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陷落年下野火》 第1章 第一章 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程诺抵达北城时孑然一身,淡绿真丝衬衫配深灰西裤,干练得与拖着行李、满面倦容的出站人潮格格不入,像枚突兀扎进旧相册的新书签。 站前广场早已面目全非,唯有翻新的公主雕塑底座上,“欢迎来到北城市”的金字依旧刺眼。这座当年拼命逃离的城市,也被时间重塑了。 一阵风吹过,真丝紧贴皮肤,凉意让她猛地瑟缩。 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线冰冷。市场部总监张薇“啪”地将一份报告摔在桌上,指尖狠狠戳着被放大的条目:“程诺!斗星项目成本超支、客户投诉!你一意孤行的设计拖垮预算工期!现在二期飞了!你一句‘理念超前’就想糊弄了事?” 老板揉着眉心,声音结冰:“公司损失太大。程诺,停职接受调查。” 停职?调查?程诺看着屏幕上被张薇恶意替换掉的签名页,一股冰冷的荒谬感攫住了她。老板那句“停职调查”像冰锥,再次狠狠扎进耳膜。 信号恢复的蜂鸣刚响,屏幕上闺蜜“米蕾”的名字就带着灼人的热度跳动起来。 程诺抿唇,指尖悬在接听键上,终究任那铃声固执地响了三遍,归于沉寂。 紧接着是微信提示音。 她发来一张照片:包装精美的礼盒杵在她公司光洁的前台。大脑迟钝运转几秒,程诺才想起这是她提过的“庆生 升职”大礼。 下一条是同事姚岚的信息:“程姐!蕾姐电话轰炸我了!但只说了你辞职回老家!其他的半个字都没敢漏!对不起啊...” 程诺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叹了口气,回拨过去。 “艹!程诺!你再不接电话老娘真报警了!”听筒几乎被吼声震裂。 “米老师,注意师德。”程诺淡淡道,“还有我哪有那么脆弱。” “...可我看了好多...30 女性职场、情场双失意就...”米蕾的声音陡然哽咽,“五年!你为了这个破晋升整整五年没回来过了,今天你还玩消失,突然跑回来...你让我怎么想?!” 程诺喉间微微发紧:“嗯,确认完毕?挂了。” “就这样?程诺!”米蕾声音拔高,带着受伤的控诉,“当年你跟姓倪的分手,隔了一年多才让我知道!这次辞职我又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你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冰做的?捂都捂不热?!” “发位置。”程诺揉着炸裂的太阳穴,打断了米蕾即将喷涌而出的长篇控诉。她太了解米蕾了,不见活人,这通电话永无休止。 “哼!十分钟!nino咖啡店!迟到后果自负!”米蕾声音瞬间转晴。 十分钟后,米蕾在nino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如愿见到了她恨不得立刻揪住衣领“严刑拷打”的程诺。 然而,当程诺真出现在她的面前时,米蕾预备好的质问和抱怨,瞬间卡在喉咙里,噎得她心口发闷。 眼前的程诺像被抽走了魂,连睫毛的阴影都透着倦怠。周身笼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壳,隔绝了所有暖意。 米蕾想起高三时,程诺因为家里变故和学业压力,也这般形销骨立,但那时眼底深处总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而现在,那双眼睛,只剩一片燃尽的灰烬。 直到服务生放下咖啡杯的轻响打破两人间的沉默,米蕾猛地抓过方糖罐,哗啦啦倒进程诺的杯里,又将黑森林蛋糕推到她面前。 “快吃!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米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程诺没有拒绝,她用小勺机械地挖起一角混合着巧克力奶油的蛋糕胚,送入口中。 浓郁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味蕾却像蒙上了一层厚纱,传递不出任何愉悦的信号。 她缓缓抬起眼,嘴角极其精准地向上弯起一个标准弧度的微笑,声音平静:“嗯,味道不错。” 米蕾见程诺笑了,赶紧抓住机会,故作八卦:“哎,让你来这还有个重要任务——带你看看这个店的镇店之宝,传说中的‘人间绝色’!我那些学生,午休时跑大半个城,就为看他一眼!今天要不是全市统考锁了校门,这位置?想都别想!” 米蕾任教的学校在城东老区,而这家nino咖啡店坐落在城西新崛起的黄金商圈,近一个小时的路程,足以彰显“追星”的诚意。 程诺的目光扫过吧台后那个正在打包外卖、肤色黝黑的咖啡师,嘴角那抹公式化的笑意加深一分:“嗯...你今年的审美...挺别致。” 米蕾立刻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姐姐我的眼光可是顶尖的好嘛!我说的是老板!听说他产业可多了,还是北城十佳创业青年呢,人每天就来看两小时!”