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章 冷月 冷月高悬,枯枝寂寞。 一阵急促脚步声在夜色中响起,昏黄灯光从角门摇摇晃晃直到内院。 吱呀一声门声响动,盖过了屋里的咳嗽声。 “姑娘,老爷派人来传话,说,说是——” 佩兰抬起头,看向倚靠在床边的女子,月色映照在她脸上,苍白如雪,一身素色缎子松松垮垮拢着纤弱的身形。 像飘荡在人间的游魂。 佩兰不敢再说下去,姑娘已经病重至此,怎能受得住这个消息? 林笙笙扶着床杆走了几步上前,掩唇又咳一阵,声音沙哑:“是不是哥哥的事情有转机了?” 哥哥因部下北征弃城一事受到牵连,已经被关进大理寺狱一月有余,三司会审就在这几日,若是能查清...... 听到转机一词,佩兰摇头悲恸大哭。 “将军被流放三千里,老爷也受到牵连,贬到岭南,三日后便要启程了。” 怎么会?哥哥明明是无辜的!爹爹年事已高,如何受得住千里路途? 林笙笙扶着条案往门外去,还没走两步,胸腔里一股腥甜翻涌,眼前忽明忽暗。 她的脚被佩兰抱住,背后是哭求声:“姑娘,老爷传话来,叫您保重身子,万万不可冲动,不可再受牵连啊!” “您还有公子,还有谢家可以依仗,您——” 林笙笙骤然回身,握着佩兰的肩膀,“对,还有谢辞昼,他是大理寺的人定然有办法!” “快,帮我穿好衣服,我去求他。” 佩兰仍跪在林笙笙脚下,公子向来冷淡,姑娘与他成婚三年不曾见他一展笑颜,这些日子姑娘重病,也不见公子来探望。 今日姑娘去求,真的能有转机吗? 若是弄巧成拙,让公子更加厌恶,姑娘今后还怎么在谢家活下去? 林笙笙不等佩兰答话,已经自己坐在镜前抖着手点起一豆小灯。 镜中人影微晃,杏眼黯淡无光,唇角干裂仍有血迹,纤细、脆弱,这是谁? 还是当年名动云京,无数豪门贵胄登门求娶的林笙笙吗? 两行泪滚落又被迅速擦掉,她不能哭,得赶紧收拾收拾去找谢辞昼。 她与谢辞昼少年相识,林笙笙绕着他、缠着他,恨不得将整颗心剖给他。 然谢辞昼此人冷心冷情,从未动心。就算将她娶进门,也只是同例行公事一般,将她当个物件一样随手摆在角落。 她待谢辞昼,若微星捧月,如飞蛾扑火。 这些年,就算没有情义,也该有些恩义。 林笙笙此时不求谢辞昼有多喜欢她,但至少看在这三年夫妻情谊的份上救一次林家。 回想自己这些年,林笙笙眼泪愈发汹涌,剧烈的咳嗽将她整个人摧折在镜前。 佩兰将她扶起,一方洁白锦帕抵住唇角,再拿下来时已经是鲜红色。 “姑娘!血!府医,快,快去叫府医!” 林笙笙神情恍惚,攥住佩兰的手仍念叨:“我去不成了,你去把公子请来,就说......就说我病重,有后事嘱咐。” 说到最后,只剩模糊气息。 佩兰泣不成声,只是姑娘姑娘的喊着将林笙笙扶到罗汉床边。 林笙笙像一截枯枝歪倒,气息渐渐衰弱,但是手里仍推着佩兰的胳膊,“快去。快去。” 佩兰泪眼婆娑磕了一个头拔腿往外跑,刚推门便碰上谢辞昼身边的小厮。 “怎么是你来了?公子呢!” 小厮踌躇片刻,“公子叫我来送和离书给夫人。” 看着佩兰面如死灰的模样,他越说声音越小,“如今林将军的案子须得大理寺重新审理,有夫人这层关系,始终......” 屋里响起踉跄脚步声,还有林笙笙断续沙哑的声音:“和离书?” “夫妻三载,他竟然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你竟要与我和离......” “谢辞昼你好狠的心。” 林笙笙再也坚持不住,倒在门边,纤柔梨花簌簌吹落在青石板上,沾染猩红鲜血。 “姑娘!姑娘——” 往事如梦幻泡影浮现眼前,从前那个欢快、明媚的少女像一缕烟被寒风吹散。 林笙笙闭目前望向空中皎洁冷月,最后一滴温热泪水划过脸颊。 这月亮太冷了,下辈子,她再也不要妄想摘下他。 - “这浣花锦可是姑娘精挑细选的,小心着点熏,别靠得太近。” “佩兰,香丸没了,再添点。” “我给姑娘绞头发呢,叫白蔻去。” ...... 