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也是高危职业》 第1章 穿书 “去死吧!” 时闻聿骤然睁眼,手中青锋剑寒光凛冽,剑尖没入跪地之人胸膛三寸。 鲜血顺着剑刃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 这话脱口而出完全出于身体的本能,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待他彻底看清眼前是何等状况时,顿时吓得手腕一抖,“哐当”一声将染血的长剑扔出老远。 跪伏之人失去支撑,无声栽倒在雪地里。鲜血汩汩涌出,将身下白雪浸透成刺目的猩红。 “这、这是怎么回事?” 时闻聿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不可置信向后退了好几步,不知是绊到什么,竟也跌坐在了地上。 自己杀人了? 时闻聿脑海里不断闪过这个念头,瞬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大咳起来。 不对啊!我不是在家睡觉的吗?这这这,这是什么地方?! 时闻聿稍愣片刻,突然想起地上还有个人刚被自己捅完,也顾不得再多想,连忙爬到那人身边将他扶至自己的腿上。 “喂喂!” 时闻聿拍了拍他的脸,眼见怀里的人双眼紧闭,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他背后不禁冒出一阵冷汗。 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莫名奇妙的沾上了一条人命。 思及此,他才堪堪静下心来打量四周的环境。 断崖边缘的积雪被狂风卷起,形成阵阵雪雾。 这时,怀里的人嘴唇翕动,似是说了什么,尽管声音细弱蚊蝇,什么都没听清,但还是在时闻聿耳里如道惊雷轰然炸开。 没死! 时闻聿双眼放光,又在他侧脸轻拍了几下。 “喂喂喂喂!” “…………” 怀里的人毫无动静。 时闻聿咽了咽口水,上下打量怀中的人,即使脸被污血沾染,面如死灰,也不难看出是个模样极其俊朗的少年。 只是他看着怀中的人脸,怎么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人似乎……在哪见过? 时闻聿“嘶”了一声,凑近使劲瞧了瞧,瞬间,他身体一僵,只听脑中那根弦“啪嗒”一声断裂,差点将怀里的人扔了出去。 这这这,这不是《废柴通天路》封面上的男主吗?! 自己这是穿书了?!! 时闻聿似乎不死心,伸手在怀中少年的衣襟里乱摸一通,最后从他胸前夹出一个木制的令牌,上面写着——燕无余。 时闻聿当下心都凉了半截。 真是男主。 真是穿书。 那当下情节是…… 好的,自己成恶毒炮灰了。 时闻聿欲哭无泪。 作为男频标准美强惨爽文男主,年少时一半的蹉跎都来源于他的大师兄——时闻聿。 而现在,自己成为了他。 眼下则是男主生涯中重要的转折点,就是这次燕无余和时闻聿受命,去镇上除魔,在半路上被后者暗算痛下杀手,推入断魔涯,故事从这开始,从此走上了秘境升级的经典套路。 而这位爷出涯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他的大师兄时闻聿,而且还是挫骨扬灰,每隔十几章就撒点出来玩。 至于为什么要杀他,无非就是原主喜欢的小师妹爱上了大男主,典中之典的套路,但永远是最好写的。 时闻聿抹了把脸,将怀里的燕无余反身背起,顺便将剑捡了起来。 原主和男主相差三岁,此时的男主才十五岁,无论体型还是身高,在原主的刻意针对下,与同龄人相比看起来才十二三岁,因此背起来毫不费力。 挫骨扬灰的老路原主走过就行,他可不想体验。 回忆书中剧情,他们是去镇上除魔的,因此镇子应该就在不远处。 满天风雪中,时闻聿咬着牙,背上背着个生死不明、浑身是血的燕无余,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积雪簌簌滑落断崖,松枝不堪重负地折断。 远处,镇子的灯火在雪幕中若隐若现。 "要间上房!" 镇口客栈的灯笼在雪幕中摇晃,掌柜见到两个血人月黑风高闯进来,吓得差点打落算盘。 时闻聿背着燕无余火急火燎赶进客栈,路上他就隔着衣料感受到了燕无余的脸和身体越来越烫,明显是重伤加极寒引起的高烧。 时闻聿将银锭拍在柜上:"再请个大夫来。" “诶!好嘞!” 那掌柜不敢耽搁,连忙给他去安排了房间。 “医师,我师弟……怎么样了?”时闻聿在一旁看着医师为燕无余缝针、换药,仿佛那都是施在他身上的酷刑,在一旁哆嗦着问道。 医师叹口气,起身看向时闻聿皱眉道:“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时闻聿干笑着,心虚的移开视线,总不能告诉人家是自己把他捅了吧,然后再请人来看他,这不是脑子有坑吗? “路遇歹人偷袭,受了伤。” 瞎话张口就来。 医师叹了口气:“罢了,伤口愈合恐怕还要多时,需好生照料。” 时闻聿点头哈腰给了医师一把银两,恭送出门才瘫坐在床边松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 时闻聿心想着,自己没按原剧情走是不是就不会被挫骨扬灰了,毕竟这次他可没有要他性命。 虽说燕无余作为清风派二师兄,但作为大师兄的时闻聿明显淫威更大,暗地里可没少蹉跎燕无余。 要说以前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都是些暗搓搓折磨人的小把戏,可这些小把戏也如同钝刀,慢慢割磨着他的内心。 昨日原主要那般杀他,原是出宗前,竟看到小师妹拉他进角落表白,嫉妒之下,昏了头脑。 那自己要做什么?替原主赎罪吗? 时闻聿打了个哈欠,即使再困也不敢合眼。 那医师叮嘱过谢沉大伤未愈,可能夜里会发高烧,他也不敢怠慢了去。 看着全身无一处完好的好燕无余,时闻聿叹息着摇了摇头,心道原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天逐渐黑透,蜡灯摇曳,烛光暖黄,映在时闻聿昏昏欲睡的侧脸,头耷拉着,眼睛半睁不睁,突然一个打盹差点栽到地上,膝盖磕到床沿,他才吃痛清醒过来。 时闻聿“嘶……”了一声,揉了揉膝盖,撑在床边,想着看一下燕无余,抬头好巧不巧正对上了他的双眼。 