她频频看表,“还有两分钟!两点整准时消失!看到没...”她示意周围不知何时几乎满座、目光飘向门口的顾客,“全是蹲他的!”吧台后黑皮咖啡师也解下围裙,探头望门口,一脸交班轻松。 米蕾也不甘示弱地掏出正红色口红,对着手机屏幕补妆。 程诺抬眼,环顾了一下此刻连角落都加了临时座位的咖啡厅,目光掠过那些价值不菲的装饰和锃亮的顶级咖啡机,最终瞥向窗外。 马路正对面,是新建成的市医院大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斜对角,熟悉的红砖围墙和操场一角映入眼帘——那是她的母校北城一中。而紧挨着一中的,是那所校风彪悍、向来与一中水火不容的北城三中... 她突然想起那个总穿着三中校服,浑身是伤、眼神倔强的少年...那个模糊的身影与一个几乎被刻意遗忘的名字短暂重叠,又被她强行按下,瞬间收回了目光。 “所以...”程诺了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垫粗糙的边缘,“今天拉我来,是提前蹲点?” “嘿嘿,主要任务当然是关心你啊!不过嘛...顺便带你看看‘人间绝色’,换换心情!也帮你追忆下逝去的青春嘛。”她满意地抿了抿饱满的唇瓣,凑近程诺,压低声音,“大三那年我光顾着谈恋爱没回来,只从程宵那儿见过张糊照,那清瘦少年样儿,成了我惦记多年的白月光!一会儿你可给我仔细看看,跟我当年赞不绝口的那个‘邻家帅弟弟’江浩野比,到底谁更胜一筹!” 米蕾不死心地又凑近了些,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不过,你跟那个帅弟弟...后来真就彻底失联了?” 程诺的指尖在杯垫上顿住,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嗯。” “啧!”米蕾咂嘴,“那他可太没良心了吧?当年你给他补课,风雨无阻,还冒充家长去开挨批的家长会...说你是他亲姐都不为过吧?逢年过节连个群发问候都没有?这弟弟白捡了!” 程诺垂睫,遮住眼底情绪,手指收紧捏皱了杯垫边缘,声音刻意疏淡:“行了,你也该放下执念了...过去的人提他做什么。”她抬眼望向门口,嘴角勾起没温度的弧度“说不定早就泯然众人,扔人堆里也找不出” “叮铃——” 门楣风铃的清响,像一记耳光,猝不及防地扇断了她的尾音。 咖啡厅内嗡嗡的低语和杯碟轻碰声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一滞。 紧接着,是压抑的抽气声、兴奋的私语荡开,几个小护士脸颊泛红,手机摄像头悄然对准。 米蕾应声抬头,眼睛瞬间瞪圆,嘴巴难以置信地张开又闭上,猛地抓住程诺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极致的兴奋:“我的老天...绝了!真TM帅炸了!” 程诺被她夸张的反应和手腕的刺痛逗得下意识牵动嘴角,那点未成型的、看戏的笑意,在目光触及门口的瞬间,彻底冻结。 推门而入的身影挺拔修长,简单的白T、墨绿工装裤,干净得隔绝喧嚣,瞬间攫取了所有光线。五官轮廓比少年时更显锋利深邃,沉淀下成年男子的沉稳与内敛的锐气。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略显拥挤的空间,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淡然。然后,毫无征兆地,那目光穿透了氤氲的咖啡香气和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那抹淡绿。 视线轰然相撞。 他的眼神依旧是片沉静的深海,只是那片幽暗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不再是纯粹的爱慕,也并非全然的冰冷,仿佛是未熄的余烬,灼得她生疼。 时间被无限拉长。 三秒,像一个世纪般沉重漫长。 指尖冰凉,耳膜嗡鸣。 那个几乎被时光掩埋的名字,裹挟着呼啸的过往,在她死寂的心湖投下巨石,激起无声却足以将她淹没的惊涛骇浪。 “野哥!你来了!”吧台后黑皮咖啡师洪亮热切的声音像一把利斧,劈开了凝滞的空气。 “嗯。” 江浩野极其自然地应了一声,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便收回了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脸上平静无波,迈步走向吧台。他走向吧台的脚步沉稳,挺拔的背影像一堵冰冷沉默的高墙,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第2章 第二章 一块蜂蜜蛋糕 程诺想过回北城可能会遇到旧识。 比如高中时关系尚可的同学,比如老街坊邻居的阿姨,或者是还不知晓她已狼狈归来的母亲跟弟弟程宵,甚至...是那个分手并不体面的前男友倪震。 但她从未想过,回到北城的第一天,在这样一个嘈杂的、充斥着咖啡因和青春荷尔蒙的地方,会猝不及防地撞见他。 他...不是应该在国外么? 