林笙笙浸在热水中,昏昏沉沉听着熟悉的声音。 白蔻?白蔻不是两年前便放出去嫁人了么? 忽远忽近,林笙笙听得不真切,她缓缓睁开眼睛。 广绣并蒂缠枝插屏边是六角花几,一株幽兰含苞待放,杉木笥上垂着一件樱草色留仙裙,是她少年时爱穿的样式。 她身形微动,浴桶里泛起涟漪,水波微漾推着各色花瓣忽远忽近,香气四溢。 林笙笙怔愣间举起泡在水中的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肌骨莹润,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一片鲜红花瓣顺着细腻的手腕滑落,不是病了一个多月的模样...... 猛然转身,翻起一阵水花,佩兰连忙重新拿起帕子擦林笙笙的头发。 佩兰歪头看了看,林笙笙一双杏眼清澈纯净,樱唇水润饱满,黛眉微颦,表情有些无措,像一位误入凡尘的仙子。 “姑娘,您这是睡糊涂了?” 有人捧着衣裙笑意盈盈走上前,“公子难得来一次,今日可真是大喜的日子!” “姑娘,天色已晚,出浴吧。” 林笙笙深吸一口气,幽凉清冷,若雪中寒梅,房中丝丝缕缕绕着的是雪中春信。 她擅香道,少年时得知谢辞昼独爱雪中春信,便日日熏此香,以求得他青眼。 可是到了后来,她困于后院,有时候一连几个月也见不到他一面,渐渐地,也就不熏香了。 所以现在是...... 她又活过来了! 很可惜,晚了点,是在与谢辞昼成婚后。 看着丫鬟拎起的衣裙,是一件妃色浣花锦罗裙,无数回忆顷刻回笼。 这是她与谢辞昼圆房那日穿的裙子。 大婚当日,谢辞昼与她划清界限拂袖离去,再也没见过她,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忽然有一天要来棠梨居歇息。 林笙笙喜不自胜,早早准备起来,这件裙子便是她费尽心力挑选的。 ...... 面无表情转过头,林笙笙皱眉暗叹,好巧不巧,竟然是今天! “姑娘?姑娘?可是哪里不对?” 时间不对、事情不对、心情不对,哪里都不对…… 林笙笙站起身,随意披上一件衣裳来到镜前,镜中人气色红润,眉眼纯净天真,嘴角习惯含着笑意,墨发垂坠身后,衬得身段婀娜。 原来从前的自己是这模样。 追着月亮太久,久到林笙笙已经忘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白蔻在身后捧着裙子问道:“姑娘,可要现在就穿上?” 林笙笙回身,推开衣裙大步来到熏炉前,拿起一盏茶水浇下,袅袅香云迅速消散,屋子里的寒梅气息淡了许多。 又瞥到圆桌上一只白玉碟子中放着几颗剥好的碧绿葡萄,一旁两盏梅花酒透着淡淡粉色。 真是用心良苦,小女儿的娇羞与期待展现无余。 林笙笙扯了扯嘴角走上前。 白蔻惊呼:“小姐,您怎么都吃了,不是说给公子准备的么?” 葡萄在冰水里浸过又小心翼翼剥出来,连中间两颗涩嘴的葡萄籽都被细致剖出,味道极佳。 林笙笙端起酒盏接连两口饮下,清冽顺口,梅香四溢,滋味上乘。 吃得出葡萄酸甜,品得到梅酒清冽,行走间衣带纷飞,揽镜自观时心情愉悦。 原来身子健康是这种感觉! 有了这些,谁还要在乎什么男人? 林笙笙兀自拨开彩蝶纱帐,躺了进去,只留下一群丫鬟面面相觑。 “关好门窗,守好院子,今夜谁都不许踏入一步!” 听林笙笙如此说,佩兰连忙上前又放下一层纱帐,使了个眼色挥退众人,便轻手轻脚关了门,坐在石阶上守着。 直至深夜,棠梨居才迎来一位稀客。 谢辞昼一身玄黑襕衫,面色沉郁从夜色中走来,腰间青玉双鹤佩在月光下泛着柔润的光,稍稍抹平他身上的冷厉之感。 他鲜少踏足此处,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不一样。 看着花窗内漆黑一片,谢辞昼眉头微皱。 