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家里还会有男鬼吗》 第1章 第 1 章 今天是农历十五,沈远山——也就是何映霞的公公发工资的日子。 沈家接连办了两场事,说不上多热闹,但该有的一样没少。 何映霞不清楚沈家家底,但看米缸里的米从没见过底也知道,大约是不缺钱的。 她感觉自己嫁得不错。 公公是提前说了不回家吃午饭的,所以中午就她跟婆婆两个人。 吃完饭她去牌位前面端碗。她有些叫不出口“阿舟”,每次都是含糊一句:“阿唔,我端碗了。” 端回还带着一点温度的饭碗,在灶台上放一下,然后把饭倒回锅里。 办席的肉菜还有一点没吃完,今天中午的白菜里面就多了两块肉,她低着头只扒着饭,偶尔夹一块咸菜下饭。 顾翠兰给她夹了一块瘦的,说她咬不动,吃了塞牙。 何映霞噢了一声,说谢谢妈。 这块肉不知道煮过多少遍了,软趴趴的一点筋没有了,她这样想着,兴许这只猪子还是她父杀的。 没什么油水,碗也没什么好洗的,三个碗,一个小盆儿,她端着放在场上的井池旁边。 沈砚舟吃的那个碗格外好洗,她用水冲了冲,对着太阳就能看到亮堂的,泛着点七彩的光。 刷碗的丝瓜络是办席的时候顾家拿过来的,一共十二条,那几天用掉了一半,没全部扔,她挑了几节看着还行的,继续用着。 门口的锁扣响了两声,是沈远山回来了,他夹着一个小包,还提了一小兜桃子。 何映霞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父家来了。” “嗯,”沈远山平日里也不跟她说多少话,“家来时看见你父在市上斩肉,给了我几个桃子,说你高兴吃的。” 何映霞应了一声:“谢谢父。” 也不知道在说哪个父。 她刚要转身,又被沈远山叫住。 “这十块钱,给你。” 她有些愣住了,右手垂在身侧没敢动。 沈远山不好跟儿媳有什么接触,只是将手又往前伸了一点:“拿着,阿庭也有的。” 她将右手擦了又擦,才手心向上伸出去:“谢谢父,但是我用不着。” “嗯,你高兴存着也行。” 轻飘飘一张纸落在她掌心,她回握,感觉它像一朵云。 何映霞把它仔细叠好,放进口袋里,端着碗盆,提着桃子进了厨房。 她把桃子放好,又把灶台擦了擦,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兜里的那张纸几乎要跳出来。 她躺在铺上,把那十块钱抻平,看了又看,半新不旧的有些折痕,边缘处泛起了白色的毛边。 但她还是喜欢,甚至连编号都快背下来了。 看了一会,何映霞起身去衣橱里翻出沈砚舟的小箱子,她嫁进来第二天就交给她了。 里面放了几张纸和一些男孩子的小玩意儿。 她是不认得字的,所以沈砚舟之前写了点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把十块钱放进信封,和之前沈砚舟攒的二十多块钱放在一起。 还有她的一对金耳环和银手镯,打了之后就戴过一回,就是嫁人那天。 她偷偷戴上了,沈砚舟之前捡了一块碎镜子,汤圆那么大,边缘磨得很光滑,何映霞对着镜子照照,看到了耳后的小白花。 默了半晌又摘下了。 她把信封里的票子全部倒在床上,一共是三十六块四毛二分。 都是她的。 她忍不住笑起来。 她决定去市上花掉一点。 带多少呢,十块吧,可这么贵的东西一般都要票的。 五块呢,五块可以买一双顶顶好看的鞋子了,她之前看到画上的人穿的,带高后跟的那种。 可是买了能穿出去吗,穿不出去的鞋,叫什么鞋呢。 她最终只带了点零钱。 “妈,我上市去了。”走之前她跟婆婆说了一声,顾翠兰应了一下,也没问她出门干什么的。 何映霞头一次带这么多钱出门,看谁都像要偷她的钱,她把口袋捂得很紧。 邻居杨妈妈跟她说话:“沈家的新妇,上市去啊?” “是嘞,大妈妈,你阿有吃饭?” “吃过了,刚洗好碗,准备困一会呢。” “嗯,你困吧,那我先走了。” “好的,有空来耍子。” “晓得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只是觉得高兴,要出来走走,她想起来公公说今天看见她父了,又去了何大柱的摊位上找他。 何大柱是标准的屠夫长相,五大三粗的,头发短得不能再短,一年四季穿着那件能剥得下来的褂子,嗓门也大。 