那个混乱的雨夜之后,她仓皇逃离北城,断掉了所有可能联系到他的方式。 只隐约从程宵后来零星的、语焉不详的转述里,拼凑出“他好像出国了”、“混得还不错”这样模糊的信息碎片。 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吧台的方向。 那个男人正站在专业意式咖啡机后,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不锈钢拉花缸,手腕稳定灵巧地晃动,奶沫嘶嘶旋转。他垂眸,手腕轻巧地一抖、一勾、一收,奶沫在深色液面上勾勒出一片精致的树叶。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引得吧台对面近距离围观的几个年轻女孩发出压抑的惊呼,脸颊绯红,眼神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迷恋。 成熟,稳重,游刃有余,光芒内敛却不容忽视。 与记忆深处那个常年穿着校服、浑身是刺、眼神桀骜又脆弱的少年,判若云泥。 时间改变了他,也改变了她。 刚才他的一瞥,仿佛只是程诺的错觉。 “是不是名字里带‘野’字的男生,长得都帅啊...”米蕾单手托腮,目光胶着在吧台后那个挺拔的身影上,语气梦幻,“诺诺,你说是他帅,还是江浩野帅?早知道我就该把压箱底的战袍穿来!” “诺诺?发什么呆啊?帅哥不好看啊?”米蕾轻摇了下她的手臂。 程诺刚被摇回神,视线还有些失焦,一份小巧精致的、装在白色骨瓷碟中的蜂蜜蛋糕被服务生轻轻放在了她们桌上。 那股独属于“老杨家”的、刻入骨髓的香甜气息,猛地钻入鼻腔!程诺的手指骤然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小哥,送错了吧?我们没点。”米蕾疑惑道。 服务生大圣笑容得体,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吧台方向:“女士,这是我们老板特意交代为新进小店的顾客准备的‘回忆限定’款,说是... 承载着北城独有的老味道。今天只此一份,请慢用。” 米蕾立刻笑开:“哎呀,谢谢!你们老板可真有心!”她喜滋滋地将碟子推到程诺面前,“快尝尝!你以前最爱老杨家的蜂蜜...” 话没说完,米蕾愣住了。 程诺根本没看蛋糕。 她脸色瞬间褪去血色,视线死死钉在吧台后那个正在为客人讲解咖啡豆的身影上。 吧台后,江浩野的动作明显有一瞬凝滞。 他仿佛感受到了那两道灼人的目光,缓缓转过头,视线越过米蕾兴奋的脸,落在了程诺身上。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她苍白的脸,却在触及她眼中翻涌的惊骇时,极细微地顿了一下,然后,他对着米蕾看过来的方向,极轻微地颔首,嘴角上扬。随即,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讲解着咖啡豆的产地与风味。 “诺诺,我没看错吧?他刚刚...是对我笑了么?”米蕾瞬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脸颊飞红。她眼角余光扫到程诺僵硬的侧脸和过于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你那什么表情啊?像是看到鬼一样...” 程诺没有回应。 那股独属于‘老杨家’的的香甜气息,混合着记忆深处尘土与少年眼中翻涌的冰冷厌弃,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粗暴地拽回了九年前那个黏热的午后。 2015年夏。 程诺提着跟弟弟程宵排长队才买到的“老杨糕点”,刚拐进自家楼下逼仄的小巷,就被二楼倾泻而下的争吵声淹没。 单元门口剥落的墙皮阴影里,站着一个单肩挎着旧书包的少年。 阳光只吝啬地照亮他半边侧脸,线条清瘦,下颌绷紧。明明楼上是沸反盈天的闹剧,他却像一尊沉默的冰雕,周身散发着格格不入的冰冷疏离。 程宵自来熟地凑过去,献宝似的掏出一个温热的蜂蜜蛋糕:“嘿,兄弟!老江家又闹上了?这回又因为啥啊?来一个尝尝?老杨家的,贼香!” 少年缓缓转过头。 下一秒。 “啪——!”一声刺耳的脆响! 少年猛地挥臂打掉蛋糕!蛋糕摔在脏污的地面,溅起一点尘土。 他猛地抬脚,崭新的白球鞋带着失控的力道,狠狠跺在蛋糕上!一下,又一下!松软的蛋糕体在鞋底下爆裂开,澄黄甜蜜的内馅混合着巷子里的尘土砂砾,被践踏得面目全非。那一刻,他眼神里翻滚的不仅是厌弃,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绝望的愤怒。 “我艹你大爷!”程宵瞬间暴怒,挥拳就要冲上去! “程宵!”程诺死死抱住弟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她猛地抬头,正撞上少年碾完蛋糕后扬起的精致下颚,他嘴角噙着笑,却毫无温度,眼神里的厌弃和轻蔑,像在看垃圾。 一股强烈的被冒犯感在胸腔炸开! 这少年简直不可理喻! 可就在她准备开骂的瞬间,目光掠过少年绷紧到几乎断裂的下颚线,和他眼底的痛苦,那绝不是单纯的愤怒或叛逆,更像一头受伤后呲牙、濒临崩溃的小兽。