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猫蓝兔之侠客行》 第1章 第 1 章 (一) 蓝兔小的时候,前任宫主曾卜得一卦,道是她命中有情劫误身,唯有假充男儿教养方能避过此劫。 于是上一任宫主看着自己膝下粉雕玉琢的女娇娃,长叹一口气,从此将蓝兔扮作了须眉打扮,教她化骨之功,又授以变声之术。男装的蓝兔也是风流潇洒,一张清冷高洁的脸吸引了不少女娇娥,不少人暗中将他列为“武林第一美男子”,据说见之使人忘俗。 蓝兔知道自己身负七剑合璧,维护武林和平的重任,又因为“男子的身份”不便与宫中姐妹交从过密,性子便愈发沉静起来。 她日复一日的苦练武功,在出关之日收到了虹猫少侠请求合璧的密信。魔教教主重出江湖,意图染指麒麟血炼成邪功,为此还杀了虹猫的父亲白猫大侠,一路追杀虹猫到了玉蟾宫。 这虹猫少侠也是江湖年轻一代有名的青年才俊,酒馆说书人每每提及“武林双璧”,就是指的虹猫与蓝兔两人。 那天在玉蟾宫,她发现了伤重的白衣少侠,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让她见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宫中都是女子,只有蓝兔亲自为他解衣上药,将他安置在了密室之中。 而意识模糊之际,虹猫只觉得有一双温柔纤细的素手抚摸着他的额头,让他安全感倍增。他沉沉地睡去,暂时卸下一身的敌意与警惕。 而这时,猪无戒、牛旋风与跳跳护法也跟随着虹猫,循声来到了玉蟾宫门口。 蓝兔为了营造自己和虹猫已经离开的假象,索性一咬牙,向宫女借了一身鹅黄色襦裙,她穿上之后,不少宫女都在心中叹息:这般姣好的容貌,世间女子少有,宫主为何不是女儿身。 然而蓝兔并无心思多想,她走出玉蟾宫大门,那飘动的裙裾水袖、高高梳起的堕马髻让魔教的人纷纷目瞪口呆,心中只想,“素来只闻玉蟾宫宫主是个天下罕见的美男子,竟从不知玉蟾宫还有此等绝色佳人?” 那佳人冷哼一声,“我们宫主出山修行,玉蟾宫又一向避世,几位为何打扰我们宫中的安宁?” 猪无戒心神摇曳之下,只顾着点头,“娘子说的极是,还未请教娘子姓名……” “你这厮当真无礼!”蓝兔柳叶眉一竖,凤眸中寒光毕露,上位者的威压让跳跳也忍不住饶有兴致地多瞧了几眼,心想:有趣。 蓝兔砰地将大门关上,清脆如黄鹂的声音滚落玉盘:“本姑娘名唤青儿,以后行走江湖,可别错认了!” 真·青光剑主跳跳笑意盈盈地附和道,“青儿,是个好名字。” (二) 牛旋风虽然知道这个青儿姑娘是罕见的绝色,但他更觉得跟着自己的两个队友都是一等一的**熏心的猪队友! 那青儿姑娘说什么他们就信啊?玉蟾宫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对方赶了出来,丢人!总之,软的不行来硬的,眼见为实,他非得把这里搜个干干净净才肯放心。他挥起双板斧,直直劈在门上,深厚的内力震开了大门。 空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位青儿姑娘从梧桐树上翩然跃下,捂嘴笑道,“你们魔教中人一个个真是不知礼数,想找虹猫或者宫主?你尽管搜,若搜出他们两个任何一个,本姑娘跟你姓。” 魔教将玉蟾宫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确实没看到虹猫和蓝兔的影子。 猪无戒恨恨骂道,“牛旋风,你这么鲁莽,唐突了佳人怎么办!”他凑到蓝兔面前,想拉一拉佳人的小手,然而佳人顺势一跃踩过他的肩头,一个空翻,足尖轻点,立在池塘的荷花上。 好功夫,是个练家子。跳跳心里忍不住赞道。 牛旋风面子挂不住了,他左看右看,眼前一亮,拿起灌木丛角落里一块染血的纱布问道,“青儿姑娘,你说虹猫不在这儿,可这纱布是怎么回事儿!” 蓝兔心里暗道不好,面上却无所谓地嗤笑一声,“牛堂主,行走江湖的练武之人,哪有不受伤的呢?你怕不是找不到虹猫,面子过不去,非要拿我们玉蟾宫出气吧!” 牛旋风气得举起斧子,要给她点颜色瞧瞧。猪无戒见到这纱布,顿时计上心头,想借势拿捏于她,于是也道,“青儿姑娘,物证在此,看来我们还不能这么早就离开呀!玉蟾宫勾结虹猫,和魔教为敌,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不过,若是你嫁给我老猪,我定能保下娘子你的——” “呸!我要嫁也要嫁给盖世英雄,你算什么东西!” “敬酒不吃吃罚酒,牛旋风,还不上?”猪无戒解下腰间的流星锤,两人带着自己的手下一起朝着荷花上的仙子冲了过去。 蓝兔飞身一跃,跳到了蓊蓊郁郁的竹林之上。手腕儿一挽,绣女神针从袖口飞出,干净利落地消灭了想从侧面攻击她的魔教下属。她运起内功,寒冰般的冷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坠冰天雪地。不少魔教的喽啰都纷纷倒下,唯有牛旋风和猪无戒两人以内力护体,仍旧不依不饶地朝着蓝兔的要害处攻去。 蓝兔身形灵巧敏捷,难寻破绽。猪无戒眼珠一动,故意将牛旋风向蓝兔踹去。蓝兔堪堪躲过,而牛旋风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此时的竹林尚有新芽冒出,尖锐如刀,掉下去必死无疑。蓝兔想到前日来玉蟾宫拜访的侠客大奔说牛旋风也是个义气的性情中人,动了恻隐之心,一挥水袖想要将人救起。 她的水袖将牛旋风扔到了平地上,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猪无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化功散扔向蓝兔,又一掌打在蓝兔胸口大穴上。蓝兔喷出一口鲜血,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掉向池水中央。 青衣护法连忙将人接住,落在池边。他蹙眉呵斥道,“猪无戒,你怎能在比武时残害同僚,还偷袭这位姑娘!” “兵者,诡道也。我可以耍诈,她不也同样可以吗?”猪无戒得意洋洋地说道。 蓝兔顺了顺气,立刻离开跳跳怀中。她擦去唇边的鲜血,抚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猪无戒,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娘子,我说了,只要你嫁给我,俺老猪便放过玉蟾宫。” 跳跳下意识地挡在蓝兔的身前,刚要以护法的身份让猪无戒不要猖狂,却听身后的女子,虽气若游丝,却一口咬定,“好,我答应你,你速速将你的人带走。” 跳跳不解地猛然回头,却看女子低下了头,略显凌乱的青丝遮住了她低垂的眼神——那是计谋得逞的眼神。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这道理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好用。 (三) 猪无戒带着魔教兴奋地去准备婚礼,而蓝兔先是强忍着换回了男装,又拖着伤重的身体回到了密室。虹猫一见她身上的血,便焦急地想要搀扶她。“是那些魔教的人做的吗?”虹猫眼里的自责清晰可见,他自然而然地想要脱下蓝兔的衣服检查伤势。 “别碰我!”然而这个举动却让蓝兔反应很大,她一把推开虹猫,人也因为惯性摔在地上。 看到白衣少侠眼中的无措,蓝兔心软了,“对不起,是我反应过激了,只是我这个人不喜与他人接触罢了,少侠莫要往心里去。” 虹猫摇摇头,将蓝兔扶上床榻,“这都是小事,你的伤怎么样?魔教可还在外面围着?” “魔教的猪无戒三日之后要与我,”蓝兔想了想,咬牙说道,“成亲。” 虹猫登时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他担心再度冒犯了蓝兔,又没法不问出口,于是试探地说道,“那猪无戒,竟有龙阳之好?” “我假扮作女子骗过了他们。”蓝兔忍不住嗤笑一声,眼眉弯弯,倒令白衣少侠也忍不住一时晃了眼。“权宜之计罢了。我前几日给你把了脉,你身上中了猪无戒毒镖上的毒,无法运真气。这毒只有猪无戒有毒药,若不给他个机会接近我,恐怕拿不到这解药。” 猪无戒此人多疑,寻常以美色相诱,他未必信得过,唯有陷入绝境,他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走投无路要嫁给他。 “我虹猫,竟能得宫主如此诚挚相待……”虹猫心下慨然,“愿与宫主结为异姓兄弟,定不会辜负宫主一片心意。” 而跳跳护法趁着夜色,忍不住独自来到了玉蟾宫。他的轻功世上鲜有敌手,潜入玉蟾宫是小菜一碟。 他此次来,一是想知道长虹剑主的真实情况,为促成七剑合璧也出一份力。二是担心那位青儿姑娘的安危。 他刚进来,就看到一个同样的黑影出了玉蟾宫,跑到了天门山深处。看背影是个男子,于是他怀疑是那位虹猫少侠,也跟了上去。 这位虹猫少侠也是不要命了,伤还未痊愈,就跑到悬崖边上摘什么灵芝。跳跳几次提心吊胆地看着虹猫终于采到了灵芝,心里怪道,“这虹猫不好好养伤,出来摘什么灵芝。” 突然,跳跳灵光一现,想到了那位受伤的女子,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儿,“跳跳,你竟然这般愚钝,竟没猜到虹猫少侠与那位青儿姑娘认识。” 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地目送虹猫小心翼翼地拿着灵芝远去,斜靠在树枝上的跳跳摇了摇头,似乎在提醒着自己,七剑合璧的大事最为重要。其他的,毋作他想。 灵台一清明,他立刻想明白了,看虹猫的行动似乎无法使用真气,那很有可能是中了猪无戒的毒镖,再联想到青儿的举动,答案呼之欲出。 (四) 猪无戒要娶玉蟾宫的宫女,这消息传出去让武林都难以置信。这其中就有几年前因为败在蓝兔宫主手下,将蓝兔尊为长兄的大奔。 他敢打包票,这一定是魔教逼迫的!于是提着水火棍,大奔毫不犹豫地以“喝喜酒”的名义来到了玉蟾宫,实则打的是“搅局”的主意。 跳跳看着猪无戒红光满面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明面上,他微笑着不住地向猪无戒敬酒,只盼着能把猪无戒直接灌醉过去。 猪无戒摆摆手,“兄弟们,别怪我老猪不讲义气,实在是有佳人独守空房等着俺老猪,嘿嘿嘿……”众人顿时心照不宣地笑了,跳跳强压着恶心才忍住不一剑砍了猪无戒。 然而猪无戒推开门,等来的不是什么洞房花烛夜,而是冰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寒冷的剑锋让猪无戒顿时酒醒了大半,他一哆嗦,问道,“娘子,你怎么对夫君下狠手?” “住口!什么娘子,你好好看看本宫主是谁!”蓝兔压低声音,恢复了平素的少年音,“猪无戒,把你毒药的解药交出来!” 猪无戒面色扭曲了一瞬间,又连忙求饶道,“好汉饶命,我这就交出解药。”他将流星锤打开,露出里面两颗黑色的药丸。他心想,还好老猪早有对策,这根本不是什么解药,而是会使人立刻毙命的毒药! 蓝兔拿起一颗药丸,放到了猪无戒嘴边,作势要塞下,“猪堂主为人慷慨,不介意帮本宫主试下药吧?” 猪无戒连忙呜呜呜地摇摇头,“大侠饶命!宫主饶命!不是我不给,实在是这解药干系重大,我已经把它交给心腹妥善保管了——” “你猜,我现在杀了你,再去找那所谓的解药,是你的尸体先被发现,还是本宫主的身份先被发现?”蓝兔笑得明媚,然而声音却让人如坠冰窖。 猪无戒打了个寒颤。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蓝兔身上的杀意,于是老老实实地对着门外,命心腹从门缝儿里把药递过来。再让猪无戒试用过无误后,蓝兔放开了猪无戒,点了他的定身穴和哑穴,“猪堂主,新婚愉快。”她厌恶地看他一眼,将他一把提起,扔在床榻底下,又将卧房的门插上。 她撕开自己的婚服,露出里面蓝色的短打劲装。拆下自己发髻上的发簪,用蓝色发带扎起高高的马尾。不爱红装爱武装,这才是玉蟾宫宫主,蓝兔。 她马不停蹄地赶到虹猫身边,让他服下解药,准备趁夜和他离开。她本来以为魔教的人最早第二天才能发现她的离开,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牛旋风等人闹洞房时,发现屋里一片狼藉,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牛旋风找到了床下一身灰尘的猪无戒,给他解了穴,忙问道,“猪无戒,那青儿姑娘呢?” “什么青儿姑娘,”解了穴的猪无戒灰头土脸,气得牙痒痒,“他是蓝兔宫主!” 跳跳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猪无戒。 (五) 玉蟾宫的正殿坐落于天门山的高地,从这里向下俯视,可以看到山下的全景。只见一排排的火把照耀着,形成了一条火龙。虽然这里占据高地,易守难攻,但魔教来势汹汹,敌我力量悬殊。 玉蟾宫的宫女全部在前线抵抗,大奔也加入了其中。山半腰的火光中,流矢噌嗖,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蓝兔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的眼神坚毅,看向了白衣少侠。“只有用孔明灯了。” 孔明灯藏于玉蟾宫的正殿玉兔神像之后,是历代宫主退无可退的保命之举。蓝兔知道,死守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用冰魄剑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滴落在机关上,神像徐徐转开,露出了茶灰色的巨型孔明灯。 她走进去,朝虹猫伸出了手,她面无表情,但虹猫却无端感觉到了悲戚。 “走吧。”她说,“我们还会回来的,一定。” 巨大的孔明灯飘荡在暗沉的夜的上空,仿佛试图用微弱的萤火之光驱散暗夜。无数箭矢想要射中他们,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孔明灯飞上了天际,带走了死者的守望,带走了生者的使命。 虹猫看向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玉蟾宫的火光映在他黝黑的眸子中,他忍不住搂住他的肩头,想要将力量一并传递给他。 蓝兔没有挣脱,她轻声说道,“从此,只有我们两个了。” 跳跳远远眺望着两道人影越来越远,收回自己的视线。他还是那个踽踽独行的魔教护法,既然深陷于泥潭,便不应当、幻想明月的皎洁,洗清身上的风沙尘埃。 第2章 第 2 章 (六) 金鞭溪客栈。 一蓝裙少女正在井边淘水,她虽然粗布麻衣,仍不减容色姝丽,右眼眼角的美人痣更添妩媚。然而这样的女子却只是紫云剑主马三娘的一个哑巴侍女。 她身体似乎有些虚弱,提着水桶摇摇晃晃。只见一双白皙的手将水桶稳稳地接过,琅琅玉音关切道,“姑娘,还是我来帮你吧。”哑女望向芝兰玉树的蓝衣少年,脸颊上不自觉浮上红霞,盯着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而在马厩处,大奔从草垛后伸出头来,“唉,虽然蓝兔宫主确实一表人才,招小闺女喜欢,但是俺大奔长得也不错,怎么哑女就不对我脸红呢。” “哈哈,大奔兄弟,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白衣少侠无声地出现在大奔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劝道,“我看蓝兔对哑女可不是男女之情,若你有意,可不能错过了机会。” 白衣少侠一是看出了大奔对哑女确实有情,另一方面是对紫云剑主的身份有所怀疑,想借此试探马三娘的反应。 话得说回相遇那夜,蓝衣宫主和白衣少侠驾着马车终于赶到了传说中紫云剑主所在的金鞭溪客栈。 刚一走入,只听里面刀剑铿锵,訇然有声。蓝兔忙进去看个究竟,只见那壮士大奔操起水火棍,攻势威猛,与一紫衣妇人打的是难舍难分。 蓝兔见状,拔出冰魄剑挡在大奔面前。那日玉蟾宫一别,大奔为两人拖延时间出了大力,几人相约在金鞭溪客栈会和。生死之交,蓝兔对大奔自是信任。 她只守不攻,化解了紫衣妇人的剑气。那紫衣女见此,手中紫色宝剑挥舞如风,一个纵身,使起紫云剑法直直攻向蓝兔。蓝兔眼前一亮,冰魄剑化出冰寒之气,挡住了对方的攻击。空中,紫光和蓝光如双龙缠绕,各自将双方震开。 “冰天雪地,魂飞魄散,你是冰魄剑主蓝兔!” “紫气东来,云消雾散,你是紫云剑主?” 他们与马三娘的相认格外顺利,虹猫原不疑有他。只是后来魔教追兵来的太过迅速,对金鞭溪又是围而不攻,倒像是在忌惮什么。后来,一神秘人用飞镖给他传来纸条,告诫他提防魔教奸细。 他从来没怀疑过蓝兔,把这个消息和她一合计,两人都认为马三娘可能有问题。蓝兔又说,马三娘的卧房内陈设看着颇为年轻,不像是她这个年龄段的人常用的。 虹猫怪道,“蓝兔,你怎么会去马三娘的卧房?” 蓝兔耸了耸肩,只道,“她似乎有意于我——”她歪头思考了一下,为了捉弄白衣少侠故意补充道,“们。” 虹猫:??? 那马三娘确实是魔教的卧底,她本是个蛇蝎美人,专门学的采阴补阳之术,不少美少年都遭了她的毒手。这次奉教主的命令,顶替紫云剑主。她用招魂引控制了紫云剑主莎丽,又毒哑了她,如果不是她还没能完全习得紫云剑法,她恐怕早已经杀了莎丽。 她这次来,一是存了谋夺麒麟的心思,二是对传闻的“武林双璧”心生垂涎。那次她借着让蓝兔给她看伤的名义,引诱她进了卧房,衣衫半解,娇声喊疼。她以为蓝兔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抵御不了她的诱惑。谁知媚眼抛给瞎子看,蓝兔把药瓶往桌子上一放,直接就拱手告辞了。 “总之,此女心术不正,你还是当心为妙。”蓝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虹猫,那眼神让虹猫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七) “咔巴”,脚步踏碎落叶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也惊动了独自出来赏月的魔教护法。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跑到这无人进入的深林中,为的就是不惊动其他人——无论是魔教,还是七剑。 跳跳正看着自己的双手,若有所思。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觉,当时在玉蟾宫中,他接住的分明是个女子,无论是骨骼还是身量,都绝不是男人能拥有的纤细。然而猪无戒却说青儿是蓝兔宫主?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玉冠未曾挽起的发丝垂落肩头,“难道我跳跳现在眼拙到,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也许是上天看不过他的日思夜想,他循声向下看去,正好看到蓝衣少年站在自己所在的树下,停住了。 蓝兔其实是出来躲个清闲的,马三娘对她太过殷勤,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手帕擦汗,实在让她招架不住。再者她又是女扮男装,让马三娘发现了身份更是不妙,索性直接跑到了后山深林里。 