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之间》 第1章 报应 李浩然是个小骗子,说谎成瘾。 他说自己真是太幸运啦,家庭美满,父母宠爱,零花钱多到用不完;自己又聪明又勤奋,长得好看学习棒,朋友多人缘好,高中的时候迷倒无数人,男女都有,连刚转学过来的富二代小帅哥都暗恋自己。 简直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啦! 可惜,谎话说多了,太容易被发现,身边人天天听他胡言乱语,信口开河,最开始还能当个乐子,听多也烦,懒得敷衍他了,就纷纷把心理医生和精神病院的微信名片推给他。 一时间,李浩然的未接来电和待通过好友简直把他的五手红米塞满了,他不得不几个小时清空一次,顺便检查传说中的富二代学霸小帅哥有没有混在其中。 可惜没有。 真的没有吗?这么多,万一就夹在里面呢?李浩然翻了又翻,查了又查,满怀希望地挨个询问头像是帅哥的可疑人员,“你是闻野吗?” 对方很礼貌地回应他,不是。不过你需要心理咨询吗?我是三甲医院的…… 唯一不嫌弃他的陈珏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他说,要不你把你瞎编的写出来吧。万一写的东西有人看呢?你就可以跟你的读者吹牛逼了,搁着网线,这回没人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我靠,”李浩然真诚地赞美她,“太聪明了女神,万一我火了呢?我就不用上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珏忙着打表格,很不走心地敷衍他,“那你太棒了,你马上就要有钱了,去买车买房周游世界去吧孩子,记得给我点分红啊,我是你贵人。” “好嘞,玉贵人。”李浩然用手里的纸巾行了个万福礼,半个字没写呢,先开始盘算火了以后要买啥。先买个电动车,再换个新手机,住一晚上高档酒店,自个儿吃一大盆车厘子,最后把高中门口清华书店的状元笔记全买了。 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啊! 说干就干,李浩然写的故事无聊,更新的倒是很勤快。感谢网站的推荐机制,绕开“最受欢迎”,“最多点击”,“最多收藏”等等各种榜单以外,还弄了个日更榜,只要坚持日更就能上榜。李浩然每天勤勤恳恳地写一大堆垃圾后上传,下面全是一堆小机器人评论,“太精彩了!”“期待期待!”“下一章会发生什么呢?” 期待个der儿啊,明天还是写这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真的太无聊,一个看的人都没有,李浩然就把下面的人机评论全回复了一遍,自娱自乐。结果写的文没火,他的评论火了,做成了很多表情包被拿来玩梗。一时间几千人来他的评论区发人机评论,想看看作者怎么回复,也有人顺带着把他写的小说看了看,说你写的还行,接着写吧。李浩然受宠若惊,更新得更加勤勉,不分昼夜地码字,可惜他写的是真的很烂,梗又凉的很快,慢慢地,就没什么人来看他了。 有个读者取关他之前,给他发了很长很长一条私信,说我觉得你挺真诚挺努力的,我也认真看你写的东西了,文笔倒不是很差,至少我能读的下去吧。就是这梗也太老了,幸福美满活泼开朗美貌小太阳受和宠溺学神霸道腹黑攻的校园日常,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爱了,在学校的各个角落亲来亲去,最后还能双双清北。 写的太顺了,无聊死了,现在不流行这种了,甜的腻歪死了。整点创新好不好?来个小三,来个情敌,来个贫困悲惨的原生家庭,来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来个破镜重圆,再来个追妻火葬场,情敌变情人,行不行? 李浩然编辑了长长的一段和她道歉,说我知道我哪有问题了,我会改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什么恋爱经验,编的太没劲儿了,我真的会改的。我要是改完了,你还回来看吗? 发出来时,发现早已被对面恨铁不成钢的读者拉黑了。 李浩然很惭愧地把小说锁掉,又发公告,说我请假一天,等我回来小说会大修一遍,人设剧情都改。夹在小机器人评论里面有零星的几句,说等你改,李浩然回“谢谢”,又觉得有点太不真诚了,加了好几朵小玫瑰花。还有人问他破天荒请假去干嘛呀,明天更新吗?李浩然回:“今天晚上有同学聚会,明天照常更。” 李浩然最后是顶着一头漂坏又染黑的头发,抓了一件最简单的白t去的同学聚会。 黑心理发师害他,剪头发的时候极力怂恿,说帅哥你皮肤白,染个头发怎么样?很潮男的,特别招女孩子喜欢。夏天了,染个潮点的发色,多好看啊,一下子和别人区分开了。 不知道哪句话打动了面前这个看起来俊秀冷漠的男孩子,他抬起眼说,好,那你有什么推荐吗? 理发师骤然和他对视,被那双漂亮水秀的眼睛望着,即使下面的话说过无数遍,也有点气息不稳,“呃帅哥,奶茶色很适合你的,” 顿了顿,“但是得漂啊,得漂,所有浅发色,不漂都出不来。” 李浩然说好。 不知道是不是理发师良心发现了,头发都打湿了,突然补充,“帅哥啊,其实你黑发也不错啊,也挺帅,看着像高中生。” 李浩然不想像高中生,所以坚持说漂吧,染完了又后悔,头发断了好多。理发师说洗两次掉一掉,我给你补个别的颜色可以吗? 算了,不用了,李浩然结账走人。坐了三站地铁,找到了一家更贵的理发店,坐下就说,给我染成黑色。 于是李浩然花了1千2百块,把发质很好的黑色头发,搞成了发质无敌差的黑色头发。 他爹的,头上顶了个二手雅迪。 李浩然打开手机地图一查,饭店在高中学校旁边,还得坐十二站地铁。 走到一中的时候是5点整,太阳快要落山,一中的学生下晚课吃饭的时间。摆摊的推销的送饭的家长都在校门口严阵以待,手里推着小车,捏着传单,拎着饭盒,翘首以盼,保安大爷也守在校门口等着开门。空气里混合着炸鸡柳,烤冷面,色素饮料和某种不知名小花被太阳烘烤过的暖融融,甜津津,香喷喷的气味。 李浩然就着手机的反光捋捋头发,有点想抽烟,一摸口袋,烟盒在旧裤子的裤兜里。好吧,等回去再抽也行。导航显示离饭店还有880米,李浩然也记得就在这附近,不过三四年没来了,有点记不清是往清北书店的左边走还是右边走了。 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按亮,下一秒,他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 李浩然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在嘈杂的声音中看到了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孩子在他面前晃,好像要给他包扎伤口,也好像只是被他吓哭了。他努力张口,想说你别哭了,我没事。但是他没说出口。 救护车滴滴响着驶来,旁边男的女的拼命哭喊和尖叫,好像有一个人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别睡,求求你,别睡。” “好的。”李浩然想说话,但是说不出口。“我不睡,我不睡。但是我有点累了,一点点,我睡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下一秒,世界归于平静。 第2章 穿书 李浩然是被一道温柔又激动的女声唤醒的,睁开眼,许英正摇着他的肩膀,”儿子,好样的!真给妈长脸!“看到儿子条件反射般地护住脑袋,许英很疑惑,”咋了儿子,哪不舒服吗?“李浩然摇摇头,“没。” 仔仔细细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没什么事,看来这小子是高兴傻了。许英一边哼歌一边给宁宁的七大姑八大姨打视频,嘘寒问暖后强调,“对,考上了,一中,嗨呀啥清北的,那哪敢想,看这小子高中努不努力吧。”然后在对面的夸赞声中谦虚,“管什么管啊,我儿子啥时候用我操心过学习?这小子自己认学。嗯嗯,肯定做点好的,下馆子,出去溜达去。” 在许英喜气洋洋的背景音里,李浩然逐渐发现一件事,他好像穿越到他写的那本小说里了。 他是宁清和了。 房子很小,但是收拾的很干净,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房间中央摆了一台电视,款式很老了,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碎花防尘罩。电视机上面是一张合照,他和许英的,许英搂着他,和小宁清和一起朝镜头微笑,摆剪刀手。他的奖状粘在侧面的墙上,底下有两盆小花。宁清和被裤兜里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掏出来,是一部板砖一样重重的小手机。 一滴眼泪砸在手机的屏幕上,手机太旧了,反应很迟顿,过了很久才慢慢亮起来,屏保是一只很小很小的黑色猫咪。 晚饭是宁清和做的,炒了个鸡蛋炒柿子,又下了把豆角焖面。 许英给他初中班主任打电话聊了半天,进来想叫儿子听听老师说的话,在一中和附中里好好挑挑,别白瞎了这么高的分,在屋里没看到儿子,转悠一圈,儿子在厨房晃悠呢。许英想把他撵出去,别霍霍厨房了,掀开锅一看,嚯,豆角都摘好洗干净下锅了,热水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泡泡。 把电话递给儿子,许英自己接着盯着锅看。这小子,不是说好了今晚下馆子吗,也不知道啥时候学会做饭了,还给他妈露一手,孩子真是长大了。许英对着锅感慨万千,借着雾气擦擦眼角。 接通电话,电话那头是初中班主任陌生又熟悉的口音,太有特点了,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一个很热情很负责的老太太。老李太太絮絮说着,你去一中好,附中也合适,说不定压力也小点,但是你是努力上进又认学的小孩,高中绷住了这根弦,好好学,你高考没问题的。 “你没问题的。”上辈子老太太退休了,带孙子去公园溜达,撞见他蜷缩在一棵大柳树底下抽烟,就这么对他说的。他当时看见老李很害怕,本能地想躲起来,但还是被老太太逮住了。李浩然想跑,转念一想,我都这样了,我就这样了!于是硬生生停住脚步,沉默地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叫人。 他当时刚和领班吵了一架,领班让他结了工资滚。李浩然攥着刚到手的800块钱,算这个月的水费电费,书本资料,上晚班还能白蹭一顿饭,现在去找别的班,能不能要未成年一说,就算要,前三天也是试工,不给钱。钱,钱,没钱就没法活,要不就去给领班道歉,吹两瓶,我是熟手,工资还低,应该能要我。一边盘算着,一边紧着抽烟,在烟雾缭绕里,一抬眼,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温柔地喊他的名字,“然然。” 她手里攥着一个漂亮小女孩,穿着小公主裙,带着蝴蝶小翅膀,小凉鞋吧嗒吧嗒响。小女孩大概是讨厌烟味,在老太太身边不住地扭,按也按不住,像条泥鳅。李老师就把她抱起来,拍拍后背。小姑娘攀着她脖子,偷偷扭头看他,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黑葡萄。 “跟哥哥打招呼,萱萱。”萱萱把脸埋在她脖子里,李老师就转头给李浩然介绍,“这是我孙女。” 李浩然含糊地应了,并不敢抬头看李老师。 李老师也没再说话,似乎这个本应该上课却偷溜出来的混小子还是她引以为傲的学生,她逗怀里的小女孩,说你看看哥哥,哥哥帅不帅啊?哥哥不仅长的好看,学习还好,是不是?长大了要像哥哥一样优秀。 前面的话李浩然沉默地听着,等李老师说让萱萱像她学习的时候,他伸手捋了捋小姑娘的麻花辫,小声开口,“别像我一样。” “像你一样怎么了?”李老师把萱萱放下,“你是很好的孩子,又用功又踏实,好小子,长大就好了,你没问题的。” “宁宁,宁宁?”电话对面唤了他好几声,宁清和终于回神,“好哦李老师,我再,我和我妈妈再商量下。” 一个搪瓷盆从天而降,还有两头糖蒜。空气中有厚重又浓郁的酱香和西红柿炒鸡蛋甜丝丝酸溜溜的气味,许英把面条搁在他面前,边摆筷子边说,“和你老师聊完了?” “嗯嗯。” 