她心头那股火气莫名被浇熄了大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残余的怒气,几步上前,把手里的塑料袋递到他的面前。 “喂!弟弟。” 程诺的声音依旧带着被冒犯后的硬邦邦,但少了些尖锐,多了点强压下的不耐,“天气热,火气旺是吧?行!这一袋子都归你!踩!踹!摔!随你便!不够,我再去买。”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语气里的强硬泄了点,“或者换个发泄方式,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些。” 空气凝固了,巷子里聒噪的蝉鸣和楼上刺耳的争吵成了唯一刺耳的背景音。 少年明显僵住了。那张脸尚显稚嫩,但高挑的身形俯视着程诺,高出大半个头,压迫感十足。他的视线在程诺的脸和她递来的袋子之间来回逡巡。 就在程诺感觉快要撑不住时,少年终于有了动作。 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线,伸出手,一把夺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塑料袋。指尖短暂地、轻微地触碰到了程诺的手背,带着一点微凉的汗意,却让她像感受到了刺骨的寒。 他没再看他们,拎着袋子,粗暴撞开单元门,沉默地走进那片声浪。 二楼的争吵声,伴随着江爷爷的一句拔高音调的、带着哽咽的“阿让,回来啦...你爸妈特意来看你的。”骤然停止。 “阿让?” 程诺猛地抬头看向紧闭的单元门,心脏骤然缩紧! 楼下江爷爷日日念叨、语气里满是疼惜与无奈的可怜孙子...那个沉默寡言的阿让... 竟然...是他?! “砰”的一声闷响,门关上了... “我...靠...”程宵的怒火被这关门声砸得泄了气,他喘着粗气,后知后觉地看向程诺,声音都变了调,“姐...我刚才...不会是在当事人面前叭叭他家破事吧?他...他真是阿让?江爷爷的孙子?” “闭嘴!”程诺太阳穴突突地狂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交织着涌上来,她厉声警告,眼神锐利,“你下次见他,给我绕着走!别招惹他,听见没!”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巴没把门的,脑子缺根弦!她都怕哪天程宵因为这张嘴被这个叫阿让的少年狠狠揍一顿。 程宵被姐姐的眼神吓到,撇了撇嘴,缩了缩脖子,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我也没说什么啊,谁知道他反应那么大...跟吃了炸药似的...一袋子蛋糕呢,都喂...额...” 看着程诺更加凌厉的眼神,他识相地把“喂狗了”三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敢小声嘟囔,“...浪费粮食。” 程诺没再理会弟弟。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那片被碾得稀烂、混着黑灰色泥土和砂砾的蛋糕残骸上。还有少年离开时,眼中那片被巨大痛苦烧灼出的冰冷绝望... 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烦躁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 那个夏天,这个叫江浩野的少年,就像一块棱角分明、还带着尖锐冰碴的顽石,以一种极其不愉快的方式,带着浓烈的“老杨家”蜂蜜蛋糕的甜腻与污浊气息,狠狠砸进了她原本明媚张扬的22岁... 9年后的夏天,程诺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回忆限定款”,指尖冰凉,她强装镇定地挖起小块蛋糕,送如口中。 蜂蜜蛋糕的甜腻气息混合着记忆里尘土的味道,还有少年眼中翻涌的情绪,再次顽固地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两位,蜂蜜蛋糕的味道如何?” 米蕾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刚想开口,注意到程诺苍白的脸,笑容僵住,眼底担忧闪过,下一秒又被江浩野的靠近冲散。她调整表情准备搭话,却发现江浩野询问的对象,不是她! 他左手食指,在米白色桌布上,带着恒定节奏,清晰地、轻轻地叩击了一下。 咖啡厅里所有的嘈杂——杯碟碰撞、低语、空调嗡鸣都在那一叩之后,诡异地沉寂下去。 程诺应声抬头。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张桌子。 她整个人落进江浩野的视线里。他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眼底却像结了冰,映不出丝毫暖意... 第3章 第三章 帅是帅,就是凶! 