大奔这几日发现哑女会武和会说话的事情,也让她和虹猫很是在意。如果虹猫的推测没错,那个哑女很有可能被马三娘控制了心神。这一连串错综复杂又棘手的事情都让蓝兔难以入眠。 她停在了跳跳所在的那棵巨大的玉兰树下,敏锐的五感让她忍不住抬头向上望去。 白色的玉兰花芳香传来,在繁花似锦之中,树枝上隐隐约约有一道黑色的人影。他的身形一动,快得让人捕捉不住衣角。 “阁下是?”蓝兔警惕地后退几步,看向树上突然出现现出身形的黑衣人。 黑衣人没有说话,唯有露出的那双桃花眼让蓝兔觉得格外眼熟。他的眼睛很清亮,即使在夜里也似乎如点点星光熠熠生辉,蓝兔凭直觉觉得面前的男子不是坏人。 “在下,江湖一闲人,你可以叫我——”跳跳刻意压低了声音,注视着她,不放过蓝兔脸上丝毫的神情变动,“长青。” “长青大侠,深夜独自出现在金鞭溪,不知是敌是友?” “哈哈,非敌非友,亦敌亦友。”跳跳纵身一跃,踏叶远去,掩映的树叶之中,传来他的笑声,“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青儿。” 最后这一声青儿,惹得蓝兔忍不住向前追了几步,然而那人的声息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唯余飒飒的风声,如同呜咽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八) 而在七剑内部,依靠招魂引,马三娘成功从莎丽那里学会了紫云剑法最后一式。而由于虹猫和蓝兔逐渐接近了真假紫云剑主的真相,马三娘心中又想出一条毒计。因着蓝兔这几日对她的示好屡屡躲避,马三娘决定给蓝兔点儿颜色瞧瞧。她操控莎丽扮作刺客刺杀蓝兔,并想以此获得七剑的信任。 “蓝兔,救命啊!”马三娘见莎丽使出了紫云剑法,立刻佯装受伤吸引蓝兔注意,“这是哑女,她偷学了我的紫云剑法!” 蓝兔虽然对马三娘身份生疑,也不能看着她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于是挥剑挡了过去,只是她前几日因为三剑合璧失败,被剑气反噬内伤未愈,躲闪不及之下被哑女的长剑划破了胳膊,衣衫绽开处,雪白的肌肤上血流如注,红与白互相映衬更显刺眼。 “蓝兔宫主,你受伤了!”马三娘像是大为感动,慷慨拔剑说道,“我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蓝兔吃痛地捂住胳膊摔在灌木丛中,眼睁睁看着马三娘和莎丽一同坠入悬崖。她着急地想要爬起来,被一双大手突然捂住了嘴。 蓝兔张了张嘴,想说话,回头看到白衣少侠认真地对她摇了摇头。外面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虹猫才放心地松开手。他这才想到蓝兔不喜欢别人碰自己,而他刚刚却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她唇瓣上的余温似乎还留在自己的掌心,如同羽毛轻轻抚过自己的手掌。他狠狠晃了晃头,暗骂自己想些有的没的,“刚才事急从权,冒犯了。” “虹猫,你太过小心了。”知道那时她的应激反应被他放在了心里,蓝兔有些尴尬地不知怎么和他解释,她刚要调侃他几句,一阵眩晕感传来,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直直倒在了白衣少侠的怀中。 蓝兔醒来时,已经深夜了。她胳膊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虹猫知道她的习惯,没有给她换衣,只是给她处理了胳膊上的伤。她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衣着不变,悄悄松了一口气。 床边,白衣少侠不知道已经守了多久,他的头埋在床榻边上,吐息平缓,看来是睡着了。 “蓝兔宫主,你可算醒了!”马三娘端着药进来,她掉下悬崖后不知怎得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而那哑女,据她所说是失踪了。“虹猫少侠,既然蓝兔宫主醒了,你就别在这儿守着了,快回去休息吧。” 在马三娘推门那一瞬间,虹猫就已经从浅眠的状态醒来了,见蓝兔似乎没什么大碍,他也就回房了。马三娘送走虹猫,自觉计谋得逞,坐到蓝兔身侧,将她搀扶起来,胸口倚靠在蓝兔的胳膊上,让她整个人(整只兔)都僵直不敢动了。 “蓝兔宫主,你这人怎么像块儿木头,莫非是伤还没好?”马三娘的食指轻轻戳了戳蓝兔的肩膀,在上面划着圆圈,女子吐气的气息也越来越靠近她的脖颈。 蓝兔想推开她,却觉得身上越来越热。她本能地单手抓住马三娘的脖子,将她推在地上,拔出冰魄剑便要刺过去。 虹猫听到声响,赶快赶过来,长虹剑出鞘,红光四溢,挡住了冰蓝的剑意。 “蓝兔,你怎么了?”他担忧地问道,面前的人脸色酡红,像是发热一般。 “你对本宫主做了什么?”蓝兔的剑刃对着地下楚楚可怜之态的马三娘,而对方一脸无辜,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奴家什么都没做!”马三娘举起袖子掩面欲泣,“宫主,莫不是哑女的剑上有毒,害了宫主?” “都出去!”蓝兔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人从屋里赶了出去,关上门靠在门上。热浪仿佛自身体深处一**传来,却又不肯让她彻底失去意识。 “嘶。”她的伤口在剧烈挣扎时再度裂开,血液浸透了纱布,她的额上冷汗直冒,内里的燥热却让她想要脱下自己的衣服,她揪着自己的衣襟,和自己的意志苦苦搏斗着。 虹猫从窗口翻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幅场景。他赶紧过去想给蓝兔把脉,却不提防被蓝兔按住肩膀,“咚”地一声压在了地上。 她的发带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如瀑的长发披散至腰,发丝拂过虹猫的脸颊,让他一瞬间想起了蓝兔的唇瓣拂过自己手掌的感觉。 “蓝兔,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虹猫和蓝兔都是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对于这情景都很是无措。 “我好热……”蓝兔凭着本能在虹猫的身上摸索着,红唇贴在虹猫的脖颈上,像一条光滑的蛇缠绕在他的身上。就在她忍不住轻喘出声时,虹猫趁着她没防备,赶紧将她推开坐起。 只见白衣少侠腰带歪歪垮垮的挂在腰间,束好的长发凌乱得像是刚和人打完架,衣襟已经散开,坚实的胸膛若隐若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蒙面黑衣人站在窗口握紧了拳头,黑色的面巾掩盖了他铁青的面色和崩起的青筋。 (九) 今天白天,牛旋风出去巡视,在草丛中发现了斑斑血迹,高兴地和跳跳汇报说七剑有人受伤了。跳跳褒扬了他的细心,暗里却忍不住担忧七剑的情况。那天晚上见她时,他便觉得蓝兔脸色有些苍白,状态不像在玉蟾宫那般游刃有余了。 总之,不管是虹猫和蓝兔哪个受了伤,都是七剑的损失,跳跳索性决定晚上过来探听情况。谁知道他循着声音过来,见到的竟是两个人情难自禁、抱在一起的场景! 跳跳强命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看出蓝兔的面色潮红,倒像是中了魔教特有的合欢散。他一把抱起蓝兔,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所芥蒂,背对着白衣少侠说道,“她中了魔教的合欢散,我要带她去解毒。” 白衣少侠这才从意乱情迷之中完全清醒过来,他匆忙整理好衣衫,抬脚便要跟上去,谁知那黑衣人举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不会想让你过去的。”跳跳冷冷地警告道。 “你又是什么人?我和蓝兔一路扶持到了这里,岂是你一句话,我就能让开的?”虹猫眼眸沉沉地看向跳跳,强大的气场倒是不愧于七剑之首的身份。 “长青,”蓝兔认出自己这件事让跳跳眼中微微一亮,然而很快她的话又让他的心坠了下去,“别争了,让虹猫,带我去金鞭溪。”蓝兔从昏沉的状态勉强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只信他。” “好。”跳跳眼眸低垂,掩下了所有的不甘。 金鞭溪,蓝兔泡在冰冷刺骨的溪水中,许久才从那阵燥热中清醒过来。不远处的虹猫背对着自己,一边拔着杂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蓝兔,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 “你说,哑女为什么要在剑上抹合欢散的毒?”虹猫摩挲着下巴,忍不住问道,“难道她对你芳心暗许,求而不得,所以下此狠手?” “一定是马三娘搞的鬼!”蓝兔怒极反笑,“我原来以为她有贼心没贼胆,现在看来是小瞧了她!” 她按了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自己身上的毒已经褪去的差不多了,湿衣贴在身上让她很是难受,“虹猫,你把新衣放在岸边吧,我要换衣服了。” 虹猫点点头,脑海中不自觉地想到晚上看到的白净锁骨——他赶紧把衣服放在岸边,逃也似地蹿出去三丈远。 完蛋,他虹猫堂堂七剑之首,名门侠士,不会要步猪无戒那厮的后尘吧? *蓝兔: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十) 玄衣男子站在崖头,眺望山下潺潺流淌的溪流。早上露气湿重,大雾弥漫。然而他却似乎在溪水边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背影,又倏然消失在林深处。传闻洛水之滨有洛神宓妃,美艳不可方物,难道这小小的金鞭溪中也有什么溪岸仙子? 黑小虎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太过天马行空。闭关多年,避世已久,所以世间万物,尽管旁人只道是寻常,在他看来连一花一木都有意趣。收回追寻仙子的目光,黑小虎又冷漠地看向地上跪着请罪的猪无戒: “猪无戒,我原来以为你精明,想不到竟然昏聩到连玉蟾宫宫主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还想和他成亲,真是丢人现眼!”他一脚踹到猪无戒的肚子上,像踢一块儿路边的石子一般,将人踢飞三丈,猪无戒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以后,围剿七剑的事情,全权由我负责。” 这位黑小虎正是武功大成,刚刚出关的魔教少主,和他的父亲不同,他似乎对于魔教到处寻找麒麟的事情颇为不赞同。纵使传说麒麟血能让人功力大涨,可是七剑合璧可是个大威胁。不过魔教上下除了他以外,似乎没人这么想,人人都盼望着抓住麒麟,助教主一步登天——黑心虎在那些教众心中就是神的化身,既然是神,又怎么能不享用神血呢? 也许教主功力大涨之后,多赏他们几颗神仙丸,也能点化他们长生不老。黑小虎知道这神仙丸不过是致幻上瘾的药物,不过在那些教众心中,神仙丸就是黑心虎自天上降下的恩典。这事儿让黑小虎腹诽过,父亲就是喜欢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回到金鞭溪客栈,马三娘一见到蓝兔立刻又是告饶又是骂那个哑女不安好心,倒是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蓝兔为了七剑合璧,佯作接受了她的借口,私下却和虹猫调查的更紧了。 (十一) 却说那日莎丽掉下悬崖后,被马三娘设计绑在一个漆黑的山洞中,打算设计炸死她。这夜,马三娘偷偷跑去山洞准备炸药,殊不知身后已经被虹猫和跳跳发现了动向。 马三娘见此再生毒计,仗着自己熟悉地形,将虹猫引入并围困在一个深底洞穴里。虹猫细细打量了四周的环境,依稀从石缝中听到了水声。既然有水经过,那这个石洞就一定有出口。 白衣少侠敛息聚气,长虹剑的剑锋横劈向坚硬的石块儿。石壁应声破开,水流涌入,新的路口也豁然开朗。 “倒也有几分本事。”待虹猫走进洞穴里新的小路,只听路口蜿蜒处,一个黑衣男子从拐角中走出。这正是也紧随过来的跳跳,他旁观虹猫被围困,一是想试试虹猫的水平,二是私心里也想看看,面前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到蓝兔的信任。 虹猫的手按在剑柄上,认出是那夜闯进蓝兔房间的黑衣人,“又是你?” 黑衣男子指间夹起一枚飞镖,朝虹猫丢了过去。白衣少侠侧身,将快如流星的飞镖接在手中,他掂了掂手上的飞镖,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然一笑,“原来那位暗中提醒我有魔教奸细的人,竟然是你。” “我不喜欢掺和你们武林的事情。”跳跳故意不与他相认,“不过看在你身手不错的份儿上,我可以帮你个忙。” 于是虹猫将计划与他细细讲来,既然马三娘已经对莎丽起了杀心,不如将计就计,让她以为莎丽真的炸死在这山洞中,而跳跳则暗度陈仓,将莎丽救出。 想到当初在玉蟾宫,蓝兔也是这般假装示弱设计了猪无戒,跳跳忍不住评价道,“布局设谋,引人入阵,你和蓝兔还真是有几分心有灵犀啊。” 虹猫总觉得这话颇有些不易察觉的拈酸含醋,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脑子糊涂了,蓝兔再怎么男生女相,也是男子啊!“我与蓝兔是伯牙子期之交,自然行事相仿。” “哈哈哈!”黑衣人眼中先是一愣,随即又笑弯了眉眼,他自顾自地走向洞口,而身后的虹猫还没明白他在笑什么。黑衣人背对着虹猫,侧过头来,熹微的晨光透过洞口照在他高挺的鼻梁和明亮的眼眸上,他说道: “虹猫少侠,既然如此,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十二) 马三娘正暗暗得意自己甩开了虹猫那个尾巴,谁知一进房门却看到长身玉立的黑袍少主靠在桌旁,对她挑了挑眉,笑道,“马三娘,莫非紫云剑主当久了,真把自己当成武林正派了?” “少主!”马三娘脸色一白,就要跪下请安。黑袍少主强硬地拦住她的动作,说是扶起,倒不如说是使力将她一把提了起来。“属下一直尽职尽责,不敢违命!” “好一个不敢违命,”黑小虎的手更加用力,似乎要将她的胳膊捏碎一般,“既如此,你既然已经打入七剑内部,为何不与猪无戒等人里应外合斩草除根,反而让他们待命?难道你也对七剑合璧真的起了兴趣?” “少主!教主令属下按兵不动,属下也不敢造次啊!”马三娘的算计骤然被人点破,心不由得高高悬起。 “呵,念在你素日还算一心为教,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以后七剑的动向,事无巨细都要汇报给我!”黑小虎见敲打完了,终于松开了马三娘,那双总是含着凉薄的丹凤眼又归为平静无波的沉寂,“本少主相信副教主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为了一口麒麟血,如今魔教人心浮动,看见马三娘左支右绌的样子,黑小虎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什么促成七剑合璧,不如干脆将七剑他们一网打尽! (十三) 这一晚,虹猫跟踪马三娘出去,马三娘回来了,虹猫却久久未归。蓝兔一夜未眠,趴在窗口悉心留意外面的动静。当细碎的脚步声从瓦片上传来时,蓝兔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反应过来——这声音不是虹猫的脚步声! 她从窗口翻出,像一只灵巧的云猫,轻捷地踏上屋檐,只见黑袍男子正向客栈外跑去。蓝兔也静悄悄地跟了上去,一直追到客栈外的金鞭溪。四周一片寂静,蓝兔却不敢掉以轻心,细细地辨别那不是源于自然的声音—— “噔!”蓝兔忙回身,举剑挡住了黑小虎重重的一掌。她强咽下喉中的鲜血,丹田之处似乎被人用千斤铁狠狠砸中一般。然而面前的男子却游刃有余地收回手掌,似乎刚才的一击不过是随性而为的小小试探。 黑小虎和蓝兔互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黑小虎稳稳地扎着马步,双腿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双手一前一后摆好了起式。蓝兔的底盘放得比黑小虎更低,冰魄剑挡在身前的要害处,那双瑞凤眼的眼角微微提起,不放过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 先沉不住气的是黑小虎,他一个扫堂腿直直攻向蓝兔的膝盖处,打的是让她直接失去行动能力的主意。蓝兔借着他的力,顺势单手摁在他的肩头,侧身翻了一个跟头,一剑刺向他的身后。然而黑小虎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个旋转再度面向蓝兔,一掌黑虎掏心再度狠厉地拍向她的胸口。 蓝兔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俯身在地上翻滚几圈儿,躲过对方的攻击才跳了起来。面前的人动作快如闪电,内力深如雷霆,蓝兔知道这回遇到硬茬子了。只见黑小虎步步紧逼,十几掌从不同的方向猛攻过去,想要速战速决。不过蓝兔耳聪目明,比一般人五感更为灵敏,堪堪躲过他刁钻的攻势,连一片衣角都未曾让黑小虎碰到。 黑心虎既然直说需要七剑合璧,黑小虎也不能太过自作主张就将蓝兔害死在这里,他这次出手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七剑水平如何,如今看来,这位冰魄剑主虽然长相阴柔,武功倒真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他虽然第一次仗着偷袭重伤了蓝兔,之后的几十式过招却真没讨到什么好。 “蓝兔宫主?”黑小虎息了战意,“久闻宫主面如好女,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怪我那蠢笨的属下都受不得宫主蓄意勾引,宫主当真是低得下身段,本少主佩服!” 蓝兔倒不会被这么明显的嘲讽激怒,更何况对她来说面如好女可以约等于夸赞,“原来是魔教少主,本宫主实在不敢当您这一声‘佩服’,您若真想磨练自己属下的心智,不妨自己妆点一番,也许猪无戒日日见您这样一位明眸皓齿的美人,提高了眼光,就不会见到个人便要往上扑了。”她又轻轻笑道,“您若不懂,本宫主一定不吝赐教。” 黑小虎反被她这话气得脸色涨红,还想再和蓝兔过几招,却听不远处传来白衣少侠的呼喊声——“蓝兔,蓝兔,你在哪儿?” “本少主以后再向宫主好好讨教!”黑小虎刻意地咬住“讨教”二字,一挥衣摆,转身离去。 “少主若是穿深红对襟裙,配上红玛瑙簪子,一定美如天仙。”蓝兔仍不忘向那人十分“好心”地提点道,“莫要忘了在眉间贴些花钿!” 黑袍少主的轻功运得似乎更快了,倒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宫主兔:黑小虎,一起打开女装的大门吗??( ?? ??)