许英剥了两头糖蒜,把几瓣搁在他的面上,“吃吧老儿子,吃完妈带你去学校瞅瞅去,”然后嗔怪他,“不是说好了今天吃好的吗,还自己做上饭了。下次别做了啊,豆角炖不熟有毒。” 哈城7月的傍晚吹着凉丝丝的小风,吃过晚饭后,遛弯的跑步的跳广场舞的都出来转悠,许英带着他顺着江边的台阶慢悠悠地溜达,指江上行驶过的小船给他看,说我小时候领你坐过呢,记不记得? 小船在平静的江面上划出一道涟漪,旁边教堂的鸽子在江面上盘旋,夕阳的影子倒映在江面上,像一滴红色的眼泪。 很久以后,久到风携带着的细碎的水雾把眼睛打湿,宁清和拽了下许英的袖子,“走吧妈妈。” 一中的教学楼是仿古建筑,朱门黄墙碧瓦,门口两头石狮子,狮子脖子上系着红绸带,传说中摸摸狮子头能考高分,一中的学生都不太信这个,不过上学放学路上摸一把狮子头,也凉丝丝滑溜溜的很好玩。 许英在和门口的保安唠嗑,保安大爷热情地介绍一中匾额底下挂着的一幅卷轴,写着清秀娟丽的一行楷书,“欢迎未来的一中人”。这是一中的传统,写字的是每一届的年级第一,文理科都行,看谁的字更好看一点。据说是能给新一届高一的学生带个好运气什么的。 闻野就写过,当时他非要写喜欢您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改主意了,可能是觉得麦当劳没给他广告费吧,改成一句“送走三春雪,迎来五月天。”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两天喜欢听五月天。 那副卷轴在门口挂了三个多月,后来被学校的小猫踩了好多梅花印,又磨了磨爪子。吕主人说撤了吧,摆着不好看了。 李浩然那两周去吕主任办公室问题的数量比他上一个学期的数量都多。吕主任那摆的东西太多了,东一打西一打卷子,校庆的红气球,不好用的笤帚,被撤下来的生物细胞模型,反正所有的想的到想不到的东西都能在他办公室找到。明明年级主任的办公室不小,吕老头就天天在他那一小块地方批作业备课,每次进他办公室像扫雷,还得掂个脚。等到这学期结束了大扫除的时候,老头又说别扔别扔,他这些都是有用的东西。 小梅花印卷轴在吕老头的办公室待了两个星期。李浩然几次开口想问这个能不能给他。等他终于排练好怎么回答吕主任的“你要他干啥”时,卷轴不在了。 闻野也不在了,听说他数学竞赛保送走了,省一,全国排名也很高。 第3章 一见钟情 宁清和默默看着表,倒数,“三——二——一”,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不用回头,不想回头,不能回头,内心天人交战,100只鹦鹉和100只猴子一起尖叫,还有100匹马和100头驴跳踢踏舞,脑子里重建又摧毁了无数个星球的文明,也仅仅过去了3秒。 他僵硬地转身,看见两年以后的数学竞赛省一穿着白色衬衫,水洗牛仔裤,站在一丛生机勃勃的丁香花底下,对他微微一笑, “你好啊,同学。” 他笑起来右侧脸颊的小窝好像盛了一汪丁香花味的蜜糖。 “同学,你好,我叫闻野。” “同学,你好,我叫闻野。” 彼时李浩然正把头埋在校服里睡得香甜,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到这么一句,支起眼皮来看谁来烦他。 只一眼,他就好像刚吞了一口带冰碴的可乐,马上清醒一大半。对面的人看有人愣愣地盯着他看,笑容愈发灿烂,眨眼睛时长长的睫毛带起来一小片雾蒙蒙的灰尘,“这有人吗,同学?” 把桌子上的化学小卷,英语听写,撕开了一半的饼干和脱下来的秋季校服外套团吧团吧塞自己桌洞里,李浩然还是觉得这小破地方对不起纡尊降贵来当他同桌的闻野,第二节课间操结束后去陈珏桌子上薅了一叠纸巾,把桌子全擦了一遍,结果吃个晚饭回来一看,呦呵,人没了。 我那么大那么好看的转校生同桌呢? 还没等李浩然为他刚拥有一下午的同桌伤心完,陈珏递给他一个扁扁的袋子,让他猜这是装什么的。 李浩然看着袋子上三个硕大的汉字“心相印”,不确定的开口,“装纸巾的……吧?” 陈珏点点头,“以前可能是吧,现在是用来装空气的。” 在答应明天带两包还给陈珏后,李浩然迫不及待打听,“坐我旁边的是谁啊,我咋没印象?“ 陈珏冷哼两声,“可能因为你班会课正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吧。” “这个闻野是竞赛生,晚自修不用上,老严让他挑个空位坐,他就挑你旁边了。” 陈珏还在絮絮地说,可李浩然只听进去了那一句“他挑的你”,一时间视觉和听觉同时混沌,封闭五感,只觉得一个一个接连不断的小气泡在心里吹了又破,最后好多小气泡凝聚成小烟花,在他心里小小地绽放。 匆匆一眼记住的五官开始在心中变得清晰,那个名叫闻野的同学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清瘦的手腕和小小圆圆的酒窝。在昏暗的灯光下,打开超市送的,写满了支出和工时的小记事本上,李浩然翻开新的一页,写下第一句话,“今天转来了一个竞赛生当我同桌,长的挺好看的。” 这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接下来就是另一个错误的开始。宁清和和16岁的闻野对视,在他的小说里,闻野对他一见钟情。 想到一见钟情,宁清和忽然很好奇,闻野喜欢谁时是什么样子呢。写这段的时候想不出来,干脆略过不写。于是他微微仰头看闻野,闻野微微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对他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原来是这样的。原来闻野看着喜欢的人,不会一成不变,像证件照广告一样微笑,也会慢慢地看着喜欢的人,长久地温柔地注视着他。 宁清和的心里像被挤了两滴柠檬汁,慢慢流淌着一点点酸涩的味道。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这个世界的闻野,也不知道现在到底算死了还是活着,过到他写过的最后一章是不是就算真正意义上的game over了。如果被人发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办呢?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着,心里突然开始默念闻野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能给予他什么智慧和力量,于是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在另一个世界干嘛呢? 许英和保安唠了半天,回头一看,儿子和一个不认识的帅小伙站一块儿呢,她看了半天,俩人也不说话呀。于是凑上来打了招呼,“哈喽啊小帅哥?” 小帅哥没怎么着,倒是把自己儿子吓一跳。宁清和指着闻野给许英介绍,“妈,这是那个,这是——”“阿姨好,我路过这,想拍个照,又没带手机。想拜托这位同学帮我拍个照片传给我,不知道麻不麻烦。” 哦,对。这个时候,他们还不认识呢。 “不麻烦不麻烦,这麻烦啥啊,”许英推推儿子,“给没给人拍完呢儿子?” 宁清和摇摇头,从裤子口袋里往外掏手机。许英闲不住,开始和闻野搭讪,“家住这附近的呀,小帅哥?” 短短的五分钟,许英已经和中考全省第二的小伙儿相谈甚欢,从父母工作到家庭住址,最后连初中英语补课班老师都打听明白了。宁清和的手机屏幕都息屏两次了,俩人还在门口眉飞色舞地聊。终于找到许英停顿的气口了,宁清和凑上去,“同学”,他并没有再直视闻野的眼睛,“我帮你拍照吧。” 人长的好看就是好拍,用板砖老手机随便按了两张,标致的都像在拍日剧海报。许英和闻野一起围上来看,煮苞米暖烘烘的气味和淡淡的青苹果味道一齐包裹住了他。宁清和站在中间,僵硬的像一根冰棍杆。青苹果的味道仍然笼罩着他,闻野这么早就开始用这个牌子的香水啊。 闻野道过谢,又念自己的微信号给他听,等他走了很久以后,许英还在不住念叨,这真是个好孩子,长的好,学习好,家里条件也好,又提醒宁清和,加没加人家啊,万一以后是同学呢,有不会的题多问问人家。学校考虑的怎么样?宁清和嗯嗯唔唔地胡乱答应了一通。 看着儿子没精打采的样子,许英爱怜地摸摸他的后背,“不高兴啊儿子?”,又好像突然顿悟,大笑出声,“傻小子,妈就是随口夸两句,别人再优秀,能和我儿子比吗?是不是?”许英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我老儿子谁都比不上,那是最好的孩子。” 她刻意模仿着一个搞笑明星的声线,语调怪模怪样的。看着儿子笑了,许英也笑了,眼睛眯起来,眉眼间依稀间能看见她年轻时的风采。 就是在这一刻,宁清和突然决定,算了。 算了,无所谓了,按照剧本来吧,按照剧本来,每个人都获得了幸福。 第4章 月考 宁清和睁开眼睛,一只带细细的银链子的手,轻轻把一张答题卡放在一摞书的最顶上。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陈小玉把答题卡塞到他手里,“月考的英语。” 打开的答题卡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145,小12.5,大19.5,四。 后桌凑上来看他的答题卡,“我靠啊,145才第四?”随即发出一声哀嚎,“我完了啊,我才考了117。” “没事没事,”宁清和安慰他,“你理综分高。” “真的吗?”后桌幽怨地盯着手里的卷子,“我理综才排C......” 刚来的一周,宁清和过得无敌潇洒,自己写的小说,流水账是流水账了点,傻白甜是傻白甜了点,这都承认。重点是什么,爽啊!爽就完了呗,怎么浪剧情线还不是得给我圆回来。直到第一次化学周测的小卷发下来,全是叉。 这不对吧这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我编的时候为了让主角受去文科班以后的学霸逆袭之路更加平坦顺遂,说他只有物理一科不好来着。 难道是理科都不好? 宁清和颤抖地摸出一本数学必刷题,不死心,又颤抖地打开一本语文五三,最后颤抖地拉住路过的陈珏,“我完了。” 陈珏,哦不,在小说里她叫陈小玉。陈小玉狐疑地看着他,“你中午没抢到大鸡排啊?”然后安慰他,“没事,下午有韩式炸鸡。” “不——”宁清和痛苦地摇头,“你不懂,我突然发现,高中的卷子得学了才能考高分。” “。。。哇塞”,陈小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发现,上报联合国没有啊?” “感情我前两周一直叫你你不动,是因为你觉得有特异功能,第二人格会自动替你获得知识点啊?” “……”宁清和捂住头,“别说了。” 索性发现的早,第一个月又主要让他们适应,讲课速度不快,宁清和埋头苦学一番,有不会的题就去问陈小玉,第一次月考考的相当不错,特别是英语。许英看到好成绩上的分数界面上,英语大大的A ,狠狠夸了他一顿,还一口气做了25个可乐鸡翅,让他多吃点。 宁清和一边举着黏糊糊甜丝丝的鸡翅啃,一边美滋滋地想,我不愧是考过了四六级的大学生。 想到可乐鸡翅,今天老妈做的不会还是可乐鸡翅吧?还没来得及把饭盒盖拧开,上课铃就响了。班主任老严从后门进来,路过手忙脚乱关饭盒盖的宁清和,拍拍他的肩膀,”饿了啊?再忍一堂课啊小子。“然后走上讲台,“答题卡都拿到手了?” 同桌张博低声问他,“你妈给你带了啥?” 宁清和也低头,小小声,“我就是不知道才看的。” 老严开始总结成绩了,夸了前三,成绩特别优秀的同学,重点表扬了闻野,在学竞赛课,早晚自习不上的情况下考了年级第二,班级第一。然后是陈小玉,全年级化学唯一满分的学生,理科总分超过了隔壁班的年级第一。最后是赵乐,英语年级第一。然后开始讲,班里一部分同学很好地适应了高中的学习生活,宁清和认真地计数,自己是第十二个被念到的。 和小说里一点都不差,第一次月考果然是第十五。 接下来是选课代表。陈小玉是所有学科的最佳人选,但是她总不能当六科课代表,最后被化学老师和语文老师抢走了,宁清和默默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小玉从讲台上下来,对他抬了抬眉毛。 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去,老严就点他的名,“宁清和,别点赞了,来,你和赵乐起来,”宁清和不明所以地站起来。 “咱们班这次英语第二是闻野,他晚自习竞赛没空,陈小玉已经是两科课代表了。赵乐和宁清和当英语课代表,赵乐领早自习,宁清和收晚自习卷子,小测和作业你们俩一起点数,你俩,愿意不?” 还有这个体验呢,宁清和忙不迭点头。上次当个小官应该是初二为期两个月的地理课代表,合格考结束后就被罢免了。时隔8年这个课代表也是让我当上了,哼哼哈嘿!中午在食堂的食堂吃饭的时候还是很亢奋,比比划划地给陈小玉讲他伟大的工作计划,连闻野夹走了他饭盒里的两个可乐鸡翅都没发现。 不过夹到第三个的时候就发现了。宁清和数了数,大怒,“我一共才带了9个!” 闻野无辜地冲他眨眨眼睛。 哦呵呵,卖萌这招已经没用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面对16岁的小闻野,会时不时被他漂亮的脸晃到,然后愣一下。结果熟了以后,宁清和发现,16岁的小闻野,也会犯蠢,会不想写作业,会午休偷跑去操场打篮球然后被吕主任抓到写检讨。 果然,16岁,还是小孩子啊。 于是宁清和的心态迅速转变,看闻野的神情也包含了一丝老父亲般的亲切,别的不说,我写出来的小人怎么不算我儿子。 但是我儿子也不能再吃我妈给我做的可乐鸡翅了!宁清和夹了两个给小玉后,誓死守卫他的饭盒。 闻野又冲他眨眨眼睛,发现宁清和根本不看他,只是埋头狂啃后,像深宫怨妇一样凄凄惨惨地开口,“宁宁,这一个月,是每天耐心地为你讲解题目?” 旁边传来了陈小玉幽幽然的声音,“应该是我吧。” “那是谁在月考清空桌子的时候帮你拎书?” “我妈。” “你说得对。”闻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之响叮当之势夹走了一个鸡翅,“那惩罚我多吃一个吧,让我长胖10斤。” 李浩然数数答题卡,六张,挺全的。 除了陈珏心很细,又特别负责,把数学的小分帮全班同学都标出来以外,其他五张答题卡,李浩然左看右看也猜不出成绩。一中有个查分数的app,叫好成绩,出成绩那天得把小分和正确答案标在卷子上。 每次老师都提醒,别只看排名,把答案对了,不然讲题的时候跟不上。 李浩然还是每次都前后左右围一圈地借答案。 高二文科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地理老师很生气,特别生气,考试出分那天唯一的作业就是把答案对了,文科主观题答案很多,李浩然从早自习开始借卷子抄答案,抄到了第二节课下课也没抄完。 第三节本来是政治,和下午的地理串了课,柳老师下定决心要让这个淘小子记住这个事,没管他嬉皮笑脸的央求,很严肃地说,主观大题没整理好答案的,这节课不用上了。 李浩然很慢很慢地挪出了教室。 陈珏在宁清和站起来的前一秒,把答题卡塞给李浩然,柳老师看见了,又心软,“整理好了就进来。” 李浩然趴在教室外面的公告栏上,抄巴尔喀什湖的湖盆特征,眼泪顺着平坦的卷子,流向窄而浅的黑板槽,一滴泪水在此淤积。 闻野从一班出来借小蜜蜂,绕路过公告栏的时候准备顺便欣赏一下自己的第一名大照片和标语,离得很远,就看见有个同学在公告栏前面趴着,抄什么东西。 应该是文科班的吧,文科班就在公告栏旁边。 有点遗憾,因为这个同学正好把他的照片挡住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闻野从一班问到六班,居然都没有,三班老师很臭屁地表示,三十年老教师,从来不用这个。 ……三班老师上学期给他们代课的时候还说他是二十年老教师。 行吧,那只有文科班可能有了。闻野走到文科班门口站定,还没敲门,偶然一瞥,和正趴在那抄什么东西的同学对视,他的眼角有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 对视的时候,他的眼泪和他手中的笔一起掉在地上,闻野和那个同学一起蹲下捡,手指碰到一起,那个男生像触电一样把手缩起来。 闻野是把笔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想起来他是谁的,李浩然?当过几天同桌,不过他很快就转文科班了。 他无意打探别人的秘密,把笔放在李浩然的手里,就敲敲门,去借小蜜蜂了。 拿了柳老师的小蜜蜂出来,李浩然没再接着抄,愣在那发呆,手里转着他刚捡起来的那支笔。看到他开门出来,微微仰头和他对视。闻野看着李浩然被瓷白的皮肤衬得格外红肿的眼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一直看着自己,好像也不能就这么走掉。 于是闻野温温柔柔地对他笑笑,“没事,老严现在也老整罚写,我们班也天天抄来抄去的,写完就行了。” 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总之李浩然收回了视线,点点头,说,“谢谢班长。” 没想到李浩然还保持着在1班的时候叫他班长的习惯,闻野回了他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又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清风,放在他接过笔的掌心。 “别哭了,都是小事。”闻野晃了晃手里的小蜜蜂,“我先走啦?公开课要用。有空给我发微信呗,咱们周末出去打篮球。” 李浩然说,好。 但是他没有闻野的微信。 准确来说,他也没有手机。去年暑假打工攒钱花300多买了个十八手的,宁瑶喝了酒回来,醉醺醺地把它摔碎了,找了几个地方都没修好,也就没再买了。 第5章 打扫 晚二最后一节课下课前,宁清和就把书包装好了。许英说今天晚上带他吃好吃的去,算月考考得好的奖励。宁清和美滋滋地盘算,会吃什么呢,烤肉还是自助? 铃响的前一秒,宁清和还在和张博说,你快点收拾,今天我不等你了。下一秒,老严随着放学铃一起走进教室,“周末实验楼占考场,张博,你们组,拿着扫帚和拖把,把实验楼2楼收拾出来。我在家长群里发了,你们晚一点出来。” 宁清和无奈地看着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博,“大哥,你别笑抽过去。” “不是,”宁清和拽着张博的卫衣帽子把笑得快滑到地上的人薅起来,“至于吗大哥?” 教学楼的光一盏盏暗下来,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亮闪闪地发着光,风凉丝丝地吹在往实验楼走的两个人脸上,看着实验楼依旧明亮的灯光,张博突然感慨,“本来我也想走竞赛来着。” 宁清和扛着拖把,头也不回,“那你为啥不上呢。” 很随意的一句回答,张博却像被启动了什么开关,突然发难,“你说的简单,竞赛是那么好走的吗?不说有没有学科天赋的事了,就算有,全一中,全哈城,全省有天赋的又有多少人?每年竞赛保送的名额就那么几个,从高一,甚至从初中开始补竞赛课,高中天天正课也不上去整那个竞赛题,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要是没考上,这么多年的时间,花的钱怎么办,高考怎么办?” 宁清和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顶着星星,沉默地往实验楼走,走到1楼楼梯处,宁清和回头和张博说,“我上去了啊?我分担区在3楼。” 张博欲言又止,开口深呼吸几次,最后一咬牙,满脸愧疚,“对不起啊宁清和……” 宁清和回头,“什么对不起啊?你说啥呢?” “我靠,我刚才脑子抽风了……”张博把拖把靠在楼梯扶手旁立住,猛搓了两把脸,“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了,真的,我冲你喊什么啊。刚才就是,不知道怎么的,一秃噜就都说出来了。我其实没那么想竞赛,你看我理综才考多少分啊……” “没事”,宁清和阻止了张博继续往下说的话,“这才一次月考,后面高中还有多少次考试呢?我没生气,你快去拖地吧。” 看着耷拉着脑袋默默往楼下走的张博,宁清和无声地对着他的背影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宁清和在心里说,真的对不起。我当时写这段就是想找个人对我说这几句话,仅此而已,对不起。 分担区比他想象的还脏一点,本来是两个人一起活儿,五班的同学就把黑板擦了擦,然后说他周五晚上有课,要先走。宁清和心情不好,也没力气和他吵架,就挥挥手让他走了。 椅子没放上去,地得扫一遍拖两遍,考号得粘桌角。算算时间,宁清和掏手机给许英打电话,说今晚得挺久的,哪家饭店啊,妈妈要不你先过去吧,别在门口喂蚊子了。 “咚,咚。”门口传来两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顺着声音,宁清和抬眼望去,闻野穿着黑色卫衣,手里抓着一件校服外套,倚着门看他,“要帮忙不?” 宁清和没有说话。 闻野自顾自地走进教室,把袖子挽起来,露出漂亮结实的小臂,手腕上的萧邦晃得他眼睛痛,他没来由地恨起这块表,还有戴着这块表的人。 “宁宁,宁宁?”电话那边的许英叫了宁清和好几次,宁清和回过神来,“妈妈?” “就你一个人啊?”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宁清和不情不愿地开口,“闻野来帮我了。” “哦,闻野啊!”许英对这个学习好又善良的孩子印象好极了,“你叫他一起来吃饭奥!儿子,听到没?” 宁清和没有说话,任由闻野接过他的手机,“好嘞,阿姨。” 凉丝丝的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宁清和托着下巴,看着雾蒙蒙的月亮发呆,任由闻野一个人打扫。闻野也不说话,一个人搬完桌子后就开始扫地,路过他时敲敲他坐的桌子沿“抬抬脚呗,少爷?” 宁清和没理他。 闻野笑笑,接着把除了宁清和踩着的一小块地之外的教室都扫完了。又拿起扫帚,走到他旁边,“现在抬抬脚呗?” 耐心等了几分钟后,闻野把扫帚放在宁清和坐着的桌子旁立住,还没等宁清和有所反应,闻野猛地凑近他,拦腰抱起然后放在窗台沿上,一只手环着宁清和的腰,另一只手把着窗户,“跟我说说好嘛,生什么气呢?” “喂!”宁清和觉得脸上烫的能煎鸡蛋了,百般挣扎无果后,闷闷地说,“放我下来。” “干嘛啊,”环在他腰间的手搂得更紧了,“你怕摔啊?别怕,我抱着你呢。” “你!” “好啦,不说就不说,”闻野看着又急又气,小脸红彤彤的宁清和,把手松开,“你坐这儿看星星吧,我要去拖地了。” 冰冷的水汽把脸上的热度吹的降了一点,宁清和从窗台上跳下来,对着刚扫完地,正要去洗拖把的闻野说,“我来吧。” 闻野头也没抬,“下来了,公主?” 宁清和觉得自己的无理取闹很大一部原因是被闻野气的,“能别乱叫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闻野停下来,冲他挑眉,“你又不干活儿,还不是公主吗?公主不就天天坐在窗台边,看完月亮看星星吗?” 宁清和又急又气,拿起扫帚在闻野已经扫的很干净的地面上划拉了两下,“我本来也没让你来的!你走吧。”然后冲到门口,想抢走闻野手里的拖把。 他被闻野抱了个满怀。 鼻尖是淡淡的青苹果味和少年人难以忽略的灼热体温,一只手轻轻地,若有似无地摸他的头发。许久,耳边传来温柔低沉的声音,“我错了。” “我没……” 刚开口,就被闻野抢了话头,“我愿意的。”带着腕表的那只手试探着,从头顶抚摸到后背,像在安抚校门口那只小黑猫崽,“我自己来的,我自愿的,对不对,嗯?” “我心甘情愿的,公主,别生气了。” 等闻野拖完地,宁清和贴好准考证号,两人走出实验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操场中间只有篮球架上的一盏小灯开着,无数小飞虫往灯上撞,万籁无声。 闻野一只手握着打开手电筒的手机,另一只手抓着宁清和的书包带,宁清和抱着他的校服,两个人安静地往校门口走。 走到半路,闻野突然停住,跟在他后面的宁清和猝不及防地撞到他的肩膀上,“哎呦。” 闻野回头看他,“疼不疼?”宁清和摇摇头。“干嘛突然停下?你有东西忘带了?” “刚才我忘说了,”黑暗中,闻野说话时的气流擦过他的耳垂,“对不起。