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楼》 第1章 1 姑苏城外,夜凉如冰,万籁俱寂,只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如急雨般片刻不停。 黑夜之中,一名身穿黑色锦袍的男人策马急行,男人面色苍白如纸,满身伤痕渗出血迹,身体即将因虚弱而倾倒,手中却仍紧紧的攥着一把长剑,身体也不断调整着位置躲过射向他的箭雨。 突然,一支箭嗖的射向马腿,马受惊跌倒,那男人反应极快,迅速侧身一躲,施展轻功隐入林中。 “快追,哪怕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杀了他。”领头的黑衣人狠狠的说。 纵然男人轻功了得,但身负重伤,且黑衣人人多势众,不久便又被黑衣人找到了踪迹。还隔着几丈远,箭雨便急急落下,男人闪身不及,一支箭正中男人腹部,一口鲜血从男人唇间渗出。就在此时,一个戴着面具,身形修长的青年飞身而下,如天神降临般挡在了男人身前,乌黑的发丝被夜晚的凉风轻轻吹动,更添几分神俊。他一手撑开一把金刚伞挡住箭雨,一手揽住男人的腰,将他抱起,飞身上树,飞梭在树林之间。 男人怔愣的看着他的天神,此人面戴青色狐狸面具,眼神鬼魅,面具几乎将全脸都遮住,只留下浓密的睫毛和琥珀色的瞳仁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青年比他矮一些,而且很瘦,却是十分结实,抱着他也不见行动半分受阻。 男人就这样不知盯了多久,二人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戴面具的青年将他放下,俯身查看他的箭伤。 月光透过洞口照进来,浸湿了青年月牙白的衣衫,透着微凉。月色晕开在青年的肩膀,似天神般泛起圣泽的光辉。青年的狐狸面具似乎也因这皎洁的月光变得柔和。此刻,“面如冠玉,眉目如画。”这句他曾经抱有怀疑态度的句子终于有了具象化的呈现。 那夜的月亮,就这样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他的心上。 青年解开他的衣衫,露出紧实白润的腹肌,不知怎的,男人竟觉得脸颊有些发热,扭过头去,不看为他处理伤口的青年。青年为他拔出身上的箭,虽然动作很轻,男人还是痛的轻哼一声,青年动作微顿,更加轻柔的为他的伤口擦药,冰冰滑滑的感觉在男人的腹部划过,不知是药膏还是手指。上好药止住血后,青年又替他系上腰带。看到男人腰间月牙形的玉佩时,青年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似要开口问些什么。 这时,急雨般的马蹄声再次响起,青年赶忙将他扶起,二人走向了山洞的深处。 那地方很窄,二人只得紧紧贴着才能隐藏身形。青年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只手捂住男人的嘴,他的手心,因男人温热的呼吸而升温。洞内一片寂静,二人连呼吸声都压的极低,唯恐洞外有耳力好的高手。黑夜中,周围一片漆黑,只能看到青年亮晶晶的眼睛隐隐泛着光,睫毛忽闪忽闪着,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洞外,领头的黑衣男子狐疑的看了山洞一眼,正要进洞检查,忽然,两条树枝粗细的竹叶青从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虎视眈眈的与黑衣男子对视,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黑衣男子似忌惮毒蛇的危险,又似料定这二人不敢擅闯毒蛇的领地,最终还是调转马头向别处追去。 青年轻呼出一口气,松开了手,将男人拉出角落。男人本想提醒他小心毒蛇,但出了暗处才发现毒蛇竟已经不在了。 青年扔下一个药瓶便要离开,男人赶忙开口“公子!公子今日救我于水火,不知公子可否留下姓名,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定当九死以报。” 青年没有回身,只是偏头瞥了他一眼,月光映着他的眼波,如海面般波光粼粼,衣袂翩翩飘起,发丝在月光的照耀下根根可见,泛起银光。青年轻笑一声,却未回答便飞身离开了。 男人看着青年的背影,神情有些落寞。男人倚在石壁上休息,腹部传来阵阵疼痛。箭上有毒,不过似乎已经被青年的药膏解了。 男人回忆起今天这场追杀,倒是比之前那些更惨痛些,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这男人便是当朝太子殷长桓,虽贵为太子,可他并不受宠,自皇后薨后,太子便屡受皇贵妃排挤陷害。从下药到构陷再到暗杀,这样的险情他已不记得经历过多少。幸好过去皇后身边的宫人忠心耿耿的保护着他,还有舅舅与母族护着他,他才不至于被杀被废。这一次,他只身去山中寻找母后当年的先生姜公的踪迹,却不料行踪被贼人泄露,这才遭遇追杀。 他又想起了他的母后孙氏,皇后与皇上是少年夫妻,从太子府的患难与共到登基后的共治天下。