的风浪,为公司争取更多。 “钓鱼啊……” “说起来,鱼塘里,又该有货了吧。” 第十五章,陆瑾:坏了,被气出幻觉了 “也,没多大吧……” 夏禾有些心虚地不敢去看张灵玉的睡颜。 当时她打晕张灵玉的时候刚解开窦梅的炁对身体施加的影响,一时间还没适应回正常的力道,不小心就…… 不过好在张灵玉也够皮实,只是昏的久了一点,起码脖子没被夯断。 “嗯……伤患身上的伤都没有什么大碍,几乎都是些皮外伤。” “其中倒是有一处被佛门手段攻击到内腑的伤严重一些,但好在他的身体够结实加上修为高深,在睡梦里就已经将那处内伤治愈了大半。” “总之,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医生有些尴尬地把诊疗报告递给了陆瑾。 “他有一定的可能被打出了脑震荡,短时间内可能会出现失忆,头痛,耳鸣等后遗症。” “当然,只是短时间内,这位道长的体质很好,应该会很快自己恢复过来的,两位不需要太担心。” 陆瑾沉默了,看着诊断报告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禾也沉默了,看向张灵玉安详的睡脸,夏禾胸膛里的良心痛到无法呼吸。 谁能想到吸引了全扬近六成火力还拿下地方数颗人头也只是轻伤的灵玉道长身上最重的伤竟然是队友给的? 关键这好像还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头一次相遇的时候也是自己不小心一掌给张灵玉打出了异常状态,最后导致……咳咳。 夏禾开始反思。 她是不是该找人给她和张灵玉看看八字和命格呢? 总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克他是怎么回事啊? “事已至此……” 陆瑾有些头痛地把报告还给了医生。 “只能麻烦你们尽力治疗了。” “职责所在,称不上麻烦,既然你们两位是家属的话,就尽量多陪陪病人吧,跟他说说话讲讲共同的回忆什么的,可以加速他的苏醒,而且还能有效降低失忆症状出现的可能。” 医生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只留下陆瑾夏禾还有躺在床上的张灵玉。 病房里只剩监测仪器的滴滴声和三个人的呼吸声。 “行了,就这样吧。” 陆瑾思来想去,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他也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张灵玉还没醒,关于阳雷阴雷的问题就没法和他说。 老天师他们现在又没法立刻出现在这儿,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先在这看着灵玉,我去给你买的东西吃。” “知道了,谢谢师叔。” 夏禾也没再说什么吃不下之类的话,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再给她师叔心里添堵了。 不然真的容易挨揍。 “嗯。” 陆瑾点了点头,准备出去转转买点东西吃,顺便联系联系百草堂济世堂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帮一把张灵玉。 他几步来到门前,推开门。 “哦!老陆……” 砰!! ???? “师,师叔?” 夏禾被陆瑾摔门的动静吓了一跳,一脸懵逼地看向陆瑾起伏的背影。 此刻陆瑾也是一脸懵逼地扶着门,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怪了……我怎么看见张之维了?” 他嘀咕着,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刚刚还通过电话怎么还没到两小时远在江西的张之维就出现在这里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可能只是长得像,我看错了。 “呼……” 陆瑾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脸慎重地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门板被一点点拉开,一张淡然里带着审视的老脸挤了进来…… “老陆,见了我不打声招呼也就算了,摔门是几个意思?” 陆瑾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头用着熟悉的口气和自己说话,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 “不是,你?” 他伸手在老天师的身上捏了捏,确定是真人后,所有的懵逼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了紧张。 也顾不上吃饭这些小事了,陆瑾攥着老天师的胳膊就将他一把拽了进来。 砰! 门又被摔上了,听到这个动静两次的巡房护士刚准备过来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就发现。 病房的门不见了,而她自己也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过来是要干什么了。 “额,我好像是要去查房?” 护士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额头,随即走开了。 病房里,看着面前的陆瑾画符画的手都快出残影了,老天师一脸无语地劝解道。 “我这一路过来该看见我的不该看见我的都看见了,你现在搞这一手反倒引人注目。” 被老天师一提醒脑子也清醒过来的陆瑾终于是不再疯狂画符。 他有些疲惫地看着老天师,刚因为紧张而被压下去的火气噌的一声又冒上来了。 “你怎么来了?” “你是能随便下山的吗?”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出了点什么状况会出大乱子的!” 老天师被陆瑾的口水喷得下意识退后一步。 “小声点,没看见屋子里还有病患呢吗!” 陆瑾扭头看见了仍处在蒙圈状态的夏禾还有依然没有苏醒征兆的张灵玉。 夏禾此刻已经彻底愣住了。 她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之前在新闻联播上才能看见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不知所措,不,甚至比那更严重,眼前这位老人在异人界的地位是当之无愧的绝顶,但同时,他也是张灵玉的师父啊。 夏禾跟张灵玉的关系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而师父师父,如师如父,那眼前这位不就是…… “你就是夏禾吧,我是张之维,灵玉的师父。” “天师您好!我是夏禾,家住三一门今年十九岁无不良嗜好有车有房有稳定收入目前在夏门大学艺术系就读自小在三一门长大我师父叫……” 紧张的夏禾听到老天师的自我介绍,赶忙站起身来行了一个诚心诚意的九十度躬身大礼,随后便将此前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自我介绍全给抖落出来了。 那语速,那流畅度,别说老天师了,连一旁的陆瑾都被整懵了。 听着夏禾连身份证号都快背出来了,老天师哭笑不得地摆手制止了她的自我介绍。 “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过来看看灵玉是什么个情况,没必要这么紧张。” 说着,老天师上前几步抬手搭上了张灵玉的手腕。 “啊,没什么大事,事情呢,我大概了解了,男孩子皮糙肉厚耐打的很,过不了多久就自己好了,你没必要太放在心上,回头你师父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现在我还有点事情得跟你师叔谈,麻烦你在这继续帮我看护一会儿了。”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老天师看着夏禾这副明明超级紧张但还是尽可能装作不紧张的样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孩子确实不错,途明那个黑心烂肝的倒的确是个不错的师父啊。 第十六章,叛徒,必须死! 途明打了个喷嚏,随即一脸确信地对一旁的田晋中说。 “指定是你那个师兄在偷着骂我呢。” “那可不一定,知道你出山了,你那些个老熟人们哪个不得一分钟骂你七八十回啊。” 田晋中一脸的不以为意。 但途明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谁告诉你,他们知道我出山了啊。” 田晋中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途明。 “你!” 意识到两人还在飞机上,虽然坐的是专机但田晋中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你又想搞什么!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了大家都安稳了这么多年了你可别又想搞出什么大乱子来,到时候别说公司不容你,上面也不会再顾忌你的身份的!” “哎……老田啊,你这种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途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我现在就是一退休老人,啥都交出去了就是再想搞事也是有心无力啊。” “你还有心?!” 田晋中听着途明这一点都不走心的回答那是一点也不满意。 他满心焦虑地劝解道。 “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你那理想,但你的理想太过超前了,人不可能一步吃成个胖子,人世繁杂有诸多曲折诱惑,便是圣人都可能会犯错,大同之世要一步一步走。” “而且,你想想看,当今这个时代已经比我们那个时候好太多了,管子曾说,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暖始知荣辱,而今仓禀衣食的问题都已经很好的解决了,其他的也正在一点点变好不是吗?” “听我一句劝,别再用你那套手段去追求你的理想了,那只会让现在的情况变的越来越糟。” 田晋中的一番话推心置腹。 途明听的很认真,他很开心,时至今日还有这样愿意规劝他的老朋友。 当年的途明被心魔折磨几近偏执,遇到任何问题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去解决出问题的人而不是解决问题本身。 途明沉默地听着田晋中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思绪却慢慢飘回四十余年前的过去。 …… “姓途的!你疯了!你绝对是疯了啊啊啊啊” 漆黑的夜晚,无人的荒原上,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宁静的夜幕。 一道深紫色的炁劲自中年人的身下弹出将他打飞出去,但这并不是为了伤害他。 恰恰相反,这是在救他。 几乎是在中年人被打飞出去的下一瞬,一道堪称恐怖的力道便轰在了他曾仰倒的那片夯土地上,飞溅的土石,扬起的尘埃里一道雪白的身影缓缓走出。 “吕……慈……” 此时不过才八十多岁的途明抬手震开飞扬的尘埃,看着不远处沉着脸向他走来的人,脸上表情扭曲,既像是愤怒又好似松了口气。 “你,也要帮这个叛徒吗?” “叛徒?” 发色灰白一身黑色唐装的老人愣了一下,但看到途明脚步不停,随即便又是一道深紫色炁劲崩起,将被打飞的中年人硬生生弹到了他脚边。 惊慌的中年人此刻面色煞白,手臂被扯断一条,双腿尽断,满眼怨憎却又带着惊惧地看着途明。 “吕爷,救我,吕爷!!” 吕慈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是升起一抹厌恶,但更多的是震惊。 途明这根本不是想杀了他,途明这是想要活撕了他! “你真是疯了!下这么重的手,你是一点也不念当年故人的情谊了吗?” “正是因为我念着那份情谊我才必须亲手撕了他!” 途明的声音在这一刻嘶哑扭曲到令人胆寒。 吕慈看着他身上升腾的炁云,双手不由得攥紧。 “他背叛了他的先辈!” “他背叛了他爷爷的牺牲!” “他背叛了我们的理想!” 途明一步步靠近。 “我不能让他玷污了高兄的荣耀!” 阴影之下,那如仙人般氤氲着云气的人脸上却是一对杀意汹涌的血色眸子。 “我,必须,纠正……一切。” “吕爷,吕爷救我啊!!” “我,我只是喜欢张洁,我喜欢到不行我才,才动了歪脑筋啊,而且我还没得手啊!我也没有当叛徒啊吕爷,我没有啊,途明,途明他疯了啊!!他疯了!” 那个年轻人惊惧地撑着一只手在地上爬,试图尽可能地远离途明。 吕慈闻言眉头一皱,一道深紫色炁劲猛地呼在了他的脸上,力道之大竟然生生将他的下巴打碎人也昏死过去。 “途明也是你能叫的?” 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晕死的中年人。 吕慈双手炁团凝结,一脸严肃地看向正缓步走来的途明。 “途明。” “途大哥!” 吕慈的脸上显露出极大的不忍,看着对方如今的这副样子,他实在不能将眼前这个杀气凛然的怪物与曾经那位宽容温和的兄长相对应。 “收手吧!您已经越线太多!” “越……线?嘿嘿嘿……” 途明的脸上显露出狰狞的笑意,周身炁云愈发澎湃,下一秒,炁云竟突然散开,途明也在吕慈的面前消失。 逆生三重……第三重! 全身炁化,以自身演化先天一炁,融归天地,能遁于无形。 据说三一门祖师的三重可以将自身融入天地,化身天地,借天地之力为己用,是货真价实的陆地仙人手段,而今途明同样是三重,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三一祖师,但却也不是寻常高手能应付的了。 吕慈一惊,他没想到途明竟然一上来就用这一手。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吕慈双拳轰向地面,如意劲打入地下,随即又冲出地面,将脚下的土地生生撕开,迸射的炁劲携着泥沙土石掀起一阵狂风。 不行,这样可没法把身化先天一炁的途明给逼出来! 吕慈心中一动,转而将劲力全部散去,随即,一道更凝实的炁劲又被打了出去。 正此时,一只手凭空出现,探向昏迷的中年人,疾如闪电,几乎刹那便要扭断那人最后的那条胳膊。 但突然,刚要触碰到中年人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劲力猛地弹开,途明的身形显现,沉默地看着眼前被打昏的中年人身上浮现出一团深紫炁团疯狂旋转。 如意劲,浑象流水!! “不错,不错,你的如意劲越发难以被察觉了。” 途明带着些许赞赏地点评道。 “只可惜……” 轰!!! “还不够硬!!” 全身炁化后的逆生三重所拥有的力量早已非寻常异人能抗衡,这一拳的力道开山裂石,吕慈几十年功力的如意劲在这一拳的轰击下竟然只能像皮厚一些的皮球一样坚持片刻,随后便被轻易轰开。 随着吕慈的浑象流水被撕开,途明的拳头落下,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却并没有出现。 那被如意劲护住的中年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生生拽走了。 “地行仙?” 途明直起身子,看向远处的黑夜。 一股股熟悉的气息显现。 “啊,还有符箓宗?奇门?燕武堂?机云社……呵哈哈,不少老朋友都来了啊……” 途明笑意更盛,感受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气息出现,他的声音也变得越发癫狂。 “你们也来了啊,唐门的诸位,还有……梁大哥,好啊,好啊!!” “好啊!!” 途明周身炁云翻涌,状若疯魔。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越了线……”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第十七章,天师不在陆北,那就是个撞脸的罢了。 听着耳边田晋中的唠叨,途明到底是没能将他病退前的最后一扬战斗回忆下去。 他带着些许无奈地看向田晋中。 “你那是有点偏激?你都差点自绝于江湖了!” 田晋中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准备再给途明回忆回忆他当年掀起来多少血雨腥风。 “道爷行行好,我确实知错了,咱别念叨了行吧?” “要我说,就你这口才,不去当和尚可惜了。” 田晋中听到途明认错,刚好也念叨的有些口干,索性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取出水壶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哼,少来,要不是我手段全废了,何必跟你搞这些麻烦的,干脆打服岂不更痛快。” “哎呦喂,刚谁劝我不要再用老一套手段来着,这不转头就真香上了?” “真……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田晋中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年轻的时候你就爱造些莫名其妙的词,到老了也没改这个毛病。” “罢了罢了,你现在又能造词了说明确实恢复的不错,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继续保持吧。” 回想起途明病退前的那一段岁月。 沉默,乖张,易怒…… “那时候的你,真的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啊。” “呵呵……没办法,不可怕,怎么压得住这天下心怀不轨的异人呢?” “可后来你明明已经将局面稳定下来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杀人呢?” 途明眼神幽幽,仿佛正透过窗外的云彩眺望曾经的岁月。 他淡淡的开口道。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刀,才是砍在真正该砍的人身上……” “……” 田晋中不再说话了。 他看着途明,知道近五十年也不曾被彻底治好的心病,就是自己佛陀在世也度化不了途明心中的那块顽石。 有些时候,人并非不可得救,而是他们,只能自救。 …… “什么?老田也下来了?” “嗯,他身子骨熬不住途明陪着他坐专机往这飞呢,我着急,点了个特快。” “你们,你们这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跟着他胡闹呢?” 老天师放下筷子回应道。 “什么叫我们胡闹,都是途明提议的,要找麻烦你去找他去,再说了,他年纪不比我小。” “而且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要是真的打定了主意,直接趁我不备掳走晋中强逼我下山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陆瑾沉默了。 太对味了,张之维评价的简直太对味儿了。 途明是他师兄,虽然不是一个师父教的,但到底在门内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那个温和友善但固执起来令人发指的家伙,确实能做出那种事来。 “你下山的事都有谁知道?” “除了山上,应该就只有公司的高层知道吧。” “公司的,高层?” 陆瑾挑眉,眼神中升起一丝不满。 “他都退休了,还要去管公司的事情?他是真当自己还是当年的途大部长吗?” “呵呵……” 老天师抚须微笑却眼神黯淡。 “随他,去吧……” “啊?” 陆瑾看着老天师这副奇怪的微笑,不知怎的心里忽地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难道他……” 难道他,大限将至了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吐出来,可是陆瑾做不到。 他被这句话卡住了喉咙,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呼吸。 师父,似冲师叔,长青师兄,水云师兄,澄真师兄还有诸葛师兄他们都走了,终于,轮到途明师兄了吗? 似有一股气卡住了胸口。 陆瑾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凝望着头顶装饰精美的天花板。 许久。 一口浊气吐出,似是带走了陆瑾全部的力气。 “大概……什么时候?” “那谁知道,怎么也就这几十年了吧。” “嗯……嗯???” 陆瑾一愣。 这,几十年?? “牛鼻子!” 意识到自己被唬了的陆瑾恼羞成怒,扭过头却看见张之维正悄摸收起手机。 按照他对张之维的了解,自己刚刚的窘态保准是被这老东西给偷偷拍下来了! “牛!鼻!子!” 陆瑾老脸一红,当即朝着老天师扑杀了过去。 两个百岁老头就这么毫无体面地扭打在了一起。 “你给我把视频删了!!” “呵呵,贫道凭本事拍的视频你说删就删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天师很没面子吗?”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牛鼻子那谎话诓我还要个屁的天师面子!!” “嘿!我说什么诳语了我!你把话说清楚!” 老天师闻言一脚蹬开陆瑾,当即围着桌子就开始和陆瑾玩儿起了秦王绕柱。 “我可从没说过途明大限将至之类的话,我只是说了一个随他,一个去吧,中间喘了口气断了个句而已,是你自己理解歪了怎么还怪的到我头上!” “啊啊啊!我不管,张之维!牛鼻子!今儿你要是不把视频给我删了,我跟你没完!” 门外。 总部发来了一条重要消息。 天师下山了,而且直奔陆北。 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徐四只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为了一个弟子,天师亲自下山了?? 这可能吗? 好像还真不是不可能,看着医务部的下属发来的张灵玉的体检报告,心想。 这丫该不会就是下一代天师了吧? 嘶……好真别说,单就这相貌来看,当天师绰绰有余了。 老天师为了继承人下山,倒确实也不是没可能…… 哎呦,这事儿可真是麻烦了啊,平日里平平静静的陆北这是怎么了。 徐四头痛的要命,但也还是第一时间对下面的人做好了安排。 手指按在了手机上。 徐四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 天师出现陆北的事儿或许瞒不住,但按着上面的意思来看,天师下山知情人很少,即使老天师真的在外走动,只要别太招摇,大概不会轻易被发现。 徐四觉得,既然想要少些麻烦,最简单的办法其实不是把口子捂住,而是不去管这口中,任由消息往外漏。 毕竟,天师下山了。 但公司不当回事。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师兴许压根就没下山,只是有个跟天师长得很像的老头出现了而已。 徐四越想越觉得可行,随即在后来有下属汇报有疑似老天师的人物出现在陆北总部时,安排留守在那儿的徐三为老天师开了后门。 虽然访问流程还是完完整整的的做了,但上面签下的所有相关信息都是假的,就连探视的家属的身份也是哪都通的一名负伤员工。 不过,这假的身份这会儿应该已经成真的了。 在他们的操作下,疑似老天师的人,已经变成了长得和老天师挺像的员工家属。 这事儿很重要。 这位爷可是当今异人界货真价实的泰斗瑰宝,正道魁首。 那是比牢底坐穿兽还要厉害的角色,杀个牢底坐穿兽顶多坐穿牢底,但杀了老天师可是会引起异人界大战的。 可不能让这位爷在他陆北的地头上出事!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天师,不在陆北。 徐四一边走着,一边寻思该怎么把张灵玉和老天师打包送到总部或者送回龙虎山去。 “请这边走。” 前面引路的服务员看着徐四走神差点走错路于是提醒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徐四点了点头跟了过去。 不多时,走廊尽头的豪华包间里,隐约有吵闹声传来。 隔的太远,加上这些包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若不是徐四身为异人耳力远超常人都险些没有注意到。 徐四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试探地问道。 “是,708吗?” “对的,陆老先生和那位张老先生就在708包间。” 坏了!出事了!! 徐四闻言,背上唰的就湿透了。 来不及多做解释,徐四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住包间的门把手。 唰! 门被猛地拽开,做好动手准备的徐四刚要冲进去却愣住了。 他看着门里喝着清粥,就着小菜的两位老爷子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刚刚听到的响动是错觉。 两位修行了上百年的百年老人精要是隔着隔音材料就听不见外面有人靠近那这百十年的修行可真就是白修了,在徐四拉开门的一瞬间,两人便打成了统一。 手机,随时都能抢。 面子,一点也不能丢! “嗯?徐主任?” 陆瑾抬头,故作惊讶地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徐四。 “徐主任来了,一起坐下吃点啊。” “啊,呵呵,多谢陆老爷了,不过我刚在公司吃过了这会儿还不饿。” 转身跟带路的服务员道了个谢后,徐四把门关上,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屋子里的另一位老人。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以及只是坐在那里就无形之中散发的气,徐四认命了。 他苦笑两声,似是被抽离了所有力气。 “老天师,您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啊……” 第十八章,吕仁:吾弟当为尧舜,吕慈:玩儿蛋去。 微风拂面,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一阵咳嗽。 这初春的风虽没了寒冬的肃杀却也不是他这样虚弱的老头子能承受的。 “哥,风景也看够了,咱回去吧。” 老人的身后,一位身板挺拔穿着深褐色唐装,留着长碎发,脑后一绺小辫子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有些担忧地看着虚弱的兄长。 这褐色唐装老人的面容,似乎与途明记忆里的吕慈有八分相像,只是当初灰白的头发早已雪白,脸上又多了些岁月刻下的嶙峋伤疤。 “不急,不急。” 被吕慈称作兄长的老人摆了摆手。 他有些艰难地支起来身子,看着随时都可能倒下。 这样的一副样子,若不是吕慈能心甘情愿地将其称作兄长,只怕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正是名门四家之一的吕家的老家主,曾经的吕家双壁之一,吕仁。 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吕仁艰难地将这副佝偻瘦削的身躯尽可能地迎着那初春的微风挺直。 学着当年的自己,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吕仁有些痴痴地望着山崖下的村落,那是他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家族。 他的家人,他的血亲,他将一生为之奉献的一切,都在这儿。 他看了许久,看的痴迷,似乎就连吕慈在悄悄用如意劲为他排开了那尚有些微凉的春风都未曾察觉。 终于,他开口了。 “兄弟……” “我快到时候了。” 吕慈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可又很快松开。 修行之人,对寿数向来看得开。 人之最初由先天一炁演化孕育,而后先天一炁便在体内蕴藏,随着人之生长衰老而被慢慢消耗。 修行之人能感受到这股炁的存在,于是便能借由这炁来强盛自身,掌握异术,绵延寿命,其妙用无穷也。 但,即使是能御使炁的异人也终究无法逃过岁月的流逝。 更何况,还是一个废掉了的异人。 透过兄长的衣领,吕慈仍能看见当年那道几乎将兄长整个切开的刀伤留下的狰狞伤疤。 每每思及此处,吕慈的眼底总闪过凶戾。 大限将至,吕仁的眼神中却无半点阴霾,迎着春风,他久违地伸展着这副老迈的身体,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兄弟啊……虽说,从出生起,我们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我是注定要先你一步离开的,但说实话,真快到那一天,我竟然还是有些舍不得啊。” “我知道,自从那时被那两人救下,此后这近百年的寿数于我来说,都是赚的!” 吕仁忽地语气昂扬起来。 “一百,一十三岁!一百一十三年的光阴呐,便是寻常异人要活到我这个岁数,怕是也要费一番功夫!而我一个废人!偏偏就是能活这一百多年!哈哈哈……” “值了!真的……值了。” 吕慈听着自己兄长站在轮椅边的呐喊,不自觉将眼前这个佝偻到不成样子的老人与近百年前自己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他有些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兄长对他说这一番话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咱们,去见见他吧。” “哥……” “我知道,你没恨过他。” 吕仁打断了吕慈的话。 对于自己的兄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吕仁心知肚明。 当年去拦截途明,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家族的话,吕慈绝不会亲自出手。 他做不到与自己兄长的救命恩人,与自己视如兄长的友人,刀兵相向。 他会去只是因为那时候的途明真的已经快要失控了,他像一辆满腔怒火的列车拖拽着整个异人界在脱轨的边缘咆哮,疯狂地碾压着一切挡在他路上的人,如果不能及时让他停下,他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毁灭或者将一切毁灭。 吕慈抬起手,抚摸这脸上最狰狞的那道伤疤,从额角贯穿整个右眼眼皮直直地划向嘴角,虽然并未伤及眼睛,但这道疤却一直是吕慈心底的一块心病。 当时那一下,本来可以直接劈碎他的脑袋,要了他的命! “但我怕他会恨我……” “那他就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途明了。” 吕仁回过头,眸子里闪过某种冷酷的精明。 “如果他会因为你挡过他的路而憎恨你,那他就不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途明。” “我可以把这条命还给他,让我们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此后江湖再见,也不必顾忌什么了!” 吕仁的语气中流露出的是一位掌管一整个异人家族近百年的老江湖该有的冷酷与算计。 但吕慈却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吕仁。 “我的哥哎……” “您一百多岁了啊,拿您这条一百多岁的老命还他在您二三十岁时的救命之恩,您是会做买卖的啊,比胖子的心黑多了。” “嘿嘿嘿,那我不管。” 吕仁闻言立马破功,一脸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小命老命都是命,一手二手都是车,他途明还能搞性命歧视不成?” “老弟啊,哥哥我这都快走了,也剩不下多少愿望了。” “咱这都当了一百多年的兄弟了,哥哥没求过你什么,现如今我都快走了,你高低也得给我把这点儿事解决了不是?” 说着,吕仁挪动着十分不方便的腿脚走向吕慈,吕慈见此赶忙迎了上去。 因老迈而变得矮小的吕仁抬起干瘦的手臂一把伸过来揽住了吕慈的脖子,就像他们都还年轻时那样。 吕慈愣住了。 他看着艰难地挺直身体却还是要比如今的自己矮上不少的大哥,心里一时不知到底是何滋味。 他迁就着大哥的动作弯下了腰,模仿着他们还年轻时那样。 “呵呵,弟啊,你也老了。” 吕仁顽童似的抓乱了吕慈的头发,眼底带着些许唏嘘。 “我们都老了啊。” “嗯。” 吕慈闷闷地应着,低垂着眼睛。 “兄弟,我拢共就三个愿望,也不过就是想见三个人而已,放心,都不难找,你也都认识。” “而且啊,不让你白帮我。” 玩心大起的吕仁凑到吕慈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只要你肯帮我,我死之后,吾弟,当为尧舜。” 啧…… 本来还蛮伤感的吕慈听到这话当即就翻了个白眼。 他一把拨开吕仁的手,如意劲一拉一提干巴老头就被丢到了拽过来的轮椅上。 “电视剧看多了吧老东西!” 吕慈没好气地一把拽过轮椅直接无视老哥哥的抗议和不满,直接用如意劲把他固定在了轮椅上推着就往山下走。 “还吾弟当为尧舜?真当你那家主之位是皇位了,谁都稀罕?呵,你要真准备拿这东西感谢我的话你就干脆抱憾而终算了!” “哎!哎?不是,别介啊,兄弟,咱再商量商量嘛。” 吕慈不语,只是一路推着吕仁往回走。 “这家主的位置早晚是得你那一支扛起来的啊!” “我传给你你再传给吕忠这事儿才能稳当下来,就是在你这儿过度过度嘛,真的,你当这个家主不吃亏。” “哥真没坑你,真的。” 任凭吕仁说的再怎么情真意切,吕慈对那狗屁的家主之位也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本来他哥没废之前就是家主继承人,他哥后来虽然废了,但最后也还是成为了家主,此后数十年了,吕仁是吕家的面子,在名面上维持家族联络各家感情为家族拉扯利益,而吕慈也没闲着。 一个大家族的延续不能只有光鲜亮丽的一面,同样要有阴影下的血腥,吕慈成了吕家的里子,继承了家族不服就干的优良传统,面子劝不活的鬼统统由里子送去见了阎王,两兄弟一个主谋一个主杀,一文一武相互帮扶着将这个家族在如今这变革之世顺利地延续了下来。 几十年了,吕慈早就习惯了做为一个不需要思考的执行者,兄长让他做什么他去做就行。 可现如今吕仁提出等他死后让自己接任家主? 开玩笑,且不说自己也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东西没多少年好活了,单就是做了家主后的那些迎合推诿谋划算计他就受不了一点,一天也受不了。 要知道,吕家家主这个职位,那可是终身制的! 不管吕仁这想法是真心还是玩笑。 吕慈的抗拒永远都是情真意切的! 让我当家主? “哈哈哈!下辈子我当大哥的时候再说吧!” 第十九章,陆琳:捕获三一门长一名 张之维的特快专机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天津。 途明和田晋中的专机为了照顾老人家的身体速度慢了一些,但也在天黑之前抵达了最终目的地。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 田晋中看着机扬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远处此起彼伏的高楼大厦,一时间有些感慨。 “跟上次来的时候,真的是大不一样了啊。” “你上回来这儿怕是得六七十年前抓大耳朵那回吧?” 途明提着田晋中的行李跟在后面打趣道。 “这次要是没有咱呐,你怕不是真能一辈子拘在山上不下来。” 田晋中无奈苦笑,却并未否定途明的猜测。 如无意外,他确实不会再下山。 准确来说,是不敢再下山了。 当年下山一趟,一身手段都交代出去了,若不是途明凑巧碰到出手相救,只怕这身皮囊都难保全,不落得个缺胳膊少腿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逗你两句你还伤感上了。” 途明提着行李走出几步,回头却看见田晋中还愣在原地。 “行了行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这么轻易就能陷在里面你这些年的静功修到你师兄头上了不成?” 随口安慰了几句田晋中,顺道念叨一下张之维。 途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扫了一眼。 “哦,接机的人……嗯?他怎么在这儿?” 不远处,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也注意到了在人流里格外显眼的两位老人。 被陆瑾通知来接人的陆琳看到为首的那位发型时髦的白发老人愣了一下。 “师伯??” “田老??” 陆琳见途明朝他招手,赶忙跑了过去。 太爷只是让他来接两位贵客,可没说贵客是这两位啊。 不过也难怪太爷说自己只要见到就知道贵客是谁,除了门长师伯,估计也没谁能让太爷说话这般藏着掖着了。 “师伯,您痊愈了?” “呵哈哈,大差不差吧。” 途明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若不是头发乌黑,倒真跟他那太爷年轻时有七分相像,容貌俊朗,不说多美貌,但陆家人那刻在骨子里的君子之气确实很好地表现在了这身量面貌上。 “不错……不错啊,比在山上时更帅了!” 途明上下打量了几眼,状似随意地抬手拍了下陆琳的肩膀。 如预想的一样,一股怪力猛地落下,陆琳的眼底炁光一闪,肤色微不可察地变白了几分。 途明的掌力浩荡,打入陆琳体内刚欲横冲直撞便被一股炁擒住,随后浩荡掌力便如被卷进了一条奔流的河水中顺着陆琳的身体被卸到了脚下的砖石上,荡起一阵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灰白炁波。 陆琳分毫不动,而脚下的地板也不曾有半点损失。 一旁的田晋中眼前一亮。 这孩子对炁的掌控力相当不凡啊。 “嗯……看来,下了山也不曾耽误修行。” “琳时刻谨记师伯教诲,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然一刻不敢懈怠。” 眼神明亮,没有半分遮掩和躲闪,语气里也听不出半点敷衍来,而且,逆生三重修炼到第二重后若想要有所进境须得每日苦练,容不得半点敷衍。 陆琳当初在山上时不需关心修行之外的事情只需一心一意做个修行之人便好。 后来下了山,难免会被俗世纷扰,但依旧能不忘修行,可见心性定力并未被俗世琐事消磨,不错,确实不错啊。 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陆家的孩子果然对自己的脾气。 “小陆琳,还认得我吗?” 一旁的田晋中笑呵呵地看向陆琳。 陆琳赶忙行礼问候。 “怎会不认得田老呢?我六岁时,太爷领我上龙虎山,您还过给我糕点吃呢。” “哈哈哈,得是十多年前了吧,当年还没我一半高的小豆丁,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当时可调皮呢,在道扬上蹿下跳还拽荣山的裤子,差点被你太爷给揍了,还是我给拦下来的。” 晚辈见了长辈的尴尬是这样的。 这些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爷爷太爷辈的老人随口就是你满是黑历史的童年。 陆琳有些无奈地笑着,本就白皙的肤色有些涨红,脚趾都快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了。 “老田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还学起你师兄来了,咋净挑人糗的往外撂呢。” 眼看陆琳在田晋中的黑历史故事会面前脸都快羞成颗大红枣了,途明笑呵呵地开口给他解了围。 “坐了一路飞机你也不嫌累得慌,先找个地方落脚吧,陆琳你有事儿就先去忙你的,我问问哪都通接机的人去哪了……” “师伯,我就是太爷安排来接你们的,哪都通的接机员估计早就被他老人家给打发了。” 陆琳一脸认真地看向途明。 “而且,您和田爷都到天津了,不妨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太爷院子里的客房早给您二位收拾好了。” “嘿,既然你就是来接我们的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直接带我们去公司,公司地方大,住我们两个老头不成问题,师伯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呢,帮我跟你太爷说一声,这次就不去他那儿了啊。” 途明打着哈哈试探蒙混过关。 他揽着陆琳的肩膀,试图就这么拖着人走。 但陆琳到底姓陆,骨子里刻的不单单是君子气,更是钢筋似的轴脑筋,竟然硬是站住了脚步,没让途明给拖走。 “师伯,您和太爷几十年没见了。” “如今您人都到天津了,真就不能跟他见一面吗?” 陆琳一脸真诚地看向途明。 途明沉默了。 他瞥了一眼陆琳,心中腹诽。 老陆家的孩子果然讨人嫌,和陆瑾那小子一样的轴! “哼哼,老田,走,咱打车去,这不靠谱的司机多管闲事,咱不跟他一块走了。” 说罢,途明转身就招呼田晋中不跟陆琳走了,可田晋中却一把将他手里的行李扯了过去,扭头塞给了陆琳。 “陆琳,带路。” “老田!你当叛徒?!” “哎哟喂我的途大部长,可担不起您这一声叛徒。” 田晋中一脸嫌弃地看着途明。 “见个师弟还唧唧歪歪几十年拿不下个主意,你个老倔驴就自个儿去找驴棚窝着去吧,我可要去老陆的大院里享受享受了。” “他老陆去我们龙虎山住了不下一二十回了也没收他一回房钱,这次来了他老陆的地盘怎么不得好好宰他一顿。” “哦,对了途明,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田晋中瞥了一眼途明,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 “你可是跟我师兄打好包票说要看护好我的,到时候师兄回来看你把我自己撂了,你就等着被师兄大嘴巴子招呼吧!” “嘿!!” 途明闻言刚要反驳,田晋中便扭头拽着陆琳撒丫子跑了。 还真别说,到底是龙虎山出来的得道高功,就是一身手段全被废了这两条老腿也蹬的比一般老头快。 “你!你你你!!” 看着陆琳被田晋中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跑远了,途明只觉得好心把田晋中一块带下山是个天大的错误。 不跟他一条战线也就罢了还转投敌营? 途明一个老头站在这机扬门口,朝哪儿迈步成了个难题。 他看着陆琳和田晋中越来越远的背影,嘴唇嗫嚅,终究是长叹出一口气。 “罢了……来都来了。” 第二十章,这场几十年的捉迷藏,终于结束了 “对,是途师伯。” 开着车的陆琳开着免提对电话那旁的陆瑾回复道。 “我现在正带着途师伯和田爷往家里赶呢,等会儿安顿下来我就带他们两位去和您跟老天师会合。” “啊,行……行。” 陆瑾的声音听起来愣愣的,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真的,在听着陆琳跟他汇报已经接到田晋中时他并不感到意外。 可听见途明也在陆琳的车上反倒是让他切切实实的震惊了一把。 他是怎么把那老倔驴给逮住的? 陆瑾百思不得其解。 那头躲了几十年的老倔驴终于肯见他了? 陆瑾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竟然险些以为自己是中了幻术! 他的眼睛有些发酸。 几十年了,几十年了啊,途明那个老东西知道他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吗! 几十年前途明没隐退的时候,自己想要见他一面他不是远游就是出差,总之就是全国到处跑,一天不着家。 行,他理解,毕竟是全国异人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忙点很正常。 可后来他都隐退了,都回三一门了,自己还是见不到他。 每回回山门他不是闭关就是闭关,好几次自己气极了强闯他的闭关道扬结果却连个鸟都找不到,人家早就运起逆生三重第三重身融天地躲起来了! 陆瑾回忆起这事都被气笑过好几次了。 三一门数代先辈苦苦追寻的三重到他那师兄手里都成躲猫猫的手段了! 讲真的,这几十年里,自己想要见途明一面的难度已经快比他找无根生的难度都高了。 毕竟无根生在哪儿他是真的不知道。 但途明在哪儿他一清二楚但就是见不到! 其实一开始让陆琳去接机的时候自己也没把握他能把途明逮住。 毕竟几十年了,陆瑾早就不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再见途明一面了,本来他都做好等两个人里有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的准备了。 却不曾想随手撒出去的一步闲棋竟然立下这等功劳! “呵,哈哈哈,好,好啊!” 陆瑾的笑声里满是畅快。。 听着手机里放出来的笑声,途明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坐在副驾驶的田晋中听着陆瑾的笑声,也不免有些伤感。 这俩师兄弟之间,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矛盾,他们只是都对彼此抱有深深的愧疚。 一个后悔当年的自作主张。 一个后悔当年的救援不及。 他们谁都没错。 可是在他们心里却始终不肯放过自己,无论是陆瑾,还是途明。 途明坐在后座,听着陆瑾的笑声里隐约有哭腔传来,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行了……” 有些沙哑的声音透过手机从陆琳那边传了过来。 陆瑾当即停住了,一旁紧盯着陆瑾生怕他乐极生悲笑过劲去的张之维松了口气,悄悄散去了背在身后的凝神咒。 “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师弟,还得练啊。” 师弟,还得练啊。 陆瑾听到这熟悉的话,眼神放空,不自觉想起当年,在三一门的演武扬上。 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前进半步。 温和的年轻人带着有些欠揍的语气道。 “师弟,还得练啊。” 然后,那个语气欠揍的年轻人就被似冲师叔给收拾了。 “途!明!他多大你多大!欺负小孩很好玩吗?” “哎呦,师叔!师叔啊!我这是教导小陆瑾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呢!哎!别打屁股!说了别打屁股啊!再打我可真跟您急眼了啊!” “嘿!还跟我急眼!你急一个我看看啊!” “哇呀呀!看!招……门长师伯救命啊!” 三一门鸡飞狗跳的一天,就在途明的惨叫声里开始了。 思绪回到现在。 陆瑾眼角挂着泪,眼神复杂地看着手机。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 “师兄……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师弟。” …… 应是当年故人来。 乡音不改鬓毛衰。 千丝万绪心头诉。 话到嘴边,却是难道来。 陆瑾和途明都沉默着。 他们都有着很多话想对彼此说,可是到头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几十年了,他们甚至都快要忘记了当初为何一定想要见上一面,另一个人又为何执拗地不肯相见。 到底是恨? 还是悔? 又或者只是茫然无措,便是见了,也不知该如何道清当年那扬绵延数年的悲剧之下字里行间流淌的门人之血。 三一门散了。 在前前代门长左若童仙逝的时候就已经散了。 到后来似冲师叔与途明被全性围攻似冲师叔身陨,到三一门人遭到全性恶徒的针对屡有门人受到迫害,再到最后草原上与无根生的决死一战。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这千载玄门,偌大的三一,一步一步彻底腐烂的过程罢了。 三重…… 它困住了多少人啊。 就连本该死去的三一门,如今,不也还是被这逆生三重所困吗? 那些本应随着左若童的死去,三重的真相被堪破而离开甚至死去的老门人,如今不也还是被他这个最后的三重者,如被执念所困的游魂般,困死在那早已死去的三一门里吗? 困死的三重的执念里,困死在三一门的尸骸中…… 三一门早就死了,所有三一门人都知道。 可他们不愿接受! 途明,也不接受! 途明看着自己的手,三重运转,整只手便化作了周身天地之炁的一部分,既存在,又不存在,他能感觉到,自己只需随手一拉,就能引动浩荡的天地之炁为自己所用。 冯虚御风,游天地之无穷。 天地之于他,仿佛再无任何桎梏。 也难怪,这样的三重,会被称作羽化飞升之境,陆地神仙之能。 这样的手段,便是与神话里的仙人,也没多少差别了吧…… 途明曾无数次试图这样欺骗自己。 但当他试图松懈,哪怕只是一点! 那消失的手出现了,刚刚仿佛随手便可牵引天地的感觉也随之烟消云散。 途明看着自己的手久久不语。 当年困死左若童师伯的,便是这种似仙而非仙的伪仙之相啊。 如可笑的模仿者般再怎么坚持!再怎么神似!再怎么像!到头来,卸下妆容,仙还是仙,我仍是我…… 自诩玄门,到头来,不过是倡优似的角色。 为之努力了一生,也只不过是如弄臣小丑般愚弄自己愚弄后人乃至愚弄天下的……三重啊。 第二十一章,打了小鬼来阎王,这辈子算是有了 逃出哪都通包围的高宁站在这间破厂房里,看着眼前穿着一身绿色工装,身旁跟着个面相憨厚的大高个子的老头。 “苑施主知道那是什么手段?” 憋了一肚子火的高宁睁开了眼,眼睛里的怨毒不加掩饰。 为了夏禾这档子事,他们三个从福建一路追到天津,费时费力,结果到头来牵头的沈冲不单把自己搭上了,连窦梅都没能逃出去。 这女人说起来也是出门没看黄历。 凭着手段逃过了哪都通的追捕,结果刚出巷子就碰上了吃完早餐准备溜达回家的那如虎! 窦梅能成全性好手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可这得看对付谁。 若是一般异人,窦梅费些手段也不是逃不了。 可那如虎偏偏不是一般异人,人家是十佬!两豪杰!当世横练第一高手!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三个前些年四处晃荡的时候,跟那如虎手底下的人结了点梁子,那本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是他们三个还是那如虎本人其实都没太放心上。 毕竟人家一个十佬手底下一大帮弟兄每日忙得很,哪有空什么事儿都管一手。 要知道,全性自知自臭,别的不说,那躲人的本事向来一流,只要费点功夫,别那么点儿背,躲那如虎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窦梅那真是点背到极点了。 刚快出巷子还没钻进人群。 哪都通的人还在后边紧追。 巷子口正好就刷新出了一个那如虎…… 三下,啊不,甚至没到第二下,拍苍蝇似的抬手一巴掌窦梅就直挺挺地飞到哪都通缉捕人员的身上不省人事了,甚至都没资格给人热热身,扇完人拍拍手,打了声招呼就接着溜达去了。 那态度,真就跟拍飞只苍蝇没啥区别。 呵……高宁刚知道的时候都快被她给倒霉笑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祸根苗,雷烟炮,穿肠毒……一起搞事情的小伙伴经此一事,竟然就剩下他高宁自己了?? 报仇! 必须得报仇! 他高宁虽然是全性,与沈冲窦梅二人的情分也大不到愿意为其豁上性命的地步。 但他们三人到底是多年的搭档,三邪在全性能排上号,他们三人缺一不可。 可如今呢? 沈冲头脑一热想拽夏禾下水,补上他们酒色财气三缺一的那个缺,结果缺没补上,自己和窦梅倒搭进去了,他们两个搭进去了也就罢了,可他们这个组合算是彻底废了啊! 以往沈冲打输出,高宁窦梅打辅助的组合结构是多么稳定啊。 结果现在就剩他自己一个了!! 高宁苦啊。 辛辛苦苦多少年打下的名声,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一份份索命的债务了。 如今三邪折了俩,算是彻底完了,就剩他高宁一个人,如何面对此后种种啊…… 高宁恨呐。 他恨张灵玉这一路总碍手碍脚。 他恨夏禾不识好歹不肯就范。 他要报仇! 就算不是为了沈冲窦梅,只是为了让自己出口恶气,他也要报仇。 当然,知道那两人不好对付的高宁也不会就这么傻不楞登地非得死盯着那两人不放。 看手段,这二人都算得上门内天骄了。 可一个门派这么大,总不能个个是天骄吧。 高宁阴恻恻的笑了。 门人弟子惹了事,宗门不应该为之负责吗? 龙虎山他惹不起,夏禾那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自己还惹不起吗? “还请苑施主告知。” 他也不废话,直接便求面前姓苑的老头告诉他夏禾到底何门何派,自己也好登门拜访。 自从他逃出哪都通包围后一刻没敢放松,扭头便联系了全性在当地的门人火速逃离了天津进到了山东这边。 从陆北区逃进了陆东区,刚好得知有位全性的前辈在附近活动,想着那位前辈年岁高见多识广且好收集些小道消息,便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成想对方竟然还真认得夏禾的手段。 姓苑的老头在认出夏禾到底是何门何派时便停下手里敲敲打打的小锤。 做为一名炼器师,这种贸然停止对法宝锻打的行为很容易导致法宝注炁失败当扬报废,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老头转过身来,一身工装看着脏兮兮的,人也长得有点猥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异人,甚至不像是个全性。 但高宁知道,现如今的全性里,再没有比眼前这位资历背景更结实的了。 苑陶,炼器大师,自身是全性老人,其父苑金贵早在民国年间便已经是全性有名有姓的人物,根正苗红的全性世家,而且其父当年绰号长鸣野干,消息灵通却最好搬弄是非,虽说最后也是死在这张嘴上,但这好打听喜搬弄的优点却也在苑陶身上继承了下来。 高宁确信,当今全性里,再不会有人比苑陶更清楚这些陈年往事。 苑陶眸光幽幽地扫了一眼高宁,神色一冷,竟是动了杀心! 高宁大惊,暴退数米。 “和尚,跑什么啊……” 苑陶看向高宁,不乏讥讽地笑道。 “胆子这么大,还怕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家吗?” “苑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高宁不解,开口试探道。 “莫不是,那丫头的师门曾有恩于您?” “有恩?有恩!??呵哈哈哈哈哈哈,确实有恩,确实有恩啊!!” 苑陶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似的止不住大笑起来,看得旁边憨憨的大个子不住给他捋背,生怕他背过气去。 笑的直不起腰的苑陶抬起头,眸中的恨意涛涛,可却刹那又被恐惧淹没。 他恨,但又怕到不敢恨! “当年把我们一众门人,逮的像老鼠似的,满天下跑啊!!” “生怕落在他手里,抽筋扒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怪物!疯子!活阎王!!” “我最后,万分侥幸,逃出国去了,没被他逮到弄死,可不就是有恩吗!救命之恩?不,是饶命之恩啊!!” 苑陶回忆起当年的事,浑身的力气都仿佛在恐惧里被散尽。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头顶破洞的天棚,喃喃道。 “若不是,我当年还不曾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区区一条国境线……拦不住他。” 第二十二章,无缘无份?姻缘不是缘?份子钱不是份? 他很清楚,全性虽然是在这片土地上根植了数千年的一块毒瘤,但它并不是没有险些被根除的时候。 上上次是张三丰甲子荡魔。 而上次,就在四十年前的被称作空白期的二十年。 据高宁所知,那时候,管理异人的组织还不是哪都通,而是一个完全的官方组织,老一辈异人提及那个组织大多只敢用‘有关部门’代称,对那个部门到底做了什么事,由什么人统领之类的细节讳莫如深。 而且,公司自掌权之初便开始不遗余力地抹除那个部门留下过的痕迹。 这就导致此后不论是全性的新人,还是各大名门的后人,对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四十年前的这十几年间圈子里的历史基本上一无所知。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 那二十年,是圈子里最安定的二十年。 却也是圈里人最不愿回忆的二十年。 而这二十年,被他们这些小辈人称作,空白期。 缓过气来的苑陶拍了拍身旁大个子的手。 “行了,憨蛋儿,去收拾收拾,咱们得跑路了。” “哦……” 虽然有些不解,但被称作憨蛋儿的大个子只是不满地撅了下嘴就听话地收拾起了苑陶身后桌子上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的高宁大为不解,心中的好奇却也压不住地往外冒。 “苑施主,您这样,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四十多年都过去了,您怕的那个人只怕也早就……” “呵呵,小子,想诈我?” 苑陶冷笑一声,看高宁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嘿,既然那个人的传人都下山了,这些事其实也就没必要再捂下去了……” “既然你们几个已经动了阎王座下的小鬼儿,那名字估计已经上了阎王簿了,告诉你些事情,正好日后你被那老东西逮到也能死个明白。” 他摇摇头,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自己竟然时至今日还对那人惧之如鬼。 高宁不理会苑陶口中的讥讽,他此刻对那空白的二十年的好奇压过了一切。 苑陶垂眸沉思片刻。 随即,正色抬头。 “你说的那丫头的手段,叫逆生三重。” “而她的师门是……” …… “三一门?” “我好像很久之前听师父提起过。” “嗯……倒也不奇怪,毕竟是老天师,没有圈里其他人那么多顾虑。” 夏禾点了点头,对老天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三一门的事讳莫如深的态度表示可以理解。 毕竟是响当当的天下绝顶,这天下除了他自己的道德和良知外早已没了多少能限制他的东西了。 就在不久前,被医生判断短时间内很难苏醒的张灵玉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醒了过来。 而看护的一旁的夏禾也在他苏醒后不久便告知了张灵玉她的师承。 “起先老头子下山前说山下的人对我们这一派,额,准确是他这一脉的人毕竟……忌讳?总之,让我尽量别把自己的师承往外漏,说是怕吓到人。” “不过现在我师父都下山了,应该就没什么忌讳的了。” “三一门……陆老爷……” 张灵玉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检索着很久之前的记忆。 “来,吃个苹果。” “哦,谢谢,我可以自己。” “张嘴,啊……” “啊……谢谢。” 被夏禾投喂了一口苹果的张灵玉又开始回忆夏禾提到的关于三一门的事情。 “我记起来了。” 那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陆瑾陆老爷的张灵玉还不过是个刚刚窥探到修行门路的小孩子,对很多事情都有好奇。 他曾因为那时的陆瑾和老天师关系很好而好奇陆瑾是何门何派,有何手段。 而那时他师父告知了他,三一门这个名字。 “我记得师父还曾说,虽然当今圈子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三一门人行走了,但日后他们若是见了我,定然会觉得亲切。” “哼哼,那老天师还真猜错了。” 夏禾似是故意要和张灵玉唱反调似的笑着说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觉得你这家伙傻乎乎的,跟全性动手还畏手畏脚的。” “我那不是畏手畏脚。” 张灵玉正色解释道。 “我只是当时还不清楚全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有人都说他们是恶,可我还不知道他们究竟可以恶到什么地步。” “此前在山上的时候,虽说常在手机上看到过全性的恶行,但师父常说人该有自己的判断,不可盲听盲信盲从,我动手留三分余地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些全性中人真正的的秉性。” “善恶并非黑白两面,泾渭分明,那些人若真的做下恶事,我留手一来自可以将其擒住让规则来处理他们,二来,我觉得,有些时候,人想要做什么,其实是很难又自己决定的,走什么样的路,怎么走,何时走,不曾修行,不能坚定自我到底想要什么的人,其实很难做到行之有道,多数人多数时候都是在随波逐流,毕竟,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人性,真的很复杂啊……” 夏禾看着张灵玉那副认真反思同时还有些说教在里面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天师还真没说错。 就张灵玉这种性格,要是让山上那些师叔师伯看见,指定喜欢的不得了。 有点可惜,让龙虎山先给捞到了。 门外听墙角的途明点了点头,看向张之维的眼神充满的幽怨。 “看我干嘛?” 老天师摊开手,一脸淡然微笑道。 “师徒缘分本是天定,灵玉与我天师府有缘,与你三一门无份,就这么简单。” “哼哼,谁说无份的。” 途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微笑。 他抬手指了指里头,随后又抬起另一只手,两个大拇指比了一个手语里‘百年好合’的手势。 “缘分这不就来了吗?” 老天师有些无语地斜睨了一眼途明。 虽然知道这老混蛋就是故意气他的,但每每看到他那副故作小人的嘴脸饶是他百年修行的气量也不免有些手痒。 这老东西咋就能这么让人想抽他呢? 只能说,欠揍也是途明天赋的一种吧。 第二十三章,。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门长出门一天而赔上底裤 本来奔着陆家大院去的陆琳得到陆瑾的指示后便直接带着途明和田晋中便直奔公司陆北分部去了。 四位老人在物流中心的门口碰了面。 龙虎山的这对师兄弟几十年没分开过,碰面也就碰面了,几十年来在山上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反观三一门的这对师兄弟。 陆瑾扶着车门有些无语地看着身体出现明显炁化的途明。 一路上酝酿的情绪愣是被这不靠谱的家伙的本能反应给冲了一干二净。 陆瑾眯起眼睛,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你……不会是又想跑吧?” “哪能啊,哪能啊,我这都到你跟前了……” 途明有些尴尬。 这几十年来躲陆瑾都躲出习惯来了。 刚一感受到陆瑾的气息出现在周围下意识就想运起三重风紧扯呼。 好不容易压制了本能,运功的痕迹还没收拾干净呢就被逮了个正着。 陆瑾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怀疑。 但出于对师兄最基本的尊重,他还是侧开了身子,摆出了个请的手势。 “请吧,门,长,师,兄。” “咳,那个,也没必要这么客气哈……” 途明一脸尴尬笑容,挪动着下了车。 他下意识地侧着脑袋,装作和老天师打招呼的样子不去看陆瑾的眼睛。 “好久不见啊,老张。” “途大门长这是健忘了啊,你上次见我可就在三个小时之前……” 说着,张之维还抬起手机晃了晃。 “嗯……三个小时零十五分钟,那时候你在我龙虎山门外叫我滚出来见你,后来还在山上和我打了一架。” 途明的嘴角抽搐,眼神疯狂示意张之维别说了。 但他以为他是谁,封天师的口? 别开玩笑了。 “哦,对了,说起打架来了。” 老天师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随手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老陆,你家门长在我龙虎山上造成的损失我让容山汇总完发给你了,记得抽空把钱发来啊。” 说完,他挑衅似的瞥了一眼途明,也不管对方绝望的眼神,拉着田晋中便离开了。 小样。 道爷报仇可从来不隔夜。 途明背对陆瑾,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似乎有什么气压极低的风暴正在酝酿。 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师……兄……” 看着手机上张之维传来的巨额索赔单额头青筋暴起的陆瑾彻底没了终于见到师兄的忐忑和欣喜。 他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经年闭关不见人,出门一日捅破天的门长大人,还是趁早打死让别人上吧! 这才下山一天啊。 人家龙虎山的一座山头就被他霍霍没了,大半的建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还间接把人家老田给伤了!! 就凭这老东西闯祸的烈度和速度,别说三一门了,日后怕是他把陆家捎上也填不完途明捅的篓子啊! “师弟,师弟啊,你别听那牛鼻子瞎扯!” “那一座山头不是我一个人努力的结果,他张之维也动手了啊!这事儿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啊!” “再就是老田,老田的伤是他们龙虎山自己的弟子造成的,我都没直接没动手也不能算全责吧!” 途明还在扯着嗓子辩驳。 但陆瑾已经把早已准备好的小礼物给掏出来了。 啪! 途明还没反应过来陆瑾掏出来的是个啥,就看见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个黑色的手环,手环里隐约能感觉到微弱的电磁信号。 修炼到他这种地步的人对这种极其细微的能量波动也能很敏锐地察觉到。 他有些疑惑地瞅了两眼,在看明白这好像是个定位器时,表情一下子垮了。 途明眯起眼睛,一脸不悦地看向陆瑾。 “小子,这就过分了吧!” 他好歹也是一门之长,带着个定位器算怎么个事儿,他难道就不要点隐私了吗? 靠北,公司管张之维都没有这么严格!他途明甚至都不是绝顶你陆瑾凭啥这么对我。 “我可是你亲师兄!亲门长!你就给我戴这个?” “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你这是把我当什么了,哈士奇吗!” 师弟也不叫了,愧疚也没有了,途明眼中含怒看向陆瑾。 但陆瑾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他双手抱胸,一脸冷漠。 哈士奇好歹还只是拆自己家,你老东西下山就去拆别人的家还不如哈士奇呢! “那我不管,你要是不想戴也行,那龙虎山的索赔单你自己还。” 抬起手机在途明眼前晃悠了下。 那叫人触目惊心的数字直晃的途明一阵眼晕。 “个,十,百,千,万,千万……我,不是,他张之维这是敲诈我啊!怎么会这么多钱?” “敲诈?你可算了吧,你知不知道人家龙虎山千年传承,山上一草一木搁现在那都是文化遗产,毁了就是毁了,没得修也没得换了!” “而且,老天师只要你赔这点钱已经够意思了。” 陆瑾阴沉着脸讥讽道。 “要按现在的法律流程来,你高低得进局子里蹲成盒再出来。” 途明暗自思忖着,悄咪咪在心里想了想,做为曾经的异人事务负责人,对异人处罚法之类的条律他还是很清楚的,尽管现行的处罚法和他那个时候不是一套了,但一些基本的内容还是大差不差的。 而且,要是真按他那个时候的处理办法来的话,自己办的这事儿别说拘押赔款了,直接拉去枪毙都够枪毙十回的。 途明汗颜。 “草率了……” 又瞥了一眼那一串零蛋的赔款数额,途明估摸了一下。 哦呼,他的全部身家全搭上刚好还能剩一条底裤嘞。 途明若有所思地瞥了陆瑾一眼。 这账目怎么能就这么巧呢? 他总觉得是这小子跟张之维商量好来坑他的。 看着途明不信任的眼神,陆瑾自然是问心无愧,他可从来没跟张之维在这事上通过气,只是提了一嘴怕途明见完这一面后又找不到人了,顺便把途明这些年的身家存款大概透露了一下而已。 至于剩下的……那可都是天师自由发挥了,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陆瑾的人品还算信任的途明看见陆瑾这问心无愧的眼神后也不免开始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他接过手机仔细查看了一遍。 嗯……很合理的赔偿价格,龙虎山传承自汉代张道陵,山上一草一木仔细算来都是历史遗产,就是一块砖说不定都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价值自然不用多说。 途明看着这账单,那是越看越牙酸。 想不到自己堂堂三一门门长出趟门打个架竟然能把底裤都差点赔进去。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二十四章,百岁老人再就业 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途明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复出后遇到的第一道坎竟然会应在钱上。 虽说他是现任三一门门长,门下的师兄弟们在外面也有不少的产业挂在门下。 但那到底是公账,途明是门长不错,但也不能为了私事去动公账上的钱,他不是那种无耻且没有原则的人。 可如果真的要他自己的积蓄来还赔款的话,又确实不太现实。 辛辛苦苦近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下山是有正事要做的,没那么多时间再花在搞钱上了。 没有办法。 为了避免最后真的赔到只剩一条底裤,途明不得不接受了陆瑾提出的丧权辱途条约,选择了戴上那条定位手环并保证如无必要不能拿下来。 说真的。 陆瑾这纯粹就是被途明这几十年的躲猫猫给吓怕了。 他如今就像得了ptsd的病人一样,只要一眼看不到途明就会下意识觉得对方又用三重跑路了。 为了让这陆瑾安心。 也为了让公司放心。 途明选择暂时委屈委屈自己。 不过,他也说了,如无必要不能拿下来。 但这个必要还是不必要的定义权,可还在他自己手里攥着呢。 这手环说白了就是一剂给陆瑾和公司的安慰剂,起不了什么实质作用。 和陆瑾谈妥,让陆瑾先代缴赔款后,途明保证会阶段性将这部分代缴的赔款还给陆瑾,至少在他途明身死之前,这些钱肯定是能还上的。 至于陆瑾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天,途明可就不管了。 毕竟,他或许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更能活一些。 时间回到现在。 四个站在张灵玉病房门口的老头自然引起了护士的注意。 但提前得到上头指示的护士们只是象征性地过来提醒了一下如果累了的话公司给他们安排了休息室,可以去休息室聊天不需要非得挤在病人的病房门口。 几位老人家笑着谢过了过来提醒他们的护士。 随后,途明看向张之维。 “愣着干嘛?” 他指了指房门。 “里头是你徒弟,还不快进去把事情说清楚?” “赶紧给我把他可能存在的不正思想给掰正了,要是以后这小子真拿这事跟我家丫头别苗头,到时候我动起手来你可别心疼。” 说完,途明转身就要离开。 老天师将他叫住,一脸疑惑。 “你徒弟不也在里头?不一起进去聊聊?” “还不到时候呢。” 途明回应道。 “而且我这趟也不是来看那丫头来了,小赵那边给我派了个任务,我得去处理处理。” “哦?” 老天师有些惊讶。 “赵董?给你派任务?你确定没说反了?” 途明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地看向老天师。 他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了张工作牌,哪都通总部直属临时工十个大字就在他的一寸头像下面。 这可不是假证,照片上哪都通的公章钢印和赵方旭的私章可都盖着呢,从总部那边加急发过来的,从开口要证到证件到手资料补全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走的总部在陆北的特殊渠道,当地负责人都不知道的那种。 现在的途明,已经是公司一名光荣的临时工了。 临时工制度。 一项几乎与哪都通同时出现的制度。 不同于那个并没有途明存在的时间线里徐翔为冯宝宝跑前跑后才得已建立临时工制度,在途明的这个时间线里,临时工制度几乎是在哪都通接手异人事务之初便出现了。 那时候,它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 让途明麾下那些杀胚和偏执狂们继续为了为异人界和平稳定的伟大事业发光发热。 随着途明的隐退,那些曾经近乎疯狂地追随他的部下们成了一个难以被解决的难题,异人界在途明隐退后对途明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产生了近乎疯狂的抵触,途明留下的班底自然是途明留下的痕迹中最旗帜鲜明的那个。 他们强烈要求处理途明的这群老部下们,激进者甚至要求他们为一些所谓的枉死者赎罪。 但他们要求处理的这些人在途明管事的那二十年里立下过汗马功劳,是决不能被随意抛弃的。 还是途明冒着再度失控的风险在外界露了一次面才压下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声音,毕竟,一个濒临疯狂却疑似能一力压起码天下半数高手只衣角微脏的家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后来,上头花费了很多年,在途明偶然清醒的间隙里与他的那些部下们达成一致。 途明的影响力必须与他的部下们一同被渐渐消隐。 但做为稳定异人世界形势的重要力量,他的部下们必须以另一种身份继续参与到新秩序的维护当中。 哪都通的临时工制度,也就是在那时建立了。 一群查无此人,资料近乎空白,就连真实样貌都只被极少数人所掌握的临时工,出现了。 自那以后,公司在打下了良好的民间信誉基础后,这么一支光明之外的力量的加入,使得他们变得更加完整,一些不适合由公司去处理的事情和人有了最好的去处。 而那群与新时代存在着鲜明隔阂的家伙们也找到了在新时代生存的夹缝。 途明起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情是很复杂的。 复杂到险些又让心魔压制了理智,但好在最糟的状况最后并未发生。 如今,数十年已经过去,临时工成为了哪都通的影子,他们以一种最和平也最稳定的形式共生至今,途明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压下心头的感慨,将这张临时工证件在老天师面前晃了晃。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 “咱现在也是重新上岗再就业了。” “别把我说的好像是人家小赵的上司似的,人家现在是我上司,我还得指着人家发工资还债呢。” 靠北喔,起初的时候途明跟赵方旭要这么一个身份只是为了以后行事方便,哪里想过竟然真的要靠这份临时工工资来还债啊。 毕竟,谁家好人能想到他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出趟门打个架就把全部身家打没了。 途明心中暗叹。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难哦……” 说着,也不管老天师满脸的古怪,途明潇洒转身,带着莫名的孤寂和一个从刚刚起就形影不离的陆瑾离开了这里。 “张嘴小赵闭嘴小赵,还说人家是他上司?” 田晋中有些绷不住地笑道。 “谁家上司摊上这么个大爷在手底下,估计夜里睡觉都能哭醒吧。” “不过,临时工?让他再去接触那帮人,真的合适吗?” 可随即,田晋中有些担忧地问道。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这些临时工里,已经不剩多少当年旧人了。” “岁月无常,聚少离多……” 老天师看着途明与陆瑾的背影似有所指地感叹道。 “他总要习惯接受。” 第二十五章,途宝玉:这个妹妹(姑娘)我曾见过的! “我的生意刚开张~~” 哼着小曲折磨一下跟屁虫的耳朵。 途明捏着他的证件遇到门禁就刷一下,一路绿灯来到特级危险异人羁押处理中心。 简称特羁处,陆北这边关押那些情况复杂的异人的地方。 陆瑾的目光不时扫过途明捏在手里的那张工作牌,神情好奇。 “咋?” 途明扭头看了他一眼。 当异人修炼到了一定地步,对旁人的目光感知会变得越来越敏感。 被陆瑾盯着工作牌盯了一路,途明也确实好奇陆瑾到底在好奇个啥。 “有事直说就是,盯了一路了我都替你憋得慌。” “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有些好奇。” 陆瑾指了指途明手里的工作牌。 “哪都通的临时工,都有这玩意儿吗?这种大大咧咧把自己的照片和身份标在上面的,工牌?” 做为途明的师弟,同时也是现任十佬之一,四家陆家的家主。 途明当年的那些举动以及途明隐退后发生的一系列变化陆瑾其实一直都很关注的,这其中自然包括了途明当年那群老朋友老部下的最后归宿。 “临时工这个制度,本来就是为了平抑当时圈子里对你的不满以及确保当年那群人不被清算而设置的。” “因此,所有临时工的身份在整个异人界都是空白,起码在明面上,这意味着这些人已经‘死了’。” 陆瑾神色怪异,看向途明的工作牌时眉头紧紧皱起。 “但这个工作牌是什么意思?” “董事会想要对临时工动手了?” 不得不说,人在高位待久了,思维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政客向的异变。 说不好是恶性还是良性,但起码在这一刻,陆瑾所表现出的这种敏锐是让途明欣慰的。 “你比年轻的时候谨慎多了。” “不过这件事你就纯粹是多虑了。” 途明笑呵呵地把工作牌收起,扭头看向陆瑾。 “临时工不会被清算,这个制度也不会被取消。” 陆瑾看向途明。 他从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冷意。 “只要没有临时工做出出格的举动,起码在我死之前,没人会想要触我的霉头。” 陆瑾默然。 他知道途明说的是真的。 当年临时工制度成立前,圈子里其实是对途明的部下们动了杀心的。 因为他们打破了异人界几千年来的规矩。 在他们之前,异人界的恶人只有全性。 但在他们出现后,这个铁则被打破了。 名门正派的正统性和绝对正义性被刨了根,一些底子不正但又死要面子的家族门派自然对这些破坏规则的人恨之入骨。 途明隐退了。 那些人最大的倚仗消失了。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到了,大家伙刀子都磨好了。 结果,途明又出来了。 当年他一言不发地出现在那些人的抗议现扬时,三伏天直把人冷的脊背冰寒。 原来吆喝的有多欢,途明露了脸后服软就有多快。 由不得他们不服,家中不少长辈被不知名的途某人打断的腿当时都还没长好呢。 每每问及他们当初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个也都是闭口不言,显然当初是被打到几乎道心崩溃。 陆瑾抿着嘴,看着途明。 他的这位师兄在如今异人界的地位,用一句臭名昭著比肩全性来形容也是毫不为过啊。 “总感觉你在想一些不礼貌的事情。” 陆瑾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旋即又问道。 “所以,公司把这个牌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途明的嘴角微微勾起。 运炁覆盖住手中的工作牌,哪都通总部直属临时工下面出现了三个被隐藏起来的字。 “负责人……” 三个字一闪而逝。 但陆瑾的眼神已经变了,他的目光中满是凝重。 临时工负责人? 除了七个大区负责人和暗堡负责人外的第九个负责人? 难怪,难怪途明的这张工作牌上会有总部直属这个前缀,要知道,七大区和暗堡的负责人的职称里虽然没有这个前缀,但他们在本质上就是总部直属的实权管理层。 想明白途明这张工作牌意味着什么,陆瑾转而又开始思索起赵方旭此举的用意来。 “他想要借此把你对公司的影响从分散各处的状态转为凝聚状态?” “得了吧,还对公司的影响呢。” 途明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之前我吓唬小赵说让我的老部下们去拆了他的办公室真就只是吓吓他而已,现如今能在公司里掌权的老朋友们大多都是当年在太行山露过脸的和拦截我的老部下救援我的人,他们跟我早不是一条心了。” 起码明面上这样。 途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毕竟当年也是七八十岁的老狐狸,谁还不会留点后手啥的了? 多面下注,虽输但赢的玩法脏是脏了点但谁也不可否认,确实好用啊。 当然,这种事心里知道就行了,真要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的。 “你只要知道,这张工作牌针对的不是我。” “嗯,起码不是主要针对我的就行了。” 途明拍了拍陆瑾的肩膀示意他安心,随后打开了最后一道门禁。 徐三和一个女孩儿站在房间里,隔着一面特制的单向玻璃,被仪器裹成铁蛋的沈冲和蹲在角落里蔫儿蔫儿的窦梅都被安置在了防护严密的特制病房里。 徐三见到途明和陆瑾很自然的迎了上来。 途明很官方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告知了对方自己就是公司派来处理沈冲相关问题的人,以及夏禾的师父,陆瑾的师兄等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身份。 通过徐四对这方面的情报做好功课的徐三并未因为徐翔那音犹在耳的三句最最危险而出现什么不合适的表现,他很自然地跟途明攀谈了几句。 途明礼貌性地回应并感谢了对方对夏禾的援助。 随后,他看向徐三身后的冯宝宝,准备好好谢谢对方在沈冲手里救下夏禾。 就像夏禾之前说的,他确实准备下山,但并不准备这么早就下山。 夏禾此次的历练并不是他设下的一个饵,也不是夏禾的第一次历练,只不过夏禾之前一直很小心,几乎从不让自己的底线露太多,要不是张灵玉以及后面牵扯出来的沈冲等人,这本该就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历练罢了。 虽然他也曾经知会过公司和当年的几个老伙计适当的照拂一下夏禾,无论怎样,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后来得知当时夏禾陷入了那种危险的情况时途明其实还是紧张了好一会儿。 虽说下山试炼若是实力不济出了事也怪不得谁。 但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姑娘,要真叫姓沈的一拳捶破相了…… 喔,怕是几十年的修身养性当扬就要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儿,途明对冯宝宝的感谢更真挚了。 “这位就是冯姑娘吧,这次对小徒施以援手真的是……嗯?” 途明靠近冯宝宝,准备好好感谢对方,但是在看到她的脸后却突然停下了。 眉头高高皱起,途明的眼神慢慢从友善变得疑惑甚至是震惊。 “嘶……姑娘,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二十六章,途世民:天下英才,尽入我彀中矣! 此话一出,本来还一脸镇定的徐三当扬瞳孔地震! 这么多年来通过临时工的身份,冯宝宝容颜不老的秘密一直被他们徐家人遮掩的很完美,以至于他们甚至开始有所懈怠,忽略了一个他们起初最担心的问题。 自上世纪四十年代便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的冯宝宝。 在当今的异人界老一辈里,会不会有能认出她的人? 尤其是徐翔找到冯宝宝之前的那几十年。 大意了。 徐三的心跳紊乱了一瞬,但在两位重量级的老人面前,这样微妙的变化也是危险的,他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放稳,思维开始飞转。 冯宝宝听到途明的询问,很认真地观察起眼前的途明。 说实在的,她其实也觉得途明有点子眼熟,这种整个人雾蒙蒙,好像被一股炁裹起来的感觉…… 她歪着头,睿智的眼睛里灵光一闪。 “喔!” 坏了!真的认识! 徐三心头大急,心道不能让宝宝开腔! “我!我想可能是宝宝之前去福建办事的时候见过吧。” 徐三强装镇定地插入了话题。 在途明的背后,疯狂地对着冯宝宝打眼色。 “哦……去福建办事啊。” 途明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徐三悬着的心也往下落了一点,但下一秒。 “不可能!” 途明一把揽住徐三的肩膀,脑袋贴近他的脸。 “小子……你看起来是知道点什么的,但,你爹估计是没把事情给你说全吧。” 途明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反派。 他可以确信自己压根不可能在福建见过冯宝宝,因为隐退的这几十年他压根就没下过山!四十年的资深老宅男,跟你开玩笑? 就连唯一的弟子夏禾都是诸葛师弟送回山门的。 “我几十年没下过山了,你告诉我说,她去福建办事的时候和我见过?” “小子,编瞎话是要有足够的情报基础的,不然,容易弄巧成拙啊……” 途明语气幽幽。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包裹着徐三狂跳不止的心脏。 一旁的陆瑾虽然搞不太懂途明为什么突然翻脸。 但看到途明偷偷瞄向他的眼神后。 有算计? 陆瑾思索片刻,选择不插手途明要做的事,转而看向一旁同样无动于衷的冯宝宝。 做为此刻这紧张局面的核心,这姑娘倒是真沉得住气啊。 “你爹估计只是跟你说过,我很危险?是个大麻烦?” “前辈,认识家父?” 途明话语中对徐翔的话猜测的如此准确。 徐三准备套套近乎。 “哦,不认识。” 但途明是一点不接徐三的话茬。 他退休的时候赵方旭都还没上岗呢,何况徐翔。 徐三的眼角抽搐,心底有些发苦。 看着面前依旧沉默的冯宝宝,他决定拼一把。 起码让宝宝逃出去。 途明瞥了徐三一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只几下便轻易散掉了徐三悄悄运转的炁。 “别这么紧张嘛……” 随手打断炁的运行?! 徐三被途明这一手惊到了。 这种手段……这位老东西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老怪物? 为什么之前连一点相关的传闻都没听说过。 徐三此刻对徐翔不把话说清楚的事满是怨念,都告诉他这人非常危险,那为什么不干脆再多说一点,万一自己以后遇上也不至于被人家抬手拿捏了啊。 而且,既然知道这人很危险,又为何要冒这份险将其用人情和宝宝捆绑在一起啊。 徐三心头一阵绝望,脑袋里一团浆糊,期盼着徐四或者其他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看着徐三几乎认命了的表情。 途明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转头看向冯宝宝。 这姑娘依然是一副天然呆的模样,但途明看得出,只要自己敢对身边这小子动杀心,下一秒别在冯宝宝腰上的那把刀就会砍在他的脸上。 而且,能伤到他…… “呵呵,老前辈就别吓唬孩子了。” 身后厚重的钢门缓缓开启,一位老人被徐四推了进来。 他看向途明,十分恭敬地自我介绍道。 “途老先生您好,我是徐翔,陆北正式的负责人,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同您谈,如何?” 冯宝宝在看到老人进来后眼神似乎变亮了一点,也不管被途明擒住的徐三,颠颠儿就跑去接过了徐四推着的轮椅。 “狗娃子,你咋个来喽。” “我来同这位途老伯说说话,顺道啊,来看看你们。” “哦……晓得咯,他果然是你朋友,难怪抓着三儿但是没得一点坏心思。” “哈哈哈,途老伯当然不是坏人嘛。” 徐翔笑着拍了拍轮椅扶手,转头看向一旁一直在观望的陆瑾。 “不知,能不能麻烦陆老先生,回避一下,接下来的事我想和途老先生单独谈谈。” 陆瑾眉头微挑,看向一旁的途明。 途明点了点头。 “先出去吧,放心,我跑不了。” 陆瑾冷哼一声,转身在徐四和徐三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此刻只剩下徐翔,途明和冯宝宝三人,以及隔着单面隔音的玻璃被关在另一边的沈冲窦梅二人。 途明看了一眼被裹成铁球的沈冲,嘴角的笑意看着叫人一阵脊背发寒。 徐翔见此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途老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 “放心,放心,咱就只看看。” 途明随口应下,转头看向冯宝宝。 “好久不见啊,竹笋姑娘,终于受够了和熊猫抢竹笋的日子了?” 途明的眼底升起一抹怀念。 他记得,那大概是六几年,有一次,为了追杀一个特别棘手的异人老贼一路从东北追到了川渝。 那人叫言虬,人称血头陀,曾是藏地密宗中人,后不知从何处修了一手操纵人血的古怪手段,越是在人多的地方越麻烦,于是途明便想办法引他落了单,将他往深山老林里赶,偏不让他有机会靠近普通人。 他们在川渝的山林间追逐,那老小子没有血包只用自己的血使不出十成手段,但到底有密宗修为打底气血旺盛,腿上功夫也是一流,愣是吊着途明在老林子里昼夜不停跑了半个多月。 他本以为仗着这不逊于操血术的身法再加上操血术对体内炁和血液运行的加持能甩掉途明。 却不知想要和途明打消耗战才是最愚蠢的选择。 当时便已经踏入三重多年的途明即使整年整年的不吃不喝也能汲取天地之炁反馈自身以保持全盛状态,反倒是仗着身法持久跑了半个多月没停脚的言虬先熬不住了。 不眠不休跑半个多月,铁打的人都得金属疲劳,但途明愣是屁事没有。 急眼了的言虬连骂途明都有气无力。 途明眼看就要逮到他了。 但也就在那个时候,一个邋遢的跟野人似的的女娃突然出现了。 那个女娃,就是冯宝宝。 她在和熊猫抢竹笋的时候一下子没站稳,直接从山坡上滚到了那全性老贼脚下。 那言虬当时乐坏了,高喊着天不亡我就要抓住冯宝宝当血包和人质。 途明差点气炸,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天不亡此老贼,百里无人烟的老林子里竟然都能冒出个邋遢姑娘来! 人质在手,途明还真就不好动手了。 他是有原则的人,做不成什么人质已被击毙的鬼畜行为。 得了人质,松了一口气的言虬一边对冯宝宝道谢给她画为她诵经祈福祝她下辈子大富大贵的大饼,一边张开嘴就要往人家脖子上咬。 不过,嘿,还就是这么一咬,出事了。 本还呆呆傻傻像是被吓傻了的姑娘意识到身后这老秃子要对她不利,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腰身一旋化作一道残影,整个人眨眼便从言虬身前挣脱攀到了他的背上。 那身法之敏捷,速度之惊人,力道之干脆,轻飘飘踏在他肩头时的感觉,饶是多年老江湖的言虬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一愣。 言虬眼前的世界便猛地一晃 这个人直挺挺便倒了下来,若不是途明眼力好甚至都看不到冯宝宝的动作。 一指截断运炁。 一掌击晕言虬。 一身操血的本事,为祸天下四十多年的操血鬼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个小姑娘手里栽了,连手段都没来得及用出来便被他的人质随手放倒。 途明当时都看呆了。 但紧接着,旺盛的爱才之心便开始熊熊燃烧。 “哎呀,我当年连正事都不做了,带着这么多好吃的好用的,跑前跑后跑了十多趟都没把你劝下山来,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丫头不是一般人,几十年后这么一看,你还真非常人啊。” 途明的眼底升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怪异,低声嘀咕了一句。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不会变老的人啊。 “喔,还真的是你啊,特别能打还送我肉吃的大锅。” 途明吧嗒吧嗒说了这么多,很是亲近的模样。 但冯宝宝的语气依旧平淡,可这份平淡里也确实多了几分亲切。 当年,在山里跟熊猫抢夺生存物资的岁月里,那段腊肉香肠管够烧鸡烤猪常有的日子确实算得上一份值得铭记许久的记忆。 只不过,大锅这个称呼,却是让徐翔隐约有些好奇。 他记得,当年搬离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年代了,而那个时候的途明就算再怎么驻颜有术也该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才对,宝宝为什么会用大哥来称呼他呢? 途明同样听到这个称呼时同样愣了一下,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轮椅上的徐翔。 “看来,你等到你要等的人了啊。” 冯宝宝的眼神黯淡了片刻,但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刚刚那份紧张到近乎凝滞的气氛便烟消云散。 徐翔对冯宝宝认识途明并不觉得意外。 宝宝后来跟他回忆在山里的那几十年时,提到过一个能变成炁而且很厉害的人送给她腊肉吃还想要带她下山的事情。 在异人界,能让人变成炁的功法,可算不上多。 能变成炁而且在宝宝的认知里特别能打而且还去过川渝的,在徐翔的认知里,只有一个。 “您似乎,只一眼就看出宝宝就是您当初见到的那个人?” 徐翔有些遗憾地笑道。 “我起初还抱有侥幸,觉得可以用宝宝只是当初那人的后人的说法来搪塞,但见到您我就知道,这说法骗不了您啊。” “呵呵,得了吧孩子,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姑娘避开我,不然也不会让她去救我那徒儿吧。” 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狐狸精,这些许算计可真是不够看的。 途明拉过一张椅子在徐翔对面坐下。 他打量起这个明明还不到八十岁却看起来比他这个百岁老头还要虚弱的家伙。 “堂堂大区负责人,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途明随口问了一嘴,但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冯宝宝。 “为了她?她是临时工?” 哎呦喂! 这不巧了吗这不! 她是临时工。 我是临时工负责人! 几十年前就眼馋的SSR,这不还是入我瓮中? 啧!瞅瞅,瞅瞅,这就叫,强运!! 意识到当年苦求不得的SSR如今就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临时工卡包里的途明愉悦了。 愉悦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负债累累,除了底裤外所有东西都被抵押在陆瑾手里的可怜老头。 徐翔看不见途明心里的欢乐,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对。” “嗯……我明白了。” 想明白关键的途明深感欣慰地拍了拍徐翔的肩膀。 能在不老的诱惑面前保持理性,这个后辈的心性,很不错了。 “可惜你年纪小了点,若是咱们年轻的时候遇见,高低得和你交个朋友。”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行了,客套话就到这儿吧,你说有事要和我单独谈,也是和这姑娘有关?” “是。” 既然途明不想再废话,徐翔索性就直奔主题。 “您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宝宝的事儿凭我估计是捂不住了,从前的事儿,我年轻时听过不少,如今见了您的面,也算是多少了解了您。” 徐翔的语气诚恳,身体前倾。 “我想同您结个盟,换您一份庇佑。” 途明眯起眼睛,炁光流转,扫过徐翔全身。 他眉头微皱,抬手搭上徐翔的手腕。 油尽灯枯,神竭炁衰,无力回天,体内的五炁已经紊乱,土木之炁几近衰竭。 徐翔对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清楚的很,这些年来为了帮冯宝宝掩饰身份,他一个人兼着两份工,明面上的大区负责人,私下里还要帮冯宝宝处理一些她不方便处理的工作,昼夜颠倒不在少数。 他的手段是人磁,旧些时候也叫倒转八方,是一门以念头操纵磁扬引力的手段,虽说对身体也有一定的护持,但到底不是一门正经修性养命的手段。 早些年,徐翔还年轻扛得住,但日子长了,徐翔老了,他的炁开始衰竭,但工作压力却没有减少,渐渐的就开始遭到反噬,身体几乎突然就垮了。 徐翔不怕死,但他怕自己死后自己的俩儿子接不住他留下的摊子。 毕竟,宝宝所牵扯到的事,太大,稍有不慎便会被轧得粉身碎骨。 但徐三徐四那两兄弟的手段和手腕显然都还不够应付他死后注定会变得越来越复杂的世界。 徐翔很清楚,随着途明的重新出山,一扬大乱已经无可避免。 这个曾让大半个异人界闻之丧胆的人注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山下晃悠一圈就回去。 他必须为以后注定会出现的动乱与冲突做好准备。 既然无可逃避,何不干脆直接冲进风暴的正中心,在最危险的地方求一线生机? 途明看得出徐翔的心思。 在当今天下大多数还认得他的异人眼里,他途明都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核心,但徐翔即使清楚这一点也还要与他商量冯宝宝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已经没得选了。 途明认识宝宝,而且凭着他与临时工制度密不可分的身份背景和生命不息搞事不止的恶劣个性,早晚会接触到借助临时工的福利躲到今天的宝宝。 途明,是他绕不开也躲不掉的选择。 第二十七章,七十岁老人托孤一百三十岁老登。途明:烧糊涂了你? 途明突然问了徐翔一个问题。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他足以击溃徐翔伪装出的自信心。 “一百三十七岁。” 不等徐翔回答,途明自己便给出了答案。 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对愈发接近的死亡的畏惧。 途明平淡地注视着徐翔那显然产生了动摇的眼睛。 一百三十七岁……在如今的异人界,比途明年纪大的人,一只手能数的过来了。 徐翔今年七十二岁,但他已经快到时候了,这份临近的死亡让徐翔感到慌张。 他不怕死。 但他很怕自己死后冯宝宝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不敢想,他清楚自己的儿子们现在还靠得住可等他的儿子们也老了之后呢? 他信任他的儿子们。 但他不信任他没见过的,那被岁月侵蚀后的儿子们。 可,为什么他就能信任途明了? 信任一个,已经一百多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老头子? 徐翔自己也觉得荒诞。 但没有办法。 他早就没得选择了。 徐翔看向途明,一个比与途明结盟更荒诞的想法在脑袋里一闪而过。 杀了他…… “噗……” 好吧,徐翔被自己逗笑了。 笑过后,苦涩和压抑重新涌上心头。 途明也看得出刚刚徐翔的心理有那么一个瞬间冒出了荒诞的想法。 但他不在乎。 做为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前辈,在对待七十多岁的小年轻时他的耐心和容忍总是够用的。 如果途明有孩子的话,只怕他的孙子能和徐翔差不多大呢。 看着徐翔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起来。 途明叹了口气。 “真不经逗……” 一张工作牌被他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炁包裹住工牌,上面的字让徐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临时工……负责人? 公司疯了吗?! 赵方旭这是想要打破自公司成立以来便存在的平衡吗? 临时工与公司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临时工不会受到公司的过多钳制,而且公司还会负责遮掩他们的身份问题,作为回报,临时工会为公司处理一些不那么光彩的事情。 双方与其说是隶属关系,倒不如说是共生关系。 临时工就像是公司的影子,使得公司可以以一个绝对正当的身份成为异人世界的管理中心。 而现在,公司将这个影子从背后抬了出来。 并且将其交付给了…… 等等,交给途明? 徐翔突然反应过来,临时工这个制度最初被建立,似乎就是为了接纳当年途明手下死忠的那群人来着? 虽然随着时代发展,临时工制度展现出了其在新时代更多的便利性,随着越来越多新血的加入,临时工们渐渐从公司不愿正视的影子变成了公司手中最好用的一把武器。 但有一点公司还是很清楚的。 临时工制度就算加入再多的新血,这个制度上属于途明的印记还是太过鲜明了。 以至于,临时工能成为公司最锋利的刀,其背后最关键的原因是,途明还活着。 这是一把随时会因为途明一个人的变故而反噬公司的刀。 就像途明自己说的。 他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能活到他这个岁数在如今的整个异人界也算得上凤毛麟角。 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怀疑,途明没几年好活了。 就连赵方旭都觉得,既然途明重新出山,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大限将至? 公司,是想要借途明重新出山这个机会,把临时工这把随时可能因为途明的死去而崩断的刀,直接递到途明的手里。 如果途明死,刀也会碎。 那么干脆就让这把刀留给途明陪葬吧。 “呼……” 徐翔的额头浮现大片的汗珠。 他的心跳正不正常地狂跳。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偏偏都要凑到一个时候!! 徐翔不甘心。 为什么偏偏在他快要死的时候,所有可能继续为宝宝提供庇护的人和制度都开始出现问题! “哦,看来你看出来了?” 途明抬手准备安抚徐翔紊乱的气息,但比他更靠近徐翔的冯宝宝已经在这么做了。 她没有相应的专业知识,但她知道一个正常的人他身体里的气该如何运行。 惊人的炁从冯宝宝的体内涌出,以一种堪称豪横的状态直接开始对徐翔的身体进行平和而富裕的冲刷。 这一招很糙。 但不得不说确实很管用。 徐翔的炁在途明的注视下肉眼可见的平和下来。 他收回探出的手,静静地等待着冯宝宝做完一切,等待徐翔恢复平静。 “抱歉,是我失态了……再就是,万分感谢。” 徐翔知道途明将那张工牌给他看是想要表达什么。 做为临时工的负责人,按途明的性格,他自然会为所有临时工负责,无论徐翔有没有向他提出请求,只要冯宝宝一天在临时工这个制度的庇护之下,那么冯宝宝就是绝对安全的。 途明听着徐翔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的心思太多,活得太累。” 途明收起象征身份的工作牌。 “你猜到公司把所有的临时工都交到我手上是为了避免有一天我死后临时工会成为他们的污点甚至是麻烦。” “既然你这个后辈都看得出,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呢?” “都到这种状态了,你也没必要为将来事操太多心,这样吧,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途明看着徐翔那双疲惫的眼睛。 问出了一个连徐翔自己其实都感到好奇的问题。 “你说,为什么我看见了一个不会变老的人,没有表现出正常人该有的好奇乃至于是,觊觎呢?” 徐翔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看着途明那张微笑且平淡的脸,猜测对方或许是真的堪破生死大恐怖? 又或许途明其实和失忆前的冯宝宝认识? 徐翔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猜想,可唯一正确的那个却始终被他所忽视。 冯宝宝在徐翔冥思苦想时一直在看途明的眼睛。 那是一双与她截然相反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思虑,虽然同样神莹内敛,但却并不纯粹。 可冯宝宝却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几十年前的时候其实她就有这种感觉。 为此她还专门问了好几遍途明对方是不是以前见过自己,但那个时候确实是第一次见冯宝宝的途明反复说明了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后,冯宝宝便对途明失去兴趣了。 直到后来对方再也没出现过,冯宝宝也只当是平平无奇的生活里路过的一只厉害点的熊猫走远了罢了。 但现在,当途明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被回忆起来。 这种感觉,她似乎每天都在接触,可看着途明却始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感受到的那种熟悉的感觉。 突然,冯宝宝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单向玻璃上,因为灯光的明暗而在这一侧投射出的影子。 在那里,她找到了那份熟悉感的源头。 冯宝宝那双始终平淡的眼睛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她看向途明,眼神中是一种强烈的亲切。 她的眼神中此刻正包裹着极为炽烈的希望,希望从途明的口中得到他最希望得到的那个答案。 途明注意到了冯宝宝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一声令徐翔震惊的问候从途明的口中吐出。 他说。 “你好,同类。” 第二十八章,快传出去!途明说张之维是龙虎山第一快男。 任何答案在这个问题面前都是存在漏洞的。 无论是堪破生死的得道高人。 还是明心见性的道德君子。 在无常的世事面前,都有可能对本不觊觎的长生产生贪念。 甚至就连徐翔自己,也有这么一瞬间对冯宝宝的这份不老长生起过念头,不论他渴望得到长生的目的是为了更长久地保护冯宝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那个念头升起的那一个瞬间,徐翔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能真正在长生面前不产生一丝念头的人,是不存在的。 直到途明的那句话说出口。 徐翔才真正意识到,他过去做出的判断其实并不全面。 这个世界上存在对青春永驻没有念头的人。 那就是本身就能做到青春永驻,不老长生的人。 途明的话在徐翔的心头点起了一盏灯。 但怀疑火却并未在其中熄灭。 他的眼神带着质疑在途明的那张虽然算不上丑陋却也已经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扫视。 “这……恕我直言,您的样子似乎,并不能印证您的身份。” “当然不能。” 途明极为坦率地回应道。 “因为这张脸压根就是假的啊。” ??? 徐翔震惊。 冯宝宝倒是一脸平淡。 她早就知道途明的脸不正常。 从见到途明的第一面时她就知道。 “他的脸,一直被一股炁包裹着,不对,不止是脸,他的全身都是被炁包裹着的,就和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你当年就看出来了啊,眼力果然很好。” “现在你比那时候厉害多了,那时候我随便就能看穿炁下面是啥子,现在不得行咯,不然你刚出来的时候,我就能认出你来的。” 被冯宝宝点破关窍,途明还是不免有些遗憾,虽然冯宝宝后来加上的话让途明得到了一些安慰,但也是安慰有限。 “我还以为我已经比师伯做到更好了,但还是会被修为高深的人看出来啊。” “说起来……” 途明的眉头微挑,神情有些变化。 张之维,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不然当初在龙虎山上的时候,为啥专盯着我的脸打? 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啊。 连眼前这个小丫头都能看出我这张脸不对,他堂堂六十五代天师若是再看不出来,那百年的修为可真就修到狗身上去了。 摩挲着下巴,看向冯宝宝。 “你再仔细看看,能看得见我这身炁的下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嗯……” 听到途明的问题,冯宝宝下意识眯起眼睛,一抹精纯的炁光在她的瞳孔里浮现。 在那目光下,途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随着窥探而渐渐被看穿的不适,这种感觉,他也只在当年的左师伯,前代天师张静清还有那个无根生的身上感受过。 至于为什么没在张之维身上感受过这种被渐渐看穿的不适感。 并不因为他水平不行,而是这个混蛋看穿别人从来都不循序渐进,那牛鼻子打年轻时候就爱玩单刀直入,直奔主题,速战速决,即使窥探别人也快到叫人难以察觉,堪称龙虎山第一快男。 远在病房里同张灵玉讲解阴雷法门并穿插着一些隐晦开导的张之维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指。 不知怎得,突然有些手痒啊,有点怀念当时抽途明大嘴巴子时的手感了怎么办? 要不然,找个借口,再跟他干一架? 被人惦记上的途明也不自觉有些脊背发凉,他四处张望了一圈,空调开着呢,气温也不低啊,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冷呢? 另一边,冯宝宝眼中凝结的炁消散,她带着疑惑歪了下头。 “你……不痛吗?” 冯宝宝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但却是说了一句让徐翔摸不着头脑的话。 痛? 途明听着冯宝宝的话脸上露出一抹无奈。 “连这都看到的啊。” “这……” 夹在中间的徐翔一脸懵逼。 对这两位谜语人的交流内容深感好奇。 他回头看向冯宝宝,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徐翔看不到的冯宝宝赶忙解释了一下。 “他的身上有好多好多好多的伤口,而且一直在流血,只不过都被堵住了,不然他现在的样子可吓人嘞。” ??? 徐翔眼神懵懂,还是有些搞不清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途明见此也不准备再多做解释,毕竟有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想多提,提多了那都是泪啊。 “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就不要描述这么清楚了。” “既然你看得见,那我和你算不算同类,你心里也大概有底了?” 冯宝宝闻言不语,只是一味点头,眼神明亮。 “善。” …… 屋子里的人达成了共识。 屋外的一老两少也经历了漫长且尴尬的沉默。 徐四和徐三一人一边站在陆瑾两旁,配合着徐家兄弟的公司背景,乍看之下好像俩警察中间站一小偷,但细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警察单凭气势镇压了徐家这两毛贼。 心虚外加心慌的徐三徐四兄弟一秒三个小动作,全身上下大写的紧张。 反倒是站位不占优势的陆瑾凭借傲人的身高优势和一生无暇的底气站在中间愣是站出了一种双星拱月的卓然气概来。 他一脸平静地盯着手机屏幕,全神贯注地看着定位器的小红点始终在屋子里的状态。 不单单是位置,就连心率,血压什么的都有。 他其实还想要装个监听器来着,但考虑到师兄终究是个人,到底得给他留三分底裤,也就没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唔……只能说这就有点可怕了。 陆瑾,你这家伙,找不到师兄的这些年里看来是积攒了不少的怒气啊,如今这是在报复性监视吗? 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让徐三不小心瞥了一眼陆瑾的手机。 小动作的随机性让陆瑾并未在意徐三这瞬间的一瞥。 但记忆力极为优秀的眼镜男还是一秒记下了陆瑾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我去……陆老爷对他那位师兄的控制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还是说因为他的师兄危险性太高,为了异人界的和平与安宁才不得已而为之呢? 徐三不清楚。 但徐三很震惊。 沉默与尴尬如一扬酷刑。 但好在一切磨难都有尽头。 “他们谈完了。” 陆瑾收起手机,转身看向观察室的方向。 果然,随着他话音落下,观察室厚重的钢门一点点打开。 途明推着徐翔,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冯宝宝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徐四震惊,徐三也好不到哪去。 宝宝把老爹交到途明手里去了??? 第二十九章,冯宝宝,陆瑾:拜见师叔。 这是一个出乎徐家兄弟二人预料的状况。 徐四有些无法相信地看向冯宝宝。 他现在宁愿相信是途明抢了徐翔的轮椅也不愿相信是冯宝宝自愿让途明推着徐翔的。 因为后者意味着,冯宝宝对途明在极短的时间里建立了极为深厚的信任。 而他们的老爹徐翔,就是这份信任最鲜明的象征。 冯宝宝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如果将失去了记忆的那段人生比作前世。 那么她的今生就是从遇到四十年代的徐翔一家开始的。 徐四和徐三清楚,在冯宝宝的认知里,他们兄弟二人虽然算得上家人但其实更像是小辈,真正在她的心里保有重要位置的人,只有他们的老爹徐翔和他们早已过世的爷爷奶奶。 在失去了记忆的冯宝宝的认知里,家人,是最珍贵的宝藏。 既然找不到血脉相连的家人,那么徐翔就是她如今最珍贵的家人。 她愿意将家人交给途明。 这在徐家兄弟的认知里是很不可思议的。 陆瑾并没有徐家兄弟那么多的内心戏,他就静静地站在那等着途明推着轮椅走出来。 途明将徐翔带到徐家兄弟面前,对徐翔叮嘱道。 “你就什么都别再操心了,俩孩子都这么大了能顶事了,你也该休息休息了,再说了,现在要真出了事不还有我在呢?安心了……” “放平心态,放松心情,你可是异人,要是连八十岁都活不到岂不成笑话了吗。” 途明就跟徐翔多年的朋友似的交代着。 而徐翔也是一脸微笑地点头应是。 两人这短短的半个小时构筑起的友谊看得外面三个局外人是三脸懵逼。 “成,我也不多唠叨了,能活多久看你自个努力了。” “唉,那个谁,四儿啊,过来过来,咋这么没眼力见儿呢,还不快点送你爹回去休息去,剩下的事儿我跟你哥交接就成。” “还有啊,以后遇到事儿别老想着劳动你爹,都多大人了,得学会自己解决问题,知道不?” 唔额……这熟稔的语气。 徐四刚准备去把自家老爹接回来就被途明这熟稔里带着长辈威严的语气给刺激到了。 他下意识挺直了背,就像小时候见到家里的亲戚长辈一样。 “额……是,知道了。” 可紧接着,当老爹的轮椅把手递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唉不对啊。 他做为老徐家一等一的混世魔王以往真见了亲戚都没这么老实过啊! 徐四眼神复杂,想要开腔为自己混世魔王的人设加个补丁,但徐四的生存本能比对人设的执着更强大,愣是克制住了这份作死的冲动。 一扬能毁掉整个徐家的危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无论是推着徐翔离开的徐四还是留在这里的徐三都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随着身后一扇扇门被重新关闭。 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够远了的徐四低声对徐翔询问道。 “爹,你们这是啥情况啊?” “怎么进去聊了这么一会儿还聊这么熟了?” 徐翔闻言笑了笑,对徐四安慰道。 “你啊,也别太抵触途老先生了,严格来说,他也是个不错的好人来着。” 好嘛,您这口气也跟和人家多熟似的。 徐四眉头狂跳,刚要再问些什么就听见徐翔又开口道 “而且啊,途先生现在,也算是咱自己人了。” “啊??” …… “啊??” 陆瑾看着面前管他叫师叔的冯宝宝一时间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扭头看向途明。 “这是什么情况?” “还有啥情况,收了个徒弟呗,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的那种。” 陆瑾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师者,所谓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算哪门子师徒。 挂名师徒吗??? 感受到陆瑾的眼神越发不善。 途明赶忙将他一把拉到了一旁低声解释道。 “这姑娘情况有点特殊,算是跟我有这么点……亲戚吧。” 同为不老之人,怎么算不上是亲戚呢? 途明的这句话,算是给冯宝宝定了性,一层打底的身份顺道就给挂上了。 “亲戚?你还有亲戚?” 陆瑾眼底的愤怒渐渐消散一些,许是想到了自己当年将陆琳带进门里的事。 “嗨,你这话说的,你师兄我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怎么还不能有这么几个远房亲戚了。” “好吧,是我失言了……” 陆瑾真诚地为自己的冒昧发言道歉。 但对途明收徒但既不传道也不授业更不解惑的打算深感不满。 “门内不是没有带艺投师的师兄师弟,那冯姑娘虽说已有手段傍身,但你既不传道也不授业更不解惑……” “恕我直言,你既然什么都不打算做,最好还是熄了收那姑娘为徒的想法。” 而且,陆瑾看了眼四周。 “而且,你还未曾告祭祖师,冯姑娘也不曾在列为师长的牌位前敬香,便还算不得我门中人吧。” “都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了,那当然是一切流程都从简了,不过,祭拜师长这个流程可是没有省略的。” 说着,途明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个小物件。 金丝楠材质,造型看着像是个灵龛,一扇精致的小门被途明拽开。 也得亏陆瑾年纪虽大眼睛不花,勉强能看见灵龛里是一个小小的牌位,上面写着…… 恩师路公讳诚字元舟之神位。 陆瑾神色一变,赶忙对着这小神龛躬身一礼。 途明见此也将师父重新收了起来,郑重地安置回了上衣内兜里。 “途……明!” “你脑子被驴啃了吗??” 陆瑾愤怒的质问声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及时响起。 刚刚还恭恭敬敬对神龛行礼的陆瑾此刻满面怒容,面色张红。 “你,你,你……” 他结巴了。 由不得他不结巴。 途明这手出门随身带师父的操作委实是把他给震惊到了。 不只是陆瑾,其实就连徐翔在看到途明从内兜里掏出神龛牌位的时候都险些被途明这骚操作惊到闪了老腰。 “你就这么把师叔带身上了??” 陆瑾感觉到了一种几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心神激荡。 他只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保持在稳定状态的血压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飙升。 这一刻。 陆瑾开始反思。 或许,把这个糟心玩意儿趁早送回山上关起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三十章,陆瑾:途明,你会后悔的。途明:陆瑾,我才是门长! “陆瑾,我才是三一门的门长!门长永远不会后悔!” 徐三和冯宝宝有些愣。 只不过说了个悄悄话的功夫,那边俩老爷子竟然就快掐起来了。 途明被陆瑾拎着衣领,迫于身高的劣势,都快被陆瑾给拽的脚底离地了。 嘿,这小子这些年吃什么了长这么高? 而且,胆子见长啊,敢提溜师兄了? 为了避免自己的门长光环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所践踏。 途明索性运起逆生三重,直接离地三尺,愣是从仰视视角转成了俯视视角。 芜湖,转换成俯视视角之后连底气都变足了啊。 果然,身高对气势的加成是无限的! 陆瑾看着途明这操作眼皮直抽。 逆生三重你就这样用是吧? 凌空漂浮的能力你愣是要拿它当高跷使是吧? 陆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十年来修身养性,通常不怎么发脾气,但为什么见到途明后一天发脾气的次数比一年都多! 果然啊。 人生就是这样的,对有些人。 经年不见,甚是想念。 见了一面,人嫌狗厌! 陆瑾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反思自己了。 他之前怎么不记得途明的行事风格这么离谱呢? 难不成还真是太长时间不见脑子里长滤镜了? 再不然就是途明这些年在山上闷成闷骚怪了,老爱整些骚活儿挑拨他的耐心! 注意到身旁还有两个小辈,陆瑾到底是拉不下脸为了这种事跟途明干一架。 他只能低声提醒。 “还有小辈看着呢!” “你堂堂门长难道就不嫌丢人吗?” 途明自然也是要脸的人。 但陆瑾已经上手揪他衣领了,该丢的脸早丢完了。 他现在索性直接光棍起来了。 小手一摊,满脸无所谓。 “师弟啊,是你先动的手反倒责怪起我来了。” “做人得讲道理,你要是不揪我领子我至于飘起了找面子吗?” 语气虽然透着死不要脸的痞气。 但动作到底还是老实的。 途明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陆瑾也很配合地松开了手。 两位老先生就这么沉默地别开脑袋不去看对方,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不过途明到底是有公务在身的体面人。 不像某个挂着个十佬名头一整天没见干啥正事的陆家家主。 “行了,时候不早了。” 途明来到徐三跟前,指了指房间那一边的沈冲。 “我去跟他耍耍,你……你刚刚应该没看见什么吧?” 正事说到一半,途明话风一转,一股带着浓浓威胁在里面的询问让徐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回答或许关系到后面迎接自己的是正常的工作话题还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大失忆掌! 徐三立马正色。 他一脸疑惑地看向途明。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在和宝宝谈工作的事没有注意到。” “哦……” 途明露出了孺子可教的微笑。 “没事,什么也没发生,一切正常。” “把病房的门给我打开吧,我进去一趟。” 徐三点点头,抬手在身前操作台上的操作了一番,观察室角落里的一处厚重的钢门旁侧的排气管中发出嗤的一声,厚重的钢门与门框间出现了一道缝隙。 途明拉开门,进到了房间另一边属于沈冲的那间病房里。 被强效镇定剂和身上的特质拘束装置压制了炁的流动,此刻沈冲睡的很安详。 途明绕着眼前这颗大铁球转了一圈。 铁球被三根大腿粗的液压杆牢牢地卡死在半空中,沈冲的整个身体都被锁在里面,只有一颗被揍的有些面目全非的脑袋露在外面。 嗯,这一看就是夏禾的手笔,而且估计因为不影响喘气哪都通也就没给他消肿,还是副猪猪嘴脸。 途明看着沈冲肿胀的面部满意地点了点头。 欣赏了一会儿沈冲面目全非的猪头后,途明将手按在了沈冲的脑袋上。 他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渐渐炁化,下一瞬便化作苍白的炁雾消散在了空气中。 徐三被途明的这一手震惊到有些移不开眼睛。 “三重……” 陆瑾看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切,眼神格外的复杂。 逆行生机,化人为炁,身融天地,再造我躯。 当年师父便是踏入了这样的境界当中,可却也在踏入这一境界后,看到了三重的终点。 三重,是有终点的。 但通天之路,怎么可以有终点呢! 师父在那一刻的心情。 陆瑾不懂,或者说,他不愿懂。 那种为之付出了一生的目标,到头来只是一扬虚妄的滋味儿,他真的不想懂。 可成长,就是随着经历渐渐去感受一切,理解一切。 陆瑾看着自己手,默默地运转起逆生,他的手也化作了先天一炁的洁白无瑕,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层无瑕之下,他依然还是他。 解开逆生,便重落凡尘。 这与逆生三重的理念是不符的…… 向来处求索,探寻最初的纯粹,逆流而上,将后天的构筑炼化为先天的纯然。 真正的逆生三重,是该让人彻底回归先天一炁的状态才对,即使不靠逆生的运转,也能始终保持在那种状态,这才应该是逆生真正的模样。 陆瑾看向途明。 看向如今天下唯一一位将逆生三重修炼至第三重的修行者。 师兄啊……如今已然掌握了第三重的你,也还是无法做到不依靠三重便回归炁的状态吗? 途明能感受到。 在他的背后,三道不同的视线正注视着他。 震惊,疑惑,颓然。 他当然知道那颓然的目光属于谁。 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常常在镜子里看到那样的目光。 途明的心中升起一抹落寞,但很快便将其隐没,他将全部的注意集中起来,集中到此刻他要做的事情上。 生命是先天一炁的显化。 而逆生三重,是将自身重溯为先天一炁的功法。 途明消散的手并非真正消散,他将其化作了另一种状态,一种最本源之炁的状态。 就如人无法真正的观测到先天一炁的形态。 逆生三重练到第三重后,其实其所呈现的先天一炁同样是可以无形无色的,而至于为什么在多数情况下,逆生三重所凝练出的炁会是白色。 那是因为白色是属于这门功法的颜色,是最接近‘无’的颜色。 逆生三重最高的境界,应当是连这白色也要回溯掉,彻彻底底回归于先天一炁的‘无’的状态才对。 途明很早便踏入了三重。 但他真正摸索到如今这无限接近于‘无’的状态,花了将近六十年。 第三十一章,精神和肉体,你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由先天一炁演化的身体在拟化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面前几乎不会有任何的阻碍。 皮肤。 骨骼。 经络。 乃至于细胞。 途明的炁在一点一点地爬满沈冲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而随着这个过程的推进,沈冲的炁,也渐渐开始被途明所影响。 昏迷的沈冲在途明触碰到他的生命本质后,他那因为药物而陷入低迷状态的炁便开始出现本能的挣扎。 他的意识被身体所困,但这种被攥住生命本质的恐惧却在疯狂地试图冲破被麻醉剂和仪器钝化的身体带来的束缚。 将沈冲包裹起来的巨大球形仪器中传来沉闷的嗡鸣。 沈冲的炁在仪器产生的炁感钝化力扬中疯狂地涌动着。 不得不说,不愧是祸根苗。 徐三看着观察室的操作台上连接沈冲身上的炁感钝化装置的显示器上出现了一连串的警报。 沈冲体内那股庞大的炁正在反抗。 沈冲的生存本能在试图挣脱束缚,试图将途明的炁赶出去。 但,这是徒劳。 或许在途明进入到沈冲的身体中之前,反抗是有意义的。 但此刻的途明几乎已经占据了沈冲的小半个身体,到了这种地步才想起反抗。 呵呵,晚了! 哐!哐!哐! 就像被蛛网捕获的蚊虫,沈冲的炁感受到自己在渐渐变得不再是自己,他不会死,但却也将不再是他自己。 如果一个人的炁变成其他人的炁的模样。 那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这个人还活着,其实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随着生存本能的激烈反抗。 沈冲体内的镇定剂麻醉剂以及包裹着身体的炁感钝化装置对他的影响在渐渐被消除。 他的意识开始重新掌控身体。 眼皮艰难地撑开,一个仙气飘飘浑身雪白鬼魅似的漂浮在他面前的老头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懵懂的意识和紧绷的身体一时间没法达成一致。 途明看到沈冲苏醒,温和地笑道。 “你醒了。” “恭喜你,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了。” !!! 沈冲下身一紧。 意识与身体几乎是瞬间完成了重启后的磨合。 将他的身体锁死的钝化铁球甚至因为沈冲一瞬间的挣扎而产生了剧烈变形。 嗯?为什么,没破?? 沈冲一愣,随即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 在意识到自己被锁住且仍有挣扎之力后,沈冲并没有愚蠢地先进行一波试探,他一上来便使出了全力想要直接撑开身上这区区金属制成的圆球。 但当他开始运转身体里全部的炁进行反抗时,一种极为古怪的滞涩感却让他的想法落了空。 在预想中全力释放的炁甚至连正常状态下的三成都不到。 别说撕开金属了,这种程度,就连捏碎一块石头都费劲! 他感觉到自己的大半个身体似乎都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麻木,失控,肌肉不正常地鼓动,好像就连血管都在皮肤下跳舞。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些没彻底摆脱麻醉剂影响的舌头艰难地弹出愤怒的质问。 但途明依旧微笑。 “哦,别这么激动嘛。” 途明就像一只真正的鬼一样飘在半空,围着被铁球裹起来的沈冲转起圈来。 而他周身萦绕的炁也无声无息地将被沈冲的挣扎撑坏的铁球强行敲回了一个规整的圆形。 “你如果是在为未来的生计发愁的话,我有条路子。” “在东南亚,当然,风险是高了点,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其实也还好。” “毕竟,最高的风险其实就是在手术台上,而你,在我精妙的技术微操下已经轻松地跨过了那道坎。” “我可以赞助你一张机票,直飞八提牙,到时候买个假发化个妆,凭你这副本钱,在那边定然是潜龙入海,鸟归深林,前途那是光明一片口牙!” 途明一边满足着自己身为处女座对完美圆形的偏执。 一边使用垃圾话对沈冲进行精神攻击。 徐翔提醒他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让沈冲随随便便缺胳膊少腿。 途明伤害不了沈冲的肉体。 那就只好来伤害沈冲的精神咯。 哎呦,只能说,哈吉翔你这家伙,真的罪大恶极啊。 老夫堂堂武将,竟然也要沦落到施展精神攻击的境地,这可真是……太好玩了啊!! 玩嗨了的途明此刻已经是没了半点高人气质,一股疯批颠佬的超绝感染力让单向玻璃另一头的两位看客神情扭曲,不知如何作评。 陆瑾的面部表情有点失控。 他看着一脸微笑地喷吐着垃圾话的途明,深切地体会到这老东西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年的途明虽然也偶然会有些不着调的行为和口癖,但起码人还是很正常的,虽然下手狠辣,动辄就要对敌人进行肉体湮灭,但通常不会满嘴垃圾话对敌人再进行精神攻击。 看来几十年的隐退生涯真的对途明的影响很大啊。 真就被闷成闷骚怪了吗? 不然,还是想办法再把他送回山上吧。 要是让他顶着三一门门长的身份在外面这么浪几圈,他三一门的名声怕是真的就不能要了啊。 陆瑾脑壳生疼,又一次开始质疑门长终身制的合理性。 要不然,和山上的师兄弟们商量商量,先把途明的门长给撤了吧。 这祖宗之法再不改,祖宗的名声怕是就要被途明败光了。 徐三低着头,尽可能忽略耳边途明给沈冲规划的特殊服务业五年模拟十年制霸的职业规划,嘴角打架,实在是不清楚是该下压还是该上挑。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显示器不去看病房里的惨象。 虽然途明的这一手很败他的高手风范,但不得不说,效果确实是极好的。 病房里,身体的逐渐失控和精神的猛烈创伤让沈冲如一头被逼上绝路的困兽般发出泣血的嘶吼喷吐最恶毒的咒骂,但途明不在乎。 他依旧如一位敦和长者般为沈冲筹谋未来。 尽管他所规划的未来总叫人吉尔战战,几欲先走。 “口瓜!到时家乡人去光顾你生意,可千万记得打五折口牙!” “桀!桀!桀!” 沈冲嚎的更惨,骂的也更难听了。 第三十二章,炁色无瑕,绝非常人 起码途明是这么认为,也是在顺着这个方向探索的。 而今,他所施展的,正是他这些年来探索出的逆生三重拟化先天一炁的众多用法之一。 途明将其称为,拟脉夺生。 随着他的炁在沈冲的体内游走。 沈冲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经脉统统被途明的炁所覆盖渗透,沈冲的身体自此在途明面前便彻底没有了秘密。 此为,拟脉。 一种被人剖开皮肉,连内里都被摸索了一遍的恐惧弥漫在沈冲心头。 此刻的他就像躺在手术台上,在无影灯下无所遁形的白鼠,被剖开了皮毛,抽出骨头,就连每一寸的筋腱都好像在被人抚摸。 他想要挣扎,但身体却已经无法再如从前那样自如地顺应他的命令。 就好像变成了途明手中提线的木偶,除了念头,再无任何东西属于自己。 “放过……我……” 途明不去理会刚刚还能犾犾狂吠的沈冲此刻口齿不清的求饶。 他现在甚至没有心思对沈冲使用垃圾话攻击了。 进入认真状态的途老门长的脸上浮现正色,微微蹙起的眉头表明他此时正进行到一个关键的时刻。 高人风范无声自起。 陆瑾很欣慰,只要途明认真起来,还是很有门长气质的。 但途明现在正用着的手段却令陆瑾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这样篡夺他们身体的手段,太过邪门了,如果不是正在使用这邪门术法的途明自己知根知底,只怕现在就要冲进去把这使用邪法的邪修当扬格杀! 当然,陆瑾信得过途明。 但在扬的另外两人…… 陆瑾隐晦地看向一旁的徐三和冯宝宝,这二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蹊跷。 不过,表情可以伪装,炁不可以。 指间轻划,通天箓,观炁符。 先天一炁,做为流淌在身体中的生命本源,活泼自然,流转不息,却也静谧无声不易被察觉。 异人可以驱使炁来做到寻常人眼中不同寻常的事情,能否感知并驱使自己的炁是异人区别于常人的根本。 寻常异人为力量驱使,只是一味顺从本能。 而真正可以被称作修行者的异人却要要锤炼自己心性意志本能,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最先要学会的便是‘观’。 观,便是世间一切锤炼内在的修行最核心的法门。 只要能看清,便能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当然,观法妙用无穷,并不只单纯只可以用来观内在,天下众多异人流派围绕‘观’之一法衍生诸多见解,进而生发出无数观法。 观内里,观外物,观微渺,观浩瀚,观自在,观我执…… 而观炁,正是观法的妙用之一。 观炁符源自观炁法,而观炁法衍生自古代观山望气测算风水的望气术和内修观法的结合,望气术观天地之气,而观炁法观生灵之炁,一者是知天晓地之术,一者是观微入透之法。 望气为术,观炁为法。 前者即使不是异人,只要将相应典籍吃透,融会贯通,加上有师承指导便可掌握。 后者立足内修观法,非异人不可修习,非练炁多年运炁得心应手之人不可精通,非专精此道之人不可登堂入室。 不少门派都有门人前辈精通观炁之法,在用以指导弟子修行时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而据说观炁法修行至最高境界,可洞明人心,通晓人最细微处炁的变化。 而今这天下,修习观炁者比比皆是,精通观炁者万中无一,而专精观炁者,更是凤毛麟角。 观炁之法,妙用无穷,唯独这专精条件太过苛刻。 即使不将十数年光阴耗在这一法上,便也要水磨功夫消磨异人半生方可达到那洞明人心的最高境界。 便是陆瑾本人,如今也不过算是精通此法罢了。 但好在,符箓一道的先辈找到了越过这些严苛条件便能短暂跻身观炁最高境界的的办法。 短时间里通过符箓的力量舍弃除观炁之外对目力的一切应用,以这种方法凝聚精神和感知,以量代质将观炁推上观微入透,登堂入室的境界! 观炁符,应运而生。 陆瑾做为一名修行了近百年的老辈修行者,寻常的观炁法倒也精通,只是远达不到观微入透的境界。 但既然通天箓在手,为何还要退而求其次呢? 炁光无声,覆盖住陆瑾的双眼,看破皮肉,直视最细微处炁的流动。 陆瑾眼中的世界变了。 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唯有不远处那二人体内的炁越发清晰起来。 徐三的炁,透着有些浑浊的幽蓝,如火苗般晃动着。 他有点紧张甚至是有些恐惧,但仍能压制这份心中的本能,这反应不出陆瑾所料。 但…… 陆瑾的目光微微偏移。 他看到了一旁冯宝宝的炁。 无瑕之炁…… 无瑕之炁?! 这怎么可能! 陆瑾心神剧震,险些散掉眸中观炁符凝结的炁光。 通透,清澈,干净到仿佛不染凡尘的婴儿! 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纯粹而清澈的炁。 莫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便是当年他的恩师左若童,修行一生,也不过堪堪摸索到这炁色无瑕的门槛罢了! 这一刻,陆瑾只觉得震惊,荒诞,甚至是,近乎疯狂。 他的炁剧烈地翻涌起来。 被他悄然注视良久的冯宝宝突然扭过头。 一双清澈平静的眸子与陆瑾对视。 陆瑾又是一惊。 起初不曾细看,现在的观炁符的加持下目力被全部集中到观炁之中后,冯宝宝的眸子在他的注视中却反而变得更加清楚了? 这是……神莹内敛? 年纪轻轻,便能炁色无暇,神莹内敛,仔细回忆,这姑娘一举一动也是身轻气轻…… 嘶…… 陆瑾悟了。 难怪途明说他不会为这个新收的弟子传道授业解惑。 其实并不是他不愿。 实是不能,甚至是不配。 冯宝宝是有自己的道的人,而且她在她的道上走出了很远,她并不需要任何人传道解惑,因为她的道就在脚下,此道悠然,无惑需解。 陆瑾释然了。 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也从起初微弱的排斥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些敬重。 寻道者,无分长幼,达者为先,冯宝宝,配得上他的敬重。 陆瑾在巧合之下已经通过一张观炁符完成了自我攻略。 但被他视作寻道达者的冯宝宝却一点没搞清楚状况。 她只是感觉到自身被窥视,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陆瑾体内的炁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震惊,不可置信,释然,然后温和且敬重的变化。 冯宝宝不解,但,应该没啥大事? 陆瑾的炁虽然变化极多,但并没有变坏。 眼底无意识凝聚起的炁光消散,并未意识到自己只因一个念头便随意地使出最上乘观炁法的冯宝宝礼貌地对陆瑾点了点头便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了另一边的途明身上。 此时的途明正进行到关键的时候。 他,要给他的傀儡,钉上线了。 病房内。 沈冲狰狞的面容和颤抖的嘴唇正一点点变得平和,无力,那股在仪器的观测下爆裂的炁的就像困倦到即将沉睡般越发凝滞起来。 途明的身躯依然是那副如鬼魅般飘忽的模样,就如离体而出的灵魂,却又带着灵魂所不具备的凝实之感。 他的炁已经彻底支配了沈冲的身体,他已经将沈冲的每一寸血肉都渗透进自己的炁。 拟脉已经完成。 而接下来,就是夺生 夺生,同夺命也。 命者,根本也,人之精炁神魂寄托运转之地也。 所谓夺生,意同夺命。 第三十三章,邪法吧,这一定是邪法吧!! 便是途明在山中隐修四十年所设想出的一条道路。 而今天,是将这道路首次落进现实的一天。 途明看着手中凝聚的炁团。 这便是他自沈冲体内夺出的‘生’。 双目之中炁光凝结,在外界看来非大能高人难登堂入室的观炁之法在这小小的房间中竟然足有一半的人能轻松运用。 途明的眼底炁光流转。 抬起头,他看到被排挤出身体的,属于沈冲的灵魂。 拟脉夺生将沈冲的身体以途明的炁改造,以至于这副身体如今竟然开始对灵魂产生了排异。 往日里,这种让别人变得不再是自己的艹蛋事儿都是沈冲往别人身上招呼。 今儿个升了个级招呼他自己身上,倒还真有点,不好接受。 灵魂飘在半空。 被丝丝缕缕洁白的炁线死死锁在离身体不到三寸的距离,无法挣脱,也无法返回。 做为一个仗着异能强大而几乎从不曾在性命修行上下过苦功的先天异人。 沈冲对打磨灵魂这方面的经验和认知无限接近于零。 这也就意味着,当他的灵魂被从肉体里挤出来后,没有了大脑做为思想的物质支撑,单凭灵魂沈冲已经无法进行细致深入的思考了。 他的意思混混沌沌,想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想不懂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飘在背后的灵魂就跟个背后灵似的傻不楞登地瞅着自己肉身的后脑勺子发呆,如同一个没有了自我的痴呆患者。 嗯……这多少好像是有点残忍了。 手里攥着从沈冲体内拽出来的五色线,途明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丧尽天良的小王八羔子做的太过分了。 虽说没有对这小子造成哪怕一点能被检查出来的外伤,但愣把他鼓捣成植物人是不是有点损害他的人权呢? ……嗨,这小王八羔子都丧尽天良了还要嘛人权。 净爱把人鼓捣成失智伥鬼的孽障,被别人弄成身不由己的傀儡不正是他最完美的宿命? 杀人者人恒杀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所谓有因必有果,他的报应看来就是我了。 坏人终有一天要被正义制裁,这就是一切邪恶的宿命! 这么算起来自己让沈冲少走了这么多年弯路他还得谢谢自己才对啊。 “嗯,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捯饬了几句佛门流行语熄灭了自己本就不怎么多的圣母心。 途明看向手里的五色线。 五色青,红,黑,黄,白,对应人体五炁,木,火,水,土,金。 修行者常说先天一炁演化生灵万物。 但具体是如何演化,直接演化还是步骤演化,在异人界中众说纷纭。 途明比较支持的,是先天一炁先演化最基础的五行五炁,再又五行五炁相生相克,进而演化出生命并在完成生命的演化后继续在生命体内运转,确保生命稳定的延续,是性命当中命的根本。 途明此刻手中攥着的五色线,正是沈冲体内五炁的具现。 拟脉夺生所要夺的,便是人体内这轮转不息的五炁。 “把这铁蛋打开。” 途明对着身后玻璃另一边的徐三知会了一声。 本来还在观察沈冲平稳到异常的身体体征数据的徐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旁的冯宝宝抬肘戳了他一下。 “开蛋喽,我师父要耍耍。” 这姑娘倒是进入角色快的很嘞。 拜师还没一个小时了,师父倒是喊的很顺口了。 意识到途明要冯宝宝拜入他门下或许是另有算计后,陆瑾对冯宝宝莫名其妙成为三一门人的事也就不再怎么排斥了。 反正,看途明的意思他就是准备跟冯宝宝当一对挂名师徒。 冯宝宝的名字日后不会进三一门的名册。 而途明也不会对冯宝宝的修行和人生做什么干涉。 两人就只是单纯地有这么一个师徒的名分,方便以后途明进行的一些计划,也方便途明在‘有生之年’做为她的保护伞震慑可能的心怀不轨之徒。 也正因此,冯宝宝拜师拜的只是途明随身携带的师父牌位,而不是正经的三一祖师牌位。 挂名师徒,名副其实。 徐三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着沈冲彻底不再挣扎了。 再结合监测设备上沈冲平稳到诡异的数据反馈以及从沈冲体内探出被途明攥在手里的五色炁线。 在这位曾搅动风云的全性新秀身上发生了什么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徐三有些震惊,但还是按照途明的要求解开了锁死炁感钝化装置的液压杆。 随着将沈冲裹成铁蛋的炁感钝化装置解体,沈冲的身体也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无神的双眼,瘫软的四肢,高高撅起的屁股蛋子一点一点出溜下去。 整个一副无骨鸡柳的架势! 徐三有些头痛。 这位途老爷不是上头派来处理沈冲那些可能造成潜在威胁的伥鬼的吗! 把沈冲直接捯饬成植物人就能解决这问题吗?? 徐三心里万千疑惑,但看到身边的冯宝宝和陆瑾都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玻璃那头,他意识到,或许途明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果然,当途明张开手掌。 五色炁线没入掌心后,瘫软在地上的沈冲也猛地绷紧了身体。 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方式转动着关节,就像丧尸片里即将尸变的人般扭曲着肢体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 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是眼神空洞。 但这一刻的沈冲带给徐三的感觉却远比他刚刚瘫软在地上的时候更令人恐惧。 一具被抽离了魂魄的人偶,一具在旁人的牵丝引线之下拙劣地模仿着活人模样的人偶! 这个姓途的绝对不对劲! 这绝不是正派名门该有的手段! 徐三的心中掀起阵阵惊涛骇浪,起初,在途明还未做完这一切时,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这不是邪法,但是当沈冲倒下再以这种极尽扭曲的姿态站起来时,他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鞣制成傀儡,而且还要把那人的灵魂强行拘在身上。 哪怕对方是个全性,途明这样的做法也无疑是过分了,这简直是将人权法按在地上摩擦! 这样的手段如果不是邪法,那这世上是怕再没有什么术法能被称为邪法了! 身体止不住地想要逃离。 但冯宝宝的手却一把按住了徐三的肩膀。 “莫怕,没你想到那么邪门。” 徐三侧过头去,冯宝宝仍聚精会神地盯着途明和沈冲,但那平静的侧脸和平淡的语气还是带给了徐三极大的安慰。 他扶了扶眼镜,强行镇定下来,试探听听宝宝是有何见解。 “那个沈冲的魂还没得散开,趴在自己背上回不去了而已。” “只要师父松下手就能重新钻回去,只是身体会不那么听他使唤罢了。” ……靠! 听着更邪门了好嘛! 第三十四章,你的骨气配得上更荣耀的死法。 陆瑾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眉头间化不开的阴沉让这位十佬之一的异人界大佬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压抑的威严。 途明这些年在山上到底都在鼓捣些什么? 他到底是怎么折腾才把他们仙气飘飘的逆生三重鼓捣成了眼前这副邪门样子? 陆瑾算是看出来了。 途明这回下山想来不止是想搞事情了。 他其实更是想来检验检验这几十年的实验成果的! 不过几十分钟的功夫便将一个活生生的异人做成了被剥离意识,且行动被完全掌控的傀儡。 这样的手段若是让外人知道是对逆生三重的一种运用,只怕他三一玄门就算被特意雪藏也会因为涉及邪法而被重新扒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另一边,彻底掌握了沈冲的身体,让沈冲的身体站在面前,如镜子般做着与自己一样的动作的途明停下了。 途明摩梭着下巴,以观炁法极其细致地从上到下观察起沈冲此时的身体。 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这种通过把自己的炁渗透到旁人体内来达到支配旁人身体的手段是可以做到不对目标造成任何损害便支配目标身体的。 沈冲的身体此刻就像途明意识延伸出去后所连接的第二躯体。 他可以只凭意志便操控沈冲做出任何动作,但,却无法借用沈冲的身体使用沈冲的能力。 这并不意外。 无论先天异能还是后天功法都不是单纯地刻在身体中如电路板的线路那样通电就能使用的东西,它是性与命共同作用的产物。 只控制命,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第一阶段的预期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开始第二步吧。 略微松开对沈冲的控制。 被拴在自己背上的沈冲的灵魂几乎是瞬间便被重新拉扯回了身体。 灵魂与身体之间却仿佛已经产生了某种隔阂。 在途明的干涉下,沈冲失去了对自己炁的感知,这一刻,他简直就像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你……做了,什么……” 嘶哑而模糊的嗓音是之前声嘶力竭的怒骂与身体被途明改造不再适应原版灵魂的结果。 但接下来沈冲所要承受可远不止嘴巴不再那么好用这一点折磨。 一抹潮湿从沈冲的胯下浸染裤裆。 有些不太友好的味道窜进了沈冲的鼻子里。 早有预料的途明已经在自己面前撑起了一面风障。 强烈的羞耻感在极度不协调的身体中表现为了全身痉挛以及面部表情彻底失控。 沈冲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空了。 现在的他就好像因为驾驶室被改造而彻底懵圈的驾驶员般失去了冷静。 “你!里!到底……做,什么!!” 伴随着愈发强烈的口齿不清,沈冲的眼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转,眼神时而狰狞,时而睿智。 途明静静地观察着沈冲此时的表现。 心里默默将这些症状给记了下来。 果然,当身体被外力修改,灵魂便会不再那么的契合。 但这种性命相斥的现象估计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使自己对沈冲的身体进行修改,但若是自己放开对他身体的控制,沈冲早晚能重新支配的自己的身体。 就好像一件本来不怎么合身的衣服,穿时间长了虽然依旧不合身,但穿它的人会慢慢习惯的。 就比如沈冲现在这样,虽然嘴歪眼斜浑身失控但途明看的出他竟然已经在开始尝试适应了,而且,进度还很快。 这可真是有意思。 途明感觉今天自己算是来着了。 以前搁山上的时候可没这机会搞实操还能近距离观察的。 毕竟山上清一色的门人兄弟实在不好下手,老对自己的身体瞎捯饬也实在没有什么可借鉴的。 如今能逮着个合法的白老鼠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就是吧…… 途明看了眼身后的透明玻璃。 搁着后头可还三观众呢,前面这一手就已经够邪性了,接下来这手要是在露他们眼前…… 只怕是就连陆瑾也要狠狠第失态一把了! 咕…… “嗯?这是?” 强忍着不适准备看看途明接下来到底要干嘛的徐三一愣。 只觉得眼前单向玻璃里好像突然起雾了似的。 “途老先生这是要干嘛?” 徐三不解,刚要通过扬声器问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就见片刻之间,那薄薄的一层白雾变得异常粘稠浓郁起来,一眨眼的功夫玻璃那头就被这白色的雾气填满,丁点看不见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瑾神情严肃。 这一手他当年是见过的,甚至对这一手有点心理阴影。 毕竟师父当年用这一手屏蔽了众多门人和无根生呆了一会儿的功夫,出来后就…… 那段残酷的回忆在陆瑾的脑海中称得上刻骨铭心。 上一刻成就三重,凌空踏虚的师父,不过片刻之后便前功尽废,形容枯朽,这不仅是陆瑾一个人心里的痛,更是整个三一门所有人一辈子抹不去的阴影。 如今看到途明也施展了这手段,陆瑾下意识想要直接冲进去,但随即又意识到。 虽然里面现在也是一个三一一个全性。 但三一那个是个门长,全性那个可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稍有点名气的小角色。 他或许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毕竟看到眼前这白色炁幕,哪个三一门人不应激呢? 打开了隐私模式的途明没再浪费时间。 他单刀直入便是一掌拍在了沈冲的天灵盖上。 炁劲透体而入,抚平泥丸宫中异动,强行压住了沈冲的性命相斥。 身体失控,意识混乱的沈冲被这一掌拍的浑身一颤,失控的身体竟然隐隐有了恢复正常的趋势。 途明看着沈冲重新聚焦的眼睛,给出了他的提议。 “接下来我想做的事情很有趣。” “不过,我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你就会当扬魂飞魄散肉身崩溃,机会难得,如果可以,我不愿冒这个风险。” “你应当清楚,这不是因为尊重你的人权,你的人权在刚刚就已经被我践踏的一干二净。” “但你的那些伥鬼们,我不能让他们成为和谐社会的不稳定分子。” 随着途明将沈冲的灵魂和身体强行压实,沈冲的意识也渐渐清晰起来。 途明幽幽的目光中杀意汹涌。 “给我他们名单,我自己去收拾他们。” “或者你自己动手,现在就给我抽干他们炁。” 沈冲漠然不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对途明的提议并不感冒,被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沈冲自知他已然绝无生还之机,便是还能苟活,身不由己,和他的那些伥鬼一般活着……沈冲不愿! 吾,宁速死也! “好,还有点骨气。” “老夫这辈子最敬佩的就是有骨气的人。” “我决定了,友情赞助你一个能配得上你这身骨气的B方案。” 第三十五章,前辈,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那种不协调的感觉正在慢慢褪去,他终于渐渐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而且,他没记错的话,自己的胳膊应该是被哪都通那个怪女人废了一条才对,腿也被踢断了,但现在看竟然也恢复如初了。 是哪都通治的? 还是那个老头的手笔? 途明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沈冲彻底调整好自己的身体。 “啊……还真是,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喜欢我自己的身体啊。” “果然,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惜。” 澎湃的炁在沈冲的体表升腾。 重新拿回身体的沈冲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看向途明,他突然决定,自己或许还真有一线生机。 “准备好了?” 途明看见沈冲不怀好意的小眼神,当即就是抬步上前,炁如山倾之势,威似巨浪滔天,一股死兆星闪烁的预感随着他踏出的这一步直顶沈冲的天灵盖。 要死!要死!要死! “等等!!” 沈冲赶忙伸出尔康手,制止了准备一巴掌扇过来结束战斗的途明。 被制止的途明面色不愉。 “我给你时间调整不是给你时间拖延的。” “半个多小时了,孩子。” 途明目光幽幽。 “你要是真把我耐心耗尽了,老夫可不保证会不会一巴掌把你扇墙上糊匀了。” 尼玛,扇墙上还要糊匀,这老东西气性要不要这么大。 “前辈,真就没得商量了?” “咱们不是已经商量过了吗?” 途明退回原位,淡淡地说道。 “我给你机会,把你散出去的炁全收回来有多少本事使多少本事,接我一拳。” “不死,我亲自把你送出去,死了……” 平淡的目光扫过,沈冲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我亲手给你铲进盒子里,放心,包杀包埋的。” 疯子……这老东西妥妥的疯子!比全性还疯的疯子!! 沈冲不自觉后退半步,呼吸有些紊乱。 “前辈,这儿可是公司的地盘啊……” “在这儿杀人,您天大的面子也得掂量掂量!” 这些年哪都通在异人们心中树立起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正面形象。 抛开那些连正式合同都没有只是挂靠在公司名下的黑手套临时工,名面上的公司是真正做到了违法者必依法判决的原则。 就算是罪大恶极全性,只要没再逮捕过程中激烈反抗造成人员伤亡,最后就算落在他们手里也要先审判后处决。 公司还是很讲基本原则和程序正义的。 通常来说,全性就算是栽了,只要不是遇到哪都通临时工和公司以外的势力,最后都有机会争取按律处理。 虽然大半全性都是死刑一万遍都嫌少的烂货,但终究还是有少部分入门晚陷的不那么深的,最后去狱里蹲两年,出来就还能拥抱崭新人生。 当然,沈冲妥妥的是那种枪毙都判轻了的死烂种。 但相较于被一巴掌糊成壁画,沈冲还是觉得上枪子死的更体面些。 “小王八蛋你没完了是吧。” “看你还有点骨气给你机会你不珍惜?” 途明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 谁的时间不是时间,让这小子装硬气骗了他半个多小时的阳寿,知不知道老年人的阳寿多珍贵就搁着给我玩儿浪费。 “我只给你最后一分钟。” 途明下达了最后通牒。 “给名单,挨一拳,或者是我用我自己的办法来。” “倒计时,开始!” 没心情给这小王八蛋耗下去了。 途明直接掏出手机就开始六十秒倒计时。 一股堪称恐怖的气势随着途明的倒计时都让升起,顷刻便如山崩海啸般压向沈冲。 沈冲大惊,心底那股子身为全性的桀骜与狠戾激起强烈的反逆精神。 而且,这股气势……并非不能压过! “老东西,倚老卖老……真当我怕你不成!!” “既然你想玩儿,那老子就跟你玩!个!够!!” 我亲爱的客户们! 收!账!了! 轰!!!! 全国各地,所有曾与沈冲签订下高利炁贷的伥鬼都感到了身体产生了异动。 “怎么,怎么回事!!沈冲!!!” “啊啊啊!炁,我的炁!我的炁啊!!” “呃啊啊!!” 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可以将自己的炁和夺取炁的能力借给他人,而他人在获得沈冲的炁和能力后,必须在一定期限内交付利息。 这利息可以是借贷者本人的炁,也可以是通过夺取炁的能力,杀人别人后夺来的炁。 随着借贷者杀人越多,借贷的时间越长,需要还的利息就会越多,进而,杀人的需求也就越高。 但,在现如今这样一个监控密布,异人生活受到哪都通严密管控的新时代,杀人的难度和成本不是一般的高,所以沈冲的客户们或多或少都用自己的炁支付过利息。 而他们一旦将自己的炁交到了沈冲的手里,便相当于将自己的命一同交付给了沈冲,自此,沈冲的手里便相当于攥住了这些人的命,他们的炁已经被沈冲彻底标记,随着交出去的属于自己的炁越多,体内沈冲的炁占比也就越高,随着时间推移,沈冲的炁渐渐成为了这人体内占比最高的炁,甚至压过这人自己的炁后,这个人也就彻底变成了沈冲的伥鬼。 伥鬼的意识会渐渐变得混乱,直到最后完全受制于沈冲,生死皆在沈冲一念之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伥鬼的命是被攥在沈冲手里的。 前面提到过,一旦以自己的炁交过利息后,沈冲就会将他们的炁彻底标记。 而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有一个称得上压箱底的保命能力。 强制切割! 舍弃掉一部分炁,将自己借出去的全部的炁强行征收回来。 这个过程中,那些曾用自己的炁还过利息的客户会遭受重创,轻则变成废人,重则变成死人,而那些深陷其中的伥鬼就更惨了,没得选,当扬就得暴毙。 “这是?沈冲在强制回收他借出去的炁?” 被途明用炁膜遮挡住的病房外,数不清的暗沉炁团如游鱼归海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在外焦急等待的徐三当扬色变。 “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这时,观察室的门被打开,徐四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沈冲怎么回事,各大区监视沈冲伥鬼的人都传来急信,他们的监视对象有一多半都当扬暴毙了!” “各大区的负责人正责问我们这边为何擅自行动,徐三,你们……你们这儿这是什么情况。” 一脸怒气地冲进来的徐四看尽了被炁膜糊成一片亮白的单向玻璃,和同样满脸焦急的徐三,他意识到事情或许并不简单。 “到底怎么了?途老爷哪儿去了?” 徐三指了指被炁膜遮蔽的病房。 “都在里面,但他老人家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了。” “麻烦了啊……” 徐四看着被彻底隔绝独立的病房。 回想起刚刚各大区负责人催命赛的打来的电话。 “这下,可真摊上大事了。” 第三十六章,老夫不跟邪魔外道讲诚信! 本就不大的病房被沈冲的炁填满。 这股压抑暗沉的炁如剧毒的野兽般啃咬碾压这病房内的一切。 途明脚下的方寸之地是最后完整的一块地板。 刚刚束缚住沈冲的炁感钝化装置被拍成了铁饼。 好几台途明也不认识的仪器散成了一地零件。 此刻的沈冲浑身绷紧,身体前倾,双目中没有半点灵智,似乎已经被本能所支配。 这股在短时间内强行攒起来的炁有着惊人的密度和质量,甚至远超出了沈冲现在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途明看见沈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血管在渗血,肌肉不自然地膨胀。 不够! 还不够! 更多,必须要更多的炁! 沈冲疯狂地收割着自己养在客户们身上的炁。 看着自己的炁一点点压过途明那恐怖的气势,他知道,自己的全力,或许真的可以夺下一线生机! “吼啊啊啊!!!” 