当年跟人争摊位的时候,粗着嗓门儿把菜刀往案上一掷,那刀竟也稳稳立住了,那人看了看还在抖的菜刀,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会没什么人,何大柱闭着眼睛歪在躺椅上,偶尔用扇子赶赶苍蝇,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立刻睁开眼。 “肥肉卖完了,只有精夹肥和排骨了。” “父,是我。” 何大柱这才睁开眼睛:“霞儿,是你啊,先前儿我拿了几个桃子给你公老头子带家去,你阿拿到?” “拿到了,还不曾吃呢,在哪里扯的?” “家里东头的沟边,本来要等等熟的,噢哟,都挨鸟叼了好多,”何大柱比划着赶鸟的动作和那个桃子的大小,“这么大一个啊,被吃得只剩下半个,我真的肉疼得没魂。” 何映霞走进些,从兜里掏出两块钱给何大柱:“父,给你,我公老头子今朝给我的。” “切,我不稀罕你两个怂钱,”何大柱挥挥手赶走一只苍蝇,“我问你,你上市来干嘛的?” 何映霞看他不收,又塞回口袋:“我想来买点东西。” “去去去,快点跑。”何大柱赶她,赶了一半又想起来,“我女婿的五七阿办了?” 何映霞点点头:“办的,请了道士来念经,父阿来吃中饭?” “来个屁,我哪里有这个闲功夫,早上要杀猪子,杀好了要解刀,还要拖来卖。” “那你来吃夜饭,我婆老太叫我请的。” 这话她没说谎,出门前顾翠兰确实交代了,如果看见何大柱,让他五七那天过来吃饭。 “诶诶诶,晓得了晓得了,有功夫就去。” 正好来了个人来买肉,何大柱挥挥手叫她赶紧买了东西回家。 “肥肉卖完了,只有精夹肥和排骨了。” “脚爪阿有了?” “噢哟,相公哦,现在几时咯,脚爪,早早卖完了。”何大柱把菜刀在磨刀棍上噌噌刮了两下,指了指一块五花肉,“弄点精夹肥嘛,也不丑的。” “我婆娘养儿没得奶,老娘说买两个脚爪煨煨黄豆。” “这两天都没有,后天早上才杀猪子,你要我给你留着。不然你就上北头的市再问问。” 来人摸了摸口袋里的肉票,咂咂嘴,还是选择了五花肉:“精夹肥就精夹肥,这两天寡得没魂,也沾点婆娘的光。” 后面何映霞没再听,反正她这辈子不会有需要吃黄豆煨猪蹄的那天了。 旁边不远就是小店,何映霞进去问有没有不要票的零食。 “呐,薄荷糖,有票五角,没票八角。奶糖就再贵两角。” “最便宜的是哪个?” “呐,冰糖,没票两角钱一袋,阿要?” 何映霞咬咬牙,要了一袋冰糖,额外又称了十颗奶糖,一共花了三角钱。 她剥了一颗奶糖塞嘴里,奶味加甜味瞬间在嘴里炸开。 真好吃,真好吃,真好吃! 但她没舍得全部吃完,含了一会又吐出来重新用糖纸包好。 反正都是她自己吃,她又不嫌弃自己。 何映霞咂摸着嘴巴里的甜味,提溜着剩下的糖继续逛。 后知后觉自己花了差不多两斤猪肉的钱,何映霞又有点后悔了,但她难得任性一回。 她在心里偷偷说,这是沈砚舟欠她的。 所以用他的钱给他婆娘买点糖吃,很合理的。 这会儿何映霞又开始分“他的钱”和“我的钱”了。 路过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儿,她看到几本花花绿绿的好像有画的书。 “几钱一本啊?”她停下来问。 超过一角钱我头也不回。 “给一角钱,几本都给你。”反正是旧的,他捡破烂捡过来的。 何映霞假装很懂行地蹲下来翻翻:“不是什么坏书吧,有问题我要找你的。” “嘿,细丫头...”摊主看到她的脑后已经挽了硬硬的发髻又改了口,“细嫂子说得什么话,哪里来的坏书,就是些细儿看的小人书,这样吧,我也不同你多要,八分钱,不能再少了,你拿了跑,阿行啊?” “我告诉你啊,我家就在旁边的,有问题我马上来找你的。” “好的好的,”摊主满口答应着,“呐,再送你个本子,人家写了几张的,卖也卖不掉,做个人情送你。” 何映霞此刻也看出来,对方很想卖掉这点东西,她反正有的是功夫,同他又磨了半天,便宜了一分钱,还要了两根铅笔,当然也是写过的。 “下回介绍人来你这里买东西啊。” 摊主摆摆手:“免了吧细嫂子,我怕你介绍的都是你这样的人。” 何映霞撇撇嘴,抱上书就往回走。 第2章 第 2 章 她回家先把糖拿给顾翠兰,那颗她吃过的没给,顾翠兰没要。 “你自己吃吧,我牙齿不行了。” “那我洗个桃子给妈吃吃。” “啊呦,别忙,我才困醒了,嘴里没味,晚点再说吧。” 顾翠兰看出来她还有事,让她有话直说。 何映霞从身后拿出那几本书,递给沈远山:“父帮我看看这几本书有没有问题。” “市上买的?” 她有些慌乱地解释:“半卖半送的,便宜得没魂...”说着声音小了很多。 是啊,她一个吃干饭的,哪好意思买这些东西的。 沈远山翻完才抬头看她,何映霞的脑袋已经快垂到地面了:“我现在去退了...” “没事,给你的钱就是你的,你高兴买什么就买,只一点,不可以赌钱。” 沈远山把书递给她:“没什么问题的,你高兴看就看看,都是画你也能看懂,我记得你不识字的?” “嗯,不曾念过书。” 沈远山想了想,从他的小书房——其实就是房间旁边的小隔间——找出一本幼儿启蒙的三字经。 “你先看看,我有功夫再给你讲讲。” 何映霞捧着书回房间,拿了一颗奶糖供在牌位前。 想了想又咬掉一半,叫沈砚舟吃她剩下的就行了。 三本书一本本子一本三字经两只铅笔被她放在沈砚舟的书桌上,剩下的钱也没忘记,好好地收起来了。 她没睡午觉,这会有点困,蹬掉鞋子躺在铺上发呆。 老人说五七的时候,魂灵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会最后一次回家。 那这会沈砚舟知不知道自己死了呢,有没有回来看过她,看到她没脱外裤就睡他的床,盖他的被子,还克扣了他的供品,会不会不高兴? 不过沈砚舟应该是吃过奶糖的,他在城里面上学,城里什么都有的。想到这里,何映霞又支起身子把那半块糖拿过来塞进嘴里。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头一回梦见沈砚舟,他叫她睡前不要吃糖。 哼,就吃,就吃。 何映霞醒来之后在牌位前把糖嚼得嘎吱响。 她闲不下来。沈家没什么地了,她去外面拔了一篮子草回来给鸡吃。 这两只鸡是她的嫁妆。年前买的,预备年底时杀那只公的吃肉,那只母的留着生生蛋。 运气好会有小鸡孵出来,如果运气再好一点,明年这只母鸡会成为她的月子汤。 她看着啄草的小母鸡,它还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呢,咕咕咕地走来走去。 挑三拣四地把嫩叶子吃完了,又啄了两下中午扔给它们的白菜帮子,何映霞盯着看了一会,没看清楚鸡是怎么吃东西的,但是她从来不钻牛角尖。 看不清楚没关系,她知道怎么吃鸡肉就可以了。 家里几间房她都收拾得挺干净的,公婆和小叔子的房间她没进,摸摸衣服干了,她又把衣服收回去,该给公婆的叠好送到门口。 “妈,晚上吃粥吗?”其实这句问了等于白问。 顾翠兰应了一声,又问她:“还是你想下面条吃?” “噢,我不想吃面条,我就问问。”说完何映霞就走进厨房准备烧锅。 顾翠兰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眼坐在书桌前的沈远山。 沈远山把眼镜往下推推,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然后重新扶好继续写字:“等过了终七,我找亲家公谈谈。” 其实何映霞还挺喜欢烧锅这个差事的。先把稻草引燃,再堆上干柴,等堆出一个稳固的架子,锅里基本上也已经冒上泡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时间把水和米熬成一锅粥。 她踮脚把挂在房梁上的篮子取下来,里面有中午没吃完的米饭,加点水一起倒进锅里,用铲子捣散,就在灶膛前坐下。 灶膛里有何映霞之前用草纸卷好的芒子,她点燃之后吹着,伸进灶膛里引火。 还剩半截,预计还能点三次。 何映霞对自己卷芒子的手艺很有信心,何大柱喜欢抽水烟,用的芒子都是她卷的。卷这个也有讲究,卷得紧了吹不着,卷得松了没两下就点完了。 她之前还笑话沈砚舟不会吹芒子呢。 一边想着一边塞草,木制的锅盖缝里很快飘出烟来,她把灶膛口挡上,地上散落的细草扫到一边。 她想好明天该做什么了,看两页买的小人书,再学写几个字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该烧水烧水,该煮饭煮饭,该洗碗洗碗,该洗衣服洗衣服。 