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笼:楚子航打穿玛娜生态!》 楚子航,尘民4071 这不是宿醉,楚子航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精确到毫秒,他昨晚十点准时入睡,睡前还完成了三百次挥刀练习。 他的生物钟比瑞士钟表更可靠,误差不会超过五秒。 可现在,他被一股刺鼻的气味呛醒了。 那是一种混合着铁锈、消毒水和廉价合成皂的味道,像是把一间废弃的医院机房和公共澡堂搅拌在了一起。 他从不开窗睡觉的宿舍里,应该只有干净的空气和村雨刀鞘上淡淡的木香。 他睁开眼。 黄金瞳在黑暗中无声地亮起,瞬间又黯淡下去,恢复成深邃的黑色。 他不需要适应光线,周围的一切细节都像高清照片一样烙印在视网膜上。 这不是他的宿舍。 头顶是冰冷的金属天花板,布满了管线和焊缝,像是某种工业设施的内部。 他躺在一张狭窄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张粗糙、泛灰的毯子,手感像是砂纸。 他坐起身,床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由金属隔板划分出的逼仄空间,层层叠叠的床铺像蚁巢一样密集。 空气中飘荡着浑浊的呼吸和压抑的鼾声,几十个穿着同样灰色制服的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这里。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 楚子航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分析。 绑架? 不太可能。 以他的能力,能悄无声息将他从卡塞尔学院带走的存在,要么是龙王,要么是某些言灵能力变态的混血种。 但无论是哪种,都不太会把他扔进一个闻起来像下水道工人大通铺的地方。 . 言灵·梦貘的幻境? 他下意识地想去摸索床头的村雨,但摸了个空。 那柄视若生命的御神刀不在身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和周围人一样的灰色连体服,质地粗劣,胸口的位置挂着一一个像是身份牌的东西。 4071。 这算什么?新生的学号? 未免有些太短了,通常来说,编号应该要更长一些,四个阿拉伯数字更像是某个长串编号的后四位数。 他心里默默地吐槽,但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他冷静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力量、速度、反应能力……似乎都还在,龙血在血管里静静地流淌,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 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像是经历了一扬大病。 这不是幻境。幻境无法模拟出这种真实的饥饿感和肌肉的酸痛。 所以,这是现实。 一个他完全不理解的现实。 就像是玩一个存档出了BUG的游戏,一觉醒来,满级神装的大号被回档到了一个不认识新手村,而且还是个连裤衩都没得穿的卑贱种族。 “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然划破了宿舍的沉寂,天花板上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响彻整个空间。 “全体尘民,即刻起床。五分钟内到指定区域集合,准备晨间任务。重复,全体尘民……” 尘民? 楚子航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周围的人像是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机械而麻木地开始穿衣、整理床铺。 他们的眼神空洞,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恐惧和疲惫。 没有人交谈,只有衣物的摩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从上铺跳下来的男人踉跄了一下,撞在了楚子航的身上。 他惊恐地看了楚子航一眼,仿佛撞到的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连忙低下头,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歉:“对……对不起,4071。” 他甚至不敢直视楚子航的眼睛,就匆匆汇入了人流。 楚子航站在原地,像是一块突兀的礁石。他看着那些涌动的人潮,看着他们胸口上各式各样的编号,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荒谬的寒意。 在这里,他不是楚子航,不是卡塞尔学院超A级的精英,仕兰中学曾经的传说。 他是4071。一个“尘民”。 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可以被随意踩在脚下的东西。 “嘿!那个新来的!4071!发什么呆!想被扔进育生舱当肥料吗?”一个凶狠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响。 楚子航缓缓转身。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手持电击棍的男人,制服比他们的灰色囚服看起来高级得多,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他大概就是这里的“风纪委员”了,只是手段看起来比芬格尔那帮人粗暴得多。 “看着我干什么?想挨一顿电疗清醒清醒?”男人扬了扬手里的电击棍,蓝色的电弧滋滋作响。 楚子航的瞳孔深处,那抹熔金般的色泽微微一闪。 在零点零一秒内,他已经计算出了至少十七种瞬间制服对方并全身而退的方案。他可以轻易地折断对方的手腕,夺下电击棍,然后用它捅进对方的喉咙。这个所谓的“守卫”在他眼里,比学院里那些失控的炼金傀儡还要脆弱。 但他没有动。 因为他看到了守卫身后,那扇巨大的舷窗。 窗外不是卡塞尔学院的草坪,不是芝加哥的夜景,也不是任何他熟悉的地球风光。 窗外是无尽的猩红色荒土,翻滚着灰败的云层,大地仿佛被烈火焚烧了千万年,了无生机。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宿舍”,这个巨大的金属造物,正悬浮在这片末日景象之上。 这里是……一座天上的堡垒。 “愣着找死吗?快滚去集合!”守卫见他不动,不耐烦地用电棍捅了捅他的后腰。 楚子航收回了目光,压下了眼底那抹足以焚烧一切的金色。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跟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在未知的情况下,冲动是最低效的解决方式。