这下是真给时闻聿吓得不清。 昏黄的烛光里,燕无余侧着脸望过来。他双眼半阖,眸光涣散,视线却随着时闻聿起身的动作缓缓上移,像被丝线牵动的木偶。 时闻聿松了口气,常识判断这明显是烧傻了。 时闻聿伸手探向燕无余的额头,掌心立刻传来灼人的热度。 少年苍白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病态的潮红,眉心紧紧拧出一道褶皱。 果然如医师所言,伤口开始发热了。 床边是时闻聿早早备好的一盆水,他正要抽回手,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死死扣住了手腕。 时闻聿手腕一疼,忍不住"嘶"了一声。对方的手像铁钳似的牢牢扣着他,力道大得让他挣不开。 床上燕无余已然闭上眼,额头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流,小幅度翻滚着,嘴里一直在低声呢喃。 “燕无余,放开!”时闻聿压低声音呵斥,却只换来对方更用力的钳制。 少年烧得神志不清,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如铁铸般纹丝不动,将他手腕勒出一圈红痕。 时闻聿不敢使力挣扎,生怕扯裂了燕无余胸前刚缝合的伤口。他只能僵着身子,任由对方紧攥自己的手腕,指节都泛了白。 东方泛起鱼肚白,夜色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床榻上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周身刺骨的疼痛残忍地提醒着昨日的遭遇。 时闻聿要杀他这个认知让燕无余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要撑起身子,却猛然发现掌心正攥着一截手腕。 晨光中,那截手腕白得晃眼,往上看,竟是时闻聿。 燕无余瞳孔骤缩,“啊!”了一声,触电般甩开手。 时闻聿被腕间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眼下还挂着照顾整夜的青黑。 昨夜燕无余高烧不退,死死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他几番尝试无果,后半夜实在熬不住,就这么倚在榻边昏沉睡去。 时闻聿缓缓直起身子,指节抵着眉心轻轻揉了揉,嗓音还带着几分晨起的沙哑:"你醒了。" 他的衣袍仍是昨日那件,素白的衣料上溅满暗红血渍,如同雪地里零落的红梅,分外刺目。 燕无余眸光一颤,垂首盯着锦被上的暗纹,低低应了一声,指节死死攥着被角。 这又是什么新把戏? 先是要他性命,如今又假意照料。 时闻聿莫不是觉得,一刀了结算便宜了他,非要这般钝刀子割肉才痛快? 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直面作为天命之子的男主,时闻聿喉结微动,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时闻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我去让店家熬碗粥,待会给你端来,你……好好养伤。” 话音未落,人已退至门边。 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与燕无余相处,另外心想着言多必失,说不出还不如不说。 "为我端来...好好养伤?" 燕无余怔在榻上,这句话在耳畔转了两转才堪堪明白过来。 他唇角忽地扯出一抹冷笑,眼底阴霾更甚。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莫不是那毒药下在粥里,非要看他一点点肠穿肚烂才痛快? 燕无余盯着那扇合拢的房门。 同样的戏码,他岂会再信? 上次也是这般,那人假意照料整夜,翌日端来的粥里却浮着半截蜈蚣。 恶心的他当时掷了粥碗,转眼便成了"清风派二师兄不识好歹,大师兄连夜照料,亲手熬的粥竟被打翻"。 好一个"不识好歹"。 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燕无余眼底泛起血色。 这般作践人的把戏,倒真配得上时闻聿这三个字。 此刻的时闻聿却浑然不知房内人的心思。他刚踏下楼梯,一道寒光骤然横在颈前。 锋利的剑刃稳稳抵住他的咽喉,将他生生钉在了原地。 第2章 毒粥 "哟,这不是清风派大师兄么?" 来人剑尖轻挑,将他染血的衣襟勾起半寸,眼底闪过讥诮:"怎这般肮脏狼狈模样,还以为是什么亡命歹徒。" 时闻聿嘴角抽搐,看向来人,马尾高束,眉峰高挑,狭长的眸子里尽是嘲讽。一袭玄色云锦用金线绣着九天玄鹤,银线滚边的云纹高领直抵耳下,腰间佩戴的剑鞘上也刻有相同的仙鹤金纹。 这正是记忆中,那位与原主结怨多年的青云门大师兄楚恒。 至于如何结下的梁子,只因几年前宗门大比上,原主看不惯这人,给他下了泻药…… "路遇歹人偷袭,这些都是我师弟的血,"他双指轻抵剑刃,不动声色地将利器推离咽喉,"不脏。" 楚恒还剑入鞘,玄铁剑格撞出清脆声响。 "能被人伤成这样,"他抱臂冷哼一声,讽道,"清风派果然尽是些……" "废物。"时闻聿接过话头,顺手掸了掸衣袖,"嗯,知道了。" 时闻聿可没少跟人吵架,这些浑不在意气人的话可谓是信手拈来。 楚恒:"…………" 楚恒额角青筋一跳。 这浑不在意的态度,比当年那碗泻药更叫人窝火,连刚想说的话也硬生生憋了回去,从喉间溢出一声怒骂。 "不知羞耻!" 不知是骂当年的原主,还是眼下恬不为怪的时闻聿,气得直接他拂袖撞开时闻聿,玄色衣摆扫过前阶,领着身后弟子踏向身后二楼厢房。 这波插曲对时闻聿来说不痛不痒,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眼下更重要的还是房里那位伤重的师弟。 于是他找到小二,摸出几块碎银,借了厨房,打算亲自去给他熬碗粥。 "师弟,我进来了。" 时闻聿敲了敲门,也不等里面人有所回答,便直接推门而入。 燕无余平躺在床上,斜眼一扫而过,目光最终定格在房梁上。 刚才外面的争吵他并没听全,至少是听见了"……这是我师弟的血,不脏……"时下这人又称呼自己为师弟,手里似乎,是干净的白粥。 