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妻(女尊)》 第1章 托付 康宁二十五年,隆冬,远峰国灭,女子全部灭杀,皇室贵子与侍君之流均沦为阶下囚。 上官臻与沈寒玉做交易,不顾一身风雪,从宫里出来就直奔地牢,在脏乱的茅草中朝着那干瘦赃污的小男孩伸出手。 或许是连日来的虐待让他对外界的一切都很警惕,一双眼睛好似小狼,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刚上前一步,就见男孩受惊般抓住她的胳膊咬了下去,口齿尖利,瞬间没入皮肉。 “嘶!”上官臻拎起他的后颈,引来他激烈的反抗,“力气倒是不小,小子,你还想见到你爹吗?” 男孩一下子停住,趁着他失神之时,上官臻手臂穿过男孩腿弯,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朝着地牢外走去。 那一年,陈璟十岁。 得七王庇佑,他被抱在怀里,离开了那鼠虫横行的地牢,厚重柔软的大氅带给他的温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异国他乡,落魄贵子,年幼可欺,上官臻带他回来就连夜急匆匆出了城门,一去就是两个月。 府里的人拜高踩低,见他无人护着,自然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再加上殿下为他做出的出格行为,府里眼红的人不在少数,看上官臻迟迟不回来,便按耐不住心性了。 “放肆,我是远峰皇子,你们若敢伤我……”陈璟被人堵在角落,防备地看向围过来的几人。 “呸,什么远峰皇子,今日我就要给你些颜色瞧瞧,若不是为了你,殿下怎会被罚?” “远峰的小杂种,一身的骚狐狸味,殿下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 “先刮花他的脸,看他怎么勾引殿下。” 在自己的地盘想要欺负一个外来的小孩是再容易不过的,特别是他们有极乐院侍郎的授意,更是没留手。 当上官臻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满身脏污衣不蔽体,脸上挂了彩,胳膊上也都是血,偏偏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呲牙咧嘴地反击着,让来为难他的人都没得到好。 见到她出现,围着陈璟欺负的几个人瞬间跪在地上,她刚想开口说话,躲在角落里的小人猛地冲了出来,瞬间把其中一人推倒在地。 如此还不算完,他手脚并用,眼睛猩红的像是沾染了血气,拼命的要把他们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恶意全都返还回去。 上官臻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挣扎,却被上官臻紧紧的握住。 “好了,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这话一出,跪着的几人更是战战兢兢,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殿下竟然会在这时候回来,更没想到殿下会为这小崽子出头。 “本王竟不知,王府何时这般没有规矩了?” “殿下,是奴才们的错,请殿下给我们个机会,我们以后绝对不敢如此了。” “殿下饶命……” 几人的央求声并未让上官臻的脚步停留,她牵起男孩的手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浑身僵硬的陈璟慢慢软了下来,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理智渐渐回拢,神色却更加凝重。 上官臻带着他一路走到书房,命医师过来给他上药,看着他满身防备,眉头渐渐蹙起。 她没有养过孩子,府里的人私底下时常有些小动作她也知道,但她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无有顾忌。 “殿下,小郎君身上外伤问题不大,煮了汤药外敷内服即可,只是还有些受了惊吓,还需再开些安神的药好好养着。” 医师过来禀报过后,上官臻抬头看了一眼内室仿佛把所有人都视为敌人的小孩,忽然出声道:“先让他住进长明院吧。” 守在旁边的秦嬷嬷抬头看了他一眼,这长明院的意义可是非凡,在王府里,这已经是最好的院子之一了,按着规制,是侧王夫住的。 “啪!” 药碗被打翻在地,上官臻侧目去看,隔着屏风让能看出似小兽般的身影推开来人自顾自躲到了床下面。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是做什么,你身上都是伤,不喝药该难受了。”秦嬷嬷见状,蹲身下来想要拉陈璟出来,然而刚伸出手就传出“嘶”的一声,顿时呲牙咧嘴道:“殿下小心,这小崽子会咬人。” “走开!”陈璟蜷缩在床底,好似被群狼环肆,防备着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想通过满身的荆棘吓退来人。 上官臻抬抬手,在床前蹲下,陈璟看到一身明黄的衣裳,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就与那人四目相对。 尊贵无比的七殿下,就这般毫无架子地趴在床前与他对峙。 上官臻也没养过小孩,但她到底大他几岁,看着陈璟布满泪痕的脸,她招招手,“出来吧,那些欺负你的下人本王都处罚了,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陈璟看着伸到眼前的手,眉眼间渐露凶意,他刚想下口把人驱逐就听到她的声音在前方传来。 “第一回咬我我当你不懂事,这次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只有我帮你找爹,你伤了我,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陈璟顿住了,视线落在她手腕处那道清浅的齿痕上,他的视线与人对上,却是怎么也不敢动了。 外面的人都想抓他杀他,只有她去大牢里救他,也只有她能帮他找爹爹。 他不敢动作,只能任由那双大手穿过他的身体,把他拽出阴影。 “还是殿下有法子。”秦嬷嬷松了口气,朝着陈璟劝道:“小郎君,咱们殿下可是好人,老奴也不会欺负你,你喝了药才能好的快。” 陈璟虽然被拽出来了,但他并不信任其他人,看着下人再次端来黑乎乎的汤药,他躲回塌上,拿被子蒙着脸不肯喝。 “陈璟,本王出去两月有余,你想不想知道本王得到了什么消息?” 被子里的人停下了动作,片刻后露出一双眼睛,“你真的去找爹爹了?” 上官臻把汤药端到他的面前,陈璟眉头微皱,但想要从上官臻的口中知道爹爹的消息,他坐起身,端过药碗闭上眼睛一口气喝了下去。 嘴里的味道实在太苦,陈璟呲牙咧嘴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被塞了一颗糖,口中的苦味被甜味所覆盖。 他睁开眼,就见上官臻不知何时手里端起了一盒蜜饯,她轻笑,“怕苦的话再吃一颗,本王幼时也怕喝药。” 陈璟定定地看了她好久,这是从远峰出事以来吃的第一颗糖。 半年的时间,从皇室贵子到阶下囚,没有人知道他吃了多少苦,他不怕苦,只要能告诉他爹爹的消息,喝苦药他也不怕,但她却给他拿来了糖果。 看着那清浅带笑的眸子,陈璟下意识移开视线,眼睛胀胀的,似有泪水快憋不住了,他委屈极了。 “本王接到消息,有人在池州一带见过他就赶了过去,谁知他似是察觉了,竟早早离开了,我在那边逗留查找他的痕迹,只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封信,上书七王亲启。 陈璟看着她拿出的信封,迫不及待地拆开,然而看着那陌生的文字,他茫然地抬起头。 在远峰时他早已在学堂习过字,然而这庆康的文字于他而言太过陌生,“我爹说了什么?” “他把你这个拖油瓶丢给本王了。” 陈璟怒目,“我爹才不会!” 大眼对小眼,或许这个说辞对小孩来说太残忍了,上官臻思索了一下道:“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你爹出逃不适合带着你,就把你托付给最信任的旧友照看。” 陈璟看了她半晌,这个说法显然更容易让他接受些,但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失落,爹爹没有来接他。 不过十岁的孩子,上官臻看他伤心也是于心不忍,想了想,开口道:“你爹既然把你交给本王,本王就会护着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放心,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今日那些人......” “那些人能交给我吗?”陈璟忽然抬起头问道。 他眼底阴郁,上官臻思索了一下,还是不放心道:“你可以惩罚他们,但是要让人信服,可能做到?” 一边是府里家生子,一边是他从地牢捞回来的人,此次虽是奴才犯了错,也要斟酌处置,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下人不服,上官臻怕他没分寸。 陈璟重重点头。 上官臻怕他陷入仇恨里,说道:“行,我让秦嬷嬷跟着你。” 得到肯定,陈璟当即就想去找那些人,却被上官臻强按了下来,“先养好伤。” 上官臻知道他不信任别人,索性也不假手于人,拿了外敷的药膏亲自给他上药。 冰冰凉凉的药膏落在伤处传来痛意,偏偏他脸上身上伤处不少,陈璟只能握紧了拳头,忍耐着等候痛感的袭来。 疼痛之余他只能把目光落在上官臻的脸上来分散注意力,他发现,她眼下乌黑一片,显然已是疲惫至极了。 “你刚回来,累吗,我可以自己来。” 男孩声音沙哑,却上官臻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并未停下反而轻笑一声,道:“倒是跟你爹一样。” 她没再多说,陈璟看着她也未再多问。 “行了,回去吧,收拾收拾你的东西,等会带你去住长明院,到了那儿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上官臻合上膏药,起身朝着外头走去,陈璟看着她的背影,注意到她衣摆上的泥点,他忍不住看了又看,想到那些人堵着他的地方偏僻,所以她是一回来就去找他的吗? 从屏风后出来,陈璟看着上官臻坐在书桌前正襟危坐,没有给他半分视线。 他看着其他人行礼告退,想了想,也学着秦嬷嬷的模样行了个礼。 既然是爹爹的旧友,他也该尊敬一些。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托付 第2章 不见 长明院是府里极好的院子,又宽敞景致又好,按着规制本是王府侧夫的住处,如今被陈璟住了进去,瞬间引起了府里注意。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极乐院的杜小郎。 在远峰出事前,府里最受宠的就是杜云乐,一月里殿下有七八日都要来他这儿。 