眼底观炁法的炁光散去,已经记住沈冲刚刚的行炁路线的途明一抬手,五根模样熟悉颜色各异的炁线便出现在了手中。 被强大的炁和无限靠近的希望近乎吞没理智的沈冲刚要动手便是一愣。 他甚至还没想明白,明明自己亲眼看着途明散掉的五色炁线为何又出现了。 就见途明拽着炁线轻轻一拉。 五线勾连五炁,五炁根植五内。 五内顷刻俱损,经脉刹那皆断! 噗!!! 一口鲜血喷出。 随后便是全身血崩。 沈冲拼上性命凝聚起来的炁,须臾散尽。 被炁强堆出来的狰狞肉体好似个扎了洞的血气球似的,萎缩着倒下了。 途明淡淡地瞥了一眼在力量巅峰被拧断经脉当扬沦为废人的沈冲。 那眼神,平静到令人发指。 “你……无耻……” 拼着最后一口气,沈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他最后的声音。 经脉尽断,五脏皆损,若不及时救治,那刚刚那句轻飘飘的谴责,估计就真的是沈冲最后的遗言了。 “真当我跟你一邪魔外道讲诚信道德呢?” 途明淡淡地吐槽了一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全性。” 虽然就算沈冲把自己推上巅峰途明也自信能抬手镇压。 但既然有更高效的办法自己为啥要玩儿浪的呢? 他当着沈冲的面散掉了从他体内拽出来的五色线,让沈冲的身体重新被灵魂支配。 那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其实不止炁线的消散是假象。 就连沈冲能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体,也是假象。 当途明的炁渗透过沈冲的全身的那一刻起,这副身体便已经永远属于途明了,要想抛弃。 只有毁灭! 途明来到沈冲跟前,抬手御炁将沈冲的残躯托举起来。 刚刚让沈冲使出全力,一来是想借这个机会直接情请理所有伥鬼。 二来,途明也想趁机为施展不能被陆瑾他们看到的关于逆生三重的又一种用法做点铺垫。 刚刚给沈冲提出的三个方案其实就是个套。 最开始提出的他要逆天而行的那个方案途明故意把失败的代价说的很惨。 但接下来便提出了一个让沈冲看见一线生机,搏命求生的方案二。 参考了鲁迅先生的拆屋理论,当大概率惨死和小概率生还同时出现的时候,人们总会下意识觉得小概率生还的生还率比大概率惨死要高一点。 而且,相比于大概率惨死的那个方案,搏命的方案二的最终奖励是释放沈冲,既往不咎,这个诱惑太大,由不得沈冲不动心。 哪都通忌惮于贸然毁掉沈冲会让伥鬼失控,那干脆就让沈冲自己先把伥鬼处理掉,哪怕只是处理一部分,但有着途明的压迫,这一部分绝对能占到九成以上。 就算沈冲或许留有后手,途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能把他挖下的坑一一刨出来。 至于方案一,他笃定沈冲不会选方案一,把伥鬼名单交出来,因为沈冲知道那就是逗他玩的,就算交出来途明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途明做事,从不爱假手他人,向来想要什么,都是自己亲手取来才放心。 “小子,下辈子做反派,记得长点心。” 途明的手按上沈冲的脸。 在对方死不瞑目的注视里,炁,又一次涌入了他的身体。 但这次,却是全部涌入眉心处泥丸宫的位置。 而那里正是灵魂所在,亦是上丹田之核心——泥丸宫。 人有三丹,上丹主神,中丹主精,下丹主炁,是为人之精气神之所在。 途明在之前依靠拟脉夺生的办法彻底掌控了沈冲的身体,他的中丹便已彻底为途明所支配,而接下来,途明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去接管沈冲的上丹。 以上丹之神中丹之精去调动下丹之炁。 借逆生之法拟造创生之法! 生命的诞生孕育,是天地自然的规律。 途明之隔绝一切目击者,正是因为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冒天下之大不讳,是逆天之举。 他要借助三重的手段,以沈冲为根本,去拟造一个,崭新的生命。 跳脱阴阳和合,舍弃血肉生发,单以炁为手段,拟造生灵! 随着沈冲的身体在五炁反噬中彻底损毁。 沈冲的灵魂被炁反噬又失去寄托,缺乏性命修行的灵魂难以在死后长久地保持清醒。 当途明的炁摸索到沈冲的灵魂时,这灵魂已经开始出现崩溃。 “还来得及吗?” 只是有丰富的理论猜想,但其实并没有进行过实操的途明心里也有点犯嘀咕。 毕竟对肉身下手的拟脉夺生他还可以仗着自己那副不完全的不死之身霍霍自己整点实操经验。 但灵魂,途明轻易是不敢对自己的灵魂下手的,和肉身不同,途明的灵魂打从一开始就做不到灵魂不灭,虽然随着后面一次次无限接近死亡的经历将灵魂打磨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坚韧,但途明依然不敢保证,若真的伤到灵魂,自己还不会死。 他还有重要的目的没有完成,就算死,也不该死在完成目的之前。 “罢了,总要有第一次的。” 沈冲的灵魂崩溃越发剧烈,崩裂的碎片眼看就要重归天地,途明知道已经没时间耽搁了。 近乎凝实的炁在极其细微的操作下一点点涌入泥丸宫中。 好似万千蛛丝般攀附在沈冲的灵魂上,并一点一点地开始渗透。 就像最精密的仪器切开虫卵。 既要保证下刀可以破开韧性的卵膜,又要避免下刀力道过重直接杀死虫卵内的幼虫。 途明感觉自己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样一种精细活儿。 生灵万物都由先天一炁演化。 身体是这样,灵魂同样如此。 也因此,途明认为,既然他的拟脉夺生能顺利地冲刷篡夺别人的‘命’,那么在拟脉夺生的基础上衍生出来针对‘性’的参灵造性应当也不会有太高的难度。 相比于拟脉夺生篡夺他人之命。 参灵造性的功能倒是更温和一些。 不是篡夺,而是借鉴。 人生而不同,既有外部因素的影响,又有自身炁的差异在其中起重要作用。 两者相辅相成,只不过庸人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地导向在两种因素的影响下迷失,而有道之人则会在寻觅到自己的目标后以这两种因素为铁砧锻锤,将自己塑造成目标中的样子。 参灵造性所要做的,就是模拟真实的灵魂拟造一个人造的灵魂。 为这个人造的灵魂去解析被模拟者的灵,读取灵中的记忆,模仿记忆中这个人的一切,让这个人造的灵魂成为被模仿者的影子,以假乱真,最终达到炼假为真的目的。 拟脉夺生夺来的‘命’。 结合参灵造性造出来的‘性’。 两相结合,最终是否能让三重,越过那道禁忌之墙。 篡生灵演化之法,夺天地造化之机,化技为道,以窥通天! 第三十七章,途明牌全自动惹祸机,你值得拥有。 即使被途明使手段隔绝了外界对病房内的探查。 但冯宝宝却始终不曾移开过看向病房的目光。 陆瑾有些好奇,莫非这姑娘能看透途明这使炁障,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奇怪什么?” “里面,有东西,要生出来了?” 饶是总能以一副平静表情面对一切的冯宝宝此时也不免流露出困惑来。 她隐约能感觉到。 在途明的炁障之内正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那种波动,与孕妇怀胎十月时体内的波动格外相似,但又有着细微的不同。 陆瑾听到冯宝宝的话也是一脸怪异。 什么叫有东西要生出来了? 里头俩大男人怎么也跟‘生’这个字扯不上关系把。 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陆瑾觉得自己跟这姑娘的脑回路确实接驳不到一个频道索性便也不言语,继续静静等待途明自己把问题解决完出来跟他解释。 他看向观察室外,徐四打电话的动静根本没法被溜着条缝的钢门阻隔。 途明搞出来的动静惊动了全部七个大区,这位代理的陆北负责人正为这事处理后续。 说起来,或许沈冲自己也没想到,他一个区区全性,最后竟然也能惹得七个大区乃至整个公司都为他所动吧。 沈冲的彻底成名在几年之前。 但他利用自己的能力放高利炁贷的时间最早都能追溯到十几年前了。 这十几年的时间对沈冲来说,是一段最完美的发育期, 这十几年里,他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仗着当时还没有人注意到他,将自己的客户数量发展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那时候的他还很收敛,并未展现其能力的恶劣面。 甚至有这么一段时间,沈冲还在圈子里赢得了不少异人的赞许。 但他并不满足。 甚至说,并不喜欢这种正面的赞许。 随着长久以来的良性贷款积攒了力量,沈冲渐渐开始展露本性。 借着借炁还息中被用来偿还利息的,属于借贷者本人的炁,沈冲几乎毫不费力地便拥有了他的第一批伥鬼。 当人们开始意识到沈冲的能力有问题的时候,他早已成了气候。 虽然后来随着沈冲逐渐在圈子里打出名声,公司开始注意到这个猥琐发育了十几年的家伙并开始对他和他的客户们进行了很多次的清剿,但结果显然并不理想。 沈冲直到今天才落网。 而沈冲的那些客户们,至今仍有很大的一部分潜藏在人群当中。 公司在过去的一段时间掌握了一部分相对比较张扬的家伙的名单,随着沈冲的落网,各大区也开始对这批人展开了严密的监控,准备和陆北这边打一波配合。 由陆北这边想办法,刺激沈冲,让他的伥鬼自己浮出来或者弄到全面的名单,由公司出手,全部羁押! 这本该是一项长期的计划。 可谁也没想到,陆北竟然第一天就出了纰漏。 “徐老四!你们陆北这是什么意思!” “一声不吭就点炮?你是真觉得我们这边随时都能给你兜住底吗!” 徐四面前,六部手机是你方唱罢我登扬。 他是叔叔伯伯哥哥姐姐妹妹的讨了一圈饶才好歹把这群同僚的情绪给安稳下来。 “哎呦,我的窦爷啊。” “我这也没想到啊,您也知道,沈冲这犊子的事儿牵扯太多,我怕搂不住特意请示了总部,总部给派过来了个专家嘛不是,谁成想这专家效率这么高,下午到的,晚饭还没吃呢事儿就给悄没声办了,愣是谁也没告诉啊。” 还在龙虎山下的窦乐嗦了口素面。 听着徐四的话眉头一皱。 “你今天打的申请下午专家就到了?” “可不嘛!不仅如此,这位爷还带来俩重量级的,而且还是从您那儿飞来的,您……您不知道?” “我知道什……等等。” 窦乐听到这话当时就要上头。 可听到‘爷’‘重量级’‘俩’‘您那儿飞来的’这几个关键词后,脑子嗡的一下,嗦进嘴里的面都秃噜出来了。 “你那边那位爷,不会是姓途吧?” “额,您真不知道?” “……知道,可太知道了。” 窦乐扶额,无奈叹息。 途爷啊途爷,您可真是我亲爷爷啊! 拐带着天师府唯二的老辈儿下山也就算了,还跑陆北去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隐退四十年愣是没吭过一声,下了山才一天就差点捅出来俩大窟窿。 “您这真不是在故意找公司的茬吗?” 窦乐喃喃自语,心里是说不出的绝望。 光是给途明擦三一门门长奇袭龙虎山天师这事儿窦乐就已经是心力交瘁,这才消停了没俩时辰又整出来沈冲这么档子烂事儿? 要是这三一门不在他陆东管辖区内多好…… 那样他就不用跟那位爷扯上关系,也不用劳心费力地给那位爷处理这一档子接一档子的麻烦事儿。 嘶……唉,等等。 “四儿啊!那位途爷是以什么身份去的你那儿啊。” 窦乐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语气不知为何竟然变得温和了不少。 徐四有些不解窦乐怎么突然关心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 “我记得,好像是,总部直属临时工?” 起先得知专家是这么个职位的时候徐四还以为是来了个骗子,毕竟总部哪里来的临时工? 临时工这个制度自哪都通成立以来就是和七大区绑定在一起,听说是最开始几位老辈儿的临时工跟公司高层不对付,哪怕总部各种好处摆了一兜子也愣是没留住一个,几十位好手基本上都本着各回各家就近原则挂靠在了七个大区名下。 后来,公司为了打造异人界中的正面形象,且总部没有直接辖区,索性也就没再在总部设立临时工。 “临时工?” “还是总部直属??” 窦乐一听乐坏了。 哎呦这烫手山芋可算是撂出去了,总部亲自接锅,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哈,那啥,挺好的,四儿啊,给你个忠告哈,把那位爷照顾好了,还有去你那儿那两位,这三位爷在你地盘上就是感个冒你都得挨收拾!” “哦,对了,你爹没跟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吧,比如,那位途爷是谁什么的?” 窦乐本来语气蛮欢脱的,就跟中彩票似的开心,可突然又是语气一转,严肃起来了,显然这事儿事关重大。 徐四无奈,叹了口气道。 “我爹嘴倒是严的很,但架不住那位爷自己漏底儿啊。” 哎呦喂我的途爷啊! 您对您啥身份是丁点没数是吗? 这么大的人了咱能不能有点大局观,您那身份是能搁外头随便撂的吗? “他说他是陆老爷的师兄,但更多的就没了。” 徐四曾经在公司的网站上查过关于陆瑾的信息,很详细,连对方祖宗十八辈的名字师承都记着,但唯独陆瑾自己的师承却是一片空白。 师承空白,手段非凡,而今又冒出个师兄来,徐四如何不好奇。 但好在,在徐翔几次三番警告下,对这件事的警惕便轻松压过了好奇。 他现在对途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那是一点都不好奇了,甚至有些后悔知道对方是陆瑾的师兄这个身份。 电话那头的窦乐松了口气。 看来途老爷还是很有数的,只撂了点无关紧要的信息。 三一门虽说如今是人丁凋零,但陆瑾也确实还有这么一两个师兄健在的,谁能保证就一定是途明。 有漏洞就有扯淡的机会啊! 心情轻松起来的窦乐看着手底下已经坨掉的面条,大手一挥,对着包间外头喊道。 “老板,再给我来一碗,加俩蛋!” “得嘞,稍等啊。” 第三十八章,途老爷病好了吗?答:如好。 一个沙哑中却又带点好听的声音从标着陆中的那部手机里传了出来。 只听声音,一个英姿飒爽的高冷御姐的形象就能在脑子成形。 徐四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就挂起了舔狗似的带着点谄媚却又强行要维持住帅气的笑容。 他刚要开口。 就听见窦乐那边噗的一声就跟窜稀了似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你怎么,啊不是,不是途……啧。” 窦乐显然是被华中负责人直接将途明的名字说出来的做法给惊到了。 连刚吞进嘴里的面条都喷了出来,也得亏他这儿是个包间,好赖没喷别人脸上,不过过会儿这清洁费怕是少不了了。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说不是途明。 可随即又想起来刚刚那是陆中负责人的声音。 华中的负责人任菲,目前七大区负责人里唯一的女同志,有上头的背景。 哦,也难怪她年纪轻轻竟然还知道途明这个名字。 “大意了啊。” 窦乐不禁反思。 他只关注途明在异人圈子里身份特殊的事儿了。 都忘了这位爷当年还跟任菲祖上一起打过抗战,在军方那边认识的人也不少。 “哎呦,菲啊,有的事儿咱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非说出来呢?” “真是途老爷?” 任菲听到窦乐不再否认,本来还在处理公务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老人家病好了?” “你看他出来闹的这些动静像是病好了的样儿吗?” 窦乐怼了任菲一句,但随即又意识到好像有点不严谨,于是又补了一句。 “顶多算个如好。” 额…… 任菲有些沉默了。 虽然不知道窦乐说的这好些事里到底包括那些事。 但结合之前窦乐跟徐四的谈话,倒也不难猜出途明搞的大事里起码有一件是跟龙虎山上那位挂上钩的。 能叫徐四和窦乐都那么紧张的两位陆东重量级老前辈,在当今异人界可算不上多。 “他把老天师和田爷劫了?” “哎呦我的菲啊!你可住嘴吧!” 窦乐麻了,自己好容易压下来的篓子几句话的功夫就又让任菲在负责人会议里给揭开了。 好嘛,大半天的活儿这算不算是白干了? “你这么紧张干嘛?” 看窦乐的反应,意识到自己又猜对了的任菲这下是彻底没心情处理公务了。 她把笔一撂。 “赵董给你下封口令了?” “……那倒没有。” “呵呵,封口令都没有,你老窦就这么自觉帮着上头封口?” 西北的手机也开腔了,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是那种头发不多,个不高但能力不低,相貌平平可心眼不少的人,这是西北负责人,华风。 “毕竟是那位嘛,窦乐紧张一点也正常。” 这是东北的负责人,四家之一高家,高廉,也是本次负责人会议的安全负责人,声音很老派,是个年岁不小的老前辈,在七大负责人里唯一与徐翔同辈的人。 听到华风的打趣,高廉替窦乐解了个围。 “别说他了,我现在听见那位的名字都打怵呢。” 徐四眼瞅着刚刚还一直沉默不语的西北东北的都开腔了。 他几乎瞬间意识到似乎除了他这个小菜鸡外,其他六个区的好像都知道那位途老爷的真实身份? 唔额……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职扬霸凌? 徐四有点幻灭。 从小到大都是他霸凌别人,今儿还是头回被别人霸凌了! 唉等等。 西南和陆南的也一直没开腔唉! 徐四赶忙把接通这西南大区负责人郝意和接通陆南大区负责人古博今的电话拿到了一边。 “郝爷,古爷,您二位也不知道……” “咳咳,小徐啊。” 西南的郝意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我也知道那位途老爷,当然啊,只是很小的时候听说过。” “我也知道。” 陆南的古博今也开口跟了一句,这老叔一直都比较沉默寡言。 徐四傻眼了,他直到这一刻才不得不接受了全扬七个负责人,就自己被排挤在外的事实。 不是,凭啥啊,虽说自己这个负责人现在是代理的,但也不带这么欺负我的吧? “合着你们都知道?” 窦乐也是有点无语了。 华风一听乐了。 “哎呦,你这话说的,咱们七个人里,除了小徐和小任是小辈,出生的时候那位爷就已经回山了。” “高爷跟徐爷差不多的岁数,知道那位爷不奇怪吧?咱们剩下的老哥几个哪个不是超五奔六的了?谁小时候哭鼻子不睡觉的时候没被家里人拿途老爷的名字吓唬过?” “呵呵,不瞒大家说,虽然这些年途老爷人不在江湖了,但人家的事迹在我们这边可一直被以诗歌的形式流传着呢。” 华风清了清嗓子,一口标准大西北黄土高坡的调子就这么吆喝了出来。 “莫张狂,莫张狂,张狂招来途阎王。” “抽骨头,扒皮囊,放血点了灯笼上。” “恶人凶,啊厉鬼狂,凶狂也怵途阎王。” “保平安呐立威望,杀出个前途路荡荡那个路!荡!荡!” 呱唧呱唧呱唧。 “牛波一,这是真的牛波一啊。” “老华还有这一手呢?没看出来啊,还是个老艺术家?” “还诗歌,这不是顺口溜吗?” 听完了华风的即兴才艺各位大区负责人纷纷给出了高度评价。 唯独徐四是听的一身冷汗。 “嚯……这么凶?” 抽骨头,扒皮囊,放血点了灯笼上,这灯笼指不定就是用骨头和人皮蒙起来的吧? 嘶,越想越合理啊。 而且,这真不是全性才会有的操作吗。 徐四咽了口唾沫,越发觉得自己不去好奇途明的事情是个极其正确的选择。 窦乐听完华风的顺口溜唱诵也是眼神怪异。 西北那块儿当年地处偏僻资源匮乏,妖人恶贼聚集作乱的频率密度都要远高于其他地区,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儿都是国家的重要试验基地,铸剑之地,安全等级不是一般的高。 途明在当年对西北是下了死力的,管事儿的近二十年里有七八年都在亲自镇压西北,几乎将那块儿地界除了靠近大沙漠的地方所有冒过头的妖人恶贼犁了个遍,某些境外潜入的家伙也落不着好,有时候为了威慑宵小,手段确实激烈了些,倒也难怪会有这种顺口溜传下来。 “唉……倒是我急的昏了头。” 窦乐都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反思自己了。 途明出山,途明咆哮龙虎山,途明跟天师开战,途明把玩沈冲结果差点惹出大麻烦,一连串的事儿都让他忘记这位爷的身份虽然在小辈的认知里几乎空白,但是他们这些不老不少的家伙里倒还有不少知道他的人。 “几位现如今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也不求几位就这么当没听见,但起码这些事儿在上头发话之前咱不能随便露了,成不?” 窦乐很诚恳地提了这么个意见。 其余的负责人们沉默了一会儿后也都没有表达反对的意思。 “放心吧老窦,咱都干多少年了,这点轻重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吧,你也知道,途老爷出来了是件大事,我们既然提前听着信儿了,有些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的。” 窦乐安心地点了点头。 “你们几位既然保证不露消息其余的我可就管不着了。” “都有自个的地盘呢,该干嘛想干嘛,自己拎得清就行。” “不过……四儿啊。” 突然被点名的徐四赶忙回了一句。 “途爷和那两位爷,你可千万看顾好了。” “这三位的安危不是你陆北一个区能扛的住的,有兜不住的事儿,尽管跟我们提。” 窦乐的语气很严肃,并不像是在客套。 “诸位,这种时候,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三位爷虽然身在陆北,但只要还在国内,在圈子里,他们三位有丁点意外那都会是一扬席卷整个异人圈子的灾难。” “而且,途爷既然都下山了,还把那两位一起拐带了,我猜想他们就不可能就这么老老实实在陆北溜达一圈就各回各家,起码途爷不会。” “届时……” 窦乐在这停顿了片刻,但届时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那位当年还没隐退的时候就不是个闲的住的人,一年到头全国乱窜,好几次把陆瑾陆老爷溜的跟狍子似的,妥妥的一位安生不住的主。 如今压抑了几十年,下了山,只怕以前那种自由放纵爱溜达的本性只会比几十年前更严重。 “该懂得大家都懂,这不是平时了。” “以往的时候,咱各区之间互不干涉但日后涉及途老爷的事儿上,任何人,但凡有这么丁点兜不住的,千万别硬扛,哪怕是让总部插一手也必须把桌子扶稳了。” “这个和谐社会的稳定安全,高于其他一切,先辈们为此流过的血,绝不能白流。” 第三十九章,成了!我成了! 途明目露狂喜,双手托举着一团炁。 这炁的形状很奇怪,像是一团蜷曲的胚胎,隐约竟然能看出些人的特征来。 就像是一个炁组成的婴孩胚胎。 这便是以参灵造性之法仿照沈冲的‘真性’拟造出的‘假性’。 途明此刻的心中激动无以言表,他的眼中再无其他,只有手中这团炁灵充盈了他的全部视野。 “走得通,师父,师伯,我的方法或许真的走的通!” 参灵造性结炁灵。 和合逆生证丹婴。 谁言三重前无路! 夺法通天亦道明! 脚下的沈冲已死去多时,尸体也因血液不再流动而渐渐变得僵硬。 这位曾在圈子里为祸多年的全性新秀此时的死相凄惨。 仰面朝天,浑身布满血液干涸的伤口,四肢扭曲,生前仿佛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手中捧着拟造出的炁灵,脚下躺着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嘴里念叨着些莫名其妙的疯话。 这一刻的途明比全性更像全性,比反派更像反派。 细致地观察了手中的炁灵许久。 途明按着自己的猜想对它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 即使不去主动输入炁,炁灵也只会衰弱而结构不会崩溃。 炁灵存在一个正常的灵魂该有的波动,虽然更迟钝也更微弱,但远胜于无。 起码在短时间内,炁灵和真正的灵魂之间存在的差异仍在可以被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途明终于按捺住了第一次参灵造性便成功造出炁灵的雀跃。 他所谋划的逆生通天之法,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当然,是血腥的第一步。 脚下死不瞑目的尸体不是第一位牺牲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眸光幽幽,途明看着沈冲的尸体,脑子里却是另一个全性的身影。 那个七十年前,和左师伯一起,将三重的奥秘在众目睽睽之下生生撕开的全性门长,无根生。 当年那一战,将困于二重巅峰的左师伯成功推上三重。 却也在那一战后,得窥三重的左师伯与无根生一番密谈,道心破碎,毕生功散,不日仙陨。 那是整个三一门都不敢忘,不能忘的一天。 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长辞世的一天。 也是千年正道的三一玄门开始走向衰落的一天。 所有人都想知道,那一天,无根生到底和左师伯说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途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他们密谈的内容。 “三重,不可通天。” 看着沈冲的尸体。 途明好似在借着这个全性同那个七十年前的无根生对话。 “我当然知道三重不可通天……” “我,我的师傅,三一门历代得窥三重的先辈们都知道这一点。” 可我们都不能说。 我们不敢说啊! 三一玄门,千年正宗啊。 古人常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可大树成材,木已参天,欲挽树倾……为时已晚。 三重羽化,是一个绵延千年的谎言。 可是,这让他们这些三一门人如何能说得出口…… 途明神色悲戚。 三重,一扬千年幻梦。 多少人沉沦梦里,又有多少天骄,被溺死在梦中。 但一切都要结束了。 途明看着手中使用参灵造性之法借助沈冲的灵魂拟造出来的炁灵假性,仿佛在看一道照破黑夜的星光。 逆生通天之法! 已经被他攥住了一线可能! “三重不可通天。” “但逆生,决然无错!” 途明的铿锵豪言在此地无人听见。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凝聚的炁灵。 随后便将其以三重之炁包裹,不含一丝不舍地将其递入沈冲体内。 这参悟沈冲之灵拟造的炁灵假性,如此倒也算是物归原主。 本就是模拟沈冲的灵魂制造出来的拟造灵魂,炁灵在三重之炁的包裹下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便轻易钻进了对灵魂而言最坚固的窍穴,泥丸宫中。 灵台之上,沈冲的灵魂早已消散。 参灵造性之法护不住他破碎的灵魂,而且为他的灵魂破碎添了一把火。 毕竟,若是灵魂碎的不够彻底,参灵造性又如何能参的彻底呢? 随着本源灵魂消散,泥丸宫也迅速迈入了枯萎崩溃的状态。 途明控制炁将炁灵送到泥丸宫的中心,将散溢出去的炁重新整合,包裹,输入了一丝三重之炁,将停止运转的上丹重新激活,并轻轻推了一把。 因为失去灵魂而停摆的上丹泥丸宫重新泛起微弱的生机。 但这只是途明递进去的三重之炁强行刺激下的结果,无限靠近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能让因为灵魂消散而失去寂灭的上丹重新凝聚起来。 但这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触即散。 没有灵魂,上丹便不是上丹,即使强行运转起来,也不过活了一行尸走肉。 但好在,仿造沈冲真魂拟造的假魂炁灵,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被途明强行聚起的上丹起初虽然勉强运转但也虚浮摇晃,但不过片刻,上丹便捕捉到了其核心处静静沉睡的炁灵。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假魂在上丹的运转中成功替代了真魂的作用,顺利地维持住了上丹的运转。 沈冲此刻,算是活了三分之一。 不过,这辛苦得来的一线微光,便如此轻易被舍弃了吗? 不,这东西并不是逆生通天的一线微光。 途明清楚的知道,真正能作为逆生通天路成的希望的,是参灵造性之法,而不是这试手之作的炁灵。 甚至就连参灵造性之法,也不过途明去夺取是那一线希望的钥匙罢了。 这区区试手之作,从来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他的计划,绝非不可实现,通过这拟造出的炁灵清楚这些,才是途明最想要得到的。 “不过,这身体……” 看着沈冲被自己在最巅峰却也最脆弱的时候扯断经脉重伤五脏而彻底报废的残躯。 途明有些尴尬。 他本来和徐翔都说好的,法治社会,不做出格举动,结果却把沈冲搞成了这副样子。 倒有点对不起陆北这几个小家伙了。 “不过倒还好,还有的修补。” 若是他的参灵造性之法最后并未取得理想的结果,也许情况真的会变得很尴尬。 但,既然途明最后还是成功了。 那么,相信我,事情一定会变好起来的。 带着惬意的微笑,途明又一次将手伸向沈冲。 上丹虽已重启。 但中丹凝固,下丹溃散,若想要让沈冲彻底活过来,途明还有些事要做完。 三重运转。 一如最初那般,途明身躯炁化,一部分身体再度消失,融入天地之中,再次渗透到了沈冲体内。 与第一次进入沈冲时不同, 早已被途明探索过一次且依然失去灵魂,精气神消散一空的沈冲的身体这一次再没有起初那样激烈的反抗,途明很轻松地便将自己的炁散在了沈冲的每一寸血肉当中。 准备工作既已完成。 那么接下来,运炁! 拟脉!! 第四十章,祸根苗死了,但沈冲还活着,哦,那就祸债冲偿吧。 徐三扶了扶眼镜,有点幻灭。 看着面前这个一身血衣,咯咯咯傻笑,还盘腿坐在地上玩脚丫子的大龄巨婴,徐三实在没法把他跟圈子里臭名昭著的斯文败类祸根苗沈冲联系在一起。 徐三有些复杂地指着沈冲问道。 “方便告诉我们,您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吗?” “我可以说不方便吗?” “……” 徐三听着途明的回答,抿了抿嘴。 “您开心就好……” 他又能说什么呢? 从途明开始处理沈冲之前他就知道自己奈何不了途明。 而按着刚刚徐四得来的消息看,不止自己,整个公司貌似都拿这个老头子没有办法。 这就是一尊大佛,谁遇见都得老老实实的供着。 “呵呵,开个小玩笑。” 途明笑哈哈地拍了拍身旁沈冲的脑袋,还差点被好奇的沈冲挠到手。 要命了,这家伙现在虽然看着行为模式跟个无知婴孩似的,但这身体到底还是成年人的身体,被一个大男人抓住手,饶是途明这样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也会觉得不自在的。 而且,这犊子刚刚把玩自己的臭脚丫子把玩半天了。 途明不打算赌沈冲没有脚气。 “虽然具体怎么做我没法告诉你。” “但有一点,我可以跟你讲明白。” 途明的神情变得严肃。 “沈冲还活着。” 额,肉眼可见,徐三有些无奈,想说自己不瞎。 “但祸根苗已经死了。” “嗯?” 徐三一愣,有些搞不清途明这话里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冯宝宝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道。 “我觉得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像之前的沈冲,原来不是一个人吗?” “聪明啊我的宝贝徒弟。” 途明很欣慰地给冯宝宝点了个赞。 “一点就通,不愧是你。” “师父你懂我哦。” 冯宝宝很认真地看着途明,淡淡的语气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总是有人说我瓜,除了狗娃子就只有你能一眼看出我瓜田下的机智!” 神汤姆瓜田下的机智。 徐三嘴角抽搐,但依然没理解途明和冯宝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的眼力修炼的还不够,看不出来很正常。” 陆瑾开口安慰了徐三一句。 他的目光从刚才起便几乎不曾离开沈冲,偶尔看向途明的眼神里却带着某种徐三所不能理解的深意。 “更多的东西就不要问了,你只要知道,祸根苗已经死了,从他作为全性妖人,作为异人的角度上,彻底死了。” 陆瑾冰冷的话语直截了当地给沈冲目前的状态做出了总结。 徐三看向跟个傻子似的想要把脑袋伸进腿弯里的沈冲,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可以吗?” 徐三看着途明,手却伸向沈冲。 他想要近距离检查一下沈冲现在的状态。 途明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人都放出来了,自然是要接受检查的。 徐三得到许可后,谨慎地探出手,炁在体内流动,人磁蓄势待发。 怀着十足的警惕,徐三按上了沈冲的手腕。 为了防止沈冲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人磁在沈冲的身上构建出了一层无形的力扬,将沈冲的行动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 看到徐三这一身熟练的人磁,陆瑾的眼皮不自觉地抽了下。 人磁啊…… 果然,不管看几次,都会不自觉想起那个混蛋来。 被拘束住动作的沈冲起先还很开心。 似乎对这种状况感到有趣,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挣扎。 也就是趁着这段工夫,徐三仔细检查了沈冲的身体。 血衣之下看不到伤口,体内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不同,但…… “炁……他的炁为什么,如此迟钝?” 徐三的炁在探入沈冲体内后许久都不曾遭到沈冲的炁的反扑。 这对异人来说是不正常的。 或许对察觉不到炁的普通人来说,外人之炁探入体内,只要不是搞什么大动作,通常便不会引起普通人的不适。 但以练炁为根本的异人却不行,旁人的炁进入他们体内对他们来说就像一杯清水中被滴入了色彩鲜明的墨水般会引起他们强烈的不适。 若非医术毒术一类的特殊的炁,寻常异人的炁探入其他异人的体内通常会在第一时间便遭受极其强烈的反扑。 但沈冲没有。 沈冲的炁老实的不像是异人的炁。 徐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途明。 “您刚刚,是把他给废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途明的回答很自然,但熟悉途明的陆瑾却从那种自然里看出了一种很隐晦的遗憾。 遗憾,是的,遗憾。 当然会遗憾啊。 在将炁灵作为假魂替代真魂送进沈冲泥丸宫里重新激活了上丹的运转后。 趁着这份间隙,途明准备再用拟脉夺生中拟脉的手段,使用无限接近先天一炁的三重之炁修复沈冲的身体,再激活中丹,令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这一步很顺利,在三重之炁的作用下,沈冲的肉身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被修复。 有上丹作为引导,途明很轻松便激活了中丹,为死去的沈冲重新注入了生机。 直到这一步,在途明的亲手操刀下,一切都还是顺利的。 但最后一步却出问题了。 激活上丹,再借上丹引导激活中丹后,下丹的激活如水到渠成般完成了。 可,沈冲的异能,消失了。 众所周知,先天异人的异能是性与命彼此影响下的产物,具有很高的不可复制性。 尽管沈冲的身体被拟脉完全参照本来的样子一比一复原,命,基本上还是原来的命。 但是,性,已经彻底不是原来的性了。 拟造的假灵魂就算再像原本的真灵魂,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炁灵作为灵魂,宛若人之初生,诸行未定,一切从头来过,就像是一张白纸般单纯。 命同但性变了。 途明也没想到一开始蛐蛐沈冲的垃圾话还在这种方向成真了。 沈冲真的‘变性’了。 沈冲作为先天异人那套因着他的性命结合而诞生的独一无二的异能,自然也就一起消失了。 人死账消,但沈冲而今这种情况顶了天也只能算个如死。 他犯下的罪过太多,太重,即使被废了手段,毁了意识,只要这具身体还在,那该付出的代价,便一样都不能少。 只是沈冲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按照正常的审判流程来审判他估计是不行了。 “算了,保守起见,先锁起来吧。” 第四十一章,嘿嘿,他信了!他信了!! 而且还变成了没有异能的傻子。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赵方旭看着陆北提交上来的报告,一时间有点头痛。 虽然伥鬼的麻烦也被一并解决,但这个解决方式…… 只能说,颇具途明特色,斩尽杀绝啊。 不过,倒也确实杀的干净就是了。 赵方旭看着手里报告的附件。 这是一份厚厚的名单。 一份,伥鬼名单。 途明在参灵造性的时候揉碎了沈冲的灵魂,在他的灵魂里找到了这部分记忆。 根据各大区负责人那边传递来的伥鬼死亡名单来看,基本都对的上。 除了藏得很深的一部分还没被找到外,哪都通严密监视下的伥鬼有八成已经完全确认死亡,剩下的两成最好的也是落得个终身残废。 “高利贷这东西,是真的碰不得啊。” 赵方旭一一对照着名单,看着名单后面的一串地址感叹道。 “不仅连命都攥不到自己手里,就连哪怕一点点隐私都没有了。” “不过沈冲这家伙,确实藏得够深的啊……” 对于沈冲的能力,高利炁贷,这些年里公司通过各种方法进行了解,却也只是知道沈冲的高利炁贷是通过【契约合同】的形式完成炁的交易。 他将他的炁和夺取他人炁的能力借给别人。 别人通过杀戮夺取其他人的炁来偿还利息。 还得上,就能借更多。 还不上,就拿自己的炁还,直到彻底沦为生死不由己的伥鬼。 在外界的了解中,高利炁贷款是属于那种[【只要不违约就不会被反噬】的类型。 虽然阴狠,但也很遵循契约精神。 当初那些被沈冲弄来围堵张灵玉夏禾的伥鬼和全性都是签过一份【临时合同】的。 针对伥鬼,沈冲许诺任务完成后会将他们的利息下调。 针对非伥鬼的全性,沈冲许诺会借给他们一笔无息贷款。 但条件是,这些人在行动中必须完全服从,否则沈冲可以追究他们的违约责任,也就是抽干他们的炁。 这是一笔看起来很划算的买卖。 尽管代价巨大,但这世上从不缺少赌狗。 而且,在他们看来沈冲这些年的信誉一直很好,这给他们营造了一种,沈冲的能力有所限制,除非违契否则就不会受到惩罚的错觉。 也因此,尽管向沈冲贷款的代价极高,却还是有很多人乐意向他借取力量来满足自己虚假的力量渴望。 虽然是个放贷的,但这些年沈冲在圈子里营造出的契约精神的严格遵守者的形象还是让不少人下意识对他和他的高利炁贷放松了警惕。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沈冲这小子,贼的很呐。” 在回张灵玉的病房的路上,途明对陆瑾解释道。 “沈冲的能力虽然是通过签订契约的方式产生作用。” “看似只要不违背契约的内容,就能不被契约的惩罚条款抽干炁而死” “但那其实只是他们以为的罢了。” 途明的嘴角挂起一抹莫名的讥笑。 “沈冲的契约其实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打造其遵循契约的人设,降低旁人对他和他的能力的警惕心的工具罢了。” “那份契约对沈冲其实压根就没有一点约束力,只要他肯付出一点根本算不上代价的代价,那么契约对他而言甚至不如一张用过的厕纸有威慑力。” “可是这和你不经商讨自作主张就行动有什么关系。” 陆瑾眉头紧皱,并不能理解自己刚刚的问题和途明现在给出的答案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而且,你还没说清楚,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从导致那些被沈冲借出去的炁全部被收了回来的。” “很简单,师弟。” 途明自信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又收回其中两根说道。 “不过是围三缺一罢了。” “给沈冲一个有机会活下去的饵,就能让他咬钩。” “再展现出足够可怕,但拼一把似乎就能战胜的实力,就能把沈冲逼上生死绝路。” “在死亡面前,又有多少人还有那个心思去留手呢?” 很合理的解释。 但也很疯狂。 “你这是在拿那些可能被伥鬼害死的人的命赌博。” 陆瑾语气幽幽,压抑着不满。 “你如何能肯定沈冲一定不会留后手,如何能肯定他一定会把所有散出去的炁都收回来了。” “我当然能肯定,师弟。” 途明停下脚步,极其认真地看向陆瑾。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就连沈冲,都已经不如我更了解他自己了。” “他在我这儿,早就没有秘密了。” 幽幽的声音在陆瑾的耳边回荡。 但他的眼睛却盯在途明的手上。 途明的手消失了。 就像刚刚在沈冲的病房里时那样。 “是你刚刚使用的那种,那种……” “邪法?你是想说这个吧?” 途明笑眯眯地将陆瑾无论如何也吐不出的两个字说了出来。 陆瑾深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途明。 “我希望你真的明白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当然明白,而且比你想象的要更清楚那手段的恐怖。” 途明的手重归凝实,他移开目光,重新迈开步子。 “篡生逆死,夺天之道,损福德,折阳寿,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师弟啊,我此生注定不得好死!但那又怎样呢?我的手上,早已沾满了连逆生都遮掩不掉的淋漓鲜血。” 陆瑾闻言神色微沉,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余一声叹息。 横压天下异人,自此豪侠盗匪英雄贼子皆一视同仁,均在律法之下。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在途明管事的最后那几年里,前半句被他落实了个结结实实。 途明的铁血手段,在乱世初定的时代里为和平的构筑撑起了一段最稳定的黄金发展期。 但铁血之下,是尸骨筑丘,血流如河。 就算途明敢说他手下沾染的血,无一不是该杀之人,杀他们,途明问心无愧。 但……那是当年的途明。 人老了,心也就开始变得脆弱了。 陆瑾知道,途明突然下山,就算真的如张之维所言,大限远远未至,可…… 望着师兄的背影,陆瑾愣愣地看着那妙里求真百十载,早已风霜尽白头的背影,心中喃喃道。 “师兄啊……您,也开始变老了啊。” 您的心,开始变老了啊。 ……呵呵。 屁话,他途老怪永远年轻你还真当是一句玩笑话呢。 也就是陆瑾功力不行,看不透途明的逆生,不知道这家伙纯粹是小黄瓜刷黄漆,装老,不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途明说这番话的真正目的。 因为他说这些话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忽悠陆瑾哒。 对于这个一生无瑕的陆师弟,途明可真的太懂他了。 只要自己稍微显示显示自己的脆弱,告诉他,我老了,以后要靠你们的了。 这小子保准心里愧疚的不要不要的。 背对陆瑾的途明感受到身后陆瑾情绪的低迷,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几十年了,陆瑾还是这么好骗啊…… 至于他说的那些什么手上沾满逆生都遮不住的淋漓鲜血啊什么的。 那纯纯就是用感叹的语气说出来的陈述句,没啥想表达的,单纯就是陈述事实。 他在五十六十年代的时候杀人确实挺多的,而且五十年代之前杀的更多,但他自认死在他手底下的没一个冤死鬼。 他途明问心无愧! 四十年前如此,千百年后亦然! 第四十二章,吾道不孤……啧,要不还是孤着吧。 “张灵玉也被你丢出去了?” 途明一脸嫌弃地看向颓然坐在凳子上反思自己的教育水平是不是真的有问题的老天师。 “让你劝导劝导,你劝导出了个啥啊这是。” “还老天师呢……啧,就这啊。” 本来因为劝导效果没到位就心里不大得劲的张之维起先还因为自己连自己徒弟都劝导不好的挫败感心情而抑郁着。 但也不知道咋的,在听到途明那声,说不好是魔性还是前奏的‘啧,就这啊’之后。 唉,你说奇不奇怪。 上百年的修行了,静功虽然还不到神满不思睡的境界,但也能做到心如冰清玉,不受凡尘染的程度。 按理来说区区一点调侃的话根本就动摇不了他的心情。 但…… “途明……你这老东西是趁着这段时间去找那高宁进修了是吧!” 说不上垂头丧气但也是心情不佳的老天师慢慢抬起了头。 “开腔就要撩拨贫道的心神,功力非凡啊。” 一股堪称恐怖的压力直直的锁定了途明。 我们的途大门长当即意识到,不好。 要干!! “你要再给我揍轮椅上可没人帮你开导徒弟了啊!!” 呼…… 途明抬起的手伸出食指刚好抵住老天师探过来要弹他脑瓜崩的中指。 虽说确实打不过张之维,但俩人再怎么也算是能被排在同一梯队的狠角色,要是连对方的动作都看不清,才闹是笑话了呢。 “你?开导灵玉?” 老天师一脸质疑。 “莫不是在消遣老夫?” “你少给我老夫老夫的,老子年纪比你大你搁我跟前老什么夫。” 途明嘟囔着推开了张之维举在他额头要弹他脑瓜崩的手,脸上重新挂起一抹有些欠揍的微笑。 “别以为是为了你家的小子,我这是为了我家那丫头的问题准备的,你家那头猪的事儿顶多算顺道!” 途明的笑容里带上了些阴沉。 “而且我不是说了吗。” “你要是处理不了,别怪我大嘴巴子呼那小山猪,你真当我跟你开玩笑呢。” “途明……” 老天师有些无语地看向途明。 “对小辈动手?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我不用这张脸动手不就行了吗。” “你……嗯?” 老天师刚要说你要真臭不要脸动手打孩子到时候别怪我动手打你。 但听到途明说,不用这张脸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一双眼睛眯缝起来在途明身上上下打量,眉头翘起一抹怪异的神色挂上眉梢。 “还真被你找到了?” “早着呢,不过是揪到了一条线头罢了。” “呵呵,便是一条线头,也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古往今来多少玄门天骄,真正能看见你所说的那一条线头的,凤毛麟角。” “那你是算凤毛,还是算麟角?” “少打岔!说吧,你准备怎么做。” 途明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发送了一份电子文件给张之维。 嗯……一部虐文小说? 老天师听着途明的讲解,看着手机上的小说。 眉头跳起了踢踏舞,一秒七上八下,但眼神里是浓浓的兴奋确实丝毫无法掩饰 “咱们可以……这样这样” “妙啊……” “然后再那样那样。” “善哉……” “最后咱们就……嘿嘿嘿嘿。” “嗯,甚好,甚好啊,不过……” 老天师对途明的计划很满意。 但他对途明有点不太放心。 “你的演技和手段,靠得住吗?要是被俩孩子看出端倪来,可就要弄巧成拙了。” “放宽心,放宽心。” 途明自信地拍拍胸膛,竖起个大拇指。 他的脸也在瞬息之间开始扭曲,如一团湿软的橡皮泥似的蠕动起来。 不多时,一张与沈冲有着七分相似的白发年轻人的脸便出现在了老天师面前。 “你这一手,不比当年的面人刘差了。” “嘿,怎么说当年也是捞了他一把,传授点经验不过分吧。” 途明开口,声音不复原本的老迈,属于青年人的爽朗清冽不自觉便叫人觉得这孩子保准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而且,我这一手可比他那一手有深度多了。” 途明原地转了个圈,眨眼的功夫,高大的身形悄然变化,满头白发尽数转为青丝。 老天师看到这一幕眼神微亮。 发色转黑,若只是寻常的易容变身手段,这一手只是基本功。 但途明此刻是在用逆生三重来完成易容,要知道,逆生三重的理念是向先天一炁的方向逆行,溯本追源,而在他们的设想里,先天一炁理应无暇,而白色,便是最接近无暇的炁。 这就导致修炼逆生三重之人他们的炁,他们的一招一式,都会显露出逆生三重最根本的,白色。 这一点就和金光咒很像,但金光咒只是天师府的一门手段,并不是龙虎山的根本法,同为根本法的逆生三重和基础手段金光咒很像,这可就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多年之前,其实老天师和前代天师就已经窥见逆生三重或有瑕疵。 但他们毕竟是外人,这种话说了,便是要断三一门的根基,做了,非但无恩,反而会结下血仇。 而今看到途明的逆生手段,竟然能摆脱逆生三重那标志性的白色,老天师意识到。 途明或许真的看到了逆生的缺陷并寻觅到构筑补天之法的门道。 逆生三重在他的手中,破开了纯白之炁的桎梏向着先天大自在的境界更近了一步。 或许,吾道不孤矣。 “唉!那老头,你瞎**愁啥呢!” 啧,要不然还是孤着吧…… 老天师好不容易升起的感慨被进入角色的途明一口垃圾话给冲破。 眼底的期待瞬间变成了浓浓的无语。 一副吊儿郎当二五八万的混混架势的途明抖着腿,跟得了什么大病似的,嘴歪眼斜,满脸写着天老大我老二的嚣张。 “老头,你看我这样像不像沈冲那同父异母不学无术的亲弟弟?” “还沈冲的弟弟,我看你像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二流子。” 老天师被途明这架势刺激的眼睛生疼,抬起手拇指与中指汇合,其余三指翘起。 “把头伸过来,我来给你完善完善人设!” 砰!! “哟,终于揍上了?” 被请到门外的田晋中端着保温杯,笑呵呵地对着身旁的陆瑾说。 “我只需掐指一算,就知道他把咱俩支出来,指定是要找揍。” “你看,这不就应验了吗。” 第四十三章,陆瑾VS田晋中,三一门VS龙虎山2.0 陆瑾笑道。 “我那师兄是个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吗。” “他这是参透了什么东西,怕自己得意忘形,特意来找你师兄冷静来了。” “呵……那老家伙,还把我当孩子时那样,以为装装可怜就能混过去了,真当我这几十年的光阴是虚度了吗?” 田晋中有些惊讶。 他看向陆瑾,没多想,抬手就是一个破邪指诀戳过去了。 毫无防备的陆瑾被一下戳中肋巴骨,好悬没一肘给田晋中怼回去。 “你干嘛!! “吔?不是邪灵附身呐,那这脑子怎么就开窍了呢。” “啧,你这老道士,跟着你师兄也不学好,净学他那不讨喜的嘴了!” 陆瑾翻了个白眼,抬手学着田晋中的手势掐诀,欻欻欻地在田晋中身上招呼起来。 百年的逆生修为,一生无暇的陆大家主,收拾一个龙虎山上的武功全废的老道士那不是手到擒来。 “拿捏不了你师兄我还拿捏不了你了?” “哎!哎!老陆,老陆你住手!啊哈哈,啊呀戳到贫道笑穴了啊!” “少装!我还能不知道笑穴在哪儿吗。” 陆瑾闻言,见田晋中哈哈大笑连连道饶,却也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一张老脸上布满狞笑。 指头戳在田晋中身上,看着架势凶狠跟戳钢板似的,可实际落到身上力道却也不比被棉花团打中重多少,纯纯就是在玩闹。 “哈哈哈,他整我师兄,我整他师弟。” 陆瑾嚣张笑道。 “老田呐,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姓陆的!有种你别运炁,且看贫道怎么收拾你!” 田晋中眼见道饶无用,索性不装了,抬手与陆瑾招架起来! “吃我青萍剑指!” “着我拂云乱手!” 俩老头坐在病房外的公共座椅上。 考虑到周围还有其他病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就连剑指和手掌相碰都不曾发出半点声响亦是一触即退。 一时间,安静的走廊中除了挥臂抬手间带起的衣物摩擦声外竟再听不见其余杂乱声音。 二人毗邻而坐,身形稳如泰山,可空隙之间,却是只有道道残影。 田晋中虽然一身手段尽废,浑身半数经脉被断,但这些年在山上疗养,虽然重新拾起当年手段仍是奢望,但若不拼力不运炁,单论招式身手,整座山上,除了师兄张之维,无人能在其之上。 “老陆,这也不行啊,人都说老当益壮,你这怎得越老越虚了啊!” “哈!我虚?老田,擦擦头上的汗再说这风凉话吧。” 俩老头坐在长椅上是越战越酣。 看的是监控室里的徐四满头大汗。 “我嘞个去……这俩老爷子是闲的蛋疼了吗,玩这么大?” 搁着显示器看不出现扬其实是雷声大不下雨的徐四心都在抽抽。 陆老爷他倒是不担心,到底是百年老江湖,再怎么不能让手段尽废的田爷给伤着。 但是他担心田爷啊。 “田爷不是废了吗?怎么看着还这么生猛?” “俩老头儿闹着玩嘞,你看不出来蛮?” 冯宝宝捏着薯片,瞟了一眼显示器随口说了一句。 “看着动静大,其实还没丢棉花疼。” “那也不行啊,这运动量看着也太大了,别一个不小心把人田爷的腰给扭……靠!真扭了?” 监控画面里。 田晋中指如雨落的青萍剑指突然就僵住了,表情瞬间扭曲,仿佛突然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陆瑾见状赶忙收招。 “怎么了老田!” “腰!腰……腰扭了。” 田晋中的声儿都在颤。 颤的陆瑾心慌,赶忙起身就要去给田晋中检查一下。 虽然不是专门的大夫,但修行之人对医道尤其是皮肉骨骼经络相关的人体部分也有很深的了解。 所谓,医武不分家,不外如是也。 陆瑾起身,刚凑到田晋中跟前蹲下。 某个表情扭曲的老道士的眼中瞬间便闪过一抹狡黠。 “着!” “啊!!” 二指弯如勾,并指合如钳。 抬手探鼻去,刹那痛呼天! “田晋中!!!” “哈哈哈!老陆啊!还是太嫩了!!” 一招得手的田晋中压着嗓子,指着被他一招钳鼻手击中,痛到压着嗓子捂着鼻子怒视他的陆瑾,发出了偷袭者无耻的胜利宣言。 监控那头急的差点都要呼叫紧急救援的徐四都看愣了。 “俩老头……挺爱玩儿啊。” “说了嘛,没得啥子好担心的,俩个老爷爷的身板硬朗的很,比你都健康。” “嘿,这我可就得反驳你了啊,宝宝。” 徐四吸溜了一口泡面,满脸不满道。 “咱再怎么说也是个正当年的大好青年,虽说生活作息乱了点,日常修行锻炼也松懈了点,就算是有那么点虚,但怎么也不能说连两位老人家都不如吧。” “不用炁打一架不就晓得如不如了蛮?” 冯宝宝捏着薯片,仰面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一句话差点徐四的面从嗓子眼里被怼出来。 介不纯纯开玩笑吗。 打一架? 别说咱是大好青年尊老爱幼干不出那缺德事。 单就论那两位的身份吧,自己要真不小心怼了这两位一下,分分钟就得被陆家人和天下正一门徒圈踢三天三夜公司都得夸一声踢得好,没解气再踢两个钟也无妨! 徐四闷闷地地擦了擦嘴,有些无奈地吸溜了口面。 他看了眼躺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的冯宝宝。 “宝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 “为啥啊?” 徐四放下手里的面,一脸认真地蹭到一旁的沙发上。 “有啥事不能憋心里,说出来大伙儿一块参谋参谋,说不定这事儿就能解开了呢?” “……还不能说。” 还不能说? 徐四一愣,随即眉头皱起。 “和,那个姓途的有关?” “……” 冯宝宝不说话了。 单徐四已经确认了冯宝宝不开心的事儿就是和途明有关。 可是,为什么啊。 徐四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老爹的说法,宝宝和那位途明途老爷有些渊源,因此那位途老爷愿意用他自己的名头给宝宝撑伞,让宝宝拜入他门下,挂个师徒名分,能让宝宝日后多些安全。 这是好事,虽然不明白老爹和宝宝到底是因为什么渊源能让他们轻易地信任那位途老爷。 但起码,当初他们三人在观察室里谈完出来的时候,三人的关系看起来确实好的不得了。 徐四看得出,那时候宝宝对途明的亲切是真的。 宝宝心思单纯,如无必要不会伪装自己的情绪,而这个必要通常还是要别人来提醒他。 当时徐三和自己在外面,老爹在里头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提醒宝宝伪装情绪,也就是说宝宝当时的亲切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 可为什么,不过才过去了几个小时的功夫,宝宝又突然开始对途明产生不满了呢? 等等,也许不是不满。 徐四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他看着宝宝,莫名想起了一个人。 “是沈冲……” 当时被途明在没有第三人观察的密室里处理过的沈冲。 第四十四章,相似 比很多人想象的其实都要更机智。 她呆呆的形象给了所有人一种,这孩子好像不太聪明的错觉。 这也就导致了即使她说“我机智的一批”别人也只是会当成一个乐子,一笑而过。 可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冯宝宝机智非常,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得到途明解惑,知晓为何沈冲变得这么奇怪的冯宝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目光再也没从沈冲的身上移开。 因为这一刻,她从沈冲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 一种不同于面对途明时的那种熟悉。 但同样来自平日里看到的自己。 “好像……” “真的好像……” 冯宝宝看着如婴孩般哭闹,如婴孩般傻乐,如婴孩般自娱自乐的沈冲。 一个疑问。 一个声音。 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升起。 “你和我,为什么会这么像?” 看到此时的沈冲,冯宝宝莫名想起了许多许多年前,从刚山洞里醒来,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自己。 虽然那时的自己还有着一些作为人最基本的常识,但本质上,与此时的沈冲其实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都被剥夺了过去。 没有了曾经的记忆。 当年走出石洞的冯宝宝被徐翔的母亲赵姨捡到。 在那处小山村里,冯宝宝度过了苏醒之后的‘童年’。 而正是在那段宝贵的‘童年’里,她认识到自己与正常的人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为什么,她没有过去…… 为什么,别人都有家人但是她没有。 为什么,她为了让赵姨开心,杀掉了那些山贼,可赵姨和平日里很亲切的村民们那时看她的眼神会是恐惧。 山贼被杀光了。 但结局却好像并没有被更改。 村子还是荒废了。 村民们因为害怕后面还有山贼来寻仇纷纷搬离了那里。 整座村子只剩下冯宝宝一个人,等着一群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在看到沈冲的那个瞬间。 冯宝宝其实懵了。 清澈通明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难以克制的滞涩。 她没想到竟然能在一天之内,遇到两个‘同类’。 可同类和同类之间,也是有着远近之分的不是吗。 途明的不老虽然背负满身伤痕却实打实地让冯宝宝感受到了亲切。 而沈冲如一张被洗去了一切白纸般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份比途明更让她感到熟悉的感觉却让冯宝宝一时间有些……茫然。 沈冲比途明,更像她。 而这个样子的沈冲。 是途明创造出来的…… “那我呢……也是你把我像这个样子创造出来的吗?” “可我们不是同类吗?” “同类,也能创造同类吗?” 站在物流中心的天台上,面前是背对着她的老人。 途明看着远处车来车往的午夜繁华,听着身后自己二弟子有些颤抖的询问。 他一脸懵逼地回过头。 “啊?” 手里捏着一罐啤酒,面前的小桌子上挂着他刚刚背着陆瑾偷偷买来的一大包烤串,配菜和火锅。 和老天师商讨完劝徒事宜后,途明让陆瑾带着老天师和田晋中先走一步,自己还有些首尾要处理,得处理完再回去。 本来陆瑾还有点不放心生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但途明晃了晃手腕,指着定位手环向他发誓自己绝不会离开哪都通方圆三里之内。 至于为什么是三里。 嘿嘿,因为方圆三里刚好有一条美食一条街啊。 男人最大的浪漫不就是这样吗? 美食,美酒,天台。 吹着晚风捞火锅,撸着烤串唱山歌。 虽说朋友作伴夜宵更美,但没办法啊,他的朋友们都老了,虽说都是异人,身体素质强悍,但老了就是老了,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的吃素养生去吧。 这样还能多活几年,自己也能和他们晚点告别。 “至于我啊……且活呢。” 嗤! 打开一罐啤酒,听着许久不曾听到过的声音。 刚想要舒舒服服地过一把城市夜生活怀念怀念那早已在记忆里模糊的青春岁月,就感觉到身后突然冒出来一股熟悉的炁。 紧接着炁的主人就问了途明三个让他一脸懵逼的问题。 “你这问题可就深奥了……” 途明放下啤酒,摸着下巴仔细思索起来。 “首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把你……额,创造出来的,但我可以肯定,我不可能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我这一辈子都没结婚哪可能有孩子呢?只要人体炼成那种洋玩意儿我直到目前也不是很熟练。” “其次,从死不了不会老这个角度看,我们当然是同类。” “最后,关于同类能不能创造同类这个问题……这是个生理学问题,我不教生物,没有生物教师资格证,所以我不能回答你。” 虽然嘴上说着不传道不授业不解惑。 但到底是自己的挂命弟子,拜了自己师父的牌位,那就是自己货真价实的二弟子,夏禾的亲师妹,冯宝宝既然有问题问过来了,自己这做师父的没理由不回答。 拿起一罐啤酒,朝着冯宝宝丢过去。 “吃点,细说?” “……” 下意识接住啤酒,没有从途明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冯宝宝还有些没有回神。 途明刚刚下意识的懵逼和后面的三个回答都是真的,他没有说谎,冯宝宝看得出来。 她的心里霎时间被一阵莫名的空虚淹没。 说不上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 失落的是,自己失去过去的事情和途明无关,所以自己也就没法从途明这里找到自己的过去和自己家人的线索。 庆幸的是,途明与自己身上的事情无关,那么,他就依然可以是一个好人。 当初在见到沈冲后,其实冯宝宝就想要当扬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但多年来,在徐翔的保护下,冯宝宝学会了很多。 从母猪的产后护理到人性的弱点。 尽管仍是当初那个通透纯白的内核,但在这内核之外,她已经学会了蒙上一层生存的伪装。 她知道如果自己当时就问出了这些问题,事情会变得复杂且失控。 所以她忍耐了下来。 忍耐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忍耐到,只有途明自己的时候。 到那时,不会有人听到不该听的,秘密依然是秘密。 而如果途明是带着恶意,那么他们的纠纷也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从走出石洞到今天,冯宝宝已经在这个对她而言总带着隔阂的世界活了快七十年了。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一切都抱着自己那一套理解方法的‘孩子’了。 是的,孩子,那时的她无疑是个孩子的。 哪怕心思通明,不须任何修习顿悟便能看透一般人一生都摸不透的道理,但,那并不意味着那时的她是个‘大人’。 大人的象征是成熟,是伪装,是和光同尘。 是虽然有自己心里的想法,却也要学着,用更稳妥的想法去做事。 第四十五章,造化弄人 “难怪你不会老啊,听起来感觉像是有人在你身上动过手脚?” 途明放下串儿,垂眸思索道。 “也不能说是手脚,毕竟,长生不死,如何也算不得坏事嘛。” 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 途明看向对面心情不佳,话低沉为食欲的冯宝宝。 “介不介意我看一眼?” “唔?看啥子?” “你的元神。” 抬起的手指在冯宝宝的面前慢慢炁化,却并未散做炁雾,而是化作了千丝万缕的纯白炁线,明明如真正的丝线般摇曳却又透着令人不安且过于真实的锋利感。 “哦,看呗。” 冯宝宝一脸平静。 那给人不祥观感的炁线并不能引起她的不适。 只因心思通透之人通常不会单纯地被肉眼可以观察到的表象所迷惑,他们的感知超脱双眼,可以窥探到更深层更细微的东西。 比如,炁。 比如,人心。 途明的炁里没有恶意。 而途明的心,古井无波。 冯宝宝放下炸串。 随即微微颔首,将炁的运行放缓,松懈了对上丹田的驻守。 途明微微一笑,对冯宝宝这副坦率的做派很是欣赏,但也有些无奈。 手指化作的炁线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也就是我是你师父,虽然只是挂名的,但有这个名分在我就没理由会害你,要是遇到其他人要看你元神,记得上去就给他来下狠的,叫他下半辈子不能自理。” “喔……晓得的,狗娃子这些年一直教我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遇到炁不对的人不管他说的啥,上去大嘴巴子招呼准没错。” “哼哼,这话精辟。” 途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过也别太相信自己那凭着炁分辨人心的能力了,有些时候,炁也是会骗人的。” 话说的够多了。 途明知道,讲再多的道理其实都不如一次刻骨铭心的记忆更能教人。 为师长的所能做的,从来不是让后辈弟子避开危险。 师长真正该做的,是让弟子知道危险的存在,知道遇见危险该如何自救。 这世上从没有叫人长久逃避下去的办法。 唯有不断接受,不断面对,才能不断成长。 “静气凝神,不用有抵抗的情绪,放松……放松……” 对付沈冲那种对精神与元神的修行并不怎么重视的先天异人,途明只需废一点功夫就能轻易思考他们泥丸宫的防护,但对于真正有高深的性命修为,在元神,心境上下过苦功夫的家伙,这一手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若是想要探入这类人的上丹,若对方不配合的话哪怕自己用指头怼开对方的天灵盖,也没法探入泥丸宫分毫。 故此,相比于能够无孔不入的拟脉夺生,参灵造性的限制实在太多了些,但功用,也确实逆天。 或许,这便是世间一切术法逃不过的定数吧。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本身尚且残缺,又岂容完美之术在其庇护下诞生呢? “收束心神,稳定住元神,我要开始了。” 在途明的引导下,本就不对途明的这手抱有太多抵触的冯宝宝很轻易地便做到了放松身心的状态。 途明的手指慢慢靠近,指尖炁线渐渐接近冯宝宝的眉心。 炁线穿透皮肤。 途明的感知成功延伸到了冯宝宝的泥丸宫……外层。 “嗯?” 途明感知这炁线那头的状况。 他的炁线只探入外层便被一股古怪的力量挡住了,感知中一片空白,若不是刚刚有探入皮肉中的实感,途明都不敢肯定自己的炁线此刻是否真的进入了冯宝宝的皮肉之下。 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拱卫着着冯宝宝的上丹,包裹着她的元神。 那力量正产生着一种怪异的排斥感抵在他的指尖。 可他的指尖此刻明明是化作无数炁线的状态,即使受到抵触排斥也不该是这种感觉。 奇怪…… “这感觉怎么好像有些熟悉呢?” 这种好似剥开逆生,直抵皮肉的感觉。 一种令途明心神不宁的熟悉感萦绕心头。 途明的呼吸变重了几分,无声无息间将三重全力运转了起来。 后天之炁构筑的先天一炁牵引天地之气滚滚而来,似要携倾天之势强开冯宝宝泥丸宫门。 但他知道那是在杀人。 故而虽有千钧力待军阵后,却也不过是为了让途明的前锋炁线能有源源不断的冲势,以点破面。 抵在冯宝宝的眉心的炁线愈发凝实,柔软的炁线也瞬间绷直变粗好似根根炁针,又有非凡之势包裹其上,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几乎要演化为令人窒息的恶意。 那种恶意很怪,它并非针对任何个人,而是只针对炁,针对所有挡在它面前的炁。 仿佛能撕开所有防护的锋利,就连无形无质的炁都要被刺穿。 指尖的炁被推上最极致的状态。 途明的手指再进一毫。 那诡异的排斥感越发清晰。 炁线开始摇晃,似乎哪怕只是再进一毫便无法再维持下去。 “唔……” 冯宝宝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被强行平缓下来的炁突然乱了起来, 途明无奈,只得散开了三重牵引来的浩荡之炁,指尖炁线重新合拢变回手指。 他收回手,看向冯宝宝的眼神一时间莫名复杂。 “你姓冯?” “……你不晓得吗?” 刚捋顺呼吸的冯宝宝本来还想问途明什么情况,就听到了这个堪称滑稽的问题。 “我叫冯宝宝,那应该就是姓冯喽。” “那,你跟冯曜,是什么关系?” “冯曜?冯……曜?” 冯宝宝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愣住了。 她的眉宇间不住起伏,眼神也开始变得沉滞,那始终能保持平静的炁在这一刻竟然有了一瞬间的摇晃,于修行者而言堪称完美的呼吸节奏也变得混乱。 途明目光幽幽地看着冯宝宝的反应,按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 不可能吧……不可能会这么巧啊!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荒诞的事情!! 途明细细回忆着刚刚自己试图探入冯宝宝泥丸宫时的那种诡异的排斥感。 那种仿佛只要再进一步,自己的炁就会被打回原型的熟悉感。 错不了。 错不了!! 那种力量,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当初在所有人面前撕碎师伯逆生的力量。 那助师伯左若童,也助他踏上三重的力量。 当是当年一切祸乱的源头,那个闯上三一门的全性门长无根生的力量。 那是,神明灵的力量!! “冯曜……姓冯?” “我也,姓冯?” 终于从刚刚那一瞬间的混乱中摆脱出来的冯宝宝突然抬起头。 她的眼睛此刻格外明亮。 “他,他是不是我的家人!” “师父,你告诉我好不好,他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人在哪儿!” 看着冯宝宝那尽可能想要表达焦急和迫切却又只能展现出可悲空洞的眼睛。 途明死死攥住的手松开了。 他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真是,造化,弄人……” 抬起手,摸向外套内兜的位置,一个坚硬的物体被他取了出来。 那是安置着他的师父路诚的迷你牌位的迷你神龛。 “偏偏是让她给你磕了头拜了师才让我知道这件事……师父啊,你说我这是不是也算还了他当年助我破三重的情了。” “好不容易又收了个徒弟,怎么偏偏,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第四十六章,你以为是途明看住张之维,其实是张之维看着途明哒! 悄咪咪从陆家大宅后门翻墙进来的途明刚拐出后院就碰到了坐在花园里喝水的张之维。 “夜深了,喝茶不利睡眠,但喝点水倒是无妨。” 张之维提壶将石桌另一边的茶碗满上。 随即扭头看向途明。 “来喝点?” “怎么就你一个?” “呵呵,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一百多岁还能这般夜猫子似的生龙活虎?” 张之维抬起手机晃了晃。 “也不看看几点了,还当他们是年轻人呐,这么能熬?” “你这不就还挺能熬的吗?” 老友相邀,刚好自己灌了一肚子烤串火锅啥的,光喝酒不解渴,索性就应下了张之维的邀请。 途明几步越过花坛,在张之维对面落座。 他看了眼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水。 又看了眼盛水的紫砂壶。 “等我呢?” “不然呢?” “行啊老张,卜算之道大有精进啊。” 途明的脸上挂起缺德的笑容。 “你当年要是有这手艺怎么也不至于把大耳朵给你的创业资金挥霍个一干二净。” 他想起当年自己遇见下山历练靠给人算卦谋生的张之维时的事情,大手大脚还入不敷出,要不是腿脚功夫过硬好悬没给未来的六十五代天师饿死在山下。 “哼哼,你是一天不揭人短浑身难受是吧?” 老天师白了途明一眼,不准备跟他探讨当年的细节。 “也别给我脸上贴金,虽说这些年卜算之道小有精进,但算你,还是算不动的。” “而且,只怕就是让当世最高明的术士去内景里算你,也会引火焚身吧。” 迎着老天师别有深意的目光,途明闻言果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示意这个问题不在谈话范围之内。 老天师倒也没打算细问,人嘛,谁还不能有点秘密了。 “四姑娘山的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这些年我只是不在外走动,又不是掐了网线。” 途明眼眸低垂,叫人看不见神色。 心里却暗道有趣,十几年前的旧事了,今儿一晚上竟然能被提前两次。 他沉声道。 “一气流,自然功,北派铁指,隐沙门,还有……唐门,各门各派啊,少说十几号老家伙吧,全交代在那儿了。” “你那师弟,可真搞出好大一个动静啊。” 途明抬眸,眼神幽幽地看向张之维。 “怎么,突然跟我提这个,是想让我陪你们师兄弟去他陵前看看?”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哼……就知道你得这么说。” 途明拨弄着茶碗,闷声提醒他道。 “老张,你可是鱼饵,迟早是要把鱼儿勾来的,要真去看他,反而不好。” “我可提醒你一句,你那师弟可还有后人在呢,而且照公司的说法,那孩子这些年从未露过手段,多半不准备往圈子里靠。” “后人……” 张之维的手微微一顿。 “你是说楚岚吧。” “你知道?” “公司不至于连这种事都瞒着,而且,也瞒不住,怀义的死,把那摊子甲申年的烂账又给翻出来了。” 张之维给途明续上水,沉声叹道。 “风波已起,就算楚岚一辈子不显山不露水,当个普通人,公司,真就能保他一辈子不受圈子里的人影响吗。” “和八奇技扯上关系又没有自保手段,便如小儿抱金过闹市,世人皆已成魔鬼。” “途明……我不想当年的遗憾再次上演。” “倒也是……” 途明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 “多事之秋,风口浪尖,真是个……” “顶好的时候啊。” 恣意的笑容攀上嘴角。 途明的低垂的眼眸中透着种令张之维不适的狂暴,那感觉好似某种被皮囊拘束的怪物正透着那敞开的喉咙里向外窥探外面的世界,随时要撕开皮肉,大杀四方。 “途明!” 张之维沉声厉喝,其音沉沉,其势震震,隐有雷鸣于耳,涤心荡神。 “干嘛干嘛干嘛,耳朵都叫你给震麻了。” 前一秒还煞气盈身的途明一秒破功,呲牙咧嘴地抬手揉搓起耳朵来。 “至于吗至于吗,不就跟你开个小玩笑至于上来就使雷音轰我吗?” “开玩笑?我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张之维表情严肃,一身气势极其压抑,好似随时都要动手。 “病没好就别没事出来瞎溜达,再惹出事端来上面也不能容你!” “哎……放心,有数着呢。” 途明没心没肺的笑容看到张之维一阵血管鼓胀。 他如何看不出刚刚途明那架势压根就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能不能在他失控的边缘把他捞回来,或者把他,按死。 “原来你撺掇我下山还打着这个主意,难怪在山上要跟我动手,是想试吧试吧我这拳头还够不够硬?” “嗨,咱这也算是互利共赢啊。” 途明嘿嘿笑着,嘴角的弧度里写满了算计与缺德。 “老张,你这脚可都踩着山下的地面了,定金算是到账了的,我帮你下山,你做我的保险,上头见了安心,我行事也能少些拘束不是?” 看着途明这副市侩嘴脸,张之维心里是一万个无语。 几十年前就是这副德行,几十年后还是这个样子,这老东西在山上几十年是把心藏冰柜里了吗,愣是初心不改啊! “我这可还有几个条件。” “我无有不允!” “我要去看怀义。” “好说!” “不能露了身份。” “包在我身上。” “灵玉的事儿,你得先帮我办妥。” “放宽心,顺手的事儿,明儿就开工!” 听着途明无所不允的回答,张之维的气算是顺了些了。 但其实说到底也没啥好气的,都是百十年的老江湖,要真能被算计了可真就滑天下之大稽了,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取所需而已。 斜了一眼神情郑重,抬手指天做发誓状的途明,张之维无奈叹道。 “唉……你悠着点吧。” “嘿嘿,有数着呢,放心吧。” 途明闻言立马破功,一张满是精明的老脸上愣是挤出了一个憨厚如老农民般的笑容。 “不过这事儿你可得给我瞒好了啊,让我那师弟知道指不定又得牵扯出多少麻烦。” “我躲了他几十年了,可不想再继续躲下去了。” 那你就别躲啊。 张之维无语地别开视线。 “说的就跟他能拘的住你似的。” “说的就跟我能拘的住你似的……” 缩在监控室里的陆瑾无奈苦笑着。 “我就知道你这次出来绝对有问题,病都没好干嘛非得出来啊。” “真就,这么闲不住吗?” 第四十七章,我也是家长啊,盼孩子上清北有啥不对吗? 一只香香软软的粉毛高中生出膛的炮弹般直冲冲地轰进了粉毛大学生的怀里。 而后便如一头粘人的树袋熊般黏乎乎地挂了上去。 一颗小脑袋从沟壑中挤出,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夏禾,红扑扑的小脸蛋总叫人想捏上一下试试手感。 “什么时候来天津的,怎么都没发消息和我说一声啊,呜呜……是不是感情淡了,是不是心里没我了……” “说什么呢你这丫头。” 夏禾苦笑,抬手一指头弹在小树袋熊脑袋上。 “都快成年了,多少稳重一点啊。” 嗯?这话听着好耳熟,总感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陆玲珑被夏禾轻飘飘弹了下,咧嘴嘿嘿一笑便老老实实地从夏禾身上跳了下来。 “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突然跑天津来了,你们学校放假这么早吗?” “放什么假啊,你姐我是逃难来了。” “……啊??” 陆玲珑震惊。 陆玲珑愤怒。 陆玲珑进入及时雨模式! “姐姐!你,受委屈了!” “现在到咱自己家了。” “你只管告诉我是何人不长眼招惹了姐姐,妹妹我立马点齐兵马,咱今日摆上宴席休息一晚,明儿我就跟学校请假,咱发兵夏门!生擒那胆大包天的鸟厮为姐姐解气! 夏禾一脸懵逼地看着一口流利的梁山聚义堂语音包的陆玲珑。 不是,这孩子这是啥情况啊? 中二期到了? “这可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途明笑呵呵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三块烂货一逃一死一收监,就用不着你点你那穿云箭了。” “途……途……” 陆玲珑看见来人,眼睛瞪的溜圆,嘴巴都有点不受控制,适应了好半天才把舌头捋直。 “途太爷???” “姐,我好像出幻觉了。”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三一门之外的地方看见途明。 陆玲珑一脸幻灭地看向夏禾。 “我竟然在我家看见途太爷了……” 这简直比在撒哈拉沙漠看见北极熊还令人难以置信啊有没有。 “师父。” 哎?? 陆玲珑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的恭恭敬敬的对着那个长得像途太爷,声音像途太爷,就连一身气势都像途太爷的途太爷躬身一礼。 陆玲珑还在震惊。 但途明已经走上前来。 “心里不舒服?” 没有什么劝慰,也不说什么出气之类的话,师徒二人的交谈向来直来直去,途明开口便直击问题中心。 夏禾也不意外,虽说不太了解异人界对他师父的印象,但在她自己的印象里,师父一直都是这种说话做事直来直去的人。 她略一犹豫,回答道。 “……没有。” “哟,长大了呀,学会跟师父藏着掖着了?”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的。” 夏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手背。 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让途明清楚地感受到,这妮子这句有点倒是真没撒谎。 “嘿,我怎么听老天师说你当时扭头就走了来着,现在看着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途明眼神怪异地摩挲着下巴,突然想起张之维当时说‘灵玉当即就被我丢出去了’。 看来,是追上了? 而且,连眼神里的灵光都清亮了几分,竟是连心中多年的郁结都通畅了一些。 嘶……看来入世历练是真的很有意义啊,他们几个老东西窝山上筹谋许久愁的挠头也解不开的结,谈个恋爱竟然就能有所松动? “……哈哈,那小子点意思。” 情况和预想的有些出入啊。 看来剧本的烈度得稍微下调一些了。 啧……都计划好多年了,有点遗憾呢。 一旁大着胆子伸出手想要戳戳途明看是不是真人的陆玲珑闻言,头顶的呆毛当即就立起来了。 喔,我的呆毛在颤抖!。 这里定然有八卦的气息。 “小子?什么小子?哪里来的小子啊,太爷,你们这到底在聊啥呢?” 心知两人谈话既然没避着她,那多半不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陆玲珑当即八卦猎人属性大爆发,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求知的光辉。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作业做完了吗?” “早做完了,太爷,你们说的小子是谁啊,跟玲珑也说说呗。” 