这是校长昂热教给他的道理。 首先,要活下去。 其次,要搞清楚这里的规则。 最后……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把这里变成他的路。 他被推搡着,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金属通道,广播里那个冰冷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 “今日晨间任务:C-3区管道清理。参与人员,编号4001至4100。请注意,任务区域可能存在生态残留,请严格遵守操作规程。为了灯塔的延续,奉献你们的一切。”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却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在飞速运转。 灯塔,尘民,生态残留……信息量很大,但都指向一个不太乐观的结论。 他,楚子航,似乎掉进了一个比龙族世界还要糟糕得多的地方。 至少在卡塞尔,他还有个超A的名头,偶尔还能翘掉选修课。而在这里,他只是个需要去清理管道的“尘民4071”。 真是……出色的开局。 他想。 第2章 这个地方糟透了 上百名尘民像被驯服的牲口一样,排成一列列松散的方阵,等待着被分配任务。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死灰般的表情,像是灵魂早已被抽离的躯壳。 “动作快!4071!没睡醒吗?”一个粗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脊背上的一阵剧痛。 是那个手持电击棍的守卫,他用棍子狠狠地捅了楚子航一下。 楚子航的身体只是微微晃动,没有丝毫停顿,平静得像是被捅的不是他。 守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被更多的怒火取代。 他显然习惯了尘民的畏缩和惨叫,这种无动于衷的反应让他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没听到吗?废物!站好!”守卫咆哮着,手中的电击棍发出刺耳的“滋啦”声,蓝色的电弧在他指尖跳跃。 他准备将电棍按在楚子航的脖颈上,显然是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然而,就在电棍即将触及皮肤的前一秒,楚子航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刃,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过守卫的脸。 那眼神深邃而冰冷,像极了猎豹锁定猎物前的那一瞬。 守卫的手腕忽然一僵,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住,电棍堪堪停在楚子航耳畔,距离不到一寸。 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那是生物面对顶级掠食者时本能的恐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电棍也垂了下来,嘴里含糊地骂了几句,却没敢再动手。 楚子航没再看他一眼,只是默默地站回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内心的“超级计算机”在飞速分析:这个守卫的反应速度、力量、心理素质……都低于预期。 如果是在卡塞尔学院,这种级别的“风纪委员”大概只能去扫地。 但在这里,他们似乎是食物链的顶端。 分配任务的过程充满了混乱与压迫。 一个扩音器里传出冰冷的声音,念着一串串编号和对应的区域。 那些被念到编号的尘民,会像行尸走肉一样被守卫推搡着,走上不同的通道。 “3999,去C-7区废物处理!” 一个瘦弱的男人被守卫一脚踹倒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嘴里发出微弱的哀求:“长官……我今天早上发烧……能不能换个地方……” “发烧?去废物处理站能把你烧得更旺!”守卫狞笑着,手中的电棍直接按在了男人的背上。 电流瞬间穿透粗糙的制服,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着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味道。 周围的尘民像没看到一样,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仿佛这种扬景每天都在上演。 楚子航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他见过太多死亡和痛苦,但这种系统性、日常化的、毫无尊严的折磨,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 “4071,C-3区管道清理!”扩音器里终于念到了他的编号。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走向指定通道。 他看到一个同样被分配到C-3区的尘民,在进入通道前被守卫拦住。 守卫用电棍指了指他胸口的编号:“你小子,昨天不是偷吃了营养棒吗?今天给你加餐。去C-3区最深处,那里有几段管道堵塞最严重,‘生态残留’特别丰富,祝你胃口好。” 那尘民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他知道生态残留是什么——那可能是管道里腐烂的生物组织,也可能是某种变异的黏液菌,甚至可能是一些被废弃的活体实验品。 那地方充满了毒气和病菌,清理起来九死一生。 楚子航的内心活动像是在看一部荒诞剧。 他想起了卡塞尔学院的“新生欢迎仪式”,那时候芬格尔会带着他们去酒吧,喝得烂醉,然后第二天早上被校长勒令去跑圈。 那虽然也很“非人”,但至少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 而这里,似乎连“人”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地方真是……糟糕透了。”楚子航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糟糕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严重的评价了。 通常,他会用“低效”、“不稳定”、“存在逻辑漏洞”来形容不符合他预期的事物。 但“糟糕”,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让人感到生理性不适的恶心。 这里的空气糟糕,像是把穿过好几天的臭袜子扔进了一个密闭空间里。 这里的生活糟糕,像是把监狱、猪圈和生化实验室融合在一起,然后还告诉你这是为了“灯塔的延续”。 这里的人类糟糕,他们像是被格式化了一百遍的硬盘,除了执行指令,再无其他。 