这份宠爱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直到殿下为了远峰的事远赴边疆,再回来就把他抛诸脑后了,每日里忙得不得了,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再不涉足后院。 两个月前甚至不惜触怒陛下也要接那远峰余孽入府,他曾偷偷去看过,那陈璟小小年纪就长得一脸狐媚样,若是任由他长大,府里哪还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男人只要伤了脸,又有什么前程?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好命,殿下两月未归,竟刚好在他动手时回来了。 “主子,长明院是侧王夫的住处,殿下她是不是……” “住口。”杜云乐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破国的囚犯,有什么资格成为殿下的侧夫?” 怕只怕殿下受不得那贱人的勾引。 远峰因美人出名,从前就常为各个国家所觊觎,如今府里这位出自远峰皇族,小小年纪就显出姿容不俗,他不能留下这个祸患。 念及他的身份,杜云乐忽然笑了。 “都是有血有肉有气性的人,咱们这位贵客只怕还不知道,远峰国灭,是咱们殿下拿了首功吧?” 杜云乐轻笑一声,忽然平静了下来,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横在心间,他就不信那尊贵的皇家贵子能忍得下去,不妨让他自己触怒殿下。 陈璟刚住进长明院就被拨过来一大批伺候的人,从里到外十来个人,陈璟没什么兴致安排下人,秦嬷嬷见状,几句话就把人安排到了各处。 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两秒,看到秦嬷嬷在这儿也就跟着众人下去了。 秦嬷嬷见他面露倦色,笑着道:“郎君且安心养伤,有什么缺的少的派个人跟老奴说一声就行,今日那些人都关起来了,郎君不必着急,待伤好了再想怎么处置即可。” 陈璟怀里紧紧抱着信封,看起来并不想答话,秦嬷嬷也识趣,不再多逗留,“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秦嬷嬷走后,陈璟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一场,到最后竟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琉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蜷缩在床榻一角的小小少年。 翌日,陈璟起身后看着一旁摆放整齐的鞋子,他慌乱寻找,直到看到枕边的信封,这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都说这远峰出美人我原本还不信,见了咱们主子我才知道这话还真不虚。” “不过出生在远峰可不比我们安稳,光是整日被人觊觎也睡不好觉,咱们殿下也算是帮他们彻底解脱了,虽说以后为奴为仆的,至少不用担惊受怕了。” “这话可不能让……听到,若是主子知道是咱们殿下的法子导致远峰灭国,咱们以后可怎么过?” “是啊,听说远峰新君死的很惨,即位不过半年先是大军压境,后有内乱祸国,最后还是**在宫墙内,大火一烧,什么都没了……” 屋内,陈璟后背一凉,目光凌厉地看向外头,那时皇宫乱了,爹爹带着他想要逃出去,最后还是被抓了,后来作为俘虏被送往庆康,他还祈望母亲安然,原来竟是……**! 泪水从眼中溢出,他眼底藏着深深的恨意,看着被包扎好的伤口,他一把扯下,任由疼痛刺激着他的感官。 骗子!都是骗子! …… 上官臻一早就出门了,这些时候离京太久只怕母皇会生气,所以她早早等在起居殿外,想着先来见见母皇,却不想碰到了同样来此的上官默。 “三姐怎么过来了?” 上官默在宫中向来默默无闻,除了陛下分派差事,其余时间绝不会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能在这里见到她,实在是稀奇事。 “七妹,不是三姐说你,你这些时候去哪了,母皇染病你怎到现在才露面?” “母皇病了?”上官臻一惊,“怎么回事?” 看她真的不知道,上官默神色复杂,没过多久,陛下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丁香过来传话,上官臻连忙上前,“母皇怎么样了?” 说着她就想往里走,却被丁香拦下,“七殿下见谅,陛下说七殿下事忙,以后就不必时常进宫了。” 说着,她看向上官默堆笑道:“请三殿下进去。” 上官臻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眼微垂,这就是母皇选定的储君吗? 在所有皇嗣中,她最得母皇喜爱,也是过的最为肆意的,但这些只是因为父亲身故她无所作为的愧疚罢了。 母皇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把她教的文武双全,是把她当作储君培养的,她也不负众望,成为众多皇女中最有出息的。 但是两个月前,为了和沈寒玉的交易,她第一次不听上命,做了出格的事。 母皇让她在储君和她所求之事中做抉择,“你非要拿大功换他,朕拦不住你,但你要明白此番你若执意行这糊涂事,将再无缘储君之位。” 上官臻看着上首之人,却只是道:“儿臣志不在此。” 当时恨铁不成钢的皇帝气的差点动手,最后却只是捂着胸口让她滚。 思及此,她并未就此离去,撩起裙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床榻间的天子一脸病态,常年浸淫的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觑,她朝着外头看了一眼,眼中却尽显失望。 