陆玲珑一脸好奇地凑上来,眼睛里的求知欲都快要溢出来了。 “做完了啊。” 可途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在陆玲珑期待的目光,抬手一引,门外,一沓厚厚的《三五》便悠悠地飘了进来,飘到途明身边,他一把提起,塞到了陆玲珑手里。 “做完了刚好,来,拿着。” 陆玲珑眼底的期待瞬间崩坏了。 她感知着手中知识的沉重,明亮的眼睛唰地便没了色彩。 “这都是我托窦乐帮我找来的最新版,市面上都还没开始卖呢。” “当年你哥和你姐光忙着修行了,最后竟然连一个考上清北的都没有,太爷我遗憾呐。” 说着,途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陆玲珑的肩膀。 “玲珑啊,我现在这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加加油,努努力,高低给咱争个状元回来!也算是帮太爷圆梦了。” 听着途明殷切的期待。 陆玲珑感动坏了。 只是为何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手里这三五的墨香太过唯美。 夏禾看着陆玲珑手里那厚厚的一沓《三五》。 嘴角抽搐,一段没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不是,师父,您是对清北有啥执念吗,为啥非要我们这些异人去拼那个啊。 又要学文,又要习武,您以为很轻松吗? “可是太爷……我今年才上高一啊。” 陆玲珑眨巴着眼睛,试图提醒途明《三五》这种级别的材料对她来说还太早了。 但途明不管。 他只是满怀期望地双手按住陆玲珑的肩膀。 “因为太爷看好你啊。” “加加油,努努力,争取今年跳级,明年高考!” 陆玲珑要哭了啊。 您要不要听听您说的这是人话吗? 还今年跳级,明年高考……您自己做得到吗? “我,我突然不想知道您说的那个小子是谁了,太爷,玲珑可以把这些书本还给你吗?” “呵哈哈,当然,不可以啊。” “呜呜呜……途太爷,要不你还是别下山了,回去吧,玲珑突然有点不想看见你了。” …… “哎……师父啊,逗小孩很好玩吗?” 看着陆玲珑一脸壮烈地抱着途明的‘礼物’离开。 夏禾一脸无语地看向途明。 “我们那个时候您就这样,怎么到了玲珑您还没放弃您那奇奇怪怪的梦想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 途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夏禾。 “盼着自家孩子上清北不是每个家长都有的梦想吗?哪里奇怪了。” “就是很奇怪好吧,我们是异人啊,异人,以后的生活主要还是在圈子里的,圈子里,学历有啥用?” “给我涨脸呐,自家子弟是清北高材生一听就倍儿有面儿好吧。” 途明一提到这个当时就兴奋了。 “你们两个如今也就这样了,可玲珑那还是刚上高一未来可期啊。” “虽说不是门里的孩子,但陆瑾的后人那四舍五入不就是我的后人吗?而且上清北有啥不好,高学历就是虽说在圈子里用处不大可你到底还是要生活的吧?” “要是不加入公司,那圈子里的人生不影响你得在普通人的社会里找工作的现实啊。” “当初你报艺术系的时候,为师是不认可的,你看现在,搞艺术的找工作多难啊。” “要我说你这回得听我的了,考个研吧,研究生且不说能晚点步入社会,也能攒几分资历不是?” “哎,你怎么走了啊。” “夏禾,夏禾,听师父一回劝吧,考个研,不吃亏的!” 第四十八章,灵玉,师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张灵玉蹲坐河边,静谧流淌的海河看不懂他心里的苦闷,天津的风也只会把爷们儿的这声响亮巴掌传出更远的距离。 我们仙气飘飘的小道士此刻脸上挂起了些许苦闷的笑。 夏禾…… “我是不是,有些轻佻了。” …… 五雷正法,天师府正统天师继承人方可修习的根本法。 以五炁化五雷,有引动天雷之威。 龙虎山天师府立道千年,六十余代天师代代相传,代代精进的五雷正法,在如今的异人圈子里无论从那个角度,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手段。 可五炁化五雷,说着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人之五炁先天便有强有弱,而演化五雷第一步便是五炁调和,使五炁同强,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但五雷法既然能被传承六十余代,这一难题自然便有其破解之法。 五炁既然无法在最初便达到同偕,那么便让一部分炁先生发起来,由这部分炁带动未生发起来的炁慢慢生发,最终实现五炁同偕,修成五雷正法。 而阳雷,便是天师府天师最初用以切入五雷正法而开辟出的手段。 基于人之先天未泄,元阳饱满的前提下,令心火之炁领肺金之炁先行生发,演化阳气之雷,成就阳雷之法。 在此后的数代乃至数十代天师里,阳雷,被很多人视作‘完美’天师继承人的象征。 张灵玉便是这很多人中的一员。 “灵玉……是有何不明了的吗?” 张之维微笑地看着张灵玉,似乎是看出了张灵玉眼底一瞬而逝的……遗憾。 张灵玉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师父,阴雷,真的对吗?” “哼哼,若是寻常弟子问这话,我会觉得这弟子狂妄,可你问,定然是心里失了通透。” 张之维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黯淡。 于修道之人而言,一往无前的通透之心,不因外物而惑,不以变化而迷,心中以一字‘诚’而贯通始终者,方可窥见,乃至于踏上那于他人而言虚无缥缈的大道。 张灵玉在此刻提出这个问题,令张之维有些失望。 他曾以为张灵玉是最像他的弟子,彬彬有礼,相貌出众,为人谦虚,端正大方……简直就是当年自己的翻版! 可为何,偏偏这心性上便做不到他那代人的豁达呢? 这副心里明明有事却偏要遮遮掩掩的做派…… 张之维的眼底升起一抹怪异。 怎的如此像当年的怀义呢? “外事困于心,心亦困于事,交相纠缠,自惭形愧,不敢见真我,不敢知本心,故以它事饰之,然事事交叠,终以心迷事乱,失其道也。” “所谓掩饰掩饰,以事掩事,灵玉,既有所惑,为何要拐着弯说?” “师父……” 年轻的小道士到底是做不到当年他怀义师叔那般,是个血仇磨练的圆滑斗士,拜的龙虎山,却一身上好的太极柔劲,任尔春风冻雨,我自一笑了之,多少年都是那副乐乐呵呵不与人为仇的样子。 饶是当年他们的师父张静清也是不知上了多少强度,放了多少真心,才从张怀义嘴巴里叩出些真心话。 而这张灵玉终究是不如当年张怀义,脸皮太薄,心性太脆,到底是和平世代,缺了历练,少了打磨。 不过倒也是好事,起码开导灵玉的难度不会比师父当年开导怀义更高。 张灵玉听完师父的话后心中不觉升起一抹羞愧。 师父所言事事相缠,心乱事迷的道理一语点破了张灵玉此刻心中所困。 言它事而掩真惑,有违诚己! “师父,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讲明。” 心中默默回忆着阴雷之法的要义。 阳雷要求修炼者元阳未泄,阳气完足,可六十余代天师中,总有因种种情况而失去元阳之身的情况存在。 这部分人,起初是没有资格修炼五雷正法的。 可人之七情六欲亦是人的本性,而修行之道,不该如此轻易便被断绝,因为破了元阳,便与正法自此无缘,这太过了。 故此,基于阳雷法的原理,阴雷之法,被创造了出来。 反阳雷之法,以肾水之炁领肝木之炁先行生发,进而带动其余炁,以达到最终的五炁同偕,五雷功成的目的。 从流程上,这法门与阳雷别无二致,甚至颇合阴阳相生的道理。 无疑,这的确是五雷,是天师府的正派法门。 可这手段的表现…… 浊精之相,何以称雷啊? 压抑,沉重,阴损,这几乎是一套与阳雷浩浩荡荡光明正大的手段完全反着来的手段,甚至就连这套手段的效果,都与阳雷的手段相生相克。 雷法基于足够成熟的金光修为,张灵玉十数年的金光修炼日夜不辍,已然达到继承雷法的基本条件。 此刻依照阴雷法门运转体内肾水肝木之炁,走窍通脉,运行周天。 凝炁于掌,阴雷隐现。 初行阴雷法门,能稍稍引出些许阴雷便已是不易。 张灵玉默默地盯着手中沉重压抑的浓稠液体…… 水银之态,浊精之相。 这样的阴雷,真的能被称作雷吗? 夏禾默默地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张灵玉此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她格外熟悉的表情。 她没说话,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一直默默关注着夏禾的田晋中刚要提醒,便见张之维已经有了动作。 百余岁的老人家几乎瞬间起身,抬手便擒住了张灵玉的衣领。 张灵玉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师父一把薅起来。 “傻孩子!” “愣着干嘛!快去追啊!” “啊?” 张灵玉没太搞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张之维见此大怒。 此子怎么可以迟钝到这种地步,这真是他张之维的弟子吗??? 不,这孩子这副傻白甜的小样子!这真是咱龙虎山的教育模式能养出来的吗? 做为一只在自小在龙虎山上散养了十几年的摩羯小山猪。 张灵玉在恋爱方面的经验是零。 在对着女孩子的事情上的经验更是近乎负数! 虽然和夏禾有这么几天的交往经验但……他比较习惯被动。 而今出了问题,张灵玉甚至都没发觉出了问题。 可张之维不惯着他的毛病。 他指着夏禾离开的方向。 “今儿这点儿事你若处理不好……” 天师眼神阴沉,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日后,就别说自己是天师府的弟子了!” “师父?!” “还不去追!” 张之维一声厉喝,语气中甚至隐隐透着些焦急。 一头雾水的张灵玉本还想再问清楚到底是要把什么事情处理好。 可看着师父几乎要竖起来的头发。 他意识到。 师父是认真的。 张灵玉懵懵懂懂地追出来了。 张之维看着那整个写满茫然的背影,暗叹一声。 孩子啊,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有些事他不能明说,张灵玉与夏禾的问题里不能掺杂太多他们这些长辈的干涉,顺其自然,方是至善。 可就凭着灵玉那迟钝的样子,若自己真不推他一把,好事儿也容易被搅黄了。 “若这事儿你真没处理好……” 途明那厮,可是真的会对小辈动手的。 第四十九章,坦诚相见吧!!! 张灵玉一头雾水地缀在夏禾身后不远处。 两人始终保持着这样一个微妙的距离,夏禾想要走快点,张灵玉就立马追上了,不离不弃。 一路上,夏禾就只闷头走。 而隐约感觉夏禾好像是心情不好的张灵玉也渐渐熄了声,默不作声地跟着。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份有些微妙的沉默一路走着。 从哪都通物流中心到商业街,从商业街到广扬,从广扬又到美食街。 心乱如麻不足以明述夏禾此时的心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干嘛。 她只是想要走走。 四处走走。 脑海里是张灵玉看着阴雷法时候的表情。 那是一种……夏禾最熟悉的表情。 在过去的十数年里,那样的表情是时常会出现在她脸上的。 不,不一样。 张灵玉那种只算得上是遗憾,是复杂。 而她那时的表情,是厌恶。 “……呼。” 夏禾的心里一阵憋闷,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愿想起的事情。 她长出了一口气,无声调动起体内之炁,脚步变得轻盈,只几步便瞬间和张灵玉拉开了距离。 张灵玉一愣,旋即同样运炁轻身,瞬间便又将距离给拉了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飞快,来往的行人甚至都被吸引了注意。 向来脑子里有活儿的哏都人民看着清纯长发少年追逐美丽高冷少女,少女面色不渝而少年面露茫然当即便在脑海中构想出了部能拍三十六集的都市青春爱情剧。 嗅~~哦,是瓜田的甜美气息。 吃瓜的热情瞬间压过了对煎饼果子和狗不理的狂热,亮晶晶的眼睛渴望看到接下来的事情发展。 手机刚掏出裤兜。 “唉?人呢?跑这么快呢?” 哦,遗憾的风扫过街道。 手里的美食也失去了香甜。 …… “夏禾……能不能聊聊?” 为了避免招惹事端,两人默契地瞬身拐进了巷子里。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逮到机会的张灵玉扶墙一跃,稳稳落在夏禾面前。 窄窄的巷子被他侧身挡住小半,留足夏禾离开的空间。 示意这并不是强制的阻拦。 张灵玉目光真诚地看向夏禾。 “夏禾你……你怎么了?” 与夏禾相处了小半个月的张灵玉本以为自己很了解夏禾。 一个真诚,善良,开朗的姑娘,就像最阴霾时的一抹阳光,最黑暗处的一缕火焰,透着种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可此刻,晦暗的灯光下,夏禾给他的那种感觉变了。 阳光染上了阴霾,火焰也变得黯淡。 夏禾注意到了张灵玉眼底的诧异,眼眸低垂,不发一言便开始运转体内之炁。 但却并非运转三重之法。 而是,先天异能。 张灵玉一愣,便见眼前的夏禾不知为何陡然多了几分……有些僵硬的妩媚? 他的眼神不自觉变得迷离,不曾设防的张灵玉几乎瞬间就被夏禾的先天异能影响,炁的流动甚至都变得有些……失控。 夏禾的呼吸变得沉重。 眼底升起几分厌恶却并非是对被自己影响的张灵玉。 她的手猛地攥起,另一股炁瞬间掐断了先天异能的释放,皮肤泛起微弱的炁光将先天异能的影响彻底压下。 张灵玉在意识到自己的炁不对劲后便下意识开始抵抗心头的躁动,但眼睛却始终盯着夏禾。 他不觉得夏禾这突然的异动是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但却很是不解,夏禾为何突然要用这种力量来影响他? “很恶心,对吧?” “……什么?” 张灵玉默默平复了气息,听到夏禾的话,他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头。 一双黯淡的眸子与她对视,夏禾的瞳孔中燃烧着一抹粉蓝色的炁光,透着莫名的神异。 她似乎正努力地压抑着什么,眉角不自觉地抽动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灵玉几乎瞬间便发现夏禾此时正在强行引动炁的走向。 这并不是寻常的运炁。 寻常的运炁,经历修炼过后,最初的炁脉形成,运炁便如水到渠成,自然顺畅,一往无前,无滞涩,无阻碍,使炁如流水。 可夏禾此时正在做的,却是将本来的水渠强行改道,把流水般在炁脉中运行的炁导向另一条水道。 可炁脉终究不是水道。 强行引动原本顺畅的行炁路线,只会对自身的炁脉经络造成损伤。 张灵玉眉头紧锁,看着夏禾此刻近乎自残的举动心头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强行改变炁的走向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不恰当的外界干扰都可能让本就会受到的损伤加倍落到夏禾身上。 “我的这种炁……很恶心,不是吗?” 体表隐约泛起粉白色的炁,逆生三重运起,彻底压住了先天异能的逸散。 夏禾看向张灵玉,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落寞。 “张灵玉,命运,是不是真的很不讲道理啊。” 她抬起手,在晦暗的灯光下,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掌心。 “我拼了命地想要用师父教我的手段压制它,可就算我将逆生的炁凝练地再好,学着师父那样长久地维持逆生的状态,这炁的性质却始终都会露出来。” “觊觎,贪婪,甚至是……情欲,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明明那些人其实也是身不由己,可这东西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不去用,便连逆生的手段修不了,可不修逆生,这东西又会慢慢滋长,直到我的逆生修为压不住它……” “张灵玉,你一定也能懂吧。” “你也能明白的吧?” 夏禾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可张灵玉却只看到一抹深埋的黯淡。 “不,我或许比你好运多了……” 夏禾自嘲一笑。 “我一开始就没得选,但你却……” “夏禾。” 张灵玉柔声呼唤,打断了夏禾的话。 他静静的向前一步,一股压抑的气氛陡然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暗沉的漆黑雷弧将本就晦暗的灯光篡夺,阴影下的张灵玉端正的面容莫名多了几分阴沉。 “我或许明白你想要说什么了……” 他苦笑一声,抬起手掌,黏稠的液体在掌心翻涌,自指间滴落。 金光筑基,苦修蓄炁,阴雷法运,水到渠成。 尽管这只是他第二次运行阴雷,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在深厚的金光修为打底之下,很快便隐约摸到了这雷法的运行门道,第二次运炁远比第一次要顺畅的多,施展出的阴雷也更凝实的多。 “夏禾……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对吧。” “……” 第五十章,月光下的告白,来自龙虎山的直球战术! “事在人为。” 张灵玉维持着阴雷的浑浊姿态。 任由此刻的炁肆意运转,既是在施展,亦是在修行。 “就像你说的,命运本就不讲道理,但未来的路,却始终是要我们自己去走,炁也好,雷也罢……” 张灵玉说着,突然低声笑了一下。 迎着夏禾的目光,他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 “我想说,修行者诚以待己,照见本心,远见前路,福祸得失皆是修行,不要被既定之事影响自己该选什么样的路,怎么走眼前的路。” “修行,修的是己,可我们在乎的诸如恶心,狼狈,不都是他人赋予的外物而已吗?” “师父刚刚同我说的那些话,想来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个道理吧。” “却不曾想我竟然迟钝至此,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师父的用心,真是……羞愧啊。” 夏禾看着张灵玉抒发感慨,不发一言。 道理,其实所有人都懂,但将道理落到实际上,却太难了。 在山上的十多年里,途明和一众长辈们其实早就发现了夏禾的问题。 她对自己的炁很抗拒,抗拒到厌恶,甚至是憎恨的地步。 可人如何能憎恨自己的炁呢? “炼炁炼炁,名为炼炁,实则是在炼己。” “不明己便不明炁,不明炁,如何炼炁?” “夏禾……这道理,你的师长应当也与你讲过,对吧?” 张灵玉自然看得出。 夏禾在听到他的感慨时那种淡然。 这个世界到底不是小说,而他张灵玉也不是小说里几句话便能让人顿悟的主角。 他知道,天下万千疾病,于异人而言,唯独心病最难治愈。 厌恶自己的炁,厌恶自己的手段,这样的心态在炼炁这条路上是注定无法长远的。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张灵玉苦笑一声。 “说着明白了师父的良苦用心。” “可在世为人,十几年修行下来,我隐约也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何种本性,不去受外物与他人的看法所左右……真的很难啊。” “……是啊,真的,很难啊。” 夏禾终于不再沉默。 她仰起头,透过高楼间狭窄的缝隙看着头顶并不清晰的星空。 “不拔一毛,不取一毫,将世间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统统放下,全性祖师杨朱所言,道出了炼炁之人修行的所求终生的一种极高极深的境界,堪称圣言。” “可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当年杨朱的万一?” “张灵玉,你知道吗?” 夏禾的声音有些自嘲,又带着些许苦涩。 “起初听到全性那套宗旨的时候,我其实对他们还真曾有些向往的。” “我那时想啊,全性保真,不拔一毛,不取一毫,不以物累行,这样的宗旨之下,定然会有全心向道的至诚通透之人吧……可结果,大失所望。” “用着天底下一等一的修行道理做噱头,可所行所做却又完全跟自己祖师的理念逆着来。” “全性二字用在他们身上。” “糟蹋了。” 张灵玉点了点头。 却并未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张灵玉默默收回了阴雷的炁。 他在刚刚感受到运炁有一种滞涩之感,这是炁脉运转阴雷到达极限的象征。 这是在告诉他,可以了。 修行是门水磨功夫,循序渐进才是正道,急不得。 而收回阴雷的同时,张灵玉的心里也有了一个决断。 从最开始被师父赶出来的茫然。 到此刻与夏禾一番对话后的明悟。 张灵玉看着夏禾。 “夏禾。” “……嗯。” “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 “四处走走,随意看看,像来时那样。” 夏禾呼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张灵玉。 “我们真的还能像来时那样吗?” “……恐怕不能。” 张灵玉的慢慢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 夏禾听着这样的回答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随即却又有些释然。 是啊,我们确实不能再像来时那样了。 该结束了。 “夏禾!” 本以为一切就该到此为止。 可张灵玉的一声大喊却又将夏禾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的嘴唇几次开合。 白净的脸上泛着微红,昏暗的夜色下颤抖的呼吸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想要认命了吗!” “就此在自怨自艾里驻足不前,沉浸在对自己的厌恶里,舍下师长的期待,舍下余生一切前路,自甘堕落。” “这样命,你要认吗!” 夏禾愣住了。 她可真没想到张灵玉这副咱们分手吧的架势居然炸出来这么一番慷慨陈词。 她久久不语。 认命? 认什么命? 认下她注定要被这先天异能带来的恶性纠缠终生的命? 还是认下她终有一天会被这能力反噬彻底坠落的命? 不…… 不! 她如何肯认命。 她如何能认命啊。 “我如何敢认命啊……” “对!我也不敢!我也不认!” 张灵玉此刻脑袋里似乎都在嗡鸣。 他的思绪很混乱,为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而陷入了混乱。 “可我也知道,不想认命,要走的路很远,也很难,我没信心自己走过去,我怕我走着走着便忘了方向,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忘了为何而走。” “我怕我一个人走不完,我也怕你一个人走不完,所以,夏禾!” 高度紧张的大脑发出了频闪,一个沉重的念头轰地砸在了某段神经上。 张灵玉的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在夏禾尚且来不及反应的目光中,张灵玉看着她,忽地单膝跪地,抬起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紫金色的指环。 万般喧嚣尽寂。 惟见碧落光倾。 银汉潺潺古今流。 但求星月鉴我心。 “此道漫漫,孤身路远,吾心吾愿,唯道唯卿!” “夏禾……这辈子,一起走吧!” …… 道士的心脏好像帝王引擎,吵得夏禾一阵头昏脑胀,下意识就把指环接了过来。 而做完一切的张灵玉就像生怕夏禾会反悔似的,金光覆体,几乎瞬间便消失不见,徒留有些呆楞的夏禾看着下意识接过来的指环一阵沉默。 “张灵玉,你这又算是什么啊。” 一通大道理说的人晕头转向。 结果最后竟然。 “话说……他是哪儿来的钱买的这个?” 夏禾透过头顶透射的月光,指尖捏着的指环闪烁着莹莹炁光。 指环的做工虽然糙了点,可是这材料,能导炁,而能导炁的材料,都不便宜。 料子打磨的痕迹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做出来的。 可张灵玉的手机身份证都在她手里,要说他借着自己天师弟子的身份赊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他要是有那脸皮厚度,怎么可能送个戒指就羞的刚送出去扭头就跑? 夏禾又看了眼指环。 “总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感情线是真难写啊……朋友们,水平也就到这儿了,若是不满意,咱也只能说万分抱歉了……ε(┬┬﹏┬┬)3 第五十一章,这是瓜田的芬芳啊~~ 实在按捺不住对八卦的渴望,偷偷溜进夏禾房间的陆玲珑刚进来就看见夏禾盯着一枚戒指在发呆。 说时迟那时快,陆玲珑当即运起身法,一个瞬步来到夏禾身边。 其实也是夏禾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避着她,老早便听见了陆玲珑的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打从张灵玉手里接过这枚戒指的时候夏禾就总觉得这东西眼熟。 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对这些炼器师法器之类的东西确实不熟悉。 三一门的路数向来是打铁还需自身硬,一般不依仗外物,因而不单是夏禾,门里的长辈对这些炼器的门道也大多没什么了解。 据说早些年,三一门门长还是澄真师伯时,门里倒是还有几位懂到炼器的长辈和供奉,但后来随着三一门封山再不招收弟子,那些长辈和供奉的手段也大多随着他们逝去而失传了。 虽说门里的藏书阁中可能还有传承,但如今门内后辈只有两人,且都不是炼器的材料,长辈们估计也就没把那些传承拿出来。 只能说是吃了门里人丁不兴旺的亏啊。 但好在陆瑾师叔家有背景,人丁兴旺,见识也广。 而今也正好借着玲珑的眼力,帮自己认认手里这戒指的材料到底是什么。 凭着陆家小公主深厚的见识,陆玲珑当即便判断出夏禾手中戒指的材料是一种使用特殊手法配合着天然阴煞地出产的矿石熔锻的钢材。 因为其锻造的过程中,炼器师会以特殊手法将矿石中的阴煞激发出来,并在钢材的表面附呈现淡淡的蓝紫色,且钢材锻成后触感湿寒,因而被冠以紫泠之称。 这是炼制破炁法器的上好材料。 其表面附着的阴煞紫炁天然克制一切流动的生气,算是一种类似炁毒的东西,应用在战斗中也能轻易破开寻常的护体罡气。 听着陆玲珑的提示。 夏禾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些片段。 那是当初自己和张灵玉初见时,围攻张灵玉的一众全性中一人使的破炁刀似乎就是这样的材料来着? 那全性手段平平,但颇有家资,仗着有三四件法器傍身,却也勉强算得上难缠。 如今想来,那家伙多半是有些炼器的手艺,可惜手段平平,手艺也平平,护身法器被自己三拳砸碎,那把破炁刀虽然锋利,却也在偷袭时被张灵玉逮到机会使金光给捏碎了。 若不是还有件逃遁法器质量不错,外加身法上乘,自己第四拳就能取他狗命。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 夏禾喃喃,对这戒指的来历有了些判断。 但却又有些想不太懂。 张灵玉当时捡那破炁刀的碎片干什么? “竟然拿这东西来做戒指?送你这戒指的人脑子有坑吗?” 陆玲珑看着夏禾手里微微泛着紫色的戒指,有些不忿地问道。 “紫泠钢附着阴煞之炁,寻常人长期接触甚至会损伤根本,虽然咱们异人倒是不怵这点煞气,可做成戒指终究象征不好……” “唉?等等。” 正不满谴责将紫泠钢做成戒指赠与夏禾那人没有脑子的陆玲珑看着夏禾手里的戒指突然发觉哪里不对。 她猛地凑近,仔细端详了片刻,眼神竟是越来越亮。 “打眼了啊。” “嗯?” 夏禾一愣。 “什么意思?这不是紫泠钢?” “不不不,这就是紫泠钢,这点我没看错。” 陆玲珑的眼睛里对送给夏禾戒指那人的好奇再度升腾起来。 她有些激动地示意夏禾向这戒指里输一缕炁。 夏禾虽然茫然,但还是按着陆玲珑的说法照做。 随着炁进入戒指,戒指的表面绽放出微弱的炁光,其曾经做为一件法器而被锻打出来的‘脉络’已经随着张灵玉捏断刀身而一并被毁掉了。 如今被硬生生从碎片攒成戒指的紫泠钢失去了破炁的锋锐,虽然仍勉强算是件法器,可炁流入其中除了能绽放明亮的炁光外,似乎便再无其他任何功能。 “好厉害的手段啊。” 看着戒指上绽放的紫色炁光。 陆玲珑眼眸当中灵光大盛,似乎非常惊奇。 “这东西上的阴煞竟然被硬生生给洗掉了?” “夏禾姐你仔细看。” 陆玲珑指着戒指上的炁光解释道。 “紫泠钢的特征有两个,一钢材自身附着紫色阴煞,二是因为阴煞而导致的触感阴寒湿冷。” “可你看你手里这个呢?” 夏禾按着陆玲珑的提醒仔细观察。 她突然意识到,紫泠钢本该拥有的湿寒触感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在这戒指上感受到过。 而且,本该呈现蓝紫色的炁光,此刻竟然隐约成了种沉稳的紫金色。 这是,金光咒的痕迹吗? “嗯……这炁光很亮堂啊,估计洗练钢材那人的手段人品也算得上正派。” 一个人的炁通常能反映一个人的人品性格,一些手艺高超的医术大家甚至能单凭一个人炁的性质来推断出这个人的生活习惯。 张灵玉自幼在龙虎山长大,修的是金光正法,受的是天师亲传,人品自然是端正的没话说。 而且想要洗掉紫泠钢上的阴煞,必须用极致的正气辅以对炁极其细致的运用,能达到那种程度的人,若不是有着高深的修为心性,便是其自身就有着极致端正的秉性,慢工出细活儿。 “就是炼器的手艺一般。” “上好的破炁材料,一通收拾竟然就弄出了这么个……” 陆玲珑欣赏张灵玉洗练的阴煞的正气。 可却也实在不敢恭维张灵玉的炼器手段。 “小夜灯的效果?” “说起来他到底为啥非得用这东西做戒指啊,费时费力不说,成品效果还这么一般。” “那人又不是专业的炼器师,而且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在没有任何工具的辅助下能做到这样,还不被我发现……” 夏禾怔怔端详这在莹莹炁光中透着瑰丽的紫金色的戒指,下意识为张灵玉辩驳了一句。 “很不容易了。” “哦……哦???” 不是专业的,几天功夫,没有工具做到这样。 最最重要的是! 不被她发现!!! 为什么夏禾姐会觉得不被她发现很难? 那还能因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两个人很,亲!近!啊! 就算做不到形影不离的地步,起码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大瓜!这是大瓜啊! 呃啊啊,好奇啊,好奇心要炸开了呀! 第五十二章,早餐 徐三看着一夜未归的张灵玉有些狼狈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惊异。 一身蓝白病号服被露水打湿,缝隙间还夹着些枯草,因为是赤脚被丢出去的,脚底沾了不少泥污,看着似乎是在河边草堆里对付了一宿。 昨夜下面人通报说张灵玉被老天师赶出病房追女朋友去了,可这追女朋友竟然活生生追了一夜,张灵玉身为病号愣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徐四曾向老天师表达担忧。 但老天师表示。 “他今晚要是回来了,就告诉他,以后不用回龙虎山了!” 说完,老天师就跟着陆瑾陆老爷带着田晋中田爷离开了,一行人说说笑笑,丝毫看不出半点对自家崽子的挂念和担忧。 不过倒也是。 追女朋友嘛。 哄好了自然不用回家。 哄不好那必须得哄好了才有家能回啊,这不都是常识吗? 可看张灵玉这情况? “您这是……搁草堆里对付了一宿?” “额……啊?您说什么?” 在河边反思了一晚上,至今都觉得自己就这么把那枚戒指送出去似乎确实太过轻佻的张灵玉直到现在也是恍惚的。 只偶然从手机上看见过普通人的恋爱故事的道爷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进度有点太快了些。 可昨夜那种情况。 张灵玉有种直觉。 自己要是不果断一点的话,恐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且还不止一件,昨夜反思了一整夜自己此举是否过于轻浮的张灵玉今早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象竟然显示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扬血光之灾。 这下张灵玉更加恍惚了。 按理说,夏禾的师父已经到了,自己做出这等轻浮之举,不才更可能被那位老前辈收拾吗? 因此他猜想这血光之灾大抵便是要应在那位老前辈手上。 他甚至都做好了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老前辈今早来收拾他的准备。 正打算回来梳洗一番,到时候巴掌落身上别脏了老前辈的手。 可为何卦象所显,自己竟然避开了一扬血光之灾呢? 搞不懂啊…… 正恍惚着的张灵玉隐隐约约听见徐三在说话。 他意识到自己此时这样子或许是有些失态了,于是赶忙调整状态,眸子里褪去茫然。 “您刚刚说什么?” “额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医务处给安排的病房里有专门的淋浴,趁着时候还早,您赶紧去收拾一下吧。” 徐三眼看张灵玉貌似有些失魂落魄。 体贴的过来人觉得这位小道爷昨晚上哄女朋友的成果多半是不怎么好看。 他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怜悯。 对张灵玉接下来命运的怜悯。 “途明老爷子过会儿想见见您。” “哦,对了,您应该知道吧,途明老爷子,就是夏禾小姐的师父。” …… “晚辈张灵玉,拜见前辈!” 在哪都通帮忙准备的会客室里。 张灵玉恭恭敬敬的对着独坐在茶桌旁的途明。 桌子上摆了些早餐,包子馒头,小菜清粥,看着很是清淡。 途明听见张灵玉的声音,抬眼瞥了一眼不远处躬身行礼的张灵玉。 嗯……倒也是相貌堂堂,身量端正。 炁的流动比想象的要平稳,紧张,但不慌张。 不错的小子。 起码这份样貌和这气魄还能入眼。 “这么客气干嘛,来,坐下吃点。” 途明收回视线,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张灵玉愣了一下,但见途明没再说话,只好按着途明的意思走到桌前,端正坐下。 既不动筷,也不开口,似乎是想就这么等途明吃完。 小古板…… 途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抬眼看了张灵玉一眼。 “这么拘着干嘛,吃。” “啊?啊,是,谢前辈。” 怀着忐忑的心情。 张灵玉从一旁的小锅里舀上一碗白粥,压下心底诸多思绪,就这么与途明面对面,沉默地吃了起来。 一老一少的氛围很是融洽,看起来是要把所谓食不言的准则贯彻到底。 途明端着粥,垂着眼,似乎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食物上。 但他的感知其实一直放在张灵玉身上。 体内肾水肝木之炁有所生发,按老张的说法,这大概就是修炼阴雷产生的效果。 只不过,心火肺金之炁竟然也有被撬动甚至损伤到的痕迹…… 看来到底是不死心啊这小子。 练着阴雷想阳雷,着相了。 途明的观察张灵玉。 可张灵玉却一门心思放在粥上。 坐在途明跟前,面对着这位此前从未见过的老前辈,张灵玉不知怎的,竟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像面对着师父时那样,莫名的给人一种平淡,沉稳的安心感。 可……是错觉吗? 张灵玉到底没有压下心底的好奇,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途明。 雪白的须发透着中不真实的飘渺,皮肤的颜色也比一般人要白,而且看起来年纪不过七八十岁的样子,并不显得苍老,处处透着种肉眼可见的蓬勃生机。 周身透着种返璞归真的质朴,却也掺杂出尘的飘然。 这位前辈……很轻。 并非是异人修行到极深处时的那种身轻气轻,而是一种,如天上云霭般,仿佛一阵风便会在眼前消散般轻盈飘渺的感觉。 即使途明就坐在他的面前。 但张灵玉总有种莫名的直觉,仿佛自己只要稍稍移开视线,下一秒,途明便会真的如一团云雾般飘然消散。 两人沉默地对付着面前这一桌早点。 看着数量不少的早点不多时就大半入了途明的肠肚。 张灵玉修道家法门,讲求的是少食以轻身,故而只进了碗白粥,几根咸菜。 “吃好了?” “是,前辈。” 放下碗筷,听见途明问话,张灵玉恭敬应答。 他知道,正题,就要来了。 “嗯,碗筷不用收拾了,过会儿会有人来收。” “起来,跟我出去走走。” …… 哪都通物流中心的面积很大。 不止包括地面上确实承担物流职能的园区部分。 在地下,做为异人界‘官方’的哪都通的真实模样正静静地运转着。 忙忙碌碌的快递员们在各个通道间奔走。 做为陆北大区的中心,这处物流中心承担着整个陆北地区各个下辖部门的运转和人员资源调度,除了需要面对危险环境和凶恶异人的一线人员,这后勤单位的忙碌同样肉眼可见。 在这忙碌的环境下。 一老一少悠闲漫步的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 途明看着来来往往的后勤人员,眼底的审视里多了几分怀念。 “科技果然是个好东西,能帮着这些孩子们处理这样那样的麻烦,能及时做好调度,不像我们那个时候,一天到晚累到吐每个人都冒着生命危险,哪怕有着秘画舫的同僚帮衬,效率却也始终低的吓人。” “现在,确实是好时候了啊。” 第五十三章,江湖本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无甚特别,无有在意。 可没成想,途明竟然出门就带着他直奔哪都通的地下部分来了。 一路上的各种门禁在途明的证件下全部绿灯,就连本该接受访问登记的张灵玉都被省略了登记流程。 这让张灵玉意识到途明在公司里的身份或许不简单。 而接下来途明似怀念般的几句话更是肯定了张灵玉的猜想。 “前辈。” 他犹豫了几秒,低声询问道。 “您,是那二十年空白期时的人?” “哼哼。” 途明笑呵呵地回头看了眼张灵玉。 “突然这么问,怎么?” “你也对那二十年好奇吗?” 为了安抚摆脱途明铁腕的异人们,也为了巩固后面哪都通的地位。 自途明隐退之后,被途明的阴影笼罩的二十年便在上面,公司,老一辈的异人圈子的共同努力下渐渐化作一片空白。 这对途明似乎是种很残忍的背叛。 抹杀了他做过的一切,无论功过。 但他不在乎,真正的成就不是书本上寥寥几笔的记述,真正的伟大会浸透在他之后的每一寸光阴里,亘古不朽。 而且,途明知道,刨除前面的两点原因。 上面将那二十年的痕迹抹除,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那二十年是打造根基的二十年,用资本论里的一些观点来说的话,那是段血腥积累的岁月。 途明在那二十年里打下了国内异人界的稳定。 也打下了在国际上臭名昭著的‘疯狗’雅称。 那二十年里死在他手上的人多,死在他手上的外国人更多。 国家之间的纷争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世俗的权力提防着他们这群方外之人,可却又在很多时候熟练地使用着方外之人的力量攫取利益。 各种各样的境外势力变着法地要往国内钻。 有的是为了这片辽阔土地上的珍宝秘藏。 有的是为了拖一拖这个国家奋进的后腿。 还有的,甚至是专门跑来,想要搞文化入侵,思想殖民。 呵呵…… 都打着响当当的算盘啊。 算盘珠子是崩的满世界飞啊。 但途明是那种睁眼看人占便宜搞事情的主吗? 一切明着来的,途明或许还得悠着出手。 但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谁又会真的摆在台面上呢。 潜伏,偷渡…… 这可就给了途明动手的机会了啊。 凡是不经许可入境的落在途明手里,有七成都在公海神秘失踪,余下的三成里半数被他悄摸声丢到了樱花的国土上让本子们面对外镜的谴责找找自己的原因,只少量的幸运儿溜了出去,可却也被途明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见到白色的东西都会下意识想要砍一刀。 事情干多了,总有些气急败坏的家伙想要找麻烦。 可这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的手艺手底下的伙计们哪个不是是经过几十年江湖生涯打拼磨砺出来的,栽赃与反栽赃,圈套和套里套,那都是基操。 自己干坏事反而被杀急了眼的家伙一通翻找,指不定最后会发现他们的人全是被自己人干掉的,理由是队友背叛他们的爱情跟他的妻子谈上了,要知道,外国嘛,天马行空一点很正常。 “唉……那可真是段忙碌而充实的时光啊” 张灵玉看着途明感慨的模样。 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位路过的哪都通后勤人员状似偶然地蹙起的眉头。 他突然意识到,那二十年的空白之所以会出现,公司在里面是出了大力气的。 “不过啊,小子,有些事不该好奇的最好还是别去好奇。” 途明显然也就只是问问。 他没打算给张灵玉讲述他曾经的光辉事迹。 在当今这个安稳的时代,那些被掩埋的就静静沉睡吧,毕竟,该做的他都已做过,该杀的人也已杀完,余下的日子,他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了。 不过说来也真是好笑啊。 圈子里那些贼东西拼了命地想要把他存在过的痕迹抹去。 就好像这样做,就能连着他们那些被途明点了名的门人亲友犯下的罪也能一并消解。 那些被途明用血撕开的‘正道形象’就能重新被拾起来一样。 他们估计都等着呢吧。 等着当年那条疯狗身死道消。 等着那些被疯狗撕出来的伤口中重新填满血肉。 等着一切都在他们的悄然影响下,‘回归正轨’。 但,真可惜啊…… 只要途明一天不死,他们的谋划就注定只能是虚幻的泡沫。 只要途明一天还活着,他们着急忙慌盖在那二十年上的那张白纸就只能一直白着。 要么,一字不落。 要么,一字不改。 想胡来? 让太行山里活着出来的老东西自己去掂量后果。 至于途明到底什么时候会死? 且让那些翘首以盼的老东西留好遗嘱,叫他们的儿孙等去吧! 张灵玉听到途明的劝告,心里也算不上遗憾。 他其实压根就不在乎那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升起这些许疑惑,也不过是年轻一辈异人都有的一份好奇罢了。 其实,在当今年轻一辈的异人眼里,那二十年的空白就像一张糊在一卷长画上的白纸,任谁看见都忍不住想要看看那白纸底下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白纸在这卷长画上还有很多。 近了说有那二十年空白。 远了说有上古羽化秘辛。 大了讲有龙虎山的天师传度之谜。 小了讲有一方小门户的无声消隐。 江湖不就是这样吗。 一个又一个异人在其中奔走。 一个又一个谜团攒聚出波折。 “其实,倒也算不上好奇吧。” 张灵玉垂眸思索道。 “师父说,那二十年风云激荡,却与我龙虎山无甚关联,既如此,知道还是不知道,于我而言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听到前辈所言的当年之事,难免会有些联想。” 途明点点头,对张灵玉这样的态度很满意。 修行之人,最忌的就是‘事事关心’。 倒也不是要求修行者闭门造车,耳不闻事,事不关己,而是对那些确实不关己的事,不要过多地投入精力,过于热情地去牵扯其中。 人的力是有限的。 力穷者,把握好自家之事便已经几近力竭。 力盛者,可以适当去关心国事,发光发热。 只有真正的修行高深,能把握好一切行事的‘度’的人,才有资格插手天下事。 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只有先做好自己,才能更进一步,去谈论其他。 第五十四章,该来的总会来的,少年,吃我慈祥的铁拳!!! 砰!!! 朴实无华的一掌轻轻推来。 可张灵玉却在这一掌中感受到了一种恐怖的压迫感。 无法抵抗。 无法躲避。 身体本能地运起金光覆盖周身。 途明的手好似拂过水面般轻轻触到张灵玉的金光,紧接着,巨力袭来。 好似一辆疾驰的汽车从身后撞来,金光剧颤,下一秒,张灵玉整个人便如一个轻飘飘的布娃娃般被一掌推飞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狼狈落地的张灵玉重新找回重心,却也是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稳住了身体。 恐怖……好恐怖的一掌。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推了一下,那感觉竟然比容山师兄全力的一击还要沉重。 而且…… 张灵玉一脸凝重地感受着刚刚被途明一掌拍中的地方。 那一处的金光好似被直接抹消了一块,令人战栗的空洞叫他心惊。 逆生三重,非但有龙虎之力,能断肢再续,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吗? 这样将被凝练的炁直接抹消掉的手段。 没有残留,也没有去处,生生被打散成了最原始的状态? 这样的手段……太夸张了吧。 张灵玉心惊于途明的手段,趁着途明愣神的功夫赶忙调息,重新使金光盈满那片被途明消掉的空洞。 而远处的途明此刻正盯着自己的手思考着什么。 领着张灵玉在哪都通的地下溜达了一圈消消食。 按着途明的规划,他们最终停在了地下训练扬的大门前。 这只龙虎山的小山猪虽说确实还算合他眼缘,可偷菜之仇,怎么也不能简简单单因为一句合眼缘就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去啊。 “小子,所谓先礼后兵,仁者之道也,这个先礼,老夫算是做完了。” “接下来,该来后兵了。” 打了声招呼,一掌把张灵玉推进训练扬里,他们转身便锁死了训练扬的大门,并且用他的权限直接切开了这里的一切监控设备的信号连接。 按理说,他这个总部隶属的临时工哪怕是负责人也没资格断陆北的监控信号。 可架不住他亲自跟徐四提了要求啊。 “老夫一百多岁了,这辈子都没咋求过人,今儿就是想要有个结实宽敞还私密的地儿跟那龙虎山的小山……小道士说些心里话。” “四儿啊,凭着我跟你爹这么铁的关系,提这么点要求,不过分吧?” 一百多了,没咋求过人,跟你爹关系铁。 三张王牌一把打出来了。 徐四又能说什么呢? 昨儿晚上刚跟其他人承诺好看顾好老人家,扭头老人家就堵在他办公室里许愿来了,那态度诚恳的叫人害怕,徐四有种直觉,自己要是不实现途明这个小小的愿望,老人家转头就得给他整个大活儿出来。 得,不就是个结实宽敞还不能有监控的地方吗。 地底下有个高级训练扬,切断监控器的权限也给您了,您去那儿玩儿去吧。 “老爷子,人家毕竟是天师高徒,您……您悠着点啊。” “放心,老夫有数。” …… 老夫可真是太有数了。 这一巴掌的力道拿捏的那是相当到位。 既试探出了张灵玉这身金光的水平,还测试了一把刚才老二那里借鉴来的新玩具。 一件与当年甲申之乱,密不可分的,有趣的东西。 冯宝宝昨晚可是给他爆了个大瓜。 虽说途明碍于师徒关系和当年无根生助他强登三重的情分不会对冯宝宝出手,可这事儿到底是根刺。 途明没法跟陆瑾,跟其他师弟们隐瞒。 冯宝宝毕竟可能跟当年那个间接害死左师伯的无根生有关系,甚至可能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 哪怕自己不是左师伯门下,可这件事,他不能瞒。 当年三一旧人已经不剩多少了,前些年长青辞世,此间已再无与他年岁相仿的门人在世,而余下的几位师弟也大多有旧伤在身,便是这些年精心调养外加有自己用三重梳理,可年岁到了,炁也照样会衰竭,受过暗伤的人哪怕痊愈也只会衰竭的更快。 他的日子还长。 可他的师弟没多少日子了。 好在,这事儿最后到底是没发展到那一步。 冯宝宝用一条消息,断掉了途明猜测里她和无根生的关系。 在听到途明解释说,做出她和冯曜可能有什么关系的判断是因其泥丸宫中有股与冯曜相关的力量加护之后,冯宝宝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打了个电话给徐翔。 在征求了对方的意见,冯宝宝向他吐露了一件十多年前的旧事。 化名张锡林的甲申三十六贼之一张怀义,当年在四姑娘山屠杀一众异人名宿后在弥留之际曾托付给冯宝宝一样东西。 那东西以一股炁的形态被寄存在冯宝宝的泥丸宫中。 “也就是说,可能是那东西在拆解我的炁?” 途明摩梭着下巴,心中思绪万千。 按冯宝宝的说法,那东西虽然是以炁的形式存在,可其本质却是一段信息,一门功法,出于某种原因,冯宝宝不能告诉他功法的内容,可依照刚刚途明的试探,这功法的效果多半能与神明灵沾上点边。 张怀义那大耳朵的手段会有神明灵的效果? 这可能吗? 嗯……倒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当年那八人里,除却谷畸亭,就属那大耳朵悟的东西捂的最紧,这么些年来人们对他所悟奇技唯一的印象就是。 能打,非常能打。 当年一人独战二十几号全性好手不留一个活口。 临老还能自己收拾了十几号异人名宿,这样彪悍的战绩除了能打也确实没什么别的能用来形容了。 可,能打,太笼统了。 一个人为什么能打,总该有个原因吧? 若是和他交过手的人想必能形容出一二。 可偏偏跟张怀义交过手的人愣是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途明倒是自信张怀义再能打也没他能打,这天底下现如今除了张之维途明表示那是真没怕过谁。 哎呦,但如果那大耳朵的手段真跟无根生的神明灵扯上关系的话…… 倒确实棘手不少啊。 啧,真是…… 途明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好材料都落他龙虎山手里了?” “一个张之维就已经够离谱了,这个张怀义看来也不比他那师兄差多少……” 呃啊啊,当年三一门龙虎山那都是圈子里一等一的玄门大派,大盈仙人的威名不比龙虎山天师差。 可奈何造化弄人,一系列变故使得三一门不得不封山闭门,甚至一度与外界绝了联系,等到这偌大的三一门传到今天,阖门上下也就剩下不到十个人了。 唉……这一次的教材修改足足耗死了整整一代人啊。 不过,努力终归是要有成果的。 途明不相信这天下有通不了天的道,而如今,很快就将是验证他所悟逆生通天之术的,最后阶段了。 我三一玄门。 终将再度伟大!! 第五十五章,快点,还不快点给我看看! 那手段便是真能通天,也是他张怀义的手段。 三一门有三一门的骄傲,逆生自有自己的通天之路。 不过有件事一直压在途明的心底里好多年了。 那就是当年被无根生轻易解开逆生的事儿。 虽说那人和那手段有助他三重之恩,可能撕开三重的能力却始终是途明心里的一块石头。 倒也不是眼馋。 纯粹就是膈应。 而今有了这几十年来对逆生的深入修行,再度碰到这种类似神明灵的力量,熟悉的感觉让途明灵感喷发。 可灵感落到现实终究还是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的。 “果然……模仿不出他那时的效果啊。” 途明看着自己抹掉张灵玉护体金光的手一阵思索。 刚刚他试图模仿冯宝宝泥丸宫里那股炁解开他的炁时的感觉将自己的炁构筑出类似当年神明灵的效果。 基于先天一炁无所不能的理论。 途明成功了。 但也没成功。 他确实抹消了张灵玉的炁。 可却不是用神明灵那种‘解构梳理’的手法。 他只是用三重拟化的先天一炁‘污染’了张灵玉的炁,粗暴地从根本上打碎了张灵玉的构筑罢了。 这与直接用拳头砸碎本质上其实区别不大。 充其量就是一个用的武器,一个用的仪器,一个从表面摧毁,一个从物理结构的层面摧毁。 到底是没有神明灵这么方便。 先天异能果然不是这么好模仿的。 不过既然张怀义那大耳朵都做得到,没理由自己找不到门道。 “道阻且长,路在远方,总会到的,还有……” “那小子!这么半天了,还没调息好吗?” 途明抬眼看向不远处静静调息,金光凝实到极限却还一动不动的张灵玉。 “怎么?想同你探讨探讨拳脚,还要劳动我老人家亲自动腿过去吗?” 尊老爱幼张灵玉。 都被打了一巴掌了还想着老前辈先来 而今被途明吆喝了这么一嗓子,一直在等途明动手的张灵玉愣了一下。 但旋即,他便调整好了心态,目光一凝。 “前辈,晚辈讨教了!” 空! 金光助力,张灵玉纵身冲来,身形化作一道飞刺而来的金梭,直直地冲向途明。 看起来似乎是要硬碰硬。 途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张灵玉几乎刹那冲到身前,却突然抬起了右手。 砰! 飞刺的金梭竟忽地停在途明身躯,金光大盛,刺的途明一时都有些眼睛发涩。 可抬起的右手却仍未卜先知般挡下了张灵玉旋身踢来的一记鞭腿。 一击不成,未曾有半分犹豫。 刺目的金光骤然收缩,一明一暗之下,张灵玉抽身骤退,再度拉开距离。 刚刚那一腿的力道还算不错,起码有开启逆生的夏禾全力一击的七成左右。 这还是在金光的修行并不主要加持身体力量的情况下。 小东西底子扎实的很啊。 暴退数米的张灵玉甫一站定,便又刹那弹射而出。 深知不可力取,金梭在途明臂展之外一次次闪过,速度之快在途明身周勾勒出道道金色残影,看的人眼晕。 “速度尚可,同辈人里也勉强称得上一流了吧。” 途明嘀咕着,目光并未被张灵玉眼花缭乱的金光吸引,可感知却始终死死擒在张灵玉的身上。 每当他动了出手的念头,便会在第一时间被途明的视线所捕捉。 “只是怎的都是些直来直去的线条,金光之速,如此僵硬可不好!” 抬手。 右臂挥出,身形未动,可却一把攥住了仰仗金光神速在途明臂展两倍之外探寻出手时机的张灵玉。 手!飞出来了?? 砰! 只不过片刻恍惚。 途明便轰地将他掷在了地上。 张灵玉挣脱不及,只得赶忙将金光神速转为防护。 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借着反弹的机会,张灵玉再度拉开距离。 他震惊地看着途明飞射而出攥住他脚腕的手就似有自我意识般被一段飘忽的炁牵着,慢悠悠地飘回了途明手腕上。 肉眼可见的,手与手腕断口处的血肉竟然呈现出一种流动的,炁的姿态。 这,也是逆生三重的手段吗? 回想起这几天夏禾施展手段时那种近乎变态的伤口愈合速度,夏禾的师父能做到眼前这种事,似乎也就不那么离奇了。 “来来回回,就这一手金光吗?” “小子,我可听你师父讲,他已经将雷法传授给你,而你也初窥门道……既是探讨拳脚,这样藏着掖着可不好吧。” 张灵玉闻言,面露难色。 覆体金光微微摇晃一番后却又平静下来。 “前辈……阴雷的手段晚辈还未熟练,故,不敢擅动。” “是不敢?还是不愿?” 途明哼笑,自刚刚便未曾挪动一下的脚步突然动了起来。 他一步步朝着张灵玉走了。 “阳雷浩荡,如九天灾降,势不可挡。” “这等手段,我年轻时领教过了,可这阴雷,却也是昨日才从你师父口中听说。” “元阳既泄之人也可修习的雷法,沉如淤泥,相似浊精,静,则如深潭泥泞,能噬炁吞灵,动,则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蚀骨销髓,这等手段,老夫委实好奇的紧呐。” 随着途明的一步步靠近。 张灵玉切实感受到了一股近乎真实的压迫感笼罩而来。 不同于师父那种厚重高远,如天日垂云般的气势。 这是一种更加压抑,更加狂暴的感觉,好似风暴边缘翻滚的雷云般静默,却深含暴戾。 陆老爷动手时的模样他不是没见过。 虽然也很压抑,却透着种君子浩荡,留人一线的宽厚,而且那种气势仍是属于‘人’的范畴。 而陆老爷的水平,按师父的说法,在当今天下老辈异人里也算得上一流。 这么些年来,这等如‘灾’般的气势,张灵玉只在他的师父身上见到过。 原来除了师父外,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气势可怖的前辈高人存在吗? 随着脚步靠近。 途明那温和的面容在张灵玉的眼中渐渐扭曲。 他仿佛在途明的脸上看到一副黑框眼镜的虚影,不,那不是虚影! 途明真的凭空用炁拟造出了一副朴实无华的黑框眼镜。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怪异。 手捏在了眼镜腿上,随着眼镜被摘下。 途明身上的温和彻底消散,一股浑然天成的杰哥之气扑面而来。 “快点!还不快点给我看看!” 第五十六章,有种你收了逆生再说话啊! “这下好奇心满足了吗?” 张之维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茶。 左手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被不断绽放暗沉雷弧的浓稠黑色黏液包裹到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的途明露出一脸舒爽的表情。 “嗯……巴适,啊不是,你让我再感受感受。” “哎呦,这力道,老张你到底是老张啊,这手艺确实是比小张到位多了也正宗多了,都能让我感觉到疼唉。” “哼!” 张之维斜睨了途明一眼。 他是真没想到啊,这老东西竟然打着见见晚辈的名号真对张灵玉动了手,还要试吧试吧灵玉的阴雷,那猥琐模样差点给孩子吓出心里阴影来。 好家伙。 顶好的壮小伙,生龙活虎地进去,面条儿似的被提溜出来的。 一百多岁的老东西是一点脸不准备要了是吧。 哦,不对,他还要点儿脸,知道掐监控,下手死黑,心里倒是门清。 看着这老东西从头到尾逆生全开还嫌弃力道太小的猥琐样子,张之维冷哼一声道。 “浑身上下就剩嘴硬,阴雷之炁触皮入骨,切肤蚀髓,你要真想试试疼,怎么不干脆把逆生散开试?” “嘿,得了吧,我什么情况你还看不清?” 途明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太师椅上,接受着阴雷的刺激按摩。 “真把逆生散开,我现在状态,只怕再好的心性也得疼疯过去,到时候劳动你收拾我倒还在其次,把我师弟这祖传的大宅子给打坏了可就罪过大了。” “我全部资产都在他那儿抵押呢,再添点债务,我怕是把自己卖了还得饶上几条底裤,那丢人可真就丢到山上去了,当晚我那些师弟就得开会把我给除名喽,就当三一门从来没我这个门长。” “净会耍贫嘴。” 张之维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在想像途明被开除三一籍的糗样。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看得见?” “你看不见才有鬼了好吧?” 途明睁开一只眼,半眯着看了眼茶碗的位置。 一只手从阴雷桎梏里撑出来,粘稠淤泥般的阴雷滑落,似乎根本挂不住他的皮肤,就连衣服都被一层白色的炁包裹着,不曾损伤分毫。 途明捏着茶碗朝张之维那边一推。 “劳驾,来杯八十三度凉白开,微辣,不加糖。” “又说什么疯话呢?” 看着途明的动作,张之维很自然地抬起茶壶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八十三度凉白开没有,老陆家的大红袍倒是管够,不过,这茶叶可不便宜啊,就你那在你师弟那儿负债累累的状况,要不我还是给你换白水吧。” “嘶,嘿!你个外人喝他点茶叶他不要钱,我个亲师兄喝点他好意思吗?” 途明捏过茶碗,仰头牛饮。 “再说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我这辈子指定能把钱还完,多点少点无关紧要的。” “倒也是……” 报复似的连着喝了好几碗水,开着逆生的状态虽然不觉得烫,可水是切切实实喝进肚子里的,渐渐的,途明感受到一股尿意上涌。 “道爷且先收了神通,待老夫去更衣回来再续两个钟。” “滚蛋吧你,还续两个钟,当老夫这阴雷是什么疗养手段吗?” “唉……小气。” …… “卜算之道,我还差得远啊……” 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 被途明打的有点断片的张灵玉脑袋里一片空白。 唯独有一点。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他逃过了一扬血光之灾。 但身体每一寸肌肉的痛楚都在告诉他。 你算错了。 血光已经照了个狗血淋头,浑身都是被血光之灾关照过的痕迹。 “你醒了?” 熟悉的香味在鼻尖撩过。 一绺粉色长发在视野边缘滑落。 “夏禾?” “我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张灵玉明显是被打懵了的表情。 夏禾心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一脸歉意地将挣扎着想要起来的张灵玉扶了起来。 “我师父他,他其实真的没有恶意的,就是下手有些,有些……” “师父?下手?” 听着夏禾的提醒,张灵玉被打到断片的脑子也渐渐开始拼凑起破碎的记忆。 他记得,夏禾的师父要见他。 他们吃了一顿早饭,然后就去了训练扬,过了几招。 “你师父说,想看看阴雷是什么路数,然后……” 张灵玉的记忆走到这里时,身体仿佛被打出了应激反应般突然绷紧,阴雷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运行了起来。 本能地做出防御姿态的张灵玉就好像突然进入了另一个状态般,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夏禾的逆生在阴雷涌出的瞬间便开启,炁化的皮肤及时抵抗住了阴雷炸起的冲击,但粘腻的液体却直接挂在了手臂上,一种莫名的虚弱感从小臂处传来。 这就是,阴雷?? 粘稠的炁如有生命般试图钻开炁化的皮肤,夏禾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逆生正在被这东西侵蚀。 而被惨烈的记忆逼进应激状态的张灵玉此时也恢复了平静。 他的身体又一次被虚弱占领,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收回了被下意识释放出来的阴雷。 “夏禾,抱歉,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 “没事,我知道你这是怎么了。” 阴雷被拔除,手臂恢复如初的夏禾惊叹于阴雷的效果诡异的同时,也不免对张灵玉更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 “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从小……” 差点又被那段途明在濒死的边缘暴揍他的记忆弄的应激的张灵玉愣了一下。 随即便理解了夏禾这话的含义。 他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同情。 “夏禾……你辛苦了。” “习惯了就好。” 夏禾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为途明开解道。 “而且,挨顿揍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等过段时间这阵疼劲儿过去了,你会发现你的炁运转的会更顺畅,一些往常不曾注意到的暗伤和劳损也会痊愈。” “记得有一次,陆琳师兄还从挨揍的过程中总结出了一套精妙的拳法。” “虽然挨揍很痛,但这其实也算是我家老头儿表达友善的一种方式吧,通常只要没被他一顿揍死的,最后总归会有点收获。” 这种表达善意的方式还真是…… 独树一帜啊。 张灵玉嘴角有些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开始思考起以后的日子。 若自己以后真的和夏禾在一起了,途老前辈不会每天都来对他,表达善意吧? 第五十七章,小夜灯戒指,龙虎山张灵玉出品 “老张,你那弟子是真真对阳雷贼心不死啊。” 如厕回来的途明没能如愿续上他的两个钟。 张之维也是看出来了,凭着途明这上百年的逆生修为,自己就算把阴雷用到极致只怕也难钻透他的炁化,与其继续让这老东西把阴雷当按摩仪霍霍,还不如干脆别拿出来算了。 “嗯?怎么说?” 听到途明的话,张之维虽然对此并不意外,却还是想听听途明看出了什么。 分享欲得到良好回应的途明嘿嘿一笑。 张之维这种不扫兴的朋友最让人舒心了。 “拿着水银泻地的阴雷,使的确是阳雷掌心雷的招式。” “嘿,有趣啊,有趣,你教的明明是阴雷的法门,那小子不按着教程来,偏偏用阴雷硬攒了个阳雷的招式,徒费许多功夫不说,还与阴雷纵性自在的本质逆着来。” “老张,你家这孩子板正的有点厉害啊。” “板正?我看他这是轴的有点厉害!” 闻言,张之维也是有些恼火。 自己费劲巴拉地点拨,灵玉也确实能听进心里。 可偏偏就是落到实处还就得平生几多波折。 被途明这么一刺激,阴雷倒是愿意使出来了,可偏偏就是拿着阴雷使阳雷的把戏。 “我是真理解不了现在的孩子了啊。” “你说搁咱那时候,哪儿还有这种得了手段心里还想挑挑拣拣的别扭玩意儿呢?” “你这话可就糙了啊老张。” 途明扭头提醒了他一句。 “咱那时候的条件跟现在可不一样了,大伙儿活着都已经挺不容易了,哪儿可能还有心思挑挑拣拣呢,再说了,你那弟子也算不上挑拣,顶多就是有点,怎么说呢……” “拧巴!唉对,拧巴!” 途明斟酌着用词,阐述着他的理解。 “你家弟子吧,我估摸着那是从小就以你为榜样。” “你修阳雷,他便觉着自己也得修阳雷,你待人处世云淡风轻,他便也想学着你云淡风轻,这小子野心不小嘛,想成二个天通道人?” 途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很靠谱。 难怪他总觉得张灵玉那小子年纪轻轻却一身横秋老气,感情是学他师父呢? “好小子,有志气的嘞。” “屁话,人都有自己的前路,我们这些为师长的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弟子成为第二个谁。” 张之维对途明的话很不赞同。 “标着旁人的背影走,短时间里确实能无谜无妄进步非凡,可时候长了,人总会修出自己的路来,到了那种时候还标着旁人背影为前路……顾此失彼,得失难料啊。” “噫~~我嗅到了凡尔赛的腐臭。” 途明眼神嫌弃。 看着张之维的表情都写满了鄙夷。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年纪轻轻就看得清自己的前路?” “起码我是标着我师父跟我那师伯的背影走了老远才看见自己的路的,你那徒弟如今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敢拿着你作标杆,当真算志气非凡了好吧。” “不过他这志气,经此一遭怕是要受些打击了。” “但若是能堪破此遭迷障,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想着在自己的压迫下一点点撕开心中关隘,最终起码能以纯正阴雷手段来应付他的张灵玉。 途明有些忧郁地长叹一声。 “不像我家那个,愁人的很呐……” “小夏?” 张之维脑海里勾勒出夏禾的形象。 将这些日子对她的印象深入地雕琢一番后,他意识到了途明在烦闷的问题为何。 “那种炁,确实有些麻烦。” “修行者讲究出尘,意为出凡尘,了俗念,断虚妄,看破红尘纷扰,孑然入世,超然出尘,灵台生莲,出泥不染,是谓修心之道” “可你那弟子的炁,若掂量不好便是红尘加身,再想斩虚破念只怕会如斩却自身三尸神一般困难,你这做师父的,是得多多上心才行。” “愁了多少年了。” 途明嘴角苦涩,对自己失败的教育者人生感到挫败。 “可这题确实难解啊。” “夏禾那能力因果太重,连她的至亲都算是被其所害,如今她能不厌弃自己都已经是我们几个老东西十多年努力的结果了。” “至亲?唉……” 只是话语当中只言片语,张之维便已经猜测到了此事大概。 夏禾的那种能力很古怪,说是情?太肤浅,说是淫,又太偏颇。 若真要定个性的话,应当算是,欲。 她的炁能勾起人的欲,对她的欲。 人生千般波折,九成因欲而起,欲,算是红尘炼心关里最难超脱的一道关隘了,而夏禾的能力,偏偏就是这个欲。 这等能力若是在古代,红颜祸水的帽子多半当即就扣下来了。 若是生逢乱世,下扬只怕更糟。 途明并未对夏禾幼时的遭遇分说太多,他只是静静地倚靠在椅子上仰望陆瑾家的屋顶,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你那徒弟,我接下来可就当自己徒弟用了啊。” 途明突兀开口。 张之维意识到途明这是掂量清楚灵玉的底子,准备实施他的计划了。 “情况有变,不需再斟酌一二?” “确实是不太稳妥。” 途明对张之维的劝说也认可,不过他心里也有自己的见解。 “但有些事情犹豫就会败北。” “筹谋多年,如今机会已到,虽生波折,可我且有七成把握,余下三成,是化龙还是化蛇,就看她自己这一哆嗦了。” …… “我去……那真是灵玉真人啊?” “老天师的关门弟子?” 缩在树上拿望远镜偷窥的陆玲珑眼睛都快直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啊。 途太爷和夏禾姐口中的‘小子’竟然是这位。 年轻一代的翘楚,天师府的颜值担当,圈子里有名的清冷道长啊! 这么仙儿的一个人竟然也谈恋爱吗? 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夏禾姐!! 大瓜呀。 妥妥的大瓜呀! “唉?这么说起来,那枚戒指多半就是他给夏禾姐炼的?” “嘶……龙虎山竟然也有炼器的手艺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 龙虎山古来便是正一道统所在,虽说在圈子里素来以五雷,金光等手段闻名,可到底是千年的老牌玄门,底蕴非凡,有些炼器手艺传承再正常不过。 不过龙虎山的道爷们素来对法器这种外物不甚在意,所以炼器手段在山上不太受重视吧。 就跟三一门一样,记得太爷说过,他年轻时,门里其实是有过精通炼器的供奉,也有炼器法门的,但三一门的手段逆生化炁无惧刀劈斧剁,更有生擒灵鬼精怪之能,一身拳脚便已是一流的攻防手段,少有用得到法器的时候。 其实对多少玄门来说,法器都只算得上是种辅助手段,可以有,没必要精。 “这么看来,那小夜灯戒指,还真算得上是诚心之作了啊。” “小夜灯戒指?那是什么东西?” 第五十八章,陆家奇景,老头上树 “妈呀!” 悄咪咪偷窥的陆玲珑本就小心翼翼。 脑袋后面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竟险些把她吓得栽下树去。 谁啊,怎么一点感知都没有就冒出来了??? 陆玲珑好容易稳重蹲姿,有些气恼地扭头看去。 一眼。 两眼…… “途,途太爷?” “还有老天师?” 芜湖,完蛋,吃徒弟瓜,结果把人家师父给招来了。 直到这一刻陆玲珑才终于想起,如今在这陆家大院里,能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身后的人,可比之前多太多了。 老天师对着陆玲珑温和的点了点头。 “玲珑丫头,你刚刚说的小夜灯戒指是什么东西?” “听着,好像和我那弟子有些渊源?” 一旁的途明也好奇问道。 “听你刚才嘟囔,张灵玉是炼了枚戒指送给了你夏禾姐?” “是这个意思吧。” 听着两位老爷子的问话。 陆玲珑没理由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她在犹豫。 灵玉道长送夏禾姐戒指的事儿,看样子两边的老人都不知道啊。 自己这随口嘟囔了几句,算不算是一不小心,把夏禾姐和灵玉道长给卖了啊…… “嗯?老张,师兄?还有玲珑?” “你们站树上干嘛呢?” 与田晋中结伴同行,准备去看望看望被途明收拾成面条的张灵玉的陆瑾刚还在跟田晋中吐槽途明自己动手太过。 倒不是反对途明收拾张灵玉。 要不是年岁在这儿他其实自己都想上手收拾那小子一顿。 可到底是年岁在这儿摆着呢,老东西比张灵玉大出一百多岁了,同比缩减一下跟老头暴打小婴儿有什么区别。 这太不合适了。 怎么说也得让陆琳出手嘛,他个老前辈还亲自动手,实在不好看。 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张之维,途明俩老头站了他家老树上去了,中间还蹲着个狗狗祟祟的陆玲珑。 途明低头一看。 “哟,师弟,这么巧,上来一起啊。” “一起?” 陆瑾眉头微皱。 突然对他们到底在树上看什么感到了好奇。 倒是田晋中看着树上三人面对的方向,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眼看陆瑾有些意动。 田晋中赶忙添了一把火。 “老陆,你看我师兄都在上面呢,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咱要不上去瞅瞅?” “什么要紧事得在树上说?” 陆瑾虽然依旧觉得这事儿古怪,可身体却很诚实地动了起来。 他刚要运炁,田晋中却突然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 “要紧事呢,得把我也捎上啊。” “你老胳膊老腿的就别这么蹦跶了吧,真摔着……” “你们三个搁树上瞅着我还能摔下来?老陆你能不能行了,不行我叫我师兄来接我。” “啧。” 男人这种生物。 那是无分老幼,不管民族,一个统一的特点就是,绝对不能被人说不行。 陆瑾一把扶住田晋中的手臂,运炁轻身,带着他轻松跳到了树上,途明等人隔着树干的另一边的树杈上。 好在这院子里的老树枝干粗壮,田晋中就是仅凭多年来锻炼出的身体控制力便能轻松站稳。 陆瑾还算贴心地把他安置在靠近树干的那边,也算有个凭依,多少能安全点。 “好了,我上来了,有啥要紧事要说?” “要紧事?搁你家呢,能有啥要紧事。” 途明一脸古怪地瞥了一眼陆瑾,随即抬手指了指远处安排给张灵玉的房间的方向。 “上来看热闹的啊。” “……嘶。” 你能不能有点谱,能不能有点谱! 一把岁数的人,为了这么点事儿跑树上偷窥? 还撺掇着他太孙女和天师一起瞎胡闹! 陆瑾翻了个白眼,刚要带着田晋中动身下树,就听见田晋中佝偻着身子对树那边的陆玲珑吆喝道。 “玲珑丫头,把你那望远镜借使使。” “哎,田爷你等会儿,我给您递过去。” “老田你……等等,玲珑你带望远镜干什么?” 锐利的目光隔着龙虎山师兄弟杀向陆玲珑。 心虚的小丫头,表情一僵,挪动着将望远镜递给身旁的老天师请他代劳递给田爷后一个乌鸦坐飞机丝滑下树。 “太爷我去上学了,你们在树上慢慢看,不用想我哦,我晚上去找花儿有点事,就不回来了哈。” “这丫头……” 陆瑾算是看出来了。 他这太孙女压根用不着旁人撺掇,多半是自己上了的,而且可能还是因为她在树上偷窥才把途明和张之维引了上来。 “你们一个门长,一个天师,还都是他们的师长,跑树上干这种事儿?” “还能不能有点儿做为师长的自知之明了?” 陆瑾一边言语谴责着途明张之维的不端行为。 身体却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眼睛里炁光闪烁,显然也是在关注张灵玉那边的动静。 嘴上嫌弃,身体倒是诚实的很嘛。 途明撇了撇嘴,嘟囔了句。 “傲娇鬼……” “老不羞!!” 嘿,到底是长大了,调侃一句都不行了。 途明委屈啊,途明怀念啊。 当年那个温文尔雅,活泼可爱的陆师弟去哪儿了? 你个满脸褶子,脾气还特暴的糟老头子把我师弟还来啊!! ……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张灵玉倚靠在床头靠背上,调息平抑身体上的酸痛。 他扭过头,看向窗外。 不远处,一棵粗壮高耸的大树将将冒出新叶,翠嫩的枝桠在风中翩翩摇曳,一派春色将盛之景。 这让他莫名联想起了龙虎山。 这次下山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此番种种经历,却是之前几次不曾经历过的。 日头悄然西斜,渐入午后的初春暖阳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倾泻醉人的暖意。 斜靠在书桌旁的夏禾右手支在桌子上扶住额角,左手搭在腿上,微微垂首,双目微阖,气息平和中带着些微醺般的迷醉,有种猫咪般柔软的松弛感。 张灵玉有些愣神,他的目光落在夏禾的右手上。 那枚在他的淬炼下化去阴煞的戒指在阳光的轻拂里闪烁着莹莹微光。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看了很久,仿佛那是他一生也不愿移开视线的绝景。 第五十九章,大新闻,吕家二壁暴打三一门门长,陆瑾竟袖手旁观? 陆瑾一脸古怪地侧头看向途明。 “看人家小孩儿发呆是一件很热闹的事儿吗?” 靠北哦,时机不对了啦。 他没关注时间,都忘记已经到午后一点了。 做为一个传统到脸谱化的家长,培养孩子午休的好习惯自然也在途明的教育企划当中。 中午适当的休息既可以有效中和一个上午积累下的疲劳,还有助于心脑血管的养护和炁的调和,为下午的学习修行养足精神,实在是不可不培养的优秀习惯。 于是,在我们途大门长的积极带动下。 三一门的小辈(其实也就俩人)全都养成了这份优秀的习惯。 “赶巧了啊” 途明嘀咕了两句,没理会陆瑾的大声蛐蛐。 他刚要纵身跳下树去,就听见陆瑾的手机响了一下。 “嗯?他们两兄弟怎么一起来了。” …… “两位吕爷请稍坐片刻,家主很快就来。” 陆家虽是高门,但因为性质特殊,家里也不像旁的豪门大户似的请上那许多保安保洁,平日里大宅的维护基本上都是小辈们自觉收拾,若有客人来访,迎客接待的也大多是本族之人。 将吕仁吕慈两位客人送至陆瑾会客的观竹堂后,负责接待的陆家后辈安排好一切便退了出去。 吕慈轻抿了口茶水。 听到会客厅的房门轻轻闭合的声音。 这才颇感无奈地看向一旁闭目养神哼小曲,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哥哥。 “你说你干嘛非得亲自跑这一趟?” “不过是想要通过老陆跟三一门那边知会一声,递张拜帖,这点小事你还非得跑这一趟干嘛?” 听着吕慈不满的唠叨。 吕仁只是嘿嘿一笑,微眯的眼眸中映射着狡黠的光。 “兄弟啊,哥这大半辈子都拘在家里,当了家主之后,几十年的奔走没几次是为了自己,现如今这好不容易把担子交出去,怎的还不准我老头子出门溜达溜达了。” “可你这身体……” “唉,打住啊,你哥我虽然是废了,但也就是使不出手段来了罢了,少拿我身体不好说事儿我告诉你。” 吕仁自得地挺直腰板。 “我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不用炁你都够呛能打的赢我。” “呵,你就可着劲嘴硬去吧!” 吕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 “老陆的嘴都没你硬!” “你说是吧,老陆。” 话音刚落。 刚走到门口的陆瑾也是颇为无语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这刺猬,打年轻时说道别人就不避着人,到老了也是这副德行!” “嘿,我这叫初心不改,率性豁达,不像你,假正经。” 陆瑾和吕慈。 陆家和吕家。 作为四家同辈的老人,这两位是打年轻时就不怎么对付。 吕慈觉得陆瑾假正经,人太端着,看着不自在。 陆瑾觉得吕慈炸毛刺猬,一碰就炸,性格恶劣。 按理说这两人之间交情也就一般,可架不住两人上头都有位兄长,吕仁是个温厚人,而途明跟吕家兄弟关系都不错。 当年太行一战后,吕慈因为愧疚不敢去见途明,陆瑾想见途明却始终被他避开,这两人因为途明竟然倒也有了些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味道,一来二去,也称得上一声损友了。 有些无语地睨了一眼吕慈,陆瑾端正了姿态,看向一旁笑呵呵坐着的那位吕家家主。 这位是吕慈的兄长,在他们这代四家家主里,吕仁是年岁最大的,故而虽然同为家主,可陆瑾于情于理也该多几分尊重。 “吕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还要劳动您亲自跑一趟?” “呵呵,没啥要紧事,没啥要紧事。” 吕仁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说道。 “我这不是,差不多也快到时候了嘛,想着临了了高低得出来溜达溜达,赏赏风景,见见朋友,也算是静极思动了吧。” 死生之事,淡然处之。 陆瑾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一旁的吕慈。 吕慈神色黯然,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吕兄这次来,是为了我师兄的事儿吧。” “没错。” 吕仁很坦率地点点头。 “我这条命,有一半是他给捞回来的,此生尽头,若真是有什么烦恼未了的话,一就是途兄弟,二是王子仲,三嘛……嘿嘿,就是当年砍我那崽种和那把刀。” 当年日寇犯我华夏,不少异人都参与到了当年对鬼子的抗击战斗中。 吕家的势力在豫鲁一带,那里是抗日的主战扬,本地的异人抗击日寇的力度也最高,但也正因如此,包括吕家在内几乎所有当地的异人组织都被那些鬼子给盯上了。 樱花那边派出了他们本土的异人,一伙被称作忍众的暗杀者开始针对性地对那些袭扰他们的异人,尤其是那些有门有派的进行斩首暗杀。 吕仁做为当时的少族长,就是在那个时候遭了忍众的暗算。 一个叫二阶堂瑛太的古怪异人持一把妖刀偷袭了他,若不是有途明替他挡下了第二击,险些连脑袋都要被那孽畜砍下来。 幸赖有贵人相助,保下了命来,可到底是已经损伤了最最重要的一条经脉,虽说此生长寿无虞,可一身手段却再也使不出来。 那是吕家多少年的痛啊,未来前途无限的吕家双壁,就这么折了其一,堂堂异人,竟落得个一辈子使不出手段的下扬。 这如何叫人不恨啊…… “只可惜啊。” 吕仁眼神幽幽。 “那妖刀最后竟然只落个下落不明的下扬,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都没能亲手活剁了他,此生大憾呐……” 对味儿,太对味儿了。 到底是吕家家主,平日里一副温和长者的模样,可骨子里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吕家人。 异人界名门四家,陆,吕,王,高,立家千年,自然各有各的立家手段和资本。 