可惜人心易变,帝王之家,最不可信的便是真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宫中出现了许多比她更加年轻漂亮的女子,那个曾经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的心也不在偏向她处。后来,她在后宫争宠中落了下风,也许她仍有翻盘的机会,但她倦了。最终,她被皇贵妃构陷,被打入冷宫。她在冷宫的日子,皇帝竟未曾见过她一面。她的心终于死了,是在冷宫冻死的,也是被皇帝伤死的。骄傲的凤凰岂可忍受冷宫蚀骨的孤寂,最终她含恨而死,因不愿入皇陵,便一举烧毁了冷宫。 凤凰浴火可重生,可他的母后,就这样在烈烈火焰中,带着滔天的恨意,死去了。那一日,他抱着母亲焦黑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天。他痛恨辜负真心的父亲,他痛恨趋炎附势的宫人,他更痛恨没用的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似幼时那么好拿捏了,他在舅舅与母族的帮助下,偷偷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暗卫组织羽刹军,并在各地安插眼线,拉拢官员,建立起强大的信息网。思及此,殷长桓努力的撑起身子,从腰间取出一只蓝翅金纹的蝴蝶,蝴蝶翩然飞离,不过多久,便带着几个黑衣蒙面人将他接去了。 姑苏城楚太守府内,医师侍女不断进进出出,染红了的热水盆一盆盆的向外端着。 殷长桓身上的毒只是被暂时抑制住了,还没有完全解开,而且满身的刀伤也不是好受的。殷长桓面色惨白,眉头紧锁的躺在床上,意识模模糊糊,脑中尽是那青年的身影。 “楚大人,尹公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失血过多,稍不留神可能又会危及生命,我现在去开几个补气血清淤毒的方子,按照我的方子吃半个月,才能彻底除去病根,这期间万万不可再受什么刺激了。” 殷长桓此次微服下江南,来到楚致远的姑苏,化名尹迩,又戴上了人皮面具,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不过他的心腹楚太守即寥寥几人。 “劳烦郑大夫了,改日我这……我这侄儿康复,我定携他一同登门道谢。”一想到要称当今太子为侄儿,楚致远便觉得心惊胆战。青天白日之下,暗卫不可直接出现来照顾与殷长桓,别人喂药又怕被做手脚,楚致远虽然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却也只能学着侍女们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给殷长桓喂药。只是他动作实在有些笨拙,汤药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他的衣服。 最后,领头的暗卫柳垂青实在看不过去了,便屈尊换上了侍女的衣服为他喂药。 柳垂青和柳结绿是殷长桓的心腹,这姐弟俩是殷长桓在被送往姑苏静养途中捡到的,当时二人在街边乞讨,一身污泥。幼时的殷长桓心软,便捡了二人做侍从。 那时的他们,都还是七八岁的小孩子,如今,却已成为对殷长桓忠心耿耿的利刃。 也许是因为知道一击不成殷长桓这方定会严防死守,这半个月皇贵妃并无其他动作。养病的日子虽说平淡,却不算无聊,这些日子,殷长桓总是能梦到那个身穿月牙白衣衫的青年对他笑,虽说他戴着面具,但那一双弯弯的眼睛却足以勾魂慑魄。休养的日子,他也曾派羽刹探寻过姜公的所在,可都无果。 一日,殷长桓的侍卫尹冰兴冲冲的来到殷长桓的房间说到“殿下!京中传出消息,萧将军十日之后便会抵达京城,潼关一战,我军大胜!” 萧文修,字关戎,是殷长桓从小打到大的挚友,也是大齐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两人在姑苏便相识,后来前后回京,一同读书写字,一同切磋武艺,那时武场上总能见到二人的身影。 细细的读着京中的来信,殷长桓苍白了多日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喜色。鉴于寻姜公无果,殷长桓立即吩咐身边人准备回京。他的心中情绪交织,既有对友人归来的兴奋,又有对也许再也见不到那青年的失落。 这几日,他也不是没有寻找过那青年,只是羽刹翻遍了姑苏城也未曾找到一位身着月牙白衣衫的公子。其实他也知道,青年戴着面具必然就是不想让他人知道他的身份,可他就是想试一下,想找到他,那个突然降临的天神,那个愿意冒险救一个陌生人的翩翩公子。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第2章 2 十日之后,齐国大军胜利班师,此时的京都早就已经张灯结彩,连花儿都开的格外卖力。 萧文修入宫领了赏赐,谢绝了其他官员的邀请,只说祖母在家中想的紧,可是回到府中只是与家人寒暄了几句,用完午膳便换上常服直奔太子府。 太子府内,殷长桓悠哉的品着开春新进的贡茶,等待着萧文修的到来。 