身为母亲,她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的,但是身为皇帝,太过感情用事的人不行,她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上官默适时过来请安,看到下人手上的汤药,她熟练地端过,亲自伺候侍奉。 “母皇,七妹还跪在外面,如今天寒,时候久了怕会伤了身子。” 皇帝看着面前这个冷静沉稳不动声色的女儿,眼底审视,半晌才问道:“这些时日处理公文可还顺利?” 上官默垂眸,“公文繁杂,好在有母皇时时从旁提点,儿臣还适应得来。” 向来不入眼的皇嗣忽然频繁出现在宫中朝堂,有心之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于母女二人来说更是心知肚明,她们没有母女间的温情,只有互相利用。 曾经对于上官默来说,她不在意母亲心里有没有她,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以后当个闲散亲王也不错。 但当有一天母皇把她叫到面前,开始有意无意的培养试探,聪明如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关窍所在,她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权利的滋味。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若当真能得到那从未想过的至高之位,用什么来换她都愿意。 来到殿外,上官默站在台阶上看着下方跪着的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竟不知,她还能站的这么高,居高俯视一切,总是格外心旷神怡。 她走下台阶,蹲在上官臻身前,难得露出些许笑容,“七妹刚刚回京应该还不知道,母皇为我赐婚花老太傅的孙子,下月就要完婚了,到时七妹可要来我府上吃酒。” 老太傅曾教导过陛下,在朝中文臣间除了林相就属这位花太傅了,与她孙子成亲,上官默也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了。 上官臻抬起头,“那恭喜三姐了。” 上官默看着她真诚的眸子笑了笑,缓缓起身离开。 看着日暮西山,丁香觑着自家主子神色,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七殿下还在外头跪着……” “你心疼了?”皇帝看她一眼,哼道。 “这七殿下可是陛下亲自带大的,老奴是怕陛下心疼。” “朕以前就是太心疼她了,总是什么都依着她,都到了这个时候,总要让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好好磨练磨练才是,你去给她传话让她回去吧。” 上官臻在这里跪到天黑也没等到陛下传召,她起身时踉跄了一下,丁香扶起她才道:“七殿下,陛下的身子没有大碍,陛下说了,以后无事七殿下就不要进宫来了。” 听到这话上官臻缓缓抬头,看着那高高的宫殿,她自嘲地笑了笑,“既然母皇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丁香欲言又止,看着上官臻离开的背影,她叹了口气。 第3章 讨好 上官臻回去的路上就听下人回禀说陈璟在她书房等了一整天,她手上提着一壶酒改变了方向,脚步虚浮缓慢朝着书房去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并未见着人,她也不急,绕行到书桌前颓然坐下,酒水被她灌进喉咙,连日来的疲惫一起涌了上来,她趴在桌子上,视线落在侧方画像上,声音低沉沙哑。 “她们说你过来了,怎么躲着不出来,还怕我呢?” 躲在屏风后的男子听到声音眸光如炬,等了许久方才探出脑袋,看向女子桌前的身影。 烛火闪烁,他闻到了些许酒气,壮大胆气,在距离她不远的墙壁上挂着的赫然就是他父亲的画像。 这画像挂的隐蔽,但在她的位置却刚好看的清楚。 “一早过来,用过饭吗?” 女子眼睛未曾离开画像,口中随意闲聊出声,或许因着疲惫,声音听着有些倦怠。陈璟握紧了手中簪子,从屏风后出来,张口就问,“你为什么会有我爹的画像?” 听到这话,上官臻移开视线,最后却落在身量纤瘦的小人身上,眸光有一瞬间的失神,烛光照美人,夜色掩盖下,他与那画像上的人像极了,很快她就移开了视线自嘲一笑,酒水下肚,却是笑的好看。 “你爹视我为挚友,把你都托付给我了,一副画像又算得了什么?” 陈璟沉默了,他走近了两步,看上官臻醉意明显,他手里攥着的簪子收紧,紧张得快要呼吸不上来。 上官臻随意瞥了两眼,看到他手里捏着的发簪,咽下一口酒笑着道:“小子,想恩将仇报啊?” 陈璟瞬间停住,慌乱摊开手,“没,没有,是他们送过来的首饰,我想让你看看好不好看。” 上官臻看了一眼他头上的发带,无情拆穿,“这簪子你现在戴不了。” 到了此时,看着上官臻深邃如墨的眸子,陈璟渐渐安静了下来,原本蓄起的勇气瞬间土崩瓦解。 他所在之地本就是他国,所见遍地皆敌,若没有上官臻的援手,他早已死在大牢之中了。是她一直以来的优待让他误以为两人是平等的,然而她是战胜国的七殿下,他不过是个俘虏。 所以当他骤然得知她可能是导致他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之时,他愤怒极了,不假思索的想要报仇。 