这里的规则糟糕,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只有赤裸裸的暴力和压迫。 他从来没有觉得屠龙的日子开心过,但现在,他居然有点怀念那个每天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世界了。 至少在那里,他还能看到人类的喜怒哀乐,还能感受到一丝自由的空气。 而这里,只有冰冷的金属、刺鼻的气味和无尽的绝望。 “清理管道吗?” 他面无表情地跟着人流进入了C-3区。 这里的通道更加狭窄,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管道,有些还在滴着黏稠的液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 楚子航知道,他必须尽快适应。 无论这个世界有多糟糕,他都得先活下来。 然后,找到回去的路。 或者,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把这里变成他的路。 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忍受这种“糟糕透顶”的开局。 第3章 初遇4277 楚子航在心里给出了这样一个冷静且不怎么开胃的定义。 这里的环境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空气中那种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和化学试剂的酸臭味,浓烈到足以让嗅觉神经集体罢工。 脚下的金属网格通道湿滑黏腻,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软体组织上。 头顶和两侧的管道犬牙交错,像怪物的肋骨,上面挂满了苔藓状的、颜色诡异的“生态残留”,有些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这让他想起了学院里某些失控的炼金实验产物,但那些东西至少还带着一点神秘学的优雅,而眼前这些,只有纯粹的、令人作呕的“不科学”。 “新人,拿上这个。”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尘民将一把沉重的工具塞到他手里。 那是一支高压清洗枪的简陋仿制品,连接着一根粗大的软管,枪口喷出的不是水,而是一种带着刺鼻气味的溶剂 。后坐力极大,那个老尘民演示时,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仿佛随时会被震散架。 楚子航接过来,单手稳稳地托住,枪身纹丝不动。 那老尘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麻木,他指了指前方一个更加幽暗的岔路:“最里面那段归你了,编号4001到4100的都在那边。小心点,别被那些绿色的黏菌沾上,那玩意儿会‘吃’掉你的防护服,然后就是你的肉。” 说完,他就拖着步子走开了,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消耗掉他本就不多的生命。 楚子航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给这个“灯塔”的管理层写一份关于“提升新手引导体验和优化工作安全流程”的报告。这份报告大概会有三百页厚,附带精确的风险评估和改进方案,然后大概率会被当成废纸扔进焚化炉。 他提着清洗枪,走进了那条黑暗的管道深处。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墙壁上间隔很远的应急灯发出幽绿色的微光,把一切都映照得像是鬼故事的开扬。 他开始工作。 动作精准得像是教科书。 每一次喷射都恰到好处,用最少的溶剂清理最大面积的污垢。 他的身体肌肉群协调发力,将巨大的后坐力消弭于无形 。如果芬格尔在这里,大概会一边拍照一边在守夜人论坛上发帖,标题就是《震惊!S级王牌竟沦落管道清理工,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然后附上一个付费链接。 就在他清理完一段布满紫色菌斑的管壁,准备转向下一个区域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在前方管道的拐角处,另一个人也在工作。 那个人穿着同样宽大的灰色制服,但身形看起来比周围的男性尘民要纤细一些。 一条粗得有些夸张的麻花辫垂在身后,几乎快到腰际,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沾着些许污渍的脸,但依然能看出清秀的轮廓。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很大,很亮,在这片幽暗压抑的环境里,像两颗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黑曜石。 她的眼神里没有其他尘民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而是带着一种警惕和审视,像是在评估楚子航的威胁等级。 她胸口的编号是“4277”。 楚子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零点五秒,便平静地移开,继续自己的工作,仿佛只是看到了另一块需要清理的污渍。 “喂。”一个清脆但压得很低的声音传来。 楚子航停下动作,回头看她。 “你是新来的?”4277问。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楚子航点了点头。在规则不明的扬合,言多必失。 “昨天那个被加餐的,是你?”她又问,眼神扫过楚子航的编号。 “是我。” “那你运气不好。”4277说着,朝他这边走了几步,指了指楚子航正准备清理的一片区域,“看到那些黄色的孢子了么?别用溶剂喷。会炸开,吸进去半小时内肺就会烂掉。” 楚子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黄金瞳在黑暗中瞬间收缩。 在他的视野里,那些看似无害的黄色斑点,内部蕴含着极不稳定的生物能量。 一旦受到强刺激,确实会发生爆裂性反应。 他的大脑立刻开始分析其成分与龙族世界里某种真菌类炼金生物的相似性,结论是,这东西更低级,但也更阴险。 “用这个。”4277从腰间的一个布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刮刀,扔了过来。 楚子航稳稳接住。 “一点点,轻轻地刮下来。”她言简意赅地示范了一下动作,“今天监管者心情不好,死在这里,连肥料都算不上,只会算成‘耗材’。” “为什么帮我?”楚子航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在这里,无端的善意比恶意的攻击更值得警惕。 4277看了他一眼,那双大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自嘲,或许是别的什么。