这位小将军在外人面前端的是威风凛凛,虎步龙行的样子,私底下却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殷长桓料定他今日一定会来戏弄自己,便不急着在他刚入京时进宫见他,只是在家中默默等着。 果不其然,殷长桓刚用完午膳,正闭着眼睛躺在树下长椅上纳凉,只听得耳边一阵异常的风动,他猛的睁眼起身躲过身后人的攻击。耳边拳风瑟瑟,殷长桓回身勾拳,被身后人横臂挡住,二人就这样在满是羽刹暗卫的太子府中打了起来,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临清,别打了别打了,我刚回来你就这么招待我啊。”萧文修躲过殷长桓的一掌后笑道。 临清是殷长桓的字,除了长辈和亲近的朋友,几乎没人会这么叫他,每每一听到有人这样叫他,都会倍感亲切。 殷长桓止住了动作轻笑。他本是生得一副帝王样貌,高鼻薄唇,剑眉星目,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着寒光,这一笑却是冰雪消融,眼中泛起温和与喜悦。 “萧大将军初回京都便直奔我太子府行刺,我倒还真是荣幸之至。”长桓笑着调侃道。 “得了,宴会什么的太无聊了,我可没法儿跟那帮老狐狸混在一起,走,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萧文修拉着他的衣袖便要出府。 “等一下,你先说说要去什么地方。”殷长桓纹丝不动,警惕的看着不靠谱的友人。 “绝对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放心,包你满意。” 殷长桓斜了他一眼,叹口气道“你上次领着我去赌场耍钱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上上次领我去怡芳院喝花酒还是这么说的。” 萧文修被他说的有些心虚,只得凑近他,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久在京都,可曾听说过春棠阁近日来了不少秀气的小官。我在归家途中听阿妹在信中提及过,很是好奇,不如今日你我二人前去探探究竟。”萧文修一边说着,一边向殷长桓抬了抬眉。他本就一脸狐狸相,一双狐狸媚眼搭着锋利的骨相,说得上邪魅狷狂。常年征战练就的健硕身体与这勾人的容貌竟格外融洽,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倘若要评选京都贵女的梦中情郎,那这魁首的位置,非萧文修莫属。 虽说殷长桓思想相对开明,对于断袖之癖并不反感,但他自幼生在规矩森严的宫中,又在尔虞我诈中长大,性子深沉内敛,行事严谨小心,对这等可能会被皇贵妃一党抓住把柄的事向来是反感至极。 殷长桓皱了皱眉头,刚欲开口拒绝,萧文修又劝道“我也不是想这样光明正大的就去那种地方,咱们先乔装打扮一下再去,不过是去看一眼,又不做什么。” 殷长桓被他说得有些动摇,稍稍犹豫后还是决定顺了友人的意,毕竟友人刚刚回来,便听任他这一次吧。 二人稍作伪装,戴上斗笠掩去俊朗的容颜,持起长剑,换上一副武林大侠的装束便奔向春棠阁。 一楼大厅内,一群穿着暴露的女子正笑盈盈的招揽着客人,殷长桓有些不适,身体僵硬的跟在萧文修身后。二人没在一楼过多停留,直奔二楼的小官们去了。 二楼之上的景象并不似殷长桓想象的那般□□,过道上来来往往抱着或琵琶或古琴的清秀男子,各个面容姣好,风度温和。一个个单间隔音似乎很好,清净的很。往来的小官见到他们也未曾上前招揽,只是欠身行礼便离去了。二人刚想找管事的开个雅间,忽然身旁的一个雅间的门被打开了,门内走出两位男子,二人有说有笑,一人身穿蓝色华服,衣服上绣着盛开的海棠花,袖口缀有流光的苏子,又披上一层刺绣精美的罗纱,在阳光的照样下似彩虹般变幻万千颜色。 这男子长得极美,一双桃花眼浅笑盈盈,双颊泛起微微红晕,明目皓齿,肤若凝脂,甚至比京都八院的花魁都要美上万分。萧文修记得书上曾说神仙都是长得雌雄莫辨的,他原以为只是传说而已,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与另一男子交谈甚欢,声音如风铃般清脆悦耳,萧文修望着他,一时间失了神。 另一位男子一身书生打扮,身着青色长衫,头发挽起,打扮素雅干净,让人见了便心生好感。男人的五官没有蓝衣男子那么柔美,却更加精致立体,琥珀色的眸子似诉说着无限的情思,清澈的动人心弦。 “凌公子慢走,棠洲便不再多送了。”蓝衣男子深施一礼与青衣男子告别。 “孟阁主不必多礼,能得孟阁主这一挚友实乃凌某之幸,今日与公子交谈收获颇丰,他日定再来拜会。” 青衣男子转身欲走,望向站在楼梯口的二人,眼神透露出疑惑,似想透过纱巾看到些什么,不过还是没说什么离开了。与此同时,蓝衣男子也向走廊尽头走去,离开了二人。 “莫非这位便是春棠阁的阁主孟棠洲,还真是名不虚传啊,当真天姿国色。”萧文修望着蓝衣男子离开的背影感叹道。 看着殷长桓疑惑的神情,萧文修又解释道“这春棠阁原名玉春楼,后来这位孟公子接手了这家生意才改了名字,并豢养了许多小官儿。这位孟棠洲可是名声响彻京城,就连大诗人李洵都为他题诗‘一剑西来身作客,半壶春醉海棠洲’,你久居京都,竟连这都不知?” 