实际上是他太蠢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凭借他人口舌之言就一时激愤上头,但是被她那双仿佛能够穿透内心的眼睛看一眼,陈璟就没了勇气,只能挤出一个笑来。 “我戴不了,殿下能戴。” 上官臻并未回应,却就这么看着他,烛火摇曳,光线落在男子的脸上,那双清润的眸子此时正彷徨无措地看着她,像极了那人。 陈璟捏着簪子,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当年我跟着去远峰谈和亲事宜的使团一同出发,你父亲是路上遇到的商队里唯一的小郎君,那时我就说过,我要娶他。” 上官臻这话不可谓不惊人。 “我从未见过如此鲜活明亮充满朝气的男子,口舌伶俐,三两句就能让人把他的货物全部买下,那时他一身抱负,带着全村的青年在两国边境来回跑商路,他分明是年纪最小的,但却是所有人的主事。” “我与他同行一路,他会给我烤肉吃,会变戏法给我看,还会唱我从没听过的曲子……” 虽然不知她为何与他说这些,但听着她提起这些,陈璟眼前仿佛浮现出小的时候爹爹带他外出时的场景,那时的他对于什么都会的爹爹也是崇拜得不行。 “那时我就认定了他,与他约定好等我长大就娶他过门,他笑着应了,转头却嫁给了远峰皇嗣。” 陈璟顿住,略一思索张口问道:“所以你是为了我爹才救的我?” “还不算笨。”上官臻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陈璟被她拉近,簪子掉在地上,他踉跄跌到在她座旁,就听上官臻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不妨告诉你,当初在大牢里是你父亲求着与本王做交易,但他失约了。” 上官臻抬起他的下巴,眸含审视,压迫感十足,“你这条命现在还是本王的。” 陈璟本就是鼓起的勇气,到了这里彻底被击垮了,哪怕明知道眼前之人可能是间接导致他落入此等境地之人,他也很难再拿起凶器去质问她。 他看着上方女子居高临下的目光,似乎在衡量他的价值时他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所以,她只是因着父亲的缘故,才会在他落难之时不惜一切代价救下他,如今父亲失踪,他就成了她手里的人质。 他嗓音沙哑,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幼犬,但出口的话却大胆。 “你既然喜欢我爹爹,那你就是要当我继母的人,你对我好些,我会在爹爹面前为你说好话的。” 上官臻松了手,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她把人养着自然不是为了给自己养个隐患,她会可怜他,但绝不会养虎为患。 一个展露獠牙能屈能伸的小子,她眯起眼睛道:“继母?” “其实在我娘纳侍之后我爹爹私底下就和我娘分开了,除了每年的大日子其他时候爹爹都不在府里,你想要与我爹爹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上官臻不知此事,拉他过来在身侧坐下,“继续说。” “那时候我爹常与我娘争吵,我爹说了忠贞是一种选择,是极为在意对方,唯恐失去的表现,所以唯此一人。若是女子可以纳侍,男子亦可多妻,天底下哪里还有真情?” 他看向上官臻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话,他又道:“你想要和我爹爹在一起,就只能有我爹爹一个人。” “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也只有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不意外了。”上官臻眼中笑意浓厚,看着那高悬的画像,她目光缱绻。 “本王允了,王府之内有本王护着你,只盼你说到做到,若来日找到你爹,当为本王进些好话。” 陈璟伸出小指,“拉钩。” “幼不幼稚?” 上官臻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勉为其难伸出手指给他,只见他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大拇指贴上盖了章,这才稍稍松了气。 上官臻走了,陈璟看着高悬的画像,眼眶渐渐湿润,来到庆康他曾夜夜不能入睡,爹爹曾告诉他,“小璟,你要记住,只要能活下去,其余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不要活在仇恨里,要让自己开心。” 他呼吸放缓了些,却抱着腿哭了很久,直到累到睡过去他感觉好像是爹爹抱起了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直到天色亮起,他睁开眼才发现他还在上官臻的书房,躺在内室榻上身上盖着被子。 他坐起身,看着四下无人的屋子,床头却放着昨日他拿过来的簪子,他一惊,下意识掀开被子起身,就见秦嬷嬷开门进来了,“哎哟小郎君可算是醒了,来来来伺候小郎君起身。” 几名男侍伺候他起身,陈璟却抓着被子,看向秦嬷嬷,“她呢?” “小郎君问殿下吗,殿下一早就出府了,有什么事你跟老奴说也是一样的。” 陈璟抿了抿嘴,“她有说什么吗?” “殿下没说什么。” 陈璟这才松了口气,昨夜当真惊险,若他当真动手,只怕爹爹的情谊也不一定能护得住他。 如今她既然让人为他授课,那就证明不再追究昨晚的事了,他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爹爹说的对,没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他要活下去。