刚收拾好准备回房间,门口有叩门的声音。婆婆顾翠兰去开门,来人是顾家的,也就是顾翠兰的娘家人。 是沈砚舟的外婆和舅妈来了。 她也跟着迎上去,喊了声北奶奶和舅母。 老人家眼窝子浅,看到何映霞就开始抹眼泪,说大侯好福气,要了这么好的婆娘。 何映霞有些讪讪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顾翠兰推她一把,叫她给北奶奶和舅母倒碗茶,何映霞这才松口气回到厨房。 是了,她过日子都糊涂了,后天就是沈砚舟五七,难怪何大柱昨天看见她问五七还办不办。 她手脚麻利地倒了两碗糖水送出去,干脆又把大门打开了。 没多久有人送了活鱼活鸡过来,喊沈先生过来称重记账,女人们卷起袖子开始杀鱼。 何映霞依旧坐在灶膛前烧热水,准备烫鸡毛用的。 两只大公鸡撕心裂肺地啼着,吓得她的两只陪嫁鸡也在小窝里乱窜。 何映霞偷偷笑话它们俩没出息,但是又想,一只鸡要什么出息呢,有出息了会多生两个蛋吗? “噢哟,在忙啊。” 门口的大嗓门一听就知道是何大柱来了,他来帮忙杀生的,进厨房就问水滚了没。 何映霞从灶膛后面探头:“父来了。” 没等她回答,何大柱掀开锅盖伸手进去探探:“可以了,我去杀鸡子,水舀出来放桶里。” 门口的鸡咕咕了两声就没动静了,何映霞提着桶放到何大柱身边。 她有时候真觉得她父好像没有知觉一样的 ,冒大烟的热水就直接上手。 虽然从小到大看过很多次了,还是不免呲牙咧嘴地感叹一番。回头一看,顾翠兰也有些愕然。 察觉到众人视线,何大柱抬头看大家,顾翠兰陪着笑:“亲家公手皮真老火啊。” 何大柱颇有几分得意:“生来的。” 迅速给两只鸡开膛破肚,鸡血也用小碗接好,能吃的内脏放在一边,不能吃的跟鸡毛做一堆。 干完这些何大柱去井池洗了手就准备走,顾翠兰留他吃午饭。 “噢哟亲家母,你不晓得我摊儿上多忙,看见人家送鸡子来,请旁人帮我看个把钟头的。” 顾翠兰见状没再坚持。 拔细毛的工作交给了家里最年轻的人,何映霞对着阳光用镊子拔毛,顾翠兰问她:“鸡子屁股上的毛要不要留着?” 何映霞愣了一下:“留着干嘛?” “做个毽子给你耍耍,”没等她拒绝又说:“一刻儿功夫就做好了,先放起来,做完事我给你扎。” “谢谢妈。” 顾翠兰应着,找了簸箕和扫帚过来扫鸡毛。 后面又来了几个邻居婶子过来帮忙,于是很多这个那个的活就轮不到她干了,顾翠兰让她做午饭去,又递给她一个篮子。 她进厨房之后掀开布才看见是块五花肉,估计是何大柱带过来的。 又拔了两棵白菜,切了一小半的肉,放了些粉条一起煮,弄了整整两盆子。 虽然只有零零星星几块肉,也是难得的好菜了。闻到肉香,院子场上帮忙干活的人也卖力了几分。 第二天就是庙里面来人搭场子,布置五七要做法事的东西,堂屋的挽联都没撤呢,又在旁边挂了五颜六色的幡。 原本堂屋那张八仙桌上铺了块花花绿绿的布,有些铃铛唢呐什么的也放在上面,还有买的糕点水果供品,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何映霞想过去收拾一下摆整齐点,外面抬大鼓的人进来了,挡住了门口的路,她想想也就算了。 其实她小时候以为这些道士都吃素的,当时何大柱听到她这话后嗤了一声:“吃肉不晓得比谁多。” 照例也是昨天的菜,留道士们吃了午饭。 吃完饭其中一个道士没有着急回去,铺了黄纸准备开始写字,问了沈砚舟的生辰八字,穿道袍的动作顿了一下:“可惜了,这么年轻。” 穿上道袍之后,他又不算凡间人了,口中咿咿呀呀地念着,何映霞只听懂个什么“沈公”,大约是在跟沈砚舟说话吧。 写完他的任务也就结束了,脱下衣服夹在胳膊下,同大家告个别走了。 晚饭前送纸库的人来了,有小房子小车子纸衣服纸裤子这些,堂屋里肯定是堆不下了,何映霞说放她屋里吧,她屋里空。 正吃着饭,门口又有动静,这回没要人给他开门,来人自己进来的,进门就喊饿。 “妈,父,嫂子,我回来了。” 还好这两天饭煮得多,何映霞赶紧起身给顾墨涛盛了一大碗饭。 顾墨涛放下书包先埋头扒了半碗饭:“饿死我了。” 第3章 第 3 章 顾翠兰看他这个吃相就忍不住皱眉,也不晓得是不是跟谁姓了性子就像谁。 三人已经放下了碗筷,顾墨涛还在呼哧呼哧,盆里剩下那点汤全部被他倒进碗里,又盛了半碗饭,拨了点咸菜一起拌上。 “嫂子你先洗了睡吧,碗我来洗。”顾墨涛吃饭的间隙里跟何映霞说话。 何映霞答应着,又把灶台收拾了才离开。 回到房间,她先倒了热水瓶里的水洗手洗脚,这才点了一盏油灯看那些纸库。 纸房子糊得蛮气派的,飞檐翘角的三层小楼房,何映霞想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词儿,只觉得挺大挺好看的。 沈砚舟会住哪一层呢,要她安排的话,一层给他做书房好了,她看公公就有一个小书房的。他们俩就住二层,三层给孩子住。 何映霞绕着看了两圈,已经把家安排妥当了。她不敢凑太近,怕纸被火燎到,万一屋顶烫出一个洞,下面下大雨,沈砚舟会修房子吗? 她猜是不会的。 何映霞仔细检查了门窗屋顶,又看了看底下的细芦杆儿,都好好的,没断。 纸衣服纸裤子也做得挺滑稽的,红红绿绿的,她想象着要是沈砚舟穿成这样在她面前,哈哈,想想就挺有意思的。 她放了一本小人书在一楼,打算明天一起烧给沈砚舟看。 她突然又担心起来,这衣服裤子都是单层的,冬天怎么办呢,她要记在本子上,秋末再请人糊两件厚衣服,不要红的绿的了,她看之前沈砚舟穿的那件蓝格子的衣服就蛮好的。 看到最后,何映霞还是在二楼东边——她选好的房间里——放上一块奶糖。 她把纸库按顺序放好,去书桌旁边翻开本子准备写字。 憋了半天只能咬着铅笔头叹气,除了会写个“何”,其他什么字也不会。 这个字也是沈砚舟教她的,当时何映霞想学自己的名字,问他“霞”怎么写。 沈砚舟看看她又看看本子,悄悄叹气。 “你不会写吗?”她敏锐捕捉到沈砚舟的犹豫。 沈砚舟说这个字太难写了,教她写个姓吧。 何映霞不信,她说这个名字我从小叫到大,不可能难写的。 沈砚舟在纸上写下来这三个字,何映霞有些心虚了,最终只学了个“何”。 何映霞在本子上画了个衣服裤子的模样,想了一会秋天应该怎么画,想不出来。 她突然一拍大腿,这个事儿根本不需要写下来的,她不可能忘记的。 “要是我忘了,你就托个梦给我,要是你自己也忘记了,那就只能挨冻了。”何映霞对着他的牌位嘱咐道。 把那张纸撕下来放进纸衣服里,又画了两个手拉手的人放在纸房子的二楼房间里,写了个歪歪扭扭的“何”,照着牌位的第一个字描了个“沈。” 做完这些她没再耽搁,擦了把脸就躺回铺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五七是大日子,乡里乡亲都来了,念经的声音再加上人走动说话的声音,沈家院子里热闹得不得了。 沈砚舟没有子嗣,就何映霞一个披着白布跪在那边烧纸,她有些哭不出来,又怕人家说什么,只低着头往火盆里添纸。 倒是他的外婆哭得很伤心,大约之前也是很疼爱这个孙子的,顾墨涛出来劝了也没用,众人又怕老太太哭出个好歹,生拉硬拽地送回了房间。 何映霞在心里问沈砚舟:你北奶奶一会说你有福气,一会说你没福气,那你到底是有福气还是没有呢。 估计北奶奶自己也不知道。 道士们围着堂屋走来走去地念经,烧纸的烟几次熏得她咳个不停。她从帽檐下看出去,感叹人家不愧是吃这碗饭的,巴拉巴拉念着经,一点没受影响。 敲到午饭时分,道士们终于停下来了,旁边敲锣敲鼓的也住了手,嗡一下地,何映霞觉得耳边突然没有声音了。 厨房门口支了大锅,请了村里的厨子过来做饭,这会安静下来之后,何映霞都能听出来锅里爆油的声音。 滋啦滋啦,估计是敲了个蛋进去。 最后一道甜汤上桌,预示着这场席面的结束。 吃完饭大家有的留下来帮忙收拾,有的上完人情就走了。 顾墨涛饭都没吃上一口,就被压着在他房间门口摆了张桌子,记人情簿子。 看人都走得差不多,顾翠兰过来叫何映霞吃饭,说吃完饭还要去化库。 何映霞其实不怎么饿,毕竟确实啥也没干,不过看顾墨涛在桌前大口大口扒着饭的样子,她也忍不住多吃了半碗。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何映霞问他。 “一般吧,”顾墨涛夹了块豆腐塞嘴里,“没什么味儿。” 何映霞不知道沈砚舟十五六岁那会是不是也这么能吃,之前看他吃得也不多,会不会是不好意思收着呢? 下次上灵给他多盛半碗好了。 三点多的时候,大家出发去河边烧纸库,大概也是算的什么吉时吧。 那天风挺大的,几乎刚点燃就烧起来了,旁边陪着的道士附和说是好兆头,亡人高兴呢,这是。 