? *莎丽那块儿我简化了一些,因为原著的线也蛮多的不太好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十四) 却说黑小虎离去之后,一改前日的保守之势,立刻令魔教大军进攻金鞭溪客栈。一时流矢如星,火光漫天。 虹猫蓝兔大奔和马三娘好不容易才突破魔教的包围圈,退到了后山,却听身后的洞穴深处传来重重的爆炸声——那洞穴正是哑女所在的地方。 马三娘心里一喜,却不敢表现出来,转过身去压下微微翘起的嘴角。而虹猫那日在洞穴找到了被绑的莎丽,也决定与神秘人合作暗中救出莎丽,自然心中不慌,只面上露出一副略带遗憾的表情,更让马三娘以为此计得逞。 而那夜就知道了事情全貌的蓝兔趁着马三娘不注意,向虹猫狡黠一笑。虹猫心里那根弦似乎莫名其妙又拨动起来,然而等他再寻找那种感觉时,又已经消失不见了。唯有大奔只知道哑女失踪在此地,真心实意地因为这场爆炸心紧紧提起。 黑小虎很快又带人追了上来,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笑着对几人说道,“你们若早日投奔我教,本少主还能留你们一条命。” 然而白衣少侠对此置若罔闻,二话不说就用长虹剑抹了几个逼近的魔教教徒的脖子,长剑气势如虹,至纯至阳的内力源源不断地释放,抵挡着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而蓝衣宫主背靠着白衣少侠,冰魄剑所过之处霜花凝结,使人如临冰天雪地之境。 看着两人默契的配合,黑小虎皱了皱眉,下令更多的人加入了这场战斗。然而已经习得了完整的紫云剑法的马三娘断然不会束手就擒,她跃跃欲试地提议再次三剑合璧,而这次,几人剑气的聚合散发出了灼亮的光芒—— 黑小虎看着几人远去的身影和撂倒一片的教徒,拳头握得嘎吱响,“好你个马三娘,竟然敢阳奉阴违!” 三剑合璧就有如此大的威力,七剑不除,必成大患! 六奇阁。 一缕阳光穿过林叶照在六奇阁的青瓦上。少年身着道袍,身后背着一把淡绿色宝剑,在门口踱来踱去,待熟悉的蓝衣出现在视野中,他眼前一亮,挥舞着手臂喊道,“虹猫,蓝兔,我在这里!” 这人正是前来接应他们的雨花剑主,神医逗逗。 马三娘在打斗中受了伤,卧病在床。因为她能够完成三剑合璧,虹猫暂时没有动她。而之前已经被护送到六奇阁的紫云剑主莎丽身中剧毒,唯有百草谷的碧血真情七叶花才能救命。 传闻碧血真情七叶花唯有鲜血催动才能开放,虹猫本想自己去取,谁知逗逗却摁住了他,“这花唯有至阴之内力炼化的鲜血方能取得,还是让蓝兔去吧。” 因为莎丽的病耽搁不得,蓝兔略一休养之前的伤就赶紧上了路。区区几个教徒组成的包围圈对蓝兔来说不值一提,但是黑小虎听闻蓝兔朝着西边赶去,当即抚掌大笑,“天助我也,给我送了生擒七剑的机会,猪无戒,你带上一队人马,随本少主去把那刁滑的蓝兔宫主捉回来!” (十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蓝兔宫主刚一踏入百草谷,就闻一阵悠扬乐声传来,令人如痴如醉。她原本心情十分放松,却突然为自己的警惕全无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一时不慎着了别人的道儿。她连忙运气调息,口中默念清心决。 “哈哈,不愧是蓝兔宫主,这样轻易就识破了我的天琴神功。”男子穿着宽大的白色长袍,衣摆上绣着几枚碧绿的竹叶。年岁一看便知稍长,眼神中透露着年轻人没有的稳重。“不过百草谷一向不欢迎外人,宫主还是请回吧。” 这人即是百草谷谷主,竹林居士达达。他闲坐弹琴,袖口一翻,突然飞出如刀刃锋利的竹叶。蓝兔忙闪身躲过,一片叶子从她的左耳上方划过,削下一缕碎发。 “谷主见谅,蓝兔来此只因友人患病,急需碧血真情七叶花,”蓝兔抱拳行礼,“望谷主通融。” 黑小虎赶来百草谷时,四周寂静得让他觉得不对劲。然而他顾不上多想,毕竟这是活捉蓝兔的最好时机——彼暗我明,而蓝兔又孤立无援。 不过黑小虎错料了一点,这位看似避世的百草谷谷主实则是第七剑旋风剑主,他刚才对蓝兔不过出手试探,放行后一直在暗中保护蓝兔——毕竟碧血真情七叶花需鲜血浇灌,他恐怕蓝兔出什么闪失。 黑小虎和猪无戒一直跟着蓝兔的脚印来到了一个石窟,黑小虎本想直接进去捉住蓝兔,却见她手握长剑,狠狠划了自己的胳膊一道,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胳膊留下来,滴落到含苞待放的冰蓝色花苞上。也许是因为她太过专注,竟然连黑小虎和猪无戒走了进来都没有发现。 猪无戒挥舞着流星锤刚想从背后偷袭蓝兔,然而黑小虎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一手拎起猪无戒的领子,一手捂住猪无戒的嘴,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猪无戒一脸迷惑地看向黑小虎,只听他轻咳两声,解释道,“如今蓝兔想要以血催花,我们不如以逸待劳。”然而黑小虎知道这不过是他事后理智所做出的掩饰,实际上看到猪无戒想攻击蓝兔的那一瞬间,他本能的反应便是想要制止——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也许是看到蓝兔那么专注、期待地,不顾自己身体安危地守着一朵花的开放,连他都不想破坏了这份和谐的美感。 黑小虎闭关时,没人和他说话,日复一日不断重复地修习武术让他功力倍增,但也会让他感觉到无趣。他不会忘记有一天,他从悬崖下练功回来,看到原本寸草不生的石窟洞口长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他看着那朵花不知道被什么风吹来播种,看着它的花蕊散播在其他地方,让苍灰的土地冒出了更多的色彩。 甚至有一天,这些不知名的野花吸引了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蓝蝶,在花瓣上翩然扇动着翅膀,阳光就那样透过轻薄如纱的翅膀,打在了地上。 那时,黑小虎才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美。 (十六) 蓝兔强撑着膝盖站立起来,放血过度已经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然而看到那朵碧血真情七叶花舒展着身姿,她又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莎丽终于有救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朵花摘下捧在手里,生怕自己碰坏了什么,让这脆弱珍贵、几百年一开的名花失去了功效。 她刚想走出洞口,胳膊伤口处撕裂的疼痛感就让她忍不住蹙眉。她抿紧双唇,从衣服下摆上撕下一块儿布条绑在伤口处,又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猪无戒觉得是时候了,当机立断跳了出来,流星双锤在身前挥舞了一个八字,趾高气昂地拦在蓝兔身前,“蓝兔宫主,之前的仇,我们该好好算算帐了吧!”说着,流星锤的尖刺直直朝着蓝兔的面门挥去。 蓝兔本就有晕眩之感,只来得及俯身躲过,而那尖刺挂住她的发带,狠狠一扽—— 女子三千青丝披散在肩上,洞口吹来的风更是让女子发丝飞扬。她单手握着冰魄剑,单膝跪地撑在地上,眼神略有迷离之色,可见是在强打精神,苍白的脸无一丝血色,往日如朱砂鲜红的唇色像是褪色一般。 猪无戒一击不成又要攻击,在洞穴外时刻关注着里面动向的达达刚要站出来,却见有一人比他更快地挡住了猪无戒—— “猪无戒,退下!谁准你自己擅作主张出来的!”黑小虎横在蓝兔身前,一把将猪无戒流星锤中央的绳子拽住,连着人一把扔到了远处,猪无戒滚了好几圈儿,脑袋重重砸到了石头上。 “少主,你——” 黑小虎无心搭理他,他转过身看向已是强弩之末的女子,她的脊背依旧挺直,似乎什么样的担子也不能将她压垮,她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那朵花,连花茎的刺扎在手上,隐隐渗出鲜血也未曾察觉。 “蓝兔宫主——”黑小虎刚要说话,看到面前之人不同于一般人的风流韵度竟一时失言,少年之朝气和少女之柔美在她身上竟然糅合得这样好,减一分则太少,添一分则太过。他愣神了许久,直到看到蓝兔那双透着坚毅的眼睛望过来,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少年的姿容失神了。 “本少主虽是魔教之人,却也不屑于趁人之危为难一个重伤之人,你走吧,等来日我自会与你们七剑光明正大地一教高下!”黑小虎仰起头,强逼自己不再看她。 “黑小虎,谢谢你了。”蓝兔清澈的眼神里只有感激,倒令黑小虎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五味杂陈。 一定是因为本少主高抬贵手放过了她,她却只说了句谢谢! (十七) “蓝兔!”虹猫在院子门口看到蓝兔披头散发地走了进来,连忙扶住她,眼神里是遮掩不住的担忧,“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了?” 只见她从衣襟里拿出七叶花,郑重地交到他的手里,方才放任自己靠在白衣少侠的肩头,宽阔坚实的肩膀让她忍不住想要阖上眼睛。 “为了赶路两天没睡觉,好困啊。”蓝兔的语气里甚至忍不住带了些孩子的娇憨,心头放下的重担让她一瞬间感觉到了之前的疲惫,“让我,靠一会儿——” 她平和的呼吸声从肩头传来,略带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虹猫的脖子里,酥酥麻麻的,像是吹到了他心底那片本来平静无波的湖面,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虹猫的手在空中抬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不知道是脑海里想了些什么,他又将手放到了蓝兔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像是在哄她入睡一般。 蓝兔,辛苦你了。 逗逗听到院门外的动静,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想迎接蓝兔,却见白衣少侠将蓝兔拦腰抱起,蓝兔的头靠在虹猫的怀中,笑容恬淡,可见睡得正香。虹猫眼神示意逗逗小声些,就将人抱到了卧房里。 目睹了全程的逗逗挠挠头,看了看东边刚刚升起的太阳——没问题啊,那就是他自己出问题了,竟然不知道七剑彼此情深意重到了如此程度!看来他还要更努力地融入这个团体呢! 武陵山下。 青衣护法坐在石凳上,一手托腮,一手闲敲棋子,看着石桌上黑白缠绕的棋路。他的对面空无一人——因为魔教上下能和他下得有来有回的人还真没几个,黑小虎勉强算一个,不过他现在一门心思围捕七剑,所以只有他自个儿在这儿消遣自己喽。 “护法!”猪无戒的额头上起了一个鼓鼓的大包,看起来颇为滑稽,“您一定要为属下做主啊!” “哦?”跳跳以拳抵唇掩下自己的笑意,“呀,猪堂主,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是少主!”猪无戒面有愤愤不平之色,“今儿个蓝兔独自从六奇阁出来,少主于是带属下前去围追,可谁知少主临了竟然看在蓝兔以血浇花、身体受伤的份儿上,把他给放了!” 如今魔教中,只有跳跳护法说话还能让黑小虎放在眼里,毕竟他是教主黑心虎的心腹。猪无戒对黑小虎的行为实在百思不得其解,故而过来上上眼药。 呸,还说他围而不捕呢,黑小虎可倒好,直接把人给放跑了,这不是更过分么! 跳跳敛起笑容,追问道,“那蓝兔最后可是逃脱了?” 猪无戒重重点了点头,“少主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还嫌我动手!” “这样啊……”跳跳眸中带了些许深意,“你把这事,细细与我道来。” *逗逗: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dog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十八) 在七叶花的作用下,莎丽终于悠悠转醒。看着一屋子的七剑传人,生性坚韧,本已心存死志的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一头扑到了离她最近的蓝兔怀里。 蓝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姑娘,你受委屈了。” 被虹猫告知了事情全部真相的大奔悄悄揩去眼角的泪花,献宝一样将被马三娘夺走的紫云剑还给莎丽,“我趁马三娘不注意拿来的,现在该让它物归原主了。” 莎丽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个平时莽撞的汉子,他那乱乱的络腮胡下似乎可疑地脸红了,但也因此显得更可爱了。 她眼前一亮,握紧手中的紫色宝剑,兴冲冲地提议道,“我们来试试三剑合璧吧!” 然而当她想要凝聚右手的内力时,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毫无感觉。她不可置信地挥舞着长剑,却丝毫未能建立和手中宝剑的剑意联系。原来碧血真情七叶花虽能解百毒,但却要以废掉一个人的右手经脉为代价,这意味着莎丽此生恐怕都不能再用右手握起她的剑——那把与她相处了十九年光阴的紫云剑,也就无法与其他同用右手剑的七剑传人七剑合璧。 “哈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莎丽惨笑出声,抬脚便要冲向马三娘的院落,“我若不杀马三娘,誓不为人!” “莎丽,不要!” “莎丽!”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虹猫和蓝兔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隐忍之色。蓝兔按住莎丽的手,劝道,“莎丽,如今马三娘对七剑还有用处,我们不能杀她。” “蓝兔,连你也护着那个毒妇!”莎丽粉面含怒,狠狠推了一把拦在身前的蓝兔,却见蓝衣少年眉头一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蓝兔,你?”莎丽一下子慌了,扶住蓝兔的胳膊,却见蓝衣少年眼眸低垂,睫毛颤动,忍耐片刻才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蓝兔去采七叶花时,失血过多,身子还很虚弱。”逗逗长叹一口气,赶在蓝兔掩饰前说道,“是我医术不精,让七剑多了这么多坎坷,我还算什么神医!我毁了一个剑客啊!” 莎丽的手微微颤抖,紫云剑“咣”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也砸在了在场人的心里。 “莎丽,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想要打败黑心虎,必须七剑合璧,如今马三娘能够参与七剑合璧,她对我们还有用。”虹猫的神色中带着之前没有的稳重和成熟,他拱手向莎丽行了一个长揖,“是我们对不住你。” 莎丽向后趔趄两步,“不,看样子是我拖累你们七剑了,你们还留着我,还救我做什么呢!从此以后就当我死了吧!”她扭头从门外跑了出去,大奔见状也要跟过去,却听白衣少侠压下喉头的干涩,命令道: “大奔,你把紫云剑放回原位,若是让马三娘察觉到了不对,我唯你是问。” 追到门口的蓝兔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白衣少侠眼神坚毅,那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似乎从不会为个人私情而有所动容。 (十九) 月亮高悬在天幕上,静谧的夜中,紧促的脚步声格外明显。只见林深处的一片空地上,黑小虎穿着紧身黑色短打,雨点般的拳头密集地砸向青衣男子。 跳跳额间细汗沾湿了碎发,但躲闪的动作却没慢下来分毫,手中削好的竹剑趁黑小虎猛攻时直刺他的小腹处,黑小虎以一个刁钻的姿势翻身闪过,一掌又朝他拍了过去。 “黑小虎,大晚上不休息,把人叫出来和你比武,打的还这么凶残,你受什么刺激了?”跳跳忍不住喊道。 黑小虎一向是个武痴,最喜欢拉着武学精深的护法跳跳切磋,不过他之前再丧心病狂也没有干过大晚上不睡觉拉人出来练武的事情。跳跳只觉头脑发胀,再不睡觉恐怕要当场过去,索性凝气一掌拍向他胸口,想要速战速决。 跳跳的掌风没能攻击到黑小虎,却震散了他的衣襟,一道蓝色的飘带如同一片落叶翩翩下。 跳跳一眼就认出那是蓝兔素日绑头发的发带,他收回手,将黑小虎怎样沉着脸色捡起地上的发带看了个全程。 “比武就到此为止吧。”黑小虎自然而然地发话道,似乎在衣服里贴身放着死对头的发带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他的视线就对上跳跳那双似笑非笑、看他笑话的桃花眼。 “没个说法?”跳跳一甩下摆,盘腿坐在地上,很是大方地拍了拍身旁的地,“来,坐下讲!” 夜色中,黑小虎的脸色似乎更加沉了,或者说简直都能滴下墨了。 一个时辰后。 跳跳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坛酒,咕咚咕咚灌了一口,又扔给黑小虎。而黑袍少主似乎也没了平时的沉肃,猛灌了一口酒,大着舌头勉勉强强地说道: “蓝兔宫主,多刁钻一人,第一次见面就敢讽刺本少主……我怎么就把他给放了……”黑小虎恶狠狠地擦了擦滴在衣襟上的酒液,“下此见面,我一定不手软……再怎么在本少主梦里出现也没用……” 跳跳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规劝道,“黑小虎,不趁人之危,这是因为你光明磊落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你心里对这件事还有矛盾,映照在了梦中。不必自责了,我与你掏心讲,换做是我,也会与你一般行事。” “此话当真?”黑小虎突然拨云见日,像是被点拨醒了一样,“跳跳,若不是你,我险些要以为自己误入歧途了,你当真是本少主的知己良师!” 跳跳脸上笑容加深,不客气地摆摆手,深藏功与名:“小事,小事!” (二十) 是夜,黑小虎做了一个美梦,终于没有蓝衣少年的美梦,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第一次出山时的那个崖头,回到了雾气缭绕的金鞭溪岸,再次看到了那位身姿窈窕的神女的背影—— 他伸出手想要叫住神女,梦境却轰然倒塌。 清醒过来的黑小虎揉了揉因为宿醉有些头疼的太阳穴,发觉自己已经被属下抬回了行帐的床榻上。 “少主,前面传来消息,七剑似乎要北上逃跑了!”一个教徒进来通报道,只见他们的少主精神抖擞地一挥袖子,声如洪钟: “好,传本少主的命令,兵分三路,活捉七剑!” 却说那日莎丽夺门而出,众人协力方才将她劝下,又道北方昆仑雪山多奇珍异物、名贵药材,说不定还有疗伤的机会,莎丽虽然眼睛里依旧没什么神采,到底是同意了。 而马三娘的病,一直被逗逗故意用药不好不坏地吊着,时不时心血来潮还用她来试下自己的新药,将她也是折磨的不行。