程诺收起思绪,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脸上却还是扬起恰到好处的嘴角,目光坦然地迎向江浩野:“味道很好。” 江浩野挑了下眉,没回复也没离开,只是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午后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却暖不透他眼底那片深海。那片海,五年前曾为她掀起过惊涛骇浪,如今只剩沉寂的冰面,倒映着她此刻完美却虚假的笑容。 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程诺能感觉到周遭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米蕾眉头越蹙越紧,目光锐利地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 眼前挺拔冷峻的男人,与某个模糊的雨夜片段瞬间重叠——湿透的衣衫,滚烫颤抖的指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一声破碎的、带着孤注一掷绝望的呼唤仿佛要冲破记忆的闸门... 那股混杂着刺痛与愧疚的潮水瞬间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眼睫倏然低垂,长睫如帘,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严密地封锁在阴影之下,只留下一个近乎完美的平静侧影。 气氛诡异的可怕。 此时,江浩野极其自然地划开手机,屏幕上亮起一个设计极简的黑白二维码,直直递到她面前,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加入本店微信群,优惠、新品随时享...” 指尖像被烫到般缩了一下。“不需要,谢谢。”程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拒绝,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冷。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拒绝过于生硬,太像五年前雨夜里掰开他手指的决绝。 解释的话语在舌尖翻滚,最终却被那场遥远雨夜的寒意彻底冻结。所有的冲动和懊悔,最终都只化作指节在桌下无声的、更深的嵌入。 “呵呵,咳...”米蕾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响起,“...让我来!这种福利群怎么能错过!”她动作利落地拿起手机,试图对准那个二维码打圆场。 就在米蕾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刹那! 那两道落在她发顶的视线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下来。一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让她后背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耳膜里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视线边缘,他自然垂在身侧的手似乎动了一下,指关节绷得异常突出,泛着一种冷硬的白。 吧台后,刚才还私信跟同事笑聊老板八卦的大圣,此时笑容也僵在了嘴边。 今天的野哥太反常了! 先是破例在非25号的日子送出了那份特供的蜂蜜蛋糕,接着又在店里待了远超两小时的时限... 本以为是野哥追姑娘的桥段,可眼前这场景诡异得让他头皮发麻! 野哥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简直能把人冻僵。那眼神,根本不像在看顾客,倒像在看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又或者...是被什么狠狠刺伤后的暴怒? 江浩野几乎是带着一种突兀的决断,猛地收回了手机!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让米蕾的扫码动作彻底落空。 “不必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那丝极力压抑的沙哑却更明显了。他将手机屏幕向下,紧紧扣在掌心。 “打扰了,两位慢用。”他丢下这句话,没再看程诺一眼。转身离开时,背影依旧挺拔孤绝,但步伐似乎比来时更快、更沉了些,透着一股强行压抑的烦躁。 他那过冷的声调,让本就凝滞的氛围瞬间又降了几度。 “野哥!”大圣终于忍不住,他急急地从吧台后探出身,低声快速提醒道,“...宵哥刚打电话来了,在旧日呢,催得挺急的,您看...是不是先过去?” “嗯。”