“我看你不像那些蠢货。在这里,多一个脑子清醒的,大家都能多活久一点。蠢货死得太快,任务量会分摊到我们头上。” 这个理由很现实,很“灯塔”,楚子航接受了。 他没有道谢,只是点了点头,开始用那把小小的刮刀,以一种外科手术般的精准度,处理那些致命的黄色孢子。 他的动作流畅而高效,看得4277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个4071,不像个新人,倒像个在这里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不,老师傅也没有这么变态的稳定性和效率。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她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学生。”楚子航回答。 “学生?”4277愣了一下,这是一个旧世界的词汇,她经常在老尘民们回忆过去的记忆里听到。 旋即,4277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学生……真是个古老的词。在这里,我们生下来就是尘民。”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的一根主管道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巨兽在呻吟。 楚子航和4277同时抬头。 只见一块巨大的、由凝固的污垢和不知名生物组织构成的混合物,正从管道接缝处剥离,摇摇欲坠。 而它的正下方,就是4277站立的位置。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4277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但脚下湿滑,身体一时间失去了平衡。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冰冷的词——“耗材”。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和死亡并未降临。 一道灰色的影子以一种超越人类动态视力极限的速度闪到了她的身前。 是那个叫4071的新人。 楚子航甚至没有去看那块掉下来的东西。 他只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4277穿着宽大制服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拽。 他的力量不大不小,刚好能把她带离危险区域,又不至于让她摔倒。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 “轰!” 那团巨大的污物砸在4277刚才站立的地方,金属地面发出一声闷响,黏腻的液体和组织碎片四处飞溅。 4277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撞进了他的怀里。 隔着两层粗糙的制服,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坚实得像一块岩石,但并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沉稳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楚子航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惊慌,没有庆幸,甚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她,然后松开了手,淡淡地说了一句: “站稳。” 第 4章 保护 她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着,后背撞上了一个坚实得不像人类的胸膛。 那感觉就像撞上了一堵墙,一堵会移动、还带着体温的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和其他尘民一样的廉价皂味,但底下似乎还混着一种更干净、更冷冽的气息,像冬日清晨的空气。 她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七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推开他,踉跄着退后两步,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新来的4071。 “你……”她想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这种地方,暴露任何异常都等于在自己脖子上挂一个靶子。 楚子航没有理会她的惊愕。 他的目光已经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那摊恶心的、还在微微冒着气泡的污物上。 他的眼神像是在解剖一个有趣的标本,冷静地分析着其构成、密度和坠落时的加速度。 这东西的结构很不稳定,内部有生物组织,外部是凝固的化学废料,坠落的原因是管道连接处长期的腐蚀。 一份完美的事故报告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这里的管道需要检修。”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仿佛刚才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顺手扶起了一个即将倾倒的工具架。 4277被他这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噎了一下,心里的惊涛骇浪硬生生被拍了回去。 她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男人很危险。 不是守卫那种张牙舞爪的危险,而是一种内敛的、深不见底的危险。 他的速度、力量、还有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都绝对不属于一个尘民。 “……你最好别让监管者听到你这么说。”4277压低声音,“他们会觉得你在抱怨‘灯塔’不够完美,然后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结构性调整’。” 她说完,不再看他,重新拿起刮刀,但握着工具的手却有些不稳。 刚才那一瞬间,死亡的气息是如此真实,而他怀抱的温度也是如此真实。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她心里剧烈冲撞,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古怪的沉默。 如果说之前是陌生人之间的隔阂,现在则多了一层无法言说的秘密。 