何映霞低着头拉拉衣服,没说什么。 回去之后就忙着拆东西,一点一点布置上去没觉得麻烦,拆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聚了这么多。 院里四处借来的桌椅板凳要还回去,也有人家帮忙完了说待会自己带走的。 地上的纸灰,井池旁边一滩洗过碗的水,剩菜剩饭,乱七八糟一大堆都要收拾。陪嫁鸡今天倒是挺高兴的,吃了不少东西。 没用完的肉菜,顾翠兰分了一份叫顾家带走,装了几个罐子让顾墨涛带去学校吃,又分了一份给何大柱,何映霞说我父一个人吃不完的,一半就有了。 何大柱晚间应约来吃饭,倒和何映霞说的差不离,只端了两个碗回去。 忙活了一天,沈家院子终于安静下来,只有院里场上带着泥泞的众多脚印预示着今天曾经热闹过一场。 顾翠兰点了盏油灯,沈远山拨着算盘和顾墨涛坐着对人情簿子,谁家来了多少,以后都要还的。 这次席面用掉多少菜,请道士,请厨师,买的纸钱,纸库,这些又花掉多少钱。 何映霞婆媳俩在收拾剩菜,能放的先放着,不能放的计划着这几天赶紧吃完。 “罢了罢了,明朝再算吧。”沈远山摘下眼镜合拢算盘,“都早些睡吧,慢慢收拾来得及的。” 何映霞回到房间才有空掀开裤腿看一眼,倒也没肿,红红的两块挂在膝盖上,她伸手揉了揉,不是特别疼。 五七第二天也还是没闲下来,把家里剩菜全部收拾完,借来的锅碗瓢盆也洗干净送还给邻居们。 做完这些,她又跟着顾翠兰出去给人家结账。当时说要看的书,已经快落灰了,也不知道沈砚舟有没有收到那一本。 五七后面的六七终七倒是不怎么需要办的,公公照常去学校里教书,小叔子五七第二天就回城里上学了,只留下她和婆婆两个人在家。 忙完之后婆婆真给她把毽子扎好了,她其实不太会踢毽子,但婆婆递给她时,她还是在场上东窜西窜地踢了一阵。 “活动活动好,少年人就是要动动的。”顾翠兰在旁边看着她踢。 “嗯,晓得了。”何映霞再一抬脚,毽子嗖一下飞上墙头。 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的平静。 从前她娘家的地还稍微多点,何大柱去肉摊上工,她就在家收拾田,种点时令蔬菜。现在沈家这点地还不到她家那点零头。 她把那点地从东头翻到西头,连里头有几只蚯蚓都数清楚了。 这会何映霞其实是有空看看书的了,但是她突然又没了兴致,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看着就头疼,一行一行地像要往她脑子里钻。 她挺想出去找她之前的姊妹说说话的,想着身上还带着孝呢,算了吧。 过了几天顾翠兰捧回来一大堆碎布头子,说教何映霞纳鞋底。 说是教她,何映霞也看出来她自己也不太会,婆媳俩折腾了一天,勉强调出来一碗差不多能用的浆糊。 然后就是把浆糊刷到布头上去,刷厚了干不了,刷薄了又沾不牢,那两天何映霞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浆糊。 好容易把布头用糊好了,几块布板放在场上晒太阳。 等布板敲在墙上邦邦响,意味着可以开始剪样子了,这是个力气活,又是一阵叮叮当当,都把何大柱的大嗓门都盖过了。 顾翠兰停下手里的活儿:“丫头,阿是你父在敲门呢?” 何映霞也恍惚听见了,放下大剪刀出去开门,果然是何大柱。 “父,你怎么来了。” 何大柱晃晃手里的猪尾巴:“人家不要的,你不是欢喜吃的?” 他这个人藏不住半点事,一根猪尾巴在手里几乎搓成了绳子,何映霞觉得他以后如果杀不动猪了,或许还可以搓麻绳。 何映霞把他拉进自己房间:“有什么事?说吧。” “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的?” “就是以后。” 何映霞低下头没说话,掸了掸身上的线头。 第4章 第 4 章 “你真要替他守一世?”何大柱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半晌何映霞才开口:“我不曾说。” “那你究竟怎么打算的呢?”话题又绕回来了。 “过两年再说吧。” “要父说呢,他们家还有一个...” “父今天吃酒了吧。”何映霞打断他的话。 “好好好,先不提先不提。”