殷长桓并未听说过,他也不甚在乎,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青衣男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那夜的他眼神温和又坚定,可今日这双眸子却透着冷漠。 其实这人他也认得,他便是新科榜眼凌玉,洛阳凌家的长子长孙。他的曾祖父凌卫都曾担任过齐国宰相,后家族落寞,去往洛阳从商,倒也是风生水起,不过几年,编置办下万贯家财,成了洛阳一带有名的富豪。科考之后他是见过他的,也对他那双眸子有些印象,可总觉得与记忆中面具人的眸子对不上。 萧文修还在他耳边不停的说着什么“只是可惜,这孟公子只卖艺不卖身,甚至只与看的顺眼的人交谈,他人纵有千金也换不来美人一瞥,更别说笑脸了。不过他今日竟会与人谈笑的如此之欢,这青衫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两人找了个雅间坐下,点了一壶碧螺春,又请了一位小官弹奏,殷长桓这才为他细细讲述了青衫男子的身份,萧文修大惊,拍着腿嚷道“他便是那凌家公子!我妹妹书信中总是提及他,说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而且文采斐然,言语间暗暗透露出情思,我还想着哪日入朝时仔细端详端详,不想今日便遇到了,当真是有缘,也不知日后这凌公子能否成为我萧家的夫婿啊。” 殷长桓听到这话,眉头微蹙,抿了口茶说道“润儿才不过豆蔻之年,便整日想东想西的了,你这做哥哥的,倒是看不出一点护着妹妹的心思,嫁人之后你与润儿见面的日子便越来越少了,到时候你可别偷偷在背后哭鼻子。” 萧文修并未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直看的他发毛才开口说“你怎么现在唠唠叨叨的,有些像我母亲,这些话,来之前我母亲也偷偷与我讲过。” 殷长桓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能敷衍回答“年纪大了,自会更加沉稳细腻了些,谁像你,二十五六了还像十五六一样。” 殷长桓刚要再说点什么转移刚才的话题,忽然,一声叩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一位小二打扮的少年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打扰二位公子了,这海棠酥是我春棠阁的招牌点心,阁主让我送来给二位品尝,并让我传话,希望二位能赏光去阁主那里一叙。” 听闻此言,萧文修眉梢微抬,眼中流露出喜色,迅速起身,大步流星的跟着小二离开,只留下殷长桓无奈叹气,最后抿了口茶跟上,心中暗骂了一句见色忘义的家伙。 阁主的房间在走廊的最深处,有些昏暗,门虚掩着,留下一条缝隙,透过缝隙能隐约看到一道蓝色身影,正坐在桌旁品茶。 小二轻轻推门,接着模糊的人影变得清晰。忽的,一缕清风拂过,吹起孟棠洲鬓间的碎发,飘逸而华美,阳光透过小窗照在他的发丝上熠熠生辉。 最先进门的萧文修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猛烈的颤动了一下。 哦,那是他的心。 “二位请坐。”孟棠洲抬眼看着二人轻声说。他早已掩去了方才与凌玉谈笑时的温和模样,眼中带着些许凉意。 萧、殷二人坐在与孟棠洲相对的两个小方桌旁,手中还握着长剑。 孟棠洲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们一会,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春棠阁有春棠阁的规矩,无论是谁,到了我的地盘都必须在我这里登名留姓,二位这番打扮,恐春棠阁难以招待。”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便是让他二人褪去伪装,露出容貌。殷长桓有些犹豫,并未开口,萧文修可是等不及了,笑着说道“孟堂主误会了,我不是不愿摘这面纱,只是怕这面纱一摘孟堂主被我这丰神俊朗的容颜迷倒,从此非我不嫁,这可如何是好?” 孟棠洲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淡淡的白了他一眼。 “我知二位公子不愿暴露身份,不愿让他人知道二位进出这烟花场所。二位大可放心,我们春棠阁虽说人多眼杂,不过如果二位当真不愿他人知晓,我们也会尽力帮助二位掩盖身份,哪怕你是当朝太子我们也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殷长桓喝茶的手一顿,这人怎么如此凑巧的竟真道出了他的身份。他还是有些犹豫,开口道:“我二人并非不信任孟堂主,但在外行事必须万分小心,恕难从命。” 孟棠洲看到二人是这个态度,冷冷的道“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陈柏陈松,送客。” 萧文修有些慌了,却不知为何而慌,明明面前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心里的一丝害怕。