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政敌帐内夫妻》 第1章 京城皇商女程知 大宸国,盛元一年。 新帝登基,万象更新。 京城皇商,程家。 程知饶有兴趣玩弄眼下最时兴的发钗,听着丫环汇报云鬓坊的生意情况。 “二小姐,我们云鬓坊的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这个月的流水比上个月翻了三成。”梳月说话的语气掩饰不住雀跃,“这会子可成了京城的一处景观了,尚书府的夫人都亲临我们云鬓坊。” 当时还是很多人瞧不上眼的胭脂铺,没想到如今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步,让人刮目相看。 程知用帕子掩住上扬的唇角,心情愉悦。 想当初,家中族老都在反对程知的做法。 指责程知身为女子,眼界轻,胭脂生意不过年轻女子使用,不能与其他的生意相提并论。若真闹出了笑话,恐有辱皇商的门楣,不可当真。 可程知偏偏不信邪,认为女子的胭脂生意也能赚大钱,向父亲请求了许久,最终得以父亲答复,“也罢,让她玩玩罢了。” 不顾众人的笑话,程知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让坊内的掌事娘子注意行事,无论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莫要得罪了。云鬓坊的生意好,自然不会亏待了大家。”程知整理好纸笔,“前些日子贵客订的‘玉骨同栖’,让人注意看着点,切不可有纰漏。” 梳月点头应下,主仆两人正在房间说笑。 丫环云岫提着裙摆疾步而入,发髻上的珠钗微乱,一脸愁绪,“二小姐,云鬓坊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手上的珠钗突然掉落,程知心里咯噔一声。 该来的事,还是来了。 “二小姐。”梳月、云岫轻声唤着。 程知站稳稳起身,挺直背脊,“备车。” 云鬓坊,开业至今已有三个月。 起初,还是众人嗤之以鼻的小店面。没想到在程知的经营下,成了京城中最热闹的铺子。有时候生意要比最热闹的酒楼还要好,羡煞旁人。 云鬓坊的门口围满了许多人,纷纷往里面看热闹。 “这是出了什么事?这云鬓坊不是刚开不久吗?” “听说有姑娘用了他们家的胭脂,毁容了都。这不,人家闹上门来了。” “是吗?我用着他们家还好。这可是大宸第一家这么大型的胭脂铺,还有专人为你做发髻妆容,我可不希望他家有事。” “那你可要小心了,说不定你的药效还没上来。等到时候发现毁容,那可就惨了。” “胡说什么呢,我看好着呢,我皮肤都嫩滑了不少,你摸摸。我觉得就是有人眼红,栽赃祸害。” “谁知道呢。不过,你这皮肤,是比以前好一些了。” 门口热闹嘈杂,里面的姑娘气急败坏怒骂着。 程家的马车到了,程知快速下车,提着裙摆疾步穿过围观人群。 快踏入门槛时,一把大刀挡在胸前,“官差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我们是这家的掌柜,正是来处理……”梳月指着牌匾,话还没说完,便被官差推搡,踉跄往后退。 “尚书府的大人到了,难不成你还要走大人前面?”官差好不威风,说话的声音响亮。 程知蹙眉,扶稳梳月,低声让她不要着急,只是让个路而已。 民不与官斗,只能忍着。 听着身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程知微微转身看向身后人。那人一袭品蓝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手里端着一把名贵的折扇,两旁有人为他开道。 那人好像注意到程知的视线,看过来时,程知微微低着头,“大人,请。” 避开视线,程知暗道好大的官威。 好在有帷帽挡住程知的容颜,才没让人看清她眼底的不屑。 就是不知他是哪个尚书府的大人,怎么会到此处来?莫不是里面出事的人是他亲属?那可就麻烦了? 程知指节捏紧帕子,不知今日能否处理好事情。 那男子正是吏部尚书陆怀骰,陆家年轻一辈的嫡长公子,年二十二。 陆怀骰冷眼看着戴帷帽的女子,虽有纱布挡着,却感觉她在敌视自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自顾往前走,他腰间的玉佩让程知觉得十分眼熟。 