江浩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推开了通往休息室的门,身影消失在门后。那扇门合上时发出的轻响,在寂静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沉重。 他走过的地方,仿佛留下了一道冰冷的真空带,连周围的窃窃私语都瞬间低了下去。 米蕾举着手机僵在原地,一脸错愕混合着未消的惊悸,后背甚至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搞...搞什么啊这人!阴晴不定的!帅是帅,就是太凶了!吓死个人...” 她心有余悸地嘟囔着坐下,目光立刻担忧地锁在程诺身上,“诺诺?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们...认识?到底怎么回事啊?” 刚才江浩野瞬间释放出的那股几乎凝滞空气的冰冷气压和程诺死人般惨白的脸,让她现在回想起来还心头发颤。 江浩野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程诺的目光才缓缓聚焦回桌面,眼神却像蒙了一层薄雾,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仿佛抽走了她所有力气,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诺诺?程诺!”米蕾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恐慌,她轻轻碰了碰程诺冰凉的手臂,“你还好么?别吓我...”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动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沉静的疲惫。她朝米蕾微微扯了下嘴角,一个极淡、甚至算不上笑意的弧度:“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看着程诺眼中密布的红血丝和摇摇欲坠的状态,米蕾的心揪成了一团。她深知程诺的脾气,她不想说的,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也问不出半个字。她最后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招手叫来服务生买单,带着程诺离开。 米蕾担忧地搀着她,在咖啡店门口站定。 午后的阳光刺得程诺眯起眼,一阵眩晕袭来。就在她脚步虚浮的刹那,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她下意识地接了起来。 “老姐,恭喜升职加薪!老妈让我提醒你下周她给你在京座5点约的相亲,别再放人家鸽子了。”程宵没心没肺的大嗓门从听筒传来的那刻,震的程诺头皮都有些麻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早已把母亲提前一个月就跟她絮叨了无数遍、在京市给她安排的与某位“青年才俊”的相亲忘得一干二净。 “...她让我务必再三提醒你!下周,周三下午五点,京座旋转餐厅。给你约的可是海归精英。老妈千叮万嘱,让你这次绝对!绝对!不能再放人家鸽子了!再放鸽子她就要杀到京市来跟你同归于尽了!听见没?老姐?喂?信号不好?” 程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只想立刻结束这通电话,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不耐烦,几乎是脱口而出:“没空。我刚升职...一堆事,哪有时间去相亲?要开会了,你直接帮我回了吧。” 米蕾猛地扭过头,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把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压下去,再转回头时,用力挽紧了程诺冰凉的手臂,又是这样!程诺这个死性子!从小到大,遇到天大的难事,在别人面前,找的借口永远都是“我很好”、“没事”、“放心”! 高三程父走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哑了嗓子,第二天出现在程宵面前时,却还能笑着辅导他功课。后来工作压力大到胃出血住院,电话里跟她妈说的还是“在外地出差呢...”。 这样的程诺,米蕾只有心疼... 几乎是同时,身后咖啡店的门被再次推开,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沉甸甸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 程诺指尖一颤,手机差点没拿稳,喉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苦涩。 果然,北城从来不让她好过。 