但是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宁清和是听不得别人对他说对不起的,他无法与哪怕是演出来的一点点愧疚的神情对视,只是面对闻野,偏偏是面对闻野,他幼稚顽劣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为什么能和别人好好相处,心口不一地生活,忍气吞声地生活,忍辱负重地生活,却仗着闻野的好脾气,好修养,连一句玩笑话都忍不了呢?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闻野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想什么呢?” “对不……”话没说出口,嘴巴就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听我说完。” 宁清和在他的手掌后面点了点头。 “说你是公主你还不信,”话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现在太暗了,不然你看看我的眼睛,公主是夸你好看呢,宁宁,你漂亮的像娃娃一样。” 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混沌的,宁清和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呼吸了,好像突然被按到水里,周围是咕嘟咕嘟的泡泡,什么都听不清,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强撑着,回怼了一句,声音又小又抖,“你好看,你漂亮,你最漂亮了。” “那确实,脸这方面,我确实非常自信。”闻野拍拍他的肩膀,“快走两步吧,一会咱俩被蚊子吃完了。” 宁清和把那句“漂亮不是夸女孩的吗”吞进了肚子里。 第6章 烧烤 吃饭的地点选在了老张烧烤,快九点了,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地上到处都是瓶盖,瓜子壳儿,毛豆皮儿,用过的卫生纸。烧烤店外面支起了一个大棚子,左右两边各放着两个啤酒桶。放的dj声完全淹没在周围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喧哗中。 “外边坐吧,凉快,小帅哥一共两位啊?”老板娘前来接待,一边把他们往里迎一边拿对讲机招呼,“里面还有没有空桌了?” “老板,我这十个喉管啥前儿好啊?”“老板,再来扎大绿棒子,要冰的。” 宁清和抓紧老板和他们搭话的空隙说,“我们有人在里面了,姐。” “好嘞,几号桌知不知道啊帅哥?小晴!去给6号桌上扎雪花。” 刚走进门,就看见许英朝他们俩挥手,“这儿!”宁清和走到许英旁边想坐下,又被她推回来了,“跟你同学坐一块儿,”许英把菜单递给他,“你俩一起点菜方便。” 闻野把书包放下来,大大方方地和许英打招呼,“阿姨好。” “快坐下孩儿,”许英一看这孩子又是帮儿子扫除又是帮儿子拿书包,不知道怎么稀罕好了,“这孩子,咋还让你背着他书包呢?” 趁着宁清和看菜单,闻野开始和许英聊天,从许英脖子上系的小丝巾到许英的皮肤状态全夸了一遍,美的许英晕头转向,笑得像朵向日葵:“啥年不年轻的,这孩子,嘴咋这么甜呢?”许英上来热情的劲儿是难以招架的,她极力邀请闻野周末来家里玩儿并拿一套她现在用的水乳送给闻野妈妈。 “妈!”宁清和听的有点急了。闻野妈妈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便宜东西,是许英趁着大促几次咬牙跺脚,一狠心买下的。 “阿姨,”闻野笑着接过话题,“要是方便的话,让宁宁带两个小样给我就行。我妈妈皮肤特容易过敏,要是好用,我到时候让我妈也买一套用用。要不也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成啊,”许英对宁清和说,“别忘了啊儿子。” 宁清和说,好哦,妈妈。 老张烧烤的生意一到夏天就好的不得了,几个服务员一趟一趟跑,收拾桌子扫地上菜,没有一秒钟是停下来的。菜很快就上齐了,许英热情招呼,多吃点,多吃点,说这家生蚝都是青岛运过来的,嘎嘎新鲜,咱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假的。宁清和在心里默默说,冷冻肉组装的。 李浩然放学一进后厨,就听见一阵呜咽声。他小心绕过水污去看,是后厨的小王,小王蹲在水槽底下,正抱着胳膊哭。李浩然轻轻拍拍她,“咋了,姐,哭啥啊?” 打听了半天,终于从她含糊不清的话里面分辨出,她把生蚝肉塞到冷冻层了。 老张烧烤最近搞的宣传是新鲜大生蚝,山东空运过来的,十一点以后打八折,门口支了个大海报宣传,连他们的围裙上都印着生蚝的图案。每晚闻讯而来的客人很多,他们交班晚,每天喝到三四点的都有,生蚝走的量大,又本身就裹着冰,搁桶里搁面案上搁水池里都行,就是不能搁冷冻层。 李浩然心想,完了。去装生蚝肉的黑袋子里一看,果然,邦邦硬的一大块冰,摔都摔不碎,现在快九点了,已经陆陆续续有客人点菜了。 想想,想想。李浩然问王姐,“领班咋说啊,姐?” 小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领班说,一个月工资都不够今天流水的,上个月工资不给我开了,当罚款。” 上个月是旺季,忙的脚打后脑勺,八只手都不够干活儿,没有一天正点下班的。当时说好多加500的奖金,明天就是结工资的日子了。 “整壶热水来,姐。”李浩然拍拍瘫坐在地上的小王,然后去角落的储物柜里翻。他记得昨天修电路的电工把包放那儿了,说明天取。果然翻出来一把榔头。小王的热水壶也拎回来了,看着拿着榔头的李浩然,王姐开口喊他,“弟,我自个儿来就行!” 李浩然没有理她,一榔头一榔头地敲冰。冻得太紧了,没敲下来几块冰他就满头大汗,小王拿过来一个盆,把敲下来的那点赶紧搁塑料袋包着,放到热水里缓。李浩然看这儿是监控死角,小声对她说,“王姐,今晚老板来巡店,你和他好好说说,一分钱不给开白忙活一个月了。” “麻烦你了,弟,”王姐用胶皮手套挡着,悄声说,“等姐工资发下来了请你喝奶茶。” 凿得差不多了,组装生蚝壳的活儿就留给后厨干了。李浩然洗洗手,就从后厨往外走。他低头擦手,迎面撞上一个高个子,李浩然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您……”抬头一看,是闻野。 李浩然愣住了。 第二节竞赛课下课的时候,闻野就收到妈妈发的微信:儿啊,下课快点跑,今晚妈带你去吃新鲜大生蚝。 闻野回她:李姨今晚没做饭吗? 对面很快回复:没啊,我收到你月考成绩单了,考不错哦,出去吃饭庆祝下。 第二而已。闻野把手机揣回校服口袋里。 还没等李浩然有所反应,就被领班赵哥看见了,领班朝宁清和吼,“就是这么服务客人的?你不想干了?”然后拿着纸巾冲过来,“没弄脏你衣服吧,闻少?” “没事,李哥”,闻野巧妙的避开了赵宇进一步的靠近,又揽了下李浩然的肩膀,“这是我朋友。” “朋友啊,”赵哥满脸堆笑,又招呼李浩然,“小李啊,那什么,你们聊会天儿?” 李浩然说,不用了,又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和闻野说,我要上班了。 闻野轻轻点点头,“你忙你的。” 闻野走回包间时,白青青女士正在抽烟,烟雾缭绕中,包间门突然被打开,“您好,”李浩然头低低地垂着,”我来给您点餐。“ 随意圈了几个后,白青青把菜单递给儿子,玫红色的指甲在菜单上点点,“儿子,你加点什么不?” 闻野摇摇头。于是李浩然把菜单收过来。看到生蚝上画的大大的圈,又想起闻野刚才说的话,几次鼓起勇气后,李浩然还是小心碰碰闻野的肩膀,“这个生蚝,这个生蚝并没有那么新鲜。你们看看,要不要换成别的东西。” 坐在对面的帅气姐姐笑了,“不用,小同学,”白青青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儿,“我们尝尝鲜。” 包厢门关上后,白青青冲儿子扬扬眉毛,“你同学吧?” 闻野说,没印象。白青青一脸无语地弹弹烟灰,“你就装吧。这么好看的小孩,我当时一眼就记住了。还和你同桌过吧?叫,李浩然?” “这小孩儿,”白青青又吸了一口,“长得挺俊呢,就是命苦了点。” 吃了一半,包厢门被轻轻敲了敲,“白姐,”进来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小野也来啦?吃的怎么样?听你妈妈说了,来这边上学适应得挺好的?” “张叔,”闻野礼貌地笑笑,“挺好吃的。” “乐意吃就行。我那边刚来了一个挺好的厨子,又刚带了点挺新鲜的海鲜回来,这才让白姐带你过来吃呢。小少爷吃不吃的惯啊?” 闻野点点头,“谢谢叔叔。” 白青青瞥了眼闻野,伸手从烟盒里摸了一根,点上,“出去玩会儿吧,儿子。我和你张叔聊会儿天。” 第7章 抽烟 张老板进来了以后,还没等小王和李浩然有所反应,赵哥就凑上去了,添油加醋说了一大堆。不过张老板只是问了句,今晚的菜能正常给客人上吗?得到赵宇不情不愿的肯定回答后,张老板淡淡地说了句,算啦,也不容易,辛苦工作一个月了。 赵宇不死心,还想凑上去问工资的事,至少也得扣个奖金吧?张老板拍拍小王又拍拍赵宇,最后挥了挥手,“都辛苦了,这个月奖金再加二百,”然后扫了要凑上来说话的赵宇一眼,“今晚我有事,你们几个轻点折腾,干活儿就完了。” 几个人诺诺地说好。 李浩然绕道后门,点上了一根刚才同事散烟发的芙蓉。他呆呆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昏暗的路灯和不断往灯罩上撞的小虫子,还有黑暗中唯一猩红的一点,最后下定决心,把烟含进了嘴里。 “咳咳,咳咳,”第一次抽烟,浓重的味道呛得他咳嗽不止,偏偏一咳嗽,就吸了一鼻子腐烂海鲜的臭味,更是恶心地想吐。边咳边干呕,眼泪糊了他一脸。泪眼朦胧间,他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闻野就站在那,不近不远的距离,干干净净的校服,俊秀的脸,笔直挺拔地站着,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漠,平静地望向他。 去你妈的,李浩然心想。没人了,大少爷装都不装了。 上午月考答题卡发下来了。 陈珏把答题卡倒扣在宁清和的书桌上,李浩然掀起一个小角,又飞快地按住。 满篇鲜红的叉。 下课,柳老师叫他带着答题卡到办公室,点点上面的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拍拍他的肩膀,“然然啊,不管怎么说,尽力跟上班里的节奏。来文科班了,这就是个新开始,对不对?不说别的,不能辜负了你自己。”顿了顿,眉头紧蹙,几次张开嘴又合上,最后选了个最委婉的方式,“老师也是刚知道你晚上,有一些别的任务要完成,但是不能耽误正常的学习任务,是不是?” “你可能觉得我这么说,太不体谅你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你一定要做的事,孩子,我知道。但是不管怎么说,都得好好学习,孩子。好好学习以后才能挣大钱呢。” 说完,柳老师从桌子底下拿上来一盒咖啡,还有一小瓶清凉油,“去吧,好孩子,”柳老师掰开李浩然紧紧攥起来的手,把东西放上去,“不是什么牌子,你试试好不好使,但是也别多喝啊,多喝胃疼。” “去吧,孩子。” 李浩然朝老师鞠了一躬,转身后,柳老师又叫住他,“下次考试之后,各科答案都发打印版。你要是想看小分,直接来办公室用我电脑查。” 李浩然没动,柳老师摸摸他的脑袋,“上课去吧。” 柳丽一开始是没太在意这个小子的。她带过太多届学生了,刚转文没适应节奏;觉得自己底子很好,不用多努力也能考的不错;或者就是单纯贪玩。小伙子长的不错,白白净净的,谈恋爱了没心思学习,也有可能。 上次答题卡的事挺让人生气的,不过看着态度还行,也就原谅一次吧。毕竟还是孩子。 作业写的还成,背诵小测也还可以就是太困了,一上课就睡。 柳丽问了其他几科老师,也说这孩子挺听话的,就是一上课就犯困,倒是很自觉,一上课就去后面站着,问题是,站着也能睡着。课下又找了李浩然两次,提醒他,不管是晚上刷题刷到这么晚,还是打游戏什么的,不能影响第二天听课的质量。 承诺的好好的,第二天照睡不误。让他回家提醒家长进群,也是嗯嗯唔唔地,第二天来一问,就仰头冲她笑,“对不起老师,我忘了。” 