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怀良辰以孤往》 正文 《吾怀良辰以孤往》正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吾怀良辰以孤往》 第一章 天君婚旨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残阳穿透古槐虬结的枝桠,在青砖地上织就了斑驳的金网。 檐角风铃轻颤,惊起几片打着旋的槐花,落在树下竹编摇椅中正在假寐的少女身上。 她一手打扇,一手捻起晶莹欲滴的葡萄,垂落的裙裾随摇椅轻晃,在暮色里漾出流霞般的涟漪,好不悠闲。 指尖的葡萄正待入口,耳边忽然传来“吱呀”声,惊醒了梦中人。 篱婧睁开眼,斑驳树荫、青瓦院落,皆如烟消散,唯余头顶惨白的承尘格外刺目。 她这才忆起自己已于昨日离开青丘,不在家中了。 叹了口气,篱婧坐起身来,她一向浅眠,稍有动静就会醒,之后总不大容易入睡。 “殿下可是醒了?” 抬手掀开纱帐,篱婧向外看去,见伺候的侍女已端着铜盆在外候着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望着窗外依旧黑沉的天色她问道。 “回殿下,卯初刻了。”侍女将浸湿的帕子拧成条,躬身递来。 殿下、殿下…… 听到这两个字,她实是没忍住,自嘲的咧了咧嘴。 “叫我阿婧吧。” 侍女垂着眼睫,恭敬的回道:“奴婢不敢。” 接过帕子净了面,篱婧没再说什么,她自是知道侍女不会听她的,只是对这个称呼厌恶的很,又无计可施,窝囊的抗议一下罢了。 沉默的更衣、梳妆、任由侍女摆布,半个时辰后,菱花镜里映出个陌生的美人。 如墨的青丝缀满珠翠,烟紫色的广袖裙裾飘逸灵动,她本就肤若凝脂,如此一打扮愈发娇媚动人。 似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侍女总算是有了些笑容。 篱婧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怔愣,她平日里的穿着大多简朴,青丝时常用一根木棍挽起,如今这一套盛装华服,让她觉得镜中之人好陌生。 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来,因为实在是太重了,头重、身体重,动哪都费劲儿,也因此不由的生出一些感叹,原来当王族也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 一切收拾妥当,侍女欠了欠身,对篱婧道:“明日便是择后大典,大典前殿下可在栖神苑内随意逛逛,但请勿出栖神苑。” 篱婧小心翼翼的点了下头,有气无力的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侍女躬身告退。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外,她便立刻动手去拔满头沉重的首饰,缠金丝的狐尾簪卡在发间扯得她生疼,硬是咬牙拽断两根青丝才解脱。 揉着酸痛的脖颈篱婧推开窗,晨风挟着花香卷入屋内。 远处院墙外几株槐树吸引着她的注意。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那里有道新刻的浅痕,是昨夜她翻窗留下的印记。 三月前,九重天上的天君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疯,给魔尊祇泽指了一桩婚事,婚旨所书的新娘是青丘九尾一族的王姬,但却并未书写名姓。 此事在青丘引发了不小的轰动,现如今的青丘王族并没有适龄的王姬待嫁。 大家都在猜测青丘该如何接下这道旨意,却不知狐王早已做好了准备。 大约一年前狐王的胞弟炽颢,就已悄悄派手下在整个青丘,秘密搜罗适婚的赤狐美人。 青丘狐族是上古神族,与普通狐妖靠修炼增加尾数不同,他们的九尾是与生俱来的。族内以玄狐为尊,玄狐之下是赤狐,白狐次之,青狐最末。但玄狐于整个狐族更像是一个传说,因为从古至今只出现过一位,自那位陨落后,千万年来,再未有玄狐现世。 赤狐虽次一等,却也是极为难得的天资,如今九尾王族的赤狐也不过区区几位。 在民间搜罗赤狐美女,以往狐帝每千年便会来上这么一出,因他觉得赤狐与赤狐结合,诞下赤狐的概率会增加,而皇室需要更多高天资的血脉来维持统治。 只不过天资这事好似随机的很,否则,民间如何会出现。 因此对于血脉的说辞,篱婧嗤之以鼻,她觉得那不过是狐王那个老色鬼给自己好色找的借口罢了。 总之扩充后宫这件事,狐王并不用强,大多以荣华富贵相诱。 篱婧赤狐的身份一直藏的很好,虽然狐王不用强,但她也不愿暴露自己,以免多生事端。 以往都顺利的混过去了,这次的搜查本也顺利躲过,却不知为何,那些人突然折返直接将她绑走。 无论狐王许诺了多少好处,她都不愿趟这趟浑水,本想反抗,却被告知姑姑在他们手上,无奈之下只能妥协。 青丘王宫内,篱婧见到了另外三位赤狐美人,相比于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那三位倒是从容的很。 狐王亲自分封她们为青丘王族的王姬,受封仪式一结束,便立刻将她们送进了魔族都城。 篱婧不想坐以待毙,抵达魔都当晚便趁着夜色悄然溜出房间。 青丘的送亲队皆被安置在魔宫东北角的栖神苑的院中,院墙内设有禁制无法使用术法,院墙外更布有一圈环绕的阵法墙,法阵上雷咒密布,布防极其森严。 只不过那法阵墙的高度在篱婧眼中颇有破绽,不足一丈的墙她翻起来跟玩儿一样。 “到底是低估了乡野丫头的能力呀!”篱婧啧啧摇头,她爬墙爬树的,从来不使用法术。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篱婧褪去一身华服,换上用自己炼制的补气养元丹换来的侍女衣衫,小心翼翼地避开巡卫,顺着墙根潜行至早已看好的院墙下。 此处院墙外生长着几株繁茂的槐树,巨大的树冠并未受到阵法墙的阻隔,枝叶穿墙而过,伸展到了院内。 “百密一疏!”篱婧心中窃喜——这不正是绝佳的翻墙路线吗? 她搓了搓手掌,一个助跑加跳跃便攀上了院墙,接着手脚并用地抓住槐树粗糙的枝干向上爬去。纱裙几次被树枝勾住,她便干脆将裙摆塞进腰带里。 “还差一点点……”掌心被粗砺的树皮磨得发红,她咬牙给自己鼓劲。必须攀得比阵法墙更高,若不慎触碰到上面的雷咒,她这只赤狐怕是要变成焦糊。 攀爬还算顺利。到达足够高度后,篱婧先将左脚小心地迈过墙头,踩实,感觉稳妥后,身体重心便向左脚倾斜,正待抬起右脚—— 许是晨间朝露实在太重,原本踩稳的左脚突然一滑! “啊!” 惊叫未及出口,一声闷响已传来。 “扑通!” 树下氤氲的雾气被砸开一个窟窿,下方的温泉池溅起巨大水花。 篱婧不识水性,胡乱扑腾却怎么也够不着底。温热的泉水呛入鼻腔,越是慌乱挣扎,身子就越往下沉。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忽然,腰间被一股沉稳的力道托起,紧接着整个人被拽出了水面! “咳咳咳!”她猛烈咳嗽,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本能地死死抱住这救命的“浮木”。 直到心跳渐缓,才惊觉自己抱着的竟是一片赤裸而结实的胸膛! 错愕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俊的面容。湿漉漉的黑发贴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她的手背。 男子并未推开她,只是沉默地抱着她,一步步走向池岸。刚从鬼门关逃回的篱婧,此刻竟没出息地被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勾走了魂。 好俊俏啊!她忍不住在心中惊叹。 实在不怪她犯痴,青丘虽不缺美人,男女皆姿容出众,但那种美与眼前的男子截然不同——不仅骨相更加分明还多了几分硬朗与刚毅之气。 他眉眼间虽仍有少年感,却鼻梁挺拔,剑眉星目。篱婧自小长在青丘,从未见过这般姿容,一时看呆了。 行至池边,男子忽然开口,声音浸着寒意:“看够了么?” 篱婧这才回神,略带歉意地松开手,扶着池岸向后退了两步。距离拉开,反而让她将男子看得更全面了。 哇!身材也……真不错! 目光本能地顺着那结实流畅的胸腹线条向下滑去…… 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虽未大亮,水汽氤氲,但影影绰绰间已足够看清水下情形…… 等等……这男子……竟未着寸缕?! 青丘民风再开放,篱婧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惊得连忙转身,耳尖瞬间烧红。 “啊!非礼勿视!我……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抱歉!”她语无伦次。 男子冷着脸,并未理会她的道歉。他从容地走出温泉,拾起岸边的浴袍披好,这才再次开口。 “你是什么人?”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篱婧更是一动不敢动。直到听见问话,她才试探性地回头,从指缝中偷瞄了一眼,确认对方已穿好衣物,这才松了口气。 男子出现的突然,篱婧心中盘算着,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又是什么身份,因此没急着回答,决定先爬出这池子再说。 侍女的衣衫虽比华服轻便,此刻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却也异常笨重。她在池边蛄蛹了好一会儿,半个身子仍泡在水里。 第二章 镜池初遇 岸边的男子抱臂冷眼旁观片刻,眉宇间的不耐越发明显。