他躲过陈松陈柏来拉他的手,人还没反应过来,面纱已经被他摘下了。 殷长桓看着他那便宜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奈何萧文修已经卸下伪装他也只得跟着摘下面纱。 萧文修久在边疆,孟棠洲初到京都,并不认识他。殷长桓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作为市井中人的孟棠洲又哪有见他的份。 孟棠洲看着这两张惊为天人的俊脸也是有些吃惊,但还是冷淡的说道“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萧文修率先起身拱手道“在下萧卓,字远道,江湖中一介武夫,孟堂主可以唤我阿卓。”萧文修随口说了个他与殷长桓出门办事取的化名,笑盈盈的看着孟棠洲。 “在下尹迩。我与卓兄行走江湖,不希望行踪暴露,所以总会乔装一番,望孟堂主可以为我们的身份保密。” 萧卓这个名字孟棠洲是听说过的,据说这人几年前在江南一带活动频繁,劫富济贫为民除害,平日里也总喜欢带着一顶斗笠,不过近几年销声匿迹了,原来是来了京都。 尹迩这个名字他倒是不熟悉,不过能与萧卓成为挚友,应该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孟棠洲心下一考量,站起身来向二人作了个揖道“二位少侠放心,孟某也算半个江湖人,定会为二位保密。二位在我春棠阁大可放心出入,如若有任何问题随时来找我。” 三人客套了几句,殷、萧二人便找借口离开了。 第3章 3 为庆祝齐军大胜而归,萧府挑选了个良辰吉日,大摆宴席为萧文修接风洗尘,京都贵女们如春日百花般争奇斗艳,都盼着于这场宴会中俘获萧小将军的芳心。 殷长桓身穿绣着浅绿色竹子的墨绿色华服,于一众艳俗的华冠丽服中卓然而立。他从小便厌烦这种场合,厌烦于那些老谋深算的官员们打官腔,可他不得不出席,毕竟萧文修也算是他半个家人。 “在这儿傻站着干嘛,走啊去喝酒。”萧文修一把搂住殷长桓的脖子,将他向人群中央拉去。 殷长桓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可他突然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是新科榜眼,最近刚晋升五品郎中的凌玉。他今日或许是要迎合宴会的喜气,竟穿了一身粉袍,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或许是宴会的灯光太明亮,映衬的凌玉的五官更加精致生动。他来的时候,凌玉正在与其他官员聊天,毕竟是富家子弟,对于这种场合也算应付的如鱼得水。 众人见他过来,纷纷欲起身行礼,凌玉也在其中。殷长桓此次出席主要是为友人接风洗尘,并未想耍什么太子威风,便免了众人的礼数。 萧文修似有意结交凌玉,竟将他安排在与自己同桌。与萧文修同桌的,基本上都是他的狐朋狗友们,他都认得一些,李丞相府中的嫡子李明阳,陈太尉家的二公子陈哲铭,还有荀卫尉等人。 令殷长桓意外的是,凌玉不过一个五品官员,在众多京都贵公子中却能游刃有余,而且似乎已经与众位浪荡不羁的公子哥打成一片。殷长桓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他们的交谈。 “没想到凌兄竟对金石字画有如此深厚的造诣。”李明阳笑着说,还伸手拍了拍凌玉的背。 李明阳喜爱金石字画殷长桓是知晓的。“原来他就是靠着这些融入这群人当中的吗。”殷长桓暗想,不由得对凌玉产生了几分兴趣。 “李兄过奖,不过是家父喜爱,珣泽也耳濡目染的有些了解罢了。” “哈哈哈,凌兄过谦了,他们不了解,我自幼随祖母住在洛阳,凌兄的才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啊。”陈哲铭边说还边为凌玉斟了杯酒。 这宴会毕竟是萧文修的主场,闲扯了几句后,人们便起哄着萧文修讲讲战场上的事。萧文修似是有些喝高了,只是讲着还不过瘾,竟起身表演起了战场的场景,荀卫尉也合着他,二人竟切磋了起来。只不过他们这一演,人们为了躲避他,座次便都搅乱了,殷长桓再一回神时,凌玉已经坐在了他的边上。 “久闻太子殿下神武,今日怎的没有兴致与他们切磋切磋呢?”凌玉笑着问他,眉眼弯弯的,面如桃花般红润俊美。 殷长桓只顾着盯着他的眼眸,忘了回话,他又生的一副冷脸,凌玉以为说了让他不高兴的话,有些慌神,连忙起身行礼道“微臣酒意上头,口无遮拦,冒犯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无碍,他们两个武艺稀松,又喝醉了酒,我若是与他们较量不是欺负人吗?”殷长桓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与凌玉开起了玩笑。 凌玉轻笑,转开了话题。“臣自幼住在黄河边上,见百姓苦于旱涝灾害,便立下拯救苍生的志向。曾有幸拜读过殿下的治水策,感触颇多,望有机会与殿下探讨一二,为我大齐河清海晏贡献一份薄力。” “水利乃国之大计,关乎百姓生死,我朝对水利工程的建设还是不够完善,正需要凌郎中这般有志向的官员。” “臣以为,大禹治水在于疏而不在于堵,今豫州知府治理黄河水患却只是修坝,节流,这种方法纵使一时能起作用却不是长久之计。