既然为了此事不惜闹到父亲面前去,那现在闭门户熄烛火又是何意。 公务繁忙,张大人遇害一事还没查出头绪。若不是父亲几番劝说,他并不愿意来此。 “无论你愿意与否,圣上指了这门婚事,就是为了融合世家与新贵。这些后宅琐事若是闹到圣上面前去,损的是天家颜面!” 谢辞昼缓缓摩挲过指间玉戒,眸色又寒了几分。 佩兰正打着瞌睡,听见脚步声连忙站起身,身形微不可查一动,正好挡住正门。 “公子,夫人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谢辞昼冷声:“谢府的门,还没有我不能进的。” - 林笙笙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前世今生过了无数遍,在重重纱帐中翻来覆去。 忽而想到前世这一天,她满怀期待,最后换来的不过是更多眼泪罢了。 那日夜里,谢辞昼深夜才至,沉着脸喝了一盏酒后将她压到屏风后罗汉床上,衣衫未解,潦草了事。 那漫长侵入的痛和事后无助的眼泪,最后都淡漠在他凉薄的背影里。 林笙笙又翻了个身。 【圆房?想得美。今后我这棠梨居,谢辞昼与狗不得入内。】 谢辞昼推门而入,屋内淡淡梨香,他不喜欢这样的清甜气味。拂去心中不快,他绕过屏风。 透过层层纱帐,谢辞昼看见林笙笙的背影,还听到那句—— ...... “你在说什么?” 夜色寒凉,他的声音比夜色刺骨。 开文大吉[撒花] 跪求宝宝们的收藏与评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上求求下求求) 24h内评论掉落小包[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冷月 第2章 冷月 冬末春初,夜风中还卷着些许风雪清冽,棠梨居前的一排梨树暗抽新芽。 那是林笙笙婚后种的,那时候她缠着他问:“听老人说,新栽的树木第一年不会开花,好可惜呀,夫君今年看不到梨花了。” 谢辞昼皱着眉从书案前抬起头,“谁叫你进来的?” “出去。” 他继续看手中卷宗,片刻后,踌躇在门口的少女终于离开。 书房重地,他不喜旁人踏足,就算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可。 更何况,这婚事他并不愿意。 林相是朝中新贵,是圣上为了平衡世家势力亲手扶持的寒门。 若不是世家躁动,圣上急于缓和新旧两派的关系,他与林笙笙这辈子不会有什么交集。 谢辞昼任大理寺少卿两载,殚精竭虑不曾懈怠,风花雪月儿女情长搁置一旁,比这突如其来的婚事更棘手的是这位妻子的痴心。 自少年时,林笙笙便纠缠不休,书信、玉佩送来无数,常常装作偶遇嘘寒问暖,谢辞昼不曾理会。 是以,大婚当日谢辞昼同她划清界限。 那日夜里,谢辞昼推拒同僚递来的酒盏,简单应付后来到屋里。 满目艳红,烛火交相辉映,林笙笙坐于床边。他上前随手掀起盖头,不愿多看一眼这位娇美新娘,回身负手。 “今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同我成婚,不要妄想情爱。” “辞昼哥哥......”声音里像揉了眼泪。 小心探向他掌心的指尖犹豫着收回,谢辞昼淡然离去,临走前看了一眼桌案上摆着的几色糕点并着两盏酒,顿了顿道:“不必等我,早些歇了吧。” 清甜梨香氤氲鼻尖,分明梨花未开,却如置身花海。谢辞昼回神,看着层层纱帐后的身影。 所以,她这是在气自己大婚当日弃她离去?还是说...... 谢辞昼面色冷峻,这本就是例行公事,他不想让这件事变得麻烦。 他向来不喜矫揉造作之姿,更不会哄女人。既然做了他的妻子,该懂事些。 床上身影未动,继续说个不停,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 【嫁给谢辞昼以后,就没半件好事发生,这不是晦气是什么?】 