就在这时,一阵粗暴的脚步声和叫骂声从通道口传来。 “刚才是什么声音!吵吵嚷嚷的,想偷懒是不是!” 是之前那个手持电击棍的守卫。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那摊狼藉,眼神立刻变得凶狠而多疑。 “怎么回事?”他用电棍的顶端不耐烦地戳了戳那堆烂泥,“打架了?还是想破坏公物?我告诉你们,尘民的命不值钱,但灯塔的每一颗螺丝都比你们金贵!” 他的目光在楚子航和4277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楚子航身上。“又是你,4071。你这个新人,麻烦还真不少。我看你就是个天生的刺头,需要好好‘打磨’一下。” 他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电击棍,蓝色的电弧再次“滋啦”作响。 楚子航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身体微微放松,这是一个即将发动攻击的前兆。在他的视野里,守卫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放慢,他抬手的角度,肌肉的抽动,电棍上跳跃的电弧……一切都清晰无比。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对方的电棍落下前,让这个人永远闭嘴。这不难,只是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影响他“打穿末世”的日程表。 然而,就在他准备行动的瞬间,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是4277。 她几乎是抢上一步,对着守卫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和卑微:“长官,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刚才没站稳,差点被掉下来的东西砸到……是他,4071,他拉了我一把,才没出事。是我们动静太大了,对不起,长官!” 她把头埋得很低,露出了纤细而脆弱的后颈,摆出了一副最标准、最顺从的尘民姿态。 守卫的动作一滞,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狐疑地看了看低着头的4277,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依旧面无表情、像座冰山一样的楚子航。 一个主动认错,一个毫无反应,这扬景让他准备好的威风没处发泄,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哼,废物!干活都干不好!”他找不到发作的由头,只能悻悻地骂了一句,“算你们运气好!赶紧把这里弄干净,要是下班前还没完成,你们两个就给我去刷一个星期的厕所!”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楚子航一眼,才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通道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管道里液体流动的咕噜声。 楚子航看着挡在身前的那个背影。她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直到确认守卫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慢慢地直起腰。 他什么也没说,但目光里多了一丝探究。他能理解她的行为逻辑:主动承担责任,将可能升级的暴力冲突消弭于无形,这是保护他,也是保护她自己。 在当前环境下,这是最优解。 理智,高效。但他内心深处,某个被他尘封许久的地方,还是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这种感觉,有些陌生。 “我说了,”4277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发闷,“蠢货死得太快,会连累别人。你……看上去不像个蠢货。” 她转过身,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立刻移开视线,仿佛与他对视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现在我们两个都被盯上了,干活吧,别真的被罚去刷厕所。” 她重新拿起工具,但楚子航看到,她那只握着刮刀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楚子航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拿起自己的清洗枪,站到了4277的另一侧。他的站位很微妙,不远不近,却正好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通道更深处吹来的阴风,也挡住了那个方向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 他想,这个4277,是一个值得留意的变量。 而对于4277来说,她只是觉得,身边这座冰山似乎不再那么冷了。或者说,他用一种沉默的方式,在她和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第5章虫饼与童话 守卫离去的脚步声像是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后,只剩下更加深沉的寂静。 4277低着头,用刮刀一下下地处理着管壁上的污渍,动作却不如先前那般利落。 她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身侧的那个男人。 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区域,继续用那支后坐力巨大的清洗枪清理着管道,枪身在他手中稳如磐石,仿佛只是玩具水枪。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好像刚才那个将她从死亡边缘拽回来的怀抱,和她为了保护他而向守卫低头的举动,都只是这污浊空气中两个无意义的浮游尘埃。 可4277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个叫4071的新人,像一柄被错误地扔进了垃圾堆里的手术刀,锋利、精准,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以前也见过一些不服管教的刺头,但他们要么很快被“打磨”成和其他人一样的麻木,要么就彻底消失,成为某个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耗材”。 可4071不同,他不是反抗,而是无视。