燕无余摇了摇头,心下又啐上一口。 或许这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温柔话,好叫他乖乖喝了他的毒粥去。 "烫吗?" 时闻聿再吹了一口白粥,喂向燕无余嘴边。 "不烫。"燕无余吃下一口,冷冰冰道。 刚才其实他确实不想吃的,但时闻聿威逼利诱实在可恶,竟然,竟然说他要是不吃,今天就端着碗守在他房里。 燕无余又狠狠咬下一口。 比起要看时闻聿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一天,还不如被这碗粥毒死算了。 不过这家店粥还蛮好吃的。 燕无余心想着。 不多时一碗粥便快要见了底。 还剩一点的时候,燕无余撇开视线,声线毫无起伏道:"我吃饱了。" 今天的时闻聿实在反常,给了他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他一惊,连忙回过神来,左肩的刺痛无不在告诉他那是被眼前人刺伤的。 他要杀了他。 以及往事种种,他怎会忘,自己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当下不由得脸色一青。 可时闻聿哪知道这些,在他看来只觉得燕无余喝下这碗粥脸色更差了。 难道那后厨给的食材有问题? 时闻聿这么想着,随即便脸色凝重的盛起一勺还剩一点的鲜粥,送入口中。 燕无余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刚被他吃了无数口的白瓷勺送入了时闻聿的口中,唇瓣将瓷勺尽数抿进。 这也没什么不同啊? 时闻聿尝了一口,味道正好跟以前分毫不差。 难道是他又发烧了? 思及此,时闻聿觉得大有可能,于是轻声道:"师弟,你将头转过来一下。" 燕无余还在余震中没回过神来。 他竟然吃了自己刚吃过的汤匙。 燕无余满脑子都飘着这句话,一时没反应,竟真的将头偏了过去,随即鼻息绕进一道雪松般的香味。 燕无余当即呼吸一窒,双眼睁得溜圆,额头冰冷的触感如千年寒冰刺向他神经,毛骨悚然。 时闻聿将手敷在燕无余额头,好像就是正常该有的体温,也没有发烧的迹象,心里不经更加疑惑。 所以这是哪出了问题?难道是伤口?思及此他觉得非常有可能,这么大道口子,没有十天半个月必定不会有好转。 "你做什么!"燕无余反应过来,当下怒目圆睁,大吼一声,将时闻聿的手一掌拍掉。 四目相对,时闻聿一愣,眼前人洗净脸上血污,露出入鬓剑眉,凤眸如星,虽病容苍白,满脸怒容,却仍不掩其清逸风姿,果真如原著所述般。 他错开视线,道:"……没事,你好好养伤,我出去了。" 燕无余刚拍掉时闻聿的手此时垂在床边微微颤抖,伤口也因刚才大幅度的动作又开始了阵阵刺痛。 直到时闻聿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咽了咽口水,抬手摸上自己的额头,鼻尖似乎又萦绕上了那股青松的味道。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身上的味道是这样的。 燕无余忽的反应过来,连忙往下扇了自己一耳光,将手放进被褥里,仰卧在床榻之上,怔怔望着头顶素白的纱帐。 那纱幔被穿堂风轻轻拂动,恍若窗外未化的积雪,又似那断崖边纷扬的飞絮。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褥,忽然想起昏迷时攥住的那截手腕。 凉得像玉。 而且,时闻聿好像确实和往常不太一样。 刚才对他如此出言不逊,那样拍了他的手,都不曾生气。 可他昨日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燕无余眼底的光一闪而过。 演戏吗? 时闻聿,我倒要看看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时闻聿此时正在街上乱逛。 他们到的这个镇子叫忘川镇,原是靠近镇子有条河名"忘川",饮其水者记忆错乱,至于真假谁也不知。 应该是假的,忘川镇几代人都是吃这水生存,记忆要乱恐怕早乱了。但也应该是真的,因为前不久有个人赶集回来,在河里舀了勺水解渴,回到家后便性情大变,记忆错乱,与传闻相差无几。同一时间又有许多人出现同等症状,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镇子上的人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这水养活了几代人,如今突然成了这样,难免会想到妖啊魔啊之类的,于是联名上书报给了修仙界,而后又转交给了离得最近的清风派。 至于青云门为何也有人来此,无从得知。 经此事,众人本是纷纷大门落锁,闭门不出,许是年关将近,白日里的镇子倒也显出几分活气,街上的人比往常多了些,大抵是些为年事奔忙的。店铺门前早挂出了红灯笼,颜色却是褪了些,被风吹得摇晃,显出几分凄凉相。 时闻聿上街前给自己使了个避尘术,污血散尽,衣服露出原先的青竹纹,他从袖口取出卷轴仔细看了起来。 既然是魂穿,那原主的事也只能是他的事。 原剧情中视角给到的是男主,所以并没有这一段,这将是他第一次降妖除魔,并且无视角。 细细琢磨完卷轴,时闻聿站定思考了会,左右一瞧,正好看见一个白色胡须,满头黑发,背着个箩筐的男人经过,连忙上前拦住,笑着问:"这位壮士,请问陈易家可知怎么走?" 陈易便是那舀水喝的倒霉儿,因此卷轴中对他稍有记录,既然要查,那先从他开始。 "你是仙家的人吗?"那男人看着时闻聿的青竹纹袍,稍微诧异了一瞬,随即眼神躲闪开来。 时闻聿道了声是,并为察觉出什么异样,只觉得眼前人长的好生奇怪,分明正值壮年,却长满白胡。 男人尬笑两声,叹了口气道,"陈易家就在前面拐角,这人命苦!媳妇都没娶上,老娘前些天刚走,昨儿个他自己也……唉,现在那屋子空荡荡,连个孤魂野鬼也不曾有喽。" 时闻聿一心想快点查完走人,跟男人道了声谢,转身就往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道朱红大门落锁在雪里,悲凉凄凄,时闻聿有些诧异,看了卷轴和听了那老伯描述,原先觉得这陈易应当是个食不果腹的穷小子,结果是个富得流油的大户人家。 只是这都富成这样了,竟然连个媳妇都不曾有。 