洛阳沿河一带总有烂泥堆积,恶臭难闻,久而久之,必定会堤坝溃烂,说不定还会引发瘟疫,届时必定会生灵涂炭。微臣认为,应加紧修筑水利工程,疏通河道,修筑河流分支,引河水入海。” 突然萧文修向他们这边扑倒过来,正倒在了殷长桓的身上,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已经醉的不成样子。 殷长桓本还想与他聊些,看看能不能探探他的底细,见萧文修这个样子也就只能作罢。他与陈哲铭搀着萧文修回了房。 酒宴一别,殷长桓便一直忙于政务。已是盛夏,黄河汛期将至,今年降水又极多,豫州知府已经三次上疏,请求朝廷紧急拨款疏散民众修筑堤坝。这年的夏天,真可谓“多事之夏”,边境刚刚平定,云贵又爆发大规模匪乱,再加上黄河泛滥。 想到这,殷长桓不禁揉了揉眉心,又想起了凌玉的话。“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殷长桓正想着,突然有人敲门,是他身边的侍卫观言。 “殿下,长公主明日要举办一场赏花宴,请您前去。” “女人的宴会,叫我做什么。” “殿下,长公主说这场宴会看似赏花,实则赏人,到时候京都适婚的年轻男女都会参加,长公主应该也是想为您寻一良人。哦对了,萧将军与萧大小姐到时候也会去的。” “年轻男女……不知凌玉会不会也去。如果他也去的话正好借机问一下他有没有兴趣一同去治理黄河水患。”殷长桓暗暗想到。“我再考虑一下,你先下去吧。” 让小厮这么一搅和,殷长桓也没有再处理政事的心思了,鉴于自己已经忙碌了好几日,他决定先去品茗居喝盏茶。 刚到品茗居二楼,殷长桓就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人恰好也看见了他。 “太子哥哥!好巧呀,你也来吃糕点呀!”说话的是萧府大小姐萧传润,她身旁坐着的正是萧文修。 “哟,临清,今儿个好雅兴呀,怎么来喝茶啦。哎呦你快来帮我劝劝我这傻妹妹,整日凌公子长凌公子短的,我可受不了了。” 殷长桓看到这兄妹二人和睦的场景,心情大好,几日以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四书五经都背熟了?小小年纪就知道想东想西的,还总把心上人挂在嘴边,哪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殷长桓说着,手中的折扇轻点了一下萧传润的脑袋。 “太子哥哥,润儿就不是念书的材料,什么之乎者也的,我听了就头大。书本哪有俊俏公子好看呀,嘿嘿。”萧传润说着,向他手里塞了一枚蜜饯。 “你看她那傻样,哎,真是不知道随了谁了,你呀以后出门可别说我是你哥哥,我可嫌丢人。” 萧传润听他这话,果子也不吃了,薅着他的耳朵骂到“你个花心大萝卜还好意思教训我?!”她又照着他的后背打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坐下。 萧传润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打完又犯起花痴来“凌玉哥哥可真帅呀,玉树临风,文采斐然,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郎君。” “自古各家千金争的都是状元,你怎么倒看上个榜眼。”殷长桓抿了口茶说到。其实他也并不是觉得状元和榜眼有多大的差距,就是听到萧传润这样的犯花痴心中有些不自在。 “切,那个状元木讷无趣,长相也平平,哪有凌公子那般风度翩翩。明日赏花宴,我可得好好打扮打扮,一定要赢得凌公子的芳心,可不能让左鸾音比下去。” “果然他明日也会去。”殷长桓暗想。近些日子尽管上朝时能见到凌玉,但总是没机会说上话,他最近有了很多治水的新思路想与他分享来着。 “临清,你也二十六岁了,还不着急娶亲?正好借这个机会相看相看,我听说柳太傅家的小姐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似乎倾慕于你。我听宫里人说,长公主这次举办宴会主要是为了你呀。” “我自身为浮萍,怎能连累人家姑娘同我一起漂泊。” 萧文修见殷长桓没有打趣的兴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得了得了,说多错多,今儿的茶就喝到这吧,快用晚膳了,我们也该回了。” 萧家兄妹带人走后,茶楼里又清净了,殷长桓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南方的动乱和豫州的水灾。那日凌玉所说的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想改变旧制也不是容易的事,修筑水利工程也不是小事,弄不好就会劳民伤财,引起百姓不满。 殷长桓只觉得脑子混乱,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太子府。进了门,观言才禀报林相已经等候多时了,殷长桓赶紧走进书房,正看见林政在写书法,写的是“河清海晏”。 