他指尖微动,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将篱婧从水中拎起,丢在了岸边的青石地上。 篱婧如同沾了水的抹布,滴滴答答的湿了一地。她刚想挣扎着起身道谢,却发现没了水的浮力,湿透的衣衫紧紧裹住身体,清晰地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更添窘迫。 这也太狼狈了!早知道还不如就泡在水里呢。 篱婧懊恼地想,但侧头看了看水池,又觉得此时再跳回去似乎更不合适。 男人察觉到了她的窘迫,冷着脸脱下自己的外袍,随手丢了过去。 篱婧连忙接住外袍,感激地行了一礼:“多谢!多谢阁下的衣服,还有方才的救命之恩!” “说!”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啊?说什么?” “身份!”语气愈发森寒,耐心显然已到极限。 “哦!我……呃…奴、奴婢是青丘送亲队里随行的侍女。”篱婧本想装呆搪塞,见男人穷追不舍,只得搬出预先设计好的说辞。 “侍女?”男人挑了挑眉,对这个等待已久的答案显然并不买账。 “是的,奴婢……”知道眼前的男人不会轻信,篱婧狐狸眼滴溜溜一转,补充道:“奴婢是想为王姬殿下摘些槐花熏衣,晨露湿滑,这才不慎从墙头跌了下来。那,就是那棵,花开得最繁盛的那棵。”她抬手指了指跌落处,努力做出劫后余生的模样。 篱婧对魔族了解不多,有限的认知都是在青丘王宫里恶补的传闻,一时无法判断眼前男子的身份,但能在此时此地追究她行踪的,想来最差也应该是个统领级别的人物。 她私自跑出来并不想节外生枝,再纠缠下去恐会露馅。 抬眼看了看天色,篱婧对男人说道:“奴婢再次谢过大人的救命之恩。只是眼下已过辰时,王姬殿下起身无人伺候恐怕要怪罪,奴婢得回去了。大人的恩情,奴婢铭记在心,若有机会必当报答。”说完欠了欠身,转身就想溜走。 男人冷哼一声,指尖微弹,一道紫色电光瞬间化作锁链,迅速缠上她的脚踝。 篱婧猝不及防,失了中心重重的摔在湿滑的青石地面上。她本能地用手去撑,掌根着地的瞬间向前滑去,小臂在粗糙的青石上擦出数道血痕,刺痛让她皱紧了眉。 但此事哪容她考虑这点皮外伤,心中警铃大作,暗道:糟了,要暴露了! 看着趴在地上的篱婧,男人最后一点微薄的怜香惜玉之情也消耗殆尽。他像个捕猎者,悠然踱步到她身边,蹲下身,好整以暇地问: “你们青丘的侍女都这般擅长爬树翻墙?狐王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还是说,这都是他授意,让你替他‘参观’魔都?” “误…误会了!我…奴婢不是细作!奴婢真的只是想摘槐花,不小心掉下来的!”感受到对面之人的眼神越来越冷,篱婧撑起身子向后缩了缩,仍强撑着嘴硬。 男人不再废话,手指轻轻一勾。缠在脚踝的锁链骤然收紧,领有一股力量攀缠而上,死死锁住了篱婧的脖颈。 下一秒,刺骨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颈间的力道瞬间生出无数尖刺,穿透过皮肉,插入咽喉,直刺骨髓!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篱婧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便痛得蜷缩在地。全身感官被剧痛调动,她再也顾不得隐藏身份,试图运功抵抗这撕心裂肺的力量。然而,明明已出了院子,内丹却依旧沉寂,一丝力量也调动不了。 锥心之痛愈演愈烈,冷汗混合着冰冷的池水,更让痛楚加剧。绝望中她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想问为何下此毒手?他是要杀了自己吗?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男人那双寒潭般的幽蓝眼眸,在接触到篱婧无助而痛苦的眼神时,骤然收缩。 篱婧再也支撑不住,九条赤红如火的狐尾毫无预警地从尾椎处迸出,垂死的本能让她显出了狐狸原身。 “九尾……赤狐……” 看着那九条蓬松火红的狐尾小心翼翼地将蜷缩的人儿包裹起来,男人手腕翻转,术法瞬间消散。 “你是待选新娘之一?” 痛楚消失,篱婧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瘫软下来。她没有回答,方才短短片刻,她已在鬼门关外走了数遭,性格再开朗也被吓懵了。 “说话!”男人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被迫对上男人俊美的面容,这次篱婧没了欣赏的心情,只余一腔难以抒怀的委屈。 她瘪了瘪嘴,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浑身颤抖:“呜呜呜……你、你到底是谁啊?我跟你……呜呜呜……有什么深仇大恨啊?哇啊……”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嚎啕大哭惊得一愣,下意识就想捂住她的嘴——堵住这股噪音。 “嗷唔唔唔……呜呜呜……揍、揍算唔……勿小心看光了腻……也犯不上杀摁灭口吧?啊??”篱婧被捂着嘴,声音含混不清,泪水糊了一脸。 从小到大,她跟着姑姑行医济世,与人为善,十里八乡的乡亲对她无不是亲切友善。从未!从未有人像这般,不由分说就要取她性命!哪怕是狐王逼她来和亲,虽是演戏,那也是客气的威逼利诱。 男人嫌恶地撒开手,迅速起身后退数步,双臂环抱,仿佛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的篱婧,冷笑一声:“你当这是何处?魔族都城!此地能有什么好人?” 魔族都城!男人的话如一盆冷水浇下,瞬间让篱婧清醒了几分。是啊,此非善地,容不得她过多矫情。虽刚经历了生死,却还是要冷静。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哽咽,声音仍带着哭腔:“你……呜……少唬我。三界休战已有十万年,除了……呜……少数叛逃在的人界的,其他魔族在魔尊统领下,才不会滥杀无辜!尤其……呜……还是在魔都!” 不知哪句话又触怒了眼前这尊煞神,篱婧只见他刚刚稍缓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她试探着猜道:“你……对魔尊有什么不满吗?” “不满?”男人冷笑一声,讥讽道:“他有哪一点做得让人满意?” 原来他不喜欢魔尊啊! 篱婧心中盘算起来:敌人的敌人,岂非朋友? 她眼睛一亮,左右张望,见闹出这么大动静,四周依旧只有他们两人,便压低声音道:“那……要不然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别杀我了,我有个法子,能给你讨厌的人制造一点不太愉快的小麻烦,你意下如何?”她想,此人若不服魔尊管教,“不滥杀无辜”的约束力恐怕有限,但若能让他心情大好,或许能换一条生路。 “哦?说来听听。”男人表现出一丝兴趣。 “你说的没错,我确是此次青丘派来的和亲王姬之一。但我,也可以不是!”篱婧急切道,“你若能助我逃离此地,明日择后大典上,原定的四位候选人便会莫失踪一位。青丘实打实派了四位王姬来,在魔尊眼皮底下丢了一个,他少不得要向狐王和天君交代,够他闹心一阵了!” 最最关键的是,若被这魔族带出魔都,待择后大典过去,新后已定,她回到青丘后,她便可向狐王告状,说自己是被一个痛恨魔尊的魔族掳走的,目的就是让魔尊颜面扫地。这样就能把责任甩出去,既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姑姑。 篱婧对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感到十万分的满意。然而,当她再次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时,那种面对致命威胁时被激发的逃跑本能又猛地窜了出来。 可惜,男人没给她任何机会。他突然伸手,像拎小兽一样揪住她的后脖领,身形拔地而起,瞬间飞掠至栖神苑正门,将这只湿漉漉、狼狈不堪的落水狐从正门一把丢了进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好好当你的和亲王姬。”话音未落,人已扬长而去。 守门的侍卫被门口突然跌撞进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待小心翼翼地上前察看,辨认出那张沾着水渍却难掩绝色的面容后,立刻转身通报管事。 篱婧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只来得及对着那消失的背影方向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句:“你!……”声音却淹没在闻讯赶来的嘈杂脚步声中。 男人刚离开栖神苑不远,身后便悄然出现两名侍卫。一个身形精悍,一个体格魁梧,皆身着墨色束身长衣,赤金护腕,肃杀干练,一看便知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那魁梧的侍卫快步上前,行至男子跟前抱拳道:“尊上,为何将那女子放回去了?她行迹如此可疑,必是青丘的细作,不抓起来严刑拷问吗?” 另一名侍卫赶忙上前,轻拍了下同伴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屠辛,尊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原来此男子正是魔尊祈泽。 祈泽并未直接回应屠辛的问话,而对另一人道:“胥临,你去查查,她是那四个人里的哪一个。” 