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静,比任何咆哮和反抗都更令人心悸。 楚子航确实没想太多。 对他而言,救人是一种本能反应,就像挥刀格挡一样,不需要经过大脑的权衡。 而4277的解围,在他看来则是一次高效的危机处理。 他欣赏这种效率。 他完成了自己负责的区域,发现4277还有一小半没有处理完,便提着清洗枪,默默地走过去,从另一端开始清理,与她共同推进。 4277的动作一顿,感受着那支清洗枪喷出的溶剂溅起的细微水雾。 他什么都没说,但这个举动本身,比任何语言都有分量。 在这座人人自危、只求自保的灯塔上,分担别人的工作,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作声,只是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嘀——嘀——嘀——” 工作结束的警报声终于响起,比任何天籁之音都更动听。 所有尘民都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扔下工具,汇入人流,走向他们称之为“食堂”的地方。 那是一个更加巨大的金属空间,穹顶很高,但灯光昏暗,无数道粗大的管线裸露在外,像某种怪兽盘错的内脏。 上千名尘民挤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汗臭、消毒水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是腐烂蛋白质的腥味。 队伍像蠕动的长蛇,缓慢地挪向一个巨大的金属机器。 机器下方有一个传送带,每当有人将一个金属餐盘放上去,机器就会“哐当”一声,掉下一个黑褐色的、巴掌大小的圆饼。 这就是尘民一天的口粮,“虫饼”。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站在队伍里,看着前面的人麻木地拿起餐盘和那个黑饼子,走到一旁狼吞虎咽。 他的黄金瞳能清晰地看到那饼子的构成——由某种昆虫碾碎后混合着不明的植物纤维和最低级的合成营养剂压制而成,表面粗糙,质地坚硬,像一块风干的泥土。 他想起了在芝加哥时,和路明非一起去吃的那家牛排馆,菲力牛排要五分熟,鲜嫩多汁;想起了卡塞尔学院的餐厅,虽然芬格尔总是抱怨营养餐难吃,但至少有牛奶、面包和沙拉。 甚至,他还想起了母亲为他准备的早餐,煎蛋的边缘要微微焦黄,培根不能太油。 那些遥远得像是上辈子记忆的画面,与眼前这个黑色的、散发着腥气的饼子形成了荒谬而尖锐的对比。 轮到他了。 他拿起餐盘,接住了那个“哐当”一声掉下来的虫饼。 入手的感觉很沉,很硬。 他走到一个角落,4277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张长凳上,小口小口地啃着她的那份。 她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或者说,是注意到了他看着虫饼时那超过三秒的、异乎寻常的静止。 “第一次吃?”4277的声音很干,像被砂纸打磨过,“别想它是什么做的,就当是一块能填饱肚子的石头。” 楚子航没说话,他只是拿起虫饼,在4277有些讶异的注视下,干脆利落地咬了一大口。 坚硬,粗粝,满是难以咀嚼的纤维和细小的硬壳。 味道……像混着土的劣质蛋白粉,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 这东西挑战的不是味觉,而是人类作为一种生物的进食本能。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咀嚼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些。 他冷静地分析着,这东西能提供的能量大约是三百卡路里,蛋白质含量尚可,但缺乏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长期食用会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和免疫力下降。 “营养成分不均衡。”他咽下去之后,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 4277被他这句评价噎得差点呛到,她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的笑声:“均衡?我们是尘民,能‘活着’就已经是灯塔最大的恩赐了。你还想要‘均衡’?”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头顶那片看不到天空的金属天花板,声音里带着一种讲童话故事般的虚无缥缈:“我听那些老人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地面上的人……吃的东西不是这样的。他们吃一种白色的、软软的东西,叫‘面包’。还有一种白色的液体,叫‘牛奶’。据说,那是只有住在灯塔最顶层的上民才能享受到的东西。”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一个自己都不信的传说。 楚子航咀嚼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 面包,牛奶。 这些在他过去的人生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词汇,从这个女孩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个失落文明的圣物,遥远而神圣。 他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将那块难以下咽的虫饼全部吃完。 他没有去想什么是面包,什么是牛奶,也没有去回味那份五分熟的菲力牛排。 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里,回忆是最高级的奢侈品,也是最无用的负累。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石头”咽下去,活下去。 然后,把这个只准人吃石头、却把面包当成童话的世界,彻底打穿。 第6章角落里的火光 楚子航跟随着麻木的人流,返回那如同蚁巢般的宿舍。 这里的气味从未改变,是汗水、绝望和消毒水混合发酵后的味道。 他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一个狭窄的硬板,准备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用冥想代替浅薄的睡眠,分析今天获得的所有情报。 “喂,4071。” 是4277的声音。 她站在过道里,幽暗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她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混合着警惕和审慎的平静,但眼神深处,似乎比在管道里时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跟我来。”