柳丽顺着当时中考报名表上的信息给宁清和的妈妈打过电话,打了六七次,终于接了起来,电话对面是懒洋洋,甜腻腻的女声,“谁呀?” 柳丽自我介绍,我是李浩然的班主任,开学到现在您还没加过班级群呢。还有,孩子挺听话的,也努力,就是总是犯困,您看看,督促下?别那么晚休息。 对面的声音很嘈杂,隐隐约约听见什么“他那个爹造的孽,”,“不死的小崽子”,还有推杯换盏的欢呼声,嬉笑声,最后,对面的女声说,“老师啊,你就当李浩然的妈死了吧,当他是孤儿吧,他跟我没关系。” 离婚的家长,柳丽也接触过,吵上头的时候半夜给她打电话要给孩子办转学,孩子第二天带着一身伤来上学的,她都见过,年轻的时候去家访,夫妻俩当着她的面打架,劝阻无果,小姑娘怯生生地哭,“爸爸妈妈,不要打了。” 没有办法,她是老师,不是婚姻调解员,或者有的家庭,有的婚姻,可能更需要警察和上帝一起出手。可怜啊,也没什么办法。 李浩然咳嗽完,直起身,和闻野对视,”能滚吗?“ 闻野没说话,也没离开,很无聊,他这个人就很无聊。好孩子,好学生,老师的好班长,同学的好榜样。恍惚间,李浩然几乎能透过他的脸,拼凑出自己亲生父亲的样子,文质彬彬,道貌岸然,英俊潇洒的样子。得是这样的脸能让宁瑶心甘情愿为他生孩子吧? 在一个好寓意的日子里留下一个孩子,甚至没留下一个名字,就用他琥珀色的漂亮眼睛温柔而哀伤地注视和他私奔的女友,“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拯救你的。” 浩然这个名字,居然是照隔壁床抄的,隔壁床小孩叫浩然,他就也叫浩然。 这些年,浩然依旧是浩然,前面的姓跟着继父改。上次叫孙浩然,这次叫李浩然。 之前去大学城卖水,居然看到过一次那个男的,穿西装打领带,依旧打扮的风度翩翩,旁边一个温柔腼腆的女孩子叫他,老师。 老师?李浩然在心底冷笑一声,凑上去叫了一声,“爸。” “诶,孩子。”男人慌乱地移开放在咖啡杯上的手,想摸摸李浩然的头。讽刺的是他连面前的男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尴尬地笑笑,“这么大了……” “嗯。”李浩然乖巧地点头,“爸爸,我叫李浩然。” 对面的女孩子也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不对劲儿,她站起身来,“老师,我先走啦。” 女孩子走后,男人好像松了一口气,“浩然啊,”他又开始展示他的博学,“挺不错的名字,就是被用的比较多啦。爸爸当时想给你起名叫清和,因为你出生在一年的农历四月,你弟弟也是这个月出生的。” “是吗?” “是啊!你出生那天是小满,爸爸记得呢。那句诗词怎么说,清和入序……” 李浩然打断他,“哪天?” 男人尴尬地笑笑,“21号吧?这都是可以算的,我教你农历小满的计算公式……” 鬼使神差地,李浩然玩心大起。他学着宁瑶的样子,对闻野勾勾手指,烟雾缭绕间,他与宁瑶似乎融为一体,也有了蛊惑人心的魅力,他也可以引诱一个前途无量的男人下地狱,“你,过来。” 闻野没动。他看着穿着印满生蚝的围裙的前同班同学失望地低头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柔软的烟雾后,又咳得死去活来。 他好像借着这个机会流泪。 闻野无意识地往口袋里摸,偏偏这次没纸巾,只有两个刚才张叔递给他的薄荷糖。他走过去,撕开包装,然后在李浩然诧异的眼神中,粗鲁地把两颗都塞到他嘴里。 “别哭了吧。”不知道具体原因,只好两方面都解决,“文综我不会做,别的题你午休来实验楼3楼找我。”又想了想,“烟,我明天给你带我妈抽的那种行不?她那个不那么呛。” 闻野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李浩然的眼泪抹掉,“别哭了。” 第8章 萧邦 十一放假前,每个上三楼的学生都借着问问题的名义从办公室后面垒起来的卷子堆里抽一张回去做。 半个月以来,打印机几乎没有一刻钟停下来过,到了十一前的一周,打印除了十一作业之外的东西就要登记排号了。老严平时的单词小卷也换成了听写。办公室后面的卷子山越垒越高,终于到了能把老师完全盖住的地步。偷卷子也从最开始的一套一套做,变成了抓到哪张做哪张。 尽管每个人都能猜到连着运动会一共放8天,作业不会少的,不过真的到开始发作业那天,看着漫天飞舞的试卷,教室内外充斥着快活的叫声,每个人都对试卷数量由衷地赞叹:哎呀我靠。 每科三套卷子可能全班抱怨,每科四套卷子可能全班抗议,每科7套卷子就已经不好笑到有点搞笑的程度了。老严站在讲台上尽力安抚群众情绪,“就当每天在家进行一次模拟考试了……还给你们留一整天出去玩呢么!”又假装严肃地板起脸,“我告诉你们啊,十一回来就期中了。可不能散了心了。” 实际上,宁清和去送作业本的时候,听到老严和隔壁班英语考试吐槽,谁留的这老些作业,讲的完就有鬼了。 传卷子的时候张博睡着了。宁清和着急和赵乐一起发英语,也没空替他理卷子,前后桌更是直接把卷子糊他头上。结果他一觉醒来,卷子像雪花一样哗啦啦啦啦落了满地。 ……张博茫然地抬头,宁清和遗憾地通知他,“富士山雪崩了。” 走廊在宛如原始部落祈雨仪式般的嚎叫声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每一个人对视后都露出一个苦笑,打招呼的话也从,“你晚上去食堂吃吗?”变成了,“你十一作业写吗?”然后都坚定地摇头,“我最后一天抄答案,”,“我赌我们班老师不收。” 不过能放一个小长假还是挺高兴的,运动会也成,可以带手机,不用穿校服,偷偷画个淡妆被老师看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混过去了。 陈小玉约他和闻野2号去中央大街溜达,她神神秘秘地凑近宁清和,“我十一要开直播。” 宁清和吓了一跳,有点忘了,有写过这段吗?他试探着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自媒体的啊?” “就自己播着玩。”陈小玉打开抖音给她看,“我每天晚上都直播写作业。” 答应今晚看陈小玉直播并给她点上50个以上的赞后,宁清和开始收拾书包。笔记得带吧,写作业不会了得翻吧;书带不带呢,书上的东西都记笔记上了,那书不带了。万一要期中复习呢,那肯定得带着书捋一遍知识点啊。做过的卷子带不带呢?万一有空整理整理错题本呢?最后收拾出来的东西重的像大石头,宁清和又开始往外掏,最后把语文有关的东西拿出去了。 对不起了,语文老师。 刚走到校门口,就接到许英打的电话,“儿子啊,妈今天晚上加班,你自己先回去吧。明天是不是开运动会啊?妈给你转点钱,自己去买点好吃的吧,啊。” 宁清和双手揪着背包带,艰难地歪头夹着手机,“好哦妈妈。” 对面刚挂电话,还没等宁清和调整好动作,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就捏了捏他的后颈。 宁清和被冰了一大跳,一回头,手机就掉下来了。闻野稳稳地把他的手机接住,一只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把宁清和的手机塞回他的校服口袋,“书包里装啥了?整个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宁清和看了他一眼,“你手好冰啊。” “笨蛋,因为下雨了,你手更凉。”闻野把自己的书包丢给宁清和抱着,伸手去拽宁清和的书包带,“来,跟我换换。” 刚说完,雨点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宁清和不肯,说太重了。闻野一边从他怀里抱着的书包里翻雨伞一边吓唬他,“我跟你说,小孩儿背重东西都压得不长个儿。” “你不是和我一样大?”“但是我186了,不用长个了。” 宁清和想往前走,又被闻野提溜着书包带儿拽回来,“你有伞吗你就往前走,小傻子。”又哄他,“你帮我打伞好不好?我帮你拎着你的炸药包。” 最后,瓢泼大雨中,闻野背着宁清和的书包,打着伞,揽着抱着他书包的宁清和,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宁清和家走。 最开始宁清和是想他来打伞的,闻野也顺从地把伞递给他,结果因为身高,又尽力想往闻野那偏,挡的闻野什么都看不见,好几步都踩到水坑里;想捏着伞把举得最高,倾斜的雨丝把两个人衣服都浇湿了。 闻野一边走一边笑个不停,被他瞪了好几眼,最后两个人的衣服都湿的差不多了,闻野也笑够了,带腕表的那只手接过宁清和手里的伞,“你指路,公主。”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怎么想都很不服气,宁清和仰头问闻野,“为什么你书包这么轻啊?”闻野还得上竞赛课,东西不是更多吗? 雨太大了,伞外面是哗啦啦啦啦的雨声,闻野低头凑近宁清和,“你问我什么?” 尽管看了无数次,宁清和还是对闻野骤然放大的俊脸缺少一点防御力,他微微偏头,避开和闻野的直接对视,“问你,怎么带这么少的东西回去啊?” “哦,”闻野答得很爽快,“因为带多了我也不学。” “不过,”温热的气流擦过他的耳朵,“你带这么多回去都得学完啊,开学我检查,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背的。” 宁清和气的踩了一脚闻野的球鞋,闻野很夸张地叫唤一声,“我错了。下次公主叫我把学校背走卖了我都不嫌沉。” 两人走到了单元楼门口,宁清和犹豫地转身,看着正在收伞的闻野,闻野头也不抬,“干嘛,不能说都走到楼下了不让我上去喝杯水吧。” “不是”,宁清和有点不好意思,“我家挺小的,你……” “没地方放水杯是吧?没事,我用手接着喝。”闻野推他后背,“快上楼,我渴了。” 宁清和给闻野倒了杯热水,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犹豫再三,还是对正在擦头发的闻野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闻野擦头发的手一顿,挑眉看他,“那多不好意思啊。” “想什么呢你!”宁清和找了件旧运动服外套丢给他,“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这件衣服我洗的挺干净的。”又把闻野脱下来的校服外套拿起来,“我明天早上带给你行吗?我今晚就洗,一晚上就干了。” “你人真好,田螺姑娘。”宁清和快对自己的无数个外号免疫了。 “坏了。”闻野突然很严肃,“我忘买明天的吃的了。” “哦,对。”雨下的太大了,光顾着往回走了,宁清和嘀嘀咕咕,“我妈还给我100呢。” 闻野毫不客气地伸手,“v我50。” 看着宁清和不情不愿地打开微信,闻野轻轻在他脸上戳了一把,“不亏,我给你也带点,你当叫外卖了。”又问他,“田螺姑娘明天怎么去体育场啊?” 宁清和打开高德地图看了看,“我7点半骑车去车站……” “明天早上八点半,在楼下等我。明天下雨,别骑车了。”闻野起身走向门口,“等我啊,车费都付过了,”他晃晃手机,“我不来算跑单,你可以申请拉黑我了。” 宁清和本来想用洗衣机洗的,想想只有一件,怪浪费水的,干脆手洗好了。 洗衣服之前,宁清和习惯性地掏掏口袋,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块萧邦。他吓了一跳,表放洗衣机里可就完了。赶紧给闻野发微信,“喂,表丢了都没发现。” 闻野回的很快,“哎呦我忘了嘛,刚才雨下的太大了,我就塞口袋里了。” 是吗? “你带手上吧,别忘了,忘了我妈要打死我的。这块表是她给她儿媳妇留的。” 宁清和半天没回,水龙头哗啦啦啦啦流水。过了十分钟,对面发来消息,“干嘛不回我?” 因为我在等你撤回。 直起身,一把拍下水管开关。宁清和无意识地摩挲他手里的那块萧邦,他熟悉这块表的纹理和划痕,就像熟悉他自己的身体。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拥有这块表的时间超过了它的两位原主人。 他把表扣回自己的手腕,表带紧贴着脉搏,好像它们合而为一,从来没有分开过。 宁清和很慢很慢地搓洗他和闻野的校服,用了两倍的洗衣液,结果冲不净,全都是泡泡,又重新洗了一遍。 阳台上,两件校服挂在一起,风一吹,校服的下摆交织在一起,散发着相同的阳光和薰衣草混和的气味。 