胥临躬身应道:“是。” 他正欲转身去办,却听到祈泽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把镜池的水给本尊引到偏院去!下次沐浴再莫名其妙从上面掉东西下来,本尊就把你们剥光了丢进蛛娘子的洞里。”相较于先前平淡的语气,这句就略带了些咬牙切齿。 第三章 择后大典 篱婧被押回房间没多久,炽颢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气炸了,扬手就想给篱婧一巴掌,终究还是忍住了,颤抖的手指狠狠戳向篱婧的脑门: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逃跑?你以为离开这院子就能逃出去?整个魔都都被下了禁制!若无腰牌即使出了这院子,你依旧是瓮中之鳖!”他一边厉声斥责,一边焦躁地在屋内踱步,眼中杀意翻涌,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差点坏了狐族大计的女人,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 “殿下明察,奴绝无逃跑之心!”篱婧小心翼翼地辩解,“只是望见那几株槐树,一时思乡情切……奴幼时常攀爬家中槐树……”话未说完,便被厉声打断。 “闭嘴!”炽颢无心听她胡扯借口,只想平安度过择后大典。 与魔尊联姻,狐族并非临时受命。狐帝早有筹谋,那三位王姬皆是精挑细选、用心栽培过的,虽以亲族为质,但她们本身也觊觎魔后之位,自然尽心。 可临到关头,狐王却执意加塞一人,还指名道姓要这丫头,结果竟是个野性难驯的。 如今名帖已呈,覆水难收。想到她今日的莽撞行径,炽颢便烦躁不堪——既忧心她在大典上不配合,更怕万一真选上她,会给狐族招来无穷后患。 千头万绪,但择后大典迫在眉睫。炽颢只得先摒弃旁的杂念,厉声警告: “本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给本王安分些!别忘了你姑姑还在青丘!若再有任何异动,或敢违令,等着她的便是灰飞烟灭!今日之事,本王会如实禀明狐王,是否牵连你姑姑,全凭狐王裁夺!”言罢,他怒而拂袖,临出门又对侍卫高声喝道:“看紧她!大典开始前,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侍卫齐声应:“是!” 炽颢离去后,篱婧颓然叹了口气。她心知眼下炽颢不会动她,却万分担忧此事牵连姑姑,一时后悔自己太过莽撞。 她本就没打算立刻逃走。四位王姬最终只选一人,狐王从未言明落选者的去向。若未能获选又不被放归,仍需另寻机会逃离。她不能坐以待毙,这才急于探查路线。 若非那男子横插一脚,她本可探明情况便原路返回,何至于闹得如此惊天动地? 结果折腾一番付出了惨痛代价,却只换来“魔都有禁制”的消息——不过炽颢也透露了,有腰牌便可自由通行,也不算全无收获, 如此说来……那魔族拒绝她的计划,或许并非不愿,而是弄不到多的腰牌,想来这东西也并不容易得手。 正思忖间,侍女送来了沐浴的热水。 梳洗完毕,篱婧从玲珑袋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开盖,清雅花香沁人心脾。她以指腹蘸取莹白药膏,细细涂抹在掌根和小臂的擦伤处。不过片刻,红肿消退,肌肤恢复光洁如初。 姑姑医术精湛,她自幼耳濡目染,也学得七八分。平日喜好钻研各类灵丹、膏药,虽无机会救治族人,给小动物疗伤倒是常事。所用皆是上好仙草,此刻治疗她这失了法力的凡胎肉体,自是绰绰有余。 玄穹殿·戌正 三盏高大的紫焰离火灯次第燃亮,蓝紫色的火焰跳动,将墨玉地砖映照出森森寒光。八根玄铁巨柱矗立殿中,每根柱身皆盘踞着一条形态狰狞的骨龙。 穹顶垂落的玄铁锁链贯穿了龙骸的脊骨,让它们只能在柱上徒劳游走,无法挣脱。 似感应到今夜非同寻常,骨龙们异常躁动。它们扭动骸骨,带动锁链碰撞,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大殿中回荡不息,宛如深渊传来的幽咽哀鸣。 半月前,魔族各部统领已陆续抵达魔都。对天君赐婚一事,殿内众人心思各异,或喜或忧。 现任魔尊祇泽尚在襁褓便被天君钦定为魔尊,三万岁时便正式接掌了魔族。 表面是天君扶植,实则天君的忌惮从未消减。青丘素来唯天君马首是瞻,与其联姻,无异于在魔尊身边安插眼线。因此,历经两代魔尊的老统领们多持反对意见,为首的便是屠觉长老。 同为元老,耆隗长老却另有看法。他认为与神族联姻,既可消弭天君猜疑,又能洗刷魔族恶名,实为利事。而与他观点一致的统领们,家中恰好皆有适龄待嫁之女——他们打的算盘再明显不过。 以往劝谏尊上纳后宫,皆被政务繁忙搪塞过去,如今只要后宫宫门打开,他们便有理由将女儿塞进来。 此刻大殿宾客满座,却心思各异,众人皆在等待今夜的结果。 炽颢因篱婧闹出的风波,整夜未曾安眠,只盼大典尽早结束。度日如年的熬到下午。 典礼前两个时辰,他亲自盯着篱婧梳妆完毕,才匆匆赶往玄穹殿。 踏入大殿时,早已座无虚席。魔族与青丘关系微妙,既无深交,亦无大怨。早年狐王数次示好未果,在此并无根基。此刻席间觥筹交错,唯他案前一片冷清。 “恭迎尊上——” 戌正时分,礼官长喝响起,嘈杂大殿瞬间肃静。所有人离座起身,躬身行礼。 片刻,一抹乌紫色的身影自殿外行来。袍角翻涌的暗纹如鳞,将地砖寒光碾作细碎冰晶。紧随其后的两名侍卫,正是屠辛与胥临。 魔尊落座王位,他们二人自然分立左右。 “参见魔尊!”殿内声浪如潮。 祇泽屈指叩响王座嵌金的玄铁扶手,低沉的嗓音传遍大殿:“开始。” “请青丘待选王姬进殿!”礼官高声宣召。 殿外等候多时的四人,依序缓步而入。 王姬们的衣服,华贵而隆重,但同样规制的礼服,却穿出截然不同的气韵——为首的美人名唤白狸,怀抱焦尾琴,神情自若,端庄优雅;其后的绯月手揽琼枝,那枝头栖着一只巨大的幻蝶,翅膀磷光流转,衬的她妖娆动人;第三位青萝手持双剑,身姿挺拔,剑穗上的鲛珠明灭生辉,英气中透着坚毅。 王姬们各有各的韵味,唯有队伍末尾的篱婧,像个犯错的孩子,微弓着身子,低垂着头,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抬眼,打量着这座令她心悸的恐怖宫殿。 狐王的神木宫古朴典雅,绿意盎然,富丽中透着生机。而这里,幽暗、冰冷,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无边死气。 少女腰间禁步的细碎声响渐止。篱婧看得入神,浑然不觉前方已停步,险些一头撞上。 “请王姬献艺!”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四位王姬,首献者白璃。她将焦尾琴置于幻化而出的冰台之上。寒气氤氲间,素手拨弦,琴音跌宕,时缓时急。穹顶随之扑簌簌落下不属于此地的斑斓色彩——竟是纷飞的花瓣。 王座左侧上首,耆隗抚须微笑,皱纹堆叠的眼眸中精光闪动:“青丘古乐《涂山谣》……老朽已有数万年未曾听闻了。” 旁座有人问道:“哦?耆老过去在何处听过此等妙音?” 耆隗摆摆手:“太久远了,记不清了!唯此曲调,刻骨铭心。” 白璃琴声未歇,绯月已翩然起舞。琼枝婉转飞扬,枝头幻蝶追逐着舞姿翩跹,七彩磷光与纷飞花瓣交织缠绕,如梦似幻。无论立场如何,宾客皆被眼前绝景吸引,赞叹之声四起。 整个大殿唯屠觉始终面若冰霜,直到青萝亮出双剑,他坚毅的眼底才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不同于绯月的梦幻,青萝的剑舞刚柔并济。凌厉剑招彰显武者功底,身姿流转间又不失观赏性,风采别具一格。 每个人都在展现独属的气质。篱婧侧立一旁,不知不觉也看得入迷了。精彩之处,她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她未曾察觉,满殿宾客皆沉浸于表演,有一双探究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表演尚未结束,王座上的祇泽忽然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下一秒——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毫无征兆地在玄穹殿内炸响! “啊!”篱婧吓得魂飞魄散,惊呼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 正在表演的三位王姬与客座上的炽颢亦是一惊,但他们显然镇定得多。 炽颢愕然,停下饮酒的动作,王姬们则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其余宾客则习以为常,面露莞尔。 北酆之地,天空终年黑云压顶,雷电交加。自十万年前那场大战后,这里天象巨变,压抑与寒冷成了这片土地永恒的烙印——这便是昔日辉煌魔都“雷城”的现状。 玄穹殿矗立在雷城之巅,大殿空旷,雷声在此更添雷霆万钧之势。 耆隗不赞同地摇头:“尊上这是何意?即便不喜王姬们的表演,也犯不着关闭音域结界惊吓她们。” 祇泽未予理会,目光转向席间的炽颢,语气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赞赏与戏谑:“青丘的王姬们……真是好胆色!初次驾临本尊的雷城,竟未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惊扰……嗯?”他话音一顿,视线扫过下方。 “这位王姬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啊?” “这位”两字说的十分大声。 第四章 就是你了 大殿内所有目光,随着祇泽的话音,齐刷刷地聚焦在蹲在地上的篱婧身上。 