林政表面上是不偏向皇贵妃也不偏向太子的中立态度,但实则十分厌恶皇贵妃一党阴狠的作风,并有着正统思想,理所当然的认为应该由嫡长子继承皇位。殷长桓也对他格外信任和重视。 “太子殿下,我派到南方的探子回来了,这场暴乱是由于邪教盛行导致的,那邪教据说叫红雾教,他们崇尚杀戮,教主勾结山匪并买通了那一带的官员,对百姓肆意屠杀,两广地区已经派兵镇压,不过收效甚微,他们也在等着朝廷派兵。” 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超殷长桓的想象,他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匪乱,没想到竟然官匪勾结,甚至还有邪教。 “哦对了,密探还探得了一个重要情报,这个邪教组织似乎也属于九重楼。”林政看了眼殷长桓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九重楼?怎么又是九重楼。”殷长桓皱起了眉头。这个九重楼他知道,当年皇上祭祀泰山,就有九重楼的杀手行刺,险些就成功了,幸好被他拦下,当时他还挨了好几刀,也就是这几刀,打消了皇上废太子的心思。 “看似这次的事情,要复杂的多。” 第4章 4 次日赏花宴上,各色月季、绣球装点着公主府,池塘里漂着的荷花清新淡雅,冲刷走夏日的酷暑。府内,京都贵女们身着华丽的衣裙,比盛开的鲜花还要美艳。 “这哪是什么赏‘花’宴啊,分明人比花更美啊。”陈哲铭看到来来往往的女子,眼睛都发直了。 萧家兄妹与陈哲铭是一同来的,这会儿的萧传润稳重了不少,只是声音还透露着小女孩的的兴奋。“凌公子!凌公子在那!哥你快给我看看我漂不漂亮!” 其实殷长桓早就看到凌玉了,他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薄纱袍子,两肩处绣有团花纹,与这融融夏景格外相配。 “他怎么总是喜欢穿亮色的衣服呢。”殷长桓暗想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墨色的衣衫。他就不同,总是习惯穿深色的衣服。其实他也时常觉得这样的衣服缺少些生机,有些可笑啊,他这样的人,谈什么生机活力呢。 “漂亮漂亮,我妹妹最漂亮了。” 这边几个人正说着话呢,凌玉竟向他们走来,萧传润有些红了脸,微微向哥哥的身后躲着。凌玉先是向众人行了礼,随即站在了殷长桓的身旁,又与他提起了治水一事。凌玉在一边自顾自的说了半天,见殷长桓表情冷冷的没什么反应,觉得有些奇怪,便住了嘴,盯着他的眼睛看。 “都说圣心难测,看来太子也是一样的嘛。”凌玉在心中暗想。他看了一会,也不能从殷长桓平淡的眸子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无奈苦笑。 实际上,殷长桓一直在认真的听他讲话,并仔细思考他的方法的可行性,有些出神,竟然忘记了回答。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凌玉正眨巴着眼睛盯着他,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比真的琥珀还要夺目。 “咳,方法不错,我欲向陛下上疏亲自去到豫州治理水患,不知凌郎中是否愿意与我同去?” 凌玉听到他这话,眼睛一亮,像只未沾人世的小鹿一样,连忙点头应下。 “豫州本就是臣的老家,旱涝灾害也一直是臣的一大心病,臣参加科举进京做官就是为了救助苍生,今能为家乡百姓出力凌某定义不容辞。” 凌玉话音刚落,就见一众女子簇拥着长公主向这边走来。 夏日的宴会办在院内,人们依次落座,品尝着冰镇的葡萄和西瓜等水果,空气中到处都是花果的香气。 今日的宴会,来了不少富家子弟和朝廷官员,四皇子殷长柏也来了。这殷长柏便是皇贵妃的儿子,自幼被娇宠着长大,性格顽劣暴戾,目中无人,尤其痛恨殷长桓。他从看到殷长桓的第一眼就开始计划着要让他好好出出丑。 长公主本提议以作诗为赛,殷长柏不学无术,但他十分好武,平日被他的狐朋狗友们称赞的竟真认为自己的武艺天下第一,怎么可能同意比赛作诗。他连忙起身道“作诗纵然风雅,但毕竟缺了些男子气概,今日各家千金小姐也都在场,不如我们比赛射箭,展示一下我大齐男儿的雄风。” 长公主原本想要否决,但殷长柏的一众狐朋狗友连声附和,她也就只能应下。 很快,小厮们就摆好了四个箭靶并拿来了一堆弓箭。殷长柏不着急上前,先指派了自己身边的几个公子上前射箭来为自己的神勇做铺垫。箭靶颇有些远,几人都成绩平平。紧接着是萧文修上场,四箭,全都命中红心,引起了在场众人的一阵惊呼赞叹。 殷长柏不屑的嗤了一声,不等小厮将萧文修的箭拿下,一手同时握住四箭,全都射在了萧文修先前的箭上,将他的箭劈成两半。他这一操作,顿时惹的现场掌声雷动,殷长柏挑衅的看了殷长桓一眼,讥讽道“皇兄不是向来文韬武略吗?今日怎么不见皇兄出手,莫不是怕了?” 殷长桓轻笑抬眸,嘴角弯起,却眼神冰冷,他素来厌烦这个胸无点墨的弟弟,今日在这样的场合被他挑衅,更是平添了三分怒火。 殷长桓站起身,蒙住眼睛,一手拿弓,一手握住四支箭,四箭齐发,箭箭命中靶心。殷长桓一脸淡然的摘下白锦,瞥了殷长柏一眼。