这次北上,为了不让马三娘起疑心,众人皆道雪山有灵药可救她,摆足了七剑相互扶持的姿态,实则心中挂念的都是莎丽。 昆仑雪山。 虹猫带着逗逗、大奔装模做样地带马三娘去寻找灵芝,而蓝兔则借探路之名,一路护送莎丽到了冰堑。马三娘倒没起什么疑心,毕竟蓝兔对她的躲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黑小虎看到路线上脚印的分岔,命跳跳带人向东,自己带着猪无戒、牛旋风等人向西追去。而西边,正好是蓝兔莎丽两人的方向。蓝衣在白雪皑皑中格外显眼,那个熟悉的背影一时竟让黑小虎晃了神。 蓝兔正追在莎丽的身后,自从进了雪山,莎丽就一言不发,似乎存了别的念头。 “蓝兔,你不要再追了,我很感谢七剑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们就让我自生自灭吧。”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让蓝兔的心也揪了起来。 “轰”地一声,却见那高耸的雪山山峰横劈下来,朝着蓝兔和莎丽的方向砸了过去。 不远处,黑小虎看到这一幕,怒气冲冲地瞪圆了眼睛,看向这场雪崩的始作俑者,“猪无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听本少主指挥就开炮!” “少主,明明是您让我带大炮来伏击七剑的啊!”猪无戒忍不住辩解道,他心说等你吩咐,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抽风。 黑小虎果然“不负众望”地从身旁教徒身上拔出长剑,一剑划向猪无戒的腰间,将长长的红腰带攥在手里,就奔向远处的冰壑。 猪无戒慌里慌张地提着裤子,还不忘叫道,“少主,你这是去哪儿啊?” “猪老四,你傻了不是,少主一看就是去救那个什么蓝兔宫主的啊!”牛旋风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这事儿荒谬,乖乖,难道现在蓝颜也能当祸水了?“你说教主能接受自己儿子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情吗?” 却说蓝兔看那冰山深雪如滚滚江流袭来,下意识地在最后的紧要关头,用内力将莎丽推向安全地带,自己则被雪裹挟冲向了冰壑深处—— 正是那时,黑袍男子一手攀附在冰壑侧壁,一手甩出红腰带绑在了蓝衣宫主的腰上,他的手死死地拉住红腰带,朝蓝兔喊道,“坚持住,我这就把你拉上来。” “黑小虎,怎么是你?”蓝兔眼神有些复杂,这人与她明明是敌对关系,为何却一次又一次施恩于她? “本少主等着和你堂堂正正地较量,你不能死在这儿!”黑小虎的另一只手似乎要抠进冰块儿中,指缝处也渗出屡屡血丝,连他也快要支撑不住了,更遑论将蓝兔带上来。 “这样下去我们两个谁都活不了,你快离开吧!”蓝兔的眼神恢复了平静,郑重地说道,“黑小虎,你的恩,我记心里了。”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断了自己的最后一线生机,随着冰雪一同掉落深渊。 许多年后,黑小虎都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将蓝兔救上来了,如果当时他也跟着蓝兔一起跳下去,会不会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二十一)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当黑小虎心灰意冷地从雪堆里爬出,离开这片伤心地时,听到动静刚刚赶来的白衣少侠,同样面对着吞噬了蓝兔的深不见底的冰壑,纵身,一跃而下。 蓝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儿浮冰上,身上多处剧痛让她蜷缩起来。浮冰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地心流去,冰层下隐隐约约传来灼热的气息。等等,热气? 蓝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向水流的尽头望去,滚烫的岩浆冒着气泡儿,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她撑起身子想要运轻功离开,然而膝盖处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衫。 “蓝兔!”就在这命悬一线之时,白衣少侠似乎从天而降一般,飞身到这片浮冰上,揽过蓝兔的腰,“噌噌”几下,就将人带上了冰壑侧壁上的冰柱上。 蓝兔怔愣地看着虹猫,突然环住他的脖子抱住他,身体细微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白衣少侠温润的眉眼不自觉染上宠溺,当想到如果自己再来晚一秒就可能导致的结果,他后怕地将人抱得更紧了。 “你怎么自己就下来了,太危险了。”蓝兔心中半是担忧半是欢喜,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这份欢喜是因何而来。 “长虹剑主,不能失去冰魄剑主。”虹猫接着说道,“虹猫,不能失去蓝兔。” 前者是大义,后者是私心。 蓝兔听懂了他的意思,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笑着看向他,让他的心脏再次漏了一拍。虹猫想,他是不是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对蓝兔,只是单纯的结拜之情。 “现在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又该怎么出去呢?”蓝兔望着不远处的岩浆,陷入了沉思。 “我来之前,带了助我们逃出去的好东西。”虹猫将火药包从背着的小箱子里拿出,面上毫无畏惧之色,“你愿意和我一起冒这个险吗?” 蓝兔没有说话,她只是将纤细的手搭在虹猫的手上,眼眸里是全然的信赖与支持。 第6章 第 6 章 (二十二) “轰”地一声巨响,地心的岩浆喷涌而出,遇冷凝结成了坚硬的岩石,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在上面,似乎一切恢复了平静。而蓝衣宫主和白衣少侠双手紧握,踩在一片破碎的冰面上,随着上升的气流一同重见天日。 望着两人一跃落地,莎丽忙跑过去,红着眼眶,“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如果真的为了救我让你们陷入险境——”她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莎丽,你对我们很重要。”虹猫和蓝兔异口同声地说道,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青袍男子身形隐在重重叠叠的雪山峰后,自上而下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目光落在虹蓝两人交扣的双手上,久久方才收回视线。他离开时,一抹青色融入白雪皑皑之中,雪花覆盖了他的脚印,似乎他从未来过。 雪山一行,虽然没有找到根治莎丽的药方,却让莎丽不再抗拒七剑的亲近。而因为逗逗和大奔“蓄意报复”,马三娘在治病过程中生生折腾了半条命,在药物的作用下,一会儿冻得打哆嗦,一会儿热得直打滚。 黑虎崖。 跳跳给黑小虎带回了蓝兔生还的消息,他的眼睛果然一瞬间亮了起来,让跳跳内心不禁感慨:魔教少主对待感情一事竟如此单纯直白,不过幸好黑小虎自己,还没能看清自己的心。 黑小虎没能开心太久,很快黑心虎就命人传召他,说是要问责他追捕七剑不力。 宝座上的男子穿着金黄色的外袍,冠冕上嵌着璀璨的明珠。他的脸上虽然已经有了几道皱纹,体态却依旧挺拔,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看人时总让人心底无端生悸。他,就是一手遮天的魔教教主,黑心虎。 “虎儿,身为堂堂魔教少主,为了个蓝兔宫主以身犯险,为父对你很失望。”黑心虎的声音缓和而平静,然而跪在堂下请罪的黑小虎却听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 “父亲,我只是谨遵您的教诲,担心七剑中人一旦出了闪失,会误了您的大业。”黑小虎低下头,冷汗无声地浸湿了他的内衫。 他这话,能够说服自己的内心吗? 黑心虎从座上走下,俯身重重地拍了拍黑小虎的肩膀,“那为父看在虎儿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便不与你计较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七剑虽是不世出之名剑,但也是以铁铸成,我命属下搜罗磁铁,布下磁铁阵,定能让他们手中的宝剑变成破铜烂铁。” “虎儿用心了。”黑心虎这才满意地轻轻勾起唇角。 “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那马三娘明明不怀好心,您为何让她去七剑做卧底?” “天无二日,山无二虎,魔教能有两个教主吗?”黑心虎目光凉凉,黑小虎心里一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马三娘手里有件神奇的东西,我不过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将它收在手心中。” “我只是担心七剑合璧威力无穷,会——” “黑小虎,本教主是神。”黑心虎张开双臂,宽大的袖子随风挥摆,而他站得纹丝不动,像一尊矗立千年的雕像,永远没有变化。 (二十三) 却说七剑从雪山下来,暂时住在了山下小镇里的一家不知名客栈里。逗逗在马三娘的药里掺了迷药,趁夜让大奔护送莎丽到百草谷养伤治病。 埋伏在山路上的牛旋风见是好友大奔,觉得又不是七剑传人,不必过多阻拦。 “追上去,务必活捉大奔。”黑小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牛旋风和猪无戒身后,将两人吓了一跳。 他调查过了,大奔是奔雷山庄的少庄主,现任奔雷剑主正是他的干娘。想拿捏奔雷剑主,不如抓住落单的大奔——奔雷剑以天然磁石铸成,有引雷之力,对他的磁铁阵来说是心腹大患。 猪无戒跃跃欲试地带着牛旋风去追赶大奔,而黑小虎望着猪无戒的背影,杀意在眸中划过——猪无戒这人阳奉阴违,一边讨好他,一边又向父亲告状,他雪山救蓝兔宫主一事想必也是这人去搬弄是非……久留不得! 镇上。 送走了大奔,虹猫和蓝兔两人躺在屋檐上的瓦片上,难得一会儿清闲,他们都不想辜负了这片繁星点点、明月皎洁的良夜。 “来的时候,我看到不少魔教打扮的人在镇上收缴磁铁,那些镇民竟然就乖乖交出来了。”虹猫撑起身子,俯瞰着已经陷入了沉睡的镇子,“黑心虎的名号,就这样好使吗?” “黑心虎自比为神,信徒不少,你若大庭广众之下说他的不好,保不准那些百姓能把你绑起来一把火烧了。”蓝兔望着圆润的明月,无奈地笑笑,“玉蟾宫几代避世,不少人都把玉蟾宫传成玉兔仙子下凡所建,道是历代玉蟾宫宫主都有仙人血脉,这话你觉得可信吗?” “大抵是生也有涯,岁月无情,让人生出了不甘,只活一世尚且不够,还想要长长久久地活着。”虹猫的黑色眸子中染上了些许怅惘,“麒麟从不能给人带来长生,只可惜人们不愿意相信,他们宁愿守着那份不确定的答案,因为它好歹给了人微薄的希望。” “所以我们七剑才会步步维艰啊。”蓝兔忍不住轻轻唱起了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词曲,“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虹猫顺着蓝兔唱完了下半阙,他的声音比蓝兔清脆的少年音更为浑厚,唱起这婉转的词曲时竟增添了些别样的风味,恰如猛虎嗅蔷薇。 唱到最后一句时,他那双专注的眼眸望向身边人,眼底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情深。 微风吹拂着,蓝兔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唇角勾起,“想不到虹猫少侠还有这等本事。” 虹猫顺势靠在蓝兔的身旁,一手撑住自己的身子,一手环绕住蓝兔的细腰,“还想听什么,都唱给你听。” 歌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二十四) 逗逗怀疑虹猫和蓝兔两个人在七剑当中搞小团体。 明明是三个人的夜晚,他却不配拥有姓名。送走大奔和莎丽之后,他刚想找虹猫和蓝兔一起喝酒,结果一回头儿两人就不见了! 他找遍了所有的空房,终于在房顶上看到了隐隐约约浮现出来的两道人影。逗逗眼前一亮,提着酒壶,脚一蹬地就跳上了房檐。 哦豁,他看到了什么?蓝衣宫主闭着眼睛躺在白衣少侠的怀中,手还不自觉搭在了白衣少侠的胳膊上。 “逗逗,你怎么来了?”白衣少侠停下了歌声,自然而然地看向逗逗,温润的笑容一如往昔,一切似乎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打扰了,告辞。”逗逗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实在多余,干脆利落地抱拳行礼,抬脚走人。 “难道说——”逗逗一边运着轻功下楼,狐疑之心陡生,一些诸如“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等词汇不自觉地涌上心头,他心里一乱,气息顿时没稳住,“啪”地一声直直摔在了地上,疼得他把那些胡思乱想全给抛之脑后了。 平静的日子大概只过了几天。 很快,在魔教,一块块儿黑色的磁铁拼成了一面面盾牌,再镀上一层金色,磁铁盾就大功告成了。 “传本少主的命令,磁铁阵就位,进攻!”黑小虎一甩披风,狭长的眼睛里满是锐意。 蓝兔宫主,我们又要见面了。 (二十五) 黑小虎站在山坡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七剑逐渐陷入绝境。那磁铁盾在地上牢牢一立,七剑等人的宝剑就不受控制地被巨大的磁力吸引过去。 七剑只能收起宝剑,赤手空拳地应对数量几倍于自己的敌人,很明显渐渐处于了下风。几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箭伤。 “往东边走!”白衣少侠干脆利落地夺过一个教徒手中的盾牌,在磁铁阵中打开了一个缺口。 “少主,七剑就快跑了啊!”眼瞧着七剑冲出重围,旁边的属下着急地提醒道。 黑小虎拉开弯弓,弓如满月,箭矢先是对准身轻如燕、如入无人之境的白衣少侠,很快又对准了在队尾断后,身形变换如影、如同一只蓝蝶的蓝衣宫主。他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松开了手。利箭划破空气,射向了蓝兔的小腿处。 没有冰魄剑抵挡箭矢,她几乎就是场上的活靶子。 “啊!”蓝兔拧眉痛呼一声,身子从空中坠向地面,像一只受了伤的飞鸟。 “蓝兔!”虹猫回头望去,瞳孔一缩,只见魔教教徒已经纷纷将数柄剑架在了蓝兔的脖子上,令她动弹不得。 虹猫只觉心里“轰”地一声,登时什么也忘了,就要往回冲过去搭救蓝兔。 “快走!”蓝兔凄厉地大喊一声,身子不自觉探出,剑刃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了血痕。她却恍若未觉,执拗地注视着飞奔而来的白衣少侠,“你若不走,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虹猫失魂落魄地停留在原地,握紧拳头,强忍着冲上去的**。他知道他救不了她,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在蓝兔灼人目光的催促下,他深深地望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东边沼泽地密布,在瘴气的侵蚀之下,身体一直没好全的马三娘先倒下了。逗逗和虹猫也因为瘴气头昏脑胀,脚步虚浮,难以支撑。这样下去,魔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们剩下的所有人一网打尽。 “想要破解磁铁阵,必须用奔雷剑引雷消解磁性。”白衣少侠思忖片刻,当机立断,“逗逗,你带着马三娘走西边的小路,去奔雷山庄请奔雷剑主出面救援!” “虹猫,你呢?”逗逗不解地看向他。 往东大步流星的白衣少侠头也不回,风中只留下了他的一句话: “我去把蓝兔找回来。” 夜晚,魔教点燃了篝火,木柴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燃烧的火光也照亮了黑暗的森林,映照在围坐在火堆旁的魔教教徒笑弯的眼中。 “少主不愧是少主,只轻松一出手就捉住了七剑中的第二剑冰魄剑主。”一个大汉得意洋洋地看向被麻绳牢牢捆在树上的蓝衣宫主,她低着头,发丝有些凌乱地垂落在肩头,在火光忽明忽暗的照耀下竟然更显天人之姿。 那大汉妒心顿起,扯起蓝兔的衣襟,强迫她抬头仰视着自己,“果然小白脸就是不中用,武林里根本就不需要这等没用的家伙。” “照阁下所言,本护法也该早日退出武林喽?”青袍男子讥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汉这才想起来魔教护法跳跳生得白面俊美,如傅粉何郎在世,不少魔教中人都称他“玉面郎君”,他竟然该死的把这事儿给忘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护法饶命!护法饶命!”大汉连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告饶。 跳跳的视线越过那烦人的大汉,看向蓝兔的手腕儿被麻绳捆绑出的斑斑红痕,眸中闪过令人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原本在黑虎崖帮黑心虎准备马上到来的祭神大典,这一拖就耽误了他对七剑的关注。没想到,等他再次担上“围剿七剑”之命时,蓝兔竟受了魔教这么多磋磨。 “护法来了?”黑小虎听见动静,从行帐中走出,“快来看看本少主的战利品。” 然而他说这话时,竟感受不到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的骄傲与自得。看到脸色苍白的宫主默默地忍受着一切,一丝后悔竟在心底生根发芽,如同枝蔓缠绕住了他那本就动摇的内心。 第7章 第 7 章 (二十六) 夜渐渐深了,教徒们也纷纷或靠着树干、或席地而卧,就地准备休息。黑小虎一挥衣摆,正待离开,寒风吹过他的脖颈,让他忍不住心头一冷,似是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蓝衣少年,吩咐道,“蓝兔宫主诡计多端,将她捆到本少主的帅帐中,本少主亲自看管。” 身后的跳跳轻轻挑了挑眉,没有言语。黑小虎这人口是心非,蓝兔想来不会吃什么苦头,于是也就回了自己的帐子。