席间的炽颢掩面,恨不能立刻遁地而逃,心中将自家那位尊贵的兄长骂了千百遍——明明三位足矣,偏要塞进这么一个活祖宗!这下可好,让她在此将青丘的颜面丢尽了! “这位王姬如何称呼?”询问之人是屠觉长老。 听到他开口,祇泽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篱婧感受到了众人灼热的目光,她抬起头,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又是一惊,踉跄着站起身却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的裙摆,整个人向后倒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感觉到后腰被一个硬物稳稳托住。回头看去,竟是盘踞在她身后柱子上的骨龙! 她转过身,下意识地道了一声:“多谢。” 篱婧本该害怕的,但此刻心里的好奇竟压过了恐惧。她试探性地伸出手,骨龙没有抗拒,也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 就在指尖即将与龙头触碰的刹那,一旁的炽颢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强挤出笑容走到篱婧身边,一把将她拽开,面上带笑,齿缝里却挤出低语:“你在发什么愣!” 他转向王座上的祇泽,声音恢复恭敬:“尊上见笑!这位王姬名唤篱婧,虽不善歌舞,却精于医道,尤擅炼制养元固本的丹药。日前恰巧炼得一粒金丹,正欲献与尊上。”他一边说,一边暗中用力捏紧篱婧的手臂,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篱婧被拎到王座前,如此生拉硬拽让她有些不快,听到炽颢提及金丹,心中更是无名火起! 杀千刀的!炽颢怎知我会炼丹?! 是……姑姑?不对!姑姑善医,炽颢知晓她会医术倒是可以理解。但这金丹……她原想给姑姑一个惊喜,却突生变故并未来得及说出口!连姑姑都不知的事,炽颢是如何得知的? 王座之上,祇泽饶有兴致地审视着阶下的女子。骨龙似乎对她颇有好感,而她见到骨龙竟也不惧怕,还意图触摸;听到进献金丹,更是皱眉、咬牙,又因要隐忍而低垂着头。她以为自己将心绪隐藏得很好,实则一览无遗,表情实在精彩。 “启禀尊上,”篱婧轻启双唇,强作镇定,“妾……确实略通医术,却只是些因爱好习得的雕虫小技,平日只为灵兽疗伤,实在……不足挂齿。” 言罢,她强忍肉痛,从玲珑袋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 呜!百年心血才得这一颗金丹,自己都还未捂热乎!杀千刀的狐王!篱婧心中忍不住哀嚎。 王座上祇泽未动,左侧的胥临上前接过锦盒,转呈至他手中。 盒盖开启,一粒浑圆金丹赫然其中。色泽纯正,金光内蕴,确是上品。至于药效几何,却需另论。 “如此,”祇泽合上锦盒,随手递给胥临,“本尊便笑纳了。”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人:“青丘王姬各有所长,不知诸位属意如何?”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议论纷纷。旁人意见无足轻重,关键在于耆隗与屠觉这两位元老的倾向。 耆隗捋着花白长须,率先笑吟吟开口:“几位王姬姿容皆是倾城绝色,但老夫觉得琴声曼妙,舞姿倾城,侍奉尊上左右,才可为尊上纾解心怀,因此白璃与绯月两位王姬许为最佳。” 屠觉冷哼一声:“甚是无用!” “屠老此言差矣!”耆隗反驳,“红袖添香怎能言无用?尊上正值盛年,择此良配,夫妇和睦,修两族之好,岂非美事一桩?” 两位长老各执一词,耆隗属意白璃、绯月,屠觉则谁也看不上,大殿众人也因这两人的意见,加入探讨,一时之间人声鼎沸。 篱婧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今日无论结果如何,自己八成是没戏了,如此甚好!损失一颗金丹虽痛,回去再炼便是。 祇泽对两位长老的争论始终未置一词。他的目光一直锁在篱婧身上。察觉她发现自己不在选项之列后,整个人明显松懈下来,连后续几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都不再瑟缩。 呵,小狐狸。 祇泽心中冷笑。他毫无预警地霍然起身,衣服上暗纹在紫气中游弋,波光粼粼。他踏着虚空,瞬间便至篱婧面前,修长冰冷的手指抬起她低垂的脸。 “本尊倒是觉得……”粗粝的指腹抚过她细腻的脸颊,声音低沉,“这位王姬……有点意思。” 直到对上这双眼,篱婧才发觉这双幽蓝的眼瞳和这冷漠的嗓音,是他!那个温泉池边的男人! 错愕间,她双唇微启。祇泽的拇指却沿着她的脸颊缓缓下移,不容抗拒地按住她的下颌,同时俯身,冰冷的唇重重的碾了上去。 触感冰冷,动作突兀!篱婧脑中轰然炸开,错愕、惊慌和羞恼如狂潮般汹涌!她拼尽全力猛地推开祇泽,扬手狠狠甩出一巴掌! “啪!” 清脆的掌掴声在大殿回荡。 祇泽舌尖舔去嘴角渗出的血渍,竟低低笑了起来,向满殿惊愕的众人宣布:“就她吧……”他唇角勾起,那笑意却森然未达眼底,“本座就喜欢……会打人的狐狸。” 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竟是择后结果。 耆隗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错愕片刻,很快回过神来,面露迟疑:“这……” 屠觉一反常态地没有反对,只是起身抱拳:“既然尊上已选定,老夫告退。”言罢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殿内其余人等如梦初醒,纷纷起身,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唯有炽颢,僵立原地,面如死灰。 大殿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纱幕,篱婧浑浑噩噩地被引至婚房。 房间极其宽敞,墨色晶石铺就的地面倒映着穹顶垂下的数盏离火灯,厚重的暗红色幔帐从穹顶垂落,将巨大的床榻围拢其中。床榻上铺着同样暗红的锦被,绣着篱婧从未见过的花纹,触手冰凉滑腻。 篱婧被安置在床沿,身上繁复沉重的礼服还未及换下。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玉雕,僵硬地坐着。 为什么是我? 这个疑问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疯狂叫嚣。 论修养,她在殿上几度失仪;论才艺,她无出彩的技艺可献;论胆识,她被几声惊雷吓得魂不附体,与其他三位王姬的镇定自若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都应该是第一个被剔除的选项! 难道是那粒耗费她无数心血的金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篱婧掐灭了。那个白胡子老头说得很清楚——魔尊功法卓绝,魔族也不缺顶尖药师! 一颗金丹,哪怕品质上乘,在魔尊眼里恐怕也未必有多稀罕。 想到那双幽蓝的眼眸,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窜了上来。 温泉池边那个被她一不小心看光的男人,以及那个不知死活地找魔尊麻烦的逃跑计划…… 篱婧的心沉到了谷底。是了,一定是这样!他选她,就是赤裸裸的报复!他定是要将她留在身边,慢慢地、尽情地折磨,来报复她的冒犯和无知! 想到温泉边他以为她是细作时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篱婧的心更慌了。 “一个魔尊,怎么……怎么气量如此之小。”她忍不住低低啐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委屈。 然而,这股委屈很快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她想起了自己在大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拼尽全力推开他后,扬手打出的那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恐惧。 打了他……她竟然打了魔尊一巴掌! 可是!他也轻薄了她,那可是她第一个吻! “啊!”篱婧焦躁的低吼! 她这种小人物的清白算什么呀!如今温泉池的“旧怨”加上大殿上的“新仇”…… 她完了!她这下真的要完了。 绝望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篱婧心中蔓延开来。她看着这间华丽中透着恐怖的婚房,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她该怎么办?坐以待毙?还是……再寻机会逃跑? 但姑姑……姑姑还在青丘狐王手里!她逃,姑姑性命难保,她不逃,她性命难保。 婚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灯盏的幽光跳跃。 房门被无声的推开,祇泽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并未立刻出声,只是抱臂倚在门框附近,冷眼打量着床沿那抹僵硬单薄的身影。 时间在压抑的静谧中流逝,祇泽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也惊醒了陷入恐惧的篱婧。