爹爹如今下落不明,他已经知道上官臻必然会去找,那他必须留下,借着她的手找到人。 既然要久住,他就得知道是谁不想他过得好,几次三番给他找麻烦,否则睡觉都不踏实。 “秦嬷嬷,先前殿下说能让我自己处置那些人……” 他推开想要伺候他的人起身,秦嬷嬷在屏风后听着这话迟疑道:“小郎君的伤……” “无妨,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还是早些处置了吧。” 秦嬷嬷看他坚持,就说让他先回长明院,回头把人送过去。 …… 琉璃已经等了一整日,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去,“主子出去怎么也不带个人,若非前头传话回来咱们昨晚可都不敢睡了。” 陈璟看了他一眼,实在是这人容貌不俗,在一种随应里格外出众,偏偏他又是最先与他亲近的。 看着看着他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感。 就在这时,前院的人押着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过来,见到陈璟,几人露出不服气的模样,被秦嬷嬷看着这才不情不愿地跪下。 他缓步走到几人身前,抬起几人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被几人怒目而视的神情逗笑,“就这等姿容,若说被人指使还有可能,若说是为了争殿下的宠爱与我为难,我是怎么也不信的。” 能成为皇室侍郎的,容貌气度不说万里挑一,那也是极为出众的,这些人即便在府里也是平平无奇,即便没有他,也绝无可能入上官臻的眼。 但他们先前分明故意羞辱他,言行间看来,确实为争风吃醋,只是不知这背后是否还有旁人。 他看向几人,几人被他这话气得够呛,目眦欲裂,挣扎着不服气得很。 “殿下说了,你们几个交给我处置了,你们说,我要怎么处罚你们才好?” 看着几人防备忌惮的眼神,陈璟继续道:“殿下说要让你们服气,那今日咱们就来说一说你们所犯之事。” “我是殿下带回来的,自然也就是府上的客人,你等为王府家仆,却趁着主人不在欺辱客人,以下犯上。” “若不重罚,以后府里有样学样,哪里还有规矩可言,不如就仗责四十,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秦嬷嬷就是一惊,出声劝道:“璟郎君,他们毕竟是王府的家生子,满府都看着的,若是罚得狠了……” 这些男子年岁都不大,若当真四十杖下去,有没有命都难说,殿下让她来看着就是不想闹出人命,她一脸为难。 “秦嬷嬷,殿下说的是要能够服众,其他的一切交给我对吧?” “这……” “秦嬷嬷放心,我心中有数,先行刑吧。” 秦嬷嬷可不敢信他,有殿下的话在前头,没闹出人命之前她也不好阻拦,只能示意人过来行刑。同时对着旁边的人招呼一声,让她们快去把这些人的长辈找来。 她在一旁站着,想着等会看情况不妙还是要拦一拦的。 三人被关了一天多,也没吃好睡好,被陈璟抓烂的伤如今依然清晰可见,但他们并没有太过慌乱,毕竟他们有这层身份在这儿,再加上有人撑腰,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事。 如今见着陈璟要杖刑他们,偏偏秦嬷嬷也纵容着他,这才慌了神。 在府里的谁不知道,秦嬷嬷是殿下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她的意思就是殿下的意思。 “不可以,你不可以,殿下,我们要见殿下!” “我们是为了殿下抱不平,只是为了个外人殿下为何这样苛责?” 此时不少院中的下人发现了这出闹剧,纷纷凑过来观看,琉璃见状,小声提醒道:“主子……” 陈璟看了他一眼,并未理会,看着那三人道:“殿下今日出去了,你们的命如今捏在我的手上,我这伤口现在还疼着的,你们说我要怎样才能解这心头之恨?” 几人被他盯着,顿时慌了神,这才明白陈璟如今已是能掌握他们命运的人了,顿时偃旗息鼓张口求饶,“我们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们吧。” “那你们不妨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的?” 为首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瑟缩道:“没有人指使,我们就是看不得你连累殿下。” “我刚入府时你们怎么没有动手,若当真恨的咬牙切齿,该是一刻也等不得才是。” “我们……我们是怕殿下责罚。” “那现在就不怕了?” 这话让三人沉默了下来,秦嬷嬷在一旁看着,也看出了些章法,视线落在陈璟身上,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还能有这般成算。 “行刑。”陈璟却后退一步,张口就道。 秦嬷嬷也不再阻拦了,长明院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几人生在王府长在王府,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按着打板子,既丢人又难捱。 起初他们还忍耐着,三五板子之后皮肉被打烂,疼痛席卷全身的同时恐惧在萦绕在每个人心里。 没有人救他们,一场板子打下来就算不死人也废了,他们哭爹喊娘,指望着人来救他们。 