第9章 早饭 睡觉前,许英问他明天早上吃啥,下绺面条?宁清和说不用,妈,我自己对付一口就行。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八点,想着想着再眯十分钟,结果一睁眼,八点四十五了。 来不及了。宁清和匆匆忙忙换好衣服,抓起闻野的校服和收拾好的小包就往外跑。下楼梯的时候才想起来,昨天是不是说下雨啊?伞还在阳台晾着呢! 那也没招了,闭着眼睛往外冲吧。结果一打开单元门,外面艳阳高照。 “滴滴,”宁清和顺着喇叭声的方向看,“嗨~”,白青青探头冲他打招呼,“上车吧孩儿。” 宁清和赶忙跑过去,“对不起阿姨,我起来晚了。”一拉开车门,“嗨~”,闻野模仿白青青的语气和他打招呼,“早生蚝啊。” “没吃饭呢吧孩子,”白青青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儿子给你朋友翻翻,后面有俩饭盒。” 闻野拿起来两个精致的饭盒,递给宁清和一个,自己迅速打开另一个的盖子。还没等宁清和推拒,闻野就把他手里的饭盒盖合上,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把两个饭盒换了,“你尝尝,我妈做的。” “滚。”白青青透过后视镜瞪了闻野一眼,“你给宁宁那个好的。” 宁清和连忙说没事没事,阿姨我吃哪个都行。打开一看,面包片是焦的,培根看起来倒是十分新鲜,最厉害的是生菜叶子,不知道为啥边缘是黑色的。白青青说,你把里面的鱼子酱吃了吧,那个还行,别的让闻野吃,你吃另一个,那个是家里阿姨做的,应该没啥问题。 犹豫了一会儿,闻野催他,“你快吃你快吃,吃完给我,我要饿死了。”看他还是没动,就拿起宁清和端着的盒子,用勺子把鱼子酱挖下来,勺子放到他那份的饭盒盖上,整份一起递给他,“快吃快吃,一会儿都到了。” 试探着抿了一小口,带着浓郁坚果香的鱼子酱顺滑如奶油,舌尖轻轻一压就在嘴里炸开,说不出的油润柔滑。白青青问他,好吃吗?宁清和忙点头。白青青说,那2号让闻野给你带一盒。 闻野冷不丁补充,“对,你可以搁食堂就麻辣烫一起吃。”说完自己嘎嘎嘎嘎嘎嘎笑半天。 白青青翻了个白眼,“你高雅,你就煎饼果子吃。” 刚走到操场,就看见小玉和另一个女孩子蹲在地上发手板,那种一晃动就哗啦啦啦啦鼓掌的联欢会小道具,宁清和走过去拍她肩膀,“给我一个。” 陈小玉一抬头,俩大黑眼圈吓了宁清和一大跳,“这是熬到几点啊?” “别说了,快,”陈小玉有气无力地说,“有吃的没?” 薅来张博帮忙发道具,宁清和连忙把陈小玉扶到最近的座位上坐下,闻野凑过来,递给陈小玉一包巧克力,“没糖,这个白巧也够甜的。” “低血糖了吗?”旁边的宋雨佳也围过来,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风扇,又从自己头上摘下一个发箍把陈小玉的刘海都撩上去,“还是中暑了啊?” 喂陈小玉含了一个巧克力,宁清和又拧了瓶水让她喝,“我去找老严吧,这是咋了啊?我现在给你妈打电话?” “不用不用,”陈小玉虚虚地拍拍宁清和的胳膊,“我就是熬大了。”一照手机,“艾玛我发型。” 倒也是看出来了。“写一晚上作业啊?”宁清和后悔编的那么写实了。早知道就写一中是全省最好的学校,校风别具一格,假期从来不留作业得了。这给孩子折磨成啥样啊? “连一晚上麦。” …… “哦对了,”陈小玉想起什么事,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了,“你是不是没给我点赞?” “我错了,我真忘了。以后给你补俩大火箭。” 宁清和在陈小玉反应过来之前赶紧转移话题,“跟谁连麦连一晚上啊?” “哦对对,我跟你说,是咱们学校文科班的学姐,她可厉害了。”陈小玉摘下发箍道谢并还给宋雨佳,又掏出手机给他找,“我俩连麦写作业来着,后面直播间就我们两个人,她还给我讲了两道题呢。” “喏,就是她。” 宁清和随意一瞥,然后愣住了。扎着高马尾,巧笑嫣然的,是林望雨。 陈小玉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她人可好,长的可好看啦,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学习也特别好……宁清和突兀地打断她说,好,你没事就好,我去上个厕所。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喧哗的人群,运动场边上正准备热身的学生,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表面上,一切都像他写的一样。而在他不了解的地方,这个世界的规则悄悄发生变化,林望雨和陈珏提早遇见了,并没按照小说的方式,而是和现实生活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那他尽力改写的结局是否能真的发生,公主和公主在这个世界会共同买下同一座城堡吗? 闻野呢? 他还会在某一个下着雨的夜晚,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情话,一个半推半就的拥抱,一个最终落在额头上的吻后离开吗?带着他的笔记本和教材,薄荷糖和唇膏,除了那块表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点,一点点东西都没留下。 去他娘的。宁清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我写的故事,怎么说都得对我稍微好点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算了吧。 走回座位后,陈小玉递给他一包虾条,“去这么半天?” “嗯,”心里想着事,宁清和随口一说,“我去抽了根烟。” “我靠啊!”陈小玉赶紧捂住他的嘴,四下环顾之后对他小声说,“说啥呢哥们?你妈知道不得打死你?” 宁清和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啥,“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学生抽什么烟啊?” 陈小玉凑近他闻了闻,确实只有淡淡的青苹果香氛味道。“行吧,”又叮嘱他,“你可不能学坏啊。” “知道啦。”宁清和抓了一把虾条。小丫头还是一样爱操心。 以前也是,陈珏从他桌洞里翻作业,翻出半包烟,下课后揣在校服口袋里,怒气冲冲地来到在台阶上懒洋洋坐着晒太阳的李浩然面前,揪住他的耳朵,掏出烟,“这是什么?我问你,这是什么?” “哎呀呀好啦好啦,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李浩然龇牙咧嘴地叫唤,被放开后揉着耳朵,小声辩解,”夜班太困了,我抽一根提提神嘛。“ “太困了嚼点薄荷糖,咖啡也行。我明天给你带。”陈珏把烟揣回自己校服口袋,“不许抽烟了啊!让吕主任抓住你就完了!” 感觉这句话对宁清和没什么杀伤力,陈珏知道他在意什么,小声补充道,“那个谁不是每天中午给你讲题吗?你一身烟味他该不喜欢你了。” 李浩然这回是真笑出声了,“这倒是没事,”,他轻轻捏了下陈珏的辫梢,“我什么样子他都不喜欢。” 而且你兜里那包是他给我的。李浩然在心里默默补充。 第10章 运动会 周一上午第四节课下课前,李浩然一直坐立不安,几分钟一抬头看表。 王老师正看着他们写时间轴默写,看到他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以为他没背好不会写。结果溜达到他旁边一看,写的还成啊。她轻轻点点桌子,扭头示意他,“想上厕所就去,考的差不多了。” 李浩然一点点想上厕所的意思都没有,但是王老师那么说了,他只好低头小声说谢谢老师,然后走出了教室,在门口转悠了一大圈,又从后门绕进来了。 至于吗?他在心里唾弃自己,至于这么紧张吗?讲讲题,又不是上梁山起义。充其量算好学生的互帮互助呗,不对不对,应该算西电东输,西气东送…… 什么乱七八糟的。桌子底下,李浩然狠掐了自己一把,冷静一点好吗? 下课铃响了,张博予拉他,“走啊,吃饭去啊宁儿?”他摇摇头,“你先去吧,我中午有事。” “行,”张博予拍拍他肩膀,“那我先去了啊?晚了砂锅没了。” 离竞赛班下课还有二十分钟,李浩然翻了一堆考过的卷子出来抱着,又挑挑拣拣,把分数太低的那几张塞回去。坐着也是坐着,李浩然随意翻了翻下午要考的政治提纲,那些黑色的字像一缕缕黑烟在他眼前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现在走过去吗,还是再等一会呢。闻野去哪里吃饭呢,他什么时候吃完呢。问人家题,是不是至少要给人家买瓶水啊?李浩然坐在座位上胡思乱想。 阳光照到窗边柳老师养的小多肉的时候,李浩然正好走到实验楼二楼的楼梯口。偶然一撇,阳台上有盆花。 这里也有一小盆多肉。李浩然踮脚,费力够下来后捧在手里端详。盆底还贴了个爱心小贴纸,照顾的挺好的,就是怎么放这儿了呢?紫外线太强,会晒死的。 “咚咚,”顺着声音,李浩然往楼梯上面看,逆光什么也看不清。他稍微眯了下眼睛,那个人影就走到离他两级台阶的位置。 闻野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拿了一叠笔记,“上楼吧。” “哦,好。”李浩然手忙脚乱地把小花放在楼梯口的书架上,“我来了我来了。” 他们在三楼走廊尽头的科技类竞赛实验室门口站定,闻野拧开了那间小教室,打开灯,转头对李浩然说,“进来吧。” 李浩然小声嘀咕,“那这个班的学生中午回来怎么办?” “不会有别人的。这个竞赛今年没人报,教室空挺久的了。”说完,转身拉了把凳子,转头示意他,“坐。” 李浩然把手里攥的一大把卷子递给闻野,闻野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把手里的练习册递给他,“这学期期末考到概率统计,”闻野打开目录指给他看,“先从直线的位置关系开始吧。期末考完试我带你从集合开始从头过一遍,如果你学的快,也可以提前讲讲下学期的圆规曲线和导数。” 李浩然有点惶恐,说的不是“有不会的题可以问问”吗,这个架势怎么瞅着是要给他补一对一啊。他小心翼翼地问闻野,“会不会太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闻野又开始翻他手里拿的那堆卷子,“我不怎么觉得只讲错题有什么用。你现在的成绩,”他晃晃李浩然上周四周考62分的数学答题卡,“基础知识点是一定有问题的。” 没理会对面面红耳赤的李浩然,闻野打开他自己的笔记递给他,“今天中午就到二面角吧,你先背笔记,背完了把这页选择题做了。” “干嘛?”闻野看着对面的人眼圈红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啊,选择题很好做的。” “谢谢你,”李浩然手足无措,“真的,太感谢你了,我……”闻野递给他书的手一翻,是一包万宝路的黑冰爆珠。 “我不用……” “说了给你带嘛,”闻野想了想,又补充道,“少抽点,至少下学期开学前,你就抽这包吧。” 后来无数个午夜梦回的瞬间,闻野都很想一拳打死今天主动带烟给李浩然的自己。但是没办法,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不要再哭了。 “想什么呢?”陈小玉拍拍他,“闻野上跑道了嘿!” 宁清和回过神来,“哦。”随即反应过来,“他不是刚跑完八百吗?” “是啊,”陈小玉抿了一口水,“没办法啊,跑三千的赵乐跳高的时候脚崴了,老严就让闻野顶上了。” “……赵乐脚崴了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概就是你杵着下巴傻笑的时候吧。”陈小玉又打开一包海苔,“你刚想啥呢,想的专心致志的?闻野热身前叫你你都没搭理他。” “没什么,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宁清和从陈小玉那顺来一个海苔球,“你今天带的吃的都好高级啊。”上面写了一堆泰文韩文日文,一个字看不懂。 陈小玉更疑惑了,“这不是你的吗?刚才闻野让我递给你,他说是你的啊?