她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如同受惊的小兽般从床沿弹跳起来,踉跄着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声音带着些无法抑制的颤抖:“你……你打算做什么?!” 祇泽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篱婧完全笼罩。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嘲:“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先前那般胆大妄为,如今才想起来害怕……是不是,晚了一点?”他的目光扫过她惊惶的脸,一直抱着看戏的态度,此时竟生出了一丝不忍。 第五章 知己知彼 篱婧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明白,此时就算跪地求饶,也未必能改变什么,只会显得更加狼狈可笑。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直视着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眸,声音竭力维持着平静:“那不知……尊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祇泽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走到床边,慢条斯理地坐下,方才开口。低沉的嗓音收敛了慑人的气势: “本尊知道,狐王送来的四位王姬,亲族皆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他送你们到本尊身边的目的,再浅显不过。”他微微停顿,微眯眼睛,目光锐利如刀,“无非是监视本尊的一举一动。” 篱婧心头一震!他竟然知道! 离开青丘前,狐王确实给了她们密令:无论谁被选上,都须将在魔族得到的消息尽数传回。 结果他费尽心机,自诩高明的手段,如此轻易的被看穿了。 见篱婧抿紧嘴唇,没有否认,祇泽继续道:“那三位,看得出来是狐王精心培养过的,她们对本尊这后位野心勃勃。既然甘为狐王鹰犬,本尊自然容不下她们。至于你……” 他的视线重新锁定篱婧。 “四人中唯你特立独行。你不愿受困于此,逃跑的方法却极其笨拙。本尊觉得……有点意思,死了怪可惜的。既如此,本尊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与你做笔交易如何?” 篱婧嘴角抽了抽。是是是,爬树翻墙在您眼里自然不是什么聪明的法子,但她当时没有法力,又能如何? 至于交易……她抬眼看向祇泽的目光带着警惕:“什么交易?” “你配合本尊演一出反间计,本尊可以设法帮你救出你姑姑。” “当真?”篱婧眼睛瞬间亮了! “你质疑本尊?” “不敢不敢!不知尊上需要我如何配合?” “本尊会给你一些‘有用’的消息,让你传递给狐王,取信于他。让他认为你已成功获得本尊青睐,且为保你姑姑平安,‘尽心尽力’为他刺探情报。稳住他,好为本尊探寻你姑姑下落争取时间。”祇泽平淡的声音,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篱婧心中激起巨大波澜。 她越听越觉得可行!她若遵照狐王的旨意留在这里刺探情报,被抓到实证岂能活命?她死了,姑姑没了价值只怕也是死路一条。更何况如今祇泽知道了狐王的算计,与其受人摆布,不如主动出击为自己和姑姑谋一条生路。 篱婧一方面心潮澎湃,觉得在绝境中看到了曙光;另一方面又告诫自己要冷静,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她目光灼灼地反问道:“如此帮我,尊上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祇泽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刚才还吓得脸色苍白,短短几句话间,她竟未被喜悦冲昏头脑,反而迅速恢复镇定,甚至能冷静分析局势。 他眼中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赏。 “好处?很简单。你占据魔后之位,与本尊‘夫妻和睦’,旁人还有什么理由给本尊身边塞女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至于你和你的姑姑……只要安分守己,本尊自会保你们锦衣玉食,平安度日。否则……” 他的声音陡然转寒,如万年不化的寒冰,森冷刺骨:“本尊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渡过神族漫长的寿岁,你应该不会很期待。” 婚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篱婧站在冷光中,看着眼前这个强大而冷酷的男人,心情复杂。 她这是刚离虎穴,又踏龙潭啊…… 但……眼下她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于是,合作就此达成。 夜色渐深,房间里的火光逐渐暗了下去。祇泽和衣躺在床榻上,篱婧则在床边踟蹰。犹豫再三,她从角落拉过一床被子,铺垫在一旁的坐榻上。 祇泽并未睁眼,只淡淡地开口道:“上床来吧。本尊对你没兴趣,你大可安心睡觉。” 昏暗的房间中,窸窸窣窣的铺床声戛然而止。半晌,篱婧糯糯地小声道:“既然没兴趣……方才…为……为何…轻薄我。”“轻薄”二字说得极小声。 但祇泽耳力极好。他听到了。 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嗤笑一声:“你不是也打了本尊?本尊都未同你计较。” 篱婧不语。 空气凝滞许久,然后床榻上传来一句:“莫多想,本尊是做给你青丘来的使者看的。” 篱婧了然地点头。 暗夜中,两个人的耳朵都悄然滚烫起来。 篱婧最终还是在坐榻上蜷缩了一夜。 翌日·清晨 天光微熹,光线透过窗棂渗入房中。 篱婧还在熟睡。昨日实在损耗太多精神。不远处的床榻上传来细微动静,祇泽起身了。他没有看篱婧一眼,换了身衣服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夜,他与她依旧像陌生人一般,仿佛昨夜那场交易从未发生。 不久后,一个穿着素净、看起来有些青涩的小丫头怯生生地推门进来。她身后跟着几名年长的侍女,手里端着各种洗漱用具。 小丫头圆圆的脸蛋上带着初来乍到的紧张和好奇,声音细细地恭敬道:“奴婢霏霏,奉命前来伺候夫人梳洗。” “霏霏?”篱婧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必多礼,起来吧。”她抬眼打量了一下房间,不见祇泽身影,问道:“尊上呢?” 霏霏睁着无辜的大眼,一脸茫然:“奴婢也不知,进来时尊上便不在。” 篱婧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洗漱时她想着,如今怕是要在这里久居了。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只怕会踩坑。眼下还是要尽快了解这个全新的环境。霏霏这丫头看起来青涩得很,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霏霏手脚麻利地伺候篱婧更衣。 篱婧状似随意地开口:“霏霏,你来魔宫多久了?对这里可还熟悉?” “回娘娘,”霏霏一边帮她系着衣带,一边小声回答,“奴婢是半年前被采买进宫的。魔宫……很大,”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羞赧,“奴婢还在慢慢熟悉呢。” 篱婧点点头,引导着话题,语气放得更柔和,“那你能为我讲一讲你知道的魔宫吗?比如这里有什么忌讳?时常会遇到哪些大人?他们都是什么脾性?我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知道,怕不小心得罪了谁。”她适时流露出些许担忧。 霏霏见新主人待她亲近温和,神情放松了不少,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股认真劲儿:“夫人不必忧心!真的!”她语气笃定“我族之人其实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穷凶极恶,大多数族人只想安稳生活,无意惹是生非。而且在魔尊的统治下律法森严,若滥杀无辜,下场可是很惨的。” 篱婧点头表示认同,这话倒和她此前听到的传闻对上了。 观察着霏霏说话时的神情,篱婧能明显感觉出她对自家尊上十分爱戴。只是想起池边那一幕,祇泽曾反问过一句:他有哪一点做的让人满意?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评价似乎不太高。 “至于宫里的忌讳,”霏霏将身子靠近了些,低声道,“只有一条最要紧,那便是不能随意靠近玄穹殿,那里是尊上议政的地方。此外,夫人在宫中除了尊上,对耆老、屠老这两位长老也要格外恭敬些。”说到这里,霏霏为篱婧簪发的手顿了顿,她歪着头思索片刻,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奴婢偶尔会碰到两位元老。耆老和蔼些,总是笑眯眯的;屠老是武将,平日里不苟言笑,看着有点吓人,但两位元老都是讲理的人,夫人放心吧。” 篱婧一边听,一边回忆昨日大殿上的情景,对这两位长老印象确实深刻。 “两位长老似乎……不大和睦?” 霏霏用力点了点头,小声道:“嗯!