或许是盼望灵验了,一群人匆匆赶来,一见这情形吓坏了,“我的儿,这是做什么,秦嬷嬷这孩子还小啊,可不能再打了,打出个好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常大厨,你儿子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殿下已经发话了,这事让璟郎君处理,你若是还想要儿子的命,还是劝劝他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 陈璟看向秦嬷嬷,没想到她会帮他说话。 有了这一遭,一切就简单多了,当娘当爹的哪里能看着儿子受苦,纷纷在旁边劝他们开口。 “我的儿,说了吧,再如何也不如自己小命重要,有咱们在府里这么多年的情分,总能保下你的……” 几人涕泪横流,终于是扛不住了,“是杜小郎。” 第4章 代价 极乐院。 “主子不好了,那陈璟当众给人上刑,牛溪受不住刑,已经招了。” 杜云乐做着绣活丝毫不慌,见他如此稳不住,还斥责了一句,“慌什么,知道了又如何,他一个寄居之人又能奈我何,先帮我看看这里衣可好看?” 看自家主子不慌,小亭也稍安了些,看着他手里快要做成的衣裳,一整个羞红了脸。 只见那衣裳薄如蝉翼,透如纱幔,若是穿在身上只怕什么都遮不住。 杜云乐收了针,到里屋脱下衣裳,这轻纱一般的里衣上身,没有高领遮挡,喉结锁骨露在外面,腹部肌肉若隐若现,偏偏几根金银制成的链条缠绕在关键部位,勾勒出身体轮廓。 小亭捂着眼睛不敢去看,一张脸红透了,“主主子,这是什么衣裳啊,也太…太…” 他实在没敢在主子面前说出浪荡之词,这样的衣裳若是被人发现,那是要被人骂□□的。 “要知道,这府里只有殿下一个主子,只要伺候好殿下,就什么都不是问题了。” 小亭这才了然,瞬间来了兴致,“那请殿下过来?” 杜云乐捡起外衣一件件穿在身上,思量近些时候殿下不再与他亲近,对于小亭的建议他摇了摇头,“不,咱们去前院等着殿下。” 他压根就没把陈璟放在眼里,料想他就算知道是他的手笔也只能暂且搁下等着殿下做主,故此,只要让殿下对他再生怜惜,就不必担心什么。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陈璟是打定了主意先斩后奏,趁着上官臻不在府里把一切都解决了,等她回来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边送走秦嬷嬷,长明院的下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你叫琉璃?” 陈璟看向一直以来都站在他身后的琉璃,对方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熟悉,他迟疑道:“你是远峰人吗?” 琉璃笑了,“郎君还记得我。” “长店镇青萝巷。” 经他提醒,陈璟总算是想起来了,几年前父亲带着他离家出走,曾路过长店镇住过几个月,那时住在一个巷子里有个比他大些的哥哥被家里继父欺负,常常吃不饱饭。 那时他为了几块糕点,总是帮他提水做活,从不叫累。 “你是赵二哥!”陈璟惊喜,又有些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我唤琉璃,郎君也知道,咱们远峰人容貌上乘,常有客商来远峰买人,我是被我那继父给偷偷卖了,好在运气不错,几经周折进了王府才算安稳下来,能再遇到郎君,实在是太好了。” 能再见到故人,总是让人高兴的,陈璟也同样高兴,至少有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只是此时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示意琉璃跟紧他,看着院中聚集的所有下人,开口道:“你们入了长明院,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但是我这里容不得有二心之人。” “昨日一早你们中有些人在我门外说些有的没的,想让我触怒殿下,这人就在你们之中,我需要你们互相监督,今日不听我令的,便是那异心之人。” 他是年岁尚小,但也不愿被人当枪使,他要在这里活下去,就要树立威信,用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话让不少人心中难安,看向身旁之人都带着防备之心。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新主子是有殿下撑腰的,若是能替主子找到这背叛之人,他们就能得主子重用了,一时间眼神锋利如刀,凌厉地扫向身边之人。 “现在,可有人告诉我杜小郎住哪?” 极乐院,杜云乐打扮好朝着外头走去,刚走出一段路就注意到气势汹汹的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那陈璟,他下意识带着小亭往旁边躲了躲,就见陈璟到极乐院前抬脚就踹开了院门。 不多时里头传来打砸声,伴随着李小侍的惊呼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陈璟看着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男子,问琉璃道:“他就是杜小郎?” “主子,他是李小郎,极乐院里头住了两位小侍,这位李小郎曾是殿下身边伺候的。” 方才这杜小郎见他们闯进来,张口就是训斥,从前他仗着自己在殿下身边伺候过,对于各种规矩烂熟于心,常常拿来斥责他人,任谁都要在他这里败下阵来。 然而陈璟却不听他言,还以为他就是那杜小郎,一下把人推了出去,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不再把目光放在此人身上,抬眼望向他处四下扫视,“杜小郎,今日我要你一个说法,你若再不出来,这院子你就别想住了。” 