是夜,一阵风悄悄掀开了帐帘,本就睡得浅的跳跳猛然睁开眼睛,双耳留意着身边的动静,突然抄起身边的长剑,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刺去。他的剑还未出鞘,便觉自己的肩上押上了沉甸甸的剑柄。 “阁下好身手。”跳跳心知这人武功在自己之上,也大抵明白这人为何而来,倒也不慌乱。 “之前紫云剑主的事情还没有谢过你,深夜叨扰,还望尊驾见谅。”虹猫语气熟稔地开口,似乎如今剑指跳跳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长虹剑主道谢的方法也让本护法甚是开眼。”跳跳不咸不淡地刺他一句。 “事急从权,尊驾行事神秘,实在让虹猫不敢不防。”虹猫面不改色,“我此次前来只想请尊驾与我在魔教寻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潜藏,待蓝兔伤好后,我自会寻机带他离开。”蓝兔的箭伤未好,现在不是救她的最好时机,只能先暂等些时日了。但虹猫又放心不下蓝兔自己在魔教大本营,于是才紧急易容变装来到了这里。 “好。”跳跳一口应下,虹猫的剑也迅速放了下来。然而就是在虹猫放剑的功夫,跳跳突然回身,抓住他的衣襟,平素那双置身事外的桃花眼中隐隐有怒意浮现,“虹猫,你若再护不好她,就莫要与她相伴。” 虹猫怔愣了片刻,悔意在心中划过,话语中却不肯让步,“我们一路扶持到现在,不必护法多言。” 护法,好一个护法。跳跳那双白玉一般的大手青筋绷起,若他不是这该死的魔教护法,若他不用卧底在这污浊之地,也能做回那个潇洒风流的江湖侠客——跳跳强压下心口泛起的戾气,终于松开了手。 “我的人会带你去炊事营做个打下手的,你的身份就是猪无戒(跳跳刻意咬紧这三个字)无意间捡的乞儿,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不会多管。”跳跳揉了揉眉心,在黑暗中仔细端详了片刻虹猫戴着的人皮面具,警告道,“旁人或许认不出,但黑小虎是个易容术的高手,你在他面前可不要大意。” 虹猫点点头,将长虹剑收回在伪装的不显眼的木制剑鞘中,对跳跳拱手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阁下海涵。” 收拾好心情的跳跳对他回以了然一笑。 魔教对教徒管理虽然严格,但黑心虎毕竟无力掌控全局势力,暗中他们几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不受人干涉的势力,也正因此跳跳才敢悄悄将虹猫安插下去而不受人怀疑——到时候追查下去,这个破坏了黑小虎计划的“上面人”是谁,马三娘、猪无戒……比他跳跳不安分且适合背黑锅的人多了去了。 “蓝兔宫主,你们七剑合璧纵使成功也会元气大伤,倒不如弃暗投明,魔教对待下属可一向宽厚。”黑小虎还怀着不与蓝兔为敌的私心,正要劝说一二,却见女子往日那双炯炯有神的瑞凤眼已经轻轻阖上,连呼吸声都透着轻缓,也唯有这时她的口中才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黑小虎眉心蹙起,摸了摸蓝兔滚烫的额头,恐怕是她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热,当即命人将随从医师请来。 在黑小虎的死亡凝视下,大夫战战兢兢地将箭拔出,又嘱托道,“少主,只要服下这贴药,便可无碍了。” 过了一整夜,蓝兔蓦地睁开眼睛,立时发觉身下不再是冰冷的泥土地,而是柔软的床榻,她“噌”一声弹坐起来,不禁扯动腿上的伤口,忍不住拧眉倒吸一口冷气。 “本少主费心思将你救回来,可不是为了看你这般冒失的。”黑衣少主坐在床对面的木凳上,见蓝兔终于醒来,冷哼一声,“区区箭伤,蓝兔宫主竟昏迷一夜才醒,以后可要勤练武学才行。” “我昏迷了多久?”帐外的青光昭示着天刚蒙蒙亮,而她失去意识的时候明显已经快到了傍晚……思绪回转,蓝兔没在意黑小虎的冷脸,反而难得大大方方地向他拱手道,“那本宫主还要多谢少主的照顾了。”说着,她就要起身下榻,不再“鸠占鹊巢”,然而脸色更加黑沉的黑小虎一把摁住蓝兔: “本少主既然有心招揽蓝兔宫主,就不会斤斤计较这陈蕃之榻。” 这话听得蓝兔一愣,眼眸中染上几分复杂之色,“可若是我不愿当你的徐孺子呢?” “由不得你不当!”黑小虎一抖衣袖,霸道的气质毫不遮掩。 火房。 虹猫在这炉灶生火已有几日了,偶尔休息时也会和身边的教徒闲聊一二。他们都对黑心虎奉若神明,对于教派内隐隐约约的派系斗争也都津津乐道,只是以他们的身份还不够资格掺和进去。 火房中资历最老的伙夫专门负责给黑小虎和跳跳这样有身份的人做饭,空闲时还经常喜欢给他们吹嘘自己在少主面前的见闻。 “老余头,那玉蟾宫的小白脸有啥厉害的,让少主对他这样好,连自己的床都让出来?”一年轻教徒忍不住问道。 “嘘!这话可不许再讲,你且看着罢,少主对这玉蟾宫宫主可不是一般的在意。那日我去少主帐里送饭,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虹猫心里一紧,忙催促道,“老余头,快别卖关子了!” “那蓝兔宫主喝药时,苦涩得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还没说什么,少主就让我每次熬药时必须准备好蜜饯。” “蜜饯?这深山老林里,蜜饯可不多啊,”虹猫有意继续试探,调侃道,“老余头,如果蜜饯吃完了,蓝兔宫主还要喝药,你可是要吃瓜落了吧!” “去去去!小没良心的,”老余头翻了个白眼,“蓝兔宫主明天就不用再吃药了,他的伤原本就恢复得很快,若不是少主非要我熬够一个疗程,我才不给自己找活儿干呢。”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虹猫垂眸,掩下眼帘下的谋算。 (二十八) 万物归于静谧,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自从蓝兔受伤后,黑小虎对她就甚为礼遇,不仅不再用绳子将她捆得严严实实,还将自己的营帐让了出来,只不过派他身边的精锐严加看守。蓝兔说他不喜和生人睡在一处,黑小虎就自愿将营帐让了出来,只不过这下,苦的是——跳跳。 “黑小虎,你为何不让别人多给你扎个帐子,非与我挤在一处是何意!”跳跳摁了摁跳动的太阳穴,虽说真让黑小虎与蓝兔共处一室,他确实放心不下,但是黑小虎已经拉着他对弈了三个晚上了,铁打的人也是会犯困的! “我只不过是担心他晚上偷偷做些手脚,你这里离我的帐子最近,蓝兔那里有什么动静我好知晓。”黑小虎面上一派冠冕堂皇,接着就正对上跳跳“你在骗鬼”的怀疑眼神。黑小虎承认,主要的原因是他一躺下,蓝衣宫主的身影就怎么也挥之不散,往事种种似乎悉数浮现眼前,让他难以入眠。 黑小虎将蓝兔的冰魄剑收在了身边,总是忍不住望着出神。每次到了饭点儿,就跑过去和蓝兔一起用膳,美其名曰“招揽贤才”。跳跳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却丝毫不想点醒他的私心。 那日中午来送饭的是个生面孔,只可惜黑小虎近来杂念太多,竟也没过多在意。听送饭的年轻伙夫解释说老余头摔断了腿需得静养三两日,便不再追问,反倒是蓝兔暗含探究地看了那人一眼。 没过多久,黑小虎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多日不睡才犯困,可沉重的睡意立时让他警惕起来,“蓝兔!”他大喝一声,终是抵抗不住药性倒在地上。 “虹猫!”意识昏沉的最后,他依稀听到蓝兔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怒意似乎要将理智吞噬殆尽。蓝兔……下次再见,本少主绝不会再对你手软…… 那伙夫正是虹猫,他找准时机用逗逗的安神散药倒了魔教大半人马,而解药则被他掺在了蓝兔的药中,自然无事。剩下的人根本挡不住他们了,白衣少侠撕下人皮面具,熟悉的令人放心的笑容让蓝兔终于卸下防备。 白衣少侠朝她伸出手,就像无数次两人练成的默契那样,蓝衣宫主毫不犹豫地将手搭了上去。 (二十九) 伞坊。 地上凌乱摆放着许多把纸伞。而和此地此景恰好相和的是,昏沉沉的天空也浠沥沥下起了雨。 这是虹蓝两人前往奔雷山庄的必经之路。那日黑小虎一醒来就砍了不少人,那双眼眸里的阴鸷让跳跳看了也忍不住隐隐心惊。接着他就利落地整顿人马去伞坊渡口截人,这次他彻底将黑心虎“活捉七剑”的要求抛掷脑后,他下的命令是,“除了蓝兔,不留活口。” 魔教的人流星一般的飞箭气势汹汹地袭来,却被虹猫和蓝兔撑着纸伞,灵巧地避了过去。那白衣少侠握着油纸伞的手腕儿轻轻一转,锋利的箭矛就被他拨转了个方向,掉头回击回去,那借力打力的手法可谓是炉火纯青,谁看了不说一声:好精细的功夫! 新仇旧恨一时涌上黑小虎的心头,他再度拉满了长弓,而这次他对准的方向,正是白衣少侠的心口。 虹猫轻轻挑眉,看着向自己索命的箭矢,不躲不闪,针尖对麦芒一般,也用力对准箭头甩出自己手中的伞。然而这次虹猫错漏了一点,面对铁制的箭矛,以木杆支撑的油纸伞根本无力抵抗,只见箭矢穿透了木头伞柄,带着杀气冲向白衣少侠—— “虹猫,小心!”蓝兔瞳孔一缩,想也没想就推开了虹猫,那支箭便顺着她的肩头擦了过去,鲜红的血立时浸染了她的蓝色衣衫。 “蓝兔!”虹猫顿时慌了心神,将她搀扶起来,眼眸里只剩下痛心,“你、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一箭——”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蓝兔轻轻摇了摇头,捂住流血的伤口,“你快跑!” “这次我决不会留你一人。”虹猫眼神坚毅,看着四下环绕的伞,顿时心中有了主意。 “黑小虎,我们来比试比试吧,若你赢了,我们束手就擒;若我们赢了,你就放我们离开。”虹猫脚尖挑起一把油纸伞,撑开在肩上,喊话道,“就比谁先从这油纸伞上落地。” 黑小虎看着那宛如一对璧人的两人,冷笑一声,“比就比,蓝兔宫主,我会让你看清,谁才是你应该效忠的人。”他立时向空中扔出四五把伞,身形稳稳踩在上面,一招黑虎掏心直直攻向白衣少侠。白衣少侠不慌不忙地脚尖点在油纸伞上,至纯的内力化解了黑小虎的攻击。五彩斑斓的油纸伞飘荡在空中,黑白两道身影打的不分彼此,让蓝兔的心也不禁提起。 黑小虎攻势连连,一脚横踹将白衣少侠从伞上踹下,白衣少侠在空中调整好身形,站在地上掉落的一把未开的伞柄上,眼眸一转,抄起一把紫色的伞刺向黑小虎。黑小虎运起内力挥向虹猫——他不紧不慢地调转了伞柄的方向,眸中划过得逞的笑意。 只见黑小虎内力营造的东风将紫伞大力吹起,手握伞柄的虹猫顺势抓住蓝兔的手腕儿,两人早已轻松地借着黑小虎的“东风”飘向江对岸去了! “给本少主查,虹猫到底是怎么混进魔教里来的!”黑小虎的眸子阴沉沉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眼中的厉色让人看了便要打个寒战。 第8章 第 8 章 (三十) “呵,你是说,是猪无戒留下的钉子帮助虹猫混了进来?”听着跳跳汇报的调查结果,黑小虎冷笑一声,“虹猫自诩正道,猪无戒狡诈多变,这两人还能默契地在魔教里合作?那猪无戒不过一个苟且取生、曲意媚上的小人,这般图谋,恐怕不是他能做下的。” “少主明察,”跳跳面色凝重地继续道,“我接着审了那人,他最后受不住,拿出了这个。”跳跳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篆体的“马”字。 “好一个马三娘!她果然对魔教阳奉阴违,两头下注!”黑小虎这下心头疑释消去大半,恨恨地一拍石桌,登时四分五裂、尘土飞扬,也模糊了跳跳那冷肃的面容。“跳跳啊,”黑小虎难得没有称他护法,“如今看来,本少主身边可信任的,也唯有你了。” “少主……”跳跳面色动容,心却始终似封在冰下的岩浆,压抑着热血的流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饶是他日日卧薪尝胆,提醒自己不忘父母之仇,亲眼见证的杀戮、亲手促成的悲剧,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他知道在暗无天日的魔教生存下去,要比敌人更加心狠手辣,可这些最终成为了他的业障。因为立场的不同,所有的真情、所有的人心,都只能是复仇路上的,代价。 这被审者确实无辜,可是,魔教肆虐中原,所害的无辜者何其多哉?既然已经身陷棋局,又怎能安然无恙、抽身而出? 跳跳长长的眼帘掩下阴翳,再抬眸,依旧是那运筹帷幄、智多近妖的魔教护法、少主肱骨。 宝峰湖,一叶扁舟轻轻游荡在江水之上。 暖煦的斜阳在两岸青山中隐隐约约散发着红光,阳光打在艄公的斗笠上,增添了一抹金灿灿的光彩。蓝衫少年倚靠着舟舷,击楫而歌,高高挽起的长发如柳丝随风飘荡,清脆的歌声如间关莺语:“苇蓬疏薄漏斜阳,半日孤吟未过江。唯有鹭鸶知我意,时时翘足对船窗。” 不远处,伴着歌声,通体雪白的鹭鸶抖动着身上的水珠,羽毛舒展在金辉下。 那艄公痴望着少年明媚的笑脸,眼神中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宠溺,轻轻一笑,不忍破坏了这如诗如画的景象。 “虹猫,你可喜欢这首歌?”蓝衫少年却将注意力转向了艄公——那大大的斗笠下的脸庞下颌线流畅分明,明亮如星的眼睛正出神地盯着蓝兔。 “寄情山水,别有风味,似乎一切世俗不过浮云一笔,转瞬即逝。”虹猫耳根微红,思忖片刻方答道。看着蓝衫少年难得全然开怀的笑,他的心头不由得一荡,语气中难免露出几分怅惘,“若是没有魔教,恐怕你我二人,每日过的便是这渔歌互答的闲散生活罢。”那样的蓝兔一定是个游山玩水的风流贵公子,又何必像如今朝不保夕地躲避追杀? “正是因为你我二人想要这样的生活,也想要别人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们才会相聚于此啊。”蓝兔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虹猫,得友如此,与汝偕行,行路何难?” 只可惜,我虹猫心中想的,并不是与你做什么伯牙子期。 (三十一) 沿着宝峰湖向北日夜兼程大约三日,就能到奔雷山庄了。前日逗逗曾与他飞鸽传书,说是已经找到了奔雷剑主,竟是一直帮助他们的好汉大奔。那日大奔带莎丽前往百草谷治伤,路遇猪无戒和牛旋风伏击,牛旋风以命相搏,方才护下大奔的性命,而莎丽不幸掉落悬崖,生死未卜。自此之后大奔意志消沉,回到奔雷山庄整日借酒浇愁。 大杨镇。 这座依山傍水的风景秀丽的小镇一向封闭,虹猫和蓝兔两人的到来无疑带来了些许的波澜。他二人原本只打算在一处农户家借宿一宿,只是夜间一草屋里隐隐约约总传来女子的啜泣声,让人不得不挂心。 于是这日早上,蓝兔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老人家,那间草房中可是关着什么人,为何夜间总有哭声?” 闻听此言,农户家的青年夫妇面色铁青,“你们两个人,不要多管闲事!” “我二人行走江湖,专管不平事,若真有隐情,我们委实要管到底了。”虹猫与蓝兔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 “蠢货!你不愿意救自己的女儿,我却非要说不可!”青年农夫的母亲胡氏一拍桌子,抹着眼泪说道,“这些年那什么黑虎神教兴起,镇上不少人都信了这教,若是不信的人他们威逼利诱,也要人信。我生的这个蠢货也不知道被迷了什么心窍,一心皈依那破烂的黑虎教,家底都快搬空了当贡财不说,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捆了,要拉去当祭品送给江神当祭祀新娘!” “娘,休得胡言!”那农夫忙嘘声道,“这大杨江的江神是黑虎神最亲近的神祗,女儿嫁给他未必不是造化!” “狗屁江神!那就是群落草为寇的土匪!”胡氏啐他一口,哀求地看着虹蓝两人,“壮士,你们既然是侠客,可否帮帮我们?” “大娘,那什么江神几时来迎亲?”蓝兔柔声问道。 “今晚就来。” “我说你们两个听不懂人话——”农夫想上前推搡蓝兔,突然觉得自己脖子上一凉。那白衣少侠在他脖子上架着冰冷的剑刃,让他一步也不敢再动。“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嫁给江神这么好,我也想试试。”那蓝衫少年莞尔一笑,眼里些许的促狭恶劣难掩其风华。 (三十二) 迫于虹猫和蓝兔的“淫威”,农夫乖乖将女儿放了出来。那个小姑娘年刚及笄,看得蓝兔心疼不已,而那小姑娘得知她要替自己嫁给江神,怯生生地问道: “姐姐,你会平安回来的吧?” “不仅如此,我还要向你们证明,神,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一身大红婚服、长发盘起的美人拿起眉笔,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笑容。 “蓝兔,迎亲的人快到了,”虹猫推门而入,看到面前美得不可方物的绝代佳人,呼吸一滞,“你,我……”他支吾了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突然想到当初为了掩护他,蓝兔也曾扮作女子要嫁给猪无戒,那时他竟不知道、他竟错过了,这般惊艳的蓝兔。 “只差画眉就好了。”蓝兔以为虹猫太过惊诧,了然一笑就要抬笔,突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手。 “我来吧。”白衣少侠俯下身来,眼神专注,眉梢带笑,竟让她的心不自觉漏了一拍。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三十三) 酉时,江神下辖的“祭司”一路敲锣打鼓,来到农户家迎亲。红盖头下的宫主扶着送亲的白衣少侠,干脆利落地坐上花轿。 镇上的镇民几乎全部都带着果篮、菜篮跟了过去,将这些粮食上贡给江神,可保三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若是出现了灾荒?那便是心不诚,更是需要祭祀! 江水悠悠,那“江神”衣冠楚楚,一身红绸长袍,屹立江头,只是眼中的邪气透着内囊的不堪。这几年他背靠魔教,在大杨镇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看上了谁家的漂亮姑娘就以江神娶妻的名头强抢民女。 “本神的新娘子到了?”他快步走了上去,只见那身姿绰约的女子自己掀起了盖头,露出那美得不忍令人亵渎的容颜。 “夫君且慢。”蓝兔笑着挽上他的手,更让他三魂飞了七魄,早不知作何反应。只见蓝兔猛地朝“江神”的膝盖一踢,浑厚的内力积蓄起一掌拍在他背心处,那“江神”顿时口吐三升鲜血,跪倒在地。 蓝兔将人押在地上,声音甜美却让他不寒而栗,“夫君既是江神,怎能居住在山上,今日妾身做主,带夫君回婆家探望,不知夫君觉得如何?” 那江神悚然一震,刚想说不,只见那随从而来的白衣少侠飞起一脚,将迎亲的祭司踢到滚滚江水之中,朗声笑道,“既然江神犹豫了,就先让江神的仆从下去问问情况吧。” 过了死寂一般的半刻钟后,白衣少侠遗憾地摇摇头,“这仆从可真是懒散,这么久了还不知回个消息,”凌厉的眼风扫向另一个想要逃跑的迎亲祭司,虹猫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将他扔到江中,“你也去探听下情况吧。” 一刻钟过后,虹猫刚要开口,身旁的祭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你这人真奇怪,我不过让你去江神家中打听一下消息,你这是怕什么呢?”