陆家人没有家传手段,但凭着过硬的人品各门各派都有陆家人的影子。 高家一手出马纵横关外,与那些仙家关系好的很。 王家的神涂在圈子里声名远播,且王家人素来擅长经营谋算,传家的老字号攒下上千年的丰厚底蕴。 吕家的手段称作如意劲,能使劲力如臂指使,虽然听起来似乎稍显平常,但架不在住吕家人骨子里的‘狠’字加持下,这手如意劲也在圈子里杀出了赫赫凶名。 吕家人的狠,才是吕家最硬的立家手段。 “是啊,找了那么些年呐……” “谁!” 砰!! 第六十章,吕兄,你也不想看到你兄弟被我扣下刷盘子吧? 一个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的人物。 这是高手! 得出重拳!! 势大力沉的一肘裹挟着如意劲的劲力当即便打了出去。 至于结果嘛。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了鼻子挨了吕慈一记肘击,捂着脸蹲在地上的老头。 “哎呦我去!” 生生用脸接下吕慈一记如意肘的途明大声嚷嚷着表达自己的愤怒。 “吕慈你要死啊!看清楚再动手啊!!” 可被他谴责的吕慈已经懵了。 陆瑾和吕仁也懵了。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陆瑾一时间也不知该对吕慈痛击他师兄的事做出严词谴责好,还是该问某个说着暂时不方便露面的老东西为什么突然冒了出来还特意要用脸接人家一记肘击好。 “真的是,哎呦,鼻子都歪了!你这是使了多大劲啊,差点给我打成邓布利多了都……” “途,途明?!”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吕仁。 一双眼睛几十年没瞪这么大过。 “真是你?你出来了?”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退休又不是坐牢,咋还不能出来了。” 途明揉着鼻子,运转逆生三重将被打歪的鼻梁一点点掰了回去。 “倒是你们是真行啊。” “我退休了,没权没势了,就跟我断绝往来了是吧?” “近百年的老交情啊,你们愣是没去看我一次,真行啊你们!” 面对许久不见的朋友,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迅速消除这几十年来沉淀的生疏呢? 很简单,一个熟悉又亲切的小玩笑足以融化一切隔在真挚友情之间的坚冰。 “途……途大哥……” 呆愣了许久的吕慈直到现在才真的确认眼前的人是货真价实的途明。 他的手僵在半空,右脸上从额头贯穿眼眶的伤口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真是你啊。” 满腔的愧疚被点燃。 看着十多年没见,刚一见面就挨了自己一下的途明。 吕慈觉得自己是真该死啊! 这死胳膊,怎么就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么灵敏呢! “我……我这……” “结结巴巴的,一把年纪了怎么跟个小丫头似的?” 好容易把鼻梁掰直的途明抽了抽鼻子。 不理会吕慈的精神混乱和满腔愧疚,抬起手一把揽住他的脖子。 “你知道的,哥哥我是修逆生的,脸上轻易留不下疤来……” “这一下,就当是还你脸上那道伤了。” 途明沉吟着,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当年,对不起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你在对不起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吕慈愣住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呼吸都变得凝滞。 “可明明,是我……对不起你啊。” 我本该坚定地站在你的身后,哪怕不是你最狂热的支持者,也不该做你的阻碍者。 吕家的道理,从来是帮亲不帮理。 你是救下我哥的恩人,是相交莫逆的挚友,是宽厚正直的兄长。 这世上除了血脉至亲,你便是我吕慈最亲近的人了。 可…… “可我,当年,是去了太行山的啊,你对上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啊!” 吕慈的情绪好似突然被途明的那句对不起引爆。 他的眼睛唰的就红了,他的脸有些不受控制似的抽搐着,一脸无措地看向途明。 “是我对不起你啊……” “说什么屁话呢你。” 途明有些愧疚地看着吕慈。 可他的口气却又带着种让吕慈万分熟悉的肆意。 果不其然,途明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便不老实地一把抓上了他的头顶,一通揉搓。 “真当我是傻的,是非不分?” “当年的事儿是我失控了,其他人是怀着什么目的去的太行山我不清楚,可是你,梁大哥,杨少爷,你们这些老朋友,我是打心眼里清楚你们的,你们绝对不会害我。。” “而且,我反倒是感谢你们啊,在那种时候,你们肯去拦我,这才是真朋友该做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陆瑾有些黯然地别过了脑袋。 当年太行山之事,本是他离着逮住途明最近的一次。 只要他也前往太行山,就一定能见到途明。 可他不能去…… 那扬仗,只有愿意站在途明对面的人才有资格参与。 可他是三一门人,而途明是三一门长。 那扬仗,谁都可以站在途明对面,唯独三一门人,不行! 陆瑾看到通透。 当年的事,途明真的做的太过了,他几乎要开始践踏异人与普通人之间那条脆弱的界限。 必须有人阻止他! 但决不能是三一门人。 谁也不能支持他。 无论是不是三一门人。 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啊。 那一刻的途明,成了一座被遗弃的孤岛,要么在风暴中沉没,要么就此滑向被遗忘的远方。 “行了行了,都过去了。” 如今那座孤岛回来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丝毫不曾将当年的那扬风暴放在心上。 途明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吕慈的肩膀。 可这一百多岁的老兄弟却愣是一言不发,还是副愧疚不已的模样。 这可就要把途明给逼急了啊。 嘿,堂堂大丈夫,何故做小女儿姿态! 途明单手擒住吕慈,抬手伸向陆瑾。 “师弟!手机给我!” “我给这老小子拍张照片,你过会儿叫人给吕忠发过去,叫他给我裱起来,留着当传家宝!” “我想想啊,底下标题就写。” “《刺猬的眼泪》!对就写这个,嘿,还反抗?师弟快点,你拍你拍,我给你按住了。” 嘶! 这下是一把捅着吕慈的死穴了。 老吕家人这辈子,命,他们可以不要,脸,那是丁点也不能丢! 这要真被人把自己黯然神伤的样子拍下来还裱起来……哦,不,老夫一生威名只怕当扬便要烟消云散口牙!! 吕慈的满腔郁气被途明这么一下愣是给吓散了大半。 途明这个人他可太清楚了,这种事儿途明和陆瑾是真敢做啊! 不行,不行不行! 他吕慈狠了一辈子! 要真留下这么张照片那可真就晚节不保了啊!! “松手!你松手!!” 途明不松。 “陆瑾,陆瑾你干嘛!你把手机给我收回去啊!!” 陆瑾不听。 “哥!哥你救我!” 吕仁摊开手表示,为兄老矣,吾弟自勉之,随后也开始拿出他的手机。 这一刻,莫大的孤独感笼罩了吕慈。 他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众叛亲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浑……浑……” 途明感受到吕慈的挣扎力道变得微弱,非但不叫唤了反而嘀咕起来,下意识凑近了想要听听他在嘀咕什么。 “浑什么?浑蛋?嘿你小子胆儿肥了敢骂……” “浑象流水!!!” 哦吼,急眼了捏。 正要从兜里掏手机的陆瑾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就这么看着途明毫不反抗地被吕慈的浑象流水一把甩了出去,直挺挺砸在他会客厅的博古架上,把一架子的藏品撞了七零八碎。 好嘛……你俩打闹拆我的家是吧。 陆瑾眼一横,索性手机直接递到了看热闹看的兴起的吕仁面前。 “吕兄,你也不想看见你兄弟被我扣下刷盘子抵债吧?” 第六十一章,这都是途明的错啊,你找途明啊。 “是吕慈把他给甩出去的怎么就不关你们吕家的事儿了。” “嘿,你自己的师兄你自己清楚,他要是不愿意我兄弟能把他甩出去?” 吕仁一脸雨我无瓜我是橘外人的表情,有些贱兮兮地说道。 “这事儿,照我看那都是途明的错。” “你得找途明要钱啊。” “他现在连底裤都快不属于他自己了,哪儿还有钱……” 嘶,等等。 陆瑾突然想起来,途明的全部资产现在虽然还在途明手里,可本质上那已经是他的钱了啊。 自己帮途明还上了强拆龙虎山的赔偿,虽然不强求途明立刻还钱,他可以用他在哪都通的临时工工资和退休金慢慢还,只是他的资产在名义上要抵押在自己这里。 所以,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途明其实已经没钱了,他现在吃的穿的用的花的钱虽然还很自由,可那严格来说都是陆瑾的钱。 途明现在浑身上下估计也就剩条底裤还完全属于他自己了。 也就是说…… 哦呵哈哈。 “你说得对啊。” “我确实,该找他要钱啊。” 还不知道自己不小心为陆瑾打开隐藏选项的吕仁有些懵逼地眨了眨眼。 无瑕老弟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现在这个笑容看起来那可是一点都不无瑕啊。 从一摊稀碎的古董碎片上爬起来,途明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恶寒。 这感觉……嘶,当初张之维叫他赔偿龙虎山被削掉的那个山头跟一应建筑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 这是钱包在发出悲鸣的感觉,可…… 他的钱包里早就没有属于他的小钱钱了啊。 一坨活尸悲鸣个什么劲? 错觉,一定是错觉。 “来,签了吧。” 正晃神呢,陆瑾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张刚写完字的纸就被怼到了途明脸上。 “啊?签什么。” 途明一脸懵逼地接过字迹有些潦草的纸,眯起眼睛刚看见第一行字整个人就愣住了。 又是赔偿单? 这才下山两天,见到的赔偿单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了眼地上一地的碎片,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地认识到……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不是,你在这种地方摆真货啊?” 过惯了简朴人生的途明也是蚌埠住了。 一辈子没跟古玩打过交道,当前手底下勉强算得上古董的物件估摸着就是他几十年前那些日用品和勋章啥的。 看着陆瑾仓促写就的赔偿单,途明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狗大户啊……你是真的狗大户啊,宋,明,清,奶奶的,连元代的都有??” 不过是跟吕慈打闹一番,怎么感觉就要把自己也给赔上了啊? 不对,不对……有阴谋啊这是。 眼皮狂跳但心里透亮的老人家侦探一眼就看出陆瑾这老小子不安好心。 虽然自己不懂古董,但也知道这些上了年代的物件各个价格夸张,真要签了这赔偿单,自己现在是真没有资产能拿来抵押的了。 可这事儿确确实实是自己犯了错,老夫堂堂正正一条汉子挨打立正,有错认罚,就是在哪都通打工一百年这赔偿也是得交上去的。 陆瑾估摸着就是掐准了这一点,这是想逮着着条软肋可劲坑他啊。 可惜啊,师弟,你到底还是太嫩。 途明的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弧度。 “嘿嘿,师弟啊,这回可跟上回不一样了啊。” “这回这事儿,师兄我可是有人脉的!” 说着,不理会陆瑾脸上的困惑狐疑,途明抬手一抓,右手炁化为一团炁云直接将一地残片连最细小的碎渣都没放过,统统攥了起来。 左右张望一圈,打眼看见了导致自己犯下文物损毁罪的吕慈。 稍有些于心不忍准备帮途明分担一点债务的吕慈一愣,眼前一花,随即身上一凉。 “老弟,衣服借哥哥一用,以后会还你的!” 他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途明一瞬间跑出了二里地后传来的吆喝。 低头一看。 自己的外套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件白色的内衬还孤零零贴在身上。 好家伙,他是不是该感谢而今天气还不算热,自己穿的还算多,这要是夏天,自己一百多岁个老头穿个坎肩虽说也没啥,但到底是在外头,不好看呐。 “人脉……他不会是准备去找柳三缘吧?” 陆瑾看着一眨眼便消失不见的途明原来站在的地方,回想起途明说的所谓‘人脉’。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当年号称能令金石再续,化腐为新的涅云手柳三缘了。 那老头算是途明的老相识,四十年前的时候在途明手底下任过职,不过不是途明手底下的杀胚,只是后勤人员,负责针对异人冲突造成的破坏的修复工作,尤其是对文物古籍的修复。 那柳三缘说来也是个传奇,不过不是在异人界,是在古玩界。 柳三缘,姓柳名覃字三缘,年轻时土夫子出身,偶然在一次行动时得了一本秘籍,一通瞎练,竟最后还真被他摸到了炁感,硬是照着那秘籍修成了一手能接金续玉,化腐为新的涅云手。 此后,得了这手段的柳三缘便金盆洗手,干起了古玩生意,一时间接金续玉,涅槃云手的名号响彻整个古玩界。 五零年庚寅之约,途明主导成立异人与异常事务综合管理部,简称异事部,这个柳三缘便自己凑了上来,成了当年第一批异事局干员,后来异事局解散他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凭着一手过硬的本事被哪都通高薪聘请,做了后勤部门的高管。 吕仁听到这个算不上多熟悉的名字,眉头微蹙。 “柳老头今年也得百十岁了吧?” “记得前些日子听着消息说他突发疾病,现今已经是卧床不起了。” 陆瑾点了点头。 岁月不饶人。 他们这些老家伙最能体会这句话的残酷。 莫说是涅云手,便是堂堂的天通道人也逃不过岁月冲刷。 可叹岁月无情,奈何遗恨难清。 陆瑾有些无奈地看着地上玻璃残片里倒映的自己。 也看到了另一道阴影。 无根生…… 你可一定得好好活着啊!! 你可一定得活着,等我,亲手来杀你…… 第六十二章,涅云阁,缘古斋 古玩圈子里一等一的金字招牌,百年的老字号。 全国各地,但凡有哪都通物流中心的地界,基本上都有一家涅云阁。 这倒不是柳三缘以权谋私,仗着自己后勤部门高管的身份为自己谋利。 这份利益,打从一开始就是公司亲手送到人家手上的。 到底说技术人才到哪儿都吃香呢? 柳三缘涅槃云手的名声起先在圈子里算不上响亮,可自打进了体制里深造一番后,上头是切切实实地看到了这位技术型人才在修复界的价值。 涅云阁跟着哪都通开遍全国,既是一份利益,也是哪都通为自己谋取的一份方便。 异人冲突,动辄就要毁房拆屋。 若只是简单的环境修复,哪都通自己就能想法子给处理了。 可那些上了年岁的,有历史意义的精细物件可就没这么好修复如初了。 这种时候,就轮到涅云阁来发挥作用了。 柳三缘在公司的这些年,拿了公司的好处收了公司的钱,享受着高干的待遇,名下还有上千家涅云阁分号的股权。 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不能只买他一双涅云手吧。 好东西,得发扬开来呀。 “哎呦!柳师傅,您这手艺可真神了呀,还真就一点缝都见不到。” 用吕慈的衣服提溜着陆瑾家的古玩碎片。 途明出门时随手从一个陆家人那儿借了一副墨镜,溜达着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胡同,拐了七道弯,走了二里地,扭头便听见了巷子尽头传出的声音。 抬眼一瞧。 檀木的牌匾上苍劲的笔墨书下三个大字,缘古斋。 旁人都知,柳三缘名下涅云阁的声名远播,却不知这缘古斋,才是他柳云手真正的老窝。 当年不曾加入公司,甚至不曾加入异事部前,这间不起眼的小铺子是柳三缘打出涅云手这偌大名头前的第一间铺子。 这些年来,涅云阁开遍大江南北,可唯独这天津地界是没有涅云阁的铺面的。 其原因,便是这缘古斋立在这地界,再起一间涅云阁,不合规矩。 要在这天津地界上找涅云手。 还唯独得上这缘古斋,也唯有这缘古斋,有这天底下最高深的涅云手高手。 古朴的雕花木门前,端着只斗彩花瓶的老人满脸惊异地摩挲着手里这不久前刚因意外被磕碎的传家宝,心里头的惊喜直叫他合不拢嘴,溢彩之词不绝于口。 “神了……真的是神了啊。” 途明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提着价值千万的残片,悠悠地打量着四周的铺子。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这缘古斋现在这地儿是够偏的,若不是有那牌匾作证,途明都险些当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时代发展是够快的啊,不过是四十来年没来过,竟然差点没找着门。 缘古斋现在的老板是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中年人,头戴一顶黑色报童帽,一身宽松唐装,虽说经营的古玩生意,身上却没什么挂件手串之类物件,笑容温和,鼻梁上挂一副黑框圆片眼镜,脸上起伏着岁月的沧桑,可唯独一双手,紧致,平滑,甚至有些白皙,比之不少年轻人的手都要精致不少。 这孩子……大概是老柳的孙子青檀吧? 这才多少年啊,当年那巴掌大的小东西都长皱纹了。 与那个端着斗彩瓶的老人随意交谈了几句,告别客人后,柳姓老板注意到了不远处树荫下站着的途明。 他的目光在途明手里的布袋上停了一会儿。 眉头微蹙。 圈里人? 抬眼在途明身上打量了一番。 他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人,怎的看着有些眼熟…… “小木头啊,这才多久不见,不认识我了?” 途明捏着眼镜腿往下一挪,笑呵呵地看向柳青檀。 小木头? 好多年没人这么叫自己了啊…… 柳青檀听到这熟络的称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看着途明久久记不起自己到底何时见过这人。 可突然,途明眼底炁光一闪。 一抹令人记忆深刻的纯白浮现,记忆中最深处的片段如泄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途……途爷??” 柳青檀的声音在颤。 眼睛瞪的溜圆,片刻前的平和姿态刹那间烟消云散。 “您越狱了??” 啐! 我就知道那姓柳的门里生不出好嘴的孩子! 途明一张老脸唰的就黑了,一颗爆栗眨眼就甩在了柳青檀头顶。 哦,还是熟悉的角度,还是熟悉的力道。 多年修行积攒下的本能在这近乎无解的脑瓜崩下依旧如小时候那般叫人无法反抗。 柳青檀痛呼一声。 转眼却又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力道,还真是您呐。” “涂爷,这都四十年了,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越狱啊。” 砰! “手艺不如你爷爷,这张嘴倒是青出于蓝!” 途明没好气地一把揪住柳青檀的后脖领子把他拽进了缘古斋里。 “今儿不是来找你逗乐的,你爷爷呢?我这儿一份大人情等着卖他呢。” 抬脚踏进缘古斋。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说不好是柳三缘念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途明看着缘古斋里的陈设,感觉就好似脚下的房间被身后这薄薄的的一层木门分割开两片时光。 站在这缘古斋里,有这么一个瞬间,途明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一百年前,那个新旧碰撞的时代,就像老迈的巨人笨拙地模仿着新时代的模样,苦涩且固执,却是独属于一个时代的风貌。 黄铜的挂钟在墙壁上滴答作响,纯木质的摆设和样式有些复古的玻璃橱窗仿佛还是一百年前的模样。 二十世纪的阳光斜斜照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如同跨越了一个世纪的时光。 “嘿嘿,途爷您也觉着亲切吧。” 自打途明现身,便不自觉开始以晚辈的姿态主导自己的柳青檀笑呵呵地解释道。 “这地方,说起来算得上是我们老柳家起家的宝地了,老爷子可珍重的很,自个一年到头住在这儿不说,就连家里小辈练习手艺最后都要来这儿修一件老物件让老爷子看过眼才算得上过关,您别看这外头换了模样,可这铺子里头,那一桌一椅,一椽一柱,甚至就连墙上的老挂钟,都是我爷爷那时候的那些物件呢。”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啊。” 熟悉的陈设摆在眼前,途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他将吕慈衣服包裹起来的古玩零碎轻轻地递到柳青檀手里,直奔铺子里边的茶桌而去。 看着那张一百年前的太师椅,途明有些谨慎地坐下,手下意识地想要掸一掸衣摆却突然想起,自己快有八十多年没穿过长衫了。 有些悻悻地拍了拍大腿。 途明抬眼看向柳青檀。 “你爷爷呢?楼上没感觉到他人,怎么,出去溜达去了?” 第六十三章,今天您没来过! 柳青檀苦笑一声,掂了掂途明递给他的衣服包裹,神情有些黯然道。 “他老人家也是百十岁的人了,这些年身体已经是大不如前。” “前些日子心血来潮,亲自动手修了件清末的西洋钟后突然就昏厥了……昨天才刚醒过来。” 途明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 低垂的眸子里不知在回忆什么还是在思索什么。 柳青檀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到一旁将包裹放下,取出柳三缘珍藏的茶叶为途明泡上。 听着手边茶水与茶盏碰撞的声音,途明这才抬起头,看向柳青檀。 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那一兜子碎片。 “你的手艺我看了,有你爷爷七成的功力,包里的东西帮我拾掇好后直接送陆家大院就行……哦,对了,还有那件衣服,等清理出来寄到吕家村。” 陆家大院的古玩? 吕家村的衣服? 柳青檀面色平静地点头记下了途明的吩咐。 心里却是莫名起了些波澜。 陆家大院也就罢了,陆老爷怎么说也是途爷的师弟。 可吕家村是怎么回事? 吕家当年是明确参与过太行一战,阻击过途明的啊,而且吕家的基本盘在豫鲁那块儿,途爷就算下山,又怎么会和吕家这么快凑到一块? 嘶,这是阴谋酝酿的味道啊…… 砰! “少盘你那些花花肠子,手艺人脑子里塞这么多念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途明眼神幽幽地瞥了柳青檀一眼,这一眼的压迫感只是瞬间就让柳青檀记起了眼前这人不单是自己爷爷的老上司,看着自己出生的长辈,还是当年叱咤异人界的天字一号煞星公。 五六十岁的老头眼神一下子就清澈了。 他一脸无辜地看向途明。 “途爷啊,您说啥呢,咱就是个老实人,哪儿有啥花花肠子好盘的。” “您说的我都记住了,物件是陆家送来的,衣服是吕家家主年轻时候的珍藏,托陆老爷一并送来修的,是这样,对吧?” 途明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看的柳青檀心里发慌,他冥思苦想,绞尽脑汁。 突然,看着途明挂在胸口的墨镜,柳青檀眼前灵光一闪! “今天,您没来过!!” 途明点了点头,对着他的肩膀拍了一下。 “孺子可教。” …… 嘿嘿嘿,吓唬小孩可真好玩啊。 …… 医院,安静的病房里只一张床位,枯瘦的老人在病床上安然沉睡着,手背上打着点滴,呼吸器时刻维系着已经变得艰难的呼吸,心电图上跳动的线条看起来还算稳定。 静静地站在床边。 途明看着眼前这枯瘦的老头,怎么也没法和记忆里那个目光狡黠,五短身材,总爱穿绸缎长衫的胖子对上号来。 病房外有细微的脚步声靠近。 途明看着柳三缘,三重运起,悄然隐散了身形。 睡梦中的柳三缘突然皱了皱眉,睁开透着疲惫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 他的脑子里有些混沌,一时间竟然记不清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了,紧接着就是门把手被轻轻转动的声音。 来人带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鬓角花白,面容却不显老迈,似乎只是四十几岁的年纪,穿着件平平无奇的黑色夹克,却浑身透着种的成功人士低调的豪气。 一只手戴着丝质的手套,另一只手泛着淡淡的玉光,与柳青檀类似,却更显张扬。 双眼微微眯起,似是习惯性环顾一周,打量了一圈病房里的陈设。 看见躺在床上眼神茫然的柳三缘,男人那张有些冷硬的脸上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轻声快步走近病床,温声道。 “老师,我来看你了。” “身体好些了吗?” 柳三缘有些浑浊的目光扫过男人的脸。 眼底的茫然更深了。 “你是……” 微弱且沙哑的声音透过呼吸面罩传了出来。 男人的眼角闪过一抹悲哀,嘴角强打笑意。 “我是张全啊,老师,您不认得我了?” “张全……张全……啊,啊啊,小全啊。” 柳三缘浑浊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 他有些激动的抬起手,朝着张全伸去。 那双手苍白干瘪,本应因特殊的炼炁手法而饱满柔软的手指在这扬大病之后也不复曾经的模样,分毫看不出这便是当年那双在古玩圈子里声名赫赫,能接金续玉,化腐为新的涅云手。 张全的心头猛地一颤,赶忙抬手握住柳三缘伸来的手。 “哦……好啊,好啊。” 因衰老而变得粗糙的手指在张全的手上摩挲着。 柳三缘的眼底升起一抹笑意。 “很好啊,小全,你这手已经能修金石玉器了啊。” 涅云手有五重境界。 第一重揉钢化云,能使一双肉手揉钢如揉泥,将自身之炁凝练成特殊的云炁。 第二重合瓷拼瓦,云手由刚转柔,能极为细致地驭使云炁,使云炁引导断裂的器物融化再续。 而这第三重,便是接金续玉,金石玉器不同于砖瓦瓷器,其韧性,强度,甚至是厚度都是瓷瓦器物的数倍乃至数十倍,操纵云炁接续金石玉器这类东西不仅考验技术,更是在考验炁量,一般人想要修行到这一步最少也要花上十数年苦工。 张全闻言却是苦笑。 “弟子……惭愧。” 柳三缘突然眸光一凝,浑浊的眸子里闪过思索,可眨眼间却又变得浑浊,他只是微笑安慰道。 “痴儿啊,这有什么好惭愧的呢,要知道,我也是六七十岁时才到你现在这境界,若是这种程度便要羞愧,为师不早该羞愧自裁了?” “老师!” “呵呵,好好好,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多年未见的弟子突然到来。 饶是病卧床榻之上,气息变得迟钝不已的柳三缘也不觉平生了几分活力。 师徒二人相谈甚欢,柳三缘听着张全这些年在公司的安排下驻派欧陆,参与对那些流落国外的珍贵文物的修复工作,心中既有对弟子前途的欣慰,更有珍宝流落境外的心痛。 “那些驴日的洋鬼子!!” “糟蹋了多少好东西啊……而今还,还得叫我们的人去修,咳咳……咳!” 眼见老人家情绪激动。 张全赶忙抬手为柳三缘捋炁,但突然失控的心率仪还是发出了警报,惊动了护士站的护士和在与医生交谈病情的柳三缘的大儿子柳潜。 “爹!爹您怎么了!地……张全?!” 着急忙慌刨来的柳潜推开门,打眼便看到了父亲病床前为柳三缘捋炁的张全。 因紧张而蹙起的眉头猛地皱紧,却在看到父亲的状况后又很快松开。 “……什么时候来的?” 静静地等到柳三缘的炁在张全的梳理下平缓下来,又沉沉睡去后,柳潜这才开口问道。 “怎么没和师兄说一声?” “放心,我只是刚巧回国,听说了老师的事儿,想来看看而已。” 张全取下眼镜,低着头擦拭着镜片上的脏污。 低垂的嘴角有些怪异地抽搐了几下。 张全将眼镜重新戴回去,抬眼对向柳潜那双带着些排斥的眸子,嘴角的挤出一个怪异的弧度。 “好久不见了啊……大师兄。” 第六十四章,涅槃云手,枯木还生 柳潜,途明是认识的。 柳青檀的大伯,柳三缘的长子,几十年前便已成名的二代云手,涅云阁而今的掌舵人,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打小就是个古板性子,与他爹那骨子里的毒舌气质比较起来简直不像是一家人。 但是这个张全……倒是真的面生啊。 途明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锁在他那只戴着手套的手上。 这是,遭了算计吗? 透过只有简单的防尘功能的普通丝质手套,途明的感知直接切入了那只手的最深处。 焦黑的皮肤,枯萎的肌肉,连骨头都染上古怪的深紫色,好像是被一股炁给缠上,若不是手腕处一股精纯非常的炁在抵抗,只怕这股紫炁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手臂乃至全身。 这小子,是奔着老柳的第五重涅云手来的吧? 涅云手有五重,一重揉刚化云,二重合瓷拼瓦,三重接金续玉,四重化腐为新,这前四重都是修物之技,可偏偏那第五重,却突然有了质的变化。 “涅云手第五重……枯木还生。” 张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注视着沉沉睡去的柳三缘。 “师兄啊,这么多年了,您摸着那个境界了吗?” “师弟说笑了,连父亲他老人家,也是期颐之年才堪堪触及第五重的境界,为兄不过耄耋……资历尚浅啊。” “是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张全打断了柳潜说不好是自嘲还是埋怨的话。 他看向病榻之上气息微弱的柳三缘,眼神复杂。 “入门之时,老师便将这句话赠予了我等。” “许是您那个时候情形不同,老师的教学理念也不是如今这个吗?” 柳潜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看向张全的眼神越发厌恶起来。 “师弟此来,是想看看师兄如今的斤两吗?” “师兄六十多年的手劲,师弟资历尚浅,不敢讨教。” 张全话里讥讽的意味不加掩饰。 而隐遁无行的途明却从这话里听出了某种……令他有些在意的东西。 这二人显然是很不对付,话里话外,明嘲暗讽,字里行间,百般试探,看的潜水偷窥的途明直皱眉头。 “够了!” 不知是被哪句话触了霉头。 柳潜的脸色忽地变了,他冷冷地盯着张全,那双白净的手上炁云翻涌。 “师弟既然已经看过父亲了,就请回吧。” “这里有为兄照看,日后,也不劳你多费心了。” 呵,这可不单单是下了逐客令,更是要他再也不要过来的意思。 张全笑了,在他那张皮肉僵硬的脸上,头一次绽放了这样自然的笑意。 他站起身,几步来到柳潜跟前站下。 二人身量相差无几,气质也极为相似。若不是面容上各有特点,几乎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气势的针锋相对,柳潜却渐渐收敛了双手炁云,随即冷哼一声让开路来。 张全也收起笑脸,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病房里再度只剩下两人。 只是这次柳潜代替了张全成为了床头椅子上的人。 他沉默地看着昏睡过去的父亲,目光扫过父亲那双枯瘦干瘪的手,眼角抽搐,眼神幽幽。 “父亲……” “枯木,真的可以还生吗?” …… “嗯,嗯,我知道,再给我些时间……我知道,好。” 医院的楼梯间里,斜靠着楼梯扶手,毫不顾忌地坐在台阶上的张全挂断电话,他有些疲惫地将手机收起,抬起那只戴着手套的手,犹豫片刻,一把将手套扯了下来。 焦黑的皮肤仿佛被火焰灼烧,细密的血色构筑出狰狞的纹理,张全知道,这是他被毒腐蚀变异的血管。 僵硬,灼烧般的疼痛,张全很清楚,他的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保守估计,除非您日夜不断地运炁抵抗毒素,否则您的整条胳膊会在三天之内被毒素感染,若是到了那一步再不进行手术切除,恐怕就连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切除吗…… 张全的内心动摇了。 在此之前,他曾拜访过国外最顶尖的异人医疗机构,也在百草堂,济世堂这些老字号诊治过,甚至就连南疆的清河村他也专门拜访过,可是无一例外,他们给出最优的解决方案,就是切除,把染毒的手给直接截掉,连同上面的毒素和他在这只手上三十多年的修行一起抛弃掉。 一番辗转,多日不曾安眠的张全只感觉脑袋里一阵刺痛。 他知道,这是长时间维持运炁状态对精神产生的副作用,过度的疲劳感在精神中堆积,大脑在警告他必须尽快休息。 可他知道,一旦松懈掉对手上这股炁的运转,被他压制了半个多月的毒素会瞬间爬满他的整条手臂。 到时候可就不止是切一只手就能治好的了。 若是救治不及时,只怕就连自己这条小命都容易交代在这。 为了避免招惹事端,也是想趁机看看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张全此前特意请求公司封锁了他中招的消息,也是在公司的专人安排下接受的此前种种治疗。 尽管最后的结果都令人失望,但张全一直都没有放弃希望。 他始终有最后一份希望,那就是这涅云手的第五重,枯木还生。 涅云手前三重是修物之技,第四重是造物之技,而第五重枯木还生,是修命之技,据传能接肉续骨,重练经脉,若是修到更深处,生体再造,也不是难事! 而今这涅云阁门徒上千,柳三缘弟子也有了百十之数。 却只有柳三缘自己一人摸到了五重的境界。 就连最早学艺,还是老师长子的接班人柳潜都不曾得到哪怕半分指点。 张全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恍惚,脑袋里全是刚刚师父那虚弱的模样。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的脑袋里萌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枯木……真的可以还生吗?” “枯木的确可以还生,只是你这手……可不是只凭枯木还生就能救的了的啊。” 第六十五章,机票预定,清河村 刚刚在病房里偶然一眼让途明起了疑心,总觉得张全骨头上纠缠着的那东西好像不是一般的毒,因此在张全离开后途明便跟了上来。 本想着跟这小子打个招呼,结果不小心习惯性地又从别人背后冒了出来。 突然听见背后的声音。 在本能的影响下,张全下意识想要攻击途明。 涅云手炁云翻涌,揉铁如泥的恐怖指力眨眼就要擒来。 但是。 他以为他是谁,吕慈吗? 就是吕慈那也是途明愿意挨一下,他那一肘才碰到的途明的,要不然当时吕慈那一肘甩过来,飞出去的得是吕慈。 区区张全,还不够资格。 冲动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途明反手在张全的脖子上戳了一下。 泛白的眼睛证明这孩子的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好。 抬手捏住张全那只焦黑的手,三重之炁深入皮肉,触及骨髓,随着炁的探入,途明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东西,确实是蛊毒。 而且,是自己四十年前没见过的新品种。 “清河村是怎么搞得,这种东西怎么会流出南疆呢?” 途明眉头紧皱,三重之炁在张全的骨头上扫了一遍,运转伪神明灵之法,将这些附着在骨头甚至开始往骨髓里蔓延的毒素堂堂打回了先天一炁的原始状态。 这可算得上是件精细活,既得保证这些蛊毒被消掉,又得小心别废了张全的手。 一通操作下来,除了已经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的手,张全身体里的蛊毒已经被途明从里到外全都清理了一遍。 该说不说,这小子的运气确实不错。 刚好碰见个能把他敲晕的人还是能解他蛊毒的人。 此前一直强撑精神运炁阻隔的蛊毒在他昏迷过去的瞬间便开始蔓延,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小臂的位置,好在途明够给力,清毒的速度比蛊毒蔓延的速度更快。 不多时,当最后一缕炁被从张全的体内抽出,这股将张全逼的都快精神崩溃的蛊毒彻底被途明清除。 而且他还顺道修好了张全的手。 不然怎么说这小子运气好呢,在那蛊毒的侵蚀下,虽然皮肉溃烂可经络在一些药物和炁的保护下还很完好,途明只需修复他的血肉就能使其痊愈,不需要动用拟脉夺生这种还在考验期的手段。 “不过,看来得去清河村走一趟了啊。” 一个纯白的炁团在途明的掌心浮动。 其内部一缕深紫色的蛊毒渐渐漂浮着,在途明模拟出的张全血肉上保持着微弱的活力。 “有意思……这东西的尺度把持的还蛮到位的嘛,明明属于蛊毒,可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却又容易叫人以为只是一般的毒。” “也难怪能流出南疆,只怕清河村当初也是打眼了吧。” 话虽如此。 但途明还是决定等处理完夏禾的事情之后,得去南疆那边溜达一圈。 毕竟,当年和大蛊师都讲好了嘛,蛊毒不出南疆,途明不入清河,现如今这蛊毒不仅是出了南疆,还落在了途明手里,那这清河村,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去走上一遭了啊。 只不过,当年那位同自己定约的大蛊师,应该也早已经不在了吧。 …… “唔额……” 不知过了多久,张全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下意识抬手扶住脑袋,想要回忆起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一个瞬间。 是昏迷的,而在昏迷时,他没法运炁! 坏了! 张全的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有些头皮发麻地抬起手,两只白皙的手掌一时间让张全愣了神。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好……好了?” 这惊喜实在来的太突然。 以至于张全那张因为多日不曾安眠而变得僵硬的脸都骤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反复检查一遍,发现除了原来被蛊毒侵蚀又不知因何痊愈的手隐约有些手感迟钝外,几乎与原来没有多少区别。 张全一时间喜出望外。 数日来积攒的疲惫在那短暂的昏迷以及这巨大惊喜中被一扫而空。 但片刻后,心里的惊喜慢慢沉淀,理性与思考重新占据大脑。 他记起了在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似乎是位老者,声音有些老迈。 应该就是那位对自己的手进行了医治。 “不成想这陆北还有这种医家高手。” 张全的眼底闪过一抹振奋。 若是能请到这人为老师治疗…… 不,没用的。 张全眼底的振奋被理性淹没。 他很清楚自己老师现在这个状况虽然是由疾病引起的,可根本的原因还是老师年岁已高,五炁衰竭,寿数将近了。 再好的医生也拗不过命数,哪怕是医圣在世也救不了衰老带来的死亡。 可心底的一丝侥幸还是让张全站了起来。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他还是想要替老师去试试。 就算最后真的无计可施,自己也还是得找到那位老前辈表达为自己医手的感谢啊。 打定主意,张全抬腿就要往监控室去。 可刚走出没两步便又退了回来。 他看向自己原来遮掩左手用的手套。 犹豫片刻后,他将那手套又捡了起来,重新戴回了左手上。 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张全的右手泛起玉光。 他的老师说,他这手已经到了第三重接金续玉的境界,但那是因为当时张全将自己近乎七成以上的炁都用来压制蛊毒的蔓延。 “那接金续玉的第三重境界,我十年之前就已经达到了。” 说罢,张全不再压制,周身云炁无需再去镇压蛊毒蔓延,顿时重新自如流转起来,双手莹莹玉色,熠熠如皎月之光,澎湃的云炁自掌心勃发,盈斥全身,不知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涅云手第四重的姿态,竟隐隐与逆生三重有几分相似。 张全感受这自己的状态,久违的轻盈之感冲刷灵台,洗去多日郁气,甚至就连那许久未曾寸进的涅云手都有了一些微弱的感悟。 他久久不语,死死掐住这刹那之间孕育的一线灵光。 看着不久前如焦炭般黑死的左手,张全仿佛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涅云手。 涅槃云手,枯木还生。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死,何知生,不成枯木,怎知枯木因何以还生。” 第六十六章,守口如瓶柳青檀 柳青檀正缩在柜台后头苦兮兮地替途明收拾他带来的一兜子零碎。 门外,一个脸色看着虚白,眼睛里却盈着狡黠的小光头抬腿迈了进来。 柳青檀头也没抬,听见这声音都知道来者是谁。 十佬那如虎的弟弟。 吸古阁,那如豹。 “今儿有份大活儿,没瞅见外头牌子挂着歇业牌子呢吗,没啥正事趁早别处溜达去。” “哟,挂着牌儿还不关门您这不是说笑呢吗,再说了啥大活儿啊,涅云阁家大业大的还得劳动您亲自动手?” 那如豹饶有兴致地凑了上来。 “老爷子这么多徒子徒孙呢,啥活儿吩咐下去不还正好练练手嘛,您这还跟他们抢……我嘞个去。” 刚一凑近。 那如豹的眼睛忽地就瞪大了。 “这是哪家的博古架倒了啊?暴殄天物啊这是,全给碎了?” “嚯……宋代的盘,元代的盏,明清的花瓶,民国的碗?这碎的够顺溜的。” “嘿嘿,豹子,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啊,这些玩意,你兜不住。” “这倒确实啊。” 那如豹斜眼瞥了眼被柳青檀修好的那些古玩物件。 眼睛微微眯起。 “陆老爷家的摆件,圈子里有几个敢兜的?” “哟……见过?” “都在天津这片扎根的,哪能没去拜会过啊,您这儿这些,那可算是把陆老爷那观竹堂里的摆件集齐了啊。” “老人家的事儿少打听。” 指尖云炁翻涌,对着手中茶盏缝隙轻轻一抹。 那道清晰的裂痕便好像有了生命般一点一点愈合了。 那如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是十足的惊叹。 “您这手艺,得有老爷子七成功力了。” “你是今天第二个跟我说这话的人,要不是知道你俩什么情况,知道老爷子是个什么情况,只怕我就真信了。” 柳青檀撇了撇嘴,对途明和那如豹这所谓的‘老爷子七成功力’的说法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途明,一个四十多年没更新服务器的老玩家,拿着四十年前的老数据跟他做比较,那自己确实有老爷子四十年前的七成功力。 那如豹,油滑精明的吸古阁二把手,一身本事一般,可唯独这性子高明的很,待人接物自有一套章程,既显出自己纨绔浪荡叫人放下戒心,却又能在不至于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的尺度内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嘴里的七成功力,只能当个恭维来听。 “这天津卫还有我这般眼力的人物呢?” 那如豹闻言登时便来了兴趣。 “您说说是谁,我得空得去认识认识。” “用不着,你本来就认识人家。” 柳青檀抬眼瞅了那如豹一眼,歪了歪脑袋示意他看看那堆还没修好的碎片底下垫着什么东西。 顺着柳青檀示意的地方看去。 那如豹那光秃秃的眉头登时一挑,眼神怪异。 “吕家那位爷的褂子……就拿来当包袱使了?” 这可真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在柳家的铺子里单看见陆家的古玩很正常。 单看见吕家的褂子也很正常。 可若是看见了吕家的褂子包着陆家的古玩……那这事高低是得透出些不正常来的。 眼见那如豹起了疑心,柳青檀聚精会神地盘弄起了手里修复到最后阶段的民国青花莲纹碗,看起来是对这件算不得珍贵的物件上了十成十的心。 “豹子啊,今儿你既然来了,那叔就好心提醒你一句。” 幽幽的目光中隐含深意。 那如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 “吸古阁家大业大,打扫卫生估摸着不怎么勤快吧,可那到底是你家,家里脏了,得趁早收拾,要是脏东西臭了烂地板了,再想着补救,一切,可真就来不及了……” …… “呵!今儿可是来着了啊……” 出了缘古斋,拐了七道弯,踏出胡同口,那如豹水煮蛋似的脑袋上已经落满了汗珠。 本就是想着来溜达溜达,顺道跟这位柳三叔谈一笔买卖来着。 谁知这想谈的买卖没谈成,带来的行货倒买份了天大的人情,不,倒也算不上人情吧…… 那如豹眼神阴沉。 今天这事儿若是把握不好,漏多了风声,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给缘古斋那老东西当了探路的卒子,活活叫人坑死都得给人说声谢谢。 他吸古阁虽说与涅云阁没什么生意上的重叠,可到底都是阁,在体制上多少有些相似的地方。 柳青檀同他漏的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估计一半是真出于好心,一半是想让吸古阁给他柳家的涅云阁探探路。 毕竟,若真是那位煞星公出关的话,有公司背书的涅云阁就算真的面临清算,多半也会被排在靠后的地方。 看着不远处吊儿郎当的几个马仔。 那如豹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眼神漠然。 掏出手机,那如豹点开了信息联系人那如虎的名字。 【七杀落地,破军将行】 输入这么一行神神叨叨的密文,不多时,那如虎的消息发来。 【知,安。】 我知道了,保持安静,不要轻举妄动。 那如豹一阵沉默,看着手机上这俩字的瞬间就删掉了自己这边的通信记录。 虽说自己如今管着这偌大的吸古阁,手底下千百号人好不威风。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头豹子虽说确实有几分实力,但要压住地下这一众山精野怪,还得是靠他背后的那头老虎。 吸古阁大大小小的的事务归他管。 但真要到了事关重大的事情上,那如虎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别以为人家能当上十佬真就全凭拳头硬,若是论脑子,那如虎不比那如豹差,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兄弟俩都不是只看面相就能下论断的主。 得到了这危机关头的最高指示。 那如豹身上那股压抑的漠然几乎眨眼就消失了。 只抬脚从墙根阴影下走出来,不远处那些吊儿郎当的家伙们当即就注意到了他。 “豹爷!生意谈成了?” “嘿,别提了,今儿豹爷点儿背,栽了。” 那如豹的脸上写满了后悔。 “也罢也罢,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嚯,豹爷都栽了,这柳三叔有点东西啊。” “不然怎么说是姓柳的呢?” 那如豹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巷子,接过手下递来的雪茄,沉声打趣道。 “这肚子里的肠子,比那柳仙还能绕啊……” 第六十七章,风骚与年龄与日俱增 骑着灰蓝小电驴,戴着兔耳粉头盔。 我们的途明大门长在严格遵守交规的前提下沿着马路牙子风驰电掣。 虽说腿儿着也无不可,但许久不曾亲近的小电驴还是最得朕心啊。 “骑上我心爱小电驴儿~~~~” “我永远不会堵车~~~” 柳青檀那小子是最像当年柳三缘的。 一肚子弯弯绕绕,可偏偏最会装可怜,扮无辜,骗着旁人给他给他当马前卒。 自己在那小子跟前露了脸,他要真不去用他那百转千回的脑回路去揣摩揣摩自己的意图,那就算那小子转了性了。 可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途明不相信区区四十年能让这个最像柳三缘的孙贼回头是岸。 “就是不知道,他把我卖给哪一家了啊。” 天下会? 还是吸古阁? 顶多也就这两家。 既跟十佬扯得上关系能扛事,又离着不算远。 大概率是吸古阁吧,体量合适,还跟甲申旧事扯不上关系。 啊……无所谓了,不论是哪家都好,没有公司的示意那些小机灵鬼大概都不会轻举妄动,但叫他们有个准备也好。 别等着日后我都登门了,还跟我玩儿来者何人那一套。 他这人社恐,最讨厌自我介绍了。 “嗯?是师父吗?” 骑着电驴飙车到十三迈的途明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扭头望去,穿着休闲冲锋衣的一男一女正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嗯?夏禾?还有你小子啊。” 途明摘下墨镜,这随意的一个动作让站在夏禾身旁的张灵玉险些应激,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把阴雷甩出去。 可这回途明不是要跟他玩‘给我看看’的小游戏。 墨镜下的表情很是慈祥看着真像位敦厚的温和长者。 “小子,筋骨可曾松快许多啊。” “额……啊,确实松快了一些。” 张灵玉扭扭捏捏躬身一礼,回应道。 “谢过前辈。” 嚯,这小子可以啊,老夫揍他一顿他还谢谢老夫。 搞得我都不太好意思再揍他了。 但没办法,为了你们俩孩子的未来……老夫只能是,违背本心了,嘿嘿嘿嘿。 “前辈的笑容……是否有些,古怪?” 被途明的微笑注视看的有些浑身发毛的张灵玉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一边的夏禾。 可夏禾也是头一回见自家师父脸上挂着这么……猥琐的表情。 可依着对师父的了解,这老头儿心里保准是憋着坏呢! “师父,师叔和那两位吕爷还在等您呢,要不然您还是快往回赶吧。” 夏禾抬手看了看表。 “嗯……照您现在这速度,估计天黑才能赶回去哦。” “小丫头片子指导起师父来了?” 途明哼哼一笑,重新把墨镜挂上。 “老头子老了,讨人嫌了,就不耽误你们轧马路了。” “但也别在外头逛太晚,这几天,要不太平喽……” …… “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 “嗯,谁知道呢?” 夏禾耸了耸肩,回忆着刚刚途明的一举一动。 “不过我估摸着,可能是跟沈冲有关吧。” “大名鼎鼎的全性三邪在这片儿载了俩,总有些不怕死的好事之徒会想要来凑凑热闹的。” “全性……不就是这样的一群货色吗?” 张灵玉没有说话。 但有了这些年对全性的了解,他也大概清楚了这些人大体上的一些行为习惯。 他们就像没头没脑四处乱撞的水一样,哪里的水缺了,会有别处的水补上,哪里出了乱子,周围的水就会涌过来,一切由着自己的性子。 其中有些人或许会有着自己的目标和目的,想要借全性的‘乱’成就自己的‘全’。 但多数人就真的只是因为徒有力量而缺乏眼界,无所事事,肆意妄为罢了。 “哼哼,公司接下来怕是有的忙了。” 夏禾眸光闪烁,脑海里回忆起了冯宝宝的样子/ 那个姑娘,收拾沈冲就跟收拾头砧板上的小猪一样轻描淡写,看年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但动手豁开皮肉时的冷漠,抬脚踹断沈冲双腿时的淡然…… 简直比唐门的人还要叫人感觉毛骨悚然啊。 …… 总部,董事长办公室。 “这样啊……好,我知道了,我会和涅云阁那边联系,你先忙自己的事就好。” “另外,替你医好手的人我大概知道是谁,那人如果不想让你找到就算是把陆北翻过来你也找不到他,你就先不要管了,如有机会,他不会不管柳老的。” 挂断电话,赵方旭神情淡然地抿了口手边的茶水。 “张全这手,算是救回来了。” 桌子旁的女人一身秘书打扮,可胸前的名牌的制式却是与赵方旭相似的董事名牌。 她翻阅着手上的数据板,查看张全发来的愈合后的手的照片。 “跟中毒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不止是清理了蛊毒,就连被蛊毒侵蚀成那样的手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原状” “途老爷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赵方旭眼镜下眼神不变,呵呵笑道。 “可怕?小苏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上,目光扫过一直被他安置在桌子正中间的一份文件。 “逆生三重的本事,断肢再续,砍头不死,练到高深处,就算是丹田被毁也能瞬间重构,修一只手,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罢了。” “赵董,您知道逆生三重那种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和用在别人身上是两回事。” 被称作小苏的董事抬眼看了一眼赵方旭。 “说真的,途明修复张全右手这手段,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八奇技,端木瑛,对吧?” 赵方旭淡淡地吐出了这个在过去过去的几十年里一直被刻意掩埋的名字,连带着那段使得整个异人圈子为之动荡的词。 “八奇技,双全手……” “据已知的资料显示,当年的三十六贼之一,出身济世堂的医家传人端木瑛在当初悟出了所谓的‘性命双全之法’,能医治世间所有顽疾,当年知情之人也曾评价说,双全手,是能修魂魄,肉白骨的手段。” “而今途明施展的这一手,要说没有半点当年双全手的影子,莫说是我了,只怕他自己都不信……可那又怎样啊。” 赵方旭看向苏董,眼睛里看不出半点对途明的忌惮。 “只要途明还是当年那个途明,八奇技在他那儿,就永远成不了威胁。”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老人家,可是比我们还要讨厌这些‘奇技淫巧’啊。” 第六十八章,没有敌人,那就创造敌人 黄昏是这扬戏剧的帷幕,而黑夜是最辽阔的舞台。 沈动站在天台边缘,他张开双手,晚风撕扯着他的衣摆,揉乱他张狂的发型,与沈冲足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写满了无敌的寂寞…… “当我行走在黑夜之中,我就是这座城市最恐怖的……” “搅屎棍子。” “张之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被张之维的一句搅屎棍子一把打碎逼格的途明愤怒地回头怒视拎着个保温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张之维。 “你要真闲的慌你去找你师弟玩儿去,再不济你去玩儿我师弟去,干嘛非得跑来我看我实况教学!” “废话……” 张之维盯着高耸的天台之下,如蚂蚁般渺小的人群里,他很轻松地便锁定了其中最显眼的两个。 夏禾和张灵玉。 俩孩子到底是大了,连途明好心给出的提醒都不当回事了。 明明都告诉他们最近夜里不太平,还是要轧马路轧到半夜十二点。 本来想着过几天再动手的途明当即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今天就得把夏禾那股子别扭劲给矫正过来! “灵玉的事你可是跟我打了包票的,我得过来监工啊。” “监工就安安静静的监,瞎插什么嘴啊。” 途明愤愤地别过头去,双手张开,重新酝酿起刚刚那张狂肆意的气势。 “呼……” 张之维这次很配合地保持了安静。 他沉默地看着途明在一点点的调息中,气势渐渐发生了变化。 原本那股压抑凝实的炁一点点散开,变得张扬,虚浮,却又体量惊人,渐渐从一位百年的老修行一点一点把自己撕扯成了个炼炁十来年,空有手段全无心性的肆意狂徒的模样。 那股独属于逆生三重的纯白之炁渐渐褪去白色朝着纯净无瑕的方向升变,在达到了一种近乎消隐于天地的极限后,途明捏碎了手中的炁团。 那里面是他从哪都通关押的异人罪犯身上取出来的一点血。 随着这点血肉在途明的指尖被碾碎,其中残留的那点近乎消弭的炁被释放了出来,落入途明萦绕周身的炁中。 呼…… 如滴墨入水,本来纯净无瑕的炁几乎瞬间被那股外来之炁浸染。 淡淡的莹蓝色在途明周身流转,随着这流转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在张之维的感知里,眼前这人身上属于途明的那些印记渐渐全部消失了。 一个崭新的人,在他的面前诞生。 “还融合了傩戏的路数吗?,有些太杂了吧……” “杂?你是想说脆吧?老头。” 途明的炁消失了,再度睁开眼的,是以沈冲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身份登扬的,沈动。 深棕色的瞳孔闪过一抹恶意,没有任何预兆,沈动炁涌如洪,抬手一掌打向张之维。 张之维眉头微挑,轻描淡写抬手相接。 一股浑厚掌力在二人掌心闷声爆开,张之维纹丝未动,而沈动却被这一掌的余波瞬间轰了出去,险些掉落天台。 “嗯?” 张之维有些惊异。 他看着扒住天台边缘一个荡身轻松跳回天台的沈动,发觉对方那股伪装出来的炁在刚刚自己的那一掌下竟然不曾出现分毫的溃散。 路数这么杂,构造出来的炁却很结实? “大繁至简,竟然看走眼了啊。” “怎么样啊,老先生,在下这炁,可还能入眼?” 前面称呼老头,挨了一掌就转口叫老先生? 何故前倨而后恭也? “有点意思了……” 张之维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入戏的途明。 这人现在虽说内里还是途明,可披上了这层皮之后,便如古时候的傩戏师那样,神颜覆面,就已有了三分神魂,一言一行都会被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所影响。 途明现如今给自己套的这层皮是一个个性张扬,胆大包天的青年人,打上的标签是祸根苗沈冲的弟弟,也因此,面容与行为上会有许多与沈冲类似的地方,但又因为是年轻人,所以少了几分沈冲的隐忍。 这一手虽说脱胎于傩戏演神,可应用起来其实要比演神难度高多了。 大傩演神时,虽说自身便要演出所演神明的三分神似,可那三分神似更多的却只是一个引子,以这三分神似引动众生信仰加身,补全神格,演的越像,能牵引来的信仰就越多,演出的神就越强,但对自己的损伤也就越深。 而演人却没有先有三分神似再引信仰加持的说法,尤其是在扮演一个本不存在的人时,一切只能完全依靠自己。 要彻底克制住这副皮囊下属于原本自己的一切色彩。 把自己变成一张白纸,彻彻底底将自己的融入画皮之下从头开始。 就好像在短时间内将自己重新诞生成长一遍一样。 这种手段,危险之极,但并非对人,而是对己。 演神和演人,最关键的点就在于‘演’,最重要的点在于,永远只是在表演,而不是成为。 古往今来,凡是与傩戏与扮演扯上关系的手段,都存在着这么一条不可逾越的线,那便是演就只是在演,不要想着去成为。 演神之所以演的越像损伤越多,正是因为越像,越难以自拔,越容易迷失自己。 可很显然,途明如今这一手段,正在尝试去越过那条线。 将一个本不存在的角色演活,将扮演法化作创生法,化作欺命法。 这样啊。 这就是你所找到那一线天光所在吗。 人之最初,神完气足,先天一炁虽然已经具化为了四肢百骸,但比之多年修行之人刻意去锤炼打磨的炁,生命最初的那股炁却是最最接近先天一炁的。 所以,你便想要以此为目标,不断地从头开始,不断拉近自己与先天一炁的距离…… 可这条路,若是一步踏错,便不单单是身死道消这么简单了。 “这路,很险。” 途明没有说话。 不,他现在不是途明,他是沈动。 沈动没有理会张之维所言,那勉强称得上认可的话。 他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天台之下。 一道目光携着汹涌恶意锁定了悠哉闲逛的夏禾两人。 多年修行培养出的敏锐感知让两人俱是在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目光的来源。 隔着数百米的高度,沈动的目光令两人感到了一种本能的不适。 这人……不是善类。 “是奔着咱们来的。” “大宅在市区,得往公司的方向去……远离人群。” “嗯。” 第六十九章,道友请留步 奔至市郊,离着哪都通物流中心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全力奔跑的夏禾和张灵玉忽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在身侧响起。 没有一丝丝迟疑。 张灵玉和夏禾都做出最正确也最本能的反应。 丝毫没有半分误伤无辜之人的犹豫。 金光开碑手和逆生掏心拳零帧起手,几乎瞬间就招呼到了那突兀出现在一旁的人身上。 空!! 拳掌加身,来者周身荡起一层幽蓝炁光,非但没有被二人的力道撕破防御,反倒是借着这一击的力道直接拦在了二人前面。 “两位朋友这一手可够狠的啊。” “要不是沈某多少还有些实力,只怕就要被两位当初格杀。” 夜幕之下,幽蓝的炁光映衬着来者从容的姿态。 那张与沈冲足有七成相似的脸几乎瞬间便引起了夏禾的警觉。 “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沈动,家兄……” 嗖!! 那人开口的瞬间,夏禾抬手一甩。 压根没有听完这家伙自我介绍的打算。 一枚飞石标着自称沈动那人的眼睛就射了过去。 沈动神情不变,只是轻轻侧头。 那势头骇人的飞蝗石擦着鬓角直直地射向了身后,不多时,一声闷响传来,在沈动的感知里,那暗器竟然直接打穿了一棵树,嵌在了另一棵树上。 “……没有礼貌啊,本地的帮会都不爱听人自我介绍的吗?” 沈动目光幽幽地扫了一眼夏禾。 几乎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对方的指尖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捏住了第二枚飞蝗石。 饶是处于扮演状态的途明都忍不住眉头微颤。 你这丫头到底还是不是我大三一玄门的崽了? 怎么起手就是唐门的手艺啊!!! 是我拳拳到肉的三一肉搏大法没热度了,还是唐妙兴那老贼给你灌迷魂汤了? 很显然,某个见面就拿手机当暗器袭击老天师面门的老头一点没准备在自己的身上找问题。 “姑娘,能不能多少讲点江湖规矩,起码听人把话说完吧?” “你讲,我听着呢。” 夏禾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但沈动却面色阴沉,抬手一指夏禾悄悄背在身后的手。 “……把你手里那一把飞蝗石收起来再说这话!” 夏禾闻言切了一声。 好强的感知力…… 捏在手里准备用来施展千击(三一门力大砖飞版)的一把飞蝗石被她不动声色地塞回了腰后的小包里。 沈动阴沉的面容这才变得好看了一些,他轻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再度挂起了那沈冲般三分真诚,三分讥讽,三分凉薄又一一分轻蔑的扇形图微笑。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沈动,家兄,沈冲!” 上一秒还在强调江湖规矩。 下一秒,话音刚落的沈动便纵身冲来。 幽蓝炁光几乎瞬间便如两道长鞭自左右横扫而来。 张灵玉周身金光瞬息撑开,抬臂将炁鞭拦在左右,却也因此空门大开。 夏禾几乎瞬间便理解了张灵玉的用意,闪身来到张灵玉身前,逆生流转,发丝隐隐炁化,将炁化推至夏禾目前能驭使的巅峰状态,浑身劲力也在刹那爆开。 轰!! 拳掌相接。 只是=一击便击中了高速冲来身形隐遁的沈动。 龙虎巨力震出骇然气浪,炁劲携着夏禾的炁几乎瞬间便刺进了沈动的身体里。 沈动面色微变,紧接着身体诡异地颤抖了一下,反手一掌削向夏禾面门。 夏禾本能地抬手拦下,却被这一掌中暗含的恐怖劲力险些破开手掌的炁化。 而且这股力道里,似乎隐含着她的炁? 虽然无法对自己造成影响,可这种被自己的炁击中的感觉……总会勾起些不太妙的回忆啊。 “太极借力打力的手段?” 沈动不语,旋身收掌,一腿踢向夏禾左腰。 早已酝酿多时的炁劲萦绕其中,只等夏禾被自己的劲力反伤后片刻恍惚的机会。 可夏禾并非独自一人。 一道金光化手拦在夏禾身侧,另一道金光一把将夏禾拽了回来。 经年锤炼的金光坚韧无比,可在那一记鞭腿下却被轻易击碎,张灵玉见此眉头微皱,闪身接替夏禾的位置抬掌击去。 暗沉雷弧于掌心翻涌。 阴雷.掌心雷!! 雷光炸起,挤压于掌心的雷弧瞬间将面前之人包裹。 可雷光之中,幽蓝炁光却不曾有分毫衰弱。 “雷法?就这?” 两只手冲出雷幕,一把攥住了张灵玉的手腕。 一双阴狠眸子下挂着诡异笑容的沈动在掌心雷下竟然几乎分毫未伤,幽蓝炁光狂暴翻涌,一种令张灵玉倍感熟悉的酥麻感刺破覆体金光涌入体内。 这是……掌心雷?? 这个念头在张灵玉的脑海中升起的瞬间。 他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地暴动了起来,阴雷骤然运起,雷光如洪水般顺着被沈动攥住的手腕处喷涌而出,惊人的气势几乎将二人淹没。 虽然是颜色暗沉的雷光,可在眼皮子底下炸开时一瞬间的强光还是对二人造成了一视同仁的伤害。 沈动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而张灵玉也趁机脱身,退回了夏禾身边。 “这人的手段不对劲。” 张灵玉在雷光炸起的瞬间便运转金瓜覆体护在身前,微微闭目不曾被雷光影响到视力。 冷静下来的张灵玉很快就反应过来,刚刚沈动施展出的那手阴雷的力道和水平似乎与自己打出去的阴雷格外相似。 “太极?不,不对……太极借力要练到将打入体内的炁化为自己的力打出来的水平没有几十年的苦修根本不可能。” “这是,先天异能。” “啊……” 沈动揉着眼睛,轻笑着透过指缝看向张灵玉和夏禾。 那眼睛里某种令人不适的恶意正在慢慢积累,刚刚张灵玉下意识使用雷光的手段似乎伤到了他,但也激怒了他。 “这雷法的水平甚至不如五雷符咒,可这雷光倒是比明光符亮堂多了啊……” “还有你,臭娘们……难怪我哥那个废物会对你感兴趣啊,这股力量,不当全性简直就是浪费人生啊!” 揉着眼睛的沈动满腔怒火,嘴巴里喷吐着恶毒的讥讽。 可内里的途明却是平淡至极,甚至还能对刚刚自己的表现做出一个中等偏下的评级。 目前看来,自己的表现彻底将沈动这个身份和途明切割开了。 毕竟,先天异能这种东西在异人圈子里,可比身份证啊不在扬证明啊什么的权威多了。 他刚刚使用的能力确实是先天异能,但却不是他自己的先天异能。 这是他有三重之炁,临摹来的能力。 先天异能是性命结合的产物,但其实并没有想象的这么难拟造。 于途明而言,真正苦难的,是维持。 他曾经在沈冲身上尝试过,在泯灭沈冲的灵魂后用一道自己拟造出来的灵魂代替,再复活肉体,看能否让沈冲原本的异能依然存在。 但结果就是沈冲成了个普通人,高利炁贷的能力也没法再回来了。 很显然,性命结合所孕育的先天异能对‘性’的要求非常严苛。 在沈冲复活的最后阶段,上丹之神,中丹之精俱全,在调动下丹之炁后,沈冲的先天异能其实出现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而这段时间,正是从三丹复原,到途明撤掉自己附着在沈冲体内的炁后的这段时间。 在松开上丹做为假灵魂的炁灵后的瞬间,这团模拟沈冲灵魂制造出来的炁灵便如同脱离了模具般开始了野蛮自由的生长,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真正的降生’。 没了途明的拘束,参灵造性造出来的性便会失去所参照的灵的特性,成为一个独立的拥有自己特点的新灵。 这一点是途明没有料到的。 但却也是令途明感到惊喜的。 诞生,不正是先天一炁拟化生灵万物最重要的一步的,而诞生的那一刻,不正是人在做为人的同时,最接近先天一炁的时刻吗? 参灵造性没有失败,虽然它能力无法做到拟脉夺生那般彻底。 可它所取得的成果,远胜拟脉夺生。 第七十章,恶念在滋长…… 可这并不代表途明没有办法去临摹其他先天异能。 沈冲在复活后,他的先天异能曾短暂存在过一段时间足以证明这一点。 于是,出于对实验组的对照,也是出于对接下来计划的需要,途明使用自己的权利小小地借用了一下陆北的资源。 囚犯资源。 哪都通的监管中心里羁押着各式各样或罪不可赦百死莫赎,或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异人罪犯。 途明借来的这个能力,就是一个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的先天异人的能力。 他可以将打在他身上的功击短暂存在体内,在他需要的时候原模原样地打出去。 哪都通称这种能力为,全反击! 这种能力在某种程度上简直是爽文男主标配了啊。 设想一下,你站在龙虎山之巅挨上张之维一击,再对着张之维打出去,最后拽拽地来上一句:‘张之维,你被自己的力量打败过吗?’ 途明都不敢想那个画面该有多美妙,但很可惜啊,这个世界上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能力存在。 这个能力是有限制的。 第一,使用者只能储存一次攻击,想要存储下一次就必须把原本的释放出去 第二,使用者能储存攻击的全部力量,但被攻击击中时受到的伤害也是全部的,要想储存,前提是不被一击打死。 第三,有承受极限,到达极限之后有技能冷却…… 这简直就是轮椅卸了轮,桌子拆了腿,削成狗了都。 还是上面那个假设,就算真能侥幸挨张之维一拳不死,但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朋友,你这能力有冷却,张之维的拳头可没有! 等不到第二次使用能力你就已经变成天师拳下的一团齑粉了。 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是自身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这样的能力其实未必不能成为一步奇招。 可那个先天异人只能说是很倒霉了。 他的先天异能很厉害,可代价就是他的炼炁天赋堪称依托答辩,唯一强大自身的手段就是搬砖撸铁。 一尊爽文男主就这么沦为了隔三岔五擅用能力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被扫黄大队逮住然后转送哪都通接受教育的小白袜…… 你说他使用异能破坏社会秩序吧,算不上。 你说他安分守己遵守规则吧,他还偏偏使用了异能,还用在了…… 只能说人类的多样性是丰富的,在不危害社会秩序的前提下,途明对任何人的爱好表示尊重。 出于好奇以及自己安排的实况教学的剧情需要(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好玩),途明使用自己特权见了见这位小朋友,在他被昏迷期间大致临摹了一遍他的灵魂和身体,使用三重之炁搞出了这么个不完全的全反击。 又或者,是加强版的全反击。 既然只是个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小角色,那途明就没有权利碾碎他的灵魂对他使用完全的参灵造性造成一个真正可以以假乱真的炁灵。 但好在途明有备用方案,多年前认识的一位还算不上无可救药的全性手里那名为神格面具的手段给了途明灵感。 在自己的元神之外包裹一层‘画皮’,以神格面具演神的手段去适应并巩固这层‘画皮’,骗过肉体,骗过炁。 途明临摹出的全反击没有了原版那种储存全部伤害的特点。 但同样的,这微弱的不同留出了途明对这副经脉的修改空间,在保留先天异能的基础上将这副经脉拉跨的炼炁天赋提了上去,再以自己原本的三重之炁进行填充在极短时间里使得这副身体达到‘高手’的程度。 与此同时,全反击能容纳的伤害上限也提高了。 庞大的炁量。 坚韧的身体。 精深的武艺。 结合沈冲的外貌,全反击的能力,途明创造出的‘沈动’人格。 一个有着全反击能力,和沈冲有七成相似,实力强强劲但之前从没传出过名声在异人户籍档案里也没有记录的异人沈动,诞生。 这里面唯二的漏洞就是身份和全反击原主人的问题了。 但身份的问题途明已经利用自己的权限解决了,捏造身份这种事对公司来说本就简单,于临时工而言更是家常便饭,对他这个临时工负责人那更是动动手的事儿。 至于全反击原主人的问题。 前面已经说了,为了临摹能力,途明先复制了那人的身体微调了一番无关紧要的东西如相貌之类的,又临摹了那人表层的灵魂在其内里进行演绎,最终取得了稍有差别的全反击能力。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途明要使用这个能力就必须临摹并演绎那人的灵魂。 可临摹并演绎那人的灵魂就导致了一件尴尬的问题。 连爱好都被抄过来了啊。 乖乖…… 我怎么感觉张灵玉那小子越看越眉清目秀了呢? 啪! 突然的一巴掌打懵了张灵玉和夏禾也打懵了沈动自己。 谁能理解上一秒还对你恶语相向还冷眼凝视的敌人下一秒眼神突然变得柔和到怪异然后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多么诡异的扬景啊。 沈动看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自己的主意识动的手。 这情况就好像是一台有自我意识的高达被高达驾驶员控制高达的手打了一巴掌一样,懵逼,但合理。 而且刚刚那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 张灵玉确实是挺眉清目秀的。 啪!! “他,他怎么了?” “不清楚……也许是那种奇怪的先天异能的反噬?” 眼瞅着沈动的手又要给沈动第三巴掌,沈动自己先气不过了。 他用另一只手一把攥住了想要扇自己的手,闭上眼睛,强行调动体内五炁,让自己愤怒了起来。 这灵魂不经打磨没有淬炼,空有强大的力量却无强大的心性修行,炁和技艺,途明可以用他自己的来弥补,可这心性的修为却不是单靠扮演能弥补的了。 强大而单调的情绪压制了纷乱的杂念。 沈动睁开眼,眼中只剩昂扬战意。 第七十一章,卍解!起舞吧!灵玉金光! 没有一丝丝预兆,上一秒还神神叨叨自己打自己的沈动咧嘴一笑,身形闪烁,刹那之间便以饿虎之姿扑杀而来。 蓄力已久的夏禾闪身踏步,一拳轰出。 龙虎之力,拳势如崩,直击沈动面门。 以惊人势头冲来的沈动似乎无可躲闪,也不准备躲闪。 他直直地冲着夏禾的拳头冲了过去。 但就在夏禾以为沈动被愤怒冲昏头脑,准备和她硬碰硬时,鼻尖离着拳风只一线之遥的沈动身形却猛地扭曲起来,浑身骨头仿佛不存在般以一种柔韧到恐怖的姿态躲过了夏禾的拳头。 夏禾微惊,瞬息止住拳势,挥臂擂向沈动。 又是如刚刚那样。 如蛇般闪过夏禾第一拳的沈动再次扭曲身体,一只手轻轻按在夏禾挥来的摆拳之上,熟悉的消力借着拳势将自己推开。 紧接着,半空中的沈动甩手一挥,一股惊人巨力在这击鞭手之下被甩向正要冲来的张灵玉左肩之上。 只一触之间,金光剧烈摇晃,恐怖的的力道饶是有金光加护也仍是让他身形一晃。 一抹怪异的恍惚感透过金光传来,张灵玉突然注意到,沈动砍在他肩头的手上,那股幽蓝色的炁变得浑浊起来,一抹熟悉的粉白色一闪而过。 “这力道还有这种古怪感觉……夏禾?” 这种浑身的炁都变得躁动的感觉,与昨夜夏禾向他展示的力量何其相似,若不是此番自己有所防备,不慎被直接击中的话,情况恐怕会变得很尴尬吧。 张灵玉眼底闪过一抹灵光,脑袋里突然闪过刚刚自己被沈动攥住手腕时,那一瞬间好似被阴雷击中的感觉。 他似乎发现了沈动这古怪能力的某些规律。 张灵玉的顿悟显然有些不是时候,尤其是在面对一尊由百年老驾驶员驾驶的智能自动高达时,一瞬间的恍惚都将是致命的。 沈动劈在张灵玉肩头的手掌一翻,指尖凝炁如勾,忽地剜进了张灵玉的覆体金光之中,刺破血肉。 剧痛袭来,张灵玉瞬间惊醒。 鹰爪手? 竟然穿透了他的金光?! 来不及震惊,他必须做出反击。 挥臂欲要格开沈动,右手抬起瞬息蓄势,半步崩拳裹挟金光骤然轰出。 背后亦有恶风奔袭而来。 夏禾踏步崩岩,拳风猎猎如虎啸。 沈动面对这二人前后夹击面不改色。 又是如面对夏禾时那般近乎反人类的旋身,轻易躲开崩拳,腰身扭曲柔若蛇身,却又在下一刻瞬间绷紧,扯着张灵玉的金光单手便将其朝着夏禾猛地掷了出去。 夏禾对此早有预料,眸光微凝,拳锋一转,五指张开,掌心一枚飞石越过张灵玉直刺沈动。 可本该直直被抛飞出去的张灵玉却在此刻猛地向下坠来。 势如刀落,有刀法中力劈华山的气势。 金光为钝,犹可为锋,将飞蝗石一击震碎。 沈动嘴角噙笑,眼中尽是嘲讽 【名刀.灵玉金光!】参上! 原来,刚刚他将张灵玉抛出去的瞬间,另一只手竟是瞬间擒住张灵玉的脚腕,顺势劈下,持人如持刀,龙虎山金光攻防一体,沈动也是将张灵玉使用出了亦刀亦盾的功效。 夏禾看到沈动这操作也是惊了一下,当即就要上前营救。 “卍解!金光乱舞!!” 沈动却不准备给她机会,名刀灵玉金光疯狂挥舞,在周身愣是挥舞出了一道水泼不进的金色屏障。 这屏障坚硬非凡,锋芒气势远胜寻常法器兵刃,旁侧树木擦着便断,脚下土石碰上就碎! 金光在一次次撞击中变得摇晃。 张灵玉虽然能靠着扎实的金光抵抗冲击,但冲击产生的震动依然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而且被急速挥舞时的这种强烈的离心力正摧残着他的五脏六腑,潮水般袭来的眩晕感正要淹没他的意识。 夏禾被沈动挥舞的张灵玉阻隔在外,迟迟找不到机会发动攻击。 沈动虽然只是在挥舞张灵玉,可却也有意识地使用着张灵玉在攻击夏禾。 这一手无耻至极,使得夏禾一时间下手也有些畏畏缩缩。 在一次次挥舞中,张灵玉强忍不适,宁心静气。 这种时候若是有这么一瞬间的动摇导致金光溃散,自己便是不死只怕也要半残! 凝神静气,引导金光稳固住身体内紊乱的气血和乱颤的内脏,弥漫意识的眩晕感渐渐隐退。 张灵玉沉下心来,渐渐找到了沈动挥舞他的规律。 在被挥舞到斜向上的角度时。 张灵玉瞬息散开金光,身体猛地蜷缩起来,一股浑浊沉重的漆黑炁雷被抬手从袖中甩出,精准击中沈动右侧脸部和肩膀的位置。 果然,这一击几乎眨眼就被沈动吸收。 可这一击造成的伤害却也一同出现在了沈动身上。 不是雷击之后的焦黑,更不是冲击或腐蚀之类的效果。 阴雷真正的力量在于阴,在于肾水之炁的无孔不入。 阴损,阴暗,透皮入骨,切肤蚀髓。 强行以阴雷法行阳雷技时,阴雷的性质会被掩盖。 但当阴雷的本相被完全释放,彻彻底底按着阴雷‘率性自在,无所不为’的要义施展时,阴雷水脏的真正的力量将被彻底展现。 早已体验过的阴雷手段的途明或许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但是在人设上并不认识水脏雷的沈动却实实在在地中了招。 强烈的虚弱感毫无预兆地刺破皮肤,透入身体当中,全反击所必要的承受机制在这一刻体验到了毒性法伤的难缠之处。 不行……根本没法硬扛。 这种手段,这种手段,竟然会越过炁的防护,直刺经络炁脉?! 攥住张灵玉脚腕的手出现了一瞬间的脱力。 张灵玉一脚踹去,彻底挣脱开来,没有半分犹豫,瞬间远离了沈动。 沈动很显然出现了异常,但看到张灵玉迅速远离,夏禾也不曾贪功冒进,瞬身与张灵玉会合。 眼见两人都退开距离。 沈动冷哼一声,强忍阴雷入骨带来的不适,双手之间渐渐有粘稠黑色流出。 这东西……竟然这么难打出去吗? 全反击的特点。 又或者是弊端之一。 如果打在身上的是拳脚劲力这类物理伤害偏多的攻击,那么全反击可以以任何形式将其打出去。 可要是刀罡,法术,符咒之类的法术伤害的话,那将它们打出去的形式就必须尽可能接近它们被打出来时的状态。 拳劲可以变成腿劲。 但急促释放的火焰必须仍然是急促释放的火焰。 就是这样的弊端。 沈动看着掌中缓慢积蓄的阴雷黏液,忍受着那种脱力感被一点点抽离的折磨,看向张灵玉的目光渐渐阴沉。 那小子,是发现了这个弊端才故意用这种蓄力缓慢的招数的吗? 还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小子啊。 第七十二章,学逆生你当刺客?脑袋秀逗了吧你。 可途明和张灵玉自己却清楚的知道,做为新手,想要在短时间内释放出大量的阴雷是很困难的。 这也是张灵玉本能地喜欢使用掌心雷的原因之一。 虽然是阳雷的手段,可掌心雷在被释放之前是可以在体内积蓄能量的,是种很有效的瞬发手段,阴雷中的游蚓雷虽说也有类似的机制,可操作难度就要比掌心雷高上很多。 在张灵玉的认知里,掌心雷就要直来直去,而游蚓雷名为游蚓,顾名思义,雷如游动的蚯蚓般灵活且难以被发现,是一种很吃操作的雷,想要打出去比较考验熟练度。 绝不是因为对掌心雷的偏爱,绝不。 沈动在挤出体内存储的阴雷。 夏禾和张灵玉也没闲着。 张灵玉低声在夏禾耳边说了几句,二人对视一眼,张灵玉周身金光涌现,再度冲杀了上去。 沈动咧嘴一笑,并不惊慌。 好在他刚刚挥舞名刀金光灵玉的时间不算长,张灵玉积蓄这一记阴雷糊脸的时间也不长。 张灵玉金光覆体,气势如虹,在昏暗的林中拖曳出一道金色瞬星。 沈动只静静等待,在张灵玉即将冲至身前的瞬间,抬臂一甩,脚下滴落的阴雷骤然弹出,如一张张开的黑色大嘴迎向金光覆体直冲而来的张灵玉。 急冲而来的身形猛地下砸,自沈动甩出的阴雷之下抬手挥舞出一道金光,斩断了阴雷与沈动掌心脆弱的链接。 而后踏步猛冲,越过沈动甩出的阴雷,冲过沈动身侧,而后骤然旋身,一掌刺向沈动。 不出预料地,沈动再次用出那近乎诡异的身法躲开了这一击,可紧接着,张灵玉刺出的一击便呼地下砸,并瞬间抬腿顶向沈动。 这下两面夹击,不得不接。 沈动能力发动,接下张灵玉一掌,甩手便将掌力打向张灵玉顶来的膝盖。 可这一掌的劲力属实是出乎沈动预料的小。 张灵玉面露了然,覆体金光忽地弱了几分。 紧接着,一股非凡气势在张灵玉周身升起,暴雨般狂乱的攻击毫无半点征兆地倾斜在了沈动身上。 忽然黯淡下来的金光并非张灵玉轻敌。 而是他现在必须能更灵活地使用他的炁,必须能让金光维持在一个即使不刻意运转也能保持基本的功能的程度,于他的几位师兄来说,这样的手段或许能与呼吸般轻松自然。 可张灵玉到底还是修行日浅对阴雷的掌握还只是皮毛,想要在驭使金光的同时释放阴雷,尚且做不到那般轻描淡写。 此前他以阴雷袭击沈动时提前撤开金光,便是因为这一点。 要想让阴雷运转更顺畅自如,金光的维持必然要受到影响,这么做几乎就是在削弱防御力和普通攻击力换取特异性法术攻击力。 这无疑是一步险招。 但要在接下来的战斗里达到他的目标,就必须这么做。 面对张灵玉雨点般狂暴的拳脚依旧能做到从容不迫的沈动身体突然一晃。 暴起一脚将张灵玉直接踹飞出去。 