时闻聿抬手运起灵力,直接震开了门锁。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扬起一片灰尘。他挥了挥手,扇开面前的飞灰。 院内一片破败。杂草丛生,屋檐的红漆剥落大半,枯井里堆满积雪。 时闻聿皱着眉往里走,越往前死气越重。 原本他来时刚还下着新雪,而院子里的雪却是像蒙了层乌纱。 这具身体的原主毕竟是清风派大师兄,修为自然不差,强大的感知力让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异常灵敏。 时闻聿手唤灵剑握紧,走到明堂的大门前。那扇破门摇摇欲坠,被他剑尖轻轻一碰,便轰然倒塌,激起一片灰尘。 灰扑了时闻聿一脸,他咳嗽着向后退去。 待灰尘散去,堂屋里的景象尽收眼底。 正中一个简陋的木架格外刺眼,上面盖着块崭新的白布,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一截青白灰色的手垂落在外面,白布下隆起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形。 "看来就是这位了。" 时闻聿走到架子跟前,偏过头用剑端轻轻挑起白布一角,整个人猛然僵住。 这白布之下,竟是个纸人! 他用力将白布挑飞,定睛看去,果不其然,哪有什么血肉,也是纸扎的手臂。 意识到是障眼法的时闻聿脸色当下难看起来,向后倒退好几步,眼见要退出大门,却见刚才轰然倒塌的大门竟完好无损立在原地,在他快要踏出去时只听"砰"的一声,关紧了。 时闻聿暗骂一声,情急之下怎么调动灵力御剑都忘了。只觉后脖颈处一凉,当下头皮发麻转过身去,鼻尖几乎撞上门板。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毒粥 第3章 幻境 时闻聿呼吸骤然一滞,本能将肩膀一歪,反手一剑刺向身后。 破空声响起,剑刺了个空。自己肩上哪有什么手,背后空无一人。 房中不知何时燃起了红烛,幽幽烛光映在纸人惨白的脸上,平添几分阴森。 “谁在那!” 他厉喝一声,只见红光摇曳之下,那纸窗后面当真闪过一道人影。 时闻聿提剑刺去,破窗而出,却见本应躺在屋中的纸人正立于窗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嘴角蓦然裂至耳根。 时闻聿脊背发寒,掌心灵力翻涌,脚步一动,抬剑挥去。 剑光如虹,整面墙瞬间粉碎,木屑纷飞间,不知从哪传来一声爆喝。 “时闻聿!你踏马的有病吗?” 楚恒的声音如雷贯耳,时闻聿陡然睁开眼。 眼前哪还有什么朱红大门,破落挺远,诡异纸人。他竟然站在破草屋前,手里长剑与楚恒兵刃死死相抵。 时闻聿收回剑,看向楚恒,吃惊道:“你怎么在这?” 楚恒将剑插回剑鞘,活动了下手腕,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不在这,倒是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我不是……”时闻聿那句纸人哽在喉头,只见他环顾四周,脸色霎时一变。 都是幻术。 这陈易还真被他猜对了,就是个食不果腹的穷小子,这茅草屋不过几根朽木撑着枯草,风里来雨里去多年,时闻聿那剑如果没有楚恒挡着,怕是要将这破屋夷为平地。 “你不是故意的?”楚恒抱臂冷哼一声,“谁信。” 时闻聿见他这样,觉得解释也是苍白,于是直接道:“抱歉。” 楚恒冷哼一声,随后从囊袋取出捆卷轴,扔给时闻聿:“事务堂原说的合宗调查原来是你们,早道是你,我打死都不接这任务。” 其实早在碰到时闻聿他就猜到了,只不过当时想问,却被他的话实实在在气到,于是哽声没再提,后来出门也故意没叫他。 时闻聿诧异接过卷轴,原来还是合宗调查这种说法。 时闻聿将卷轴递给楚恒,点了点头:“知道了。”随后便绕开楚恒朝屋子里走去。 这草屋里面不大,一眼就能看得全部,因此屋中白布格外显眼。 与幻境中的情景一样,四脚架上盖着张雪白的布,一截青白灰的手臂垂落在外,白布下面的轮廓隐约看出是个人形。 时闻聿不语,将白布微微掀起一角,露出里面人面如死灰,双眼紧闭的脸。 这次下面不再是纸人,而是有血有肉的尸体。只是这人脸,莫名的看着有些眼熟。 楚恒抱臂斜靠在门框上,瞅着他动作,冷哼一声,道:“别看了,这尸体,少了一魂一魄。” 时闻聿将白布盖下,看向楚恒,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楚恒翻了个白眼:“你们清风派教书的也是酒囊饭袋吗?”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上前来,掌心灵力微转,一道白光倏然绽开,随后,陈易的身形在白布上凝现,如水中倒影。 “常人死亡 ,三魂六魄俱全,招魂不会现出原型,而是早早入六道轮回。”楚恒指着人魂,接着道,“这人的魂魄明显出现在白布上 ,而且依照这魂魄的透明程度来看,应当是少了一魂一魄。” 时闻聿了然,楚恒撤了灵力,魂魄的虚影本该散去,然而,这个却好端端的依然浮现在上面。 楚恒一愣,瞬间大叫一声:“不好!后退!” 只见那虚影竟落回尸体,与其融为了一体,蓦然回魂,竟像活人般坐起,猛地睁开眼,双眼嗜血般通红。 突生变故,时闻聿反应慢下半拍,那僵尸竟反手一抓,差点抓破他喉咙。 “愣着干嘛!”楚恒攥住他后脖领,将他往后一推。时闻聿只觉一股劲风扑面,整个人已被推至门外。 “这是怎么回事!”时闻聿大叫道。 楚恒雷霆出剑,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朝那死而复生的尸体刺去,怎料那尸体外表竟硬如钢筋,硬生生接下了他一剑,他大骂一声,收起剑退至门外。 楚恒一剑刺出,寒芒直取那复生尸身咽喉。却听"铛"的一声金铁交鸣,剑锋竟被那尸身硬生生震开。他大骂一声,收起剑退至门外。 “被人耍了!”楚恒气急,一个飞身朝里面的僵尸又是一剑。 时闻聿想到了那个问路的老伯,见楚恒打的吃力,也提起剑冲了过去。 他与楚恒又是几剑过去,眼见那僵尸竟纹丝不动,楚恒咬咬牙冲时闻聿大吼一声:“退后!” 时闻聿听闻,连忙退至门外雪地好几步开外。只见楚恒掐了个诀,往剑上一抹,当即便见那个长剑闪出红光,他当空一劈,那张牙舞爪的僵尸刹那停在原地,轰然一声,从头到尾裂成两半,魂魄也随之烟消云散。 “…………” 楚恒手腕翻转,将剑插回剑鞘,小口喘着气。 时闻聿皱眉走向那尸体,只见雪地里裂成两半的竟然是个纸人。 跟幻境里的一模一样。 时闻聿问:“这怎么是个纸人?” 楚恒刚顺上气,斜眼看去:“障眼法。” 时闻聿转头:“什么?” 楚恒缓步走到裂成两半的纸人旁蹲下,随意捡了根裂木,将纸人来回翻转两下,最后停在某处,轻点道:“这纸人被下了锁魂咒,今是那陈易的头七,残魂被我招入这纸人体内,化形成了僵尸。” 时闻聿思索了一会,道:“你比我早来,想必招过一次,怎么那时没动静。” 楚恒想了一会,道:“头七还魂不可差一分一毫,我来的时候还没到时辰,你一来就刚好到了点,就像是……” “专门为我而来。”时闻聿明了,接过话头,心当下一凉,竟然有人要害他,不,是害原主。 楚恒点了点头。刚才楚恒那一剑余波将草屋彻底荡平,得亏这人住的偏远,闹出这么大动静,附近都没人。 “对了,”时闻聿想了会,道,“你问路的,是不是背着个背篓,白胡子的中年男人” 虽说只有一面之缘,可黑发白胡,很难不记住。 楚恒点了点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时闻聿叹道:“因为我的路也是他所指。” 难怪那人当时满脸虚样,原是心里真的有鬼。 楚恒皱起眉,听时闻聿讲了那先前那幻境,缓缓道:“看来这次任务不简单,会障眼法,制造幻境的魔恐怕已然入境。”接着,他继续道,“此事因那忘川河而起,恐怕还要去那一趟。” 魔物一共就分三种:成魔,入境,化形。 而这之前的都叫:孤魂。 时闻聿点了点头,却道:“我觉得还是得先找到那个男人,或许,陈易的尸体,他会知道。” 楚恒扔掉裂木,起身拍了拍手,转身道:“那还愣着干嘛,走啊!” 时闻聿摇了摇头,就冲这人刚才救他杀魔的表现来看,心不坏,纯讨人厌,刀子嘴豆腐心,傲娇得很。 暮色四合,长街寂寥。 积雪覆着空荡荡的货架,偶见三两行人缩着脖颈匆匆而过,在雪地上踏出几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转眼又被新雪掩去。 两人踏进一家尚未打烊的酒馆,打算在这套点消息。 时闻聿缓缓落座,楚恒叫来小二:“天冷,有茶没。” “贵人稍候!”那小二眼瞅着二人穿着不凡,当下脸上笑都真了几分,不出片刻,便上来一壶上好的热茶。 “客官慢用!” 楚恒轻咳一声,拉住正欲走的小二:“诶,你说你这酒馆这么好,每天人来人往,可曾见过一个留着白胡子的中年男人。” 那小二见过的人多了,打听人的人也见多了,只是都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尬笑着摆了摆手,看向楚恒,狐疑道:“你们……” 楚恒又咳两声,装似不经意露出腰剑配剑,和鼓囊的钱袋子。 那小二往下一瞥,眼神瞬间放起光来,立马谄媚道:“原来是仙家老爷,诶呦,你瞧我这脑子,虽然平常记不住事,但你说的那人我倒是实打实的认识,不就是住那东边家的陈易嘛!” 两人听罢瞳孔瞬间一缩,他们刚从那过来,茅草屋甚至被楚恒劈的渣都不剩,时闻聿更是一惊,瞬间反应过来刚才看到那尸首时怎么这么眼熟,原就是那没了胡子样的男人。 可招魂明显招回此人魂魄,分明死了,却在集市上给他们分别指了路。 “胡说!他不是……”楚恒愣怔一瞬,当即觉得自己被耍,厉声呵斥,时闻聿也眼神一凝。 那小二确是说上了头,接过话自顾自说道:“诶,我知道他前不久喝那水丟了魂,可前两天他竟又恢复了神智,呐,他刚还在我这赊了酒钱。” 那小二说着,还去抽屉取了赊账本来给他们看,楚恒一把夺过,果真看见今日期下写着:陈易,赊海棠醉一坛,计银三两。 时闻聿眉头一凝,看向楚恒道:“那你招来的是什么东西?” 只见他抓了抓脑袋,烦躁道:“我哪知道,估摸着是什么孤魂野鬼被施了障眼法。” 既然是孤魂野鬼,那缺个一魂两魄的也不奇怪了。 那小二一听鬼啊法啊之类的,当下被唬得不轻,磕磕巴巴道:“仙、仙师啊,那陈易咋啦?他还欠我们酒馆……几十两银钱呢!” 只见楚恒摇了摇头,问:“没事,你可知那陈易喝完酒,往哪走了吗?” 那小二当下明了此事不简单,再不敢怠慢,连忙道:“好像是往忘川河去了,镇外就那一个地方。” “知道了。” 楚恒取下银钱丢给那小二,那小二见钱眼开,什么怪异都抛诸脑后,打开钱袋子细细数了起来,眼见钱越数越多,愈发高兴,将钱袋一系,收入衣襟“诶呦”一声,道:“各位仙师恐怕是来调查最近得的那病吧,都说是什么魔作祟,依我看,都是那陈易搞的。” 两人原本起身欲走,闻言转过头来,时闻聿皱眉道:“此话怎讲?” 小二左右一瞧,压低声音,故作玄虚道:“因为我上次可是亲眼看见,是那陈易在那忘川河里撒了东西。” 时闻聿惊道:“真的假的。” 那小二直起身,“呦呵”一声道:“我骗你们做甚。” 楚恒眉头轻簇,沉声道:“光凭你所见,我们怎能相信。” 那小二见金主开口,又搓起手涎着脸道:“那晚天黑,瞧得不太真实,可陈易那小子白胡子太显眼,自是不会认错人,至于在做什么就……” 话戛然而止,楚恒直盯着那小二,直到把人看得全身发毛,连连尬笑,才转向时闻聿道:“此事不简单,得快些走。” 时闻聿点了点头。 这忘川河离镇子并不远,两人赶到时,天光尚明。 夕阳西沉,残照如血。 实在太冷,河面结了薄冰,映着暮色,泛出幽幽的冷光。岸边的老柳树枯枝低垂,积了层雪,像挂满了碎玉。 说来也怪,这忘川河水既非大湖支流,也非山间绵延而出,倒像是凭空从地底冒出来的,真如那黄泉路上的忘川。 楚恒蹲下捧了一掌水,正欲送入口中,被时闻聿出声拦下:“这你都敢喝,就不怕喝出什么事?” “再毒也没你给我的水毒。” 说的正是之前原主给他下泻药那件事,时闻聿扯了扯嘴角不再出声,只见楚恒低头喝了一口,随后皱眉站起身。 时闻聿:“好喝吗?” 楚恒:“……有股香灰味。” 第4章 纸人 “香灰?” 时闻聿诧异一瞬,竟也想俯身去舀手尝尝,却被楚恒拦了下来:“算了,你还是别喝了,等会喝死得不偿失。” “…………” 时闻聿无语一阵,直起身,拍开楚恒拦在自己身前的手:“那店家小二说看到陈易在这河里撒了东西,难不成是香灰?” 楚恒道:“有可能,不过香灰这种东西,遇水即化,味道怎会留这么久。” 时闻聿点头,道:“看来不是只是香灰这么简单,得找到陈易再说。” 楚恒沉着嗓子应了一声,看向四周,雪白一片,突然,他眼底闪过一抹光,低头看去,呵道:“快来!这河里有东西!” 时闻聿走来,眼见楚恒拔出剑,用剑尖在水里一挑,竟挑上来块碎金,在光下熠熠生辉。 