【恨我当初瞎了眼,竟然执迷不悟!】 谢辞昼指骨按在玉戒上,压下心中愠怒,大步往拔步床边走去,林笙笙仍继续说着。 【当初真是瞎了眼,空有皮囊没有半点人情味的男人,究竟是怎么——】 “你在说什么?” “啊!” 林笙笙听见这道陌生如鬼魅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他怎么来了?】 【佩兰呢?不是叫她守好门么?究竟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跟鬼一样神出鬼没的!】 “好吵。” 谢辞昼耳边林笙笙的声音叽叽喳喳不停,隔着几层纱帐只能看见林笙笙一道身影。 林笙笙忙捂着嘴,把惊呼声憋回去,稳了稳心神道:“夫......你怎么来了?” 【这句夫君是真叫不出口,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叫得那么欢快的。】 【我可不想和谢辞昼见面,还望他赶紧识趣走了吧!】 听床上人颠三倒四说个不停,谢辞昼耐心耗尽,走上前拨开纱帐。 屋里没点灯,清冷月色在纱帐内缓缓流动,林笙笙抵着墙壁坐着,衣襟散开,露出的莹白肌肤又被漆黑长发遮住一片风光。 她神情戒备,眼神像是在看一位突然闯入闺房的采花贼。 谢辞昼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压下心中疑虑,他冷声道:“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 【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来例行公事,你来敷衍了事,你来就不是好事!】 林笙笙感觉身前凉飕飕的,连忙卷起锦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她道:“不,不知。” ...... 谢辞昼第一次发现,林笙笙的唇很红,是很饱满的唇形,像熟透了的樱桃。 这枚樱桃方才只说了一句话,但是他听到了两句还有很多—— 【不会要赖着不走吧?圆房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 【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妥?】 【怎么还不走怎么还不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谢辞昼不是正人君子么?此刻杵在这算什么?】 窗外传来一声夜枭鸣叫,将寂静的沉沉夜色打破。 谢辞昼波澜不惊的淡漠神色下是惊涛骇浪,当他看着妻子的时候,好像能听见她的心声...... 而且心声和这位乖巧缠人的妻子平日言行大相径庭。 谢辞昼又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倾身,盯住林笙笙,目光沉沉。 纱帐被花窗缝隙的微风吹得波澜起伏,丝线织就的蝶影纷飞在谢辞昼的脸上还有衣袍上。 若万花丛中过,然神色冷淡,少了些风流味道。 林笙笙心脏骤缩,蜷在锦被中的手无声抓紧,她追随谢辞昼数年,却从未得过正眼,像现在这样四目相对,呼吸都几乎交缠在一起,从未有过。 【谢辞昼你犯什么病!!!】 谢辞昼俊美无双,尽管林笙笙此刻再怎么厌恶此人,也无法否认他一等一的容貌。 前世林笙笙觉得这样俊美的容貌再加上周身清冷气质,实在勾人心魄,可现在她只觉得森冷。 【做什么?我不从难道还要来硬的?】 林笙笙大着胆子同样盯着谢辞昼。 腻云隐月,纱帐中陡然暗下来,林笙笙目力好,仍能看得清眼前谢辞昼的模样。 