但眼前的情况容不得程知想其他事情,连忙跟上尚书大人的步伐,一同进了云鬓坊。 店内里面砸碎了许多胭脂,那都是自己的心血,便被人这样糟践。程知紧握着梳月的手腕,克制自己的怒火。 办事的府衙看见陆怀骰驾到,惊讶他的到来,连忙上前问候作揖,“陆大人,您怎么过来了?下官正在处理一点小事。” 随从搬来一张椅子,陆怀骰甩袖坐下,“本官恰好陆过,进来看看。你办你的。” 府衙指着程知,“你便是这家的东家,程知?” 程知点头,“是。” “这姑娘说用了你家的玉容膏,现在毁容,你打算如何赔偿?” 赔偿? 程知并没有这个想法。 她敢担保,云鬓坊的所有东西不可能有问题。 开业以来,程知事无巨细盯着坊内的每一项进度,确保没有纰漏,坚信是有其他意外情况发生。 倘若这次息事宁人,花钱了事,往后便会有无数的人来讹诈。 云鬓坊从此难以在京城立足。 “大人,可否让草民看看这位姑娘的伤情?还有她用过的胭脂。”程知不能坐以待毙,壮着胆子上前请求,必须为自己争辩一番。 那姑娘哭着掀开帷帽,怒骂这程知等人伤天害理。坦言自己即将出嫁,这副容貌段不能见人。 见那姑娘容貌,程知瞳孔骤缩,掌间的帕子攥紧,“姑娘,我看你脸上不满红疹,你除了用这玉容膏,可还有用其他东西上脸?” “当然没有,就是用了你们的东西才毁容。肯定是你们用了廉价药材做的,亏你们卖得比别人家贵。我看是打着响亮的名号,尽干下三滥的勾当。”那姑娘把手中的帷帽砸向程知,抄起身旁的胭脂匣子砸去,转身看向府衙,“还请大人秉公处理,查封云鬓坊。” 眼见物件飞来,程知下意识后退,幸好有梳月扶住,才免了跌倒,“姑娘,你这两日,可有吃过不一样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你想推卸责任,是吗?” 梳月挡在程知面前,“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府衙阻止了两人的吵闹,“大胆,不许喧哗。” “二小姐,李大夫来了。”云岫带来了大夫,却被拦在外面。 程知清楚这里官最大的便是陆怀骰,特地向他请求,“大人,这位姑娘的症状像似食用河鲜发物所致,草民请来了李大夫,还请大人放行。” 果然,陆怀骰一抬手,云岫带着李大夫进来。 那姑娘见对方是李大夫,配合他的诊问。 盘问之下,那姑娘的亲戚带来鲜鱼,这姑娘正巧摸了玉容膏后吃鱼,吃完不久便起满疹子。 李大夫摸着胡须,“姑娘乃风邪入理,致使体内湿热相搏,发为隐疹。” 并查验云鬓坊的玉容膏,并无危害之物。 程知听完,松了一口气,感受到背上的薄汗。 一听不是玉容膏的问题,姑娘慌了,“那大夫,我该如何是好?再过十日,我便要上花轿,我这脸,还怎么嫁人?” “姑娘放心,老夫为你开一方子,磨成粉,睡前敷于脸上。辅以玉露冰肌膏,定能早日恢复容貌。另需避风,忌食发物。” “多谢大夫。” 程知转身去往柜子拿东西,陆过陆怀骰身旁,被他用折扇打住手臂。疼得她咬牙隐忍,手臂发颤,疑惑看着陆怀骰,不知他为何打伤自己? 而在陆怀骰看来,他只是拿着折扇挡住程知的去陆,并没有其他意思,“哪里去?” “草民去拿玉露冰肌膏。”程知忍着手臂传来的痛感,说话声音微微发颤,暗骂他狗官仗势欺人。 陆怀骰收回折扇,听她说话语气,好像刚刚打痛她了?谁叫她行动可疑,不说话就自己行动了,而且自己也没使多大力气。 程知拿来瓷瓶,交由李大夫查看。 “姑娘,这是云鬓坊的玉露冰肌膏。你虽不是用了店里的玉容膏受损,但见你婚期在即,我赠你玉露冰肌膏,愿你早日恢复容貌,免得耽误你的人生大事。” 对面的姑娘羞愧低下头,刚刚还砸了店里许多东西,现在人家掌柜好心赠物,实在不好意思。 “掌柜,我不知是误食了鲜鱼,闹得你做不成生意,我向你赔罪。”姑娘连连赔罪。 虽心里有气,但程知清楚自己不能发脾气。 门外有许多人看着,今日的事情肯定传出去。把事情讲清楚,对这姑娘好,能让百姓更加信服云鬓坊。 “既然没事,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你且先拿着膏药回去,等你恢复之后,你再来云鬓坊,我让人给你装扮独有的妆容。” 若只是草草了事,大家看完热闹就算了。 但程知赠出玉露冰肌膏,等众人看见红疹消退,面容恢复时,便是对云鬓坊最好的宣传。再等她出嫁时,为她打造最好的妆容,又能为云鬓坊增添口碑。 