我还想问你在哪买的呢。” “哦对,”宁清和一拍脑门,“这是我昨天晚上外卖点的。” “三千米。”宁清和念叨好几遍,“这得跑多久啊” 宁清和对三千米没概念,他从小到大体育都是倒数,大一选排球,最开始让同学间对垫,后来体育老师说和他对垫过了也可以,还是过不了。球满场飞,体育老师满场追,眼看着是必然要挂科,体育老师把眼睛闭上,在体测表上记了个最低分,“过了啊,过了。” 下课后,他在学习通私信感谢体育老师,老师说没事,大小伙子多吃点,假期好好锻炼锻炼,然后委婉地建议他,下学期学发球,那个更难,下学期选健美操或者太极吧。 “不知道啊,我能跑到太阳落山。”陈小玉又摸了一个海苔球,“不对,应该也不是跑到终点的,应该是爬到终点的。” 吃了半天,无聊的很,陈小玉拍拍裙子站起来看,“哇塞前面的人跑好快。”前三个应该是体队的,闻野现在排第四。这时候张博走过来,“还有两圈,一会不管咱班同学跑第几名,广播报成绩的时候大家都喊两嗓子。”大家纷纷说好,宋雨佳摇了摇手里的手板表示支持。 还有两圈啊。宁清和拿了瓶水,想偷偷摸摸溜走,被张博抓个正着,“大大方方送呗,都知道你和闻野关系好。”又神神秘秘地凑近他,“不过我可知道,要给他送水的人还挺多呢。你一会儿见机行事哈。”宁清和点点头。 没关系的,宁清和安慰自己,他只会接我的水的。因为我就是这么写的。 宁清和刚才随手抓的那瓶水是冰的,他没什么给人送水的经验,旁边也准备送水的小姑娘提醒他,刚跑完步的人最好喝点温的电解制水。 还有一圈半,现在去买电解制水显然是来不及了。宁清和只能尽力把手里这瓶变成温的。 明明太阳很大的,晒了一会儿,冰碴是没了,水还是凉的。眼看着还有半圈闻野就到了,宁清和把水揣在了自己怀里。 好凉。水瓶冰的他一哆嗦。 在最后50米,闻野一个加速,越过了第三名,冲过了终点线,一班同学嗷嗷喊他的名字,伴随着激烈的掌声。闻野笑着冲一班的方向挥挥手,然后慢跑两步,冲到宁清和的怀里。 “哎呀,跑的有点猛,刹不住了。”闻野虚虚搂住宁清和的腰,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给我送水来啦?” “嗯,”宁清和从怀里掏出那瓶水,“现在好像不冰了。”他看着闻野变得严肃的脸色,补充了一句,“下次我提前买瓶运动饮料……”还没说完,闻野轻轻握了下宁清和湿漉漉的手,“冰不冰啊?” “还行还行,不是,不凉不凉不凉不凉,”宁清和觉得自己脸好热,他在心里念叨,天太热了,天太热了。又暗自祈祷别被看出来。宁清和把水丢到闻野怀里,“你多喝两口吧。” 闻野轻轻拽住要往回走的宁清和,“跑完马上停住不好,你陪我转两圈呗。”他尾音带了一点柔软的语调,宁清和很容易就被引诱,懵懵懂懂跟着他往阴凉的地方走,“好吧好吧。” 运动场后面是一大片荒废的草场,他们俩沿着湿润的草地边缘溜达,闲得无聊,宁清和指着那些在闻野看来一模一样的绿油油的小草给他看,“这个是乌拉草,”又指了指某一朵金黄色的小花,“这个是屋根草。” “你好厉害啊,”闻野随手揪下来一根,转过身来冲他摇了摇,“我就认识这个,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也很好玩,”宁清和揪了一大把,手指上下翻飞,三下五除二就编了个兔子,“厉害吧?”闻野接过兔子,三瓣嘴和小尾巴都有,“好厉害啊,谁教你的吗?” 宁清和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我爸教我的。” “我爸挺厉害的,”宁清和倒着走,看阳光照耀下金灿灿的草地,“他画画很好看,还认识挺多花啊草啊的。” 闻野捧着狗尾巴兔子没说话,半晌,他问宁清和,“你看过怪物吗?” “是枝裕和的那部吗?看过,”宁清和笑了,“知道每一朵花的名字的男孩,很可怕吗?” “不可怕,挺可爱的,还很聪明。”闻野也笑了。阳光下,他的嘴角盛了一小碗圆圆的金黄色蜜糖,“但是我印象最深的不是这段。” “宇宙一直在膨胀,有一天宇宙会破碎,时间会倒退。”闻野轻声背诵那一小段台词,最后一句话,却珍而重之地一字一顿,“我们会重生。” “是吗?” “是吧。”闻野冲他眨眨眼睛,“我们可以做好准备,万一哪天想见的人就回来了呢。” “那很好了。”宁清和说,“我们往回走吧,一会儿该颁奖了。” 回去的路上,宁清和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不想让我爸回来。” 闻野把喝空了的瓶子抛高,又接住,“那他就不会回来。” “我也不想重生,我现在就很幸福。” “是吗?,”闻野用兔子扫了扫宁清和的鼻子,“那宇宙不会爆炸了。” 宁清和被他笃定的语气逗笑了,“你和上帝是亲戚啊,想爆炸就爆炸想不爆炸就不爆炸。” “嗯哼,”闻野懒懒散散地回答,“我有点背景。” 第11章 颁奖 刚溜达回体育场,张博就急匆匆冲上来抓住他们俩,“艾玛俩祖宗,去哪儿了啊这是?” 张博左手推闻野,“快点快点班长,下一个就到你领奖了!”,右手拽着宁清和,“快点快点快快快快快啊宁儿!” “咋了啊咋了啊?”宁清和被拽的一个踉跄,“有我啥事吗?” “两个事两个事,”张博气喘吁吁地回答,“第一个就是咱班交广播站的稿子不够,你快赶紧想几个咱投上去,选中一个加一分。” “成成成,”宁清和打开手机备忘录,“我现在就编。第二个事呢?” “你会跳大绳不?” “不太……”“和拔河比呢?赵乐脚崴了,下午的项目咱班少个人,你是拔河还是跳大绳?” 宁清和赶忙改口,“那还是跳大绳吧。” 紧赶慢赶编了五六段出来,还没坐下就撕了页纸开始抄,陈小玉凑上来,“我帮你?” “没事没事小玉,我快好了。”匆匆忙忙写下最后一个字,宁清和留下写的最丑的那张,搁在座位上,又拉住张博,“广播站在哪啊?” 张博指了指运动场的斜对角线,“我帮你送一趟?” “你留这儿吧。万一一会儿叫各班体委呢?”宁清和站起身,“我过去一趟吧。” “行,那你回来以后咱练会儿大绳儿,练完再吃午饭吧。” “都行都行。” 午后1点半,太阳火辣辣的时候。宁清和用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小凉棚,快跑快跑。 快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练习跳绳的学长学姐,穿过一个摇摇晃晃要倒的大老虎玩偶,还顺手扶了一把,“不用谢我!”声音甩在了他身后。 “嗨!”宁清和的声音大的吓了自己一跳,他气喘吁吁地站定,“高一一班的来稿,谢谢学姐。” “放着吧放着吧,”穿着淡黄色连衣裙,正在补妆的女孩子把粉饼放下,接过了那几页皱巴巴的纸,翻了翻,“都还可以,读2篇吧。”又笑着说,“跑得挺快的啊学弟,最后两篇了,读完就该颁奖了。” 闻野在领奖台边站着,百无聊赖,旁边的男生大概也是等久了,无聊的很,就凑上来和他搭话,“哥们,兔子谁编的啊?” “这个啊,”闻野抚摸了两下兔耳朵,带下来一小堆草籽,“我也会。” 没在意他答非所问的回答,男生实在无聊,又开始蛐蛐广播站正念着的稿子,“赛场展英姿,青春正当时。哎呦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同样的东西读好几遍,害的咱搁着等这么老半天。” “嗯。”闻野转了转手里的小兔子,“应该快念完了。” “来信人,高一一班,宁清和。”清澈甜美的女声结束后,吕主任拍拍他们,“可以上领奖台了。”闻野突然拍了拍刚才和他唠嗑的男生,“其实我感觉刚才那篇写挺好的。” “啊?啥啊?” 疯狂摆手拒绝了学姐的投喂后,宁清和叹了口气,开始准备重新跑个对角线。 刚跑了没两步,就听见吕主任的大烟嗓,“男子三千米,季军,高一一班,闻野!” 全场欢呼。宁清和仰头张望,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头,也只能看清一个小人举起了一个什么小东西。 宁清和觉得自己好像有病,那个小人儿晃一次手里的东西,他就笑一次,最后边跑边笑,岔气了,不得已扶着肚子坐下来擦眼角的泪花。 走回一班的时候,几个获奖的同学已经接受过包括老严在内的全班人的赞美和吹捧了,赵乐也包扎好脚踝,回来坐着了。老严当场宣布国庆回来第三天的晚自习再收英语作业,让他课代表好好歇歇,全班欢呼。四班同学也围上来问,“我们呢我们呢?” “你们班赢得项目多,回来下午就收。” 四班同学大呼不公平,“老师三千米加六分呢,我们班总分低啊!”“对啊对啊,那你们班念了两篇稿子加两分,我们班一篇都没读到!” “行吧行吧。”老严就等他们这么说呢,“那你们和一班一样,晚自习得交齐了啊!” 到吃午饭的点儿了,宁清和在闻野给他的袋子里翻,准备塞点什么垫吧一口。闻野从后面递给他一个饭盒,“嗯哼”,宁清和没接,“我不要吃面包了。” “我跟你说,我回去就告诉我妈,说你嫌弃她做的饭,”闻野把他放在旁边的纸笔卷子饮料瓶拿起来,坐到宁清和旁边,打开盖子,“午饭,快吃吧。” 饭盒里是码的满满当当的菜色,青翠的油麦菜,酸香脆爽的土豆丝,酱香油润的地三鲜,闻野又把下面那层打开,满满一大盒咖喱牛肉饭。 香味勾引得他肚子咕咕叫,再看面包只觉得又干巴又噎挺,宁清和小小地矜持了一下,“给我了,你吃什么啊?” 闻野从饭盒盖底下抠下来两双筷子,“我和你吃同一份。” 哦,怪不得饭量那么大呢。 吹着小风吃香香饭,心情特别爽。宁清和一边吃饭一边俯瞰下面正在吃面包香肠和辣条的同学,有种小人得志之感。偶尔有同学来换吃的,宁清和特别大方地给每人夹走一筷子牛肉,附赠两根清炒油麦菜。 闻野好笑地看着他,“吃点菜呗,公主。挑食不长个儿。” “没有挑食啊,”宁清和对着饭盒里的菜指指点点,“我吃了很多土豆。” “茄子不爱吃啊?” 宁清和点点头。 “那你夹给我。” 宁清和把所有茄子块儿拨到闻野那边。 吃完饭,就开始练跳大绳。之前课间练过几次,老严摇绳,全班人身上都被抽的青青紫紫的。 项目安排的很紧凑,跳完大绳就拔河,按照孙子兵法,老严高瞻远瞩,让臂力最强的俩人保留体力,张博被挑出去,又送回来了。实在是因为他是最会摇大绳的,另一个是闻野。俩人劲儿都挺大的,但是没默契,摇着摇着就拧劲儿了。 一直练到离比赛还有40分钟,摇绳的俩人练的差不多了,招呼大家上绳试试。宁清和六七年没跳过绳了,八字形到他那就断。闭上眼睛挨绳抽了好几下,宁清和问张博,要不要换个人试试? 张博看看还留在座位上的人,为难地说,按身高和身形,你都是最合适的。要不你再试试?陈小玉也凑上来,“没事,你别怕绳就行。看绳刚打地就进,再试试再试试。” “对,试试呗,”老严在旁边搭腔,“不行再说。” 又被绳抽了56下后,宁清和发现,好像也还行。 “哔——”体育老师吹响哨子,“一班,上。” 不管了。看到绳子打地,宁清和就往里冲。他在边上,根本不敢和面目狰狞的张博对视,只能忘我地跳跳跳蹦蹦蹦。 一分半过得有五分半那么漫长,等到体育老师终于吹响哨子,宁清和和张博对视,几乎同时发出爆笑,“我不行了,”宁清和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坐下,“你摇绳咋那么好笑?” “大哥,你以为你跳的就不好笑吗?”张博推了他一把,“你挡着脸进来的,你知道我多想笑吗?” 俩人一对视,又咯咯咯嘎嘎嘎笑成动物园了。 拔河结束后开始捡垃圾,吕主任拖着麦克风全运动场转悠,“片甲不留啊孩子们,展示我们一中的文明礼仪风采!” 宁清和左翻右找,“我那张稿子呢?”陈小玉在旁边搭话,“你拿什么东西拿着了没?可能被风吹跑了。” “用我的十一作业压着来着,”宁清和举起厚得像本书的卷子给她看,又惋惜地说,“卷子怎么一张都没少呢……” 左右环顾了一周,实在是找不到,只好作罢。 和陈小玉还有闻野一起走到门口,陈小玉小声嘱咐两个人,“给我点赞啊,别忘了!”然后挽着妈妈的手和他们打招呼,“走了啊,二号见!” 小玉妈妈热情招呼两个人,“咋回去啊孩儿?阿姨送你们一趟呗,要不还得转公交。”话音刚落,许英就骑着电动车到了,“哎呀小玉妈妈!” “刚说送俩孩子回去呢,”小玉妈妈拉住许英的手,“你到的挺快啊。” “哎呀我跟经理说了,今天下班早。”和小玉妈妈寒暄过后,许英转身问闻野,“你咋回去啊孩儿?让宁宁陪你在这儿等会吧。” “不用不用阿姨,”闻野对许英笑了笑,“我妈妈一会儿就来了。”又转向宁清和,“没事儿,你和阿姨先走吧。” “那我走啦。”宁清和小声说,“大后天见。” 等到宁清和坐上许英的电动车后座,又扭过来冲他挥挥手,“大后天见!” 闻野冲他挥挥手。 “你俩今天没玩够啊,”许英一边骑车一边问他,“整的还依依不舍的。” “今天啥也没玩,”宁清和和许英抱怨,“我今天一天,除了写稿子就是跳绳了,还跑来跑去的,累死我了。” “艾玛,这就累死啦,老儿子?”