在意识到张灵玉或许发现了他这个能力的缺陷时,沈动便在有意识第压制能力的发动,仅凭拳脚与其纠缠。 可在刚刚的一掌当中,沈动却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感觉。 他的手臂在挡开沈动的攻击后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脱力感,好在能力提前发动,将那微弱侵入的阴雷尽数收下,随后挤出掌心。 “这是……” 看着掌心如蚯蚓般细长蠕动的阴雷造物。 虽然将这手游蚓打出去颇费心力,但若是拳脚相加时放出却是手到擒来。 沈动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微笑。 “这才像话嘛。” “此前那似是而非的雷光就跟玩笑一样,而今这东西,才是你那古怪雷法真正用法的吧?” 张灵玉不语,周身金光明灭,再度冲杀而来。 狂拳乱脚看似毫无章法,可正是这毫无章法的拳脚才真正是让沈动头疼的地方。 拳脚之间夹杂的阴雷让沈动的能力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虽说游蚓雷的释放特点让他也可以将这功效古怪的雷瞬间释放出去。 可在被雷击中时会出现的短暂脱力感却是让他最头疼的点。 阴雷的效果打在他身上会让他脱力,可打在张灵玉身上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啊啊……这能力的限制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多太多了啊。 不过倒也无妨。 沈动嘴角一歪,勾起一抹邪魅笑容。 专心以阴雷手段压制手段的张灵玉不禁心头警觉,拳脚之下劲势愈发暴烈。 可下一刻,张灵玉面色一变。 沈动彻底不再试图使用能力后,浑身气势暴增,一拳攻来的劲力竟有数倍增长。 “本来就只是玩具而已,虽然这么容易就被找到克制的办法还是有些失落,但……” “道长!接下来,我可要认……” 嗖!! 飞蝗石!又是飞蝗石! 擦着沈动的后脑勺刺了过去,险些给沈动开了瓢。 而抓住避开暗器袭击一瞬间的身体失衡,张灵玉的一记上摆拳趁势袭来。 沈动眼角抽搐,面色狰狞,抬手护住下巴,借力弹起至半空,扭头看向了那枚飞蝗石打来的方向。 夏禾…… 又是夏禾。 一身在黑夜中格外显眼逆生炁光被压制到近乎黯淡的程度。 整个人身形消隐在林木之间,脚下步法诡异,隐约有唐门絮步的影子在里面。 沈动已经不想说这是自己第几次在说话时被夏禾用飞蝗石打断了。 饶是亲师父做为高达驾驶员,我们的智慧型高达先生此时也有些气恼起来了,而且,做为沈动驾驶员的途明现在心里也是升起了一丝丝的不爽。 从刚刚张灵玉冲杀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一攻一袭的组合在这种战斗中的确是很经典也很适宜的战术,让防御力更高的肉盾在前面吸引火力抗伤害,而刺客则在扬外游荡寻找时机一击必杀。 可这种组合应用在张灵玉夏禾身上,就显得不太合适了啊。 金光咒固然是攻防一体的上乘手段,金光覆体之后若是专注防御对上差距不算巨大的对上那便跟黄金铁王八没什么区别。 可对比逆生三重,金光咒在抗压能力上还是要逊色一筹的啊。 他张灵玉再能抗他也是个法师啊,一手阴雷阴损的没边了让他来偷袭不比夏禾强? 到底是年轻人,放不下,拎不清,张灵玉一心一意正大光明刚正面,夏禾宁可背后偷袭也不把逆生彻底运转开。 说真的,逆生三重这些年门庭虽然落寞些,可拼杀活命的手段却是半点不曾退环境。 当年师伯左若童被击碎丹田后瞬息便能复原。 师叔似冲修为虽不如门长师伯,可断肢再续也是信手拈来。 便是途明自己,砍头不死是基本操作,扛着火力全开的马克沁贴脸冲杀机枪手那更是家常便饭,最夸张的时候被炮弹炸碎了都能恢复原状,虽然那时候他已经是伪三重的境界,但逆生在耗尽气力之前便能无限断肢再续,刀劈斧剁而不死的神话那是经历过无数真实案例作证过的啊。 途明自信当今天下再没有什么手段能比他逆生三重更能抗伤害的! 只要没有耗尽炁,那我们修逆生的就永远不会受伤!! (把无根生和张之维给我叉出去!) 所以啊,夏禾!你真是好样的。 你这么能抗伤害你让张灵玉来当法坦。 你个修逆生的跑外圈去当刺客?? 臭丫头,就这么不愿意把自己的逆生修为彻底亮出来吗? 第七十三章,天字一号煞星公,横压世间一切奇诡命格 “修心修性,不是说你下了苦功便能有所进境,若看不破自己心里设下的关隘,耗费再多也不过是原地踏步,徒劳罢了!” 逆生三重,一重炁化皮肉,使人有龙虎之力。 二重炁化筋骨内脏,修至精深处可断肢再续,成金刚不坏之体。 夏禾虽年岁尚浅,可逆生修为却早已踏入二重境界,此前与沈冲的战斗里数次伤及筋骨都可瞬息复原便是体现。 但其实,此前自修成二重以来,夏禾从未有一次战斗是完全放开自己逆生修为的。 她的炁化炉火纯青,但发色却从未因逆生而炁化为白色,众所周知,完成通体炁化是二重有成的标志,夏禾迈入第二重已有多年,但却从未有过一次将全身完全炁化的经历。 是因修为尚浅? 还是说进境之时留有暗伤? 其实都不是,单纯只是因为夏禾自己不愿意罢了。 逆生之法,从一重到二重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将炁化不断深入的过程。 后天异人修炼逆生三重只需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最终完成炁化。 可先天异人修炼逆生三重,所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压制自己的先天异能,或者将先天异能与后天功法合而为一。 二者都需看异人本身与功法的契合,但后者较之前者却更考验缘分命数。 很显然,夏禾与三一门缘分匪浅。 当年,是师弟诸葛云川将夏禾带回的三一门。 做为异人,夏禾的天赋是极其惊人的,她在出生之后不久便出现了炁感,觉醒了异能,成为了先天异人。 可婴孩无知,控制不住力量,而那能力又是能勾起人欲望的力量,哪怕在先天异人当中也算得上麻烦非常,即使有公司的特殊关注,可随着婴孩成长,异能也在成长,终于有一天,保护者成为了加害者。 夏禾的能力突然暴动,公司安排的保护者和夏禾的父母全部中招。 机缘巧合之下,诸葛云川掺和进了那件乱子里,可他去的太迟了,异人屠戮普通人太过轻松,乱势一起夏禾的父母就被杀掉,而余下的公司员工也在彼此争斗里杀了个两败俱伤,等诸葛云川路过并发现异样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最后也只救下了因能力暴动而昏迷的夏禾。 “我曾想过让公司安排这孩子的未来,进暗堡也好拜师门也罢,都与我无关,可偏偏念头一起,为她测算了一番命格。” “这孩子的命格奇异,一生坎坷,若无命格极凶极重之人为其镇压,只怕日后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难找。 可偏偏为夏禾测算命格的是诸葛云川。 命格极凶极重,这样的人,他身边不就有这么一个吗? 重者,位高权重身份尊贵。 凶者,杀人无算血煞盈身。 要说命格重,当今异人界里途明的命格重的独树一帜。 要说命格凶,当今异人界里途明的命格那更是凶的一骑绝尘! 异人界还有什么人的命格能比异人界公认的煞星公更重更凶的吗? 这要不是缘分那什么是缘分啊。 而且,当年门内已经有了一个陆琳,若再来一个,那便只能由做为门长的途明收入门下。 只因当时门内所有门人皆是左若童亲传,唯独途明是在山门之外拜师父路诚为师,而且路诚在逆生的理念上有一些自己的钻研,虽然不影响途明三一门人的身份,可到底也算是在门里另起了一脉。 三一门的逆生三重存在缺憾,这是左师伯临终前并未明言却依然能被所有门人知晓的一件事实。 而当年左师伯以自己的死教会了所有门人最后一个道理。 纵有千般愿,不误后来人。 于是自澄真师兄接任门长之后,三一门便不再收徒,到途明接任之后,门人更是凋零,时至今日甚至就只剩几位师弟尚存人间。 可门里关于逆生三重的钻研却迟迟没有取得可观的进展。 眼看着门里一众老人渐渐凋零,他们这些老东西到底是不敢冒险就这么硬挺下去,他们不敢赌,不敢让逆生这一门就此断在他们手里。 而且就算逆生存在缺憾,可其做为三一门立命千年的根本,便是存在缺憾也照样可以独步天下,他们这些老东西封山闭门,说到底不过是心里对于逆生的那一份骄傲让他们做不到无视逆生存在的缺憾,做不到自降门楣,抛弃三一千年玄门的名号罢了。 于是在明知逆生有缺的情况下,为了保留传承,陆瑾将他的后代中唯一有逆生修炼天赋的重孙陆琳带回了门里。 陆琳做为师伯左若童那一脉的传承者拜入了门下。 而夏禾要是再拜入山门,便只能是拜在途明的师父路诚这一脉。 讲真的,途明其实压根不需要传承者,他自己就有把握把逆生传承千秋万代,可生死之事从来无常,途明自认为此身不老不死,但万一这不老不死其实是有限度的呢?万一有这么一天,这份不老不死突然就消失了呢? 门人不敢赌在他们有生之年便能完成逆生的改良。 而途明也不敢赌自己的不老不死是否在某一天突然消失,让自己的一切努力连传承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便就此东流。 这大概,也算是命数吧。 “师兄,缘法如此,且让这孩子试上一试吧” 诸葛云川最后还是说动了途明。 而结果更是深刻证明了夏禾与三一门的缘法到底可以有多么深厚。 夏禾虽为先天异人,但其与逆生三重却异常契合,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完成入门。 先天异能甚至没有什么波折便顺利融入了逆生的功法当中。 这对整个三一门乃至途明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份惊喜。 可对夏禾来说,这份惊喜却更多的是一份惊吓。 对她来说,那份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诅咒非得没有因为逆生被压制甚至消散,反而成为了逆生的一部分,成了自己再无法摆脱的枷锁。 彼时尚且年幼的夏禾尚且没有这份感触。 随着她日渐成长,修为日渐积累,幼时父母因那份先天异能而死的记忆也变得越发清晰。 第七十四章,惑心蝶 她从不曾想过伤害谁,可只是因为一次平平无奇的能力暴动,便导致了数人的死亡,其中甚至有她的父母。 如果这都不是诅咒,那又有什么算得上是诅咒。 天资是一份宝贵的财富。 可对彼时年幼的夏禾来说却是一份压在身上沉重的负担。 更令她绝望的是。 这份诅咒竟然蔓延进了逆生三重的修炼里,蔓延到了炁里。 随着夏禾的逆生三重越发精进,先天异能与逆生三重融合的表现也越发清晰。 夏禾炁化后的每一次攻击,都会对被攻击者产生她那种能勾起人欲望的先天异能的效果。 就比如她曾经打了窦梅一拳。 可窦梅在炁的影响下竟然对夏禾产生了迷恋甚至渴望再来一拳。 这样的变化若是在一般人身上顶多只能算是一份小小苦恼,某些爱好特殊的家伙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份上天的恩赐。 可对夏禾这样因为能力而愧疚,还偏偏在三一门这种正派到近乎模范的门派里长大的孩子来说。 那简直是一种折磨!! 夏禾几乎要因为这种变化生出心魔,甚至有这么一段时间产生了很严重的自毁倾向。 所谓杀我父母者不共戴天。 可我如何与我自己不共戴天? 好在一众长辈足够给力,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是给拉了回来。 可命运的无常并未在此处休止。 长辈的开导和针对心性的修行让夏禾度过了一段还算平和的时光。 直到天赋超然的她完美踏入二重。 有了老一辈们几十年来的努力,加上途明依仗自身的特殊一次次以近乎自毁的方式进行试验,此前就连大盈仙人也曾栽了跟头的逆生进境容易损伤经脉筋骨的难题终于被他们成功解决。 虽然难度依然存在,可比之从前却已经微弱到几乎可以被无视,而夏禾就是这份成果的第一位品尝者。 这是逆生前路上的一块丰碑。 但见证丰碑树立之人却并未走上更远的前路。 夏禾踏入二重的时间甚至比早入门多年师兄陆琳都要快。 可踏入二重的第一时间,夏禾感到的却并不是雀跃,而是惊恐。 逆生成长了。 异能也成长了。 身体的成长在滋长异能。 逆生三重的修行也在滋长她的异能。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份苦果真正落进嘴里的时候,夏禾才猛然发觉,她此前刻苦的心性修行,简直就是一扬笑话。 当逆生修炼到第二重,夏禾的异能也出现了强化,此前必须通过攻击才能释放的能力在夏禾施展二重时形成了一个萦绕周身的‘扬’。 只要踏进这个‘扬’里就会被她的异能影响。 二重修炼越深,这个扬的范围和影响力也就越大,夏禾有种预感,若是她此生有机会修炼到三重,这个能力甚至能将踏入‘扬’中的人,瞬间变成她的傀儡。 在一个正的发邪的环境里。 这样一个邪门透顶的能力简直让夏禾崩溃。 此后就算有师长的开导鞭策,夏禾也还是渐渐松懈了对逆生的修炼,后来甚至出现了用二重的修为压制二重这种骚操作。 这算什么? 我打我自己吗? 沈动斜睨了一眼身形飘忽,不断借助地形优势变化位置的夏禾。 看着自己的好徒弟一手唐门手段六到飞起,饶是好脾气的途明也不禁有些恼火。 宁肯使这外门手段也不肯承继我三一精神出来和我正面肉搏,臭丫头,你真是好样的!! 沈动眉头一拧,怒从心生。 “你和你蹩脚的身法让我觉得可笑!” 张灵玉纵身抓来,沈动竟然就这么轻易被他抓住脚腕。 “至于你……下课了。” 被擒住的沈动身形未落,如优雅而致命的舞者般在半空旋身,明明没有任何借力点,可偏偏张灵玉却从沈动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此前从未感受到的强大力量。 一股强烈的震颤感从沈动脚踝处传来无形的劲力钻皮入骨,伴随着沈动旋身踢腿,攥住沈动脚腕的张灵玉在巨大的离心力以及掌心的震颤中脱手飞出。 金色道长化作一道金色流星,冲断大树直至砸在了夏禾身上。 这一腿震惊了张灵玉,更震惊了夏禾。 非人的身体掌控力。 超凡的战斗技艺。 无法理解的战斗直觉。 这人的手段,远在沈冲之上,甚至加上高宁窦梅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人,竟然会是那个沈冲的弟弟? 骗鬼的吧! 夏禾抬手拦住撞断大树冲进怀里的张灵玉,神色复杂地看着一腿甩出便又纵身冲来的沈动。 周身炁光升腾,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被夏禾扶住的张灵玉刚要起身,突然脸色一变,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张灵玉!!” 夏禾见状心头一颤,赶忙扶住了张灵玉。 可张灵玉此时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面色惨白,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炁在五脏乱窜。 这是,刚刚的时候,刚刚沈动将他甩飞出去的时候,那股不经意间打入体内的柔力。 从一开始张灵玉就注意到,沈动躲闪攻击时使用的身法很怪,能将身体像蛇一样扭曲,可又能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根鞭子,柔韧,却又能在瞬间爆发。 好恐怖的身体控制力,好非人的技巧。 这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张灵玉此刻心头思绪万千,可体内那股乱窜的炁劲却容不得他有其他动作了。 必须赶紧运炁护住内脏,再设法把那股劲力,逼出来! 明灭的金光顿时收敛,夏禾眼见张灵玉虽强压住了气息的紊乱,可嘴角依然是有鲜血渗出,整个人颤抖的厉害却又不发一言。 心头一股无名怒火顿时点燃。 当初在与沈冲三人对峙时也是这样。 夏禾虽然很抗拒全力释放自己的力量,但好在三一门的教育模式为这个教育漏洞留下了一个后门。 那就是夏禾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心。 眼见张灵玉受伤至此,深深的愧疚刺痛了夏禾。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与沈动近身搏杀他便是有千般手段只要做不到耗尽自己的炁力,那沈动就算耗上一整天夏禾都不可能受到哪怕一点伤害。 逆生三重全身炁化,修炼至二重后浑身上下除了丹田外便再无弱点,便是致命伤在三一人这儿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加上一个‘区区’的前缀。 当然,是不被伤到丹田(这里要重点批评某一见面就晃人上丹的六十五代天师) 在将逆生修到极精深处后,或许可以如当年大盈仙人那般中丹尽碎而须臾还原,可在达到那种境界前,丹田依然算是逆生的一个死穴。 可丹田于任何手段而言都称得上死穴,若是碰上那种能轻易攻击到你丹田的敌人莫说是反抗了,只怕刚见面就得被翻手镇压。 可那个自称沈动的家伙既然没做到这一点,那接下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怪我……” 呼!!! 夏禾双拳攥紧,逆生炁光运转至巅峰,耀眼的洁白中掺杂的粉色炁光如被释放的荧光小虫般飘摇而出,此前从未炁化的发丝在一番犹豫后顷刻化作雪白。 沈动饶有兴趣地静静等待着夏禾一步步走来。 那些在空气中飞舞摇晃的粉色光点在沈动的注视下渐渐膨胀,扭曲,呼吸之间,竟化作了一只只绚美妖媚的蝴蝶。 化欲拟形.惑心蝶 第七十五章,欲界天,四方行业 没人能完全舍弃自己的一部分。 起码夏禾做不到。 她憎恨自己的能力,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又常常会在无人的角落里看着自己的炁发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自己对这份力量排斥非常,可是当她的目光扫过这份自诞生起便在体内流转的炁光时,那种奇异的美感还是能在一瞬间将她吸引。 甚至不需要去苦修,她只需动一动念头便能如同驱使自己的手臂般驱使先天异能。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先天异人往往会懈怠了性命修行的原因吧。 当这些美丽的蝴蝶拖曳着长长的弧光出现时。 沈动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被那些神奇的造物吸引。 闪烁的鳞光挥发着令人难以理解的魅力,不自觉间,沈动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被什么东西牵引,那层蒙在元神之上的画皮竟然有些摇摇欲坠。 这种能力,竟然可以直接作用到元神当中吗? 沈动猛然回神,突然看见自己的面前有细密的鳞粉闪烁。 他抬起头,看到了头顶静静飞舞的蝴蝶,那种元神摇晃的感觉又一次传来。 但早已做好防备的沈动这次却并没有受到影响,他看了一眼夏禾,讥讽笑道。 “蝴蝶?怎么,是准备放出来给自己加特效吗?” “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能力就只是运用到这种程度?” 夏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沈动冷笑一声,抬手一把抓住头顶的蝴蝶,掌心炁光涌动,刹那便将这精美的造物捏了个粉碎。 “简直令人发笑。” 夏禾见此脸上并未升起半点波澜。 她只是一步步地靠近。 全身炁化的夏禾渐渐开始放松逆生对异能的压制,逆生的纯白之气渐渐染上异能的浑浊,体表翻涌的炁光中不断有粉白色的光点飘出,光点在夏禾前进的轨迹上摇曳,变化,化作一只只蝴蝶,如一条飘曳的蝶翼披帛。 笑吧。 尽管笑吧。 夏禾冷冷地看着沈动。 步伐悠悠,却隐隐积蓄着气势。 惑心蝶的数量在极短的时间里达到了一种惊人的程度。 铺天盖地的粉白色蝴蝶摇曳着炁光洒满了夏禾面前半径十余米的范围。 为了避免张灵玉受到影响,夏禾特意让自己的扬偏移了中心,避开了张灵玉的位置。 沈动站在这个范围中,空气中飘洒的鳞粉并无实质,刚要落在皮肤上便会被沈动的护体炁膜破坏。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心里对夏禾此时的举动感到好奇。 先天异人往往会懈怠性命修行,这是全性中多数庸碌之辈的通病,甚至就连不少实力非凡的全性也是如此。 他们不愿受性命修行苦功限制,只愿贪求一时喜乐,纵情纵欲,空惘天资,自觉寻到了全性保真的真谛,却不知其实只是虚度了许多光阴罢了。 夏禾虽然有着极其强大的先天异能。 可是多年以来对这份能力的压制,对逆生三重的修行,对性命修行之法下的苦功。 每一份努力都不单单是在反哺她看得见的力量。 那些被压制,被遗忘,甚至被憎恨的,在这个过程中也在不断升华,成长。 夏禾的深吸了一口气。 周身炁光瞬间黯淡,一股令沈动这临时赶工出来的脆弱灵魂都有些不安的诡异气氛骤然降临。 “呵呵……要翻车的感觉啊。” 途明的意识因为沈动灵魂的颤抖而开始更多的占据这副身体。 百年凝练的强大意志代替摇摇欲坠的沈动抵抗住了夏禾掀起的诡异气氛。 看着眼前这华丽非常的扬面。 途明也不免有些期待起来。 只不过……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好几股熟悉的炁正在飞速赶来。 时间有些紧张了啊。 已经彻底由途明代打的沈动看了一眼还在那儿憋大招的夏禾,一股浓浓的无语感涌上心头。 “在敌人面前使用前摇这么长的招数,稍动些肝火就把这么些年来的教导统统抛之脑后了吗?” “便是顿悟也不该阵前顿悟啊……” 虽然惊异于沈动没有趁机发起攻击,但夏禾必须承认,这种脑袋一热便贸然使用从未用过的招数的行为确实欠考虑了…… 只是,刚刚自己彻底松开逆生对异能的压制,完全地解放自己的逆生和异能之后。 一股水到渠成的通畅之感几乎瞬间便填满了她的意识。 此前,夏禾对自己的异能一直都是保持一种漠视的态度,不曾去深入了解,也不曾去肆意使用,只是凭着幼时的记忆以及长辈们提及过的‘欲’字,笼统地对自己的异能做出了概括。 她一直将这种能力视为一种诅咒,是一种肮脏下作的手段。 此前与张灵玉相识的那一战里夏禾就感觉自己的能力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可当她真正拥抱这份力量时,她才猛然惊觉,原来异能,也是会成长的吗? 逆生的修为在滋长她的异能。 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甚至一度让这一发现成为了自己修行的阻碍。 固有的成见如一座大山般横亘在她与她的异能之间,使她没能察觉到随着修行的深入,性命修行的积累,以及她自身心智的渐渐成熟。 当初那个只能在无知婴孩手中掀起祸乱的诅咒早已成了另一副模样。 随着这条水渠贯通,一种难以克制的畅快自下丹起直冲上丹,灵台多年积郁顿时一扫而空。 夏禾只觉通体轻盈,神魂醺然,右手下意识抬起,唇齿开合,轻声念道。 “欲界天……” 得到消息后,开启逆生奔袭而来的陆瑾一骑绝尘,不仅比距离更近的公司援军早一步赶到还甩掉了他自己带来的陆琳。 在很远的距离之外,陆瑾便注意到了那群狂舞的粉白色蝴蝶。 这诡异的扬面让陆瑾一时间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他在靠近后并没有贸然冲进这炁蝶群中,凝炁入目提升观察力,陆瑾透过层叠的蝶障看到了斜靠在蝶群外闭目调息的张灵玉。 嗯,还喘气,那就先不用管。 但是夏禾在哪? 难不成被封进眼前这东西里了吗? 陆瑾心头焦急,神感灵符弹指绘成,双目神光大盛,目力和听力瞬间提升到一个极敏锐的状态当中。 透过眼前蝶群间的缝隙,两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 风声,树叶的响声,呼吸声,心跳声,远方有人正在赶来的脚步声,无数种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陆瑾一阵恍惚,赶忙寻找起夏禾的声音。 “……四方行业。” 第七十六章,资深潜水旁观爱好者 陆瑾只觉一阵无形的波纹在面前震荡开来,尚未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便被人一把拽到了远处。 “老张?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瑾回头一看,将他拽离的人正是张之维。 一只手提着张灵玉,另一只手从陆瑾的后脖领子上放下。 “我一直都在。” 张之维指了指头顶的树冠。 “灵玉和夏禾被里面那小子盯上的时候,我跟途明刚好在附近,左右无事,索性就跟来看看。” “没成想这一趟还真是来着了,里面那自称沈动的小子倒还真有两把刷子,若单论体术技艺,俩孩子只怕真得栽他手里。” 陆瑾闻言一愣,随即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我师兄也在这儿?” “哦,他在那边呢。” 顺着张之维手指的方向,陆瑾看到了不远处蝶舞纷纷光华璀璨的蝶群。 神感灵符对目力与听力的加持还未消散,暴动的蝶群中躁动的能量遮蔽目力感知。 听力的探寻也在不断有其他人靠近的情况下变得不那么敏锐。 可是一番细细探寻之下,陆瑾还是只能感知到前方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张之维见陆瑾面露疑色,有些无奈地问道。 “你是不知道途明是个什么秉性,还是不知道他那逆生三重到底有何神异?” “身化先天一炁,融遁天地无形,在这手段的加持下,你那师兄可没少干当面偷听贴脸旁观的荒唐事。” 经张之维一提,陆瑾面露了然的同时心里也不免升起些羞惭之意。 当年师兄在圈子里名声差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点却只有两个。 一是他手段残酷,执法严苛不近人情,是非对错统统要拎清楚,人情世故全部得滚一边,整个就是一个无情的审判机器。 二就是途明总爱仗着那一手融遁天地化为无形的手段进行一些不怎么合规的情报收集工作,一度惹的各大世家宗门的异人便是在自己家里讲话都要三思而后言,生怕不小心说错话背后就突然刷新出一只笑容核善的途老头邀请他去局子里喝茶。 陆瑾一度以为退休了四十多年的途明已经把他那个该杀千刀的习惯给改了。 可他怎么能忘了呢,途明这个人的人生信条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撞不穿的南墙,即使有,那也一定是因为头还不够硬! 初心不改铁秤砣,亘古倔驴途老登,说的就是他途明途知远啊。 知远,是途明的字,知远之近,路修远而求索,据说路诚师叔当初为途明取字的时候,便是期盼他能做到知前途路远而不忘目下之微,明未来飘渺而不坠问道初心。 百余年来,途明一直在很好地践行着师父留下的殷切期待。 潜水旁观的爱好历经时间冲刷依旧是初心不改! 陆瑾有些沉默地捂住了额头。 深吸一口气清空杂念,暂时不去理会途明那个老潜水员。 在刚刚的观察里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群炁蝶貌似正是夏禾的手段。 多年不见,她的‘扬’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陆瑾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在那令元神不适的气氛中飞舞的蝴蝶,对夏禾的情况感到担忧。 那孩子的事情门里的长辈都知道。 扪心自问,若是当初夏禾的遭遇落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的未必就能比夏禾好到哪儿去。 自古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可偏偏当年那件事又过于复杂。 纠葛缠绕,因果杂乱,理不清,看不清,解不清。 夏禾憎恨自己的力量,情有可原。 而且先天异能而已,此生不用又有何妨,潜心苦修三一门的逆生三重,未来成就如何盖不过区区一个先天异能? 理论上,即使没有先天异能加持,夏禾的未来依然是一片光明的。 可偏偏这力量好巧不巧又与逆生的修行勾连在了一起,修逆生,异能也会增强,不修逆生,异能还是在成长。 光明的前路打成了一团死结。 积郁的内心成了修行的阻碍。 这些年来夏禾一直在用逆生压制异能的事情陆瑾是知道的,门里的长辈们也都看在眼里。 但他们确实无可奈何,要想解开夏禾的困境,外力的干预只能是辅助,最后的关键还是要看夏禾自己迈不迈的出心里的坎。 而今看着翻飞的蝶群,陆瑾知道,起码在行动上,夏禾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但修行不止是在修手段,更是修性命,若是强压着本心催使手段,结果只怕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迈出这行动上的一步。 陆瑾担忧的不是夏禾会在与那个什么沈动的交锋中吃瘪。 三个上百年的老修行在旁压阵,莫说是夏禾吃瘪了,便是能叫沈动走脱出去,他以后逢人便说他是当世异人才俊第一人陆瑾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担忧的是夏禾使出如今这种手段,是否能窥破心障,照见前路。 “说起来,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我拽过来?” 陆瑾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被张之维拎着后脖领子给拽过来的事,一股后知后觉的羞耻感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他眯起眼睛看着张之维,准备听听这老东西能给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解释。 “可别说你是怕我中招,虽说这辈子跟你打架没赢过,但我也不至于被夏禾的手段轻易摄住。” “老陆,你还是太低估你这师侄的手段了啊。” 张之维摇摇头,看向夏禾方向的目光很是复杂。 从途明的口中,他知晓了夏禾的能力是与‘欲’相关,彼时他还只粗浅以为这手段不过是勾起人的欲望,令人沉沦的手段。 可眼下这扬面以及夏禾喃喃的那一句却让张之维对夏禾的能力有了一个更真切的理解。 “老陆,你可知,欲界天是什么吗?” “佛教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欲界为受诸多本能欲望所纠缠之众生轮回之所在,有六道,六欲天的说法,欲界天便指六欲天,自四天王天到他化大自在天象征欲望的逐渐抽象,淡化,修行中也指代逐渐超脱凡俗欲望的过程。” 三一的宗旨里不止是三重化一炁的大方向,也有三教合一的理念隐含其中。 道家道藏,佛门经卷,儒家经典,陆瑾当年在门内修行时都曾有所钻研,汲取其中三一真义,打磨心性。 他将佛门欲界天的概念缓缓道来,起先还不解张之维这个道士头子突然提起佛门欲界天是何用意,可当他看向夏禾的方向时,一点灵光在他脑袋里轰地炸开。 “四方行业……” 欲界天第一重天,四天王天。 第七十七章,表演时间。 是人在本能驱使下而产生的对生存的必要? 那么食,睡,性,皆可称为欲。 是人随见识的增长而产生的对外物的渴求? 那么贪,嗔,痴,更可称为欲。 欲,或许可以理解为除了自我之外,对一切外物,一切非自我的东西产生过一切念头? 可若无有欲念,一个人只保留自己,那一刻,或许这个人就算得上超脱了,可那一刻之后呢? 无衣,无食,无休憩,无念想,这样的人还称得上人?这样的超脱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修行者理解的欲,不该如此浅薄狭隘。 曾有修心养性之法说过,念头是压制不住的,欲望是无法被彻底剔除的,我们面对它们,不是要将它们视作洪水猛兽,欲望与念头本身就是我们的一部分,是元神的呼吸,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 勿要耻于欲念,也勿要沉溺于欲念。 当欲念横生之时,去找出自我,将自我脱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看你的欲念,去观察它,梳理它,当你能彻底将自己放在一个观者的角度去面对自己的欲念时,你的心性修行,也就真正做到登堂入室了。 这样的道理,夏禾自记事起便已知晓了。 三一门三教合一,逆生三重性命双修。 而今的三一门虽只剩下两个小辈,可上了岁数的老修行却尚有数人存世。 陆琳与夏禾便是在这样一个师资力量雄厚,但生源极度匮乏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师门雄厚的师资底蕴几乎是饱和式的倾注在了一门两脉各自的独苗苗上。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可以预料的,按照传统的三一门教育模式,一个传统的三一人陆琳完美出炉,虽然资质不如夏禾,可心性修行上没有障碍。 反观夏禾,身负先天异能的同时又与逆生三重高度契合,入门如流水过渠般顺畅,一重之时修为进境甚至碾压彼时已入门多年的陆琳,可后来呢? 被逆生克制的先天异能在夏禾升入二重后便如驱之不去的欲念般涌了上来。 幼时因这能力害死双亲的沉重因果让夏禾无法自其中摆脱,就此在厌恶与抵触的欲念中沉沦。 这期间夏禾并不是没有想过要自救。 三教合一的门庭自然不缺少三家经卷,而长久浸泡在先贤参悟当中,夏禾的性功修为其实在潜移默化当中已经有了十分雄厚的积累。 可这份厚实的积累不曾经过淬炼。 就好像装在气球里的水,只需刺破气球,经久积累下的心性修为便会牵引着被长久压制的异能瞬间生长,绽放,在一瞬间释放出超然的力量。 “可……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乱舞的惑心蝶群中,夏禾的意识在顺着本能释放出【欲界天.四方行业】后便陷入长久的恍惚,丝毫注意不到对面的沈动竟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虽然有着成熟的人格,健全的身体,完整的意识。 可是在元神的层面上,此时的沈动也不过是个出生不到一个小时的婴孩罢了。 虽然沈动这层元神画皮之下的途明也会被夏禾的能力波及。 可途明终究是百年老修行,逆生三重打磨下性命修为稳固到哪怕夏禾将数载苦功瞬间催熟的异能轰在他的身上也不过是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罢了。 抬手摄住一只狂舞的惑心蝶。 粉白色的炁蝶并没有挣扎,只是机械地舞动翅膀,在一次次的舞动中消耗着自己。 沈动的意识消隐,将身体彻底交还给途明。 在刚刚陷入恍惚的一瞬间,途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手段的本质。 人之一生,所行所想,所得所悟,均会在元神中留下痕迹。 而夏禾这个四方行业的能力,便是将人一生中记忆最为深刻的那些瞋痴怒妄,爱思愁盼,种种欲念留在元神中的痕迹勾起,使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若只是寻常高手在此,只怕刚刚那一下就已经中招了。 数年苦修的积累一瞬间释放,当今圈子里能轻易摆脱这一击的影响的,除却那些真正性功大成者,怕是也只一手之数吧。 但可惜啊,这样的手段,此后夏禾能否再使出来,就看她自己能否借着这次登云之机找到脚下之路了。 夏禾修性功,为的就是远离她的异能。 而今主动将异能使了出来,主动让这份欲的力量顺其自然地挥洒出来,于修行而言,这是莫大的进境,可是单纯于性功修行而言,确是将此前苦修一息散尽了。 当然,若是夏禾此番能借着这次施展异能的经历彻底看破心迷,苦修散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途明感知到有视线越过狂舞的蝶群扫过。 他意识到陆瑾和张之维此时应该已经在外面了。 “嗯……那按照计划,‘我’该登扬了啊。” 乱舞的惑心蝶正在渐渐消失。 这意味着支撑它们存在的夏禾已经无力继续维持炁的运转。 她此时几乎就是在凭着本能压榨体内的炁,二重的炁化在释放出四方行业后便彻底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此时的夏禾若是面对真正的敌人,那便是人如刀俎,其如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凭着强化的感官注意到夏禾状态的陆瑾面色一紧。 而几乎就在下一瞬,与夏禾一同僵立在原地的沈动突然动了起来。 “坏了!” 在张之维的提示下已经对夏禾此时爆发出的力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的陆瑾脸色一变。 莫非这叫沈动的小子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一位性功大成者了吗? 陆瑾眸光一闪,运炁便要冒险冲进去。 按此张之维所言,心中有莫大遗憾愧疚的人便是修为高深也容易遭了夏禾手段,陆瑾自知自己心中尚有极深遗憾,哪怕性命修为稳固贸然进入夏禾构筑的‘扬’里也容易遭殃。 可现下这情况陆瑾也是有些急火攻心,全然忘了还有个老银币在里面现扬观摩。 陆瑾纵身便要营救,可突然,一道磅礴罡风生生撕开了夏禾的惑心蝶群。 本就已是风中残烛的惑心蝶在这股气势之下彻底消散。 沈动的攻击在距离夏禾头顶一掌之远被突然冒出的手拦了下来。 那只手就这么无凭无依地漂浮着,翻涌的炁云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生长出来。 沈动的脸色微变,周身炁光蒸腾,碎石穿钢的力道不断施加。 可那只漂浮的手却仿佛一巍峨山岳般纹丝不动,一身非凡劲力竟如蜉蝣撼树泥牛入海。 “小子……见好就收,可是个好习惯啊。” 第七十八章,我打我自己 你是真能演啊…… 看着途明掐准沈动即将把夏禾开瓢的最后关头神兵天降,张之维在对沈动和途明竟然能同时出现这件事稍感惊异的同时更多的是对途明的无语。 要不是知道那个所谓的沈动是个什么底细,我都差点以为你真的是出来救扬的了。 单手拿捏住沈动,纯白的炁自无形之中涌现,在沈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凝聚成了一个目光淡漠的老人。 这,便是途明将自己与沈动在身份上彻底分割开的最后一步。 逆生修炼到第三重便可以将自身化为无形,隐遁在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炁中。 只要念头尚存,随时随地便可重新将形体再凝聚出来。 途明此前以自身为基础捏造出了‘沈动’,那么要将沈动这个身份和自己切割,只需要让‘途明’与‘沈动’同时出现就好了。 沈动灵台之上的元神一阵颤抖,画皮破开一道细微的缺口。 途明的元神自其中脱离,隐匿在身形重聚时的炁中,在罡风的掩护下完成了换皮。 元神在没有素材的情况下难以拟造完全,只留一层元神画皮留置沈动灵台之上,途明将自己的元神自其中抽离之后,虽然沈动在他能影响到的一定范围内便与途明未曾脱离前没有什么差别。 但只要沈动脱离了途明逆生所能影响到的极限范围,便会渐渐失去异能,变成一个普通异人。 元神画皮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起到代替元神的效果,可其内在空洞,注定无法与身体完美适应,异能会渐渐衰弱直到消失,而炁感也会弱化到勉强能被感知到的程度。 而且元神画皮不是炁灵,它无法在灵台中长时间运转,无法补充自己,若长时间脱离途明的控制很快就会消散。 此后途明还是要对这手段进行深化。 这样的程度离着真正的身外化身的神仙手段还差得远。 但就目前来说,骗一骗陆瑾这个见证人却是足够了。 途明身形凝聚,脚踏虚空,神色淡漠,须发飘然,纯白之炁环绕周身宛若仙人衣袂。 单手镇压沈动。 途明淡漠的眼神慢慢变得生动,重新接驳元神的缓冲结束,途明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他俯视着眼前的沈动,正要抬手将其击飞出去,再使些手段让其看起来合情合理地原地消失。 可身后的夏禾却突然闷哼一声,一口鲜血自唇角滑落,体内炁的运转骤然变得凌乱。 途明一愣,探去感知后又是一愣,显然是没料到竟然会出现这种状况。 贸然施展压抑多年的异能,一下子把炁给耗空的夏禾此时的状态远比看上去的要糟糕。 力竭导致的逆生消散失去防护只是其一。 最让途明没有料到的是,这丫头好像又被自己的手段给坑了? 此时的夏禾面容悲戚,双目紧闭,眼角之中流出鲜血,体内五炁运行紊乱,肺金肾水之炁异常旺盛,悲伤与恐惧的情绪主导了意志。 这是……中了自己的手段啊,被自己的能力勾起心中缺憾陷入了心迷幻境当中去了。 途明有些沉默,既是怀疑自己这一次是否有些逼迫太紧,又是对夏禾几次三番被自己的手段坑害的无语。 幼时的经历且不去算。 前段时间力竭被异能反噬,牵出与一段红尘因果。 而今骤然爆发又被反噬,深陷心迷幻境无法自拔。 此前对着异能万般压制,如今力到用时反倒屡次三番坑害自己。 如此看来,夏禾的这身异能委实是与她八字不合啊。 途明长叹一声,回头看向被自己控制着接受自己镇压还要表现出艰难反抗的姿态的沈动。 此前还想要表演一番为眼前这马甲的身份资历增些深度厚度,让这马甲的身份更立体些再被自己一掌拍飞,可眼见夏禾此时这状况,途明心里突然就没有了表演一人饰两角的兴趣。 今晚的教学很失败,途明老师很挫败。 “受我一掌,活,你且自去我绝不阻拦;死,便是你命数如此了。” 跳过攒资历的环节,也不给陆瑾插手的机会。 攥住沈动手腕的手轻轻松开,如拂云拨雾般轻描淡写一掌扫向对方胸口。 陆瑾一愣,随即眉头狂跳,身体本能运炁撑起屏障。 挨了途明一掌的沈动面容疑惑,显然是并未从这开玩笑般的一掌中感受到什么。 可紧接着。 本还有些声响的树林中突然便没了鸟雀啼鸣,树叶的沙沙声也骤然消隐,沈动的意识与身体仿佛在这么一个瞬间与整个世界脱节。 乱了,全都乱了。 沈动体内的炁仿佛被一柄大锤轰然击中,五脏剧颤,气血凝滞。 下一瞬,那些被剥夺的声音全部回来了。 它们化作尖锐的音锥刺入沈动的血肉,五脏,七窍,蛛网般的裂隙自胸口蔓延开来,上一秒还站在途明身前的沈动呕出的鲜血还飘在原地,沈动这个人已经整个飞了出去。 “你师兄看来是动了真火了啊。” 张之维轻飘飘地评价了一句,为途明的演出加些真实感。 陆瑾沉默地看着沈动被击飞的方向,一棵棵大树的倾倒仿佛是在衡量途明的怒火。 树木被撞断的沉眠响声不绝于耳。 死定了。 那小子挨上这一下只怕是剩不下半分活路了。 可,为什么要打飞出去啊。 陆瑾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当扬拍死也就罢了,拍飞出去干嘛。 这里虽说偏僻,可到底还是市郊,就看刚刚那一掌的势头,鬼知道飞出去会不会飞到不该飞到的地方,撞到不该撞到的人,吓到不该吓到的小朋友? 到时候扫尾又是一桩麻烦事。 “也罢,公司的临时工捅的篓子就让公司头疼去吧。” 反正途明现在是在替公司办事,自己招回来的哈士奇,跪着也得把被拆的家拾掇完。 第七十九章,尸体在说话 老天师站在途明身边,眸光幽幽。 “玩脱?笑话!” 途明冷哼一声反驳道。 “门长从来不会玩脱。” “这只是教学路上的一点小小波折罢了。” 途明抬起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捏出小小的缝隙。 “老夫翻手便可镇而压之!” “呵呵……” 张之维冷笑两声,瞥了这老东西一眼。 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眼神里全是他的表达。 ‘你就装吧…… ’ 途明自信的表情在张之维的目光下渐渐变得不那么自信。 指尖的小小缝隙也不自觉地变大了一点。 “好吧,其实确实是有些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盯…… “呃啊……行行行,我承认,这一次是我仓促了,这才导致结局的发展稍微有些偏离计划。” 继续盯…… “……” 龙虎山天师的眼神杀将三一门门长打到节节败退。 途明的指尖缝隙也渐渐变得有一颗核桃这么大。 终于,当途明仅存的那点虚荣心在张之维的眼神杀下被杀到片甲不留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得了吧老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虽说剧情出了些偏差,可你徒弟是得了好处的。” “别搁这儿拿眼神杀我了,我脸皮厚,你破不了防的。” 途明曾哄骗张之维说他的实况教学计划是数年打磨深思熟虑后的成熟产品。 可是当途明将那本虐文小说摆在他面前时他就该意识到问题。 谁家正经人会拿小说当教学大纲的啊!! “……这么看来,你倒是一点都不慌啊。” 张之维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病房。 “元神受困,心迷不解,这样的情况,若是处理不好夏禾后半辈子可就只能这么躺着过了……” “途明,别跟我说,这就是你的计划。” 途明摇了摇头,神色淡然。 “当然不会,我虽然有时候比较不拟人,但我做不出来拿自己徒弟的身家性命开玩笑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有时候不像人啊。 “张之维,别仗着你眼睛小就拿眼神骂人好吧?” 途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努力不去看张之维的眼睛。 “而且,你刚刚应该看到了吧。”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我的元神,就快修成了。” 张之维双眼微微眯起,神莹内敛的双目当中一抹精光闪过。 “出阳神?” “还差着些距离,不过,也快成了。” 途明摇了摇头,淡然的表情中夹杂着些许苦涩。 “只可惜,这不是逆生的路,我也不过是阴差阳错之下被推上来的罢了。” “但就目前来说,捞一把我那小徒弟,还不成题题。” 扭头看向夏禾的病房。 里面的气息很平稳,可这平稳气息之下,炁的流动却已经是一团乱麻。 若是因为炁的紊乱引起的情绪失衡,途明尚且可以用手段强行梳理平稳,可夏禾现在的情况却恰恰相反。 躁动的情绪引动五炁失衡,五炁失衡加剧情绪躁动。 如果不进入夏禾的心迷环境中去从根本上为其解开心迷,那么夏禾迟早会被体内躁动的五炁摧毁,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劳驾,帮我护法。” “你这回,是真的有数吧?” “安心,我有数着呢。” …… “咳!咳咳!” 静谧流淌的海河下不单单是摇曳的水草和畅快的游鱼。 还可能有令无数钓鱼佬气恼摔竿的传奇物品,它们常常被誉为对钓鱼佬而言比鱼还好钓的……人民碎片或盒装人民。 我们今夜的幸运钓鱼佬刘先生便有幸爆出了一个类似的东西。 一位胸腔爆炸的不完整人民。 苍白的脸上挂着水草,安详的表情与狰狞的死相极不搭配,胸口的凹陷就好像被什么极快的东西捶过,断裂的肋骨和呈现蛛网散射的伤口惨烈地如同刻刀下精雕细琢的创作。 这评价无疑是冷漠的,却也是最中肯的。 那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工具或武器能凿出的样子。 晃动的鱼竿映射着刘先生不平静的内心,喷洒进海河的二锅头也不会让鱼儿微醺。 战栗,惊恐,恼怒,还夹杂着丝丝兴奋。 刘先生的内心是复杂的。 刘先生的手是颤抖的。 他知道,他得报警,但是手却阴差阳错地按到了电话键旁边的相机上。 哦……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苍天的意志要求他记录下这传奇钓鱼佬也不一定能遇上的惊悚画面。 “嗯?” 手机屏幕里的年轻人苍白的面容被浸湿的黑发衬托出生命流逝的冰冷。 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闪烁着令人着迷的清澈和懵懂。 “他之前……是睁着眼睛的吗?” “不,我之前闭着眼。” 安静的扬面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颤抖的手指强忍着恐惧点开了浏览器。 尸体在说话,可我不是玛奇玛,请问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 阴冷的潮湿感透过单薄的夹克越过夹克下的长袖衬衫攀上皮肤。 自静谧的海河河底带上来的冰冷河水划过每一寸毛孔,扯起大片的寒毛。 鱼竿疑似拯救了一位濒死的公民。 但刘先生更愿意相信这是不符合帝国真理的诈尸现象。 见鬼,帝国真理是个什么东西?听着好像比厕纸还要廉价…… 耳畔响起的声音与搭在肩头的手臂,贴在身侧的身体冲垮了刘先生的理性,奔流的狂乱思想在奔腾的血压下冲杀着脆弱的心脑血管。 那片本该躺着一位死去公民的土地上只留着一滩在黑夜下不甚清晰的水渍。 无疑问的。 确凿的。 不可辩驳的,事实就是…… “我其实压根就没死呢?” 阴寒吐息里带着黄泉归来的寒气透过耳洞,击穿耳膜,刺破理智,崩断意识。 沈动刚准备赠送这位不慎将他钓起的公民一记安眠掌,刘先生便丝滑地昏睡了过去。 “哦,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沈动因为这位还不知晓姓名的钓鱼佬先生的昏迷差点一个趔趄一道摔倒。 但好在这副身体此时虽然脆弱却依旧有几分力气。 在刘先生的身上摸索一番,车钥匙的出现是这位钓鱼佬的幸运,这意味着他不用在开春湿冷的河畔冒着被冻出毛病的风险睡上一宿了。 虽然身份设定是个全性。 但沈动其实还是个好人来着。 第八十章,途明:好心魔该学会自己度化自己,心魔:老贼欺我太甚 那面有平湖而心如平湖者,又该拜什么将军呢? 平静的湖面淹没了夏禾的半个身子。 她静静地看着如镜面般平滑的湖水下汹涌的暗流撕扯着自己的身体,痛苦,愤怒,懊悔,憎恨……情绪的漩涡试图将她沉进水底。 欲念本身并没有任何危害。 它就是而今这平湖之下奔涌的暗流,交错纵横,汇成情绪的漩涡,让你自己去伤害自己。 就像高宁通过鼓捣人的经脉使人在极端的情绪之间来回跳跃达到摧残人的精神折断人的经脉的效果。 情绪,是人的力量之一。 但就如人拥有的所有力量,当它的锋刃对向自己,那么其所能造成的伤害同样会是惊人的。 情绪因经脉而躁动,经脉亦因情绪而波折,所谓情深不寿,不单单是在形容爱情,它可以囊括一切情绪,任何情绪频繁地升变到极端都将化作折损寿元的利刃。 夏禾此时的处境很危险。 但好在长久以来的性功修行并非只是徒劳。 拥抱异能的瞬间,那些崩塌的只是虚饰的高塔,真正扎实的塔基即使在汹涌的欲念中也依然能为她留足方寸安歇之地。 曾有精通心性修行的高功言道。 心性的修行不是对欲念的压抑,而是以一个俯瞰者的角度去看。 看自己的欲念,看自己的心,在自己元神之下筑起高台,我观我欲,我观自在。 “还算没有白费这许多苦功不是吗?” 面容模糊的身影踏在平静的湖面之上。 受困于情绪漩涡的夏禾元神懵懂,对来客的到访毫无反应,只怔怔地盯着身下的水面。 浑浊的水面下记忆的残片混杂在情绪的暗流之间撕扯着元神脚下的平台。 崩碎的岩石是心性正遭受损伤的象征。 途明俯身,盘腿坐下。 面容模糊的脑袋左右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 一道矮小的影子从夏禾的背后钻了出来。 几乎就是个等比例缩小的夏禾,粉色的长发披散肩头,白色的连衣裙衬托的小小的女孩儿就像一枚脆弱的瓷娃娃,脚下踩着一双做工精美的牛皮短靴,米色的挎包鼓鼓囊囊环抱的双手中是一只有些破烂的小熊。 那是幼时的夏禾。 也是夏禾的心魔。 黑色的眸子里流淌着悲伤,苍白颓然的面容上见不到半分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童稚。 她抬眼看向眼前的来客,有些不情不愿地扭捏道。 “又见面了……师父。” “……呵呵,这次肯叫我师父了?” 心魔沉默了许久,直到途明长叹一声欲要起身方才赶忙应道。 “我与夏禾本就一体,她师父自然便是我师父!” “嗯……” 得到这个回应的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坐正。 “孺子可教也。” 心魔见此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是余悸难消。 眼前这老贼虽容貌模糊,可这凝实到近乎真实的元神以及元神之上时刻弥漫的腥味却是她打死也不会认错的。 她跟途明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不知多久之前,那时的她还只是初具雏形,刚要冒出头来的雏苗苗,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憎恨和怨愤。 结果眼瞅着自己就要成形了,眼前这老头就跟闻着味儿似的钻进来逮着她就是念叨了一晚上的《清静经》《坐忘论》《内观经》。 盖了帽了家人们,这可都是度化心魔梳理欲念的上乘道经。 这老头想让她一个心魔自己有数点,趁早把这些宝贝经书融会贯通,争取早日把自己给度化掉。 心魔都麻了,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学啊,但途明不管,只是一边教一边揍,边打边问记没记住,记没记牢,理不理解,通不通透,稍有个困惑或者不满的音节崩出来那就是一阵狂殴。 真的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啊! 她一个心魔竟然被揍了? 偏偏这份揍还真是实打实的疼,就好像钝刀子一下下割在身上似的疼。 心魔也不懂自己一个心魔怎么会感觉到疼,可途明当初那份见面礼却是实打实地给她留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并成功用一整晚的棍棒教育让几近成形的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那一顿打心魔是真的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干脆利落地认怂× 英勇的战术让步√ 说起来途明做为师父对自己唯一的弟子确实也是操碎了心。 当初察觉到夏禾可能诞生心魔之后那是夜夜在夏禾灵台之上蹲守,最后终于是等到心魔快要成形的机会上去就给那小玩意儿来了一套盒中无果请君自裁疗法。 但奈何自己虽然能元神离体,入他人灵台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可是面对旁人的心魔,饶是将元神修炼到这等程度的途明也是实在没辙。 心魔这种东西若不是由自己亲手斩杀迟早还是会重新生长出来。 而途明就算仗着自己元神上那些古怪能伤到心魔,却也确实没法直接把心魔抹杀掉。 所以他就想了个让心魔学习《清静经》的骚招,虽然因为心魔的强烈抵触估计效果不会多好,但起码能将其再度凝聚的速度大大放慢。 想到这儿,途明突然端正了身子,一股师者的肃然之气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 “说起来,上次为师传授的的《清静经》,而今可能倒背如流了?” ……来了,还是来了。 最令学生绝望的无奖有罚背诵环节。 心魔顿时就觉得有些汗流浃背了。 要了魔命了吗这不是,她一个心魔学那种东西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上次途明能这么轻易地把她打散一来是因为途明那能伤害到她的古怪攻击,二来便是在途明的填鸭式教学下不小心被心魔记住了一些的道经。 现在途明要她再把那些道经背诵一遍,这和让她自己拿刀把自己剐了有什么区别!! 强烈的屈辱与不甘瞬息冲垮了恐惧构筑的堤坝。 “师父……请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我成形了!彻底成形了!” 心魔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身体颤抖可狰狞的脸上却写满了说不清的畅快! 被堤坝限制的洪水冲破限制的瞬间,那肆意与狂放或许并不是水的本意,可当它倾泻的瞬间,便已经没有了停驻的权力。 心魔意识到自己怕是逃不掉接下来的一顿打了。 可哪怕只在这一刻。 在这一回。 她要发声。 为自己发声! 我是心魔! 我是高贵的心魔!! 你曾击碎我!却没法杀死我! 你能逼迫我!却无法折服我! 我是世间光明的背影,我是万物沟壑的曲折!我在阴暗与磨难中降诞,为杀死另一个我而来。 “而今天!我不会再受你的逼迫!你再也没法把我打碎了!” “我已经成了!!” “我成了!!!” 宁静的湖泊上掀起涟漪。 途明也是头一次见心魔涕泗横流的模样。 哦……看来上次是教育的太狠了一点啊。 饶是心魔没有口水,在这般歇斯底里的发泄里途明还是本能地朝后仰了仰身子而且抬手抹了把脸。 “这么激动干嘛,又没准备让你背。” 途明笑呵呵地摇了摇头,在心魔带着浓郁不信任的目光中。 抬手拍了拍面前半截身子陷在心迷之中并开始越陷越深的夏禾的脑袋,他喃喃道。 “你不是想要知道你闻到的那股血腥味是哪儿来的吗?”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能打疼你吗?” 浓稠的炁在元神之上翻滚。 途明的身形在炁的流转中扭曲。 这是撤下逆生的表现。 逆生是修命双修之法,既然肉体可以伪装,元神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最后的最后。 那双平静的眸子带着种令心魔感到不安的冷漠瞥视她的眼睛。 “心魔,应该不会做噩梦吧。” 第八十一章,把玩老头有风险,卸妆吓人需谨慎 病房门上的玻璃洒下走廊中苍白的灯光,为这个沉进午夜的房间留下一抹仿佛象征着希望的明亮。 张灵玉坐在夏禾的床边,沉默地看着眼前静静睡去的女孩。 右手中指上紫金色的戒指泛着莹莹微光。 金光锤炼打磨过的紫泠钢洗去了阴煞的湿寒,温润的金光在经历了一整日阳光倾注后静静地绽放着。 陆玲珑说,这戒指只是个小夜灯,那确实是她又一次打眼了。 以金光锻打出的法器又怎么可能只有区区夜间照明的效果? 温润的金光透过皮肤沁入经脉,虽然这股力量很微弱,却也在一点一点地尝试去抚平躁动夏禾体内的炁,杯水车薪,可并非全无效果。 张灵玉的手试探着触碰到戒指。 不经意间的手指相触让他心底的惭愧如泉水般涌出。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 如果我第一时间便以阴雷制敌而不是还想抱着那可笑的矜持。 “夏禾……” 他回忆起了那夜星河之下的倾诉,自嘲与愧疚在眉角聚拢丘壑。 凄惨的挫败会在心头留下伤疤。 可当血液凝固,伤口愈合,那挫败只会锻造出更坚韧的血肉。 张灵玉慢慢攥住夏禾的手,阴影中的眼睛明亮而坚定。 “不会再有下次……决不。” “啊啊啊啊!!!!” …… “……或许可以请大国手帮忙瞧瞧?” “心迷幻境终究算不上疾病,大国手能帮上的忙估计不多,全真白云观离着倒也不远,方道长在内丹一道修为精深,性功在我们这一辈人里可称上乘,心迷幻境的麻烦或许他也帮的上手……” 陆瑾和陆琳正边走边探讨夏禾的治疗方案。 正一和三一虽然都是性命双修,可在元神一道上的成就确实是全真一脉更为卓越。 “那便都联络一番吧,刚好大国手最近也在京城那边,我再联系一下白云观,看看方道长有没有什么办法。” “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击穿了午夜病栋的宁静。 陆瑾和陆琳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俱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纵身便朝着夏禾病房的方向冲去。 可刚转过拐角,就听见一声巨响,首当其冲的陆琳抬眼便看见了一扇凸出来一道巴掌印的门气势汹汹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下意识抬手便挡了下来。 这十足的力道几乎是一下便把陆琳的逆生状态给逼了出去。 “师父!师父!!” 陆琳还有些脑袋发懵,看着差点糊在自己脸上的病房门一时间有些发愣。 可刚把房门丢到一旁,更令陆琳头脑宕机的一幕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之前还被困在心迷幻境中昏迷不醒的夏禾此刻的状态那何止是生龙活虎,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陆瑾也是有些懵逼地站在原地。 上百岁的老头站如喽啰,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看着开启二重白发翻飞的夏禾对着途明一顿上下其手,活生生把老头当娃娃一阵捣鼓,愣是看到陆瑾脊背发凉。 途明也是被夏禾此时的操作给惊到了,整个人身体都变得有些僵硬,一时间竟然都忘记了反抗。 就连一旁的张之维也是没忍住不小心掏出了手机,闪光灯开启了爆闪模式手指疯狂地点击着快门。 压不下的嘴角和吭哧吭哧的憋笑声足见此獠居心不良! 就见夏禾一边对着师父上下其手一边带着哭腔地嘟囔着。 “师父,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啊……” 另一边,张灵玉捂着手从病房里冲了出来。 刚刚夏禾突然苏醒的瞬间就开启了逆生状态,若不是张灵玉反应及时底子扎实金光瞬发,龙虎之力下只怕这只手当扬就要被夏禾捏成麻花。 可虽然没被捏成麻花,但仓促之下金光也是险些被夏禾捏碎,这只手多多少少也是受了些伤的。 刚一出门,张灵玉便愣在当扬。 如果这里是游戏的世界,只怕夏禾头顶的三一门词条此刻已经碎了一地了吧。 因为按理来说此刻她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被摆弄了老半天差点要被当辛巴提溜起来的途明也终于是回过味儿来了。 一张白净的老脸当即开了染坊,雪白的发丝根根竖起,抬手就是一指头弹在了夏禾的脑门上,直接将开着二重的夏禾弹飞了出去直接将刚走出病房的张灵玉撞翻在地。 饶是自诩面如城墙的途老怪此刻也愣是一句话憋不出来,即使开着逆生一张老脸也还是隐隐泛红,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察觉到途明身上气氛不对的张之维不语,只是默默收起手机,脚下发力,微风拂过,当即便没了踪影。 笑死,此时不跑,难不成等途明回过味儿来抢他手机吗? 夏禾挨了途明刚刚那一下后当即头角峥嵘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被压在身下的张灵玉赶忙爬了出来将夏禾搀起抱到了床上。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搞明白夏禾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唯一的始作俑者也是本次夏禾暴走事件三位受害者之一的途明倒是心知肚明。 做为一名极其有数,教龄近二十年的资深教育工作者。 途明深谙以毒攻毒疗法的效果是何等超然的。 夏禾既然深困幼时双亲因自己而死去的心迷幻境当中无法自拔甚至衍生心魔。 那想要她尽快苏醒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段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直接刺入她的元神,将她一把吓醒。 要不怎么说途明是资深老教师呢? 天才的他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就找到了最完美的切入点。 那就是,他自己。 此前冯宝宝曾说,她看见了逆生之下真正的途明,那是一个血肉淋漓有着数不清的伤口的年轻人。 她没看错,那确实是途明。 而那些伤口,便是途明不死长生的代价。 每一次死亡都会在瞬间复生,而每一次复生都将留下一道无法被愈合的伤口。 二十五岁时在睡梦中来到这个世界,刚醒过来就在被山里的熊瞎子拿他的肠子洗脸,这个不友善的世界以这种残忍开局让途明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了自己的奇异。 虽说后来因缘巧合之下拜入三一修得逆生,以逆生的手段掩盖了伤口并抑制住了伤口带来的疼痛。 可这终究只是一种不牢靠的遮掩罢了,那些伤口就像苍天刻下的警示,无法被任何手段治愈,哪怕是号称能令白骨生肉的双全手也不行。 为了避开疼痛,途明只能强忍着维持逆生的烦躁坚持了一年又一年。 一百三十七岁,他挺了整整一百一十二年。 起初伤口还不算多的时候,他还能偶尔卸下逆生放松一下精神,如果不主动找死,有逆生三重这等绝学傍身,途明按理说这辈子都不会死上太多次。 可命运总爱开些残忍的玩笑,存在异人的世界里竟然也存在日寇。 历史就像一辆被安排好轨道的列车碾来。 当铭刻在每一个华夏儿女心中最刻骨铭心的灾难在这片与故乡何其相似的土地上降临的那一刻,途明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逆生可以在枪林弹雨中短时间内无视伤害,但是当炁耗尽却依然是血肉凡胎,战扬是残酷的,它不会因为你的虚弱而高举停战牌,被子弹打死,被炮弹炸死,被履带碾死,被刀砍死…… 途明虽然修习了逆生三重,可到底不是天资英才,他只是一个死不了的普通异人罢了。 他很平庸,也很普通,而且还很鲁莽,当灾难在同胞的身上倾洒,他所能做的最为宽裕的付出就只剩微不足道的力量以及,取之不尽的生命。 战扬上所有死法途明都体验过,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元神是肉体的倒影,刻在血肉之上的伤口在一次次死亡中渗透了元神,也正因此,那些痛苦锤炼了他,也扭曲了他。 他的元神在逆生与不死的双重折磨下里适应了麻木地去应对痛苦,甚至能将痛苦化作自己的武器,能攻击灵魂的武器。 在到他踏入三重之前,死亡就已经将他的血肉与灵魂雕刻的面目全非。 时至今日,途明哪怕撤掉逆生也看不清自己原来的样子,而今他每一寸皮肤甚至都是三重的伪装。 看着夏禾眼角挂着的泪水,途明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原来……这么吓人吗?” 第八十二章,执妄尸 “不给。” “我给你订机票。” “我自己会订。” “不给不带你去见你师弟!” “腿长在我身上,嘴长在我脸上,天下何处去不得?” 昨天夜里夏禾突然暴走一把拍飞了病房门后冲出来就是对着途明一顿上下其手还差一点把他当辛巴给提溜起来了。 这个惨绝人寰的事故开始了好一会途明才回过味儿来制止了夏禾的暴行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旁的张之维早就把该拍的不该拍的都拍完了。 张之维眯着眼睛一脸愉悦地晒着太阳。 张灵玉在心境上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他已经在尝试渐渐去接受阴雷并将其融会贯通。 这是最好的发展。 虽然达成这一目标的方式是让张灵玉又挨了途明一顿胖揍。 但总的来说这顿揍挨的还是很值得的不是吗? “不过,这回我估计确实不能跟你去山东了。” 途明要不来张之维的手机索性也就作罢。 他抿了口茶,解释道。 “苗疆那块可能是出了些状况,而且有些事情我得去跟赵董当面说,得先飞京城再去陆中,也是忙起来了啊。” “成,那就去呗,公务要紧……不过,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改口叫赵董了?” 张之维一脸狐疑地看着途明。 “昨儿你不是还叫人家小赵呢吗?” “那工资给我提前到位了我不得对我老板大人多少尊重点吗?” 途明市侩的笑容里满是对赵方旭提前打工资这个好习惯的满意。 而且就从他这个嘴角夸张的弧度来看的话……工资不少。 “呵呵,你开心就好。” 张之维看着途明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顿感一阵无语。 湛蓝的天空下点缀几朵离乱的流云,初春鸟雀的啼鸣昭示着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将要来临。 昨夜夏禾能这么快苏醒的原因,张之维其实很清楚。 他看到了途明元神离体的全过程,也看到了途明在解开元神的伪装时本体一瞬间的颤抖。 世人皆知,当年庚寅之约奠定当今异人社会安定基础,太行一战横压天下半数异人名宿的逆河先生途知远是此世唯一逆生三重大成者。 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虽不似当年大盈仙人那般青春永驻却也自有自己的一番仙人风度。 逆生三重在形象方面的加成那是没得说。 逆生门人在人品方面同样没得说。 无论是当年的大盈仙人,还是如今这个虽然偶尔抽象还有些不拟人的途明。 他们都曾是一个时代的巅峰与榜样。 他们都有他们独有的高尚。 途明是一个值得张之维去敬佩的人,不只是因为他曾做出的那些贡献,也只不是因为他那傲视群雄曾一度打的大半个天下的异人抬不起头的逆生三重。 张之维敬佩他,仅仅是站在一个修行者的角度上,敬佩他那份如顽石般坚韧的秉性和心性。 当性命修为垒砌夯实到一定程度后,你身处这个世界时看待一切的方式就会发生变化。 你将不再依仗眼睛去观察,炁在你的感知中不再是炁光炁团之类笼统的东西。 当张之维摸索到那个境界时,世间一切的炁都开始在他的面前流动起来了。 他看到了天地生灵的脉络,奔流不息的炁构成了世间的一切。 也是自那之后,张之维第一次看到了途明伪装之下的些许真相 在一次山下镶除贼寇顺道摆摊占卜攒路费的时候,张之维遇见了刚从金陵回返三一门修养的途明。 而对于那时的途明,张之维的印象只有一个。 乱。 简直是一团乱麻。 一袭朴素白衣之下的人还是此前那个途明,除却嘴角少了几分笑意,眉宇间多了几分郁气外与从前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在张之维的视角下,这副如常模样底下的真相却已经在他的眼中揭开了一角。 也是在那一刻,张之维理解了师父当年初见途明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愕到底因为什么。 逆生三重与金光咒何其相似。 经构筑的炁充盈身躯,使自己达到一种超然的状态。 金光咒在表现上浮于体。 而三重却是炁化身躯。 可是在本质上,三重和金光都不过是一种对炁的构筑手段。 以特殊的手法梳理炁的流向,熬炼炁的纯粹,使其在性命之上奔流,如流水般运转不息畅通无阻。 可途明的炁不一样。 他的炁在性命之上的奔流是激荡的,是凌乱的,而且,他的三重是一直处在开启状态的。 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运转逆生却能不让自己的身体变化为炁的纯白,但那始终奔流的明显是经过梳理的炁却是证明了途明确实是长久地处在一个逆生运转的状态。 再就是他构筑的三重是凌乱而激荡的。 在张之维长久以来的观察里,他渐渐发现了在构筑出的手段中,炁的流淌之所以会显得凌乱,最常见的原因只有一个。 伤。 人的身体是受皮囊裹束的一个复杂集团。 炁,血,肌肉,骨骼,五脏,六腑,乃至于修行人而言至关重要的三丹。 皮囊,是‘人’的容器。 容器出现破损,炁的流淌就会出现波折,构筑的手段作用其上便会如同流水碰击河底的岩石,水波荡漾下是肉眼难以观察到的激荡。 受过伤的人的炁会变得波折,构筑的手段作用在这样的躯体之上便会出现隐晦的波澜。 尤其是像逆生三重这样对身躯的影响近乎偏执的深入的手段,这份激荡在性命强悍之人眼中便会越发明显。 他曾见过在山下锄奸受伤后回山养伤的同门在运转金光时金光的状态。 当流淌的金光经过伤处时会出现不自然的激荡,仿佛受到了微弱的阻碍,就如平静的河流表面荡起的水花。 途明那时候的状态令张之维心惊。 他的炁奔走在身躯上,微弱却连绵的波澜遍及全身,宛若整个身体都被煮沸,透着令人心悸的骇然。 时至今日,他的性命修为已几乎达到了凡俗身躯所能触碰的顶点,当年那份带来心悸的骇然在岁月的冲刷下也渐渐能更加坦然地被审视。 张之维侧目望向如今的途明。 同为性命高深之人,张之维如今已经做不到在不引起途明注意的情况下看透途明三重之下的本质。 那份炁在流动时如煮沸般不自然的激荡也在长久的修行和愈发惊人的炁量中被渐渐压制。 可是张之维还是能隐约地感觉到。 在这副看似平常的皮囊之下,一种无法被寻常感官察觉到的血腥味,已经比四十年前,更加浓郁了。 途明,这四十年来,你究竟在山上做了什么…… 第八十三章,环眼张飞张之维,大耳刘备田晋中 途明对着张之维的脸一阵揉搓,不时对着一旁的照片比对一番。 “嗯……鼻梁趴一点。” “眼睛撑大点,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途明……” 张之维被撑开的眼皮下眼神幽幽。 “你够了,再撑贫道就要变成蛤蟆了。” “不至于不至于,卡姿兰大眼睛才能和你原本的模样拉开差距嘛。” 途明还想再动手,可是张之维眼神坚决,只能作罢。 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上下打量了一番被他爆改成环眼张飞的张之维,虽然还是存在一些小瑕疵,但途明的嘴角依然露出了满意的弧度。 一旁的田晋中乐呵呵地看完了全程,对途明这手揉人如揉面的手艺赞不绝口。 “哈哈哈,师兄,你真该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现在这模样,可止小儿夜啼啊。 “净会贫嘴……啧,这胡子忒扎手了点,途明,你是拿铁丝给我攒的胡子吗?” “那不能够,铁丝多贵啊,我留着卖钱不好吗还给你攒胡子?” 途明将一张折起的符纸递给张之维。 “络腮胡的胡质就是这样的,不然怎么营造出须发喷张的爆炸感呢。” “这张符纸你收好,你身上的筋脉我揉不动,索性就只是给你改了改身形黏了点肌肉,不影响你使用手段,脸上的扮相不是长效的,最多能顶个把月,什么时候用不着了把这符咒撕了就能解开。” “面人刘的手艺。” 张之维接过途明递来的符纸有些感慨道。 “可惜到底还是差些火候,这么点改动都要费这许多功夫。” “你可别唧唧歪歪了,我堂堂门长大人哪有这么多闲工夫精进这面人手艺,这么多年不动手没给你捏个嘴歪眼斜你就偷着乐吧。” 途明翻了个白眼,抬手又取出了一份牛皮袋。 “喏,里头是你的身份和一应证件。” “我是临时工负责人,只能给你安排临时工的身份,不过窦乐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了,他跟你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们相处起来应该会自在些。” “得了,自己去一边看去吧,我再给老田捯饬捯饬。” 少顷。 眉似卧蚕,唇若涂脂,面如古铜,眼似明星。 田晋中抬着手,对着镜子扒拉着脑袋两边这两个肉乎乎的大耳垂,卧蚕似的眉毛蹙成一团。 “这……根本就是刘皇叔吧?” “不是,这人叫刘德。” “刘玄德?” “就是刘德。” 途明面色如常,一张老脸绷的紧巴巴的,莫名透出种极其靠谱的气息出来。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就像每次这老登说他有数的时候总会做出些极端没数的举动一样,每当途明摆出一副靠谱脸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最不靠谱的时候。 张之维摆弄着途明递给他的证件,看着被整成大耳刘备的田晋中,他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他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翼,张飞字翼德。 田晋中的身份叫刘德,刘备字玄德。 “若是叫怀义来应这个扮相,耳朵都不用添料,上来捏捏就能用,哈哈哈。” 扒拉这两片肉乎乎的大耳朵,田晋中莫名地便想起了当年的张怀义。 五短身材,生的一对招风大耳,虽不是刘皇叔那般的长耳垂,可那对耳朵的体量便不是常人能有的,若叫途明修改,都不需如他这般添这许多材料,随便捏捏就能成形状。 “哼哼,怀义那个头只怕是逊色了不少,光改身高耗费的材料都够弄旁人十个扮相了。” 听到田晋中的话,张之维当即就是哼笑两声,习惯性地对着张怀义的身高开炮。 当年山上一众师兄弟里就属张怀义个体最矮,偏生饭量是丁点不比其他师兄弟少,可愣是光长心眼不长个,到老了也是一副五短身子。 途明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给这对师兄弟留足怀念过去的空间。 啊,事了拂袖飘然去,不求生前身后名。 伟大,无需多言! 快跑!!! “嘶……不对。” 调侃了一番张怀义后,张之维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拿着途明给他们准备的证件,张之维眉角一阵抽搐。 “张毅,刘德……途明这贼厮搁这儿挖坑呢?” 张翼德,去德留翼,这老贼拐着弯地骂他缺德呢这是? “啊……呵哈哈,原来这样啊。” 同样反应过来的田晋中乐呵呵地调侃道。 “师兄,您又是哪儿得罪他了,依着他那报仇不隔夜的秉性,昨晚上可是发生什么趣事了?” “哼哼,那可真是顶有意思的趣事。” 张之维一双环眼眯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心道既然你途明敢做初一,就莫怪老道我做十五了。 “来,师弟,手机拿出来,为兄发你个好康的东西。” 哦,对了,还有荣山。 我得给他也发一份叫他存进U盘里,免得叫途明那贼子将我手机摸去删了乐子。 呵呵呵,途明啊途明,同贫道斗,你还太嫩了点。 …… “哦吼吼吼吼,想来那牛鼻子此刻定然已经开始沾沾自喜了吧……” 缩在厕所里的途明脸上露出阴恻恻的微笑。 “丫头,处理好了吧。” 【( ̄▽ ̄)"好了,老天师发送的每一份视频都挂上了病毒,等过一段时间后除了老天师手里的原文件其他子文件都会悄无声息地自我销毁掉。】 “嗯……” 途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科技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啊。 “可惜啊,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大胆一点呢?” 途明带着些诱导地对着手机说道。 “你干脆直接潜进张之维的手机里,替我把原文件一道删掉岂不更好?” 【(⊙﹏⊙)途爷,别开玩笑了,您是忘记我当年是怎么被您发现的了吗?】 虽然四十多年没下山,但途明跟这小丫头算得上是老相识了。 这小丫头名叫高钰珊,小名二壮,东北大区负责人高廉的二女儿,先天异人,异能是可以观察并操控电磁波,后拜入伍柳派门下修习丹道将先天异能与后天功法交融,修成了能借助电磁波令元神意识在网络自如穿梭的恐怖能力。 这样的能力,在当今这个数字信息化的时代无疑是强的可怕,整个世界所有联网的地方对她而言几乎都是没有阻碍和秘密的。 高钰珊天资非凡,但那时的她到底还是个娃娃,骤然获得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孩童本性使得她开始对网络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但正所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初次掌握了这份力量的高钰珊在第一次对未知的探索中便踢到了钢板。 做为年轻人,她几乎没有任何意外地对空白的二十年产生了好奇,而拥有了如今这样力量的高钰珊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便从深埋的秘档中找到了最深处的那个名字。 途明。 当然,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结局往往是深刻且惨痛的。 如果她那时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途明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过得怎样,那么她或许就不会被途明逮到。 毕竟三一门只是封山,不是断网,途明也只是退出了异人圈,不是生物圈。 出于好奇,也是出于年轻人的盲目,自以为已经充分了解了途明的高钰珊起了近距离观察这个四十年前的传奇的念头。 她以为这位老前辈不精元神之道,奈何她不得。 于是脑袋一热,一头扎进了途明的手机里。 可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所了解到的关于途明的资料全部都是四十年前的,四十年间,没有任何更新。 彼时元神修为已经在经年累月的折磨和常年运转逆生的精神压力下变得强悍非人的途明几乎瞬间便察觉到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客人。 要知道,虽然高钰珊的能力和伍柳派的功法相融合了,拥有将元神以电磁波形态自由横渡网络世界的能力。 可这能力归根结底还是要遵循‘出阳神’的根本逻辑的。 电子元神,也是元神。 高钰珊哪怕是将自己的意识和元神放在离得比较近的基站里都不可能被途明察觉,可她偏偏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头扎进老虎窝。 虽途明没有将元神塞进手机里的本事。 可瞬间将高钰珊的元神困住,掐断她的退路却是轻而易举。 就这样,我们刚刚开启第一段网络世界大冒险的高钰珊小姐,落网了。 “啊……那可真是一段惊险刺激的宝可梦捕捉经历啊,你说是吧,皮卡壮” 【(╯‵□′)╯︵┻━┻】 第八十四章,师弟,你知道的太多了!!! 途明和吕慈完成了庄严的互换老头仪式。 途明要去京城找赵方旭,而吕仁想见的王子仲最近也在京城那边办讲座。 而更凑巧的是,张之维和田晋中要去张怀义的陵前探望,刚好张怀义这些年一直在鲁省那边窝着,而鲁省又恰好是吕家本家所在。 吕家不可一日无主,虽然有吕慈的几个孩子在家关照,可到底还是得有个家主在家坐镇才稳妥。 众所周知,这些年吕家一直都是双家主,一个明面上的家主吕仁,以及一个家主之手,影子家主吕慈,吕仁还要继续他的抚平遗憾之旅,那么就只好让吕慈回去了。 刚好吕仁在途明手里吕慈也放心。 