说完,他朝着旁边人使了个眼色,琉璃就带头领着人在院中砸了起来,其他人唯恐被当做有异心之人,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表现,混在其中的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院外,杜小郎躲在树后,看着院中一片狼藉,脸上神情甚是精彩,“他是疯了吗?” 他不找殿下做主,竟然来他院里打砸? “小郎,院里都被他们砸了,咱们怎么办?”小亭也是目瞪口呆,在王府这么久,还没见过这样行事的人。 “走,去找殿下。”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对方把这么大的一个把柄送到手上,他不去告他一状都对不起他这番作为,总要让这蛮子知道,王府不是他可以横行的地方。 上官臻刚从外头回来,刚进前院就被人从身后抱住,她下意识抓着人胳膊拉到身前,看到熟悉的面孔,她奇怪问道:“杜氏?” …… 陈璟听到上官臻回府的消息就朝着前院赶,远远的看着一男子衣衫不整朝着上官臻吻过去,院中尚有下人伺候着,见状连忙转过身去,不听不看。 杜云乐领口微敞,眼眸含情,不等上官臻开口就贴近上来,“殿下好久不来看我,云乐好想殿下。” 上官臻躲了一下扶着他的腰身堪堪站定,手上感受到衣料内微微硌手的触感,他摩挲着探进男子衣襟,触感冰凉坚硬,她扯开领口往里一看,顿时眸光一凝,“这是什么?” 杜云乐笑意更浓,拉着她就要往屋里去。 “不成体统。”上官臻轻斥了声,却被带着往前走了一步。 上官臻下手没轻没重,银饰划着皮肤感受到疼痛,杜云乐却露出笑来,“殿下跟我来。” 上官臻被他带进屋里,杜云乐脸上的笑容放大,大门一关,他的手放在腰带上轻轻一扯,露出大片肌肤。 “殿下。” 外头传来男子清澈的嗓音,上官臻动作一滞,便是下人阻拦的声音越来越近,“璟郎君,你不能进去。” 屋内,杜云乐抓着上官臻衣裳的手一紧,暗自咬牙,打砸了他的院子还不算,竟还要来告状! 眼看是进行不下去了,他立刻匐在上官臻怀里,带着哭腔道:“殿下,那陈郎君实在欺人太甚,先是在院中打了几个下人四十大板,又着人到极乐院一通打砸,吓得我哪都不敢去,这才来殿下这里,殿下,陈郎君是什么人啊?” 上官臻诧异抬眸,“他砸你居室?” “奴不知怎么犯了陈郎君的忌讳。” 眼看他瑟缩了一下似是真的怕,上官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提起外衣给他穿上,“别怕,本王问他一问。” 陈璟就站在院中,一双眼睛明亮清透,待看到躲在上官臻身后的男子时,眼中带着不满,“殿下,我有话与你说。” “求殿下作主,陈郎君在院中打骂下人在前,打砸我居处在后,如今又气势汹汹闹到殿下这里,实在是嚣张跋扈,我等战战兢兢,唯恐被其打骂,求殿下严惩于他。” 杜云乐跪了下来,匍匐在上官臻脚边,泣声开口,不明所以的人听了,都把目光投向陈璟。 “你就是杜小郎?”陈璟把人看在眼中,质问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指使那些人来害我?” 杜云乐不管他说什么,只一味跪在上官臻脚边哭求。 上官臻抬起脚边人的胳膊,杜云的哭声渐小,就听上头人道:“起来,说清楚。” 杜云乐抬头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心下一凉,知道哭求无用,这才看向陈璟。 “陈郎君说无冤无仇,着实可笑,凡害我妻之人皆为我所厌恶,陈郎君无知无畏,可知殿下为了你付出了多少?” “你一个俘虏,必死之身,殿下要把你救出来,不惜在长青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拿储君之位换了你的命,那可是储君之位啊,以殿下的功劳,本应尊贵无比的,哪像现在……” “我为何不能厌恶你?你总是提着自己的身份是怕殿下的名声被你连累的不够吗,有你这样的人在殿下身边,殿下迟早被你牵连。” 杜云乐越说越激愤,其中自然是带着真情的,自他得知陛下放弃了上官臻开始培养三皇女,简直气的恨不能食其肉。 殿下是陛下最爱的皇女,本来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之选,就为了这么个人,竟害得殿下错失储君之位,实在可恨。 “够了。” 上官臻听他越说越离谱,眉头渐渐蹙起,“杜云乐,你是对本王有什么不满吗?”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储君那就是未来的皇帝,以后他就是宫卿,皇帝侍卿与寻常小侍如何能比,但是面对上官臻,杜云乐瑟缩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道:“云乐不敢。” “本王的事也敢置喙,回去禁足自省,抄男训百遍,好好想想你错在何处。” “殿下……” “退下。”上官臻凝眸看向他,这杜云乐美则美矣,但口无遮拦,贪婪无矩,只能寻常待之,当初她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渐渐不再宠他,奈何他只当是因为别人之故。 院中下人把杜云乐带走,陈璟还怔愣在原地,看着上官臻按着额头往书房去,陈璟快走两步跟了上去,“他说的是真的吗?” 原本他以为她是庆康的皇女,救下他就是一句话的事,顶多在皇帝面前求上两句,他没想到身为皇女,所担负的更多,任何一点出格的行为都能够影响甚大。 她竟然为了救他拿储君之位来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