虹猫挑眉一笑,“莫非,你们这所谓的江神,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吗?” “是他逼迫我们的!”祭司连忙磕头告饶,“那什么江神都是王五一个人出的主意,是他说投靠魔教,假冒江神,只要将大杨镇贡品的三成上贡给魔教,就能压榨这里的镇民!” “你竟然出卖老子!”王五忍不住朝那人喝道,却见白衣少侠将一把宝蓝色宝剑扔给身后的女子,而她拔剑出鞘,锋芒对准他脆弱的脖颈,冷声喝道: “将你的阴谋诡计都从实招来,否则——”她的剑向下压重几分。 “我说,我都说!”王五连忙求饶,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全部镇民前悉数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乡亲们,你们说,这王五该当何罪?” “该杀!” “这混蛋骗了我们这么久,就该杀了他!” …… 叫骂声不绝于耳,蓝兔眸中划过悲悯之色,手起刀落,只见王五人头已然落地,瞪大的眼睛中似乎仍是不敢相信。 “多谢神仙的救命之恩!”最前面的镇民正要跪下感恩,却听白衣少侠大喝一声拦住了他们的动作: “各位不必多礼!” “我和虹猫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我们来这里,只是想说明一件事,神,不是不可战胜的。即使是神,仗着自己的身份为非作歹,也要受到惩罚。” “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 *本章灵感来源于西门豹治邺 *文里蓝兔唱的是《泛吴松江》,因为我很喜欢经典咏流传里的这首歌,就把它放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预警: 内有少主和少侠一起女装的剧情,是情节需要,宝们慎入?~(?ε` ) (三十三) 山脚下,一间破旧的木屋里,蓝衣少年和白衣少侠站在屋里面面相觑,而床上躺着的男子墨发披散,脸色苍白,全然没了魔教少主时的矜贵神气。没错,这昏迷未醒的男人就是黑小虎,事情还要从头讲起,那日自跑了蓝兔,黑小虎一边派人追击,一边令跳跳带队去抓那奔雷剑主。 虹蓝二人在大杨镇搞出的动静不算小,黑小虎顺着线索一路将二人追到了沼泽地,那时突然天降异象,大风狂作,魔教一干人马被吹得七零八落。眼看龙卷风要卷走蓝兔,口是心非的魔教少主连忙上前想要救人,谁知与虹猫蓝兔一同被卷入龙卷风中,脑袋被木头砸中至今未醒。 按理说虹猫与蓝兔醒来之后本可以杀了这个心腹大患,或者起码也不该管他。只是蓝兔想起黑小虎屡次对她退让,毕竟有恩,江湖人讲究一报还一报,趁人之危不是侠客所为,向虹猫提议将人救下。虹猫可不愿意蓝兔心中对黑小虎总有亏欠之感,对于救人这事乐见其成。于是两人将黑小虎抬到了这间废弃的木屋里,又从山上采了草药为他包扎。 过了许久,黑小虎终于悠悠转醒,勉力撑起身子,尖锐得如针扎般的痛感从头上传来。他目眩良久才看清眼前两位气度不凡的侠客,忙道,“敢问两位,这是哪里,我又为何会躺在这里?” 虹猫看着黑小虎茫然的神色,眉心一跳,与蓝兔咬耳朵:“坏了,黑小虎磕坏脑子了。” 但是黑小虎就是黑小虎,不愧是魔教少主,很快就将屋内几人的人物关系捋了个清楚,他看向眉目俊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蓝衣少年,内心里一阵熟悉感和亲切感,再转头看向同样气宇轩昂的白衣少侠,厌恶之情顿生,于是眼巴巴地看着蓝衣少年,“我与你之前可是感情深厚?” 虹猫见状就想挡在蓝兔身前,却听蓝兔笑着调侃道,“原来确实有几面之缘,只可惜后来你对我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与我绝交了。” 听了这样“离谱”的故事,黑小虎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倒也难怪。” 虹猫少侠听得双拳忍不住握紧,你在难怪什么? 又听黑小虎问蓝兔,“那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蓝兔眨巴着眼睛,真诚回答,“知道呀,你叫小虎子。” 虹猫这下心理平衡了。 (三十四) 后来虹猫看不下去黑小虎屡屡找蓝兔聊天,跟黑小虎讲,“我们是偶然才救下了你,原来跟你不熟,你不要老去打扰蓝兔。” “休想蒙骗我,”黑小虎冷哼一声,直视着虹猫的眼睛,“你想独占蓝兔公子?” 虹猫闻言一噎,失忆的黑小虎没了身份所限,说话越来越直白**,毫无底线。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来说正事,请帖我偷到了。”蓝兔的声音唤回了两人的神智,黑小虎与虹猫俱是歪过头去不愿再看对方一眼。蓝兔兴冲冲地上前,手里扬起一封请帖,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狐”字。 这请帖是江南富商狐员外明晚宴请宾客的请帖,那时不少人都会带亲眷赴宴。请帖只发给豪门大户,蓝兔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拿到手。之所以要这个请帖原因也很简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那场龙卷风将三人的盘缠悉数卷走,再怎么样他们也不能一路流浪过去找大奔莎丽会合,于是蓝兔就将主意打到了狐员外身上,打算干票大的。 狐员外一向与魔教勾结,靠着魔教的保护生意越做越大,利润也大多进了黑心虎的口袋。虹猫和蓝兔对于“虎口夺食”可没什么负罪感,只是到了要去的时候却有了些变数。 黑小虎已经失忆,从前的肌肉记忆虽然还在,内功使用却总有些力有不逮。蓝兔和虹猫本打算两人扮作一对夫妻前去,可黑小虎一定要一同过去帮忙,说什么多个人多份力气,他现在就算失忆以一敌十也不成问题。虹猫和蓝兔想,这回抢完狐员外他们也不能在这里久待,把失忆的黑小虎扔在这间木屋里也不好顾及,于是决定三人同去。 多去一个人,扮作夫妻的计划就要改,请帖只发给独立的家户,那么主君只能有一位。虹猫和黑小虎都要当主君,或者起码不能让对方当主君,谁都不愿意让步。最后蓝兔双手一拍,“既然你们都不想让对方当,那就我来当主君。”她促狭一笑,指着虹猫,“你是左夫人,”又指着黑小虎,“你是右夫人。” 虹猫原本有些扭捏,但一想到蓝兔为了自己穿了那么多次女装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黑小虎实在碍眼。 黑小虎见虹猫答应得利索,心一横也一口答应,横竖主君是蓝兔,当一回夫人也没什么,只是虹猫实在碍眼。 (三十五) 计划拟定了,就要准备装扮。虹猫和蓝兔再次去狐员外家里“小借”了几贯铜钱。蓝兔熟练地拿着胭脂水粉往虹猫脸上涂抹,原本面目透着锋利的白衣少侠脸庞顿时变得柔和起来,结合那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使整个人显得明艳而英气。黑小虎在一旁看着,用他依稀还记得的易容术知识时不时指点几句,惹得蓝兔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 画完了虹猫,蓝兔道既然黑小虎对女子妆容颇有心得,不如自己来画。黑小虎连连摆手说自己什么都不会——白衣少侠冷笑一声。化妆前先要绑好头发,黑小虎原本束发的冠带已经遗失,这几天养病时披头散发倒也有几分别样风流。蓝兔为黑小虎准备了簪子和发带,谁知黑小虎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条蓝色的发带——正是他珍藏已久的蓝兔的发带。 虹猫一眼就认出了这发带的主人,脸色顿时黑得能滴下墨来,他冷声问黑小虎,“你为什么会有蓝兔的发带?” 黑小虎握紧手中的发带,心想自己果然与蓝兔渊源颇深,他斜了一眼正发怒的虹猫少侠——死对头扮作女装果然辣眼睛,他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也就没有回答。 屋里能结成冰的氛围丝毫没影响到蓝兔,她正在研究怎样将黑小虎“妆点一新”,毕竟初见时她就约定对黑小虎“不吝赐教”,这次更要大显身手。接过蓝色发带为他绑好头发,蓝兔就开始拿花钿、胭脂水粉在黑小虎脸上细细描摹。 蓝兔白净修长的手摸在脸上,痒痒的,也让他的心有些热。 虹猫抱着长虹剑倚在窗边,只觉得眼前此景刺眼得很。 狐员外的宴会上,蓝衣公子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左手边的白衣夫人明艳大气,顾盼神飞,眉目间透着锋芒与锐意,如洛阳牡丹使人羞惭。右手边的玄衣夫人冷艳孤高,眉宇中的几分冷峻与高傲,增之一分太盛,减之一分太少,如暗香夜昙神秘而令人神往。 再看中间的小公子,风流倜傥,阴柔不损英雄豪气,洒脱不失沉稳气度,怪道能坐享如此齐人之福! (三十六) 夜晚,狐员外的宅邸灯火通明,高挂的红灯笼似乎驱散了夜的寒气。主厅里,宾客云集人声鼎沸,长长的案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 狐员外的身后,侍立着一位年轻的黑衣男子,似乎是他的护卫。银质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薄唇和线条流畅的下巴,旁边的侍女脸色羞红地悄悄打量着男子,但是一对上男子那冷暗幽深的视线又打了个哆嗦,立马低下头去。 狐员外在主位如坐针毡,战战兢兢地看向男子小声问道,“护法这次前来可有指示?” “一切如常,这一季的纳贡该交了。”跳跳很是知道该在什么样的场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凶残、无情、狠辣,虽然他的心里早已经厌倦。原本这趟江南之行不该他来,只是他奉命围剿奔雷剑主时却收到教主密信,言黑小虎失踪在了江南,让他务必暗中把人寻到。少主失踪的消息让黑心虎方寸大乱,魔教的精锐全被他派去寻人,这样一来反倒给了大奔莎丽他们喘息的机会。 但跳跳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好,看着酒席上觥筹交错尽情欢宴的宾客们,他又想到了黑心虎给他的另一个命令:威逼利诱江南富商投靠魔教,不服从者,杀。 这场宴会,是魔教给所有人准备的一场鸿门宴。 酒席上,蓝衣公子似有所觉般抬头,望着狐员外身后身形掩映在黑暗中的黑衣男子,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武林中人讲究望人望气,那人身上的凄寒与杀气绝不是一个护卫所能拥有的,普通人虽未察觉,但瞒不过去蓝兔。她深深拧眉,却听身旁的虹猫与黑小虎同时向她传音入耳: “你也注意到那个护卫不寻常了?” *这回凑齐了,打起来!打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三十六) 意识到这是场鸿门宴的蓝兔举起酒杯轻轻嗅了嗅,只觉得里面隐约有种异人的香味儿,恐怕是加了料。狐员外邀请众人举杯饮酒时,她以袖掩面,悄悄将酒泼在地上,身旁的虹猫与黑小虎也同样将酒倒了。 酒过三巡,黑小虎与虹猫就假托身体不适说要去亭子里散步,他们两个目前扮作女子,寻常人一般不会过多提防,因此这次计划中找到狐员外令牌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们,有了这块令牌,江南商行都能听他们号令。虹猫与黑小虎正要起身,却听高台上隐在黑暗中的黑衣男子突然走出,笑道,“且慢。” 早就如坐针毡的狐员外哆哆嗦嗦给黑衣男子让了位置,那人一撩下摆,大大方方坐在了主位上。台下的富商们默默交流了一个奇怪的眼神,心里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本护法大驾光临,你们也不知道欢迎一下吗?”黑衣男子举起自己的腰牌,上面的虎纹似是信笔勾勒,但又栩栩如生。 台下众人连忙起身作揖,口呼“护法千岁”。他们都是寻常的买卖人,从来与魔教井水不犯河水,这次魔教护法出现在这里,恐怕他们凶多吉少,只好依势顺从。 跳跳将眼神看向跟随着众人行礼的虹蓝黑三人,待看到黑小虎那“高贵的妆容”时,平素精湛的演技险些漏了破绽,他眉心一跳,饶有兴味地指着蓝衣公子,“这位公子好福气,两位夫人都是一等一的绝色啊。” 富商们立马将同情的眼神投射到了蓝兔身上,唉,就算能坐享齐人之福又怎么样,这不很快就给自己招来外界的觊觎了。 “护法谬赞,世间美人不知凡几,您又何必关注一时之美色呢?”蓝兔冷静回道。 “公子说的在理,”跳跳运起轻功,一个纵身来到蓝兔面前,用折扇轻轻敲了敲蓝兔的肩膀(这一幕看的虹猫和黑小虎直欲冲上前去),他意有所指地笑道,“不过本护法看来,两位夫人虽然只是寻常美色,但公子风姿卓越,令本护法一眼难忘啊。” 富商们的表情立马从同情变成了惊恐,有的想象力丰富的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这位看起来好男色的护法看上。这么两位大美人都看不上,竟然看上了主君本人,这不是断袖是什么! (三十七) 黑小虎看了这刺眼的一幕,直想拔剑砍下那人的手,可看到男子熟悉的身影时,又觉得杀意消减了几分。 倒是虹猫已经认出了跳跳,他看蓝兔从身后悄悄比个手势,意识到蓝兔是让他带黑小虎离开这里,否则她不好与跳跳谈判。 只见蓝兔顺从地上前一步,握住跳跳的令牌,笑容里难得带了几分魅惑,连跳跳本人看了也不由得一愣。“既然护法对我有兴趣,那就放两位夫人离开如何?” 跳跳一把将人揽在怀中,一副昏君模样,他故作大方地挥手,“都依你。” 黑小虎双目隐隐泛红,刚想直接跟他拼了,却见虹猫暗中运起内力大力将他拖了出来。 “虹猫!你怎么能把蓝兔留给那个畜生!”待出来虹猫给他解了穴,黑小虎气急败坏地一拳就要砸到虹猫脸上。 虹猫侧身躲过,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别忘了我们的主要任务。”跳跳几次暗中帮助七剑,不会伤害蓝兔,只是想到刚才跳跳故作亲昵的动作,一向顾全大局的长虹剑主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给他记上了一笔。 但黑小虎不知道这件事情,看向虹猫的眼神更加不善。不过他也明白这是蓝兔的意思,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虹猫攀上房檐,悄悄探寻到狐员外的书房里。 而在宴会上,被这一出惊人转折震撼的众人看着黑衣护法将蓝衣公子带到主座上,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说话。 “护法这次来恐怕不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吧。”蓝兔扫了一眼台下像鹌鹑一样缩着头的富商们,向跳跳传音入耳,“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你想帮我收服这些商人?” “长青说笑了,”蓝兔突然变换了称呼,“你我都不想看到魔教势力壮大,可是你不得不遵循黑心虎的命令来这里,如今我有个机会给你,可以让你给黑心虎有个交代的同时不用对这些商人出手,你看如何?” “哦?”跳跳挑眉轻笑,“你是说,黑小虎?” “我这里有黑小虎的玉佩,不过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你了。”蓝兔说完突然暴起,拔出冰魄剑向跳跳刺去—— 跳跳一脚踢翻桌案,左手抬起桌脚,将整个桌案横在自己身前。锋利的冰魄剑穿透了桌子,他侧身躲过,将桌案扔到台下。而蓝兔适时将冰魄剑拔出,对着台下的富商们喊道,“还不快跑!” 众人如梦方醒,立刻四散奔逃,原本梦幻的宴席一下子暴露了原本的杀机。 而跳跳摘下银质面具,露出那张清俊的面容,他吹了两声口哨,原本扮成侍卫藏在暗处的魔教教徒纷纷现身,团团将蓝衣公子围在中央。“这可是七剑,捉住重重有赏!”跳跳一声令喝,率先拔剑冲了上去,长剑与冰魄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铿锵的响声。 魔教教徒们挥剑刺向蓝兔,却见蓝衣公子衣袖一展,飞出两条长长的水袖,柔软的轻纱席卷了锋利的刀锋,将他们震飞五米远。“太久不用水袖,还有些生疏了。”她这般说着,长长的水袖带着凌厉的攻势挥向跳跳。 跳跳一跃而起,在空中横劈了一个一字马躲了过去,长剑刺向蓝兔的腰际,而他身后的魔教教徒直接撞上了水袖,狠狠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蓝兔一个翻滚躲过跳跳的剑芒,腰侧的虎纹玉佩被跳跳拦腰斩断,一半掉落在了他的手中。 “冰魄剑主,纵使你武力过人,也一拳难敌四手吧。”月色皎洁,照出了长剑的锋芒。蓝兔额角细汗滴落,而魔教教徒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跳跳余光掠过屋檐上的黑影,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抖,随即将长剑狠狠刺向蓝兔的心口,于此同时,包围圈的魔教教徒也一拥而上。 “谁说她只有一个人。”火红的长虹剑挑开跳跳的长剑,已经换上黑色夜行衣的虹猫挡在蓝兔身前,那双黑亮的眸子里透着蓬勃的战意。 而另一侧,同样换上夜行衣、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小虎夺过两人的长剑,双手剑干脆利落地划过一众教徒的脖颈,见血封喉。 “马车就在门外,我们走!”虹猫对着黑小虎和蓝兔说道。眼见蓝兔和黑小虎都已经冲出重围,虹猫最后挡住跳跳的一击,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神,“跳跳护法,我们来日再战。” (三十八) 黑虎崖。 玄衣男子拆开蜡油封好的信: “禀教主: 属下在江南收贡时,偶遇一蓝衣客商酷似七剑传人冰魄剑主,因此属下将其拦了下来并试探来意,期间冰魄剑主突然出手,攻击属下。属下在与冰魄剑主交手时发现了少主的玉佩,恐怕少主也落在了七剑手中,因此急忙带队追捕。江南富商趁乱四散奔逃,狐员外在乱中不幸被七剑杀死,属下办事不利,甘受教主责罚。 另,少主的玉佩属下已装入信中,请教主鉴别。” 追缴七剑,可不是他给跳跳护法的任务啊。黑心虎眼眸半阖,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他的大手摩挲着碎了一半的虎纹玉佩,熟悉的触感证明了这确实是黑小虎的玉佩。但是黑小虎为什么会和七剑在一起? 黑心虎拆开了另一封密信,这是他在跳跳那里安插的眼线所奏报,里面所言与跳跳别无二致,只是还提到了冰魄剑主身边有一人长相与黑小虎有些相似,只不过是个女人。 黑小虎精通易容术,这一点除了黑心虎和魔教高层没人知道,黑心虎捏紧来信,莫非黑小虎与七剑暗中勾结?那素来与黑小虎交好的护法跳跳,是否是有意隐瞒帮他了这件事呢? 江南狐府。 亲眼看着黑衣男子将信件送出的跳跳收起长剑,手帕轻轻擦拭长剑染上的血迹。狐员外的尸体摆在地上,双眼仍未闭上,还流露出死前的惊诧与恐惧。