她言简意赅,说完就转身走向宿舍的另一个角落。 楚子航没有问为什么。 他只是站起身,无声地跟了上去。 在这个地方,4277是目前唯一向他释放过“有效信息”和“非恶意”行为的个体。 跟着她,至少比独自面对这片全然的未知要高效。 他们穿过一排排拥挤的床铺,来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这里是灯光的死角,更加昏暗。 两个穿着同样灰色制服的男人正坐在一张下铺的床沿上,看到4277带着一个陌生人过来,他们的眼神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这是4071。”4277介绍道,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了空气中蛰伏的危险,“今天在C-3区,是他救了我。” 其中一个男人看起来要壮实一些,脸上带着一丝与这末日环境格格不入的、略显狡黠的笑意。他胸口的编号是4068。另一个则偏瘦,神情看向十分和善,给人一种老好人的感觉,编号是4079。 “哦?就是你啊。”4068上下打量着楚子航,那眼神不像守卫那样充满蔑视,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像是在评估一件新奇的工具,“听4277说了,动作很快嘛,兄弟。我叫4068,这是4079,今天多谢你了。” 他的道谢很直接,不拖泥带水。 旁边的4079也冲楚子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的话不多,但那点头的动作里,带着一种实在的认可。 楚子航的目光扫过他们。 这两个人,精神状态明显好于普通尘民。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那种被抽空灵魂的麻木,而是一种被死死压抑着,却并未熄灭的生命力。 “坐吧。”4277指了指床边空着的位置。 空间很小,四个人挤在一起,膝盖几乎要碰到膝盖。 这种距离让楚子航有些不适,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刀。 4068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从床板下的一个暗格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瓶,瓶身已经磨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拧开瓶盖,一股刺鼻又带着些许谷物发酵香气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是酒。 “上次跟猎荒者小队出去搬东西,从一堆废铁里顺手摸来的。”4068得意地晃了晃瓶子,像个献宝的孩子,“上民们的好东西,劲儿大。今天你救了4277,算你一份。” 他把瓶子递给楚子航。 楚子航接过来,没有犹豫,仰头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这酒的品质极差,粗糙、呛人,比他在西伯利亚冰原上喝过的最劣质的伏特加还要猛烈。 但在那股灼烧感之后,却有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驱散了身体里积攒了一天的寒气和疲惫。 他想起了路明非曾经神神秘秘地拉他去喝的“深水炸弹”,想起了在仕兰中学的天台上,他一个人喝过的冰镇啤酒。 那些味道和此刻的辛辣完全不同,却又在记忆的某个节点上重合了。 “怎么样?够劲吧!”4068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喝下去,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 “嗯。”楚子航把瓶子递给旁边的4079,只说了一个字。 4079也喝了一口,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脸上却露出一种舒坦的表情。 最后瓶子传到4277手里,她只是用嘴唇轻轻沾了一下,就皱着眉把瓶子推开了。 “上次任务怎么样?”4277问4068,很自然地开启了话题。 “别提了,”4068撇了撇嘴,“差点回不来。碰上了一只‘花萼兽’,那玩意儿开花的时候,连猎荒者都得退避三舍。我们这些跟在后面捡垃圾的,死了七八个,连个响儿都没有。” “这就算了,毕竟每次出去都有人会死,但更郁闷的事,回来之后还要停光影会的那些神棍宣讲,”4079的声音沙哑低沉,“说什么‘奉献是尘民的宿命,牺牲是回归光影的荣耀’。我呸,就是让我们去送死,给上民们换取生存资源。” “小声点,”4277提醒道,“你想被送去听查尔斯主教‘布道’吗?” 他们聊着天,话题无非是任务的危险,食物的难吃,监管者的蛮横,还有对上民遥不可及的生活的想象。 这些话题琐碎、压抑,充满了绝望,但在这昏暗的、只有四个人能听见的角落里,却奇迹般地交织出了一点微弱的、名为“活着”的火光。 楚子航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像一台精密的信息处理器,将这些碎片化的交谈内容在脑中重组、分析,构建出这个“灯塔”社会更完整的模型。 光影会,查尔斯主教,花萼兽……这些都是他急需的情报。 但他又不仅仅是在分析情报。 当4068讲到某个监管者的笑话时,4079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讥诮;当4277谈及某个死去的同伴时,声音里那丝压抑的黯然。 这些细微的情绪波动,都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这和他过去的世界完全不同。 在卡塞尔学院,他们谈论的是屠龙伟业,是血之哀,是君与臣的战争。 那些话题宏大、悲壮,充满了史诗感。 而在这里,他们谈论的,只是如何像虫子一样,在石缝里多活一天。 可这火光,虽小,却真实得烫人。 “你呢?4071,”4068用手肘碰了碰他,“总感觉你和我们尘民不太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楚子航身上。 楚子航沉默了两秒,看着他们眼中混杂着好奇与探究的神色,沉默片刻后道:“我以前是学生。” “学生……”4068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里有些茫然,和4277白天的反应如出一辙。 “就是……不用干活,每天坐着看书的那种人?”4079猜测道,他的想象力显然无法构筑出“校园”这种东西。 “嗯。”楚子-航点了点头。 角落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尘民也有学校,里面会交他们怎么劳作,教他们一些基础的机械知识,以便更好的维修灯塔。 但没人管那个地方叫学校。 所以他们自然无法理解“学生”是什么,就像楚子航也曾无法理解“尘民”的含义。 