他俯身将金块捡了起来,仔细瞅了瞅,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捏住金块的指尖微微用力,那金块竟瘪做一团。 “纸做的。”时闻聿眉心微蹙,将金纸块递给楚恒,“又是障眼法。” 楚恒也锁紧眉头,正欲接过,忽听一声暴喝:“毛贼!何顾偷拿我钱。”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窜至他们二人跟前,一把夺过金纸块,捂在怀里。 这正是那他们要找的陈易。 陈易捂着怀里金纸块,满脸警惕的看着他们,步子不断向后退去。那后面有块巨石,想必他刚才是从那跳出来的。 时闻聿叹了口气,道:“谁要偷你金子,你好生看看我们是谁?” 陈易“呸”了一口,恶狠狠道:“偷我金银的小贼,我怎会认识你们。” 时闻聿指了指自己和旁边的楚恒:“……你和我们今早不是才见过?” “见过个屁!” 这下轮到时闻聿一愣,加重语气满脸疑惑道:“你还给我俩指了路,还唤了我仙师……” 那陈易却突然暴起,目露凶光道:“什么给什么指路!我从昨晚开始就在这没离开过!倒是你俩,肯定是你俩跟踪我!不然为啥这么巧,捡了我的金子!” 楚恒听得额头青筋暴起,抬脚将那陈易踹翻在地,怒斥道:“说话就说话!想干嘛!还有!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看看!你怀里揣着的,是什么东西!” 那陈易“诶呦”一声倒在地上,听闻,连忙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却见哪有什么金块,只有一团硬纸,当即大惊失色,扔了出去,回过神来就开始满地打滚,粘了一身雪,冻得嘴都僵了还在大叫:“定是你们换走了我的金子!诶呦!不好啦!有人抢劫还打人啦!” 楚恒冷哼一声,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剑,毫不留情道:“接着喊,我倒要看这周围除了我们,哪还有人。” 叫喊声渐渐没了,这陈易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余光瞥见楚恒的动作,当下腿一软,嘴哆嗦着说话更不利索了:“你、你们到底要干嘛。” 时闻聿和楚恒对视一眼,随即蹲下身平视他眼睛,微微一笑道:“我们当然是来找你的。” “你们来找我干嘛。”陈易心虚的别开眼,额头的冷汗被寒风一吹,哆嗦着没流下来,“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们。” “是吗?”时闻聿依然直视着他的眼睛,道,“陈易家就在前面拐角,这人命苦,媳妇都没娶上,老娘前些天刚走,昨儿个他自己也走了,现在那屋子空荡荡,连个孤魂野鬼也不曾有……这话不是你跟我说的?” 陈易咽了咽口水,当下欲哭无泪道:“两位仙师啊,我真没见过您二位,说过这些话,我老娘是前些天走了不错,但我好生生的……咒自己干嘛!” 时闻聿眼见对方实在不像撒谎,看向楚恒道:“难不成真不是他,那个指路的另有其人。” 楚恒思忖着点了点头:“看来是用了易容术。” 躺在地上的陈易见两人没再往他这看,眼轱辘一转,竟想翻身爬走。 “你想去哪?”楚恒眼尖,又踢了陈易一脚,疼得他又翻身回来。 “仙师啊,既然不是我,怎不放我走?” 楚恒眼神犀利,问出的问题直逼命脉:“走?你还想走?老实点说,之前你往这河里撒了什么东西?” 陈易一听,瞳孔骤然收紧,楚恒一看便知绝有这事,只听地上那人干笑两声道:“哈、哈,仙师说什么笑话呢,我我晚上可从未离开过家门。” 楚恒双眼微眯,缓缓道:“我可没说是晚上。” 陈易心骤然一紧,猛然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正欲开口,突然,刚才被他扔在一旁的金纸块在雪地里“滋啦”一声,竟凭空自燃,冒起股白烟。 “退后!”楚恒将时闻聿拦在身后,眼神死死盯着那东西,浑然没注意旁边的陈易悄悄爬了起来。 时闻聿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当即脸色一变,叫道:“不好!他要跑!”随后转身,朝陈易飞奔而去。 那陈易见他追上来,被他一惊,没注意脚下的石头,硬生生面部朝下栽倒在地。 “诶呦喂!”陈易吃痛大叫一声,翻过身来,瘫坐在地上用手揉着鼻尖,不断哀嚎。 “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干嘛老是想跑。” 时闻聿无奈扶了扶额,身后骤然响起楚恒的一声暴喝:“时闻聿!闪身!” 时闻聿僵住片刻,随即,感知的杀意排山倒海般袭来,身上汗毛倏然直立,千钧一发之际,他将身体微微一侧,刹那间,一道细小如石子的东西骤然射过,飞进地上陈易的嘴里。 时闻聿立即转头朝陈易看去,只听哀嚎声戛然而止,在原地的人全身僵直,面目狰狞,飞到他嘴里的东西瞬间化为了一滩水,顺着喉咙流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上的人突然厉声惨叫,整张脸因痛苦扭作一团,五官几乎要挤作一处,他双手成爪,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喉咙,脸色由红转紫,眼球布满血丝,似要爆凸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时闻聿面色唰得惨白,向后退去好几步。 楚恒皱眉道:“被封口了。” 时闻聿道:“…………” 地上的人一番动静后已然没了生息,保持着那可怖的姿势僵卧着,下巴被抓的血肉模糊,白胡被血迹浸染,根根分明,大张的嘴里还有半截未吐尽的惨叫。 时闻聿这是第二次见如此血腥的场面,脸色又白了白,蹲下身打算合上他的双眼。 就在他指尖快要触碰到时,那尸体竟自燃起来,眨眼间燃成灰烬。楚恒迅速上前拉开他,看向融在雪水里的骨灰,眉头紧皱不松。 “毁尸灭迹吗?” 时闻聿站起身,稳住快要晃倒的身形,在一旁缄默不语。 楚恒沉默良久,将剑插回腰间剑鞘,拍了拍手道:“今日只能这样,天色不早了,明日再来看看。” “走好。”时闻聿叹了口气道。 楚恒转头:“什么?” “没什么。”时闻聿摆了摆手。 楚恒冷眼哼笑一声。 两人回到客栈时天已暗沉,雪又簌簌落下,新雪层层覆盖,恍若一切痕迹从未存在。 