跳跳白净如玉的脸庞上洒上了喷溅的血液,他恍若未觉,微笑着看向书房里另一个瑟瑟发抖的手下,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护法,护法,我已经按您的要求写了信了,您放过我吧……”男子眼神中满是哀求之意。 “半月散每十五日发作一次,期间会遭受肝肠寸断之痛苦。这毒唯有我有解药,所以不要试图做些朝秦暮楚的事情,鸣鸣。”跳跳将一个玉瓶扔到男人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护法虽然对教主忠心耿耿,但也见不得有人越过我,直接与教主联络啊。” 第11章 第 11 章 (三十九) 夜晚,被黑幕罩住的天空看不见一丝光亮,只有一道道闪电时而划破天幕,照出重重山峦的起伏形状。豆大的雨珠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大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 一辆飞驰的马车正在黄泥路上颠簸前行,马蹄疾驰,两道车轮在泥泞的黏土上留下或轻或重的车辙印。原本举着火把追逐在马车后的黑衣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模糊了视线,领头的男人恨恨地抹了抹脸,抬手喝止手下追逐的动作。 “七剑对这里地形很熟,又有这场大雨相助,再追咱们是追不上了。” “头儿,少主可还在七剑的手里呢!”另一个黑衣人焦急地问道。 “先回去向护法复命。”男人发泄般将已经被雨浇灭的火把扔到地上,望向消失在路尽头的马车,“跳跳护法与少主一向交好,他不会置少主安危于不顾的。” 马车上,一直留意着身后动向的蓝兔收回视线,“虹猫,魔教已经不追了。” 蓝兔身旁驾车的虹猫闻言,左手狠狠一拽缰绳,驾驭着马车向山上一条隐蔽的小道驰去,车轮轧过路面上凸起的石块,震得木板连带马车上的人都要飞起一般。 蓝兔一时不察,随着惯性就要被甩出,一双玉白的大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儿,将她扯了回来,蓝兔怔怔抬眼,只见斗笠下的少年侠客黑眸凝神,专注地盯着她,寒冷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顺着脸颊一路滑落到喉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温声叮嘱道,“小心一些。” 蓝兔轻轻动了动手腕儿,只觉虹猫的手仍死死扣在她的腕骨之上,炽热的温度似乎要将她的皮肤灼烧。这温度似乎顺着她的手腕传到了她的脸上,蓝兔感觉自己的脸不知为何腾地烧了起来。 “咳咳咳,”两人身后掀起轿帘看看“怎么个事儿”的黑小虎脸色不由得黑了三分,话语中更添了几分针对的意思,“虹猫少侠怎么驾车如此不稳当,可还要多多练习才是啊。” 虹猫这才分给黑小虎一个凉凉的眼神,两人眼神的交汇处似乎迸发出无形的激烈交锋。 (四十) 甩开魔教追兵,虹猫、蓝兔和黑小虎来到元和县客栈准备休整一晚。店小二领几人上楼看房间,却听二楼走廊上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虹猫哥哥,蓝兔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呀!”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支在栏杆边,雀跃地朝两人打着招呼——正是两人在大杨镇救下的那名被逼嫁给江神的小姑娘。 小姑娘叫黄鹂,人如其名,一见到蓝兔就雀跃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说她是和奶奶一起来元和县采买做嫁衣的布料的——她已经订亲了,这次终于不是嫁给什么江神,而是嫁给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说到此处,小姑娘的脸上浮起两片酡红。 “嫁给江神,什么江神?”黑小虎低头好奇地望向黄鹂,他对小姑娘对蓝兔的称呼也十分在意,“还有,你为何要称蓝兔为姐姐?” “这个哥哥叫小虎,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朋友。”蓝兔笑着给黄鹂介绍,又解释道,“当初行程匆忙,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实际上我并非女子,你也该叫我一声哥哥才是。” “什么?蓝兔姐......哥哥穿嫁衣这么漂亮,竟然不是女子吗?”黄鹂瞪圆了眼睛,不过很快又天真地笑道,“是男是女都无所谓,我都喜欢!当初要不是蓝兔哥哥我早就被扔到江里喂鱼了......” 这句“是男是女都无所谓”让黑小虎飞快地抓住了某些念头,但又很快转瞬即逝。他立马就转被小姑娘讲的故事吸引了,王五冒充江神强取贡赋的恶劣行径听得他眉头紧皱。 “那个王五不过是区区一个地痞流氓,纵使有几个同伙,也敌不过你们村所有人联合起来反抗的力量,你们为何要听从这人的摆布?”黑小虎不解地问道。 “我们哪敢违抗他的命令?”黄鹂耸耸肩叹道,“大家都以为他真是江神再世,顶礼膜拜还怕来不及,谁敢冒风险试探他是不是真江神呢?万一触怒了真江神,三年不降水,我们全村可就都要饿死了。” “刮风下雨都是天定,王五一个凡人怎么可能——”黑小虎反驳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所以他才要谎称自己是神,让你们不敢也不能试探。” “是呀,听说我们村曾经有人吃过王五发的神仙丸,真的在江底看到了神宫,所以我们就信以为真了嘛。”黄鹂接着说道,“幸好有虹猫和蓝兔哥哥揭穿了王五的谎言!我真可惜那天没有去现场,听朋友说当时......” 待听到虹猫将迎亲的“祭司”踹到江里去问话,连一向看虹猫不顺眼的黑小虎也忍不住抚掌大笑,“虹猫,原来你偶尔也能做件令人舒心的事情。” 一向脾气宽和处事得体的虹猫少侠再次被黑小虎气得太阳穴直突突,气恼间他正对上蓝兔调侃的促狭眼神,忍不住耳根一红,不好意思般移开视线。 看到这一幕的黑小虎敛了笑容,心底不知为何蔓延起一阵不爽的感觉。 将三人之间微妙互动尽收眼底的黄鹂偷偷笑弯了眉眼,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八卦模样。不过面上她还是装作对这些暗流涌动一无所知,清清嗓子继续讲道,“再后来蓝兔哥哥抓住那王五.......” 黑小虎听完果然很捧场地夸赞道,“蓝兔一向有勇有谋、胸怀大义,这合该是他会做的事。” 虹猫忍不住内心腹诽一句,你黑小虎说什么一向,你认识蓝兔,何曾比我早过。 “不过,”黑小虎话锋一转,“这王五为自己辩解说是被黑虎神教胁迫,这黑虎神教又是什么?” 为什么听到黑虎神教,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反感,反而心生亲切之感? (四十一) 黑虎崖。 青袍男子恭敬地跪在地上,任凭头顶上审视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属下收缴江南贡赋不力,请教主责罚。” “你确实该罚,但主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该罚,”主座上的黑袍男人一手托着茶杯,一手掀起茶盖,滚烫的热茶上雾气氤氲,他轻轻吹了口气叹道,“护法,你跟随我有十年了吧,应该知道本教主最讨厌什么人?” “教主最讨厌目无尊卑、阳奉阴违之人。”跳跳的头似乎埋得更低了,他的后背微微颤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忍不住抬起头想要辩解,“教主——” 话甫一出口,茶杯连带热茶一同砸在跳跳的额头上,茶水顺着他额角被砸出的伤口,混合着鲜血一同流了下来,火辣辣的蛰痛感从脸上、脖子上、肩膀上传来,跳跳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属下不该隐瞒少主在宴会上的露面,是属下一时鬼迷心窍,自作主张,想要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告诉教主。” “护法,你在担心本教主怀疑黑小虎与七剑勾结?”黑心虎的脸上挤出一个虚伪的假笑,“小虎是我的儿子,我很了解他对我的忠心。即使他和七剑在一起,也不能在本教主心中动摇什么,你此番自作聪明,只会连累你自己。记住,你是本教主的护法,不是黑小虎的。 看在你也是为了虎儿好,此次事件我不多追究,自己去寒潭领三十鞭,这事就算翻篇了。” 跳跳弯下他的脊背,言语里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之情,“谢教主恩典。” 寒潭。 幽深的洞穴中,跳跳披着一件单薄的青袍,下半身浸泡在寒冷的水中,凄冷的寒气似乎要刺入骨髓里。他的左右手腕被石壁上的吊环扣住,乌发披散在身上,眼神中却丝毫不见难堪与狼狈的神色,他平静地盯着行刑者,“不必担心被我忌恨,快点动手。” 行刑者举起鞭子,“护法,多有得罪。” 骨鞭在跳跳的脊背上深深烙下一道道伤口,跳跳一声不吭地咬紧下唇,原本苍白的唇色硬是渗出了丝丝血迹。在巨大的痛苦折磨中,他的头脑却始终保持着清醒。 跳跳心想,从黑心虎的表现来看,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确实对黑小虎产生了芥蒂——从他对自己的惩罚中就能看出,黑心虎罚他罚得越重,就越说明他心中对黑小虎充满了怀疑。 裂痕已经铸成,从孤家寡人到众叛亲离,你还要走多久呢,黑心虎? 快活林。 一个留着络腮胡、孔武有力的侠客独自一人站在路口,脚下是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他的手中攥着一把可以招雷引电的金色宝剑,指着面前拦路的人,“你们挨个上还是轮流上?” 围攻他的十三太保面面相觑,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他们已经认清了现实:新任奔雷剑主并非等闲之辈,还是赶紧多找援兵要紧。 “大奔,不可恋战!”不远处,逗逗和马三娘驾着马车疾驰而来,前来接应大奔。 大奔纵身跃上马车,回头啐了一口,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仍战意不减,“便宜这帮魔教狗杂碎了。” 马三娘悄悄看了一眼大奔的神色,心里打了个寒颤,不再说话。而逗逗无助地抓了抓头发,暗道不好。 事情要从七剑兵分两路时说起,虹猫和蓝兔被黑小虎追杀乃至流落江南时,逗逗、大马三娘正一同前往奔雷山庄寻找奔雷剑主来破解磁铁阵,也因此得知了大奔才是真正的奔雷剑主。 逗逗苦劝之下,大奔才终于从友人之死和心爱之人下落不明之中振作起来,决心戒酒戒赌成为合格的奔雷剑主。大奔的干娘六嫂见次才告知告诉他们大奔的水火棍就是拿到奔雷剑的钥匙,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猪无戒带领的魔教追兵就已经来了。 为了掩护大奔一行人拿到奔雷剑,六嫂以身相护,最终牺牲在了猪无戒的掌下。从那之后,大奔与魔教势同水火,见之便杀,宛如凶神再世。 思及此,逗逗长叹口气,“我们先南下找到虹猫蓝兔,再从长计议。” 第12章 第 12 章 (四十二) 深夜子时,客栈里的客人早已歇下,只是黑小虎的思绪仍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黑虎神教、大杨镇、蓝兔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搅得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心底隐隐预感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并没有虹猫与蓝兔说的那般简单。他与黑虎神教或许有所关联,而虹猫与蓝兔又明显与黑虎教为敌......他长叹口气,私心并不想承认自己与黄鹂描述中那帮助陵虐百姓的黑虎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揉了揉眉心,黑小虎披衣出门,想去大堂找店小二要一壶温酒,或许会助他睡得更快更实些。走下楼去,他才发现白天遇到的那对祖孙正在大堂里坐着,满头银发的老奶奶靠在桌子上,一脸慈祥地看着对面的孙女大口吃着一碗漂着香油的清水白面,“慢点儿吃,慢点儿吃,奶奶又不跟你抢。” 黄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正好看到拎着酒壶买酒的黑小虎,遂大大方方招呼道,“小虎哥哥,你怎么也还没睡呢?” 黑小虎鲜少被生人这般直接地友善问候——毕竟黑虎崖上下对他畏惧居多,尽管现在他记忆缺失,他也能感觉到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不过黑小虎心想,这感觉并不令人讨厌,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浅(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的笑容,学着脑海里蓝兔平素温文尔雅的样子,点头答道: “有些睡不着,也许是这里的床睡着不太舒服。” “小伙子,你也一起坐吧,”胡奶奶笑眯眯地招呼着黑小虎,在她看来能和虹猫与蓝兔一道同行的伙伴一定也是良善之人,她将面前装着糖醋花生的小碟朝他推了推,“既然要喝酒,怎么能没下酒菜?” 黑小虎不是扭捏之人,思忖片刻便掀开衣摆,潇洒落座,“那就谢谢老人家了。” 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滚落腹中,黑小虎只听身旁的黄鹂好奇地问道,“小虎哥哥,你喜欢蓝兔哥哥吗?” “咳咳咳咳咳咳——”黑小虎一噎,顿时呛得双眼通红。 “他、他是男子,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腾地站起来,反倒像是在掩饰着心底莫名的慌乱,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坐下坐下,男子又怎么了?”一旁的胡奶奶见多识广,丝毫不慌。她嗔怪地扫了一眼自己调皮的孙女,“就你多嘴,小伙子你多见谅。” “无事,无事,”黑小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小姑娘,你说的喜欢是何意?我看到蓝兔和别人亲密会感到不舒服,这难道就是喜欢吗?” “是也不是,”黄鹂托腮,认真地想了想,“这是占有欲,但未必是喜欢。比如那个想强娶我的假江神也会嫉妒我和别的男子接触,但我觉得他并不喜欢我。” “那什么是喜欢?”黑小虎问道。 “喜欢就是你看到那人的时候心会怦怦跳,看不到那人的时候会感到失落,那人开心你也会不自觉跟着开心,那人失落你也会感到难过。”黄鹂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淳朴开朗、结实有力的少年形象,“你会希望那人过得好,哪怕代价是自己过的不好。” (四十三) 清晨,客栈大堂嘈杂的吵闹声打破了这里片刻的宁静,只听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粗暴的喊叫声: “都来看看画像,你们这里有没有人见过画像上的七剑传人!要是胆敢知情不报,就是跟我们黑虎神教作对!” 刚走进大堂的黑小虎闻言躲在了装厨具的柜子之下,打算观望一下形势如何。掌柜仔细看了看画像——画像上俨然是虹猫和蓝兔的模样。只是掌柜却摆摆手,“这里没有这两个人。” 领头的男人置若罔闻,对手下挥挥手,“你们,去楼上搜!” 黑小虎拧紧眉头,眼看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冲到楼上,客人的惊叫声、呵斥声、黑衣人摔打客栈物品的碎声一起传来,让黑小虎不禁为虹猫和蓝兔捏了把汗。 没一会儿,黑衣人来禀报领头人,“头儿,这里没找到七剑传人。” 领头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那就走吧。” 就在黑小虎以为事情就要这样结束的时候,领头人余光瞥过角落里面容清秀的黄鹂,停住了脚步。 他指着黄鹂,十分平常地对手下发号施令,“那个姑娘一起带走。” 黑小虎攥紧了拳头,黑衣人十分熟练地拖拽住黄鹂——看起来并非第一次这样做事,而昨晚还与他谈天说地的小姑娘此刻瑟瑟发抖,拼命挣扎,而她慈眉善目的奶奶死死拽着黑衣人的衣服不许他们抢走自己的孙女。 “老不死的,滚远点。”黑衣人抬腿就要踢开胡奶奶,一看就使了十足的力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碗、一根绣花针、一块石头同时从三方击中了他的腿、脖颈和太阳穴——正是击中太阳穴的那块石头让黑衣人顷刻毙命。 刚才情急之下从柜橱扔出碗的黑小虎看了看自己的手,感受着他的内力从丹田处流溢至经脉的感觉,似乎让他找回了调动自己内功的方法。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如有所感地抬起头,只见蓝衣宫主和白衣少侠正立在大堂的房梁上,刚刚收回手中的动作。 “是七剑!”领头人如临大敌,从腰后掏出自己的双斧。黑衣人也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警惕地左顾右盼。 “不必找了,我们在这里。”虹猫和蓝兔从梁上轻轻跃下,白衣少侠眸中如萃了冰一般淌着寒意,“蓝兔,这些人不能留活口。”否则知道消息的魔教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对客栈里的所有人进行报复。 蓝兔用冰魄剑轻松挥开一个黑衣人抡向自己的大锤,翻身抓住另一个黑衣人挡住刺向自己的长剑,还不忘向虹猫答道,“我明白。” 虹猫将一个教徒踹向准备攻击蓝兔的黑衣人,长虹剑干净利落地划破围攻自己的黑衣人的喉咙,就在他和蓝兔最后准备清理掉准备悄悄逃跑的领头人时,一道黑影已抢在他们之前一掌拍向领头人的后心。 “少、少主?”在领头人回身看向自己的震惊眼神中,黑小虎收回了逸散着黑雾的手掌——这是他的独门功夫,黑心煞掌。 “你叫我什么?”黑小虎蹙眉,俯视地上奄奄一息的领头人,只是对方很快就咽了气,再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四十四) 将教徒的尸体掩埋在距离城门口不远的荒地里,只听远处传来逗逗惊喜的呼喊声:“虹猫、蓝兔!终于找到你们了!”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逗逗驾着马车直奔而来,车上的大奔与马三娘也朝他们招手示意。黑小虎心中仍念念不忘刚才那句“少主”,待感觉到一阵剑风已经朝自己挥来时,他才仓促躲避。黑小虎对自己刚刚学会应用的武功招式掌握还不太熟练,一个侧身仍被锋利的剑锋划蹭了胳膊。 “你是谁,为何要对我动手?”