他高挺的鼻梁右侧有一颗小痣,薄唇再往下是流畅的下颌线,不笑的时候,这张脸淡漠疏离,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笑的时候......林笙笙不知道,她从未见过。 忽然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既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谢辞昼这副模样又是什么意思? 【还真当我林笙笙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吗?】 【若是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百年世家,清贵公子竟然在后宅逼迫妻子行房,这种事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 谢辞昼微不可查冷笑一下,直起身拉开距离道:“我以为你会愿意。” 【这事又没什么趣味,除了痛没别的感觉,怎么会有人愿意?】 痛? 看来自己这位妻子看起来循规蹈矩乖巧可人,背后里却是个博闻强识,通晓许多事的。 谢辞昼松开纱帐,层层叠叠花草彩蝶从他背后拢过,纱帐合拢,将两个人圈在其中。 暗香浮动。 气氛更加尴尬,林笙笙又往后缩了缩道:“我不愿意。” 【天爷,谢辞昼该不会以为自己床上功夫很好吧?哈哈。】 ...... 谢辞昼面色骤沉,看着床上避自己如蛇蝎的妻子,顿了顿道:"既然不愿意,就安分点。" 说完,他挥开纱帐大步离去。 林笙笙不知所以,看着他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松了一口气。 佩兰匆忙跑进来,“姑娘,您没事吧?” 林笙笙道:“我能有什么事?” 佩兰走上前为林笙笙重新整理被褥,“姑娘,从前你都盼着公子来,今日好不容易来了,怎么不欢而散了呢?” 看着方才公子面色阴沉,大步离去的模样,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 思及此,佩兰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林笙笙。 很意外的是,林笙笙连眼眶都没红一下,甚至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快意。 林笙笙被佩兰服侍着躺好,“明天将宝香楼的账本子找出来我看看,咱们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还管男人高不高兴。” 夜更深了,谢辞昼走在夜色中一言不发。 “元青,过来。” 一直默默跟在主子身后的元青硬着头皮上前。 自从棠梨居出来后,公子就沉着一张脸,可见心情极差,此时唤他上前,究竟有什么事? 停住脚步,谢辞昼低头看着元青,问道:“你在想什么?” “啊?”元青心中一惊,连忙道:“我,我什么都没想。” 静默一瞬,谢辞昼道:“如实说,我不罚你。” 元青跪地道:“公子恕罪,我方才一直在想家中妻子,她昨日说今夜为我做羊肉汤饼。”只是今日下值不知多晚了,他该找人带个信,叫妻子不必等他,早点歇息的。 谢辞昼盯着元青,四周落针可闻,只有萧萧风声吹动衣摆猎猎── 他听不见元青在想什么。 “去吧。” “今日准你早些下值。” 元青喜出望外离去,只剩谢辞昼站在夜风中。 忽然能听到林笙笙的心声,究竟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意外? 脑海中忽然浮现林笙笙方才的神情—— 淡漠、惊恐、疏离不像作假。 