时闻聿轻轻推开房门,木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蹑着手脚走到燕无余床前,缓缓坐下,看着床上熟睡的燕无余, 连日来的变故接踵而至,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此刻终于得了空,能静下来好好想着心事。 窗外月光如水,屋内静谧安宁。 时闻聿怔怔出了会神,眼见燕无余的被子滑开一角,露出半边肩膀,他连忙起身,倾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捏起被角正要掖好,却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扣住他手腕。 时闻聿惊吓差点出声,连忙低头看去,蓦然撞进燕无余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 燕无余缓缓出声,似是许久不曾说话的缘故,嗓音略微有些沙哑:“你做什么……” “……没什么,帮你掖一下被角。”时闻聿挣脱开他,起身揉了揉手腕,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嘴边,脖颈微微泛红。 燕无余稍微撑起身,抬眸看去,目光微滞,随后错开。 “打扰你了,接着睡吧,我再去开间房。”时闻聿轻咳一声道。 燕无余身形微顿,闷闷“嗯”了声。 时闻聿并未察觉床上人的异样,站在门口轻叹口气,将门紧紧关上。 这心思是真难猜。 四下骤然寂静,燕无余望着紧闭的大门,心底突然升起股异样。 他总感觉这人,不论是气质还是举止,都不似以往。 他从不会轻易揣测人性,但以他对时闻聿的了解,深知其性情绝非反复无常之辈。 那么这个人,是谁? 燕无余心头突突直跳,声音如雷贯耳。 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时闻聿扶了扶额,整整一天不停,现在可谓是身心俱疲,他朝小二招了招手:"再开间上房。" 他特意选了走廊尽头的厢房,不吵,还只与燕无余隔了三间屋子。 他轻推开房门,伸手不见五指。 时闻聿摸着黑往屋里走,膝盖“咚”得撞上桌角,痛得他龇牙咧嘴。 “靠……” 时闻聿揉了揉膝盖,桌子上的烛火这时突然"噗"地亮起,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张惨白的纸脸正正贴在他眼前。 时闻聿刚要叫惊叫出声,却见那纸人猛地一抬手,紧接着后颈骤然剧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疯狂的不停改文,累了(尺v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纸人 第5章 鬼新娘 时闻聿猛得睁开眼,冰凉的河水瞬间倒灌进鼻腔。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双手胡乱的扑腾从水里坐起身,呛得连咳数声,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待冷静下来,刺骨的寒意顿时扎进骨髓,冻得他浑身打颤。 冷,太特么冷了! 时闻聿抖着身子站起来,一片雪花落在他鼻尖,抬眼望去,大雪纷飞,乌云蔽月,四周漆黑一片,唯有寒风呼啸不止。 湿衣紧贴在身上,冻得他重重打了喷嚏,下半截身子还浸在寒水里,已经僵的发麻,倒竟觉出有些暖意。 他拔腿走上岸,忽然看见一块石碑立在那,定睛看去,竟看到上面刻着“忘川河”三个猩红大字。 怎么到这来了?! 时闻聿惊觉,向后倒退几步,背后突然抵上片冰凉,随即便听到声檐下风铃般的轻笑。 "哎哟~公子这般急着往人怀里钻,可叫奴家好生羞臊~" 时闻聿忽得毛骨悚然,转身看去,只见身后空无一人,他再将头转回来,却看见一位头盖红嫁头,身着血红嫁衣的女子,撑在石碑上,嘴上带着笑。 时闻聿忽得毛骨悚然,猛地转身,背后空荡荡只有飘雪。再回头时,惊见石碑上倚着个身着红嫁衣,红盖头,红得扎眼的女子。 盖头下朱唇勾着笑,葱白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石碑。 时闻聿脸色“唰”的失去血色,踉跄着连退数步,直到冰凉的河水再次漫过脚踝。 “你是谁?” 时闻聿稳住身形,皱眉呵道。 “我是谁?”那鬼新娘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随后像未经世事的姑娘一样,搅着手娇羞起来,“诶呀公子为何这样问,难道是想让奴家亲口回答是你聘妻才满意嘛?真是的……” 时闻聿:“…………” 他不记得原主还有个连人都不是的桃花债。 “你……”他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陈易是你杀的?” 那鬼新娘闻言,止住动作,抬头看向时闻聿,盖头下的红唇缓缓勾起:“你是说那个连四十九日香灰都撒不利索的废物?” 她指尖划过石碑,漫不经心道:“没错,是我杀的,废物东西留着也无用。” 时闻聿负在背后的手一颤,因为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好似被禁锢,无法使用。 “别费力了。”那鬼新娘轻笑着,绣鞋踏雪而过,每一步都在雪地上洇开刺目的血痕。 时闻聿被逼得步步后退,直至河水漫到腰间。刺骨的寒凉竟浑然不觉,眼神紧紧盯着那逐渐逼近的血红嫁衣。 他出声道:“但至少,那是条人命。” “人命?”那鬼新娘信步上前,红盖头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半张惨白的纸脸,只听她幽幽道:“在我这里,人命是最不值的东西,更何况,是他?又或是你。” “纸人……”时闻聿眼神一凛。 “时辰到了。”那纸新娘红唇抿嘴一笑,拍了拍手,时闻聿身后瞬间出现两个腮涂鲜红的纸媒婆,惨白的手爪搭上他肩膀,将他再次托入水中。 时闻聿:“!” 他剧烈挣扎起来,可那两个纸媒婆似如两座巨山,压得他动弹不得。 时闻聿呛了几口水,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那纸新娘的脸竟贴到了水面上,四目相对,他听到那个纸新娘道:“乖乖听说说,不定死的舒服点,你看那陈易,瞬间就化成灰了……什么人?!” 