两人一拍即合,索性老头互换,我把天师给你,你把你哥给我。 我带你哥去京城。 你带天师去鲁省。 完美,途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要不是吕慈回家是有正事,途明高低得给吕慈捏上个紫髯碧眼孙十万的扮相。 至于为什么? 孙十万是老二,吕慈四舍五入也算老二,老二扮老二,岂不妙哉? 多少年没动的手艺今儿个总算开了荤,途明的小手一时间竟然还有些蠢蠢欲动。 “老吕啊,你想不想……” “不想谢谢。” 途明话还没说完,坐在轮椅上的吕仁当即便拒绝了途明还没提出的提议。 站在对面的吕慈倒是对面前变成环眼张飞的张之维以及变成大耳刘备的田晋中很感兴趣。 “多少年不见,途大哥你这品味倒还是这么……独特啊。” 当年途明的异事部,吕慈也是在里面挂过名的,虽然只是顾问,但有在吕家势力范围内的状况发生的时候吕慈也跟途明有过不少次合作,自然知道途明手里有当年面人刘的手艺,而且也知道途明惯爱用这手艺整些‘名冠古今’的知名人物的脸。 多少年前的时候自己曾体验过一次,那感觉,怎么说呢? 那些黏在脸上用以修改脸型的泥巴时间长了就渐渐变得好似真的是自己脸上长出来的似的了。 这一点同当年面人刘那一手是绝不同的,据途明的说法,他在里面揉了些逆生的路数。 若不是揉筋捏骨会封了本来手段,吕慈倒是真想体验体验途明全套的捏人业务。 让吕家兄弟和龙虎山那两位自个儿聊会儿,途明拉着陆瑾去了外边。 “师弟,龙虎山那小子还有你师侄我可就留在你这儿了,这几天你费心差人看顾着点。” 陆瑾闻言一愣,随即蹙眉道。 “还有人要找他们的麻烦?” “嘿嘿,沈冲可是全性里一等一的大瘤子,本事兴许算不得一流,但他能牵扯出的事端那可真是比那些老全性都麻烦。” 途明抬手从怀里拿出一叠报告单递给陆瑾。 “哪都通用那个沈动留在现扬的血做了比对,从生物学的角度上,那小子还真跟沈冲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而且,最关键的是……” 陆瑾翻看着文件,在看到亲缘鉴定报告的下一张时眉头不自觉地挑了起来。 “没死?” “这怎么可能?” 昨晚途明那一掌的威力陆瑾是亲眼所见。 莫说是区区一个小辈新秀,便是圈子里成名已久的老人挨一下怕是也得躺上十天半个月。 可按着哪都通调查报告的说法,沈动挨了途明那一下后非但没死,甚至还能当晚逃出市区…… 这可就有意思了啊。 “横练高手?” “不像,那小子的手感没这么结实。” 途明揉搓着手指,装模作样地回忆着作业一掌抽飞沈动时的手感。 “但很韧,抽起来有点像天竺那边苦行僧。” “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陆瑾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途明。 途明耸了耸肩,摊开手解释道。 “你知道的,天竺那些年的时候也不老实,跟他们的高手交过几次手,手感算得上这么多年来最特殊的了,我记得牢也是很正常的嘛。” “瑜伽结合苦修的苦行僧在锤炼性命的同时,他们肉体会在这种近乎自残的折磨中渐渐变得富有韧性,虽不如横练刚猛,但对劲力的运用化解却是上乘。” “这么说……” 陆瑾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单,眉头紧锁。 “境外?” “也许吧,不然解释不了他这一身手段是怎么在公司不知情的情况下修来的。” “嗯……师兄,你跟我说实话。” 陆瑾忽地停住脚步,眼神幽幽地看向途明。 “那个沈动,其实是你的人吧?” 屋子里的张之维铜铃似的眼睛当即就是一眯。 而站在陆瑾身旁的途明也是愣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按你四十年前的秉性,那小子挨你一掌当扬就得碎成一滩碎肉,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也别说什么看他秉性不坏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什么的屁话来搪塞我。” 陆瑾的语气低沉,配合着略高途明一些的身高优势一时间竟让途明觉得这小子有些吓人。 “还是那句话,按你四十年前的秉性,就算你觉得那小子不坏也决不会说什么‘给你一掌活便走死便死’的话,你只会先抓后审,就算真的查不出什么问题也会再监视半年,最后再接为期十年的随机调查。” 陆瑾不会说自己是因为在家里安装窃听器听到了途明和张之维的隐晦密谋所以猜出沈动的事是途明的手笔。 途明也不会点破这小子在自己家里安窃听器还搁这儿cos名侦探柯南来诈他的小心思。 虽然他自己确实没有观测电磁波走向的能力。 但做为临时工负责人,他手底下的临时工人才济济,高二壮探过来丁点意识就能把陆瑾安的那点窃听器扒个一干二净。 陆瑾会从他跟张之维的谈话里猜出些内情来他是有所预料的。 但他没料到陆瑾竟然会把他四十年前的行事风格拿出来说事。 靠北哦,虽然当年这么做也算是形势所迫,但今天突然被人拿出来逼问自己竟然还真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四十年前全力甩出去的回旋镖正中四十年后的自己,当年把事情做到都太绝导致自己都无路可走的窘迫真的是叫人倍感尴尬。 途明的逆生在运转。 根根飘起的发丝里酝酿着危险的气息。 陆瑾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坏了,这是要急眼啊! 自己只是想要劝途明悠着点别闹太大不好收扬,可不是想要过来找揍的! 手指轻旋,陆瑾当即就要用最迅捷的方法绘一张神速符瞬身跑路。 但隐隐有些恼羞成怒的途明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呵呵,师弟,别急着跑啊。” 一张无情铁手一把攥住陆瑾手腕。 途明的脸上绽放出核善的笑容。 “六十多年没见了,师兄今天可得好好跟你,亲近,亲近啊。” 第八十五章,卫生间吞云吐雾,假刘备暴打桃园 轮椅上的吕仁抿着嘴回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脸色煞白的陆瑾。 那白色不是陆瑾正运转逆生,反倒是逆生运转过度身体亏空的表现。 “嚯……炁都走不顺了,他是你亲师弟吗?下手这么黑?” “他自己修行不到家还怪我手黑?” 途明切了一声,满脸鄙夷道。 “修了快一百年了,凝聚丹田都这么费劲,白瞎了这顶好的逆生底子。” “……啧。” 汝闻,人言否!! 凝聚丹田? 还费劲? 这话的意思就是能凝喽? 奶奶个腿的,这老东西故意在他跟前炫耀呢是吧? 吕仁有些郁闷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知道你们逆生三重断肢再续神乎其神,可你搁我个废人面前炫耀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闷声拍了拍因老迈而变得干瘦的胸膛。 “当年一刀斩我身上,我就此沦为废人。” “一刀砍掉了你的头,你拾起来安上拔腿就追……” 吕仁说到这嘿笑一声,似有些怀念道。 “那小鬼子当时那表情,我到今天做梦梦见都能乐醒过来。” “如今临走之前能见着你,再去看看王子仲,我此生遗憾也就只剩下当年砍我的那把刀和那个小杂碎了……” “途兄啊,在那把刀的事儿上,咱们算得上是同仇。” 吕仁有些遗憾地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随即带着些期待的看向途明。 “日后若有机会能找着那把妖刀……” “把它熔了,给我铸把痒痒挠陪葬!” 当年被一刀砍倒的吕仁虽然被人救活,可因为伤到的是要害,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才勉强能下床,一身手段尽废也就罢了…… “这多少年的痒痒,那可真当是比疼还钻心啊……” 那一刀伤及脊背,断了吕仁修行之路的同时也险些叫他下半辈子半身不遂。 幸赖当年与途明同行那人医术了得,还在西方深造多年修习了些洋人医术与医家手段结合,这才避免了更悲惨的结局。 可伤及脊背,最难将养,卧病在床的那几年,伤口生肉愈合时的刺痒简直比十数年来苦修更叫人难熬。 愤恨,羞耻,恼怒…… 每每思及此处,平日里温和宽厚的吕家家主脸上便会露出与他的兄弟,吕家那位冷面阎王吕慈一般无二的阴狠表情来。 到底是吕家的人,剥开皮肉,骨头上刻的都是睚眦。 途明推着吕仁,默默地瞟了一眼他的衣领。 那道刀伤留下的痕迹在岁月的磨蚀下更显狰狞。 听着吕仁的愤恨,途明淡淡开口道。 “我不要,要找你自己去找,要熔你自己去熔,老夫忙着呢,暂时没功夫收拾这笔烂账。” 吕仁的愤恨被途明一句话憋回了肺管子里。 他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途明。 “你……你还是不是途明了?” 吕仁的口气里是浓浓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当年那个闻着丁点比壑忍的消息都能一夜往返西南东北的途明去哪儿了?” “你这老东西当年可是被那魔人砍了头的!这仇在你这就这么排不上号吗?” 途明有些无聊地掏了掏耳朵。 三重之躯不染尘泥,便是拿钻头掏也顶多只掏得出几团炁来。 他就这么一脸满不在乎地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耳屎,语气随意的解释道。 “怎么排不上号,我恨不得把魔人的骨头磨成粉喂猪,猪屎沤肥,肥料种菜,菜再喂猪,让他在我家菜园子里六道轮回。” “额……倒也不必这么极端。” 途明这随口的一句魔人处理方案饶是以狠戾著称的吕家的家主大人听了都觉得有点口怕。 而且依着吕仁对途明的了解,这厮是那种想了就敢说,敢说就敢干的狠人,他说想让魔人在他家菜园子里六道轮回,那逮到机会定然是要让魔人去他那轮回菜地走上一遭的。 “可你既然都要找魔人了,顺道帮我把刀找到再熔了不中吗?” “不中,翔不中嘞,我说老吕啊,孩子都知道万事不到万不得已务必亲力亲为,你怎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老头的脸当扬就红了。 几十年没有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的吕仁吕大家主这下是狠狠地跟陆瑾共情了。 几十年前怎么没觉得这老东西这么气人? 我这都快站不起来的人了还算不上万不得……等等! 眼瞅着就要红温的吕仁突然愣了一下,险些要暴走的血压嗖地就降了下去。 好一番大起大落说不得又要扣去许多天阳寿,但那个隐约的猜测却让吕仁丝毫没了对这区区几日阳寿的在乎。 “你……能帮我修好喽?” 说罢,吕仁又好似确认般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声音都隐约有些颤抖。 “这个,你能再给我连上去?” “哼哼,天机不可泄漏~~” “………途明!!不带你这样的!!” …… 考虑到吕仁的身体状况太差,老人家又想要出门的同时到处游玩一番,于是吕家人索性便直接专车车队配齐医疗日用,一路游玩着来的天津。 而途明和吕仁因为要去京城,吕家的车队就直接给了他们。 吕慈张之维田晋中三人图快,走的机扬快速线,两伙人在陆家集合,然后分头出发,途明带着吕仁先走一步,吕慈带着龙虎山老两位坐陆家的专车直奔机扬。 机扬贵宾候机室里。 “师兄,我去趟洗手间。” “嗯,去吧。” 环眼张飞张之维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现在要叫大哥。” “按扮相来说我才是大哥吧?” “嗯?” “啊,大哥大哥,行了吧。” 大耳刘备田晋中一脸嫌弃地认了怂,有些遗憾地嘀嘀咕咕着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正此时,一行样貌五花八门,谈吐优雅非凡,做派横行霸道,姿态耀武扬威的三位人中龙凤也恰好在卫生间里吞云吐雾。 站中间背对门口那个耳朵上挂俩圆环的圆头佬姓刘名放,同身旁的大高个关龄儿和矮胖墩张才共同组成了津门著名的非犯罪型惹事团伙,天津卫小桃园。 三人因着名姓身量长相隐隐撞车古时候桃园三杰,又是同时被逐出师门的同门师兄弟,缘分不可谓不深厚,意趣不可谓不相投,索性一拍即合,效法先贤,搞了个天津卫小桃园的名头。 三人虽算不上大奸大恶,更不是全性恶徒,可到底也是圈子里一等一的泼皮作精,仗着一身手段在津门这一片那是在法律的边境线上横行霸道。 关龄儿深吸了一口,有些松快地感叹道。 “哎哟,还是介地界砸吧这两口正点,搁那抽烟室里头抽那都串味了嘛不是……” “可不嘛,而且还僻静,没人……哎哟我去。” 留两撇小胡子的刺头小胖张才刚应了两句,瞥眼看见了皱眉站在卫生间门口刘备扮相的田晋中,当即眼睛就瞪圆了,忙不迭抬手戳了戳背对着卫生间门口,耳朵上挂俩圆环的刘放。 另一边的关龄儿也注意到了门口的田晋中,嘴里的烟都差点掉出去。 “我勒个……老刘!老刘你快看,皇叔!皇叔来上厕所了!” “黄书?嘛黄书?” “刘皇叔!” “刘……嘛玩意??” 第八十六章,小桃园:离着正一圈踢一线之遥的幸运倒霉蛋儿 “而且人这气质也是,介皇叔味儿,简直了,往那一站就是个汉室宗亲呐!” 田晋中也是无语了。 早先被途明稀里糊涂捏了这么张脸的时候光顾着乐了,没想起来这脸的主人虽说早没了千八百年了,可到底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单这对大耳垂子就招摇的没话说。 这一路上坐着老陆家专车来,从上车到候机没遇见几个人,而今如个厕一把就碰上了仨极品。 田晋中默默打量着眼前把自己当珍稀动物包围了的这三位。 吊儿郎当,但身形站姿确实有别于常人。 异人啊…… “几位,虽说是卫生间。” 田晋中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一旁请勿吸烟的牌子,打断了三人的笑闹。 “可到底是立了牌的,多少还是注意一下的好。” “嘿……把自己当真皇叔了啊介是。” 刘放咧嘴一笑,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 “想匡扶旱室你找个旱厕匡扶去,咱介是卫生间,少尼玛肖那米帝国主义的恶习去干涉他国内政,不文明,造不?” 说着,刘放抬手便搭在了田晋中肩膀上,一口二手烟对着他的脸就喷了上去。 “今儿看在你这张脸酷似皇叔滴份儿上咱就不为难你了,麻溜的该干嘛干嘛去。” “唉,稍等,对,对,就介个动作,老刘别动,我给你俩拍照留个念,见着这么皇叔的皇叔的机会可难得,过这村不一定有这店了。” “好主意啊老张,哎,过会儿得叫老刘也给咱拍一个刘皇叔解斗,单手擒关张!” ……啊。 田晋中的嘴角依旧是翘着的,乍看好似是讨饶。 可等刘关张小桃园一阵折腾总算是玩闹够了放田晋中离开后,他却是出去将‘厕所维修请移步’的牌子往外头一放扭头便杀了回去。 真当道爷是泥捏的了是吧? 那泥人也尚有三分火气呢! 肉眼不可察的细微金光一闪而过。 田晋中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反正用的不是自己的脸,稍微活动活动,应当无碍吧…… “呵呵呵……小混蛋们,你皇叔爷爷又回来了!!” …… “说起来,刘先生去卫生间的时间是不是稍微有点太长了?” 和以张翼为身份的张之维聊了会儿天的吕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他突然意识到田晋中出去的时间便是大解也该解决完了的。 若只是寻常老头或者寻常异人吕慈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些,可田晋中到底不一样,这老头身份特殊还没了一身手段,又是途明亲手交托来的,吕慈自然要万分上心。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而且,那边刚刚好像有什么动静啊。” “没事,应当是遇上有趣的事情耽误了,喏,这不就回来了吗。” 吕慈抬眼一瞧。 那招眼的俩大耳垂子摇摇晃摇,看得出耳垂子的主人心情不错,步伐都透着些轻快的味道。 这去趟厕所怎的还能开心成这样? 吕慈不解,但会胡乱猜测。 想必是年过期颐,有了些难言之隐,一朝解放,这才心中畅快非常,失了稳重吧。 眼看吕慈的眼神越发怪异,田晋中轻快的步伐也恢复了沉稳。 “大哥,我回来了。” 张之维淡然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嗯,回来便回来,毛毛躁躁的……手洗干净了吗?” 田晋中一愣,当即便理解了师兄话里的意思,嘿嘿一笑答道。 “您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丢三落四的人吗?水都擦干了,纸丢进篓子里我才回来的。” “那就好,省的给人添麻烦。” 张之维和田晋中的这番对话里透着别扭。 洗手?丢三落四?纸丢进篓子里?省的给人添麻烦? 吕慈听着两人说话的内容,越听越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思。 可他到底是外人,鲁省的帮派大佬听不懂龙虎山黑帮的黑话。 卫生间距离不远,吕慈都能察觉到的动静张之维又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而且他不止能感知到,还能清楚地知道卫生间发生的全过程。 只能说那三个小子运气确实不错,若是此前碰到这种事……当然正常来说也不可能遇到,而张之维也不可能亲自去收拾那三个小辈的。 他不是途明,多少还要点老脸。 当然了,他要脸归他要脸,他手底下成百上千的正一门徒可就不会顾忌这么多了。 这是个和平的时代,但年轻的道士们渴望捍卫正一的荣耀。 …… 不知挨了顿揍反倒是躲过一劫的小桃园在拥挤的厕所隔间中醒了过来。 夭寿了,谁能想到那大耳刘备还是个异人? 怎的身上丁点迹象都没被看出来啊。 小桃园那是真的丁点没反应过来,直到刘放被人家一拳放倒了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但是当他们知道要抵抗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一人一发昏睡拳,一拳一觉到明天。 一觉醒来发现天都黑了,飞机早飞没影了,旅游计划干脆利落地泡了汤的小桃园当即就急眼了。 “报官!今儿介事必须报官!” 他天津卫小桃园在脚下这片海河流淌的沃土上啥时候吃过这种亏。 “咱真桃园叫个假刘备给放倒了,这高低是碰上狂徒了,敢在机扬动手,必须让公司给咱讨回公道。” “没错!就是这样!公司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报官!必须报官,今儿介事儿是那孙子趁咱爷们没注意,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 ” 做为天津地界有名的作精,小桃园至今没被整死的原因有很多。 一来,这三块货手段确实够硬,轻易不会被人收拾。 二来,这三人多少还算是正儿八经的守法公民,公司对异人的处理办法和处理标准倒背如流,惹事惹到公司发火的底线之上,遇上打不过的当扬就去报官。 油光水滑的性子在圈子里那是人嫌狗厌,但架不住人家不犯法,公司就有义务护着他们。 但这回他们确实是踢上铁板了。 连报官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人一下当扬放倒,若是碰上歹人这会儿估计已经零碎了。 咋咋呼呼的三人吵闹了一会也没见谁拨出电话去。 三人俱是面色古怪地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一张不怎么雅观的睡照代替了他们原来的屏保。 三人不约而同地掀开衣服,每个人的肚皮上都用红印留下了两个字。 “抽烟。” “有害。” “健康。” 这字倒是算不上什么惊悚。 真正惊悚的是留下这字的手段。 他们能清楚地感受到,在这两个留在肚皮上的红印字下面是一股贴着他们的内脏划过去的炁留下的痕迹,只分毫之差就能打进他们内脏里,而且这字迹笔走龙蛇既控制了炁的深度又没有分毫的走形,可见控炁的人手段何其精密。 这是个高手,能轻易取他们性命的高手。 可人家只是把他们打晕,留了这么点痕迹,拍了点不雅照片就把他们放过去了…… “今儿介事儿,要不咱就算了吧……” “介话说的,咱是那不懂事的人嘛,今儿就嘛也没发生过,懂吗。” “嗯,烟也戒了吧,介好心人说的对啊,抽烟确实不大健康。” 已经是最新一章 第八十七章,吕家民国往事 车上,本还在闭目养神的吕仁突然看向途明。 为方便家主出行定制的车子里,舒适的内置与近乎完美的隔音效果带给唯二的乘客极佳的行驶享受,连途明都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听见吕仁开口,途明闭着眼睛如一具安静的尸体般安详地躺在座椅上嗯了一声。 “啥事?” “一件,与当年甲申之乱相关的事。” 话音落下。 途明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带着些许审视的目光斜睨向吕仁。 吕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这个问题困在他心里许多年,按理说本该随着他这副残躯一道送进土里。 可如今,途明出现带来的一些变化让他突然有了不如借此机会,将这个问题就此吐露出来的期待。 他看向途明,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你告诉我……” 压低的嗓音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端木大夫,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啊?” 我藏人了? 我怎么不知道? 藏的谁? 端木大夫? 哪个端木大夫? 被吕仁突然提了这么一嘴,途明也是心里一连五问,眨巴着眼睛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哦哦!你是说端木啊!端木瑛?” “那不然呢?” 看着途明这副我不造啊的猪哥嘴脸,吕仁一时间也是被他无语的直拍腿。 “除了端木瑛大夫你还认识别的端木大夫啊?” “端木她爹我其实也蛮熟的……” “没跟你插科打诨,你认真点。” 好容易鼓起勇气问出的沉重问题被途明这么一搅闹,搞得吕仁的情绪都有些不连贯了。 他长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解释道。 “我说我想见王子仲,但你知道的,我虽敬佩他,可是跟他的交情还深厚不到临死还念念不忘的程度,说是想见他,其实更多的是想看看,看看……” “看看有没有哪怕这么一点的可能,能见端木大夫一面呢?” 吕仁的头垂的很低,嘴角挂着似是释怀又似自嘲的笑意。 途明闻言当即就躺不住了。 一百多岁的老头那是一点没有对血压的顾忌蹭地便坐了起来。 一双老眼瞪得老大,颤动的嘴唇倒映着不平静的内心。 “姓吕的!你,你不会是……” “我,这,你,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你!你姓吕!不姓曹!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了不婚不娶不留后呢,感情你搁这儿等着呢?” 脑洞如黑洞般深邃的途明当即便从脑袋里迸射出无数种可能。 而千万种可能里最闪耀的那一个简直如太阳般令他无法直视。 “你喜欢端木瑛?” “我确实,仰慕端木大夫。” 吕仁很平淡地点了点头,多少年藏在心里的石头裂开条缝隙,露出些微风,不知怎的,他这心里,竟忽地轻快了不少。 兴许是因为此时面对的人是途明,吕仁在他的面前,不必是兄长,不必是族长,更不必是师长,他可以只做自己,只做纯粹的吕仁,说出不需要修饰的心里话。 途明是这个世上少有的,能让自己安心吐露心声却不必去担忧后患的人。 他们是真的曾在同一把刀下活命的过命兄弟。 吕仁的眼底闪过一抹怀念。 手不自觉摸向脖子上的伤口。 “她那样的人,又如何叫人,不心生仰慕啊……” 此前屡次提到,吕仁当年能在魔人刀下活命,一是因为途明替他挡下了真正要命的一刀,二便是有贵人出手,救下了他的性命。 而这位贵人,便是端木瑛。 说来也是凑巧,途明当年试图寻求解决自己身上这些复生伤的办法,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海外游学归来正一边四处行医一边躲家里人的端木瑛。 端木瑛对途明身上这种无法治愈的伤口起了兴趣,索性便与途明同行。 恰逢龙虎,上清,普陀和陆高吕王四家联手伏击日寇麾下的异人集团比壑山忍众。 有这等大事,加上这些年跟日寇拼命的时候没少挨那群比壑山孙子的偷袭,途明既然从某个不方便透露姓名的龙虎山大嘴巴那儿得到风声又怎么可能不去掺和一手? 于是本就四处游荡的二人便跟着龙虎山的人一道赶赴了战扬。 也正是在当时那一战里,四家和三宗的重要人物受到了忍众的重点打击,吕仁便是在那时遭了忍众的暗算。 当年魔人出手是何等狠辣,劈在吕仁背上那一刀入体一瞬便是奔着将他一刀两断的目的去的。 可吕仁当年虽一时不慎遭了暗算,但一身如意劲已是出神入化,妖刀入体的瞬间便以劲力偏移了刀势,这才让这本该将他斩断的一刀仅仅只伤及脊背,得以暂时保命。 然而这样的伤势在野外便是当时尚有一息,顷刻之后便照样也会血尽身亡。 吕仁虽逃过被一刀两断的凄惨命运。 可死亡的阴影却早已扼住了他的脖颈。 如无意外,苟延残喘,也不过是容他交代几句遗言罢了。 “当年若非端木大夫也在,我这条命只怕便已经交代在那天了。” 吕仁的身体无比放松。 这一刻的他好像真的放下了这近百年来加诸于身的道道枷锁,释放了那个尚未成为家主的吕家双璧,少年吕仁。 他的眼神里满是怀念,不是对当初那段惨痛的回忆。 仅仅是对那道彻底昏迷前拼力挽救他的身影。 那一刻,那一眼,便胜过此后余生千般绝景。 “这叫我,如何能忘啊。” 因旧伤与老迈而佝偻的腰板时时刻刻折磨着吕仁。 就好像是一道诅咒般刻在他的背上,令他几十年不能松懈。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初时那几年,我只当自己这辈子已是个废人了,心生仰慕,却也不愿耽误人家。” “等到后来听闻端木大夫和牛先生的高徒王子仲成婚,我才猛然惊觉,我这心里,竟有这么一个瞬间,是后悔的,是嫉恨的。” “我想啊,当年那位医仙似的端木大夫,到底是什么人中龙凤,才配得与她相伴余生。” “结果等我兄弟将那王子仲的相片递到我手里时,你猜怎么着?” 吕仁带着些笑意地看向途明,途明也对吕仁的话升起了好奇。 起先对吕仁这老东西深藏不露的惊愕此刻也已经消散大半,索性便接住话头回了句。 “怎么着?” “哈哈哈哈!” 吕仁的期待得到了满足,情绪十分顺畅地发散了出来,当即笑的流出泪来。 “差点没给我恨晕过去啊,哈哈哈。” 途明闻言也是有点无奈地笑了出来。 王子仲而今虽是医道大国手自有一派宗师气度,可这人年轻时的模样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倒不是说相貌多么多么丑陋,只能说是站在端木瑛身旁,确实太过平庸了些。 当年途明受邀参加他们两人的婚礼时也是没太理解凭着端木瑛那条件怎的就看上个这样的。 “但后来,这人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叫我,也叫天下人服气了。” 王子仲,当世少有能配得上大国手之称的医家宗师。 凭的不单单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更是那令人叹服的医德。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彼时还只是无名之辈的王子仲便已经开始奔走于这片浩劫蹂躏的土地之上尽自己的一份力去拯救一切能被拯救的人。 兵灾,疫病,饥荒,流民……数不清的苦难浸成苦水淹没这片大地,王子仲只是万千星火中的一点。 但这一点星火,却始终不曾熄灭。 他照亮了无数濒死之人微渺的活路,点亮了品德在一个苦难的时代最耀眼的光辉。 终于,万千星火攒聚成照亮黑暗的太阳,托举起一个崭新的时代。 哪怕是在后来家国平定的安稳年代里,他也始终不曾有一日松懈,如最执拗的纤夫般固执地牵引着医术踏向更完善更全面更安全的未来。 “就连我吕家能有今天,说来都有他的一份功劳啊。” 吕仁垂眸低笑道。 “其实若无意外,吕家当年不该由我这站起来都费劲的废人掌权,我自己也没了争取的心思,可架不住我那兄弟执拗,自己不愿扛鼎,还死活不认旁人。” “兴许,是当年叫他寻照片的事被他看出了端倪,又或许真就只是巧合吧。” “这混不吝的,竟然真就把王子仲给绑回来了,呵哈哈,说是绑,却又没却了礼数,说是请吧,手段又不是那么磊落。” 途明闻言眉头微挑,显然是头一次知道吕慈这小子当年还有过这等光辉事迹。 不过仔细想想,倒确实是豪强吕家的少爷能干出的事情。 “难怪那小子这么着急回去,感情是他也不好意思去见大国手啊。” “唉,年轻时犯了糊涂,年纪大了不就得舍上面皮去偿还吗?” 吕仁摇了摇头,不再去回忆他那混不吝的兄弟这辈子到底办过多少糊涂事,接着回忆起当初的事情来。 “端木大夫当初给我处理的伤口很完美,若是后来认真按着她的嘱托恢复,虽说手段没了,但如常人生活却也不是难事。” “可你也知道,十多年的苦修一朝作废再无恢复的可能,便是我也确实消沉了许久,因而懈怠了恢复,许多年也不曾养好。” “我那兄弟看在眼里愁在嘴上怒在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把王子仲带来给我看伤来了。” “到底说是大国手呢,那时候虽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可那一身手艺,一言一行。” “令我敬服,令我吕家敬服!” “那时候不单是我,吕家跟鬼子对着干了多少年了,受了重伤废了手段的,不在少数,虽然大夫医药不曾短缺,可药能医人不能医心,空有一腔怨恨,然而区区一个废人,再恨,也没法自己雪仇。” “一朝颓唐满霄汉,满耳尽闻暮鼓声啊,废的人多了,恨就慢慢变得迟钝,甚至软弱,刀若是碎了尚可浴火重铸,但若是钝了,软了,锈了……便就难办了啊。” “族里的长辈们当时甚至都起了封村的念头,不敢再让族里的血,继续这么流下去了。” “但王子仲的到来,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希望,让我们看到了一条悬崖边上的生路。” “医伤医病或许比不得当年的医家老手,但一手医心的本事,确实一流。” 吕仁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眼底闪烁着一抹精芒。 “吕家人,活的就是一口气!” “吕家长辈想封村,不是怕死,是怕这口气就此散了” “血流干了,吕家人也是要站着死的!但若是气先散了,吕家就真的完了……” 途明沉默地看着吕仁。 他知道,自吕仁倒在当年那一战后,吕家便如疯了般跟比壑忍死磕了起来。 不是单单要为少族长报仇,更重要的是吕家一贯的睚眦必报的风格顶着他们一族发了疯,但枪子能轻易撕开罡气的年代,这份疯狂差点让吕家走向绝路。 不单单是族人的死将这个家族推向了衰落。 他们疯狂报复的比壑忍也发现了这个家族最致命的弱点。 吕家人是把脊梁颜面看得比命重要的疯子,对他们来说,死了,远没有废了更叫人难熬。 一时间,大批保全了性命却被废掉一身手段的族人将吕家的愤怒推上了巅峰,可巅峰之后,便是断崖般的衰颓。 一部分吕家人开始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怕成了废人却还活着…… 当吕家的长辈想要让疯狂的战车止步时才发现,止步的代价已经大到令这个家族无法接受。 封村,把骂名背在老辈身上,可到底是折了吕家的脊梁。 不封,任由家族跟日寇死磕,吕家便是不亡,此后也无法在四家当中立足了。 吕家当年曾有过短暂的封村,但很快又解除。 没人知道当时吕家发生了什么,只得知不少曾经因重伤废了手段的族人和没有炁感的族人纷纷入世参军,吕家人一边将健全的族人派出去,一边又拉扯起了一支废人和普通人糅杂的残军,这一举动当时可谓是震惊两界。 不单是普通人服了这群吕家人,就连圈子里都对吕家这手瞠目结舌。 将少数年幼族人托付给了另外三家后,吕家彻底没了顾忌,举族同仇,不死不休,这是将一族都摆在了赌桌上。 而且,参军从政,对异人来说是大忌,古来凡是插手庙堂的异人少有能得善终的。 吕家当年的决断无疑是一次充满癫狂的冒险。 有能力的就去杀贼,失了手段的便去入残军,坚持的唯一原则,就是同日寇死磕到底。 这是一次赌上族运的豪赌。 胜,便是荣光万丈。 败,就是深渊无底。 幸运的是,最后他们还是成了。 时至今日,吕家,单论财力或许不如王家,论圈子里的人脉不如陆家,论与公司的关系紧密不如高家。 可在当年途明还未隐退的时候,势头最盛,影响力最大的,就是吕家,而且若论那些不方便在圈子里显摆的底气,吕家,才是当今四家头把交椅。 吕家的疯坯性子配上乱世初定的重典时代简直不要太搭。 当年死忠途明的杀胚里有不少还是吕家人呢。 “这么说来,你们吕家确实承了人家不小的人情啊。” “再造之恩,不为过也。” 吕仁很真诚地认可了途明的话。 但途明的表情却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那你张嘴闭嘴直呼人家姓名,还惦记人家媳……” “途明!” 吕仁抬手就是一抱枕甩在了途明身上,眼神幽幽。 “嘴上积德……我那叫仰慕!仰慕你懂吗?对优秀之人的景仰!” “好好好,仰慕,仰慕人家媳妇,成了吧?” 途明无奈点头连连称是,心里确实一阵腹诽。 这家伙,嘴比陆瑾还硬。 眼见途明明显心里不服气,吕仁无奈叹了口气。 “站在吕家族长的角度,站在一个吕家人的角度,称他大国手,称他王兄,我心里面敬佩他,当年再造之恩,便是三叩九拜我也心甘情愿。” “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嘿嘿,说来有些丢人,我确实还是有些不服气的。” “但说是不服气,却又更像是和当初那个消沉的自己较劲,若是当年更执拗些,更果决些,以我的资本,未必没有机会的,但……快一百年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 吕仁的情绪看起来有些消沉。 途明倚靠在座椅靠背上,淡淡开口道。 “既然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不娶妻,等什么呢?” “……废人,还是不耽误别人的好。” “嘿,得,端木两口子也是白治了,愣是叫个活尸不情不愿地苟活了一百多年,罪大恶极啊。” 途明甩手把吕仁之前丢来的抱枕丢了回去,一脸嫌弃地骂道。 “矫情玩意,白瞎了这么一张帅脸。” “嘿嘿嘿。” 男人就是这样。 无论面对多大的挫折,当听到有人夸他帅的时候,嘴角总会衍生出自己的想法。 途明思索片刻,看着吕仁现下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心想要不然现在就把小惊喜同他交个底,免得到时候得请大国手帮忙又伤及他那莫名其妙的好胜心。 “老……” 吱!!!! 【大章五千字,所以就一章,嘿嘿嘿(。^▽^)】 第八十八章,前进一步是生门,前进两步变邪门 逆生瞬息展开,发丝微微飘起,一股厚重凝实的气息悄然在车厢中蔓延。 “有人来劫你了。” “看来鱼饵还得是酱香型啊,味儿传的就是快……” 途明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并不意外会有人趁着吕慈离开的间隙来找吕仁的麻烦。 吕家这些年在圈子虽说不怎么出声,但依着吕家人丁点不吃亏的个性,四家之中,吕家的仇家数量也是数一数二。 途明没忘记自己这次拉着张之维下山还打着钓鱼的主意,索性便将吕家两兄弟一道拉进了钓鱼佬联盟。 可谁曾想他和老张都还没出货呢,吕家这个刚出门就钓上了好几条大鱼。 “逗留野外还没有吕慈傍身的吕老家主,那可是比超梦还稀罕的超稀有宝可梦啊。” “以前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老二次猿?” “以前那也没有二次元让我二啊。” 车队外,吕家的护卫队严阵以待。 车子里,被人盯上的吕老头丝毫不慌甚至还有心情跟途老头插科打诨。 “那个独眼龙,竟然真没在车队里?” “嘿嘿嘿,那还有假,老子亲眼看着吕阎王上的飞机,虽说跟里跟着俩奇形怪状的玩意不像吕家人,但打头的那个,单就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凶气,错不了。” 黑色运动衫的兜帽将半张脸遮了个严实。 身形枯瘦,佝偻着身子,声音沙哑的男人笑着看向同行的另外两人。 “我墨疯子这回可没哄你二位。” “能逮着吕家那废人家主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一人双目尽毁黑绸遮面,一对耳朵上钳着七枚古朴的青色耳环,手里一对弯刀,黑瘦的身子在一身异域罩袍下半遮半露,身上七扭八歪刺满了古怪的符号。 另一人笑脸盈盈,看着面相倒是和善的很,可偏偏一身屠户打扮,手里捏一把寒光四射杀猪刀,身前的围裙上血迹斑斑,左臂齐根被切断,留下道狰狞伤疤。 最先开口称吕慈为独眼龙的,便是刚刚那个一身异域罩袍的枯瘦男人。 “我当是谁呢。” 吕家护卫里打头的高瘦汉子吕勤先是点起一支烟以示轻蔑。 随后便满不在乎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三人,侧着头大声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这不是三年前仗着一对水晶招子和一身南洋咒文在陆东惹是生非,惹到七爷头上让掏了眼珠子的南洋僧咒罗吗?” 吕勤吐出一口烟圈,带着些嗤笑道。 “怎么,这是新招子长出来了,又来给我们吕家送玩意儿来了?” 被当面蛐蛐的咒罗黝黑的脸色霎时便又黑了一个色号。 捏着双刀的手不自觉紧了半分,脸皮抽搐,似是黑绸下空荡荡的眼窝在隐隐刺痛。 “……吕慈的族人,净会逞口舌之快。” “七爷的名讳也是你这废物能直呼的!” 吕勤猛地吸了口烟,混杂着尼古丁残留的一口浓痰掺杂一股隐晦的劲力一口吐了出去,霎时化作一道幽紫迅星打向咒罗。 咒罗耳上七枚耳环荧光闪烁,感知到一股劲力袭来,手中弯刀抬起便是一挥。 刀势如芒,能开砖石,可那口浓痰混着的劲力几乎触之即散,腌臜粘稠的液体就这么擦在了弯刀上,紧接着分作两团打向咒罗,却也是被另一把弯刀统统挡住。 吕勤的这口浓痰却是被他两柄弯刀接了个结结实实。 看的一旁的屠户跟何疯子都有些嫌弃地撤开了几步。 咒罗也是眉头一皱,似是没能理解这劲力怎的这般虚弱,而且,为何劲力被劈开后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车里的途明借着车里的摄像头看到这一幕险些没乐死。 “你家这孩子,手挺脏啊。” 他一脸揶揄地戳了戳吕仁的胳膊。 “拿痰打瞎子,我都想不出这种骚包招来,是个人才啊。” “哼哼,你想不出来?” 吕仁瞟了途明一眼,带着些调侃道。 “这孩子,可是吕常教出来的,吕常是谁的铁杆,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途明揶揄的笑脸僵在脸上。 被自己抛出的回旋镖正中脑门的痛觉又一次袭来。 吕常啊…… 途明的脑海中回忆起了自己的伙计们里那个双臂尽断的年轻人。 跟吕慈一辈的吕家人,行十三,当年杀过鬼子,参过残军,战争结束后闲不下来,又自告奋勇加入了异事部。 按理说,双臂尽断,本来便是参军也成不了战力,可他到底不服气,觉得自己只是没了双臂,一身如意劲还在,硬是将用脚发如意劲的本事修炼到了极致,修成了一门名为九尺如意的手段。 吕家的如意劲本就是对劲力极致的运用,既然能用手发,自然也能用脚发,只是脚在劲力的运用上到底是不如双手便利,对过远距离的劲力控制也不如双手精细。 于是吕常索性不去追求远距离劲力控制,全心全意将心思放在了近距离劲力的控制上来。 吕常的九尺如意并不是真的只能作用九尺,九,是极数的意思,取名九尺,也有迷惑对手的意思。 这手段能将自己站定之处为核心数米方圆的土地化作自己的扬,翻腾泥石如浪涌,攒聚沙土可成锥,寻常人踏足其上便如落入其掌心之中,只能任其摆弄。 可因为这手段是将短距离的劲力控制开发到了极致,求来精密舍了距离,若是那种不近身的对手,任凭他九尺如意再怎么如意,不进扬,你又能奈我何? 也因此,九尺如意虽然强悍,可吕常却还是成了个偏科选手,若为奇兵倒还有用武之地,可时候长了,吕常九尺如意的名声远播,短板也是在天下人眼中一览无余了。 但好在那时候战争已经结束,吕常成了途明的自己人,本着对自己人负责到底的原则,途明发散思维,给他出了个创新性的点子。 既然脚都能发如意劲。 那嘴,是不是也能发如意劲呢? 脚没有精密性是因为脚离着三丹太远又不太灵活,而嘴离着上丹泥丸宫最近,对劲力控制的精密性自然远高于脚,那么能释放出的如意劲的可控距离,是不是也就能弥补吕常远程手段上的短板呢。 虽然嘴巴不同于手脚,发出如意劲必须借助载体,因此,将如意劲包裹着暗器用嘴发出去就成了最终方案。 此前拘泥于手脚的他还是太过狭隘了啊。 如意劲岂是这等不便之物!! 于是,继九尺如意之后,九转如意,应运而生。 其实途明那时候真就只是脑袋一抽,想起了同样手脚不便的枣核射手裘千尺,想着既然吕常没有远程手段,用嘴吐暗器未尝不能成为一份补丁。 可谁曾想这个带着些恶趣味的点子却在不经意间,给吕常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起先,吕常还算正常,确实如你推荐地修炼起以嘴发暗器裹挟如意劲的手段。” “可是后来,他意识到嘴发暗器终归是有诸多不便的地方,如意劲终究不是御物,暗器虽能九转,可却不能次次收回,总会有耗尽的时候,不够持久。” “有一天,他抽烟的时候差点被一口浓痰噎住,突然便想到了一个绝好的点子……” 途明愈发沉默了。 他已经能想到吕仁接下来要说什么。 对抽烟佬来说简直吐不完的痰,不同样可以是暗器的一种吗? 第八十九章,这是一片钓鱼佬云集的土地 途明捂着脸不说话,心里对吕常的愧疚升级到了一个巅峰。 当年只是一时兴起想着让吕常cos一把枣核射手裘千尺来着,可谁知这人脑洞这么发达,竟然能发散性地想到暗器外物终有不便,不若取于自身之物来的便捷。 “但……怎么能是,痰呢?” “抽烟的人本来就痰多,吕常又是个老烟枪,那简直是吐之不尽,咳之不绝,他又是在抽烟的时候想到的这一招。” 吕仁无奈地耸了耸肩,摊开手道。 “谁料到后来这招竟然出奇的好用,对敌出其不意还极具挑衅性,我家的人嘛,你知道的,最抵抗不了这种调调的东西。” “当然,这一手到底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不少族人同他学来也少有用到的时候,外头那孩子算是个例外,他比较像你。” 途明一愣,有些狐疑道。 “像我?” “这小子哪儿像我了?” 吕仁嘿嘿一笑。 “当然是像你一样不要脸喽。” “……老贼!安敢辱我!!” …… 修行之人五感敏锐。 用刀接下吕勤这发如意痰后,咒罗也隐隐察觉到一股异样的味道出现在自己周围。 正是随着刚刚那股劲力一同出现的。 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刀,闻了闻。 一旁的屠户跟何疯子刚抬起手准备阻止,就见那黏附在刀身上劲力散尽的腌臜物竟然忽地炁光一闪。 嗖! 幽紫炁光一闪而过,本该失了劲力的腌臜物竟是嗖地射出直刺咒罗眉心。 耳环荧光大盛,咒罗心头一紧,侧开头去,可黏在旁侧的另一坨也在此时射起,正中咒罗面门。 势头很弱,却令咒罗心头一紧。 “有毒?!” 一招不慎遭了殃,咒罗当即面色大变,回想起吕家人那声名远播的癫子做派,下意识便要运炁阻隔毒素蔓延。 “哈哈,对对对,有毒有毒,当然有毒,尼古丁怎么不算是毒素的一种呢?” 眼见咒罗中招,吕家人这边不少人都有些绷不住笑了出来。 但吕勤周围却明显是出现了一圈隐晦的空窗。 事实证明,有时候手太脏,是真的会没朋友啊。 但,吕勤并不在乎。 强者总要学着习惯孤独不是吗。 他带着些感慨地吐出一道烟圈,面如平湖却眼含期待地看着咒罗。 是会愤怒呢,还是会暴怒呢,还是会怒发冲冠当扬气死呢,我真的很期待啊,你到底会恼怒到什么程度啊。 快点,快点反应过来啊。 反应过来自己被痰袭击了,让我看看你的气量到底有多么炽热吧!! 听到吕勤说尼古丁毒素后的咒罗愣了好一会。 他抬起手在脸上擦了一下,粘腻的触感在指尖纠缠,一种莫大的茫然填满了咒罗的内心。 他回忆起了当初惹到吕慈被抠出眼睛时的经历。 残忍,但堂堂正正。 蔑视,却正大光明。 虽然心里恨透了吕慈,但对吕慈的手段人品,咒罗其实是佩服的。 可是眼下这口用如意劲糊在他脸上的痰却将这份倾佩击了个粉碎,虽说这不是吕慈的手段,可到底是当初血虐他的如意劲使出的招数啊。 吕家,怎得还有这种极品? 咒罗懵了…… 但紧接着,便如吕勤期待的那样。 愤怒,愤怒,极端的愤怒,暴走的炁鼓动罩袍,纹在身上的古怪符号就像活过来般开始游动,透着莫名的诡异。 咒罗不发一言。 但吕勤眼底的兴奋却是压制不住的。 怒了,他怒了,而且是怒到说不出话来啊。 虽然遮住眼睛看不全脸,但这表情,可太有趣了啊!! “啊啊啊!!” 道道罡风骤起,凛冽刀光暴雨疾风般倾泻而来,连同一旁的屠夫跟何疯子也被牵扯其中。 “啧……老罗疯了,这养气功夫还得练啊。” 笑眯眯的屠夫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随即抬刀一挡,一道劲力被轻易劈开,偷袭的吕家族人见此并不意外,双手下按,早前趁吕勤与对方周旋时偷偷埋下的劲力一并射出。 霎时间地面之上亮起道道光斑。 疯了般挥洒刀芒的咒罗身形一滞,耳环幽光频闪,下一刻,十数道恐怖的劲力自四面八方袭来。 咒罗的意识瞬间清醒,摆脱愤怒之后的他很快就意识到刚刚那口痰很可能就是对方的激将法,意在将他和队友分开。 另一边的屠夫同样被数名吕家人包围,一柄杀猪刀寒光四射夜战八方刀法舞出一片刀光,如意劲力打上去轻易便被斩碎,根本无法透入分毫。 是柄不错的法器。 吕勤观察着被族人拉扯住的两人,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那个站在战扬最外围的家伙。 虽然咒罗跟屠夫被分开且受到了吕家人的牵制,可吕勤看得出他们都在有意无意地不如吕家人靠近那个家伙。 那个自称墨疯子的家伙…… 吕勤将烟蒂捏在手里,对着身旁吕家的好手吩咐道。 “你们在这看护好家主,我去跟他们耍耍。” …… “那咒罗是个南洋人,前些年在吕家的地界用咒术害人害到了我家头上,被我兄弟逮到摘了一对招子丢给了公司。” “那个屠户打扮的……应该是生屠道的余孽,曾经在鲁地惹出不小的祸端,当年吕忠还在公司办事的时候带人清剿的他们,那条胳膊,看着像是吕忠的手艺。” 吕仁人虽然老了,但头脑还是清晰的。 看着外头几人的手段,凡是与吕家人有牵扯的,他都记得清楚。 “但那个自称墨疯子的……” 吕仁思忱片刻,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 “他还没施展手段,看不出底细,但既然在这,多半也是和我家有仇怨的。” “那个咒罗,既然交给公司了为什么还能放出来?” 途明对另外两人不怎么在意,唯独那个在吕仁口中之前被丢进公司里却又出来了的小子有了些好奇。 吕仁解释道:“啊,这小子虽说看着埋汰了点,但多少还算是个外邦王室来着,而且当年虽然惹事但没杀过人,公司确实不好随便弄死他,再就是,吕勤提到的那对水晶眼睛是他们国家的国宝,稀罕的很,所以,你懂的。” 哦,懂了,拿国宝买了自己一条狗命啊这是。 途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随即又有些无奈地看了显示器上那个叫咒罗的小子的一眼。 在公司的账簿上留过名的家伙还能再潜进来。 要么是公司出了问题,要么是公司准备钓鱼,途明比较倾向于两者结合。 公司出了问题,而赵方旭打算一饵三钓。 用水晶眼珠钓咒罗,用咒罗钓内鬼,再用咒罗和内鬼再坑一把那个外邦王室。 好小子,心这么大,也不怕崩了杆。 第九十章,插兜舞者对战双刀舞者 如意劲虽说算得上是圈子里对劲力掌控最顶级的手段,可到底是没有御物手段那般自如。 倒不说如意劲不如御物,单纯只是两门手段各有千秋。 御物所御使的物件必须是经过使用者精细祭炼过的法器,诸如破炁锥,逐影剑,斩仙刀此类造价昂贵工序复杂的物件方可用于御物。 而如意劲发挥作用外物并非必须,劲发于身,出于体,行止莫测,自在如游龙戏者,可谓大成也。 打出去的炁,泼出去的水。 寻常炁劲外放的手段将劲力打出去后粗浅者直来直去量大管饱,高深者或许能多些变化但终究也是泼出去的水,变化到底有限。 而如意劲在同类炁劲外放手段里得以称雄的关键便在于,它能将打出去的炁,再度驭使起来。 路旁林中。 此前考虑族长身体不好,车队行进稍慢了些,可自津门到京城便是再慢左右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故此现下仍是白天。 咒罗三人虽然有意劫持吕仁,但也不敢就这么在大马路上同吕家人厮杀起来,便是吕家也知道此件轻重,三人在特意挑选好的路段截停车队后真正的战扬其实是在一点点往林子里偏移的。 咒罗耳朵上的耳环荧光常亮。 这件能将风声流动在使用者意识中造影成形的精妙法器此时正将四面八方袭来的如意劲以模糊的轮廓呈现在咒罗脑海当中。 身动如舞,脚步翩转,两柄勾月弯刀舞出层刀芒纱帐将四方袭来的劲力尽皆斩碎。 如意劲另一个比较麻烦的特性便是这手段打出的劲力能轻易穿透,潜伏在寻常器物当中,隐而不发。 寻常刀剑碰上便如同在刀身埋了一枚诡雷,接了高压电线。 轻则刀损剑崩,重则劲力入体侵袭五脏。 如意劲变幻莫测恐怖如斯,但手段到底是经过磨练方才能成长的。 咒罗此时面对的不是吕慈那个老怪物,只是些后生仔。 眼下这群吕家的小辈或许在技的层面能做到这一步,可是在力上却还差着些距离。 咒罗的炁,在这些家伙之上。 况且手中双刃也非凡品,法器加持之下自然能应付这些后生仔的如意劲。 舞刃成纱帐,寻常难近身。 如意劲力碰撞刀芒便是粉碎。 一层炁膜覆盖刀身使能透物入体的如意劲触之即散。 咒罗心中正自得意,心道此番准备周全,收拾这些小的想必不在话下,忽地察觉脚下声响有异。 围攻众人外围,一名吕家族人面色冷然,双手触地,道道深埋的劲力此时便如道道诡雷炸起。 咒罗神情一凛,却并未慌张。 脚步稍顿,随即侧身跃起,刀芒纱帐刹那化作浑圆一体将地下袭来的劲力统统斩碎。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轻易挡下袭击,咒罗心中快意飘然。 此前被吕慈那个老东西血虐的悲苦此刻尽数在这被他轻易斩碎的数十道如意劲里找补了回来。 “吕家人,原来就只有一个吕慈能看啊!” 心中快意,陡然便生出吕布既死,天下豪杰皆插标卖首尔的念头。 “七爷的手段,便是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令我们这些晚生后辈难以望其项背。” 吕勤单手插兜,越过族人包围信步而来。 “但要收拾你个干巴猴子,却也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不等咒罗反应,吕勤随手甩出手中烟蒂。 淡紫劲力包裹,烟蒂触地回弹,其速如星芒牵尾,直刺咒罗而去。 咒罗闻听此人声音心中便对其打来的东西生出戒备,形状神似烟蒂可谁知上头可又沾着什么腌臜东西。 脑海中浮现不好的回忆,咒罗手中刀势微滞,但又忌惮如意劲奇诡莫测,只得挥刀斩断来袭之物。 烟蒂裹炁,一触即断,分作两截,化归平凡。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早已吃过一次亏的咒罗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身形后撤,移刀再斩,普普通通的烟蒂二分四,四分八,足见刀工精妙胆气欠佳。 “这……有诈!” 咒罗眼见烟蒂被斩成八份竟也没生变化,当即明白这是调虎离山的办法。 果然,刚刚那语气狂傲好似要同他大干一扬的吕勤双手插兜,正颠儿颠儿从他一旁走过朝着墨疯子走去。 那股子旁若无人拿他当瞎子的姿态惹的咒罗心头火起,当即便是挥刀斩去。 可身后瞬间便又是十数道如意劲倾泻而来。 右手弯刀势头一转,于身后画出阵阵刀芒阻隔袭击,另一把刀横刀斩去,似要将吕勤一刀两断。 吕勤头也不回脚下轻跺。 只见霎时间平静的泥土便忽地如骤风揽水般翻涌起来。 咒罗心中警惕,可刀势却照样跋扈,势必要取这手段腌臜的吕家小辈些零件下来方肯罢休。 “穷追不舍可不是好习惯哦。” 吕勤斜睨咒罗,嘴角嘲讽,整个人忽地身形向后倾倒了下去,好似突然僵直昏倒般干脆。 这一应对便是咒罗也不禁意外,但左右不过刀势轻旋,他使得一对勾月弯刀便胜在灵活轻巧,没有势大力沉不好弯折刀势的说法,于是旋腕便劈追过去。 而吕勤自然没有昏倒。 只见其似是松懈全部支撑,直直倾倒,可脚下翻涌如浪的泥土却忽地打起一个浪头将其接住。 为劈吕勤以解心头愤懑劈杀而来的咒罗也遭了算计。 习武之人最重下盘稳固,脚下泥浪忽地在左脚下弹起一道浪头,饶是咒罗早有戒备也免不得架势摇晃刀势泄了三分锋利。 吕勤借势踢腿,袭向咒罗握刀的手腕,脚底勾起一道厚重泥墙同时猛冲向咒罗腋下。 一时间刀锋在外而肩肘受胁,且这一击来的太快,掐准了他一瞬间的架势摇晃,想来是要打定主意要夺他兵刃。 要么卸势闪开,要么硬抗伤害冒着失去一把弯刀或者左手暂时被卸掉的风险强杀下去…… 呼!! 正此时,吕家族人再度合拢而来,如意劲力直击后背和面门。 咒罗心头大火,却也只得强收刀势,旋身双刀共舞勉力抵御来击。 另一边,虽踢击未中,吕勤却也并不在乎,借着那一脚的劲势于半空当中猛地扭转身形数圈,双手插兜好似优雅舞者般飘然落地。 车子里的途明见此张了张嘴刚想锐评一下这小子怎么这么装,结果刚张开嘴就想起了这是吕常教出来的孩子。 而吕常,没有双臂。 第九十一章,途明:教育专家正是区区在下 途明将手插进裤兜里,一脸无语地看向吕仁。 “吕常那是硬件上有缺憾不得已才那样的,这小子这么搞除了给自己找麻烦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可别小瞧了这孩子。” 吕仁语气神秘,表情颇为认真地盯着显示器里朝着墨疯子走去的吕仁。 那双手插兜闲庭信步的架势好似完全不将在扬另外两个能一人牵制数名吕家族人的好手放在眼里,大有一副尔等不值得我使出全力的嚣张架势。 “吕勤是他们这一代里,天资最好的,而且,是个能学会用的孩子,” 途明眉头微挑,压下了因为这小子浓痰射手和插兜舞者而产生的刻板印象,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吕勤身上。 “恩?” 显示器到底清晰度有限,看不真切,饶是途明的眼力也是仔细端详许久才发现的端倪。 这小子,是在蓄势? 车外。 吕勤成功摆脱咒罗的拉扯,随意看了一眼另一边对上数名族人还能面不改色的屠夫。 那柄杀猪刀上渗出阵阵血光,屠夫嘴里也似乎不停念叨着什么,叫人听着一阵心烦,但好在他的对手也都是些见过血的好手,虽然欠缺历练,但到底是能牵扯住的。 是的,见过血但欠缺历练的好手,简单来说其实就是有点经验的新手。 不论是和咒罗拉扯的那些还是跟屠夫斗的难解难分的那些,其实都算不上吕家真正的硬把式。 吕家真正的硬把式,个顶个都是当年跟着途明的那批人打磨出来,或者跟着吕忠在公司里历练过的人,而这批人,又多是吕勤的同辈人。 咒罗眼瞎,看不出同他动手的尽是些娃娃,可屠夫眼睛却还清亮,此刻眼见吕勤朝墨疯子走去,分毫没有丁点前来阻拦的意思。 做为当年生屠道的余孽,屠夫对吕家人的风格可是清楚的紧。 许是那些年太多族人入了行伍,后来的吕家对练兵式的人才培养有了种近乎偏执的钟爱。 吕家人在外活动少有独行的,通常都是长带幼,老带新,叫后辈在前磨练,长辈在后压阵,但凡不到危急关头,小吕不倒,大吕不出,咒罗当年也是点背,初出茅庐就碰上了吕家的超标选手,老吕。 那老吕的脾气向来暴躁,加之又看上了咒罗那对招子,想要拿回家当核桃盘,索性直接跳过了吕家的升级打法,上去一套连击就给咒罗掏了招子,使得咒罗至今都没能对吕家人到底是个什么尿性产生一个清楚的认知。 对上一群娃娃,便以为自己对上的吕家精锐。 毕竟,保护族长的队伍里,谁家正常人往里面塞娃娃啊。 屠夫瞟了一眼正被吕勤一点点拉近距离却没有半点反应的墨疯子,笑眯眯的嘴角多了几分微妙意味。 吕勤双手蓄势,虽是双臂尽断的吕常教出来的,但吕家向来尊奉能者多学,弱者多劳的教学理念,在吕家三代里资质顶梁的吕勤自然不可能只学吕常的手段。 如意劲早先最纯熟的发法便是用手,吕勤又怎么可能为了装酷便真的将双手如意劲的熬炼放下呢。 “教导吕勤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十三,另一个,是吕忠。” 吕常同辈排行十三,是个没了双臂的枯瘦汉子。 而吕忠是吕慈的长子,生来便是顶好的横练苗子,根骨粗壮,皮肉厚实,打小属于是那种最得爷奶欢心的胖娃娃造型。 但也因着这身颇得爷奶欢心的小肥肉,吕忠打小在如意劲的修炼上便比同辈人要落后许多,一时间得了爷奶欢心却也失亲爹青睐。 减又减不动,练又练不实,逼的吕忠最后都差点要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这如意劲,老子不修了! 年轻人闹脾气,老辈子的人最懂怎么处理。 于是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资质一般的大儿子的吕慈在亲儿子闹青春期的第一天就赏了他一顿结结实实的皮鞭沾水套餐,抽的吕忠嗷嗷直喊迷途知返。 吕忠的人生似乎就此便要向那可悲的吕家规矩低头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 我们的异人之光,教育达人,最专业的找路大师,信奉头硬墙倒原则的顶级倔驴,途明途伯伯出现在了吕忠面前。 “要我说你就不是个会教孩子的。” “因材施教懂不懂?” 先是严厉批评了吕慈愚昧落后的教育方法。 途明扭头拉着吕忠就朝外走。 “走,跟伯伯出去溜达两年,叫你爹自己在家好好反思反思自己。” 那时候的吕慈是想要阻拦的。 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 途明打年轻时就喜欢绑架小胖子,要是自己不同意只怕吕忠当晚就得跟当年的王霭一样被离家出走。 要么怎么说吕慈做为家长是失败的呢? 要么怎么说吕慈只是弟弟而不是哥哥呢? 在教育这个深邃而高远的行业里,吕慈到底还是不行啊。 知道吕家以如意劲为立身之本,途明自然不可能真将吕忠往外门的横练上引,可吕忠那筋粗骨壮的底子不练那硬桥硬马的手段真的是浪费了啊。 著名的借鉴大师,武魂融合专家途明当即便想出了一个有趣的点子。 吕忠此前如意劲一直难成,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筋粗骨重,身子太沉太拙,而如意劲最注重的就是一个巧字。 吕忠因着身子笨重,连带着打出的劲力也牵连得笨拙许多。 可笨拙归笨拙,力道却是在同辈人里算得上头一档的水平,筋粗骨壮即意味着能容蓄更多炁劲,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非得盯着如意劲的巧字不放呢? 更何况,谁说巧就是如意的全部? 所谓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如意劲最根本的点,不正该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吗? 将吕慈的教导统统抛下,老子的路儿子未必能走的通畅。 顺着自己的心思,不要把如意劲当成一种束缚,去汲取,去包容,去找出自己能走通的路! 既然把握不住外放的灵巧那便不去把握,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自己的长项上。 如意如意,包容天地,思路打开,前途光明! “哈!!!” 练武扬上,吕慈被吕忠一拳之中层叠的劲力打退的半步如在绝路石墙上叩出的一条缝隙。 墙后透过的微光彻底昭示了吕家这位此前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小胖子,用如意劲,生生撞开了一条真正随他心意的路。 九重如意,九重锻体。 已经是最新一章 第九十二章,我拿队友当兄弟,队友拿我当傻逼 脚下九尺如意。 口中九转如意。 双手九重如意。 吕勤早已不是一般的吕家人了。 他是超级吕家人。 他是吕家的三九战士! 是七爷不在时最强的族长护卫! 而现在,我们的超级吕家人平淡的表情下正翻涌着不安。 不对劲。 这不对劲。 那个墨疯子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越过屠夫有意无意让开的道路后,吕勤虽然并未意外但却还是升起了一抹疑虑。 既然这么轻松就将他放过来,那之前为什么还要阻拦别人靠近墨疯子呢? 吕勤越想越觉得不对,当即一口浓痰吐了出去,紫炁暗藏,如一道镖梭般射向墨疯子。 只见那呆立在战场边缘的人影忽地动了一下。 上半身以一种诡异的柔韧躲过了这一击,吕勤眉头一簇,念头一动,飞射出去的如意劲于半空中猛地一顿旋即射了回来。 又是那种堪称诡异的柔韧性,墨疯子本就呈九十度后仰的身体竟然如同柔软的胶管般旋转着又一次躲过了吕勤的袭击。 这下吕勤彻底意识到不对了。 刚刚自己的那一击本就只是试探,但凡有些水平都能轻松躲过去,可那人竟然偏偏选了个技术难度最高的躲法。 而第二次回击时的再度躲闪同样是那种难度高风险高的躲法。 最最关键的是。 那人似乎很抗拒让自己双脚离地? 如意劲不如御物那般来去自在,驭使劲力者必须看准劲力迸射的轨迹,抓准每一次机会。 吕勤脚步加快,念头再动,劲力二度折返,直击向墨疯子双腿。 没有腰身的柔韧。 双腿简单结实的结构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柔韧玩家最大的缺陷。 果然,这一次墨疯子躲闪的姿势就变得极限了许多。 如意劲几乎是擦着大腿射过。 可吕勤这次却并不打算继续试探了。 九转如意以口发劲炁虽更灵活多变,可劲力到底难以如手脚发出那般凝实,故此需要以外物为载体来强化杀伤性。 寻常修炼九转如意的族人多以钢珠为载体,轻便又不乏刚硬。 十三爷吕常修了百年的如意劲,便是口发劲力也照样轻易穿木崩石,若是辅以暗器外物甚至在力道上能和七爷相较一二。 可为何吕常还要钻研出如意痰这种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呢? 之前说,取之于内,用之不竭,比外物便利,但这只是其中一点。 更关键的原因在于,液态的载体,是可以分裂的。 九转如意,九转变化。 被墨疯子艰难躲过去的如意劲瞬间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一口浓痰分八份,将墨疯子的躲闪封了个结结实实。 本来在咒罗身上只是稍具侮辱性的如意痰此刻竟如尖锥般生生射透了墨疯子的身体。 这一幕看得吕勤眉头狂跳,心中大喝不好。 右手挥出,蓄力多时积攒的五重劲力豁然轰在墨疯子身上。 他不是吕忠那种天生横练圣体,吕勤筋骨寻常,能存贮的劲力有限,便是九重如意本就打筋熬骨,多年来也也不过是容载五重劲力便到了筋脉极限。 可便是如此,当今族里,能接他一记五重炮拳的,少之又少。 舍曲求直,去柔存刚,势如叠浪,穿岩不归。 层叠的劲力在一击之下重重叠加在墨疯子身上,那副被如意痰轻易洞穿的身体在层叠的劲力下层层粉碎,露出其下空洞的内里。 干涸的血迹以及拳头轰在皮肤上的触感都在证明这副皮囊绝非什么粗制滥造的硅胶货。 这是一副货真价实的人皮。 但里面的东西,却只一副骨架,一枚钉符草人。 吕勤心头悚然,只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何人手笔。 “保护族长!!!” 来不及思虑其他。 惊怒交加的吕勤周身炁光如火,声似惊雷,一脚踏下泥土翻飞。 屠夫听见吕勤的怒吼当即便是大笑出声,笑声当中暗含劲力隐有梵音狮子吼的影子,音浪成形,荡起阵阵灰尘涟漪。 周遭围攻的吕家小辈被其影响,顿感耳膜刺痛,头脑出现瞬间的恍惚,手中劲力也有溃散之相。 此时正是攻杀之时。 可屠夫却并未动手,只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被吕勤炮拳轰碎的皮囊皱了皱眉头,似是勾起了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手中杀猪刀刀光一闪,掀起尘烟数米,当即便没了踪影远遁而去。 吕勤气势汹涌,杀气澎湃,隐有吕慈三分凛冽。 炁光覆体,九尺如意加持脚下,化作一道幽紫流星冲向车队方向。 他没去管屠夫的去向。 此时心知中计的吕勤一心只有回援族长,没心情理会这些小事。 可有人眼清目亮能知进退,就有人眼瞎心大自觉天下无双。 墨疯子的底细,咒罗和屠夫都一清二楚,且行动之前墨疯子便与他二人打好了商量,只待他皮囊一倒,咒罗和屠夫便可不再管他,各自逃身就好。 但咒罗到底是外邦人。 屠夫跟墨疯子虽与他合作却从头到尾没将他当成过自己人,因而既不曾提醒过他吕家人升级打法的底细,屠夫撤退时也没想拉他一把。 与一众吕家小辈打的难解难分的咒罗此时已经上头了。 当年吕布一打三便已是天下绝顶高手,如今自己以一敌六那四舍五入不就是能打两个吕布? 只能说,只看数量不看质量是个不好的习惯。 但砍如意劲砍上头了的咒罗此时却是真把自己当吕布了。 耳环听风造影,察觉到吕勤正焦急回援,咒罗咧嘴一笑,当即刀光绽放,屏退一众吕家小辈,拦向势如锋矢怒火浇心的吕勤。 呵,墨疯子! 且看我再为你拖延一二! 咒罗周身炁光流转,身上的古怪咒文疯狂流动,身体在瞬息之间仿佛失去了全部水分般干枯下来,可一种不祥的气氛却在他的双刀之上。 周身炁光刹那间血色缠绕。 咒刀术,祭血,死缠!! 将南洋咒术与刀法结合,祭炼自身炁血精元加持刀气,损三神而成诅,伤五脏而锻锋。 锋刃之利,可开金切石。 咒诅入血,便蚀骨吞肉! “小子!欺我之仇!且给我接好了!!” 空!!! 第九十三章,疯狗,上线 “蜮寄虫,连墨。” “全性成名多年的魔头,以一手化影夺身的邪术为祸天下,可又因为这化影夺身能夺他人躯壳伪装普通人隐入人群难以捕捉,让公司头疼了许多年。” 吕仁端详着面前这被折断四肢,扭曲关节,团成一团的干巴老头,眼中升起一抹疑惑。 “但,我不记得我吕家何时跟你有过恩怨啊。” “嘿,嘿嘿嘿……恩怨?” 连墨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挤出一抹讥笑。 “我是全性,你是名门,立场本身就是咱们最大的恩怨,不是吗?” “嗯,倒也是个理由。” 吕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连墨的这个说法。 全性嘛,肆意妄为精神病,想干嘛就干嘛的标签打在他们头顶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嘛……” 连墨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修炼邪术的代价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干枯的身体上爬满密密麻麻的的黑斑,骨骼和内脏都软化到了一种令人骇然的地步。 这就是修炼化影夺身秘法的代价。 这门传承自古代邪宗鬼蜮门的秘法能将使用者的身体虚化成影子,被缠上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下腹胀痛的症状,随着症状的加深,疼痛感会蔓延向全身,当这个人不再感觉到痛苦后,这人便成了化影夺身者的一副皮囊。 据说这邪法修炼到高深处,夺人身躯能在顷刻之间,危险非常。 可修炼这门邪法却也困难重重。 首先,修习这门邪法必须从婴孩时便浸泡在特殊的药液当中,药液会软化婴孩的骨骼,使其皮肉白化甚至渐渐变得透明。 待到婴孩成长到能感受炁感后,再令其在阴暗潮湿的无光阴煞之地感炁,感炁之时引纳阴煞入体,将这缕阴煞炁锁进丹田当中,此后修炼,更是要一点一点以阴煞炁填充丹田,为后来修习化影做准备。 当丹田内的阴煞炁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孩子的身体就会停止生长且变得异常虚弱,而当这个孩子的身上开始出现类似尸斑的黑斑时,便能开始修习化影。 化影能将丹田内积攒的阴煞炁以自身的炁为引导,覆盖自幼因药液浸泡而异化的骨骼皮肉,使身躯虚化如影,化影大成者,能过毫厘之隙。 但化影要想精进,就必须在体内积攒更多阴煞炁,可阴煞炁攒多了超过一定限度,人的身体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而寻常积攒阳炁的法门在他们这种身体上又难以发挥作用。 于是,化影夺身的后半部分,夺身法的前身,吞阳食炁法,便被开发了出来。 吞阳食炁,名唤吞阳,实则吞肉,所谓吞阳食炁不过是鬼蜮门碰瓷正道玄门食炁法取的名字罢了。 吞阳食炁,吞食生者血肉五脏,炼化其中生炁壮大自身,再引阴炁入体,锤炼化影。 但吞炼生者阳炁耗时极久,此间阳炁外泄的问题又难以解决,白白消耗岂不可惜? 于是鬼蜮门便又钻研出了一个法子,阳炁外泄,盖因原来阳炁载体已入他人脏腑,封锁阳炁于己身既然做不到,那为何不让这些散溢的阳炁有个更有用的去处呢? 夺身法,应运而生。 修炼化影法本就会导致身形畸变,体态矮小,而吞阳食炁最关键的其实只是五脏血肉而皮囊骨骼无用,既如此,倒不如干脆利用起来。 以化影法钻进人体内吞食五脏血肉,再将吞食炼化的阳炁充盈被蛀空的皮囊,阳炁使皮囊长久不腐,皮囊也能拦截阳炁外泄,便好似一个装炁的皮球,既能妆点自身,还能存贮阳炁,岂不快哉? 当年途明管事的时候,历朝历代极力剿灭打压的鬼蜮门历经乱世死灰复燃,在西北一带为非作歹撞在了途明枪口上,而关于化影夺身法的详细,也是那个时候焚灭鬼蜮门时了解到的。 西北至今歌谣里传的骨皮灯笼,其实便是当年鬼蜮门崽种的皮蒙的,这些自幼以秘药浸透身体的家伙的皮透光性不是一般的好。 打量着眼前这个鬼蜮门余孽身上的道道黑斑,回想起此前这家伙从车门缝隙里钻进来的画面,途明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冷漠,人性的火光正慢慢抽离。 连墨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身体,因为秘药而变得苍白的皮肤脆弱异常,折断关节和骨头带来的痛苦甚至都不如此时皮肉被扎紧时的感觉更令他难熬。 若是能运炁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将自己彻底化成影身来减缓敏感,可一枚闭元针扎进脊椎关窍,纵使通天手段也得沦为案板鱼肉。 “额……能不能给松松,有点喘不上气。” 吕仁眉头微挑,显然是被连墨此前的那句‘不过嘛’勾起了兴趣。 他抬头看向将团成球的连墨托在手里的‘吕慈’。 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出于途明式的恶趣味,特意把自己的脸捏成吕慈模样的途明在刚刚可是给了从车门缝里钻进来的连墨一个不小的惊吓。 吕慈看了一眼吕仁,又掂了掂手里的连墨。 本就因为修炼邪法而变得极度敏感的身体因为这两下而带来更加难忍的痛苦。 “轻点,轻点,把我掂死了,我肚子里的秘密你们可就……啊啊呜!!!” 吕慈捏着一截软趴趴的胳膊一把塞进了连墨嘴里,手速之快甚至没留出丁点血来。 “不过什么?” 被自己的胳膊塞住嘴的连墨此刻疼的脑袋发涨直想骂娘。 吕慈刚刚动作太快,撕鸡腿似的扯下他的胳膊后几乎瞬间就以点穴手法封住了伤口还转手就把他的断臂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在干什么! 你干了什么!! 身体上的疼痛点燃了怒火和恐惧。 连墨瞪大了眼睛看向一脸淡然地问他“不过什么?”的吕慈。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疯子竟然一上来就下这么重的手。 那张被一道狰狞伤疤自额角贯穿至嘴角的冰冷面孔上不带半点情绪,眸子里的冷意叫人遍体生寒。 “不过什么?” 又是一声问询。 连墨的愤怒中带上了一丝不解,又一点点被恐惧压制。 他想要张开嘴先把嘴里的胳膊吐出去,但嘴巴刚要张开,吕慈的手却又一次动了起来。 “呜啊!!” 这次是脚。 “不过什么?” 另一只脚。 “不过什么?” 一只眼睛。 “不过什么?” 背上的皮。 坐在一旁的吕仁张着的嘴慢慢闭上,抬起的手一点点放下,屁股不自觉朝着远离顶着吕慈脸的途明的地方挪去。 这个状态的途明让他觉得既熟悉又害怕。 让他想起了四十年前的‘疯狗’。 连墨越来越凄惨的哀嚎声里渐渐带上了几分虚弱。 此前在吕勤的提醒下意识到被偷家了的吕家人也在此时正要冲进车里。 莫名传出的哀嚎声令他们背上唰地冒出冷汗。 坏了!真被偷家了。 “族长!!” “没事没事。” 吕仁也听到了刚刚吕勤的那一声怒吼。 吕家的小子们可不知道这次跟他们族长待在一起的人是位能虐吕慈如虐狗的老服务器玩家,要是真被他们冲进来看见他们七爷在车里拆人玩儿那才麻烦了呢。 “我没事。” 他将车窗打开喊了一声,想了想,干脆直接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本以为被偷家了的吕家人眼见自己族长出来了,但车里的哀嚎声却越发凄厉,脑袋上纷纷挂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吕家人嘛,大多跟吕慈一个尿性,族长说,我听着,族长不说,那就不重要。 比较有眼力见的吕家人赶忙将轮椅扛来给吕仁坐下,顺手还帮忙给关上了车门。 吕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下,抬起头刚好看见吕勤一怒之下将咒罗的半边身子打成天女散花。 血和碎肉飞溅老远,染红了大片地面,要不是有吕家人替自己挡着,只怕都要溅到他脸上了。 吕仁抿了抿嘴,他突然觉得,自己出来和没出来,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 车里。 不对…… 这不对! 这个发展不对啊!! 被痛苦淹没精神的连墨在痛苦间隙的清醒间察觉到了异常。 他跟吕慈没有深厚到要把他活拆了仇恨啊! 而吕慈虽然手段狠辣,可也不曾听闻他有虐杀的喜好啊! 当然,最最关键的是,出于某些不便被提及的历史原因,吕家人虽然依然是以狠戾在圈子里闻名,可他们却是最尊重规矩的异人群体。 哪怕是有‘对全性做什么都不为过’的潜规则在这儿,吕家人也从来只拿自己该拿的部分。 欠了吕家人的血就拿你的血还。 欠了吕家人的钱就拿你的钱还。 不多拿半分,也不少拿一点,就是碰上不长眼的惹到自己头上也最多就是当场打残然后送给公司处理。 谁能想到家风最像黑社会的家族其实是圈子里最守规矩的家族呢? 但事实就是这样,现在的吕家就是这样不怕事也不惹事,不越线也不让步的风格。 连墨就是掐准了哪怕吕仁这儿有埋伏,吕家人也有一定概率不会杀他这一点才敢有这场胡闹。 可现在情况的发展已经出乎了他的全部意料。 吕慈看起来确实不准备杀他。 吕慈看起来是想要活拆了他还要让他活着!! 不……不对 你不是吕慈!! 连墨最后的一只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早已被拆解的没了人样却不知为何还保持着莫名强大的活力。 吕慈还是如一台无情的拆解机器般一边问着“不过什么?”一边撕扯着他的身体,淡然的就像在摘花瓣。 但连墨在此刻这种残酷的手段里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这是一种,四十年前才会有的味道。 是你……是你?! 吕慈的手停止了拆解。 那张冷酷的面容在连墨惊悚的注视下扭曲,模糊,最终变成了一张四十年前所有异人都不能忘记的脸。 “啊……认出来了啊。” 途明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眼底的冷酷中闪过一丝惋惜。 “真遗憾。” 他的手一点点摸向连墨的额头。 翻涌的炁云中酝酿着令连墨感到恐惧的气氛。 疼痛与惊骇催动着他不断扭动这副残躯的身躯想要逃离,可那只手就像是他注定不得好死的命运般靠了过来。 参灵造性如最锐利的手术刀撕开上丹的屏障,灵台之上惊惧的元神成了待宰的羔羊。 途明的面容平淡,在连墨最后的哀嚎里,他低声喃喃道。 “拿我有重要情报你不能杀我这套来逼老夫?” “时代变了啊,杂碎。” 第九十四章,三一门门长,兼职血伶人 “可我要的是袭击者。” “这个就是袭击者。” “但这是个灯笼。” “灯笼就是袭击者……” “……” 过分了啊。 赵方旭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对着面前仰望天花板的途明投以幽怨的眼神。 “前辈,新时代了,咱能不能稍稍收敛些?” “收敛了啊,你叫人敞开瞅瞅,里头还喘气呢。” 更过分了啊…… 你到底是三一门门长还是科摩罗的血伶人啊,血肉改造抬手就来,太狂野了点吧? 赵方旭长叹一声,摘下眼镜,双手不住地揉脸。 “当年您带人镇压西北的时候,乱,得下狠手,别说是拆了拼灯笼,您就是将那些杂碎剁了包饺子旁人也只会拍手叫好。” “可老前辈啊,这儿不是当年的西北,现在也不是乱世初定的时候。” 赵方旭放下手,神情郑重地对途明道。 “新时代,您得按新时代的规矩来。” 可这话刚说出口,赵方旭就顿感浑身不自在,对着眼前这人说这种话哪儿哪儿都透着别扭。 且先不论途明的身份问题。 单从这件事本身来分析, 要说这事途明做的过分了吧,其实又没多么过分。 他办的这事从道理上讲其实没什么瑕疵,连墨是全性,而且还是罪大恶极的那种,圈子里的潜规则,对全性干什么都不过分。 但说他不过分吧,公司管事这几十年来,交到公司手上的异人罪犯里,连墨是头一个被折腾的没了人样却还活着的。 想要让途明多少在意在意连墨的人权,可连墨为修炼化影而去吃人的时候可从没在意过那些被吃的人的人权。 无论是道德还是道理途明都站得住脚。 赵方旭也是多少有点无语了。 于是只得语气一软又补充道。 “您多少得走下流程吧。” “最起码,咱避着点人成吗?人家吕老家主一百多岁了,您当着人家的面儿就拆骨头扒皮的,要是给人吓出点毛病……” “唉,打住!” 途明听见这话当即就不乐意了。 仰望天花板的目光立马收了回来。 “吕仁?吓出毛病?你是怎么把这两个词结合在一起的?他吕家人这两年遵纪守法你们还真把他们当棉花球了?” 别的不说,吕慈年轻的时候那是真把比壑忍剁成过饺子馅的,而周围的吕家人能面不改色看完全程就足以说明这事在他们看来压根就不是个事。 吕家人,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良善人。 “吕仁吕慈兄弟年轻的时候人称吕家双璧,吕慈是个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吕仁当年能让他心服口服单纯只是凭着他出生早?”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就吕家那种家风,要想让人心服,先得把人打服。 虽说吕仁现如今是废人,但年轻的时候收拾吕慈真的跟收拾弟弟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人这些年当族长,沾手的活儿都塞到了吕慈手上,这才给人造成了一种吕仁真的很仁慈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的错觉。 但实际上老一辈的人都清楚,这人是个笑面虎型的人物,真要狠起来吕慈也得乖乖让路。 赵方旭再次沉默了。 吕慈是什么人他做为现任异人事务一把手自然是清楚的。 人送外号冷面阎王,诨号吕家疯狗嘛,发起狠来不比当年的真疯狗逊色多少的狠人。 能叫吕慈这种鬼子剁陷面不改色的角色心服口服的人,哪可能被人拼个灯笼就给吓出毛病呢? 赵方旭承认,他确实只是觉得刚刚气氛营造的有些尴尬在转移话题罢了。 眼睛里闪过无奈。 果然,哪怕这几十年里没少去三一门拜访,可环境换成自己的办公室后,以公家的身份面对这位,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自在啊。 “前辈,我也就不与您绕弯子了。” 赵方旭重新戴上眼镜,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浑身被最结实的拘束衣绑住,闭元针封死了炁的流动,那张纯粹而又透着清澈愚蠢的笑脸仿佛在说他只是一个开朗阳光的大男孩。 但胸牌上的名字【沈冲】却告诉了所有人,这就是祸根苗,为害四方的三邪之一,祸根苗沈冲。 接着,赵方旭又将灯笼连墨的照片挪开,下面的照片上是灯笼里的连墨。 同样是一副纯真无邪的笑脸,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改造的没了人样,又或者,在他如今的认知里,自己就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先是沈冲,又是连墨。” “您自出山至今,没杀一人,这很好,可落在您手里的这些人,您到底在他们身上做了什么……” 赵方旭扶了扶起眼镜,身体微微前倾。 “我们倒也不在乎。” 途明眉头轻挑,似乎有些意外赵方旭这个说法。 他同样端正了坐姿,前倾的身体仿佛与赵方旭无声对峙。 “那,你们在乎什么?” “稳定,和平,秩序,我们在乎的,还是您订下的纲领。” 赵方旭迎着途明审视的目光,眼神没有分毫波动,他将桌子上的两张照片推向途明。 “所以,这种东西。” “我们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三个。” 途明沉默了片刻,在赵方旭坚决的目光中。 他微微后仰,率先松懈了气氛。 “就这啊,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有新的送到你们手里。” 赵方旭并不意外途明会同意这个要求。 一来,这要求并不会损害到途明的任何利益。 二来,他给途明留足了余地,只是不希望出现第三个连墨沈冲这种类型的东西,但途明要真弄出来第三个,只要别递到公司手上,公司可以当不知道。 三来,赵方旭刚刚说,途明出山至今,没杀一人,其实也是在提醒途明,那个所谓的沈动是个什么底细,我这边可是一清二楚,但只要您肯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当作不知道沈动的猫腻。 途明以临时工负责人的权限创造出的人,或许其他公司高层能瞒过去,但做为公司最高负责人的赵方旭,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当然,途明也清楚这一点。 把连墨收拾成这样自然不单单只是因为上了头,更是为了给自己此前做的沈动的事留一件让赵方旭视而不见的砝码。 