看来一直以来那些深情难自抑、苦苦追随、满心欢喜嫁给他,都是装的了。 忍着厌恶又装着喜欢,在他面前演戏这么久。 而自己,竟被这小小女子哄骗数年...... 谢辞昼:好吵…… 林笙笙:这好像是你的问题吧[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冷月 第3章 冷月 书房内灯火重新亮起,将静谧漆黑的谢府增添了些暖黄色。 元鸩从夜色中踏枝点瓦而来,静悄悄落在书房窗前。 窗外传来一阵虫鸣,谢辞昼并未抬头,“进来。” “公子,查探过了,张大人遇害前后,肃王府中并无异样。” 意料之中。谢辞昼问:“张寅可接触过什么人?”他又沉声补充道:“我是说,暗地里。” 元鸩垂头思忖一瞬答道:“属下这就去重新查探。” 说完转身就要跳出窗外,谢辞昼开口:“慢着。” 元鸩恭敬回身,“公子有何吩咐?” ......静了片刻,谢辞昼才道:“查一查——夫人,前一阵子有没有碰见过能人异士。” 夫人?元鸩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公子口中的夫人就是前些日子娶进门的那位姑娘。 只是公子对那女子没有兴趣,甚至说得上冷待厌恶,如今怎么要查她? 元鸩不再多想,得令退下。 - 谢辞昼走后,林笙笙绷紧的神经忽然得到放松,很快便睡了过去。 梦中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谢辞昼的背影清冷孤傲,一如今夜。 那时她刚得知圣上旨意,欣喜非常,立刻催了马车来到谢府门口。 许是上天也在帮她,叫她恰好碰上刚出门的谢辞昼。 她拦住谢辞昼的马车,站在车外怯生生又害羞道:“辞昼哥哥,今后你我就是夫妻了。” 然而,谢辞昼就像没听到一般,连车帘都未曾掀开看他一眼,只坐在车内冷声道:“入宫。” 马车径直离开,只留下扬起的一层灰尘,林笙笙红着眼站在一旁,听见马车后跟着的奴仆交头接耳轻笑。 许是父母亲情太顺遂,平日里爹爹与母亲也是恩爱非常,林笙笙便天真的以为世间夫妻都是如此。 少年时远远见过谢辞昼一次,青年一身澜夜色燕居袍,神色淡漠,随手推开周围人敬过来的酒,在一众公子中出尘清逸, 那时候她便觉得,谢辞昼是天边冷月,就算摸不到,每日能看上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一眼误终生。 自那以后,林笙笙便像着了魔一般心心念念,满心满眼,只有谢辞昼一人。 奈何情深缘浅,就算先机占尽与他结为夫妻,这场单方面轰轰烈烈的少女心事到最后也只换来伤心一场。 好在上天怜她一颗真心被辜负磋磨,让她重新来过。 既然她与谢辞昼都已经对彼此毫无情意,那么今后各自安好便是。 清晨窗外百灵喧闹,又是一个晴好天气,佩兰轻手轻脚推门走入,绕过螺钿花鸟座屏,只见林笙笙仍睡着。 将手中梦冬花插入青釉净瓶中,又在香炉中燃了林笙笙从前最爱的鹅梨帐中香,这才听见纱帐后传来声音。 “什么时辰了?” “姑娘好眠,现在已经辰时末了。” 前世病重一个多月,身子沉重头脑昏沉,难得好眠,如今终于睡了个好觉,却净梦到一些晦气事,真是...... 梳洗过后简单用了早饭,林笙笙便坐在翘头桌案前埋头看账。 林父出身寒门,早年为官不顺,贬至北地时与当地富绅之女陈玉盈结识。 二人生儿育女,后来林之平得圣上重用升为宰相,一家人来到京中定居。 母亲同京中高门贵女不同,从小耳濡目染,在商铺经营方面颇有造诣,是以继承外祖父许多财产自己打理,生意蒸蒸日上。 当今圣上对待农商并不偏颇。 虽前朝商人地位极低,世人不齿,但是如今却宽泛,父亲更是宠爱母亲,从来不拘着她。 林笙笙自嫁入谢家便听闻自己公公及其厌恶商道,百年世家庞大深厚,自然不懂平头百姓的营生。 奔走、经营在他们眼中便是钻研、取巧。 