何大柱甩着猪尾巴离开,又站在堂屋外跟顾翠兰打招呼,悄悄摇了摇头。 顾翠兰也朝他点点头,两人又寒暄几句,何大柱把猪尾巴放到厨房,冲东边屋子喊了一声:“霞儿啊,父家去了。” “晓得了。” 何映霞站在屋里回他,又盯着沈砚舟的牌位看了一会,这才走出去继续纳鞋底。 敲敲打打半天,总算剪出来鞋底的样子,何映霞用指节敲了敲,听声音感觉比收破烂卖的灶糖还要硬些。 接下来要缝线,也还是力气活,或许有讨巧的方法,但婆媳俩都不懂。 何映霞小时候就没了妈,全靠何大柱一个人拉扯大,平时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嬢嬢何大雪送过来的,所以她也没见过鞋底怎么纳。 顾翠兰就更加不用提,早几年这边村里的地都姓顾,后面虽然不太平,但顾老爹有点手段,能留的都留下来了,顾翠兰从小吃穿不愁的,连煮饭都是结了婚之后才会的。 俩人一个上午弄断了四根针,死活扎不进去铁一样硬的鞋底。 “拉倒,先弄中饭吧,也不急的。”顾翠兰找了小盒子把断针收到一起。 何映霞如释重负,回到厨房收拾猪尾巴。 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猪尾巴了,脆脆的又有嚼劲,那会没什么东西吃,抱着一条猪尾巴能吃好几天,只是上面没什么肉,收拾起来又麻烦。 猪尾巴在肉摊儿上通常作为下水一起卖了,如果人家不要,何大柱就带回来给她吃。 她弄惯了的,收拾起来很麻利,几下处理干净剁成块,何映霞又站到凳子上取房梁上挂的干豆腐。 前段时间多雨,干豆腐表面起了霉点,她在灶膛中间的小锅里舀出点热水,用丝瓜络搓了搓,洗干净后切碎和猪尾巴一起煮。 多放了点水,这样还会有肉冻。 这边的人很少吃猪尾巴的,顾翠兰也不吃,有种说法是睡觉磨牙的人大年三十躲在门后面吃猪尾巴,磨牙的毛病就能治好。 顾翠兰看她埋头啃猪尾巴,又逗她:“丫头,你困的时候阿磨牙?” 何映霞想了想,又摇头:“我不晓得,他没说。” 俩人突然就沉默了,顾翠兰怪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何映霞怪自己不该这么回答。 总之婆媳俩吃完饭,直到又断两根针才又开口说话。 “要不问问杨妈妈?”何映霞看针盒里已经没几根了,建议道。 顾翠兰点头,揣着布板去了。 半个小时后她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锥子。 果然后面没再怎么断针了,歪歪扭扭地缝完了整个鞋底已经是三天后,俩人互相看看对方的,顾翠兰夸丫头做得不错呢,何映霞说妈纳得也挺好的。 嗨呀,互相鼓励一下,不过谁也没当真。 没事的,踩在脚底下,看不出来什么。 月底顾墨涛回来的时候,何映霞没怎么搭理他,不过傻小子乐呵呵地也不在乎,还递给她半块橡皮。 “听说嫂子在学认字呢?” “没,看不懂,随便翻翻的。” “噢,也没事,这块橡皮是我捡的,我现在写钢笔字用不到了,给嫂子用吧。” 何映霞从他手心里接过,软软的,带着香味的橡皮,冷不丁问他:“多少钱买的?” “六分钱!我还讲了价的,就半块,还要这么贵...”顾墨涛说着说着不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挠着头问。 “编瞎话也不编得像一点,谁家会把这么好的橡皮扔了。”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以后不用给我买东西。” 顾翠兰瞧见这一切,在米缸旁边喊他过去搬米,又敲了他的脑袋说他笨,顾墨涛接连被家里两个女性莫名其妙说了两句,悄悄嘀咕圣人说得一点没错,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被顾翠兰踹了一脚屁股:“细麻雀滋咕滋咕什么呢?你养哪个了?怎么一点眼色没有呢?” 顾墨涛这会也有点急了:“不是你说嫂子缺块橡皮,叫我给她买的?我还特意挑的好的,怎么这会又怪我了?” 顾翠兰难得理亏,又压低声音训他:“翅膀硬了?敢高嗓子跟妈说话了?” “不敢不敢。”顾墨涛噘着嘴回到房间,对着空气挥了两下拳头,没一会房门被敲响了。 