府衙看事情处理完毕,带队离开。见陆怀骰还没离开,上前告辞,“陆大人,下官先行告退。” “嗯。” 程知送走府衙,又送走那毁容的姑娘,忙向李大夫道谢,多亏了他及时赶来。 唤人把地上打扫干净,整顿好了再迎客。 转身时,看见陆怀骰还站在里面,程知刚松懈下来的心又谨惕起来,差点忘了这尊大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京城皇商女程知 第2章 吏部尚书陆怀骰 不想跟仗势欺人的狗官有接触,但见他看向自己,程知不能当做没看见。万一惹他不快,他回头给云鬓坊使绊子,绝对不是程知能承受得起的。 迫于无奈,程知缓步走过去,“不知大人还有什么指示?” 善于洞悉人心的陆怀骰注意到程知不待见自己,认为这是一位不合格的商人,下次不会再来光顾,“本官来拿那套梅花首饰。” 程知惊讶,没想到那套赠予未婚妻的首饰是他的。 想着要是尚书夫人穿戴云鬓坊的首饰出门,定是云鬓坊的活招牌。 这么一想,程知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语气也亲和一些,“陆大人,这边请。” 这样尊贵的客人,必须有单独的雅间招待。 然而,在陆怀骰看来,程知这变脸的姿态,分明是个见钱眼开的市侩商人。觉得自己没在店里花销时,摆着臭脸相待;得知自己是花了重金的贵客,这才笑脸相迎。 对于刚刚她从容不迫的处理事故,原本还有几分赏识,现在完全消散,只有鄙夷。 房间陈设雅致,实在与掌柜的商侩之气不符。 这是陆怀骰踏入雅间的第一反应。 陆怀骰睨着看不清容颜的掌柜,“你打算一直戴着帷帽与本官说话?” 程知:“……” 心里确实这么打算。 不过,既然贵客有要求,褪去帷帽也没什么大碍。 猜想着,陆怀骰当惯了上位者,自己蒙面与之交谈,有损他的颜面。 随即,当场褪去帷帽。 借此机会认识尚书大人,也算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恕草民无礼。”程知虽不满陆怀骰,但表面功夫做得足,这是商人成功的第一要点。 陆怀骰自认见过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但还是被眼前人惊讶,眼底闪过一丝惊叹。 双眼灵动狡黠,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过,泰山崩于前能面不改色的陆怀骰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立马转回正题。 “首饰。” 程知无心关注陆怀骰的心理活动,没注意到他正开扇企图掩饰加速的心跳,一心想把自己精美的成果展示出来。 云鬓坊的掌事送来茶点,把一整套首饰整齐有序摆放在桌子上。 “大人,根据您的要求,先前已将图纸交您查看,现已制成。取名‘玉骨同栖’,首饰共七件。取梅香玉骨,鸳鸯同栖之意。” 一对双股流银同心簪。左簪衔和田玉,右簪嵌红玉髓,簪体刻“白首同心”,阴阳双梅并立,寓意白首不相离。 两对镂空衔玉对钗。外形镂空,内设青白玉片,玉片千万转,亦在镂空内。大钗贵气端庄为主,小钗素雅为辅,大小钗相行,寓意深情不移。 一对金丝玲珑耳坠。以金丝缠绕玉珠,寓意千言万语,沉于耳畔。 一顶冷瓷流光冠。掐丝做主体,外嵌琉璃制成的梅花,冠底以冰蚕丝缝合,蚕丝带绣着梅花鎏金暗纹,寓意矜贵高雅。 一对并蒂花开暖镯。以暖玉制作,双镯梅花样式相向而行,样式合成即是一镯,寓意夫妻合一,同心同德。 一件寒香折梅项圈。圈上刻着梅花含苞、半开、盛放的三种形态,预祝赠礼人与受礼人一生同行。 程知沉浸于首饰的讲解和展示,也一直在注意陆怀骰的面色表情,见他有片刻走神,“大人,可是草民哪里没说清?” 陆怀骰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这样别致新颖的技法确实难得,难怪云鬓坊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盛景。 陆怀骰很满意这次的订购,但面上仍是不喜不怒的冷脸,“收起来吧,本官会让人来取。” 言毕,陆怀骰转身离开,不再多言。 程知才不管陆怀骰的冷脸,只知道这昂贵的单子算成了。就喜欢这样出手阔绰,又不唧唧歪歪的达官贵人,忙送着出门,“草民送大人。” 