前世林笙笙怕被谢辞昼瞧不上,也怕被公公排挤训斥,所以从未亲手打理过手下香铺宝香楼,渐渐的,宝香楼也就没落了。 再划出一处账目模糊之处,林笙笙抬起头暗叹,为了男人抛下偌大宝香楼,真是不值啊。 “嫂嫂在吗?”门外柔柔的声音响起,是谢枕欢。 林笙笙连忙放下玉笔,起身去迎接。 谢枕欢是谢辞昼同母妹妹,为人柔顺善良,前世林笙笙病重,也就谢枕欢还来看她。 那时候谢枕欢已嫁人,自己家中遭难自顾不暇,还有心惦记着林笙笙这位在谢府从不受重视的嫂子。 林笙笙早已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 拉过谢枕欢的手,林笙笙将人打量一番,秋香色襦裙衬得她柔软乖顺,轻轻一笑,颊边像苹果一般饱满,十六岁的年纪烂漫无邪。 这才是谢枕欢,天真无忧而不是郁郁寡欢,林笙笙按下眼中泪意,笑问:“这几日不是忙着春宴吗?怎么有空来看我?” “嫂嫂,我都听说了......” 林笙笙满头雾水,“听说什么?” “昨日夜里,哥哥来过了,但是你们没有......”不知如何开口,谢枕欢继续道:“嫂嫂,你别伤心,哥哥这个人就是这样冷冰冰的。” “就为这事,也值得你巴巴跑来?”林笙笙携着她的手坐下,接过佩兰捧来的热茶。 “快喝了去去寒气,这两天的风凉得很。”林笙笙道。 谢枕欢觑着林笙笙的神色,浅浅喝了一口茶,又急着道:“其实哥哥就是和你不熟,等今后时间长了,他定然很喜欢你的,嫂嫂,你别伤心。” 林笙笙扯了扯嘴角。 时间长了,谢辞昼只会更厌恶,别问她怎么知道的。 “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怎么看得明白?别操心了,你就安心准备过些时日的春宴,旁的都不要想。” 听了这话,谢枕欢心中凉了半截,从前林笙笙或忧或喜,总是心里惦记着谢辞昼的,可如今听这几句话,好像已经全然放下了。 思及此,谢枕欢眼眶通红,抓住林笙笙的手道:“嫂嫂,都是哥哥不好,你,你别伤心了。” 谢枕欢自幼丧母,父亲无续弦但是独宠金姨娘,连着金姨娘膝下的女儿也很得疼爱,哥哥忙于公务,她在谢府根本没有亲近之人。 但是自从圣上赐了婚,嫂嫂频繁与她来往直到嫁进来,一直待她很好。 她打心里把这位嫂嫂当亲姐姐一般。 奈何哥哥不争气,放着嫂嫂这样一位绝色美人不理会,一心扑在公务上。 若是嫂嫂一气之下同哥哥和离了该怎么办? 她今后还能再见着林笙笙吗? “好妹妹,你哭什么?我同你哥哥的事犯得着你这么伤心?”林笙笙无奈,只好温声哄她,“我同你哥哥就是一时生气,过一阵子就好了,别担心了。” 谢枕郁抹去眼泪,眼睛红通通盯着林笙笙,不安问道:“当真?” 林笙笙道:“当真,我一心扑在他身上,怎么会动真格得与他闹脾气呢?我把他放在心尖上还怕委屈了呢。” 谢枕郁小脸一红,嗫嚅道:“嫂嫂,你......” 林笙笙心中呸呸呸了一百遍,恨不得当下立即漱口,将这些话彻彻底底撇得与自己没干系。 从前少女怀春的时候哪里敢说如此肉麻的话,如今了无情意后,这些话便张口就来信口胡诌不脸红了。 谢枕郁的心放下大半,这才想起来正事,从身后丫鬟手中取来一只八宝匣子交给林笙笙道:“嫂嫂交代我的事,都办妥啦。” 林笙笙愣住,接过匣子狐疑道:“什么事?” “嫂嫂忘啦?再过几日便是哥哥的生辰,你说西城的玉石上佳,托我从云恒那里买的扇坠,已经买好啦。” 生辰,扇坠。 林笙笙哦了一声,恍然道:“你看我这些日子忙得,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多谢你。” 说完,她并没有打开看,便将匣子递给佩兰道:“拿去收好。” 谢枕欢问:“嫂嫂,这扇坠你准备了那么久,送出去前不看看吗?” “也是,这么好的扇坠,正好你也在,咱们一起开开眼。”林笙笙又拿回匣子,缓缓打开。 