许英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你也上去跑步了吗?我咋记得你就跟我说,闻野要跑八百。” 宁清和靠着许英的后背,“他还跑了个三千。我们班赵乐脚崴了,他就替赵乐跑了个三千。还拿了个第三呢。” “那挺厉害的,儿子你跟你朋友学学,没事儿多锻炼锻炼身体。” 宁清和把脸埋在许英的后背上,“知道啦妈妈,知道啦。” 在电动车驶离闻野的视野后,他转身走回体育场。不出所料,看到了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嗨,”闻野冲赵乐打招呼,“没走呢?” 赵乐转身,“噢,班长啊。我找找东西。” “找什么呢?”闻野跨上台子,“我帮你一起找找吧?” “不用!”赵乐的力气很大,把闻野推了一个踉跄,又连忙道歉,“我自己来就行,不麻烦你了。” 装模作样地四处看看后,闻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找这个?” 赵乐反应很大,一把抢过去,“对,就是这个。”打开一看,空白的。 “你耍我?”赵乐冷冷地盯着闻野,你偷我东西?” “没有吧,”闻野礼貌客气地对他笑笑,“好像也不是你的东西?”然后补充了一句,“失主想要的话,我会还给他的。” 赵乐盯着闻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还不是他对象呢吧?管的太严了吧?” “真谈那天会发朋友圈提醒你看的,”闻野平静地看着他,“他愿意让我管着他就好,总比你好一点?连早自习交个英语作业你都让他抱作业本,你拿卷子。” 说完,晃晃手里叠起来的纸,“我走啦,你好好养伤。” 赵乐在他背后无力地补充,“我都说我可以帮他拿一半了……”又突然暴躁地冲着闻野的背影喊,“你就那么有把握?他对谁不都一个样?黏黏糊糊的。” 闻野没理他,走到门口后,在心里说,当然不一样了。 我可是官配。 司机等很久了,看到他出来,恭敬地打开车门,帮他挡住车顶,闻野轻声道谢,“张叔,去我妈妈公司吧。” “玩的开心不?”刷指纹打开了白青青的办公室门口,白青青正坐在巨大落地窗的对面喝咖啡,看到儿子进来,扬了下手里的马克杯,“你喝什么?” “谢谢妈,气泡水吧。”白青青按下了办公桌上的按钮,“一杯气泡水。” “果然是和小对象口味越来越像了哦,”白青青调侃他,“以前不都喝瑰夏吗?” “还不是对象呢,妈。”闻野无奈地按了下额头,“而且他也不喝气泡水。” “行吧行吧,我未来的儿媳妇。”白青青转向他,“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哦?什么时候去见见你爸爸?” 闻野翻了翻备忘录,“三号吧。” “那就这么定了哈,到时候你们爷俩自己找地方聚一聚吧。” 闻野说,“好。”随即站起身,“那我先回家写作业啦?” “去吧去吧。把你的水拿走喝了。” 闻野推门离开前,白青青突然叫住他,“早上我做的东西,真的很难吃吗?” “宁清和说挺好吃的,”闻野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他说都没看出来两份什么区别。” 白青青根本不信,“那明天午饭别在家吃了,来公司吃我做的?” 闻野在毒死自己还是出卖她未来儿媳妇之间选择了后者,“太好了妈妈,”他闭着眼睛胡说,“我明天有口福了。” 白青青笑着骂了一句,“滚吧你小子。”又补充道,“晚上别忘了你的竞赛一对一。” “好嘞,妈妈我走啦?” 白青青点了点头,“回家多喝点水啊,今天运动量大。” “好哦好哦。” 第12章 瑰夏 哈城刚刚下了一场湿漉漉的雨,青翠的叶子打着卷儿,咖啡店门口的无尽夏,有的还在怒放,一大朵一大朵的蓝紫色的海洋,另一些却已经凋谢,结出黑褐色的细小果实。 “咚咚,”对面的男人轻轻敲了敲桌子,闻野回过神来,“爸。” 两个人已经面对面坐了二十分钟,除了最开始不尴不尬地打了个招呼,以及闻博衍问他要什么咖啡外,一句话都没说。 闻博衍抿了一口咖啡,“你妈说,你处对象了?” “没有。”闻野用咖啡匙搅了搅枫叶形状的拉花,“我还没追到呢。” “行吧。”闻博衍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把卡推到闻野的杯子面前,“平时给人家孩子买点零食,送点礼物什么的,追人要舍得花钱,不能亏待人家。密码是你生日,不够再管我要。” “好嘞爸!”闻野干脆利落地收下了,回了闻博衍一个灿烂的笑容。 “别跟你妈说啊!” “行行。”闻野冲闻博衍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睛,“我妈那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小帅哥,我也和你报备。” 闻博衍咳嗽两声,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口,“不用啊,不用。你妈过得好就行。” “哦,行。”闻野答应得很爽快,“那我不说了。” “……”闻博衍无奈笑笑,“你小子,鬼精鬼精的,随你妈了。” 两人又沉默地坐了十分钟,闻野站起身,“爸,我回去写作业了。” “行。”闻博衍生涩地叮嘱他,“好好学习啊儿子,”又顺嘴补了一句,“不要早恋啊。” 电光石火间,闻博衍想到了今天来的目的,又尴尬地找补,“不是不要早恋,是你们俩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吧?这个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啊!” 看着闻野点了点头后,闻博衍仿佛下定很大决心,凑近儿子,小声说,“青春期啊,爸爸也是过来人。有一些冲动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闻博衍尴尬的耳朵都红了,“未成年不行啊!小姑娘小伙子这都是对人家不负责!更何况爸爸查资料了,还有这个安全的问题。” “好。”闻野郑重地回答了,“放心吧爸爸。” 闻博衍拍拍儿子的肩膀,“回去学习吧,小子。” 42套卷子写的宁清和如痴如醉,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最开始许英还鼓励他,儿子加油写,写完了一块儿玩儿,直到1号下午许英帮他对答案,把桌子上的卷子弄撒了,光分类和配一套就花了一个点。 “这老些卷子,咋不订好了。”许英接过宁清和刚装满订书钉的订书器,“丢了不白写了?” “妈,你不知道,”宁清和展示给她看,“这是我发明的盲盒式作业法,摇出哪个写哪个,有种神秘感。” “行吧,还挺会研究呢。”许英摸摸他的头发,“盲式作业法有用不?” 宁清和没有纠正许英略显惊悚的改名,他未雨绸缪地抓起旁边没订好的卷子放在头顶,“没啥用啊,打开哪个哪个都不会,倒是一张都不用写了。” 许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晚上和许英出门看电影,看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答应过小玉给她点赞。宁清和给许英发了个微信说他要去上厕所,许英摸黑塞给他一包纸巾。 坐在出口的台阶上信号特别差,手机一打开是黑屏的。宁清和换了好几个方向,最终发现贴着安全通道的门信号最好,好不容易点进了陈小玉的直播间,加上他一共四个人,闻野一个劲儿的点赞,林望雨和陈小玉就“谢谢学弟!”“谢谢班长!”地胡乱喊一通。 宁清和进直播间晚了点,点的赞没闻野点的多,最后想了个惩罚内容,点赞少的主播当场写完一套卷子。 ……哇塞好正能量的直播间。 看了一会儿陈小玉的卷子,宁清和好像有点明白第三套的那道不等式题怎么写了。刚打开备忘录,就收到闻野发给他的微信,“你知道为什么我点赞这么快吗?” 还没等宁清和回他,闻野就又发来一条语音,“因为我买了点赞机器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宁清和回了他一个表情包,是个拿刀的黑色小猫,“你完了。” 果然,再点进陈小玉的直播间,显示直播状态异常,暂停直播。 闻野在群里给陈小玉连发了十个日本鞠躬小人表情包,又承诺连请陈小玉和宁清和喝五天的奶茶,2号的联名玩偶也由闻野一个人排队抢,陈小玉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许英给宁清和发微信,“你掉厕所了啊儿子?”还没来得及回,闻野就打来电话,一开口委委屈屈的,“你干嘛不提醒我啊?” 即使知道闻野在装茶,宁清和也不得不承认他就吃这一套,他不自觉放软了声音,“我没发现嘛。” “哎呦,好啦好啦,你请她那一份好了,”宁清和安慰他,“我当时实习的时候,组长可严了,当时谁要是用工具啥的增加阅读量,罚款五百还得请全组喝星巴克呢。” “什么工作啊,还有星巴克?” 宁清和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一惊,他刚才不知不觉间差点说了什么,赶紧找补,“不正规的小公司,特别缺人,线上工作也不看身份证……” 幸好闻野听起来对星巴克的兴趣更大一点,“你喝了什么啊,咖啡吗?什么咖啡啊,好喝吗?” “好喝好喝好喝,免费的啥都好喝。”宁清和敷衍他,生怕再说错一句话,“我妈妈叫我,我先挂了啊。” 闻野也不强留他,说了句拜拜,就挂断了。 闻野上辈子也给他带过咖啡。 那天中午,李浩然把所有函数图像在闻野的a4纸上画出来以后,闻野一边检查,一边把一个漂亮的白色保温杯推给他,杯子在摇摇晃晃的小桌子上滑行到李浩然手边,闻野头也不抬地说,“给你的。” 李浩然试探着抿了一口。 即使是22岁的李浩然,大概也品不出来类似什么“明亮花香,清爽酸质”,16岁的小李浩然绞尽脑汁想说一句好听的,又实在想不出来,就小小声说了一句,“苦苦的。” 闻野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于是李浩然承诺他一定都喝完。下午第二节课下课,满满一大杯就被他喝的一干二净,冲干净杯子后,李浩然来到一班门口想把杯子还给闻野,还没等闻野接稳,李浩然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把杯子塞到闻野手里后,李浩然冲进厕所,蹲在地上吐了个一干二净。 胃疼,好疼,吐得晕晕的,好像低血糖犯了。想靠在厕所的隔板上缓一缓,胃里针扎一般,火辣辣地一路灼烧到喉咙口,刚摊开成一滩泥巴的身体就又蜷回来,缩成一只虾米。 门外,是闻野急促的脚步声,他在挨个厕所敲门,“李浩然,李浩然?” 李浩然有气无力地敲敲隔板,“我这儿呢。” “你怎么样?”李浩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捞起来,背后是难以忽视的温热气息,“还想不想吐?” “不吐了,不吐了。”李浩然想从闻野怀里起来,奈何力量相差太悬殊,被闻野轻轻在肩头按了一下,又嵌回到原位。闻野拧开杯子递到他嘴边,“喝一口。” 李浩然看见那个白色杯子就条件反射般求饶,“不喝了不喝了,真喝不下了。” 闻野轻轻叹了口气,叹的李浩然立刻把杯子抢过来喝了一大口。 “是水啊。” 靠在闻野怀里缓了会儿,又陆陆续续咽了小半杯热水,李浩然恢复了点儿力气,抓着门把手站起来,“不好意思啊班长,”李浩然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珠,“耽误你上课了。”说完,尽力挤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满含愧意的笑容。 一抬头,闻野用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冷漠新奇的眼神看他,他不暖融融地笑,也不热切虚伪地笑,他冷冷地盯着李浩然看,看得他心里毛毛的,李浩然小声说,“你要打我啊?” 闻野没理他,拽着他往外走,李浩然一边小跑,一边小小声嘀咕,“还要找个没人的地儿呢。”说完,被拽了一个趔趄。 闻野带李浩然来了校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