时闻聿本已意识昏沉,忽然只听一阵冰刃相撞的声音,紧接着,一只苍白有力的手,伸进水里将自己拉了起来。 时闻聿在岸边磕的撕心裂肺,喉头满是腥甜。 他抬头看去,来人身着墨色劲装,马尾高高束起,发尾还滴着水珠,手里长剑寒光乍现。 再定睛一看,那竟然是燕无余! 他一愣,连忙道:“你怎么来了?!” “我……”燕无余瞥开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自己跟踪时闻聿,却看见他被掳走,于是又匆忙赶到这里。 那不远处的鬼新娘脸色一僵,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你说的是这个吗?”还不等燕无余回答,身后的夜幕下又缓缓走出来个人,正是楚恒。 只见他掌中心托着展四分五裂的琉璃莲灯,五指猛地收拢,瞬间碎成齑粉,从他指缝滑落。 “拿着个破锁魂灯就想糊弄过去?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们了。”楚恒拍了拍手,嗤笑道。 那灯一碎,时闻聿瞬间感觉四肢百骸如解冻的冰河,灵力贯穿全身,然后再听到楚恒的话。 时闻聿:“…………” 其实我就是废物。 “既然是自寻死路,我不介意多杀两个。”那鬼新以袖掩唇,森冷一笑,道:“祭魂!” “退!” 楚恒面色骤然一沉,拔出腰间长剑,双手紧握,立在身前。 刹那间,众人脚底下倏然绽开一道血阵,猩红结界冲天而起,将三人困在内。而那纸新娘在不远处,忽又像闺阁少女般轻笑起来,阴冷道:“诶呀,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进了这万魂阵。” 她红唇轻启,吐字如毒:“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血阵中瞬间冒出无数鬼面,有的青面獠牙,有的七窍流血,有的皮肉溃烂,密密麻麻挤满结界。 那些鬼脸忽大忽小地蠕动着,发出婴啼般的尖叫。 “小心!” 这时,一只青黑鬼影突然朝燕无余张牙舞爪扑去,时闻聿眼疾手快抱住燕无余,向后一躲,反手灵光爆出,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这些鬼魂并没太大伤害,只是难缠的紧,只要时间够久,总能被耗死。而那鬼新娘似乎也是这么想的,看着里面翘着嘴角,低低哼着歌谣,仿佛在观赏一出大戏。 “你们没事吧!” 楚恒挥着剑,那些鬼魂在他剑下个个瞬间散为虚影。 时闻聿摇了摇头:“没事!” “放手……” 他又反手打散两个鬼魂,怀里突然传来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低头看去,这才发觉自己还紧抱着他,连忙松手。 时闻聿不好意思尬笑道:“情况紧急,抱歉。” 燕无余脸色涨得通红,好半天才应了声:“没事。” “对了,你的伤——” 时闻聿突然想起燕无余还身负重伤,话说一半突然只见阵法中央一道金光闪烁,怨魂瞬间都魂飞魄散,随即慢慢显现出位广袖流云的白衣男子。 “啊!” 只听结界外骤然响起声鬼新娘的尖叫,眼瞳剧烈颤动着看向那白衣男人。 “鸾儿。” 四周瞬间寂静无声,只见那白衣男人低垂着眉,转身看向鬼新娘,抬起眼,目含春风:“放下吧。” 鬼新娘蓦然僵着在原地,全身不住发抖,两行血泪自盖头下淌出,印在纸脸上两道红痕。 “不可能的——” 她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颤着声使劲摇头,一把扯下红盖头,露出张即使皱着纸,依然妖艳绝美的脸。 她倏地贴上结界,瞪大着眼,死死盯着男人的脸,疯癫道:“不可能的,你不是她……你绝对不是他!” 只见那鬼新娘猛地撤回结界,十指成爪直取男人心口,却见那人根本没躲,而是顺着力道,轻轻抱住了她,在她纸做的干枯发间,落下一吻:“鸢儿别怕,我回来了。” 鬼新娘浑身剧烈颤抖,手臂贯穿男人心口。她听着男人的话,瞪大着眼,木讷着淌下两行血泪。 “不是的……” 那鬼新娘脱开男人怀抱,血泪砸在雪地里,晃着身子向后连连退去好几步,眼睁睁看着男人的魂魄,越来越黯淡。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她所起阵的万魂阵,顾名思义,能锁住在她周围方圆十里的所有孤魂野鬼为她所用,这些孤魂野鬼不入地府,不入轮回,因为各种各样的前尘往事,选择留在人间日日夜夜的飘荡。 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个男人,她的夫君。 “因为我从未离你而去,阿鸢。”那白衣男人弯眼浅笑着,双臂微微张开,似乎是想再抱她一下,“我爱你。” 鬼新娘突然大哭起来,丢盔卸甲,扑向他怀里,那男人的灵魂却突然散为星点。 她穿过男人身体,抓住几片风雪。 “但这次,我真的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 男人最后的声音在她耳边轰然炸开,她跪在雪里失声尖叫嚎啕大哭,皱皱巴巴纸做的身体,也慢慢暗淡下去,变成了血肉。 时闻聿和楚恒对视一眼,挪着步子走上前,只见雪地里的女人披头散发,哭着不断喃喃自叨。 “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 时闻聿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出声:“你……” 楚恒“啧”一声,回头瞪他一眼,他只得悻悻闭上嘴。 鬼新娘止住呜咽,用嫁衣袖口胡乱抹了把血泪,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 她扫过三人,忽地扯出个惨笑,掌心一翻,竟又现出盏与先前楚恒毁掉的一模一样的莲灯,五指猛地收拢,碎成了粉末。 “结束了……” 那鬼新娘自语了几声,抬头看向面前的三人,眸色死寂,只听她哑声开口道:“杀了我吧。” 扣着墙终于憋出三千字了(? . .?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鬼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