在谢枕欢惊叹赞美声中,林笙笙表情木然,干巴巴扯出几个笑容。 这扇坠用料上佳,雕刻鬼斧神工,仙童执荷,优雅淡然。 就算前世见过,如今再看也觉得惊艳。 只是可惜,这扇坠被她满怀希冀送出去,却不得善终。 那时候谢辞昼生辰。 直到夜里,林笙笙才在书房门口等到谢辞昼,他神色淡然,绕过她推门,身上寒梅气息一闪而过。 “夫君......” 谢辞昼终于顿住脚步,侧首睨来,“何事?” “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个送给你。” 谢辞昼收回目光,往书房里走,淡声道:“元青。” 元青会意,走上前收了匣子。 林笙笙神色落寞却有点欣喜,至少他收下了这枚扇坠。 然而下一瞬,书房内有冷声传来:“今后这些事不要来前院。” 后来呢? 后来林笙笙在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了这只匣子,布满灰尘被丢在角落。 那时候她仍不罢休,将扇坠取出来拿去问谢辞昼。 “夫君为何没打开生辰礼物?这枚扇坠你不喜欢吗?”至少要让她知道,究竟是不喜欢还是别的,她才好投其所好。 谢辞昼只瞥了一眼道:“放这里,回去吧。” 扇坠被林笙笙放在桌上,刚踏出门去就听见清脆一声响—— “怎么这样不小心!”元青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丫鬟跪地磕头的声音。 然后林笙笙听见谢辞昼淡淡道:“算了。打扫干净退下。” 这扇坠,如今又回到自己手中,若是还像前世那般蒙尘碎裂,实在可惜。 哥哥前世蒙冤一事她还需慢慢探查,不如留着送人打点。 至于谢辞昼生辰,他自己都不在意,她又跟着掺和什么呢? 哄了谢枕欢一阵,又约好改日同去宝香楼挑香料,才把这位七窍玲珑心的妹妹安抚好送走。 林笙笙将扇坠握在手心,倚在摇椅上暗自对自己道。 只许再偷懒一刻钟,一刻钟后必须起来看账! - 谢枕欢仍有心事,她知道林笙笙心性豁达,不会因哥哥一时冷落而负气。 可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再豁达的人频频遭到冷待,也会渐渐死心的。 偏哥哥不悔改,这些年她劝了无数次,到最后也只换来一句敷衍。 这可怎么办啊! 谢枕欢此刻真想替哥哥把嫂子娶进门好生相待! 正闷头想着,忽然一道身影将她笼罩,蓦然抬头,只见谢辞昼站在面前。 “走路心不在焉,有何心事。” 说完,谢辞昼往谢枕欢身后看了看,见她是从棠梨居出来的,挑眉问:“你去见林笙笙了。” “哥哥!你好好待嫂嫂吧!别再伤她的心了。”谢枕欢恨恨道。 回想昨夜抵在墙壁的女子一脸抗拒的模样...... 谢辞昼沉声:“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管。” 谢枕欢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叮嘱道:“哥哥,嫂嫂为了你的生辰准备许久,到时候你可别扫了人家兴。” 谢辞昼冷笑,“她倒是用心良苦。” 情深义重,演得枕欢深信不疑。 瞬间,谢辞昼敛了嘴角。 若不是听见她在想什么,他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扇坠是嫂嫂半月前就开始寻觅准备,最后花了重金才买下的。哥哥你要是心里还有这个家,等收到之后就珍重收好,这才不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不然,这家迟早就散了...... 谢辞昼漫不经心道:“好。” 谢枕欢:这家没了我迟早要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