这二位呀,一位是亲神派,一位是自立派,他们俩意见不合几万年啦!不过,”她像是怕篱婧担心,赶紧摆摆手,“这里的人都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大事。” “哦!对了!”霏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声音也轻快起来,“尊上身边有两位常随大人!一位叫屠辛,是屠觉长老的儿子,可威风了!他统领着咱们魔都的玄甲卫!”说到屠辛,霏霏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少女的仰慕之意,脸颊也微微泛红。 “另一位叫胥临。”霏霏故作神秘的道。 “他是咱们魔怎捡回来的,据说是个妖族,但具体是什么妖,没人知道。他修为颇深,也很受尊上信任!” “妖族?”篱婧有些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 霏霏点头,除了以上这些,她又仔细思索了片刻,最终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奴婢就知道这些了,其他的也不太清楚。” 篱婧将这些牢记在心,脸上露出真诚而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真是帮了大忙了。”她从玲珑袋中取出一对小巧温润的灵玉耳坠,轻轻塞到霏霏手里,“这个送你,以后还要多麻烦你照顾了。” 霏霏看着掌心中那对精巧的耳坠,受宠若惊,她连连摆手,声音都结巴了:“使不得!夫人!这太贵重了!奴婢……奴婢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当不得赏的!” “拿着吧,”篱婧按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初来乍到,以后我们互相照应。” 霏霏捧着耳坠,看看篱婧又看看手中的礼物,羞涩地抿嘴笑了:“谢谢夫人!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伺候您!” 第六章 机会来了 刚梳洗完毕,门外便传来通报:炽颢求见。 炽颢的脸色比起昨日更加难看,走进来时带着明显的焦躁。他挥退霏霏,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两人,气氛瞬间凝滞。 “魔尊既然看上了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尽你应尽的本分,好好伺候他,只要他高兴,狐王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如若不然……”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刻意停顿,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你那位在青丘的姑姑……” 篱婧心中一凛,恭敬垂首:“殿下放心,篱婧明白。 炽颢冷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雕刻着狐首图腾的黑色玉符,用力塞到篱婧手中:“拿着这个!此乃特制的传讯法器!魔族有任何动向,无论大小,须事无巨细的第一时间上禀!”他手指用力,几乎要嵌进篱婧的掌中。 “你姑姑的命,皆系于此!” 篱婧忍着痛楚,将那冰冷的玉符紧紧攥住,低声道:“是,篱婧记下了,定不负狐王所托。” 炽颢见她还算乖顺,脸色稍霁,转身欲走。行至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 “今早,魔尊下令遣返了其他三位王姬。狐王交代的任务……如今,便系于你一人之身,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推门而出,留下篱婧僵立在原地,手中那枚黑色的玉符,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 狐王的任务、魔尊的交易,这些沉重的枷锁,都压在了她这个最不想参与其中的人身上。 篱婧苦笑出声,若她那日不曾翻墙,不曾在池边遇到魔尊,亦不曾让他觉察出自己是个不甘被狐王摆弄之人,那日大典之上,他选的会不会就不是自己,如今被遣返的人里面,是否就有她? 玄穹殿 昨夜的觥筹交错与旖旎喧嚣早已消散无踪。宴饮的席位被撤下,殿宇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空旷、冰冷。 祇泽斜倚在王座之上,乌紫色的锦绣衣摆流泻而下。他修长的手指虚点,一道幽光自指尖溢出,精准地没入案牍上堆积的卷轴之中。这些来自魔族各部族的密报皆设有的独特密钥,寻常手段无法开启。 随着法力注入,卷轴碎裂成无数斑驳的磷光,渐渐的磷光中显现出一篇密文。 祇泽的目光一一扫过,指尖微动,密文瞬间消散,看过即灭不留丝毫痕迹。 屠辛与胥临侍立在案牍左右,以往魔尊办公时,他二人都格外安静。 今日屠辛却几欲张口,前几次都被胥临用眼神给按住了,他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轻声走到胥临身边,将他拉到了一旁。 “胥临,你说这事怪不怪?”屠辛刻意将声音压的极低。 “尊上行事向来谨小慎微,对那些可疑之人,何曾手软过?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屠辛用粗粝的手比出一把刀,在脖子上划了划。“可偏偏对青丘那丫头……一容再容,甚至选她为后!”屠辛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掰着手指头细数:“那日在镜池,那丫头不知死活的逃跑,尊上只要不出手,即便淹死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结果他救了。”他无奈的摊手。 “救便救了!可救上来后明明又起了杀心,结果又没杀死!”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别说她只是个挂名的王姬,就是狐王的亲女儿,咱们尊上真想要她性命,哪会顾及青丘那群老狐狸?胥临,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不合常理啊!” 胥临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八风不动的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回道:“尊上所行,自有其用意。” 屠辛显然对这种万金油式的回答习以为常,也知道从胥临嘴里撬不出什么新鲜花样,但他心中有疑惑,不吐不快。 不知想到了什么,屠辛突然瞪大眼睛,声音都拔高了一丝:“该……该不会……尊上真看上那小丫头片子了?!” 胥临这次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对屠辛丰富的想象力有些无奈:“尊上……” “所行自有他的道理嘛!”屠辛抢白道,语气带着浓浓的挫败和不满,“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这人,真是……无趣的很!”他气闷地闭上嘴,抱着手臂,一脸郁卒。 两人自以为是在窃窃私语,但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其实并不算小。 王座之上,祇泽的目光似乎依旧专注地停留在眼前不断浮现又湮灭的流光密文上,仿佛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然而,他指尖的幽光却微微凝滞了一瞬。 思绪被屠辛的话牵引着,飘回了镜池初遇的那一天。 一个身份不明、行迹鬼祟之人,无论是何身份,直接溺毙在池中,确实是最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 他冷漠地看着她在水中徒劳挣扎,可就在她没了动静,身体缓缓下沉的那一刻……一股毫无征兆的强烈不安,猛地攀上他的心。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仿佛放任她死去,将会失去某种极其重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 这陌生的又有些失控的情绪来得如此猛烈,让他的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将她从水中捞起,看着她苍白的面容那股失控感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强烈。他惊觉自己的情绪竟被一个陌生女子如此轻易地左右!这对他而言十分危险。 杀心,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强烈! 直到再次看着她濒临死亡,他发现自己……似乎杀不了她。 这个认知让祇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一个能轻易牵动他情绪、甚至让他无法下杀手的“破绽”,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弱点”,绝不可任其流落在外,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其存在! 