第4章 他的心思,深不见底! “麻烦让让...” 身后的不耐刺进程诺耳膜,她心脏猛地一缩。 米蕾一把将她拉开:“不好意思,我朋友身体不舒服...” 她捏紧程诺冰凉到近乎僵硬的手指。 “...对不起。” 程诺的声音迟滞,目光垂落。 江浩野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侧目。裸露的小臂拂过她的真丝袖口,带起一阵凉风。咖啡醇香混合冰冷烟草的气息,烙印在她紧绷的皮肤上。 他大步走向路边的黑色哈雷,跨坐,引擎咆哮,半盔扣下。车身切入车流,瞬间消失。 “啧...” 米蕾咂嘴,挽紧程诺发软的手臂,“那眼神,刚才恨不得生吞了你,转眼就当你是空气。这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还是...” 她压低声音,带着点荒诞的猜测,“...你长得像他某个恨之入骨的前任?” 程诺脸色苍白:“有安静、干净的酒店么?要离我家远点。” “住什么酒店啊?钱多烫手啊?” 米蕾立刻驳回道:“忘了我副业是干啥的了?城西我新买的公寓,离你家八百丈远...安心住。”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程诺上车。 程诺任由塞进副驾,像抽走灵魂的躯壳。 车门关闭,她更深地蜷缩进座椅,闭眼,睫毛投下浓重阴影。 米蕾瞥了眼程诺死寂的侧脸,油门踩向城西星光城,一路沉默。 星光城17层,密码锁轻响,门开,清新空气涌出。 “喏,欢迎回家。”米蕾故作轻松地把钥匙拍在玄关柜上,“租户昨天走的,刚打扫完的空房,绝对干净!” 她快速从购物袋里拿出新买的床单被罩,“喏,新的,你先凑合...” 程诺只是安静地站在玄关,带着一身未散的惊悸和深深的倦怠,阳光透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 米蕾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将她压进卧室,裹紧薄毯。“天大的事也得先睡觉。” 毯子的柔软压下最后一根稻草。眼皮沉重合拢,程诺瞬间沉入混沌。蜷缩的身体,紧蹙的眉心,泄露着无法卸下的沉重。 米蕾凝视着好友不安的睡颜,许久,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程诺睁开了双眼,蜷缩在陌生的床上。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以及最后...那句“刚升职”。 他听见了吗?程诺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指甲却不自觉地刮着食指的指尖。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意识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沉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手机铃声,猛地扎进程诺混乱的梦境! 程诺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无数个被方案Deadline和甲方午夜夺命Call支配的恐惧刻进了骨髓。 她猛地弹坐起来,大脑空白,手却精准地抓起手机划开,略显清冷的语调: “喂,您好。程诺。” 电话那头诡异地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出程宵难以置信的、拔高的惊呼:“我去!老姐?!这才九点多!你...你居然在睡觉?!” 声音穿透听筒,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怪他惊骇。在程宵乃至所有认识她的人的认知里,程诺的工作狂模式是刻进骨子里的,零点前入睡?简直是天方夜谭! 程诺被震醒。她连眼皮都懒得掀开,只想立刻沉回黑暗,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不耐:“嗯...有事没事?没事挂了...”。 “别挂、别挂!”程宵的声音急得变了调,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另一个压低了的、带着点紧张和促狭的男声催促着:“宵子,快问啊...装修...” 程宵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被噎住,随即语速更快,带着明显的心虚和强行转换的生硬:“哦!对了!那个...我有个铁哥们儿!刚盘了个店面!对,店面!想搞个高端点的咖啡馆!知道你是设计大牛,想问问你有没有空接个私活?指点指点?给个友情价?” 他干笑了两声,“姐?姐你还在听吗?能接吗?” 程诺被这拙劣的谎言搅得更加烦躁,只想立刻切断噪音,声音沙哑而含混:“唔...行吧...你把他微信推给我...明天...联系...挂了...” 