陆怀骰突然停下,眼神冷漠,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锐气,“不必。” 程知担心没有伺候好这个狗官,害怕事后被穿小鞋,送客的脚步都快了些。 谁知前面人冷不丁停下脚步,差点撞上去,还好收住脚步、稳住身形,差点就变成投怀送抱了。 “我…” 见他鄙夷的眼神,程知不知该如何解释,又不能怪他突然站住,万一把他惹生气,受罪的还是自己。 好在他很不耐烦离开,这才免了程知为难的处境。 等陆怀骰背影消失在视野,程知才变了脸色,心疼摸着衣袖底下发红的肌肤,心里忍不住呸了一声,“仗势欺人的狗官。” 云岫看着程知讪讪送走那人,奇怪那人的来历,“二小姐,他是什么人啊?好神气的样子。” 程知在袖口底下摸着发烫的小手臂,没看也知道肯定发红了,“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尚书,总算把他送走。不必管他,去看看他们把事情处理好了没有。刚刚外面围着的百姓多,大家伙说话注意些,别落下口舌了。” “梳月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做了。今天遇上了这趟子事,大家虽然心里有气,但小姐准备了福禄斋的吃食给大家,也算有了安慰。” 程知常规检查坊内的各项事宜,并没有错处,这才放心回家。 打小要强的程知,自认才能不输男子。 听着世人谈及子女时,总说道男儿强于姑娘,程知不服输,势要做出一番成就,让世人觉得巾帼不让须眉。 身处皇商世家,程知看着兄长稳步接下父亲的事业,自觉有能力撑起一片天,这才三番五次向父亲请求,最终得以有一次机会可以脱离父亲的管束下自己操持。 云鬓坊赌上了程知的勇气、自尊和才能。 因而,程知对云鬓坊十分在意,不能出错。 刚回到家门口,便有家丁急忙来报,“二小姐,老爷在厅里等您。” “父亲可有说什么事?” “老爷没说,不过奴才看着,老爷挺生气的。” 程知暗道不妙,猜测云鬓坊的事情已经传到父亲耳边。肯定觉得这事让他丢脸,想必他正在气头上,程知掂量着待会说话的话术。 梳月、云岫两人面面相觑,顿感压力,担忧看着自家小姐。 还在琢磨对策,程知伫立在原地,被家丁提醒才缓过神来,“二小姐,老爷还在等您呢?您别误了时间,老爷等久了更生气。” “我这就去。”程知提起裙摆,连忙往花厅走去。 人还没见到,就听见程父程守义大声呵斥,“我就说不让她去,好好一个姑娘家家,非要抛头露脸做生意。以前让她跟着家里人走走商贩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自己开门做掌柜。今天又闹出这一桩事情,我看她怎么搞!” 程家历经几代皇商,程守义接过程家担子,稳扎稳打守着产业。 不求光宗耀祖,只求不辱门楣。 没想到家中出了一个“女掌柜”,程守义很早就发现小女儿程知的经商头脑,可惜她是女儿身,无法继承程家的产业。 程守义常带着程知一同出门巡铺,不过图一个娇女承欢。 谁能料到程知突然想单挑大梁?自开一家云鬓坊。 程守义原本是不赞同的,但拗不过女儿的请求,还是同意让她试一试,权当她打发乐子。没想到云鬓坊不仅开起来,还做得不错。 这结果又喜又忧。 喜的是,程守义很骄傲自家闺女的能力。 忧的是,这云鬓坊的成功太过扎眼,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眼红。到时候需要程知出面处理这些肮脏事,对程知、程家的名声都有影响。 果不其然,这才三个月就出事了。 程夫人王静容倒是不急不迫,在一旁说好话,“哎哟,老爷,你消消气。兜兜是个机灵的孩子,你当初不也是看她聪慧才同意她开店的嘛。这会子又嫌弃起来了?” “你!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搭腔,我怎么会同意!” “那你想怎样嘛?这会子说我‘慈母多败儿’,你这严父,早干嘛去了?兜兜的云鬓坊开业那天,我看你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两条。沾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慈母多败儿’了,这会子就会窝里横!”