他必须将她牢牢掌控在手中,纳入他可控的范围之内,如此即能探究这个突如其来的“破绽”,为何能影响自己,又能利用她的身份和与狐王周旋,于是才有了他与她的合作。 理清的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文书上。 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玄穹殿沉重的殿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身着玄色斥候服饰的魔族侍卫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急促和凝重:“启禀尊上!人界梁州急报!” 王座上的祇泽缓缓抬眼,寒潭般的眸光微闪,扫向跪地的斥候。 斥候不敢抬头,语速极快:“梁州北部一处名为殷家村的村寨,数日前……全村百余口,尽数死于非命!天界先行发现此事,认定是……是我魔族所为……” “什么?!”屠辛第一个炸了,他一步踏前,声如洪钟,吵的柱子上的骨龙们,回以怒啸。 屠辛抬了抬手,不好意思的以示安抚,嗓音放低了几分继续道:“梁州?简直是在放屁!梁州那地界,除了魇族那群胆小如鼠的家伙在那里,哪还有别的魔族?这些年尊上管得严,他们连给人造梦都不敢,天天守株待兔的等人族自产噩梦,饿急了给兽畜造梦填个肚子,一个个怂得跟鹌鹑似的,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干不出屠村几百口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儿!尊上!这绝对是栽赃陷害!” 胥临也皱紧了眉头,他看向祇泽,沉声道:“尊上,此事蹊跷。梁州偏远,魇族习性我等皆知,绝非行此恶事之徒。此事背后,只怕另有缘由。” 相较于屠辛的暴怒和胥临的凝重,王座之上的祇泽却显得异常平静。他身体微微后靠,重新倚回王座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 “狐王刚刚铸造了一把新‘刀’,想必正愁没有机会开刃,时机这不就送上门了。”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刀?”屠辛不明白,不是在说魇族的事儿吗?怎么好端端的说起刀来。 “既能试探本尊对新‘刀’的态度,又能看出这‘刀’是否趁手,此时出事,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祇泽的声音带了几分玩味。 他缓缓站起身,乌紫衣袍无风自动,一股无的威压弥漫开来。 “既然戏台搭好了,那就走吧!本尊就勉为其难,屈尊为他们唱一出。” 他目光扫过屠辛和胥临,沉声道:“备驾,本尊要亲自走一趟梁州。” 屠辛虽没明白,但他听令,立刻抱拳:“末将领命!这就点齐玄甲卫……” “不必兴师动众。”祇泽打断他,语气随意,“就你二人随行即可。”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弯得更深了些,“记得,准备一乘舒服的轿辇,此行途中风景甚好,我与夫人新婚燕尔,本尊平日政务繁忙,恐怕冷落了佳人,正好借此机会……”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宠溺,“带着本尊的夫人,去人界好山好水的风景中……培养培养感情。” 屠辛彻底愣住了,他一脸不解地看向祇泽,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最终还是把“尊上您莫是被那小狐狸精迷昏头了”这句话咽了回去,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遵命!”这次胥临先一步应下,然后推了一下还在愣神的屠辛。 “哦…属下遵命。” 祇泽不再多言,身影化作一道紫芒,瞬间消失在王座之上。 屠辛挠了挠头,看向胥临,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培……培养感情?就算是看上了那丫头,在刚死了几百口人的凶案现场培养感情?尊上这口味……是不是也太重了点?” 胥临瞥了他一眼,心里暗道一声:呆子。 第七章 准备出发 祇泽的命令很快便传到了篱婧的寝殿。 她在听到培养感情时,嘴角实在没忍住抽了抽,面上还是恭敬的说着感念尊上记挂的话。 魔族在人界的部族出了事,尊上却要带着她培养感情,看来他们即将要跨出合作的第一步了。 胥临传达完毕,并未立刻离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盒,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通体浑圆、色泽温润的丹药。 “此乃解药,”胥临将玉盒递向篱婧,“可解除夫人身上的法力禁制。” 解药?! 篱婧恍然,原来自己一直丹田虚无,调动不了内丹的力量是被下了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她自诩医术还算精湛,却连自己何时被下了药都毫无察觉!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近些时日所有心思都扑在应对危机上了,结果在自己最得意的地方失察至此。 伸手接过了玉盒,篱婧抬眼看向胥临,带着些困惑:“尊上让我恢复法力?他就不怕……我再寻机逃跑?” 胥临他微微垂首,礼数周全的的回道:“尊上所行之事,胥临身为臣属,不便妄自揣测。明日午时启程,请夫人早做准备。”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告退。 寝殿内,篱婧低头看着掌心的丹药。 祇泽……他是真的信任她,还是笃定她为了姑姑不敢跑?或者说……这药是他对她忠诚的试探? 纷乱的念头在脑中盘旋,但……管他呢!先恢复法力再说,虽然她修为不高,在这里也没几个能打的过的人,但若再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刻,至少有一拼之力。 篱婧不再犹豫,仰头将丹药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久旱的大地恰逢甘霖,那沉寂的内丹猛地一震,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缓缓苏醒。 她立刻盘膝坐于榻上,闭目凝神,引导着这股复苏的力量在体内经脉中缓缓运行。 篱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无形的枷锁正在寸寸崩解,熟悉的力量感正一点一滴地重新充盈她的身体。 打坐了一夜,这一夜,祇泽没有回来。 翌日,天光初亮,霏霏为篱婧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雅裙装,一切收拾妥当,她将炽颢给的狐首玉符贴身藏好。 快到正午时分,殿外果然传来动静,祇泽的身影出现在寝殿门口。 他今日未着那一身乌紫色的锦绣华服,而是换了一身暗绣云纹的玄色常服,少了些大殿上的威压,却依旧带着生人勿近的冷峻。 两人沉默地用了顿气氛凝滞的午膳,几乎没有任何交谈。 膳毕,祇泽起身:“走吧。” 篱婧默默跟上。 宫门外,一架由玄铁打造的车架早已等候多时。能拉起如此沉重车架的,是两头浑身赤红、口吐热气的火麒麟。 祗泽拎着有些抗拒靠近的篱婧登上车架,车厢内空间宽敞,座椅上铺着厚厚的软垫,中间空位处安置着一张小方几,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祈泽挑眉,他从没带女子出行过,也不知怎样的布置看起来像是带女眷游玩而非办公的,此时看着车厢内布置的如此细致,有些意外的道:“胥临的办事能力,总能出乎本尊的预料,夫人看看还满意否?” 篱婧还未及回答,窗外屠辛粗旷的大嗓门忽然响起。 “尊上!坐垫够软吗?夫人满意吗?茶点若是不够,方几下的食盒里还有。” 篱婧与祈泽对视一眼,祈泽轻咳了声,问道:“你布置的?” “对啊!此前属下的爹带着娘外出游玩时,便吩咐我如此布置,说一路上边吃喝边赏景,姑娘们都喜欢,怎么?夫人不满意吗?”屠辛有点紧张,万一尊上的心上人不满意,自己怕不是又要被丢给蛛娘。 篱婧又看了眼祈泽,强忍笑意,大声的回了句:“满意!多谢屠大人费心。” 屠辛松了口气:“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启程吧。” 随着一声低沉的兽吼,火麒麟四蹄踏空,拉着沉重的车架平稳地升入空中,朝着魔都边界飞去。 篱婧掀起车帘一角,望向下方飞速掠过的都城。当车架穿过笼罩魔都的巨大禁制光幕时,她凝神感应,却未察觉到丝毫阻碍,放下帘子,心中有些不解,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祇泽。 “尊上,”她斟酌着开口,“我听说,出入魔都都要有令牌,否则会被禁制阻拦,为何……我什么都没感受到?” “你在本尊身边何须令牌。” “哦……”篱婧暗暗啧了一声,看来此时不是索要令牌的时机,于是转念又问道:“昨日听胥临大人转述,人界梁州之事似乎不小,牵涉数百条人命,尊上……不着急吗?”她顿了顿,补充道,“如今我法力恢复了,当然还要多谢尊上的信任,眼下若是着急我们可以使用法术……瞬息可到梁州。这车驾虽稳,速度却……”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太慢了! 篱婧心里是有些着急的,她想尽快让狐王相信她获得了魔尊的信任,一旦狐王觉得她有大用处,说不定也能套出一些姑姑的消息。 祇泽缓缓睁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越是着急的事,越要缓缓地办。