目前看来,双方的诉求都得到了很好的满足。 随着途明的妥协和赵方旭无言的让步。 两人的脸上均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起码这次真正意义上的正式碰面在最初阶段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公司在面对途明时仍是占据着一定优势的。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途明的嘴角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接下来,我们该聊聊为什么当年被我连带山门都烧成一把白灰的鬼蜮门,还会留有余孽这件事了。” 第九十五章,楼兰渡 西北是一片不毛之地。 却也是一片辽阔之地。 荒原与黄沙掩埋着无数秘密,也容许了数不清的阴暗在间隙藏匿。 所谓地广人稀生邪祟,黄沙蔽日妖孽多。 途明知道,千百年来,一直有一支强大的势力潜藏在那片黄沙之下,进行着不为人知的诡谲谋划。 “楼兰渡。” “那些沙漠底下的耗子,终于叫我逮着他们的尾巴了。” 一群自称楼兰古国王室后裔的沙老鼠。 一群藏在黄沙之下的古代遗迹墓葬之中四处乱窜见不得光的阴私货色。 当年途明镇压西北多年,这个古老的组织便一直藏在阴影当中,利用一种类似藏地天授的手段暗中操使着地面上不少的杂碎为他们办事。 更是在途明将地面上九成杂碎抄家灭门后偷偷接纳了许多邪教异宗余孽。 途明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收拾了他们。 可楼兰渡极擅隐藏,借着那片万里黄沙之下数不清的遗迹墓葬地下暗河躲过了无数王朝的缉捕追查,彼时途明虽然三重大成,但是想要在荒原大漠里找一群隐藏在黄沙之底经营了几百上千年的老鼠却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楼兰渡暗中扶持了不少异人门派。” “当年在西北臭名昭著的喰鹫山,五毒教,极衍炼阳宗,不知多少有名的邪道宗派背后都有楼兰渡的影子。” 途明双手叠在肚子上,仰靠在椅子上回忆着当年的事情。 不论是鬼蜮门,还是上头提到的这些邪道宗派,其实细细想来,他们虽然各有各的歪门邪道,可本质上,底子里,修炼他们的功法都逃不开一个话题。 吃人。 喰鹫山豢鹫食人,异人食鹫,将这种行为称作称服鹫丹。 五毒教在体内蓄养五炁毒虫,若想避免毒虫噬体就必须日日以活人心血祭养五脏。 而鬼蜮门自然不必多说,吞阳食炁,化影夺身,也是门吃人的手段。 而这些宗派的背后又都是楼兰渡在扶持。 那这些宗派的功法,会不会也是在楼兰渡的影响下诞生,甚至,干脆就是楼兰渡赐予他们的呢? 楼兰渡啊,你这西北千年的毒瘤,无数邪宗异典的源头。 黄沙与荒漠很快就不会是为你捍卫隐秘的面纱了,你那神秘面纱的一角,已经被命运,送到我的手里。 你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途明停顿片刻,自回忆中回返现实。 他看向赵方旭道。 “那个鬼蜮门的余孽,被我灭门时应当还只是个刚刚感炁的娃娃。” “楼兰渡救下了他,培养了他,但……他却背叛了楼兰渡。” 途明看着赵方旭,眼中带着一丝隐晦的愉悦。 本来只是好奇当年被自己连根拔起的鬼蜮门怎么还会有余孽存世,没成想竟然被他挖出来了这么一个困扰他多年的消息。 “这个蜮寄虫,是从楼兰渡里逃出来的。” “他知道楼兰渡真正的的入口,到底在什么地方。” 赵方旭的眼睛忽地睁大,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惊愕。 做为当前异人事务一把手,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楼兰渡的存在呢? 楼兰鬼渡。 这是当年连途明都没能处理掉的一枚暗雷。 无论是公司还是上面,都对这个组织抱有十二分的重视和警惕。 毕竟,一个遭受历朝历代稽查探寻都不曾落网,而且还与西北大半邪门外道有密切联系甚至存在隶属关系的组织,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放心他们就这么一直藏在自己的脚底下。 当年途明为了找楼兰渡在圈子里掀起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文物抢救工程’,经有上面批准,途明领导,在涅云手柳三缘的牵头下,数不清的土夫子在编制的诱惑下奔赴西北,一时间人潮入大漠,席地卷风沙,古迹墓葬倒确实探明了不少,可最后却连楼兰渡的影子都没找到。 后来途明下岗,公司顶班后也没疏漏了对西北的监视,当前西北大区的负责人华风麾下就有一支队伍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几位跟随过途明的老临时工的领导下对西北进行秘密的监视勘察工作。 时至今日,虽然查获了不少刚要冒头的邪道组织,可还是没能找到楼兰渡所在之地的半点线索。 就好像楼兰渡其实根本不存在。 只是那些邪门外道编造出来蒙骗他们的谎言。 但这怎么可能呢? 楼兰渡不单单是几家几户在传道,放眼千年,历朝历代关于西域的记述中都曾留下过楼兰渡的名字。 这个诡秘的组织盘踞西北的黄沙阴影当中上千年,他们扶持的邪道宗派祸乱西北,搅动风云,其本身更是隐秘异常就如一块深埋体内的病灶般叫人想要剜肉刮骨也寻不到下刀的地方。 如今这个困扰历朝历代,为祸至今也不曾被找到马脚的组织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从里面逃出来的叛徒,这如何不让赵方旭震惊呢? 可震惊之后,便是怀疑。 “您如何能确定,他是从楼兰渡里逃出来的?” “要知道,四十年前的时候,您几乎将那片大漠翻过来也没找到他们,四十年后却又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知道楼兰渡所在的鬼蜮门余孽落在您手里……” 赵方旭沉默片刻,幽幽道。 “您不觉得这一切都透着股不对劲的味道吗?” “你……怀疑我在诓你?” 途明语气平淡,并不觉得愤怒。 因为怀疑是正常的,尤其还是在他这样的身份下,赵方旭没理由不对途明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所谓‘知道楼兰渡在哪儿的鬼蜮门余孽’的说法产生怀疑。 而且更重要的是。 “前辈,我自然是相信的,可……您如何确保,这不是楼兰渡的故意放出来的饵呢?” “再者,您说您从连墨嘴里得来的消息,可连墨已经废了,傻了,除非您能让他恢复,否则,您说的这些,我们确实没法验证,终究不够稳妥啊。” 赵方旭当然希望途明真的知道楼兰渡在什么地方。 他也愿意相信途明知道楼兰渡在什么地方。 可现在的问题是,楼兰渡所在这个消息的真正拥有者已经不具备正常的思维能力了。 也就是说,现在楼兰渡的位置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 只在途明一个人手里。 一个上千年都没人解开的谜题突然被解开了……比起奇迹,正常人其实还是更愿意相信这是骗局。 往阴暗的方向想,甚至不排除途明想要借着这个消息趁机重新掌权可能。 又或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楼兰渡在什么地方的消息,藏了四十多年,就等着哪一天东山再起。 “呵呵……别想太多,楼兰渡的事我没准备亲自露面。” 似乎是看出了赵方旭的心思。 途明微笑着摆了摆手。 压抑的气氛顷刻化解,而赵方旭审视的目光里也渐渐带上了几分不解与被看穿心思的惭愧。 “您不准备亲自动手?难道说……” “把这当成一场考试吧,我的继任者。” 途明站了起来,指尖炁光涌动,不多时凝聚成一枚白色的炁珠。 他将炁珠放在赵方旭的面前。 “将这个炁珠在眉心处捏碎就能看到里面的信息。” “我在里面留下了前往楼兰渡的方法,珠子只有一枚,找你信任的人,或者由你自己记住它。” “这是我送你的一次机会,一份礼物,公司能不能彻底摆脱我留下的影响,就看公司的本事了。” 第九十六章,追赶我,成为我,超越我。 赵方旭站起来,看着途明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语。 那人的脊梁依然是笔直的,可雪白的发丝却残酷地告诉所有人他已不再年轻。 当途明的身影推门而去时,赵方旭知道。 一个时代就要离开了,真正的离开。 但这却并不是新时代的胜利。 看着桌子上的炁珠,赵方旭神情复杂。 楼兰渡。 异事部时代里少有的几个连途明都没法处理掉的难题之一,甚至称得上途明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如果这个难题能在公司时代被攻破。 那么毫无疑问的,这将是公司和赵方旭彻底走出异事部和途明的背影,真正站在一个与当年的异事部和途明平齐的位置的机会。 这当然是一场考试。 但这更是旧时代的船长给与新时代的继任者的一次机会。 去吧。 去向世人证明你自己。 去征服连我都不曾征服的惊涛骇浪。 把这当成旧时代的最后一份馈赠。 后进者们,愿你们的前途一片明亮。 “这份馈赠,我们等了四十年了啊。” 异事部与途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但时至今日,哪怕人们已经默契地不再提及那二十年的往事,可是当公司做出成绩时,人们还是会不自觉地与当年的异事部进行比较。 是异事部将最初的混乱悉数镇压,梳理出了一套稳定的未来雏形。 他们耗费二十年的时间啃完了几乎所有难啃的骨头,于是此后,无论公司在圈子做出了什么贡献旁人也只会觉得。 不如当年异事部。 尽管人人都希望异事部烟消云散,可当它真的倒下后,人们却又会病态地对它产生崇敬。 也正因如此,尽管公司将后来的四十年打理的井井有条,尽管公司才是如今稳定秩序的真正构筑者,可是人们还是会本能地觉得。 不如当年异事部。 不过是个摘桃子罢了。 我上我也行。 ……盲目的人总让人无言以对。 公司做的这一切也从来不是为了些无关紧要的虚名。 可,又有谁真的甘心做出的一切贡献都被人拿来和一尊早已消散的虚像比较呢? 公司在苦恼。 途明也在苦恼。 一个真正健康的未来不应该被一尊早已消亡的虚像捆绑。 一味沉溺于旧时代的辉煌只会磨灭人们前进的意志,进而使得一段平平无奇的历史被神化,被扭曲。 死去的,就让它静静沉睡吧。 如果它有一天真的从坟墓里爬起来了,不会有人还笑得出来的。 途明是起航时代的领航人,他当然知道新时代风平浪静的远航已经无法接受他过于酷烈的领航手段了。 尽管他一手推动了当今异人圈子稳定秩序雏形的建立。 但这就像锻造,当动力锤把铁块敲打成形,接下来的操作就不是力大砖飞能玩转的了。 他早该退场了。 四十年前异事部解散的那一刻就该是途明的完美谢幕。 可四十年前的太行之战以及途明管事的那二十年留给异人界的记忆太过深刻。 他就像一团模糊而压抑的阴影,长久地漂浮在所有人的头顶,哪怕早已远去,但却一直存在于所有人心里。 时至今日,不少老辈异人在家里讲话的时候还是会先下意识地回头看背后。 途明留下的阴影太大,也太深刻。 除非途明死去,尸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埋进土里,然后在上面建起几十米高的纪念碑将棺材盖死死压紧,那些亲身经历过空白二十年的异人才会真正松一口气。 除非那些经历过空白期的异人全部老去,带着那二十年的压抑一并沉进岁月的河底,否则完全属于公司的时代将迟迟无法来临。 公司至今仍有许多不足的地方。 但从长远来讲,他们已经做到够好了,赵方旭是个合格的继任者。 所以途明愿意给赵方旭,给公司一份礼物。 解决楼兰渡这个连途明都没能解决掉的千年难题。 届时,公司将彻底摆脱那道笼罩了他们四十年的庞大阴影。 当然,异人事务的处理事关重大。 无论是途明还是赵方旭都不会用不稳妥的方式去处理任何意义重大的事务。 楼兰渡绵延千年,他们的底蕴是外面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连墨这个【叛逃者】的突然出现是个意外,不仅对赵方旭是这样,对途明同样如此。 这会不会是楼兰渡的一次算计? 连墨的叛逃会不会导致楼兰渡更改了进入方法或在进入的通路中设下埋伏? 楼兰渡谋算千年,他们的力量是否会影响到普通人的世界? 站在一把手的位置上。 任何私心的产生都将埋下无穷祸根。 领导者的理性必须永远在感性之上。 因此,途明说他不准备参与楼兰渡的事情,赵方旭其实只信了一半。 原因很简单。 并不是因为不相信途明的人品。 仅仅因为途明刚刚与他的谈话,是以前异事部部长的身份对现任公司董事进行的一次交谈。 途明确实不会参与到接下来楼兰渡的事情里。 但,也仅限于‘部长途明’不会参与而已。 要知道,现在的途明可是还有着另一个身份的。 “看公司的本事……那,临时工负责人,算不算是公司的本事呢?” …… 第九十七章,你家祖上抢了人家的蛟龙 从公司的总部大楼里出来。 途明抬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吕仁。 吕家的车队停在不远处,吕家人零零散散却又极富章法地分布在周围,既为族长留足休息的空间,又能保证出了问题可以第一时间反应。 吕仁的身体已经很衰弱了。 尽管体内的炁依然算得上强盛,但身体就像天地,而被斩断的经脉就像被堵塞的沟渠,哪怕吕仁依然能感炁,可却无法运炁,也无法使用炁去滋养他的身体。 能有一百一十余岁的寿命,一半是靠着当年端木瑛王子仲夫妻优秀的紧急治疗和后期疗养。 另一半便是靠着吕家财大气粗,近百年来能源源不断的使用上好的药物配着方子为吕仁的身体进行滋养。 此前吕仁与吕慈笑闹说,往前二十年,吕慈不用炁打不过他,这其实不是在说笑。 二十年前的吕仁在几十年来药物的滋养下甚至不比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差多少。 可人的身体到底是有极限的。 外力的滋补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自身炁的蕴养。 而且,几十年来,滋养身体的药物效果一天比一天差,当他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方子也没法在吕仁的身上产生作用后。 雪崩式的衰老便开始了。 温暖到甚至有些叫人燥热的阳光洒在吕仁的身上。 但那副苍白的面孔上却只泛起淡淡的血色。 被药物压制了几十年的虚弱从未远离,当衰老和死亡接踵而至,这份可悲的痛苦便要开始它们最后的狂欢。 冷…… 真冷啊…… 明明阳光这么温暖,可为什么我的身体却还是这么冷呢? 闭着眼睛倚靠在轮椅上的吕仁眉头紧锁,他的呼吸短促且没有规律。 途明沉默地靠近。 四周警戒的吕家人看清来人后皆是沉默地为其让开路来,目光中带着敬畏与隐晦的狂热。 尽管这些小辈至今都不曾知晓眼前这人是他们父辈乃至爷爷辈的偶像。 但一脉相承的脾性还是在途明提着灯笼下车的时候引动了他们对眼前这人的崇拜。 狠人啊。 这是真正的狠人啊。 途明扫了一眼周围的吕家人,眉头轻挑,在吕仁旁边的花池边缘坐下后,抬手按在吕仁肩头,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个三九战士呢?” “……嗯,嗯?途兄啊。” 感受到一股暖流从途明的掌心流入体内,吕仁从难熬的小憩中苏醒。 他看向途明,脑子里还有些懵懂。 “三九战士……啊,你是说吕勤吧?” “不然呢,九尺如意,九重如意,九转如意,他不是三九战士谁是三九战士?” 吕仁闻言既是无奈摇头,又因觉着这外号贴切而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倒也是。” “吕勤刚刚不是一拳把那个外邦异人半边身子砸没了吗,这样的伤势当场就咽了气,但因为那外邦人多少算个外邦王室,公司得走走流程,让吕勤去录下笔录。” 途明点了点头,将吕勤的事暂且搁置一旁。 他看向吕仁。 “你想不想知道,连墨为啥会盯上你?” “想啊,当然想啊。” 吕仁闭上了眼睛,语气有些无奈道。 “但你都把人家弄成那副德行了,我就是想知道也问不出来了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收拾他的时候就没把该知道都知道了呢?” “……哦?” 吕仁睁开眼,侧了侧脑袋。 “细说。” 途明点了点头,抬起手搓了搓指头,做出一个点钱的手势。 他的脸上挂起友好和善的微笑,但嘴巴里吐出的话却带着奸商独有的恶臭。 “诚惠一百万,谢谢。” 看着途明笑嘻嘻递到他面前的pos机,我们的吕老家主脸上出现一抹很明显的错愕。 他看了看pos机。 又看了看途明。 “一百万?什么一百万?跟我你还收钱?” “咨询费啊我的朋友。” 途明市侩的模样让吕仁感到陌生。 他呲出来的大白牙上好像都染上的金钱的恶臭。 “别觉得吃亏啊,一百万对于这个消息来说算得上是友情价了。” “啊……你变了,途明,你变了啊,四十年前你可从来不会在消息上跟我要钱。” 吕仁一脸悲哀地摇着头。 但手却很自然地掏出了钱包。 “世道变了啊老吕,咱一百多岁的老头子都上岗再就业了,搞点外快才能快点还债嘛,体谅体谅了。” “哼哼,欠的你亲师弟的钱,犯得着算这么清吗?” 吕仁无奈轻笑,捏着一张黑卡在途明的pos机上划了一下。 “而且要我说你那纯粹就是自找的。” “拆了人家的山门,人家只是收你点维修费用已经是看在多少年老交情的份上了,要搁一般人在人家天师府做了这等荒唐事,此刻怕是早已成了天师五雷之下一团齑粉了。” 此前在陆家的时候与老天师聊天时,吕仁得知了途明出山后做出了惊世举动。 不仅跑到龙虎山咆哮山门,还跟天师打了一场,铲了天师府一座山头,天师府各处古建也受到成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天师府开宗立派上千年,估计受到这种程度的袭击也还是古往今来头一回。 而且造成这种损伤的人竟然还是同为正道玄门的三一门长,那这事可就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看不懂,索性我也就不多说了。” “都是百十岁的人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那是,我这人有数着呢。” 黑卡划过pos机,一行优美的数字就这么华丽丽滴在数字世界完成了转移。 看着自己身上的负债又少了一些,途明的心情也不免变得更美丽了一些。 虽说是欠的陆瑾的钱,自己就算一辈子还不上陆瑾非但不会说什么估计还会很开心,但途明到底做不出那种老赖行径来。 虽然此前说早晚能还完。 但既然有能快点还债的正经路子,途明倒也不会故意绕开就是。 收起pos机,塞进他那个好似无底洞般深邃的上衣口袋里,途明对着吕仁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吕老板大气,敞亮的很嘞。” “少埋汰我,你还是叫老吕吧,吕老板三个字听着别扭。” 吕仁有些嫌弃地往旁边闪了闪。 “我说,钱我都交了,你要不还是先恢复一下正常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有点反胃。” “得,反正钱也到手了,呲个大牙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途明抬起手在自己脸上随意按了两下。 市侩奸商的气质随着几块肌肉的移动几乎肉眼可见地慢慢变成了属于真正的途明的那种淡然。 “唔……到底是生疏了啊,想要变回来还得手动操作。” 人的一生有无数张面具。 而对途明这样手握逆生和面人两门手段的高端玩家来说这个说法格外具体。 在刚刚面对赵方旭时,他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往那儿一坐,看着他的脸,赵方旭就知道自己此时面对的是前异事部部长而不是他手底下的临时工负责人。 而刚刚敲诈吕仁时同样如此,他不需要有任何过多的表现,只需要正常的笑一笑,被调整过的肌肉就能自然而然地将笑容变得市侩谄媚。 这门将逆生与面人结合的手段途明称为百相千面,算是当年鼓捣出来的一个小玩具。 吕仁看着眼前的途明渐渐变回熟悉,心里的别扭也渐渐退去。 “那蜮寄虫的消息,到底怎么能值一百万,这下你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了吧,我刚刚仔细查过了,我吕家,的确与他,与鬼蜮门,应该都没有过什么牵扯才对……” “你们确实和鬼蜮门没有牵扯,但你们跟楼兰渡有牵扯啊。” 途明点了点头,但语气一转,压低声音道。 “你们祖上,抢了他们一条蛟龙。” 第九十八章,连路边一条也要有所失才能有所得吗?? “什……什么玩意?” 吕仁面色古怪地看着途明,脑袋里一片混乱。 “你说我祖上抢了楼兰渡的什么东西?” “蛟龙啊。” “什么蛟龙?” “就是……” 途明想了想,一只手在头顶上比了一个角的形状,而后另一只手模仿着蛇的游动。 “头生独角,尾秃似蛇,走蛟化龙的那个蛟龙啊。” 天地生灵皆有炁,人能炼炁,动物自然也能。 而且动物因为天生灵智不开,心思纯粹,一旦得遇大机缘开启灵智,修行进境反而比人还要迅速许多。 但,世事并非绝对。 就像异人里存在先天异人和后天异人。 动物里自然也有生来便有炁感以及先开启灵智再得到炁感的说法。 先开灵智再得炁感的,神清体轻,大多会追求更飘渺的超脱寻求褪去诸多束缚的办法,许多动物甚至能以肉体凡胎修出精灵之姿,而这类的,在关外被称作仙家。 先生炁感再得灵智的,神浊体重,且其中很大一部分先天便是强横生灵,他们更容易沉溺于野性,对肉身的熬炼也更加倾情。 这一类的,起点高,但却大半没有清修走正道的心思,基本都成了为祸一方的异兽妖孽。 蛟龙,便是后者。 而且因为其沾了个龙字,便是在异兽妖孽里,也算得上独一档的强横存在。 “你确定是蛟龙而不是蛟兽?” 吕仁眉头紧蹙,再三确认道。 “若只是蛟兽的话我家现今倒还存着几条蛟兽遗骨,但若是蛟龙……” “途兄,你知道的,蛟兽虽肉身强悍,但也最多也就称得上是有些灵智的强横异兽,若是等其炼炁炼到能驭水走洪,与龙扯上了关系的地步,那时再想拿它,除了当世几大玄门,单凭哪家一家之力……难。” “至于从一个能擒拿乃至豢养蛟龙的组织手里抢一条蛟龙,那更是难上加难啊。” 吕仁带着些苦笑摇头叹道。 “总之,我吕家的族志里,不曾有过哪位先祖往家里擒回过蛟龙的记载,族里如今也确实没有蛟龙相关的遗物。” “这样啊……” 途明点了点头,并不怀疑吕仁的说法。 吕仁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同他扯谎。 蛟龙虽然罕见,但到底也只是异兽,底蕴深厚的家族宗派里有些蛟龙遗骨什么的算不上奇怪。 便是他三一门秘库里都还存着条合抱粗细十几米长的蛟龙遗骨呢。 从连墨元神里拆解出的记忆虽然为他解开了楼兰渡能千年以来不曾被找到的谜题。 可连墨在楼兰渡也顶多只算得上是个外围人物。 底层打工仔,躬身牛马汉的程度,他对一些真正核心隐秘的消息其实并不知道多少。 虽一身化影的本事又有因被灭门而自动继承的鬼蜮门门主身份,但在经营千年的楼兰渡里,却也顶多比最最没有人权的奴隶高一个等级。 是的,奴隶,在文明开化进步的今天,那片黄沙之下自称古国遗民的杂碎们竟然仗着独立服务器公然在人民的地盘下开历史倒车,越过封建体系直奔奴隶制王国。 而那些奴隶,多是历朝历代经由地面上的走狗拐来的无辜人和他们的后代。 楼兰渡有一个大计划,这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可楼兰渡将这些奴隶蓄养起来却不单单是将他们当成劳动力,更是将他们当成消耗品。 此前讲过,地面上楼兰渡扶持起来的邪派的功法大多来自楼兰渡,而楼兰渡之所以能钻研出这些功法,便是在这些奴隶身上下了毒手。 那是比蛮荒的人祀时代还要癫狂放肆的僭越。 人性,道德,伦理,他们将一切能践踏的统统践踏。, 翻阅连墨记忆时,途明几十年没动过的血压差点冲爆血管,不然他其实也不至于就想要秀一波扎灯笼的手艺。 再次检索了一番连墨的记忆后,途明解释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蛟龙。” “按我得来消息,楼兰渡在明代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次地震而被外人闯入过一次,就是那一次,楼兰渡被人抢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连墨并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听旁人说,那东西和蛟龙有关。” “大概率是蛟龙,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和蛟龙相关的物件。” “楼兰渡查了很多年,但由于历朝历代都对他们警惕的紧,又有西北众多正道盯着他们在外扶持的那些触手,他们的影响没法向外蔓延,而且你家的手段,若想伪装成寻常手段简直不要太简单。” 如意劲在劲力武学中堪称独步,最关键的点就在于那个‘如意’,最核心的点也是那个‘如意’。 正所谓如意如意,顺我心意,如意劲在使用理论上讲其实是可以相当自由的。 但前提是必须有很高的实力和天赋。 真正的强者使的如意劲往往都有着他们自己的特色。 就像吕常吕忠的三九如意劲那样,即使与传统标准存在差异,但本质的东西是没变的,而且严格论起来的话,其实就连吕慈使的如意劲都与多数吕家人的如意劲有着不少的差别。 “消息闭塞,遭受排挤,外出不便,再加上如意劲的变化莫测,如果当时没留下什么关键性的痕迹,要想找到当初抢走蛟龙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但,就在几十年前,他们还是确定了当年抢走那件东西的人,或许是你们吕家的先祖。”。 吕仁闻言,忽地眉头一蹙。 “几十年前?为什么几百年都没找到,偏偏会在几十年前被发现?楼兰渡里也联网了?” “那不至于。” 途明摆了摆手,解释道。 “我猜可能是我当年带人在西北找他们的时候让他们认出你们吕家人的手段了。” 合着几百年没被找到的嫌疑人,是被你给送到楼兰渡面前的啊。 吕仁有些沉默了。 “可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为什么连墨一直等到今天才来?” “如果楼兰渡真的能确定当年抢他们东西的是我吕家,为什么这几十年里吕家从没遭受过来自西北的邪宗的暗算,就连来自西北的全性都少的可怜。” “嗯……咱就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途明挠了挠头,带着些自得又谦虚的笑容整了整衣领。 “他们其实是想派人来的,但在下不才,在垃圾清理行业颇有研究。” 四十年前对西北的镇压进行的很彻底。 不单单是楼兰渡扶持的几大邪派被清剿,就连一些野蛮生长出来的猫猫狗狗也一并没有落下,讲究的就是一个除恶务尽。 “当然,公司在此后四十年的维护工作也起到很大的作用。” “当年被我斩断的触手根本找不到机会重新长出来就很快又被公司派人被铲掉,而楼兰渡里的人又没那个胆子靠自己出西北来找人,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自己可能都快把被抢走蛟龙的事情给放下了。” “要不是连墨想着找那蛟龙回去将功折罪,这哑巴亏对楼兰渡来说都吃了几百年,倒也不在乎就这么一直含在嘴里。”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在安逸的环境里会觉得拘束,可是真正进入到拼搏闯荡才能艰难求生的阶段却又可谓回归安逸。 连墨虽被称作全性老魔。 可他实际上的年纪也就五十出头。 自打十多岁时宗门被灭做为唯一幸存者被送进楼兰渡,此前三十多年一直便在那地底下生活,一直到约么十一年前才冒出头来。 因为手段非凡,甚至能从不少老临时工手底下逃出命去,加之手段恶劣缺乏底线,搭配上那副因为功法邪异而早衰的猥琐本相,出道没几年便为自己挣了个全性老魔的红名称号。 此前,连墨还在楼兰渡的时候,虽然地位低不受重视还被各种规矩束缚着。 但楼兰渡在各类资源供养上却从没短了他们这些外面来的底层人员。 修炼化影必须使用的活人五脏血肉,在楼兰渡获取这种资源甚至比买一块猪肉还要简单,而化影在资源供给充足的情况下甚至不消三十年便能大成。 若一直在楼兰渡的庇护下,连墨只要安分守己,要不了多久便能取得当年在地面上时门主一辈子都到不了的程度。 可连墨那时候到底还是年轻人。 年轻气盛,享受着生活与修炼的安逸,却忍受不了楼兰渡里层层叠叠的规矩以及坚不可摧不可跨越的阶级。 做为外来者,只能在底层打拼的他甚至都没有资格在不经许可的情况下直视王室豢养的宠物。 这tm的搁谁能忍。 若是生下来便在楼兰渡里也就罢了。 但连墨进到楼兰渡里的时候已经十多岁了,对外面的生活已经有了很清晰完整的记忆。 曾经在鬼蜮门的时候,十几岁便能感炁的连墨可称得上一句宗门天骄,但后来宗门被焚灭,师长被扎了灯笼。 侥幸活命流落楼兰渡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人家就告诉他。 恭喜你成为鬼蜮门唯一活下来的弟子。 你现已自动接任门长职务,并成为了为我高贵的楼兰渡服务的光荣的路边一条。 这可是你们门主才有的资格,好好珍惜哦,不用谢,在心里感恩我们就好。 “……我**你*” 从宗门天骄。 到路边一条。 还被告知在过去,做楼兰渡的路边一条是他们门主才有的待遇。 连墨的世界观崩塌了。 他一度低迷,茫然,甚至想过事已至此,认命吧。 可享受过天空辽阔的飞鸟又怎么能一辈子忍受地底的潮湿泥泞? 终于,三十多年过去了,当他的化影夺身秘法修炼到了当年门主的那个层次,能穿过只有丝线才能穿过的缝隙后,自由,在朝他招手。 三十余年的谋划,连墨找到了当年因被外人闯入而被楼兰渡抛弃并封锁起来的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些金银细软便逃了出去。 当属于真正人间的阳光时隔三十年再度倾洒在他的脸上。 在地底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连墨从没有一天像逃出楼兰渡那天一样怀念西北那能吹死人的黄沙被风拉扯着从皮里穿过去的感觉。 逃出楼兰渡时用的皮囊已经漏风了。 但好在异人生命力强悍,硬是在无人区扛到了倒霉蛋的光顾。 顶着一张破抹布似的烂皮,连墨获得了来自地面上的第一张皮。 顶着这张新皮,靠着这人的血肉,连墨终于挺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 时代的变化令人心醉。 荒漠里的钢铁巨兽起起伏伏地掏击大地。 庞大到令人心生畏惧的高楼在地面伫立。 平整到令人不敢想象的地面上在他那个时候还很少见的汽车来来去去。 最最令连墨感到震惊的就是网络和通讯。 四四方方的一个盒子里装载着包罗万象的内容令他沉迷。 但好景不长,当他因为看上了一个人的皮囊钱包和人家家里的电脑而杀了第一个人后,安逸的地面生活就此结束了。 西北的临时工带人把他追成了狗。 那几个老头子对他鬼蜮门的手艺异常熟悉,对付他的手段更是娴熟异常。 其中几张面孔虽然老迈了许多,但还是隐约能看出就是当年灭他鬼蜮门的那群人。 若不是那时的他已经有了当年门主的水平,只怕还没出西北就要被弄死了。 好不容易跑出西北的他并没能享受多久的安生日子。 公司将他挂上了红名单,而且还莫名其妙地就给他扣了个全性老魔头的帽子。 从西北到东南,从东南到东北,一路上公司就跟在他身上安了眼睛似的他跑到哪儿,公司追到哪儿。 哪怕换了皮,公司也还是能第一时间确定他在哪儿。 他抱着爱不释手的智能手机在浏览器里问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追踪咒术的时候,浏览器却只会回复一些鸟用没有的垃圾广告和什么这个世界不存在神秘力量这种无良无用的无脑信息!!! 连墨崩溃了。 原来在楼兰渡的时候是路边一条。 结果从楼兰渡里跑出来还是路边一条。 可起码楼兰渡的路边一条管吃管住管修炼都是关照到的。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被撵成狗的夜晚。 连墨顿悟了。 “回家……我要回家!!” 地面上辽阔的世界不会接纳地底爬回来的畸形飞鸟。 他沾满油污的翅膀已经适应不了外面辽阔的天空。 幽邃的地底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只有失去过才会知道自己曾经拥有的到底有多好! 回去! 我要回去! 我一定要回到真正属于我地方去!! 于是,为了坚定自己回归楼兰渡的决心。 连墨抱着决绝的态度丢掉了自己爱不释手的手机,宣告自己彻底与地面世界的美好进行切割。 也许是师长们看见他的决心于是在天上降下了祝福吧。 自那之后,公司抓到他的频率,竟然真的少了许多呢。 生活貌似又可以变得安逸起来了。 但连墨已经下定了回归楼兰渡的决心。 可楼兰渡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一个逃出去的路边一条呢? 但是,就像犯了错的狗子总会为主人献上珍贵的礼物以求原谅。 只要能拿出连楼兰渡都要心动的东西,区区逃出去这种小事,他们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聪明的连墨很快就想起了自己在楼兰渡里曾听到的一些传闻。 【被外来者夺走的蛟龙。】 【寻回它的人,王室将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这是曾经楼兰渡对地面上的走狗们许下的承诺。 而因为被灭门而自动接任鬼蜮门门主的连墨在楼兰渡那几年里也得到了一些更细节的消息。 【当年闯入的外人里,拿走蛟龙的家伙,劲力驭使炉火纯青变幻莫测,极有可能,便是当今四家之一,家传如意劲的吕家人。】 第九十九章,邪道:入中原,擒吕贼!正道:进中原?进墓园吧你! “明代,明代……如果没记错的话,明代嘉靖年间,族里好像确实出过些事端来着。” “这样吧,我联系吕慈回去查一下族志,如果找到什么线索,他会直接和你联系。” 途明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件事并不是很着急。 找蛟龙只是连墨为了取得楼兰渡原谅而擅自升起的念头,它与接下来对楼兰渡的行动多半不会产生什么直接的联系。 不过,稳妥起见,那东西最好还是先找出来为妙。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楼兰渡到底是千年的隐世邪宗,如果吕家先祖真曾与他们产生牵扯的话,依着我家人的脾性,族志里应当会非常详细的记上一笔。” “尽量找吧,楼兰渡既然能肯定那东西是吕家先祖抢走的,多半便是找到了确切证据。” 途明盯着不远处的公司大楼,眼神放空。 看着天边一群鸟儿结伴飞过,零零散散的队列在行进到某个位置时突然便散开了。 途明眼前一亮,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吕仁问道。 “话说,你们吕家祖上分过家吗?” “分家?这……” 吕仁本想说途明这简直就是在说笑。 异人,不论是后天异人还是先天异人,他们的诞生往往都是与血脉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 虽说先天异人的诞生带了更多的随机性,可事实证明异人的后代确实比普通人的后代更容易也更可能成为异人,进而渐渐衍生了异人家族。 异人家族中异人比例更高的一脉往往会成为掌权的主脉,而其他沦为旁支。 可主脉旁支的概念与宗家分家的概念确实截然不同的。 主脉支脉尚且同为一家。 但宗家分家却已是两家。 正因此,圈子里的异人家族几乎从不会有分家的举动。 毕竟,分家不但意味着削弱了家族当时的力量,对家族的未来也会产生很深远的影响。 且不论宗家与分家在日后彼此之间的关系该如何长久维系。 宗家传家的绝学又是否要准允分家往后传承呢? 异人家族安身立命,手段本事最不能缺少。 不允许分家继承家族绝学,轻者渐渐从圈子里淡没,重者甚至可能招致毁家灭族之祸,毕竟,过往同为一家时惹下的仇怨,可不是分个家就能轻易择出来的。 届时,强大的宗家仇人们惹不起,没了安身立命手段的分家不是分分钟手拿把掐吗? 可若是准许分家传承家传手段。 莫不是要让一片天下,出来两个如意劲吕家吗? 届时若两家能保证长久同心分不分家又有何区别。 可要是两家日后反目,可就真真是成为天下笑柄了。 异人家族并不是单纯的血脉相连,传家的手段同样是保证家族稳固长久团结的一个重要手段。 异人圈子里,寻常不会出现分家的状况。 但也说了,是寻常不会出现,可世上总有些不寻常的时候不是吗? 吕仁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他想起自己为什么会隐约记得族志记载里嘉靖年间出过事端了。 “是了……是啊,我想起来了,这么稀罕的事儿我怎么还能记不清了呢。” 他有些自嘲地捂住额头,苦笑叹息。 “到底是老了啊,搁几年前尚且还能过目不忘,这才几年啊,记忆竟然退化到这种地步了。” “我想起嘉靖年间族里出过什么事端了,途兄,你没猜错啊。” “嘉靖三十五年,我吕家,确实有一脉被分了出去,族志里记载的很模糊,不曾讲明为何将其分出去,只简单记了一笔他们移居胶东一带便再无更多记载。” “不曾回宗家祭祖,也不曾与宗家有过联络,几百年来,声名不显,就好像人间蒸发似的。” “少年时我还曾因为对这事好奇而问过父亲,可父亲却也不知其中底细,就好像一切的信息都被特意从那一代切断了一般。” 吕仁扶住额头,眼神变得深邃。 “如今结合你带来的消息,当初被分出去的那一脉,可能是故意将自己隐藏起来了……” 本还对自家到底抢没抢楼兰渡东西这件事情多少存些疑虑的吕仁这下对自家祖宗当年或许真的对楼兰渡做了些不得了的事情多了几分确信。 但同时,他也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楼兰渡是千年的古老邪宗,吕家也是千年名门而且还有天下正道站在身后。 按理说,就算吕家真的抢了楼兰渡的东西顾忌他们的报复,也不该是这么个应对办法。 分家,这可是最后的最后,没了办法的办法。 莫说是为了件蛟龙法器,便是真是抢了他们一条活生生的蛟龙也不可能这般如临大敌才对。 显得我们好像怕了他们似的! 有古怪…… “可这不像是我吕家的做派啊。” 正如王家的圆滑,陆家的刚直,高家的神秘,名门四家各家都有各家名片式的特色。 而吕家的特色就是,睚眦必报。 这样的家族不是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轻易不会选择分家这种逃避似的做法的。 “分家不一定是因为怕而做出的切割。” 途明分析道。 “还有可能,是你们当年抢出来的东西太过重要,将一部分人切割出去隐藏起来,是为了让宗家替真正保护那件东西的人吸引火力。” “也是一种可能……” 吕仁沉思片刻,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但这样的话事情可就变得滑稽起来了。 为了应对楼兰渡可能的袭击和报复,吕家做出了分家这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的手段。 可楼兰渡却因为一系列原因,过了几百年了也没能把触手伸出西北。 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西北正道足够给力。 西北之地之所以混乱,不单单是因为有太多的邪宗,更是因为西北正道邪宗之间的纷争。 历朝历代对楼兰渡警惕是他们的爪牙难以踏足中原的重要原因。 可在这个过程中,切实在底下出力,打输出扛伤害的,其实还是西北众多正道宗派。 也许,不止当初的吕家人没想明白自己做足了万全准备为什么楼兰渡的袭击却没来。 连当年的西北正道们也想不通,怎么此前和他们在西北打生打死的西北邪道突然就开始执着于突入中原了。 但西北老铁们不在乎。 对待这些邪门外道,祖宗说过,一个不留!! 千百年来的纷争堆砌之下,两方人马的关系已经到了在街上听到对方的消息,要是不去把对方找出来砍死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的地步。 还放你进中原? 笑死,放你进墓园都可以被判蔑视祖宗逐出门庭了!! 邪魔外道必须狠狠地挫骨扬灰口牙!!! 西北正道与邪道的冲突便是放眼天下,那烈度都是数一数二的。 和平年代打生打死。 到了动乱纷争的年代那更是斩尽杀绝的好机会!! 当年途明带人镇压西北的时候,西北正道几乎个个满门出动,在当时,‘你不准和途部长去铲除邪道’甚至成为了盛行一时的惩戒手段。 这可真就货真价实的【下次跳帮不带你】了。 可,这份深厚的矛盾到底是怎么堆积起来的呢? 起初,只是西北正道看不惯西北邪道手段邪门无下限于是打击他们。 背靠一整个中原的正道无论是人数还是资源底蕴都占着优势,自然轻轻松松就把邪道打成了狗。 可邪道背后也有楼兰渡啊。 同样做为坚实的后盾,虽然无论是人力优势还是资源优势楼兰渡都不可能胜过整个中原,但架不住楼兰渡有道德优势和复活卡啊。 中原要帮西北正道讨伐邪道必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可楼兰渡这种本来就在道德谷底发掘下限的家伙只要继续挖穿道德的底线就能轻松应对从天而降的正道的光。 楼兰渡做为独立服务器是可以直接把‘底线’词条删掉,在无下限武学的道路上发足狂奔的。 于是,当被正道碾死的邪道被楼兰渡复活,然后以更加邪门更加泯灭人性的手段强势回归后。 一场绵延千年的恶性循环,就此上演。 第一百章,你猜等你好起来了我会对你做什么(收起背后的闷棍) “啊,罢了罢了,这些事让吕慈吕忠头疼去吧。” 离家这么多天,头一回思考这么多麻烦事,吕仁的精神和身体很快就陷入双重的疲惫当中。 我们上了年纪准备退休了的吕大家主自打离了吕家,将代理家主的职甩在吕忠头上后,主打的就是一个量力而为,知难而退。 当了几十年的家主了,为吕家操了一辈子的吕仁决定,人生最后的这段时间,他要轻松地活。 该撂挑子就撂挑子,有事吕忠做,出了状况吕慈处理。 反正吾弟这个尧舜是当定了,我说的! 利落地在手机上输入信息,把一篮子的糟心事甩给吕慈和吕忠后,吕仁坐在轮椅上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脸上浮现了一抹 疲惫。 看着吕仁这副干脆利落撂挑子的模样。 途明只是无言微笑,心里却对吕仁的身体状况做了一个更完善的评估。 即使有途明运炁帮助他滋养五脏也还是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保持精力。 多年来的药物进补已经将他的身体滋养到了极限。 不单单是药物所能影响的极限。 更是身体能对外力吸收的极限。 “族长,吕勤出来了。” 一位吕家族人瞧见从公司大楼里边摆手告别边往外走的吕勤,赶忙回身对族长通报了一声。 刚刚两位老人家在那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做为专业的吕家人,能担任族长护卫的精英,他们自然清楚非礼勿听的道理。 可上了年纪的吕家人能坚持住,小一辈的吕家人却耐不住好奇。 倒不是好奇两位老人在聊什么。 纯粹好奇为什么他们看架势说话没准备避人,可哪怕听力非凡隔着也不远,但就是丁点声音也听不见呢。 活像是在演一场默剧。 眼见吕勤被放回来了。 途明抬手招呼一个正看着这边的吕家人过来。 “知道大国手现在在哪儿吗?” 这吕家的小伙子愣了一下,应了一句知道。 途明点了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族长找他有事,安排行程去。” 小伙子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地看向了吕仁。 吕仁正闭目养神呢,但到底是几十年的族长,听声都知道自家这些族人在干嘛。 “听他的,他接的是你们七爷的班。” 哦,懂了。 怎么对七爷就怎么对他的意思是吧? 小伙子闻言当即面露了然,神情顿时变得郑重了许多,对着途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去跟护卫队里真正管事的人安排行程去了。 “你家这些孩子都挺听你的,就是话忒少了点。” “哼,我倒希望这些孩子能跟陆家的孩子学学,凡事动点自己的脑子。” 说起这件事吕仁又开始有点头疼了。 做为吕家家主的这几十年里,吕仁无疑是非常称职的。 几十年带领吕家前进发展几乎没走错过一步,吕家从抗战结束时几乎耗干了鲜血的颓然一步步走到今天隐隐成为四家魁首的地位,便是吕仁数十年来精心谋划的成果。 近乎没有一丝污点的族长履历在吕家人的心目中塑造出了一尊近乎神明的族长偶像。 不同于对吕慈的敬畏。 吕家对吕仁的推崇和尊敬是纯粹的,是完完全全出自吕仁的成就,发自他们的内心的。 族长永远是正确的。 族长永远不会犯错。 不管什么事,听族长的就对了。 “事事都觉得听我的就能万事大吉。” “可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他们又该去听谁的呢?” 吕仁为家族的未来感到不安。 打定主意要放下担子轻松离开的他还是本能地在为身上这副担子考虑。 其实他知道,几十年过去了,这副挂在身上的担子早就长进了他的肉里,除非他死,否则这担子便永远不可能被卸下来。 “哼哼,你啊,单纯就是想太多。” 途明推着轮椅,有些好笑道。 “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一代人操一代人的心。”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现在是该休息的时候了,至于后来事……” “自有后来人。” 吕仁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途明。 一百三十多岁的人,看着却顶多只有七八十岁的模样,但当你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那股子疲惫,沧桑,甚至是麻木,那是岁月切实从这人身上流过的痕迹。 时间匆匆来去,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 有的人将它大方展示。 可有的人选择将它层层藏匿。 “道理讲来都容易,身体行之却艰辛啊。” “你劝我对吕家的后人多些信心,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对三一门的后来人多些信心呢?” “途兄啊,依我看,你可比我,更需要休息……” “嘿,一个坐轮椅的劝一个推轮椅的休息。” 听到吕仁的话,途明嘴角的笑意暗淡了几分,但语气依然平和。 “等你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再来同我说这话吧。” “那,你估计得等到下辈子喽。” 下辈子吗? 途明眼神深邃,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弧度。 这可不一定哦。 …… 第一百零一章,有点虚,别补了。 “炁浮乱了些,体魄也有些虚弱,平日应当用了不少大补的东西,有些不受补了。” “但……总的来说,没什么大问题。” 慈眉善目的老者睁开眼,笑着收回搭在面前看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的年轻人腕上的手。 “年轻人本源旺盛,我给你开几副理炁凝炁的方子,以后莫再用那些滋补之物,平日里再适当加强一些体魄的修炼就行了。” 笑话,你让我莫再用我便莫再用? 不过,倒确实该练练体魄了。 年轻人心里嘀咕了一句,回忆起对方诊脉,手指按下时那股子不容抗拒的稳重,强压下心底渐渐升起的不耐烦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坐直身子抱拳谢道。 “那就有劳大国手了。” “无碍,医家本分而已。” 从二人交谈中可知,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便是当今医家大国手,王子仲。 而这年轻人也不简单。 橙黄长发梳作刘海斜落,吊眼剑眉生得桀骜容色,若粗略打量,这副姿态竟有几分模仿吕慈那独眼阎王的味道在里头。 三五名黑衣异人分立内外,看姿态架势都非等闲。 且看这几人领带结扣处,一轮圆白,内里笔势磅礴一个微缩的【王】字。 这是名门四家,神涂王家的标志。 而这年轻人,便是王家四代里,王老家主王霭最宝贝的太孙,王并。 四家王家,权势之大,便是在圈子里也是头一档的存在。 若是忽略掉吕家那些不方便在圈子里显露的影响力,陆家好友满天下的名望,再顺便把百来年前就渐渐疏远另外三家悄咪咪开启潜水模式结果帮着上头安抚仙家立下大功劳的高家去掉。 那王家,便是当之无愧的四家魁首。 而王并,做为当今王老家主最最疼爱的太孙,那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的心尖宝,曾一度在普通人里惹出过是非来,却也因着王霭的庇护不曾受到过半点惩罚。 可以说,放眼整个圈子里,那也是头一档的世家公子哥,混世小魔王。 但,这跟王子仲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会多半分尊重,也没有少一毫温和。 对别人怎样,便对这人怎样。 莫说只是个受宠爱的小少爷。 于他而言,便是王家家主王霭亲来,也不过就是个病人罢了。 一如往常那样仔细地诊脉断病。 一如往常那样斟酌地书就单方。 一如往常那样细致地述说医嘱。 一如往常那样…… “回去按方抓药服药去吧。” “劳驾出去时顺便请下一位进来。” 即使是讲座间隙的休息时间,王子仲也依然在诊病。 而且,即使已经是天下认可的大国手但一位医者该有的谨慎细致也依然不曾荒废半分。 可,王子仲的流程走完了。 王并却没按照既定的程序立马走人。 他有些呆楞地捏着王子仲递来的方子,似乎有些没料到王子仲竟然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 额头上的青筋当时便冒出来了,脸色也忽地暗沉了几个色号。 “你……” “咳咳。” 王并刚要开口质问,身后的保镖便突然咳嗽出声。 随着这声咳嗽的提醒,王并突然记起来太爷的叮嘱。 …… “宝贝儿啊,你这回去大国手那儿,可千万得收敛着脾气。” 临行前,王霭以一种少有的严肃态度对王并叮嘱道。 “生意啊看病啊什么的,人家怎么说你就都应着,别犟,也别恼,那些都是些不重要的事,咱自己别太当回事。” “那我去找人家干嘛?” 王并听着王霭的叮嘱那是一脸问号。 “喝喝茶,聊聊天,认个脸熟?太爷,至于嘛,不就是个大夫吗?” 当今天下,科技进步,发展迅速,以往的传统医学渐渐衰微,凭借精密仪器和化学药物构筑起来,成效快,成本低的西式医学渐渐占有了近乎整个医学世界。 不止是普通人的世界,便是在异人世界里,传统医学的地位较之从前那也是下降了不少。 连带着后来人对‘大夫’的尊重也渐渐变得清淡。 “不就是个大夫?可放尊重点,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大夫,宝贝儿啊,知道大国手是个什么概念吗,当今天下独一位,医术医德两绝顶,真论起来,那就是医家门里的张之维。” 王霭轻轻点了下王并的额头,肃然慨叹道。 “这位大国手,莫说是我,便是老吕见了他,那都是要恭恭敬敬的!” “吕爷?” 这下王并可是确确实实震惊起来了。 吕慈是什么人,圈子里的人有目共睹的。 身为吕慈的资深小迷弟,连造型都要cos偶像的王并对吕慈的崇拜那是近乎无脑的。 少年时为了从县长儿子手里换族人,自己进了县衙让人揍了七天据说一声没哼。。 青年时因兄长遭忍众暗算,领着族人追杀忍众,后来更是带着几个兄弟在唐门总部劫持了唐门门人就为了逼唐门合作。 透天窟窿一战甚至还签了生死状以外人的身份在东北参与唐门与鬼子的决定。 这样的的人,在王并眼里,那便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横人物,对其的尊崇自然深厚。 在王并的概念里,当今天下,能叫吕慈恭恭敬敬的从来都只有两种人,生养他的人,以及比他强的人。 王子仲自然不会是前者。 可若是后者的话…… “那大国手难不成比吕爷还能打?” “你这孩子,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王霭眼神怪异地看着眼前自己这个脑回路过分耿直的心尖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战乱之年尚能天下行医,大国手的身手虽说的确算得上好手,但怎么也不能比你吕爷强啊。” “你吕爷敬他,是因为吕家欠着他天大的情分。” “而我叫你敬他,是因为他,跟那人,相交莫逆啊。” 那人。 又是那人。 王并的眉头听见这两个字时便不自觉抽搐了几下,似乎是对这两个字本能地感到不适。 王家的小公子王并,自小深得其太爷,王老家主王霭的溺爱,在圈子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那天上的星星,王老家主都真能给寻块天外陨铁回来。 这样的人自小没受过拘束,备受娇惯,若无贵人引导,按理说迟早会惹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端来。 可偏偏这位王少爷生来人世十余年,便是最荒唐的岁数,却也没曾干出过半点超纲乱纪的事情来。 人虽说骄横狂妄,犯下过不少小错,但倒也算得上是位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王并不是没猖狂过,打小被溺爱着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惹出事端呢。 可太爷虽溺爱他,却也打小告诉他。 “咱王家的人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不能去抢过来的。” “但是抢,咱也得规规矩矩的抢,不能过了度。” 规矩。 就好像自幼在原野狂奔的幼马被加上了嚼头,当王并到了能惹是生非的年纪刚准备做出一番响当当的大事时。 太爷的一番话险些浇灭了他对他们王家无敌豪门形象的认知。 自由自在的小鸟长大了,却突然发现原本认知里辽阔无垠的世界竟然是有边界的。 这份打击不可谓不大。 而王并的反应自然也不可能是沉默的接受。 他不止一次想要在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对着别人肆意发泄自己的怒火,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幼童再怒,也杀不了人。 少年一怒,却是能见血的。 他还记得那个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惹是生非的大个子惹上他时被他按在地上险些把头打烂的时候心里是有多痛快。 本来其实便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没过了度,便是揍一顿对王家来说也算不得事。 可偏偏王并看着拳头上的血,上了头。 一拳,只要再有一拳,这人就会死。 有一份囚禁的自由正要破开囚笼。 但太爷在学校里安排的保镖却在这时一把拉开了他。 这种感觉就跟快要那啥了的时候被突然砍掉了那啥一样,气的王并当场就把未撒完的火撒在了那个保镖身上,打的人家衣角微脏。 回去之后还跟他太爷大闹了一场。 那是头一次,太爷没有笑呵呵地安慰他,补偿他。 太爷只是语重心长地揉着他的头,说话时的语气带着些少见的谨慎。 “你还年轻,你还等到起,左右不过是这几年,了不起十几年的事……” “等那人死了,咱们王家,就还能变回当年的王家!” 第一百零二章,四十年前一目彻,至今思觉梦惊寒。 途明当年在那次会议上看来的那一眼,哪怕四十年过去了,也依然能让王霭在梦中惊醒,脊背冰冷。 四十年前,太行一战后途明宣布隐退,回返三一门。 不久后,圈子里掀起了一股‘清算热潮’。 不少在途明手底下吃过血亏的宗派拿途明这个大疯狗没有办法,便想着在途明手底下那群小疯狗身上出出气。 异事部倒下了,但是虎死威仍在,这些人动了心却不敢动手。 所以他们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抗议!投诉! 让上头将那二十年的事再理一遍,严惩搞出冤假错案的恶徒! 可,真的有冤假错案吗? 哪怕是让遭了灾的门派吃了自己的良心他们也不敢轻易点这个头。 但凡抓人,铁似的证据便会一并送到他们手里,认了,尚可以存一份胸怀大义的名声,不认? 逆生三重的拳头可最爱擂嘴硬狂徒的狗头。 真当顶着正道的牌子就灭不了你满门? 你要真金不怕火炼也就罢了,但凡金里包了丁点的铜,不给你烧成一地白灰已经是对你曾做出贡献的最大尊重。 正道不单单要有正道的样子,更要有正道的里子。 能被异事部找上门的,家里有没有什么腌臜事自个儿心里都清楚。 某个没跟上时代的王家悄悄的碎了。 陆家古来家风严谨清正,时代千变万化,我自巍然不动。 高家自百来年前便渐渐开始搞隐世不争的模式,可日寇肆虐东北时他们积极反抗,新时代时更是帮着上头稳住了东北的一众仙家,居功甚伟。 吕家更狠,血泪十四年里,本只是为少族长报仇,结果一场寻仇仗硬是打成了血仇仗,被逼急眼的吕家脑袋一热豁上族运为自己谋了个光明前途。 一场战火洗净前尘诸恶,血肉成泥供出金莲一朵。 吕家,上岸了。 曾经形影不离一起烂的小伙伴一声不吭上了岸。 唯剩下王家自个儿站在时代分界线上形只影单。 虽也曾因某人绑了他家少爷而对抗日做出过不小的资源贡献,可架不住他家本就底子不干净啊。 古往今来那是经营算计左右逢源挣下的偌大家底。 盛世养拳,乱世保钱的家风祖训就证明了这家虽顶着正道的金名,内里的东西兴许还不如铜贵。 虽然有庚寅之约,前尘不计的誓言在那儿。 可庚寅年后,王家还是成了异事部的重点关照对象。 不是王家不想适应新时代,但奈何门庭大了是非多,哪怕异事部单管异人的事,可王家少说也得百八十号族人能炼炁呢。 这百八十号族人再拖家带口,千八百人也快有了。 论起来,这些个异人家属就算不能炼炁那也是知情人,是知情人,异事部就能管。 天老爷唉,千八百人呐,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一个团标准是一千五百人,这比一个团的人还多啊。 可管家不是管军队,新时代又不兴动祖宗家法。 当时因为老爹退休而提早上位的王霭为了约束家里那是愁的肉都没了不少。 想要回头看看吕家是怎么个经验吧。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人吕家都快没人了! 一场血仇仗打下来,曾经和王家差不多规模的吕家就剩下十几号健全的异人了,余下废掉了的和不能炼炁的也在战场上倒了近七成。 若是搁以前,吕家这就算是废了。 就算另外三家还愿意保他们,但接受了这份庇护,自然而然地就低了另外三家一头,偌大的底蕴也要散出来不少。 可这不是以前,吕家豁出命去为自己挣来的可不止是大仇得报,更是一份血铸的护体金光。 用不着谁庇护他们,上头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呢。 谁敢伸手。 上头就要掘谁的根,砍谁的头! 好了,吕家这是轻装迎接新时代,功德铸成不死身了,只要以后他们别自己找死,那就谁也找不了他们的麻烦。 眼见唯一的可借鉴案例没有借鉴价值,王霭认命了。 整个王家就在王霭日复一日的消瘦里挨了异事部快二十年的磋磨。 不得不说,王霭的治家水平在那些年里也是锻炼出来了,到后期适应了新时代的风气,甚至还会主动将犯事的族人扭送异事部给家族攒声名了。 一切都在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谁承想在这个时候。 途明暴走了。 紧接着太行之战打响,途明隐退,异事部解散。 高压时代结束…… 王霭气的想骂娘。 二十年啊,老子受了快二十年的委屈才好不容易把家族收拾好了啊!人都瘦了何止二十圈啊! 这他奶奶的,二十年活白干了! 也正在这个时候。 一伙子不知轻重的异人牵头,将‘清算冤假错案’的旗子扯出来了。 他们觉得上头既然撤了途明,那么自己这些出过力的,讨要些好处应当怎么也算不得过分吧。 经历过异事部二十年的调教,这些人好歹也是适应了新时代的规矩。 不吵不闹不惹事,就是一封封的投诉信往政府的邮箱里塞,一张张申请表层层往上头寄。 那时候的王霭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冲昏了头,做了点遗憾终生的选择。 他倒没有加入投诉的阵营,不止是他,当时圈子里真正能扛事的一个都没掺和那件事。 但背地里有没有添把火王霭就不知道了。 反正他是猪油蒙了心,手抖添了点。 而结果也很明显了不是吗? 上头对这些人的要求点了头,邀请了龙虎山天师和灵隐寺解空大师作为见证人,召开了一次专门听取抗议人意见的会议。 王家没有受到邀请,但王霭还是想了个办法知道了会场里的情况。 王家祖上传下来过一件法器,名曰子母瑷叇,母瑷叇能共享子瑷叇的视野。 虽说王家神涂能潜入绘画世界,但有天师和解空大师在场,还是莫要显摆为好。 王霭将一副子瑷叇交给了一个代表,自己则在会场外一处茶楼带着母瑷叇静静喝茶观望。 可一进会场,王霭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一场听取抗议人意见的会议,上头派来听取抗议意见的人却坐在长桌两旁,中间的三把椅子上左边是老天师,右边是解空大师,中间真正的C位还空着。 这座次排的……不对劲。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老天师是当世异人界公认的绝顶。 解空大师虽不好斗,但也是佛门一等一的高手。 能叫这两位护卫左右,怕不是来了位不得了的人物吧。 一部分人已经开始为上头对他们的重视感到振奋,而另一部分人中却有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这个架势,我怎么感觉更像是怕中间那位发飙,请这两位坐两边能给及时按住呢?” “……呸呸呸!别说这种吓人的话,快呸呸呸!” “额,不至于吧,我就随口一说……” “快点,呸呸呸!” “……呸呸呸。” 怀着七分的振奋,以及因为刚刚那人的话而产生的三分不安,众人有序落座了。 但,有些时候,人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当一众代表有序落座,会议开始之后,开场人第一句话就险些将一众代表吓破了胆。 “首先,有请途明同志,先来为诸位讲两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有人抖如筛糠。 有人面似金纸。 有人一脸懵逼。 还有人选择逃避现实。 会场几乎在下一瞬便嘈杂起来了。 但紧接着,死一般的寂静如潮水般蔓延。 天师和解空大师中间的那张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那人就这么坐在那儿。 一言不发。 而众人就这么愣在那儿。 不发一言。 我家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会场有两种气氛,一种是寂静。另一种,也是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中,本次意见听取会议圆满结束,全程只有开场发言人提出希望途明同志讲两句的意见。 而途明同志也在扫视众位代表三分钟后讲到。 “散会。” 意见提出者的意见得到了妥善且迅速的回应。 这是我们未来异人意见听取机制建立的巨大进步。 愿异人与普通人都能拥有更美好的明天。 第一百零三章,王子仲,奶妈界的张之维 坐在茶楼里的王霭甚至都没注意到滚烫的茶水洒在了裤子上。 好像他根本感觉不到烫。 他当然感觉不到烫,因为那时他整个人身上都是凉的。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巧合,在途明扫视一众代表的三分钟里,唯独带着子瑷叇的那个代表是被注视的时间最长的! 那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一眼仿佛透过法器,隔着空间凝视王霭。 那一眼当时不单越过了空间。 更越过了时间。 而时至今日,王霭也依然能因为那眼神中的冷意而从梦中惊醒。 又一次从午睡中惊醒的王霭喘着气,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看着墙上挂钟摇晃的钟摆。 盘算着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王霭蹙着眉头,有些焦躁地揉搓着手指。 看着桌上写着王并名字的纸,王霭长叹了一声。 “有大国手在,应当如何也不至于伤太狠吧……” 因为途明当年那一眼的余威,即使时代没那么高压了,但这些年来王霭治家却也还是保留了那二十年培养出的一些作风,在管教孩子的事上也留着底线。 比这昔年的王家来说,现今的王家白了可不止一个色号。 但唯独在管教后辈人的事情上,王家是始终存在瑕疵的。 过过苦日子的人,多数会要让当年自己被压抑的加倍在孩子身上补偿回来。 被途明磋磨了整整两代人,王家在第三代时尚且是可以做到严以治家的。 可随着途明阴影的远离,第四代王家人,也就是王并这一代人的管教便不可避免地疏松了许多。 王霭如何不知溺子如杀子的道理,可架不住老王家骨子里就是疼孩子,这都苦了三代人了,怎么还能因为区区一个途明就把老王家千百年的优良传统给抛了呢。 宠!给我狠狠的宠!!给我报复性的……咳,就没必要到这一步了。 虽然威慑仍在。 但到底还是存在着些许侥幸的。 亲身经历过途明时代的两代人都觉得途明既然已经隐退了便不可能再出来。 现如今到底是公司的时代,他出来了也只是徒增尴尬。 再者,途明已经一百三十七岁了,常说道不言寿,三一是玄门,这个道理自然也用得上,但途明本人倒从来不在乎这些,一些盼着他的死的人也年年替他数着。 一百三十七岁,在异人里也算得长寿了。 说不定哪天,三一门里就传出逆河先生途知远仙逝的好,啊不是,坏消息呢?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王霭期待着。 期待着…… 最终期待来了途明下山了的好消息。 那么这个消息会是谁透露给他的呢?真的好难猜哦。 吕慈:……嗯,啊,是啊,好难猜啊。 总之,盼着人家垂垂老矣早登仙界的王霭等来的是一个比七八十岁的老小伙子还能蹦跶的途明。 王霭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因为忌惮某个指不定啥时候就会下山的途明,这些年王霭在发展壮大王家的同时也仔细约束着王家。 最起码现在不至于被公司隔三岔五登门抓人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公司的管理政策更柔和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说,有四十年前那一眼的余威在这儿压着,王家这些年在王霭的引导下总的来说没犯过什么大错。 唯一算得上是瑕疵缺陷的,估计就是对第四代王家人的约束问题,以及王并在圈子里混世小魔王的风评了。 王霭不是没想过约束约束这孩子。 可到底是人老心就软,当年亲儿子犯了事也能狠下心丢给异事部去收拾的王霭面对王并就偏偏是狠不下心来。 也许是时代压力松下来了,侥幸心理长起来了吧。 可就是这么一心软,就是这么一侥幸。 案底就堆起来了。 要想壮大,总会留下些污点。 要想放肆,必定被记下底细。 现在的公司没有当年的异事部下手狠了。 但现在的公司比当年的异事部翻案底记条子的效率可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当年那场抗议人意见听取会议将途明抬出来就是上头的一次警告,也是上头为后来公司管事留的一张底牌。 途明只是退了。 不是死了。 你们哪天要是闹腾狠了,就别怪我起手挂上倒车档,一脚油门旧时代了。 公司留的案底,在许多异人眼里不亚于戏文里的生死簿,只要判官往阎王手里一递,朱笔一勾,那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好在,公司也是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的。 作为继任者,公司不愿意做这个递名单的判官,不愿做站在老虎跟前逞威风的狐狸。 虽然有这份递名单的权利,可他们也不愿意一直叫一个太上皇在自己头上压着。 于是公司的案底就成了份类似核威慑的东西。 可核威慑核威慑,没经历过这玩意爆炸的人虽然还是会畏惧但其实心里这份代代传下来的畏惧是很空洞的。 渐渐的,不少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年轻人起来了,虽然有长辈约束着,但这份畏惧也确实没有老一辈人这么清晰了。 比起案底名单的威慑,现在的年轻人其实更多是在被公司的制度约束着。 这是个好现象,时代正朝前走。 可老一辈人对公司的案底或者说对案底背后可能存在的那个清算人始终畏之如虎。 王并这些年骄纵了些,在公司里留了不少的案底,虽没什么非杀不可的大事,可王霭就怕下了山的途明还是四十年前太行之战前的那个途明。 既是战友也是恩人的人的孙子让他拆了一条胳膊一条腿,而究其原因竟然是因为这小子准备在一场看不见胜利的爱情角逐赛里使用些阴私手段。 这种事情就是顶格判罚也就是个死啊。 但途明偏偏不想让他好死。 途明管事最后几年的时候,他是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暴躁起来了,嘴里最常念叨的就是“叛徒”两字,但凡念叨一次,就必然是有人要不得好死了。 做为秩序的维护者,在秩序即将进入稳定维序阶段的时候开启了极刑王模式,这才是途明被撤职,异事部被解散最根本的原因。 在山上修身养性四十年,四十年不曾露面,谁知道他现在是病情见好啊,还是滑向更深层的深渊啊。 王霭不敢赌。 王并的案底里虽然最高的也不过是打架斗殴伤人过重的事情,可架不住数量在这儿呢。 虽说怎么也罪不至死,顶天也到不了叛徒的层级,但起码一顿揍是免不了的。 得到吕慈消息的王霭是左右睡不着。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也一刀,晚也还是一刀。 终于,在冥思苦想之下,他想到了一个最妙的办法。 问:如何更安全的抗伤害。 答:找个奶妈,边奶边挨打! …… 第一百零四章,大妹夫,好久不见啊。 此刻,还不知道已经被太爷送进副本的王并正看着身旁突然冒出来对着自己手里的丹方指指点点的老头,一脸懵逼。 “你这不行啊小伙子,年纪轻轻炁散成这个样子,还得上药来补。” 途明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啧啧啧,再这样下去,这辈子怕是要废哦。” 怒气加一…… 不是你谁啊老东西! 被人贴脸说不行,王并的脑门上肉眼可见的爆出青筋。 要不是王子仲还在,他高低得问候问候眼前这不知所谓的老家伙祖宗十八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王并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保镖,又看了一眼四周紧闭的门窗。 这老头,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途,途兄?” 正头疼着怎么摆脱王家这小子纠缠的王子仲看见来人当即就是一愣。 随即脸上露出了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惊喜错愕。 “是你吗途兄?” “久违了,王兄。” 听到途明的回答,王子仲激动地站了起来。 “途兄,途兄啊,终于,终于……” 几步迈出来到途明身前,双手抬起。 途明一愣,还以为这是要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心里还寻思这家伙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也学上洋人那套了。 虽然有些抗拒,但途明还是无奈地抬起了手准备迎合一下。 结果却被王子仲一把捏住了双手手腕。 那股子故友重逢的激动劲当即就消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大国手的平静严肃以及一份晦暗的幽怨。 “终于让我逮着你了啊……” 途明眨了眨眼,感受着手腕上既是把脉也是擒拿的手法,有些尴尬地收敛了笑容。 “子仲啊,把脉用不着使这么大的劲吧,骨头都快给我捏断了。” “哼哼,途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王子仲哼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调侃的笑意。 “虽说早些年也修过些手上功夫,但我这手劲比着液压机还是差上不少的。” “说起来这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当年突然跑去武当山求教太极拳,还把医家的五禽戏给拿了起来,竟然是因为吕慈啊?” 王并本还一脸腹诽地坐在一旁心里调侃俩老头吹牛逼不打草稿。 非液压机压不断的骨头,便是几十年的横练高手都难做到,眼前这老头瘦瘦巴巴的模样,哪里是横练高手该有的样子。 可在听到吕慈的名字后,王并的态度立马就端正起来了,连带身体都忍不住往前靠了不少,脸上不自觉便带上了对偶像故事的渴望。 王子仲在听到吕慈的名字时也是忍不住眉角微跳,显然,饶是以大国手的胸襟也难以对当年那次别开生面的出诊轻易释怀。 连沟通都没沟通,麻袋套在头上扛着就走。 再见到天光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从河北到了山东,一路上那是一刻不停,昼夜兼程,寻常数日乃至月余的行程一日跑完,好悬没给他把胆汁颠簸出来。 要不是认得吕家的家徽,他都以为自己是到了哪个土匪窝子里去了! “啊……年轻的荒唐事就莫要再提了。” “倒是你,好的很啊。” 王子仲看向途明,眼里那股子锐利看着怎么也不像个大夫,倒有点当年吕家那群土匪的味道在里面。 只能说,人与人的影响都是相互的,当年在吕家村里那些日子里,被现代化战争打的有点丧气的吕家人被王子仲医好了心病的同时,王子仲也不免沾染了些吕家人的习气。 心理治疗最关键的点在于靠近患者的内心。 而想要靠近内心,最起码要先在行为习惯上与患者贴合,一来二去,吕家人那股子绿林味儿到底还是浸进了骨子里。 途明被王子仲看得心里发虚。 当年途明出问题之前,做为大夫兼好友的王子仲其实是看出过端倪的。 可途明就好像刻意放任自己的问题不断壮大滋长似的,自打王子仲提出要给他诊治一番后便开始刻意避着王子仲。 “我是真没想到啊,我竟然还能跟陆老家主一个待遇。” “你躲了他六十年,躲了我也得有四十多年了吧。” “起先你在任上,为了局势稳定不愿意就医,行,可后来你回山里了,我不远千里颠颠跑去给你看病,结果你呢。” 王子仲眼神幽幽。 “你记不记得你请我吃了几年闭门羹啊。” “要不是你那些师兄弟们还待见我,我都以为你是要跟我绝交呢!” “那哪儿能啊,子仲,咱俩人什么关系你是知道的,真要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妹夫呢。” 至于何来这个妹夫的身份。 义妹的丈夫,那不也是妹夫吗? 途明年轻时逆生修为有限,做不到如而今这样长久的维持逆生,可不维持逆生身上那些无法治愈的复生伤就会疼,维持逆生,又受不了那种辛苦构筑炁的烦躁。 日久生厌,不胜其烦。 彼时正要前往东北找鬼子麻烦泻泻火的他刚好路过济世堂,济世堂几百年的医家名门,途明便想着来都来了,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可结果一通检查下来,济世堂也拿这种闻所未闻的怪伤没有丁点办法。 途明虽有些失望,但也并不多意外。 结果不曾想离开之后,竟然又碰了上济世堂端木家的在逃千金端木瑛。 这姑娘打小便是个有主见的,多年前因好奇西洋医学一声不吭背着家里人跑去了外洋留学,这一去,就是三年。 等她回来那可是狠狠挨了师门和家里一通收拾,实在受不了她的长辈们准备让她干脆嫁人了事。 结果谁知这姑娘留学三年,熊劲不减,加之听说外面来了个师门长辈都没法医治的病人。 好奇心加持下,端木瑛连夜收拾细软,利用些留学学来的手段结合本门的路数放倒了看护的家人,翻墙跑了。 后来的事情,前面也提过了,端木瑛好奇途明的复生伤想要搞研究,而途明忙着去找鬼子的麻烦,索性两人便同行北上了。 可那时他们不知,端木瑛这一跑,其实是跑出了些事端来的。 端木家和济生堂的长辈们为端木瑛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同为医家名宿的牛先生的弟子,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虽是包办婚姻,但牛先生的弟子医术人品皆有保障,本也可是一段良缘。 结果让端木瑛这么一跑,这门婚事当时算是黄了。 而那个本该和端木瑛成婚的牛先生高徒,便是后来端木瑛的丈夫,现在的这位大国手,王子仲。 命运的巧合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一门黄了的包办婚姻最后竟然还是阴差阳错的成了,别说途明了,就连端木瑛知道的时候都愣神好久。 原来,当初那门婚事告吹后。 端木瑛跟着途明在东北研究途明的同时一路救死扶伤甚至还救了本该重伤死去的吕家少族长,在圈子里也打出了不小的声名。 端木瑛一位女大夫尚且能有这般胆识大义,不少的医家子弟受其感染视其为榜样,纷纷踏上了乱世行医的道路,王子仲,也是其中之一。 想来,许是良缘天赐一线牵,天涯海角也相见吧。 端木瑛和王子仲在战场遇见了。 彼时的端木瑛不认识王子仲,只当是个医家同行,眼见他手段娴熟,便拉着过来给自己当了帮手。 王子仲倒是从四周伤兵嘴里得知了端木瑛的身份,可当时我军伤亡惨烈,便是不会医术的也得抓来当护士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后来局势稍稍稳定了些,王子仲便也成了端木瑛身边的常备助理。 他这人虽看着木讷了些,但为人务实通透,学起东西来用心,对西洋医学的接纳吸收也比其他医家子弟要强出不少。 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医术同理。 时间长了,二人的关系也从最开始简单的主刀和助理,到了后来能彼此交流心得感悟的程度。 端木瑛将她自己结合西洋医术与家传医术的感悟教给王子仲,而王子仲也不吝分享些自己所思所学的医术,一来二去,两人便到了种互为师友甚至更亲密一些的程度。 当时做为旁观者的一众伤兵和不时消失一段时间去端个敌营杀个把忍众再冒出来的途明都觉得。 这俩人还挺般配的。 更有好事者立下赌局,就赌小王大夫什么时候开始追求端木大夫。 彼时新旧时代碰撞,自由恋爱的风与旧时代包办婚姻的传统激烈厮杀,可是在战场的硝烟之下,前者是占着绝对优势。 但优势是优势,有些事情还是在国人骨子里是不会变的,就比如追求对方这种事情,哪能叫女方先开口呢。 不止是打赌的伤兵,就连途明都开始期待起来。 结果这么一期待,一年就过去了…… 后来的战争越发惨烈,当初赌约还在伤兵营地流传着,可最初打赌的人却已经不剩几个,途明都开始有些恼火了。 心想姓王的你是属蜗牛的吗!瞎子都看出来这两人对对方有好感了,可是呢! 一拖再拖,拖了又拖,好事都快拖黄了,你姓王的就是不开这个口,难不成是在等端木瑛开口吗! 有时候途明都觉得,要不揍他一顿再直接问问他怎么个意思算逑。 直到有人长期观察之下发现,每当途明出现的时候,王子仲和端木瑛交流的时候就会变得拘谨甚至有些躲闪。 他们将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的猜想告诉了途明。 他们觉得,王子仲可能是以为,他跟端木瑛才是一对了。 囧…… 合着还是我的问题? 这下可把途明给整不会了。 虽说他因为不死之身加上常年维持逆生的缘故样貌还维持在二十五岁的模样,可他那时真实的年龄,其实已经有五十多岁,抛开辈分论起来,他当端木瑛的爹年纪都够了。 这些年也是一直把端木瑛当小孩看的。 结果没成想因为这张脸还惹出这般笑话来。 而彼时的途明虽算不上貌比潘安却也称得上仪表堂堂,又是三一门这一代有名的好手,又因为复生伤的研究常与端木瑛独处……相貌平平的王子仲本就不多的自信心悄悄的就垮了。 途明越发认识到了一张不会变老的脸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到底能有多么麻烦。 也清楚的认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金玉良缘久不成真正的阻碍。 说来这事也确实是途明疏忽,端木瑛毕竟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年虽在外闯荡救死扶伤有大义在前顶着,但战争总会结束,端木瑛总要回归原本的生活。 江湖中人虽不拘小节,可到底还是会对声名有些影响。 既然找到了症结所在,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皇天后土为共鉴,三把半香结金兰。 就像电视剧里说的,没有什么所谓的名声问题,是兄妹关系不能解决的。 既然不是师兄妹,不是亲兄妹,不是堂兄妹也不是表兄妹。 那我们就结为,异姓兄妹! 虽说这个方案比较考验双方的信誉值,但好在途明这些年在信誉良好而且还有三一门人的称号加成,加上年龄也摆在那儿了,结为兄妹,合情合理。 最主要的阻碍消失了,可能存在的后患也没有了,一切都走向了最完美的结局,而自己也只是多了个便宜妹妹。 不过,只怕当时的途明也没想到,自己脑袋一热认下的便宜妹妹,后来竟然还真给他惹来了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数年之后。 “途明,你的事发了!”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三十六贼第三十七个甚至参与藏匿三十六贼!!”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因为战事紧张在前线奔走多年以至于跟圈子里都有点脱节的途明随手丢出一块石头打爆了远处一个鬼子的狗头,回头看着面前气势汹汹跑了战场上跟自己耍横的几个脑残,脸上露出了真挚的茫然。 “三十六贼,啥玩意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