王静容出身世家,家中最小的女儿,备受宠爱,可不受这窝囊气,“自家女儿出事了,不想着帮衬,还好意思在这里撒气!” 岁月磨平了棱角,当了夫人,做了母亲,王静容的脾气温柔一些。 但她眉梢一挑,霸气难挡。 眼见夫人气呼呼坐下,程守义略显心虚,说话的声音变小,“我就说了两句,你怎么就急了?” “是我急了吗?你这人说话就不讲道理!” 程守义连忙赔罪,不然今晚就回不了房,“好了好了,我错了,兜兜快到了,你给我点面子。” 王静容冷哼一声,看在兜兜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 兜兜,是程知的乳名。 是程知父母最简单直白的寄托,兜才兜财。 程知在门口等着,直到父母的吵闹声停下片刻才进去,“女儿给爹爹娘亲请安。” 程守义高冷坐在位置上,吹胡子瞪眼。 王静容立马变了一副脸色,乐呵呵走过去陪自己的女儿,“兜兜来了,都是自家父母,不用多礼。” “女儿自知惹了麻烦,特来向爹爹娘亲赔罪。” 程守义生气哼了一声,“你还知道自己惹了麻烦!” 王静容无语他,暗道又摆出讨人厌的臭架子。不过,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不扫他的面子,自顾在一旁坐下。 “云鬓坊事出意外,女儿已经妥善处理好了,不会给程家造成其他损失。”程知很清楚,父亲疼爱自己,但父亲更在意程家的前程。 王静容自豪看着丈夫,就知道女儿的能力肯定没问题。 程守义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利落,话到嘴边噎回喉咙,转而扯上其他闲话,“放着好好的程家小姐不当,外面风吹日晒,非得抛头露脸在外面闹腾。” 这些让女子规矩守礼的话,程知已经听得厌烦,但脸上挂着的笑意不减。 毕竟,自己能争取到开店的机会,已是不易。 “明明跟你长姐一同长大,怎么就学不到你长姐的几分温顺?”听着父亲的数落,程知的脑袋已经放空,呆呆望着桌上的茶水。 第3章 青梅竹马杨景辞 直到程守义规训的声音停歇,程知立马挽着程守义的胳膊轻晃,卖乖弄俏,“长姐随了娘亲,蕙质兰心。我嘛,自然随了爹爹,长了一颗经商奇才的脑子。” “愈发顺着杆子爬了。”程守义紧皱的眉间舒展,俨然换了一副慈父的面孔。 父女俩又闲聊了好一会,程守义有事要忙,先行离开。 王静容这才起身安抚女儿,“你也别怪你爹爹顽固不讲理,他管着程家全族的口粮,不敢拿生意上的事情开玩笑。” “兜兜知道,明白爹娘的苦心。” 王静容感叹,怪自己生错了,给程知生了个女儿身,拖累了她一腔抱负。 但凡是个男儿身,程知肯定会比她的父亲、她的兄长更出色。 “娘亲别这么说,女儿不曾遗憾自己身为女子。只是这世道不公,不让女子彰显自己的才能。”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程知自知女子处世艰难,她痛恨的是这些不公的规训,而是自己的女儿身。 这样的规训并非程家独有,天下皆是。 故而,哪怕程守义再固执霸道,程知也会尽量顺着他的意思。因为他曾顶着世俗的眼光,给了云鬓坊一次机会,这是不能磨灭的事实。 王静容摇摇头,扯开扫兴的话题,“不说其他,我与你姨母约好。明日你随我去杨家做客,正好与你姨母商量你和景辞的婚事。” 程知松开母亲的手,低头攥紧了新制的帕子。 刚结束了一个扫兴的话题,又谈及一个排斥的话题,这让程知的心沉了一遍又一遍。 素来要强的程知,很不甘心自己步入母亲的后尘。 母亲的话,让程知恍惚之间看见在杨家婚后的生活,晨起服侍杨景辞与杨家长辈,午间处理杨家府上事宜,晚上还要为杨景辞的新欢准备合欢帐……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程知的心揪成一团。 杨景辞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这样萎靡的深宅日子,程知很是抗拒。 “母亲,我不想嫁给景辞。”程知眼睑垂下,低声辩驳。 “景辞与你门第相当,年纪相仿,你们又有青梅竹马的情谊,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他对你可谓是百依百顺,你嫁他有什么不好?”王静容了解小女儿是有主见的人,知道她聪慧过人,唯独在婚姻事上犯糊涂,“你莫不是忘了,他每次在外得了好东西,可都是往你这里送。” 