顾墨涛以为顾翠兰要追过来训他,把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答:“人不在家。” “是我。”何映霞在门口回答。 顾墨涛去开门,请何映霞进来,她站在门口没动:“说句话我就走了,不进去了。”又递给他一角钱:“给你,买橡皮的钱,剩下的你自己买糖吃。” 顾墨涛一下子高兴起来,他知道嫂子有钱的,笑嘻嘻地说谢谢嫂子,刚刚的不快全然忘记了,还说下次有这种活还找他,他愿意给嫂子跑腿。 何映霞应了一声。 其实何映霞这会儿还真挺有钱的,之前沈砚舟上学,一个月加上学费伙食费生活费住宿费,家里给他十块;顾墨涛上的初中稍微便宜点,一个月拿八块。 现在沈砚舟的十块钱归她了,她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这钱就攒下来了。 家里只剩下婆媳俩的时候,俩人又开始捣鼓那双布鞋,找杨妈妈借了硬纸样子剪出来鞋面,好容易才把鞋面上上去了,又发现底面梆硬还硌脚。 “不碍事,新鞋都是这样的。” “对的,穿穿就好了。” 俩人穿着自己做的鞋在堂屋转了两圈,各自回房间之后就换下来了。 后面再也没提过这个事。 不知不觉地,沈砚舟的百天都过去了。 百天倒是没再请人,就一个道士过来念经,咿咿呀呀念了一个钟头,家里又烧了纸和元宝,满满一袋子金元宝都是何映霞抽空叠的。 送走道士后,她回到房间,下意识要摸颗冰糖吃,一摸袋子,空空的,没了。 不得了了。 何映霞忧心忡忡地坐在铺上,对着沈砚舟的牌位念叨:“我昨天看还有半袋子糖呢?今天看一个都没有了,”她下了结论,“家里不是有贼子就是有鬼。” 牌位当然没回她的话。 她又看了看钱匣子,倒是一分不曾少。 奶糖,她的宝贝奶糖呢,她当时算好一个月吃一个的,买的那天吃了一个,给沈砚舟烧的房子里放了一个,现在两个月过去了,又吃了两个,按理说还有六个呢。 也没了。 太过分了。 顾墨涛,顾墨涛也爱吃糖,她知道的,但是这几天他根本没回来,自己也一直在家啊,而且谁会放着几十块钱和金银首饰不要,偷几个糖呢? 何映霞跟顾翠兰说了一声要上市,拿了几毛钱出门,径直去了食品店里。 这次她带着点气,也阔绰多了,像上次一样,要了一袋冰糖,称了一小包奶糖,又要了一包桃酥,称了两斤瓜子儿,还拿了两根新奇玩意,老板说叫果丹皮。 花了近六角钱。 何映霞拎着包裹回家,照例给顾翠兰送过去一部分。 这次顾翠兰没推辞,想来她也爱吃桃酥,何映霞坐着陪她磕了一会瓜子,两拃长的果丹皮婆媳俩谁也没舍得吃,一人一根收好了。 何映霞把糖瓜子桃酥这些都放在昨天放糖的地方,关上门出去收衣服烧锅准备煮夜饭。 顾翠兰看出来她有点心不在焉,问她是不是身上来了不舒服。 确实快到日子了,何映霞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简单扒完粥又洗好碗,她迫不及待拎着热水瓶回房间。 天塌了。 除了瓜子儿,什么都没给她留。 她眼圈一下子红了,都不知道该怪谁。 气呼呼地端着脸盆倒热水洗漱,越想越生气,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谁。 旁边包瓜子儿的油纸包动了一下,不过她压根没注意到,阴着脸出去倒了洗脚水。 “坏,都坏,沈砚舟最坏。” 何映霞蹬了鞋子脱掉外衣躺到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想不通东西怎么没的,等她知道是哪个贼子偷她的糖,非要吊起来打一顿不可。 好容易睡着了,居然梦到沈砚舟,他坐在书桌前跟她说,他收到她烧的小人书了,问她自己有没有看呢。 何映霞有点心虚,含糊说翻了两页,沈砚舟指着一个字问她认不认识,她摇头。 “呐,如果你明天能学会写这个字了,晚上睡觉前看一下牌位后面,就有一颗糖奖励你。” 何映霞起来之后觉得莫名其妙,难不成还真的有鬼? 她看了看四周,探头偷偷看了一眼牌位后面,什么也没有。 “沈砚舟又在骗人了。” 何映霞穿好鞋子下床,去柜子上解开油纸包,准备抓一把瓜子带去烧锅煮早饭的时候剥,却意外地发现里面全是瓜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