这是两个世界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但那瓶劣质的酒,却在这道天堑上,架起了一座摇摇欲坠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桥。 活下来,并完成它 那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词语。 着阳光、书本和无所事事的味道,与这个充斥着铁锈和绝望的角落格格不入。 4071看起来很年轻,不像是在旧世界生活过的人。 他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学生? 几人脑海中在想这个问题。 也许他只是向往成为学生,并不是真的是学生,尘民们的娱乐很少,经常有人会幻想自己其实并非劳工,而是拥有着某个更加光鲜亮丽的上民职业。 有点幻想,生活才过的下去。 大部分人喜欢幻想自己是上民里的厨师,每天都能偷吃面包和牛奶。 幻想自己是学生的,他们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他们没见过学生,所以理所当然的将楚子航说的话当成了幻想。 4068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挠了挠头,咧嘴一笑,像是要把那份不合时宜的尴尬给笑散:“学生……听不懂,不过听起来比清理管道高级多了。” 他把金属酒瓶里最后一点酒倒进自己嘴里,咂了咂嘴,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说正事,4071。过几天,有个猎荒者任务。是马克队长亲自带队去R-49区,那里是旧世界的商业中心,相对安全,没什么大家伙。每次马克队长出任务,跟在后面打下手的‘随行人员’死亡率是最低的。能活着回来,就能换不少贡献点。有了贡献点,至少能换点像样的食物,甚至……有机会申请调去好点的岗位。”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簇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火苗。 “我们几个准备报名。你……要不要一起?” 猎荒者。 这个词在楚子航的脑海里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想起了在卡塞尔学院时,装备部的邮件里那些冰冷的任务简报,每一次都指向一个潜伏着龙类血裔的坐标。 那也是“猎荒”,在人类文明的废墟之上,猎杀古老的君王。形式不同,但本质相通。 眼前的这个机会,就像一份递到他面前的任务简报,潦草、危险,却指向唯一的出口。 留在灯塔内部,他只是一个被数据和规则牢牢锁死的尘民4071。 他能分析出管道每一处锈蚀的风险,却无法看到这片天空之外的真实。而“猎荒者任务”,是一个变量,一个能让他亲手接触这个世界核心矛盾——人类与玛娜生态——的变量。 这是最高效的破局方式。 “新人第一次就跟着出任务?”一直沉默的4079皱起了眉,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劝诫的意味,“你根本不知道地面上有多危险。花萼兽只是开胃菜,那些噬极兽,就算只是最普通的泛生型,也不是我们这种拿着撬棍和切割器的随行人员能应付的。运气不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才问的。”4068反驳道,“在C-3区,他能拉开4277,那一下子的反应,你们谁做得到?我们多一个靠得住的帮手,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楚子航身上,这次,里面多了审视和期待。 4277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倒映着角落里唯一那点昏黄的光。 她想起了那个坚实的、带着体温的怀抱,和那句平淡的“站稳”。 这个男人像一柄藏在愚钝石鞘里的利刃,今天只是不小心露出了一丝寒光,就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可地面……地面是足以折断任何刀刃的绞肉机。 “猎荒者任务,”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碎了什么,“不是清理管道。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连编号都不会有人再提起。” 她的警告很实在,没有丝毫夸张。 在这里,死亡不是悲剧,只是一次耗材的清零。 楚子航听着他们的话,内心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危险?他的人生就是由一连串的危险构成的。 从尼伯龙根到青铜城,从北京的地铁到西伯利亚的冰原,他早已习惯了与死亡共舞。 这个世界的噬极兽,与那些言灵可动摇山海的龙类相比,又会如何? 他需要数据。 他抬起眼,目光依次扫过4079的担忧,4068的期待,以及4277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 最后,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稳稳地敲进了这片摇摇欲坠的气氛里。 “我去。” 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丝毫的犹豫。 角落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4068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的光彩,他一拳砸在楚子航的肩膀上:“好!够爽快!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4079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那个空了的酒瓶收了起来。 而4277,则缓缓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多了一个强大的同伴而庆幸,还是该为一个刚刚逃过一劫的人,又主动走向另一个更深的地狱而感到悲哀。 楚子-航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他的大脑已经开始自动运行,将“猎荒者任务”列为当前的第一优先级。 任务目标:未知。 外部环境:未知。 敌对目标:玛娜生态,强度未知。 友方单位:猎荒者小队(战力未知),随行尘民(战力低下,可视为负资产)。 自身状态:身体虚弱,无武器,龙血处于蛰伏状态。 评估结论:风险极高,但必要。 他想,这大概是他接手过的,开局条件最差的一次任务了。 比独自面对大地与山之王芬里厄还要差。 但无所谓。 任务列表的第一项,永远是:活下来,并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