自知母亲说得都没错,程知清楚这位表兄对自己的疼爱是真心的,可她还是不想嫁给杨景辞,“可他不学无术,常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女儿不喜欢这样的。” “你这孩子,真是越发挑剔了。哪家的男人不是喜新厌旧?别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平头百姓,都有在外面乱来的人。景辞虽花心了一些,但对你的尊重是没话可讲。你怎知你自己挑的人心里只有你一人?” “那人家皇上对皇后娘娘就不是那般喜新厌旧。” 整个京城都知道,新帝在晋王时便娶了当今的皇后,身边竟无半个美姬妾室,夫妻两人相濡以沫,相互扶持走到今日。 “你!真是让你多识几个字迷了心窍,都会来顶嘴了。”王静容恨铁不成钢,无奈程知有异想天开的想法。 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像程知这样挑三拣四? 程知欲言又止,内心有千万句话在挣扎。 母亲和父亲是一样的,他们都宠爱自己。但在很多时候,他们还是希望自己能尽快成为一位贤妻良母。看母亲的苦口婆心,不忍与她争辩,唯恐再次伤她的心。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女儿知道了,明日我随您去杨府便是。” 听到程知的妥协,王静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品尝新得的茶叶,吩咐下人准备好去杨家拜访的礼。 程知看着礼单,几次想要开口,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回到自己房间,程知疲惫趴在桌子上。 “小姐,您这手怎么了?怎么这么红?”梳月大为震惊,不知程知何时受了伤,连忙连忙唤来云岫,“云岫,快把药箱子拿来。” 被梳月提醒,程知摸着胳膊的红肿处,疼得她冷吸一口凉气,“还挺疼!” 云岫小心翼翼擦着药,嘴里嘀咕着是哪个混蛋伤了程知,又自责没有照看好程知。 “无碍,擦了药应该就好了。都怪那个狗官,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尚书,冷着脸不说,下手还这么重。”程知想起陆怀骰冷漠的脸色,心里烦得很,都忘了在王静容那里的烦恼。 还想着明日该如何面对杨家人,程知一整夜都睡不好。 人未到,礼先到。 杨家夫人王静娴已在家门口等待,欣喜等着妹妹王静容和外甥女程知。 “别苦着个脸,来你姨母家,高兴些。”王静容知道程知心里不舒坦,在车厢叮嘱她不可以闹脾气,要有大家闺秀的端庄。 “我知道了。” 程知瘪着嘴角,暗道,“来姨母家,我自然是高兴的,就是不要提及婚事即可。” 心中有千万个不愿,但在下马车那会,程知脸上又挂起温柔的微笑。 王静容姐妹关系亲近,一下马车就往王静娴跟前走去,“大姐,我和兜兜过来了。” “哎呦,我等你们好久了,快快进来。” “程知给姨母请安。”程知很敬重这位姨母,她宠爱自己的母亲,连带着疼爱自己。 每一次来杨家,程知玩得很尽兴。 美中不足的,就是年纪渐长,长辈总要提及两家联姻的事情。 王静娴以前就宠着妹妹,爱屋及乌,对程知也十分疼爱,“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坐车累了吧,快进来喝口茶。” 王家姐妹二人聊得开心,打发程知去找杨景辞玩正好让程知杨景辞两人多多相处。 杨景辞,成兴伯幼子,上头有一位姐姐,两位兄长。 自小在胭脂堆里玩乐,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玩世不恭,唯一对貌美的表妹程知千依百顺,颇有兄长风范。 程知在杨家丫环的指引下来到杨景辞的院子。 这条路,程知走过无数次。即便没人带路,也能准确无误找到杨景辞。 众人都晓得程知与杨景辞的关系,按照以往的习惯,无需特地向杨景辞通报。 丫环行礼后退下,程知自顾往房内走。 还没入房,便听见房内的欢笑声。 杨景辞斜倚在榻上,身旁有四五个美人服侍。他半敞的衣襟上挂着几片花瓣,正抬起一花枝挑逗身旁的小美人。 