急,便容易出错,容易落入他人彀中。”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如今,戏台搭好了,锣鼓也敲响了,可主角不到场,观众看什么呢?耐心些,观众等的越久,期待值越高。”失望自然也越大,祈泽的笑意更深了。 篱婧闻言只得耐下性子,回了一声:“是。” 她看了看方几上的点心,没有胃口,便也学着祈泽的样子,靠向软垫闭目养神。 罢了,随机应变吧。 北酆之地广袤无垠。火麒麟脚程虽快,拉着沉重的玄铁车架,也足足飞驰了两日两夜,才抵达魔界与人界的交汇之地——两界渊。 此地景象极为奇特。一边是魔界终年不散的阴霾与荒芜,另一边是人界清朗的天空与隐约可见的葱郁。 链接两地的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巨大罅隙,其中罡风呼啸,电闪雷鸣,形成了一股天然的屏障。 镇守入口的,是一头型状如狮、头顶龙角的巨兽——雷兽! 这头巨大的凶兽,在感知到祇泽的气息后,像一只温顺的家犬,庞大的身躯缓缓匍匐下来,巨大的头颅低垂,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祇泽从容地走下马车,行至雷兽跟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它的额头。雷兽似乎极为受用,身上的雷光都柔和了几分。 “走吧。”祇泽回头对篱婧道。 篱婧看了看雷兽,又看了看深渊中翻滚的雷霆罡风,心底发怵。 眼见祈泽要走,她立刻跟了上去,经过雷兽时,她差把自己挂在他身上。好在雷兽只是温顺地趴着,并未有任何异动。 通过两界渊时,祈泽施法设了屏障,四人有惊无险的通过——当然这个‘惊’指的,只有篱婧一人。 火麒麟拉的车架无法通过两界渊,被留在了魔界。篱婧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总算可以摆脱这慢吞吞的车了。 结果刚出两界渊,篱婧就看见前方道路旁,赫然停着一队由八匹骏马拉着的、装饰得极为奢华的人族车架等候在此。 篱婧看着那辆比魔界车驾还要浮夸的新座驾,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一直觉得屠辛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没想到办事如此妥帖,但是,是不是也妥帖的太过头了! 篱婧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看向祇泽,脸上努力挤出一点讨好的笑容,带着商量的口吻:“那个……尊上,咱们……能不能不坐车了?这两日坐得我身腰酸背痛,骨头都快散架了。人界风光虽好,但……还是正事要紧啊。” 祇泽闻言,脸上浮现出一种让篱婧头皮发麻的,刻意为之的宠溺笑容,他温柔地问道:“哦?夫人是觉得车驾不适,还是……不想与为夫同赏这沿途的人界风光?” 篱婧被他那声“为夫”和那股刻意的宠溺激得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强忍着不适,篱婧也豁出去了!立刻换上了一副狐媚的做派,娇嗔道:“尊上误会了!人界风光自是极好的。只是妾身心系尊上族中大事,忧心梁州变故,唯恐迟则生变。故而有些着急,尊上可要明察,妾也是为了尊上早日查明真相,还魔族清白。” 来啊!互相恶心啊!谁怕谁! 祇泽看着她那副装出来的做作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趣味。他伸手,极其自然地牵起篱婧的手,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如此……倒是多些夫人体恤了。”祈泽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只是这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切的笑意。 言罢,篱婧感觉她的腰被祈泽强有力的手臂揽上,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住她,下一刻周围的景象迅速消散! 两人霎时消失在原地。 屠辛与胥临互相看了一眼,也追了上去,只留下那架华丽马车和面面相觑的人族侍从,在风中凌乱。 第八章 天孙驾临 不过这些势力也很乖巧,并没有在庆典上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这也让萧龙安心了很多。 倒不如先找到欧阳红雪,和欧阳红雪一起重新拉起抗联武工队的大旗。一边和鬼子死磕,一边寻找失散的抗联战友。 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吗?潘多拉星球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几个亿的费用,就创建了一个庞大的社交王国。 还有,若是自己一直和苏玉辩论下去的话,唯有大打一架才能让这场辩论结束。 他已经为了推广‘计步器’,准备了二百万的资金,再多就拿不出来了。 他们是强大的领头人竟然还是不能够奈何的了这个混蛋,甚至让他们损失惨重,这下可好了,总算有人能够收拾这个狂妄的家伙。 落魄的他被人追杀到北境,是眼前的少年帮助了他,并且挡住了周家的来人,若不是易枫,恐怕他早就被弃尸荒野了。 如今在这一个会议大厅之中,坐在这里的人都是萧龙的兄弟,朋友。 就在贾玉柱陷入了人生最大的危机的时候,李天逸刚刚从昏迷中苏醒。 萧龙记得张静的体质似乎叫做九转凤神体,这种体质似乎和朱雀一族的体质很相似,萧龙虽然很想张静得到这位朱雀前辈的传承,可是如今她远在天边,他也没有办法。 对于那个男人的气息,现如今她是如此的适应,甚至那么的熟悉。 沈方自持有芝诺的乌龟护体,但也还是没胆量硬接天蓬这一招,连忙催动着奥西里斯的天空龙闪避。 翌日大早,陆启天的队伍直接进了南城,并且,顺利占了安家的营地,挂上了陆家的旗帜。 会抛弃她这个糟糠之妻,虽然如今宁子珩对她十分着迷,为了她甚至连花楼都戒了。可谁能保证娶到手后,还这么珍惜。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不会说话,可是当莫大的慌乱笼罩着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若这就是你们的规矩,那就一人战十人。”萧问道擎剑而起,看着一剑一枪的叶凡。 当那氤氲霞光缓缓淡去,外界的景象缓缓浮现,邪君在里头,冷玉他们在外头,彼此能清除的看到彼此脸上的毛孔。 这一下,唐寻疾都不曾挣扎一下,只见唐寻疾在遭受雷罚的时候,仅仅只是身子抖动了一下。 只是这种淡和前些日子那种淡然又不太一样,似乎浸透了时间与岁月,如古酒一般醇厚悠远绵长。 那毕连升说完,翻手拿出了一枚翠绿色的玉简,交到了张毅手中。 萧明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高足有1米9的高个壮汉站在‘门’口,正一脸担心的和秋山明美说着话,明美说了几句什么,因为有点远,萧明也没有听清,不过男子带着秋山明美大步走了过来。 托托莉又感到一阵无力,好像遭受挫败一般,软塔塔的坐到了床上。 这个十四岁的少年郎,遇到了自己的人生中,一个很大很大的难题!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的话,将会影响到他今后人生的走向!而且,也会给自己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带去难以磨灭的痛苦和伤害。 萧明点点头,陆灵雪低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问你的。”陆灵雪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当得知萧明和刘诗雨吵架的消息,自己的心内深处居然会有一丝喜悦。 东方少白微微的闭上了双眼,斜靠在了车上,没有再开口说话。白采薇和叮当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领神会般的,也学了东方少白的样子,闭目眼神。 “黑水公司的基地我曾经去过一次,那是个易守难攻的准军事基地,没有重武器很难成功的。”萧明说道。 滴滴滴!这个时候,座舱内忽然想起了急促的信息提示音。这正是猎狼送过来的那条讯息。同一时刻,洛伦佐四人也是收到了这条同样的传讯。 按照战争结束后与匈奴人签订的条约,双边贸易由战前的商队自由贸易改为榷场固定贸易,同时有资格前往贸易的商队也必须接受双方的监督,特别是针对可能‘混’杂商队中的间谍人员的审查。 相云笙则是一人前往高楼,来到高楼之中,便是朝着高楼阳台那边走去,他还顺手自己拿了个椅子。 按照往常起床的习惯,先把院子和房间通道之间的地面都清扫干净。 不是后世那种电动的,还得靠脚蹬子,一蹬一步路,铁皮轮压在沙土地上沙沙响。 凌厉的剑气扫过了他的脸颊,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有一瞬间感到了窒息。 商遇城铁青着脸,给楼旷下了死命令——找到梁矜上,把她带回锦城。 迈过门槛之时,尤听容微微低头注意脚下,手拈起裙摆之时不慎将帕子掉落下来,才准备弯腰去捡。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抢先拾起,动作轻柔地抖落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