程诺甚至没等程宵再说什么,手指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划断了通话。手机滑落。她重重地倒回枕头,意识瞬间再次沉入黑暗。至于那个所谓的“朋友”和“高端店”,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几公里外的城东,“旧日”酒吧二楼。 厚重的玻璃隔绝了楼下的喧嚣。包间里,低音贝斯在阴影里缓缓流动。 程宵瞪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又抬眼看了看旁边沙发上那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手机早被开了免提,程诺回复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包间里。 高飞站在程宵旁边,脸上的促狭笑意早已僵住,眼神在程宵和角落的江浩野之间来回瞟,连呼吸都放轻了。 江浩野大半身体陷在沙发深处,指间夹着的烟燃成长长一截灰烬,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通揭示了一切的电话与他毫无关系。 高飞想打破着凝重的氛围,赶紧道:“野哥,星光城16层右户,搬家公司我已经打点好了,钥匙在玄关鞋柜,明天就能入住。” 他瞄了一眼江浩野的脸色,又飞快补充:“楼上1701刚搬走,绝对清静!” “嗯。”江浩野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吧台跳跃的灯光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包间里死寂一片,只有他指尖叩击的轻响,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浩野终于动了。 他慢条斯理地捻灭烟蒂,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踱步到台球桌旁。没有看僵在原地的程宵和高飞,随手拿起一根球杆,俯身,擦巧粉。 动作流畅而冷漠。 他的目光落在台面上孤零零的黑8上,像是在审视一个有趣的猎物,又像是在掂量着什么,指节捏着那块蓝色巧粉,力道大得指节微微泛白。 “她刚才不是要...” 江浩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背景音乐,“...我的微信么?” 他侧过头,目光精准地刮过程宵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玩味弧度,“把这个的二维码,发给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浩野已经动作利落地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正是白天在Nino咖啡店他递给程诺的那部。 他划开屏幕,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调出了一个设计极简的黑白二维码。这个二维码,与白天在咖啡店里他试图让程诺扫的那个,一模一样。 程宵和高飞都愣住了,这是野哥极少示人的私人小号“River”。 就在他们愣神的刹那,他们清晰地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江浩野另一只手里捏着的那块坚硬的蓝色巧粉,竟被他生生捏碎了一角!细密的蓝色粉末簌簈落下,在墨绿色的台呢上晕开一小片刺眼的痕迹... 江浩野看也没看那碎裂的粉末,随手将球杆扔回案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迈步朝门口走去,脚步沉稳,没有丝毫停留。 门开了又合,带进一丝楼下模糊的喧嚣,随即被彻底隔绝。 包间里只剩下低音贝斯的嗡鸣和两个呆若木鸡的男人。 程宵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被高飞一把扶住。 “我...我靠...”高飞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吓死爹了...野哥刚才那眼神...我特么以为他要拆了这屋子!他...他多少年没主动提过你姐一个字了?今天这是...撞邪了?!居然还要用小号加她?” 高飞是江浩野的合伙人,一个富二代,也是江浩野的大学同学。虽然没见过程诺,但对这个名字却不陌生。 程宵脸色灰败,也没比高飞强哪去。 他当然记得!自从五年前高考之后,“程诺”这两个字在江浩野面前就成了绝对的禁忌。任何不经意的提及,都会换来瞬间降至冰点的低气压和足以冻死人的眼神。像今天这样,主动问起,还问得如此...刨根问底,甚至最后发出那样一个带着明显试探的邀请... 这反常,比直接的暴怒更让程宵感到恐惧。那摊台呢上刺眼的蓝色粉末,像是一个不详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