殷长柏恨恨的握紧了拳头,满脸狠厉与周围热闹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桓儿当真箭法了得,栀夏,去把院中开的最好的那盆绣球花搬来,就当做此次比试的彩头吧。”长公主与殷长桓是同母所生,最是疼爱他,看到殷长桓压了殷长柏一头大悦,心中也颇为得意。 “慢着!仅仅比较了箭法就要定皇兄为魁首岂不是有失公允,不如我与皇兄切磋一二,再定胜负可好?” 殷长桓理都没理他,只是悠哉悠哉的品着茶,蔑视的意味十分明显。 殷长柏见他这反应有些恼怒,只好自顾自的说下去“既然皇兄喜欢蒙眼,那便蒙着眼睛与我比试可好?” 听到殷长柏这番话,萧传润坐不住了,连忙开口阻止道“那怎么行,这种比试根本不公平,即使四殿下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况且太子哥哥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怎么办?” 此时场上已经火药味很浓烈了,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都在旁边躲着看戏。 “无碍,蒙眼便蒙眼吧。”殷长桓止住了她的话,起身拿剑,信步闲庭的走到中央,取过白锦蒙住眼睛。殷长桓刚刚系好白锦,殷长柏就迫不及待的向他挥剑砍来。 殷长桓侧身躲过,只听得耳边一阵狠辣的剑风,似要将他生生劈裂。 殷长桓挥剑还击,一剑划破了殷长柏的衣袖。二人又过了几招,殷长桓一手游刃有余的挥着剑,一手背在身后,姿势即潇洒又飘逸。殷长柏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好几刀口子,十分狼狈,而殷长桓的却仍然衣冠整洁。 “看来这太子殿下还当真是功夫了得,蒙着眼睛居然也能压他一头。”凌玉坐在席位上品着茶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殷长桓的身影。 殷长柏已经被气红了眼睛,全然不顾及在场这么多公子小姐,一手执剑向殷长桓劈去,另一手扔出几枚暗器,全场大骇。 “小心!”凌玉与萧文修齐声喊道。电光火石之间,凌玉飞出一只茶碗正正的挡下一枚暗器,顿时茶碗被击的粉碎,掉落一地。 萧文修提起剑飞身上前打掉几枚暗器,殷长桓挡住殷长柏的剑,摘掉白锦,一脚将疯魔了的殷长柏踹飞出去。 “殷长柏!”长公主拍案而起,“你怎么敢!”长公主也是刚烈的性子,绕过桌案,提起殷长柏的领子就是一巴掌。 这时的殷长柏也已经回过神来,无力的瘫倒在地上,还是几名侍卫将他扶起来的。 “当众刺杀太子,搞不好可是死罪。”凌玉挑眉,轻笑着看着这一幕,有些幸灾乐祸。 殷长柏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不等长公主赶人就赶紧自己退下去,去宫中找皇贵妃商议去了。 这一打岔,人们也都没有了兴致,这场筹备多日的宴席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公主府外,殷长桓正欲上轿子,突然被一道声音拦下。 “殿下留步!” 殷长桓一转身就看到凌玉跑过来,或许是跑的有些急了,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微微的喘息着。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如湖水般清澈明亮。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在他脸上落下两道阴影,如同蝴蝶起舞一般。 “殿下,微臣还想与您商量一下豫州水灾的事情,治水之事刻不容缓,如今水患还未爆发,还有防范的机会,如果延误,到时候洪水泛滥,豫州定会民不聊生。” “没想到他竟如此将天下苍生放在心上,看来当真是我大齐可重用的人才啊。”殷长桓在心中暗想,又添了几分对凌玉的赞许。 “那便请凌公子上轿,与我一同去太子府一叙。” “这…这恐怕不合礼数。”凌玉哪里想过有朝一日能与太子殿下同乘一轿,不敢有动作,惶惶的站在原地。 殷长桓见他现在这战战兢兢的样子有些好笑,刚才不还有说有笑,还能飞茶盏挡暗器吗,现在这是怎么了。殷长桓看他这幅样子,也生了些逗弄他的坏心思。 “既然凌公子不愿,那就改日再议吧。” “殿下!我去!”凌玉怕他反悔,赶忙先一步上了马车。 一个五品小官与当朝太子同乘一辆马车确实是不合规矩的,但殷长桓心中倒没有太多的不适。 “公事要紧。”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不觉得怎样,在场的其他人可都惊呆了。 “凌郎中何时与太子殿下这般熟络了,居然还上了殿下的轿子。”陈哲铭吃惊的看着远去的轿子,拍着萧文修的肩膀说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自从回京之后,我还没能与临清同乘过一轿呢。”萧文修耷拉着脑袋,有些受伤。 “我的凌哥哥,呜呜,我还没邀请他一起去品茗居吃糕点呢,呜呜…”萧传润在一旁咬着手帕小声嘤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