众人见程知入内,即刻停止了玩闹,美人规矩站在旁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杨景辞看见程知,立马起身弹开身上的花瓣,一个眼神让周遭的美人退下,笑脸相迎,“程知妹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站着干嘛,进来坐。” 美人们垂首疾走,都害怕程知会生气迁怒她们。 不管是程母王静容,还是杨景辞院里的丫环,都默认程知会成为杨景辞的夫人,这让程知心里堵得慌。 杨景辞换下沾着浓厚胭脂味的外衣,重新披了件干净的常服,免得这些味道熏到程知。 瞅着程知闷闷不乐坐下,杨景辞一边系好衣裳,一边走到她跟前,忽然弯腰凑近她的眼眸,“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这就去给你出气!” 程知挑眉,左右摆弄沾着别人口脂的团扇。 这种场景见过太多回,她本该习惯的,却一直无法完全接纳,“只怕我说了,你也不敢动手。” 杨景辞皱眉思索,理好程知被压皱的衣裙,“不会是姨父姨母骂你了吧?” “所以,你还动手吗?”程知托腮,饶有兴趣看着他。 杨景辞虽然玩世不恭,但却是位尊师重道之人,对长辈动手,这事他干不出。但如果程知妹妹非要出气,杨景辞勉为其难干点缺德事,“若真要出气,我夜晚时分偷偷将姨父的茶水换成千日酿。” 程知忍俊不禁,眼波流转之间停留在杨景辞身上。 仔细打量眼前的杨景辞,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待程知更是礼数周全。在外人看来,嫁给他不失为一种福分。偏偏母亲的话在脑海想起,“景辞身边的人再多又如何,他始终只有你一位正妻。” 要接纳杨景辞要三妻四妾的事实? 程知无法咽下这口气,一想到这,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感席卷全身,“那些…莺莺燕燕就那么让你快活?” 两人自幼定下娃娃亲,杨景辞早就将程知当成未过门的妻子对待。 可以事事顺从程知的意思,唯有这风流成性,怕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杨景辞这此生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但妻子的名分只有一人。 “程知妹妹。”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洒脱,带着一丝随性,“我素来放浪形骸,身边红粉知己无数,但正室之位只会是你一人。成婚之后,我会把她们移居别院,断不会让你瞧着心烦。” 程知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并非她所求的良缘。 他虽给予了尊重,却不是良配。 想到每日每夜要面对这些莺莺燕燕,看着杨景辞不求上进、沉溺酒色,程知只怕自己会抑郁而终。 见程知眼底藏不住的失望,杨景辞连忙倾身向前,放软语气哄人,“我知你脑袋学问比人强,是当之无愧的‘女状元’。婚后你想继续搭理产业,或是读书写字,或是吟诗作画,我和杨家都不会约束你的。” 程知勉强扯着笑意,嘴角下含着满满的无奈。 只能宽慰自己:这杨景辞好歹尊重自己的意愿,想来在杨家的日子,不至于难熬。 “你可知…我娘亲今日来府上是为了什么事?”程知垂眸,心不在焉聊着话题。 “母亲前些日子提过,姨母此次来,想必是为了你我的婚事。你过了及笄之礼,杨家上下等着那一天。”杨景辞亲手倒上热茶,稳稳端到程知面前,“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可是因为这桩婚事?” “我……”程知欲言又止。 她想说,不想成婚,不想嫁给杨景辞。 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咽回去了。 杨家待她很好,杨景辞待她更是无可挑剔。 程知牙一咬、头一横,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我不想嫁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青梅竹马杨景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