黑小虎双手握拳,摆出防御的姿势,警惕地看向满脸怒容瞪视着自己的白衣侠士。 “黑小虎,不要再装傻了!”大奔眼中丝丝缕缕的红血丝昭示了内心的不平,“如果不是你派猪无戒追杀奔雷剑主,我的干娘怎么会惨死在铸剑炉中,尸骨无存!牛旋风又怎么会为了救我被猪无戒暗算!” 少主、少主......联系方才那人的遗言,所有让他怀疑的一切终于被串联在了一起,黑小虎看向关注着场上局势却始终一言不发的蓝衣少年,问道,“我是魔教少主?” “是。”蓝兔眉眼中透出的几分疏离一下子击溃了黑小虎的理智,短暂几天如同置身桃源的种种相处细节悉数化为云烟,他眼眶微微泛红,仍倔强地盯着蓝兔,不甘地追问道: “既然我是你的敌人,为何要救我?”为何还要让我以为,我与你也能成为一路人? “大奔,黑小虎的确失忆了,他的武功似乎也是今日才刚刚恢复。”蓝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她的回答已经解释了一切,“当初黑小虎为了救我重伤失忆,没有自保能力,所以我们才带他一同逃亡——”魔教在江湖上也算树敌颇多,黑小虎独自行走江湖难免碰上想要锄奸的正义之士。 “所以如今我武功恢复,”黑小虎嘴角带了几分讽刺的笑,打断说道,“蓝兔宫主这是准备赶我走了?还是说你们也害怕放虎归山,准备现在就将我了结在此?” 如今五位七剑传人皆在此地,黑小虎又才初初学会调动内功,这确实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最好被铲除的时机。 “黑小虎,当初我与蓝兔没有趁人之危,现在也不会对一个失忆之人下手。”白衣少侠上前两步,不动声色地挡在蓝兔身前——那副理所当然的保护姿态令黑小虎看了很是碍眼,“但我们七剑传人与魔教有血海深仇,这件事不会更改。你若想继续做回你的魔教少主,那下次再见,我们一定是敌人。” 虹猫看得出黑小虎(起码失忆的黑小虎)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在客栈里他情急之下为了救人想起武功招式的事情也当得起一个“侠”字。但身为七剑之主他清楚大局如何,他相信蓝兔心底也明白—— “黑小虎,你走吧。”清冷的少年声自虹猫身后传来,蓝兔凝视着黑小虎——他隐隐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被她这样认真地看在眼里,“继续和我们一起,你恢复记忆之后一定会后悔。” 第13章 第 13 章 (四十五) 山间气温低寒,黑虎崖上已经开始落雪,皑皑白雪簌簌压满了枝头,仿佛要将往昔此地的肃杀之气悉数消解干净。 一双绣着金色纹理的锦靴踏上如棉被铺展开来的白雪,靴子微微下陷,踩出了融冰碎裂的咔咔声。这人正是刚刚恢复记忆的黑小虎,十日前,他离开了七剑,但也并不想再回到黑虎崖中,于是独自在和田山下择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木屋隐居下来,只在练功时才出门。 过了几天,一群黑衣人层层包围了木屋。包围圈的中央让出个豁口,一个黑衣锦袍的男人坐着轿子缓缓出现黑小虎的眼前。那人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容,甫一开口便让他的心中不自觉产生了臣服之感,仿佛除了听他的话之外再无第二个选择。 “黑小虎,跟本教主回去。”黑心虎居高临下地命令道,“跟七剑混迹在一起,你怕是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你是我的父亲?”黑小虎暗暗攥紧了拳头,“我不跟你回去,现在的我没有过去的记忆,那些前尘往事我不想掺和进去——” 他话音未落,轿上男人快如闪电的身影已经瞬间移动到他的面前,一掌拍向他的胸口,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身体已经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要么死,要么跟本教主回去。”黑心虎一甩长袖,似乎方才暴起伤人于他不过轻松活动下手腕筋骨,“失忆又如何,黑虎崖名医无数,定能让你想起来。” 他转身跃上轿辇,“来人,请少主回宫。” 黑小虎不是很想回忆接下来日日被绑在寒潭灌药的场景,他总觉得黑心虎并不是出于关心想治好他的病,他只是急于修复好一件趁手的工具。而拜他日日服药所赐,那些枯燥无味的从小练功的记忆依依回到他的脑海中,他从中竟翻不到丝毫色彩,唯有百草谷中那抹蓝色才真正点亮了他的内心——但想要得到这抹蓝色,他现在拥有的还远远不够。 “少主,您找我?”黑小虎拢了拢黑羽大氅,转身看向恭敬抱拳行礼的青袍护法——通身气派如茂林修竹,很难想象拥有这样气质的人来自于魔教。 “护法,本少主想起了一些事情,”黑小虎眯起眼睛,像是陷入了思考,“当初在江南狐府,你留手了?”当时失忆的黑小虎不知道跳跳本领如何,并未察觉不妥。但现在回忆起来,率领巨众包围被磁铁阵废掉佩剑的虹猫蓝兔和一个失忆的他,凭跳跳的本事,怎么也不该无功而返。 跳跳从黑小虎审视的目光中看出几分黑心虎的影子,他心中叹口气,不忘有理有据地为自己辩解,“少主见谅,属下当时投鼠忌器,担心七剑伤害您,才命人有所保留。” “你为本少主着想,本少主自然不会忘记。”黑小虎试探过后不忘表明拉拢之意,他明白跳跳有自己的盘算,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利益面前他会如何选择——他事后听说过跳跳为了隐瞒自己行踪受了三十鞭的事情,这起码说明在父亲和自己之间,他更倾向于帮助自己。 就在跳跳以为黑小虎已经没问题了的时候,黑小虎幽幽的发问如平地惊雷,“不过护法,你对蓝兔宫主似乎不一般啊?” 跳跳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察觉到黑小虎盯着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实实在在的杀意,那是雄性动物被侵犯领地之后的本能反应——这意味着黑小虎已经不再单纯只是那个对感情一无所知的武痴了。 跳跳有意无意对他感情的误导、言语和行动中对蓝兔若隐若现的重视,这些曾经黑小虎并未察觉的细节,如一道穿越光阴的利箭,击溃了两人过去未曾言明的信任。 (四十六) 逗逗觉得虹猫最近有些奇怪——哦不对,只要一和蓝兔在一起,他就一直都很奇怪。 先说正事,黑小虎离开后,他们成功尝试了五剑合璧,也因此得到了关于青光剑主下落的线索——竟是黑虎崖下的瀑布?虹猫眼神微动,心里隐隐有了一个推测。他下意识望向蓝兔,只见对方也是同样若有所思的眼神。 为了找到青光剑主,七剑乔装打扮奔赴黑虎崖,准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大奔摩拳擦掌,马三娘心怀鬼胎,虹猫与蓝兔目标一致、默契十足,只有逗逗......逗逗感觉自己窥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事件一:《少侠客栈退情敌》 这日赶了一天路,到了黄昏时分,七剑决定在宣城县歇脚一晚。客栈的一个佩剑侠客眼尖地看到龙睛凤目的俊美公子,眼前一亮,遂上前问道: “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今日才知有公子这般品貌之人,我对公子心生悦慕,愿结抱背之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待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蓝兔才有些惊讶地回过神,“你问我吗?”女扮男装这么多年,虽然她已经见惯了江湖女子对自己的青睐,但面对男子直白示爱还真是人生头一回。 “她对你无意,这位壮士还是另寻他人吧。”白衣少侠上前握住蓝兔的手,笑得落落大方,然而眼神却会意地指向两人紧握的双手。 蓝兔并未看到少侠暗示般的眼神,那侠客却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倒吸两口气,仿佛大受打击,待看仔细白衣少年的形貌——长身玉立,笑如朗日入怀,倒衬得他相形见绌。他心中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原来这位公子并非对男子无意,悲的是在白衣少侠的衬托之下他全无靠近那人的希望。 佩剑侠客喃喃两句,“原是我不配”,遂落荒而逃。 蓝兔蹙眉,一头雾水。而白衣少侠轻轻勾起唇角,凑到蓝兔耳边笑道,“他挺有自知之明的,不是吗?” 蓝兔侧头,正对上白衣少侠那波光潋滟的眸子,让她感觉不知为何——今天的虹猫似乎格外的,妩媚?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逗逗心底呵呵两声,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怀疑:虹猫对蓝兔肯定心里有鬼! 事件二:《谁是男酮》 退房前,店小二照例去收拾几人的床榻。七剑正准备离开,却听店小二匆匆说道,“你们落了一本书!” 店小二举着一本话本,封面上的男子赤膊相对,一人侧身倒在榻上,一人俯身正要压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籍!再一看书名,竟然叫《诱拐兄弟的三十六式》。 最后五剑当中没一个人认下这是自己丢的书,掌柜于是出来打圆场说,可能是上次住房的客人落下的,但是怀疑的石子还是悄悄埋在了几人心中。 于是逗逗感觉大奔现在与自己说话总是要离三丈远,并且一定要有第三人在场。 逗逗悲愤质问大奔,“你凭什么觉得是我的书?” 大奔回答,“这书不可能是马三娘的,至于虹猫与蓝兔,他们不可能看名字这么不正经的书。俺告诉你,俺心中只有莎丽一人,你不要白费心思。” 逗逗:“......” (四十七) 猪无戒正费力地穿着麒麟皮套,那厚重的绒毛裹在他身上,倒有几分以假乱真的味道。 黑小虎冷眼旁观猪无戒的笨拙姿态,语声冷硬,“猪无戒,你围堵奔雷剑主失败,我本应治你办事不力之罪,但本少主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五天功夫,若你不能模仿真麒麟,当如此桌。” 黑心煞掌向下一拍,石桌登时四分五裂,猪无戒心底顿时打了个寒颤,连声称是。目送着猪无戒远去的身影,那日和跳跳的对话浮现在黑小虎心头。 “少主,属下不过是被那日蓝兔宫主化作女装的美貌一时迷了眼,如今已不甚放在心上了,”跳跳口舌伶俐地为自己辩解,“反倒是猪堂主自从与蓝兔宫主成亲未果后,对蓝兔宫主一直念念不忘,扬言要......”跳跳似乎有些不确定要不要说出口。 “但说无妨。” “让蓝兔宫主雌伏身下。” 黑小虎腾地站起来,一掌拍向身旁粗壮的树干,树上的积雪似乎也感到了畏惧,纷纷扬扬抖落下来。 “猪无戒倒真是威风,”黑小虎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本少主还真想讨教讨教。” 在跳跳所使用的各种计谋中,这等离间计并非最高明的,但对于一个怒火中烧妒意满满的男人来说,它好用得恰到好处。 *少侠:开钓! 这部里黑心虎黑小虎的关系可以类比为独断暴戾的暴君和他初具羽翼有了野心的太子 抱背之欢出处原文: 景公盖姣。有羽人视景公僭者。公谓左右曰,问之,何视寡人之僭也?羽人对曰,言亦死,而不言亦死,窃姣公也。公曰,合色寡人也,杀之。晏子不时而入见曰,盖闻君有所怒羽人。公曰,然,色寡人,故将杀之。晏子对曰,婴闻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虽使色君,于法不宜杀也。公曰,恶,然乎。若使沐浴,寡人将使抱背。 讲个冷笑话:少侠宫主这算虐狗吗(dog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四十八) 上任玉蟾宫宫主云游四方前,曾与蓝兔推心置腹地交流过一次。 她半是惊叹半是惋惜地看着已长成一名亭亭玉立少女的蓝兔,问道,“蓝兔,我让你扮作男儿身,你可曾有怨?” “怎么会?”蓝兔讶异地抬头,“这么多年宫主对我倾囊相授,又一力培养我成为玉蟾宫下任宫主,蓝兔感恩尚且不尽,怎会对宫主心生怨怼。” 玉蟾宫宫主看向蓝兔那不含一丝杂质的赤诚眼神,心下感慨,“蓝兔,如今你避居玉蟾宫,自然无所谓,可倘若有一天,你遇上了喜欢的男子呢?” “蓝兔不知这世间什么样的男子能让蓝兔折倒倾服。”蓝兔那双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似乎不明白玉蟾宫宫主的问题有何困难。 “哈哈,”玉蟾宫宫主笑出了声,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她凑近观察着蓝兔的面容:白皙的皮肤看不见一丝绒毛,轻轻上挑的瑞凤眼端正中不失一丝妩媚,樱桃小口红得娇艳欲滴,这样一张脸,仿佛天生就该搅动风云,引人追捧、甚至为之痴狂。“你一心向武,我自然知道。只可惜你不了解世间男儿,为了占有美色,他们俯身低眉、强取豪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的冰魄剑法虽已大成,也未必能抵挡住有心人的觊觎。” 她想到为蓝兔卜算之卦象——红鸾星入命宫,再看如今蓝兔这张艳绝武林的脸庞,还有什么不明白,只细心叮嘱道,“蓝兔,我与你讲这些,并不是要让你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倘若你遇到一人,他不在乎你的容颜、性别,只心悦你一人之灵魂,那么,你可以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 蓝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时她尚不明白,玉蟾宫宫主所谓的“只心悦一人”到底有什么不同。而今,她望着身前骑马奔驰的白衣少侠,伞坊、雪山、宝峰湖、大杨镇......他们一同携手共渡的种种难关一幕幕映现在脑海中,白衣少侠那难掩的关怀与爱意似乎让她明白了玉蟾宫宫主当初的未尽之意,也让她第一次心中为某个人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白衣少侠勒马放慢了速度,回身笑意盈盈地朝她招手,阳光穿透林叶打在他的身上,如同给他披上一层朦胧的金纱。蓝兔见状,挥动缰绳加快几步,骑到与白衣少侠并肩的位置。 她笑得狡黠而神秘,开口说道,“虹猫少侠,待时机成熟了,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四十九) 麒麟现身了! 这则震动武林的消息一出,立即吸引了各方势力的注意。首先是准备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马三娘,如果麒麟不需要以七剑合璧为引,就能掌握在手中,她伪装成紫云剑主的计划也许还需要再行更改。不过她一向多疑,当即便派手下去探听真实消息。 其次是正准备寻找第六剑青光剑主的七剑传人,麒麟现身事关重大,一旦被黑心虎抢先获得麒麟,那他们一路走来的努力将全部化为乌影。思及此,即使一向理智的虹猫少侠也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当即调转方向前往传说中麒麟现身的沼泽地。 沼泽地。 站在山间高台的黑小虎俯瞰沼泽地不远处出现的七剑传人,目光死死盯住了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蓝色,待几人走进包围圈后,他抬手示意。只见漫山遍野一下子冒出了无数手握弓箭、火把的黑衣人,密密麻麻的人头笼罩在山上,宛如草木般茂盛。 “有埋伏!”一路追赶着麒麟脚印的虹猫如梦方醒,拔出长虹剑。漫天箭雨扑面而来,七剑只得拼力一战,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剑锋切中矛头,削平锐利猛烈的攻势。 “虹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箭雨过后,蓝兔正想建议几人从唯一的峡谷口突围出去,却听上方黑小虎悠悠对她开口: “蓝兔宫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惜你英雄年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从此愿意归顺于我,我便放你一马。” 四周的山峰上,魔教的黑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七剑传人,他们都蒙着面巾,高举的火把映在每个人相似般漆黑的瞳孔里,只照出了无情的杀戮之意。沼泽地一片寂静,唯余猎猎风声,鼓动着竖起的一面面黑色的虎字旗,只待黑小虎一声令下,便可如潮水般扑向俨然日薄西山的敌人。 马三娘见状,忍不住暗骂一声,黑小虎这个疯子,竟完全将她弃之不顾,看来是铁了心要连带着她一起葬送所有人了,她若不死,以后必定要黑小虎好看! 蓝兔狠狠擦了擦脸颊上箭矛擦出的伤痕,平素白净的脸上染上的血污更衬得她目光如炬,英姿飒爽。她下意识握紧了身旁白衣少侠的手,朝他望了过去,只见虹猫也神情端肃地凝望着她,眸中既有生死相依的坚定,也有四面楚歌的悲壮。 她轻蔑地大笑两声,冰魄剑的剑锋遥遥指向黑小虎,“不必多言,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传我指令,杀掉虹猫,活捉蓝兔!谁若能做到,本少主赏银万两!”黑衣人闻言,立刻山呼海啸般涌向了沼泽地中央的七剑,密密麻麻的黑色长龙似乎要将几人吞吃殆尽。 黑小虎攥紧了他的长弓,带着浓烈恨意的目光伴随着射出的箭矛袭向白衣如松的少年。虹猫似有所感般抬头,但是重重包围之下,难以闪避的长箭还是刺中了他的左肩。 他“嘶”的一声捂住肩头,平素舒展的剑眉拧在了一起,左手颤颤巍巍地摸向箭身,狠心用力折断了矛头已深陷血肉中的箭杆,长虹剑拼劲最后一口气射出一道剑光,攻向正蠢蠢欲动想要立功的黑衣人。 蓝兔见状心神大骇,忙扶住白衣少侠摇摇欲坠的身体,情急之下以女声本音喊道,“右边峡谷口有破绽!从那里突围!” 右侧峡谷地形狭长,易被阻遏,但也因此难以布置人海战术。蓝兔一声令下,抱住虹猫踩在黑衣人的肩头运起轻功直飞向峡谷口,想要阻拦的黑衣人纷纷被冰魄剑刺了个透穿。 “都给本宫主让开!”蓝兔浑身散发的威压令人见之生寒,在她附近的黑衣人反不由得倒退两步,生怕触怒了这位神挡杀神的冰魄剑主。大奔、逗逗和马三娘见状,也冲上前掩护蓝兔,几人终于成功从峡谷口杀出了一条血路。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黑小虎摩挲着自己手中的长弓,他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第一次射中了蓝兔,第二次射中了虹猫,可为何无论哪次,他都未尝感受过本应属于赢家的快乐。 (五十) 天悬白练。 栖凤山上一道奔若银河、长若白练的瀑布喧豗直下,在瀑布底层层相垒的青苔石旁,一个人影突然从水中窜出,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肩上,水珠顺着额角滚落至瘦削的下颌,被溪水浸润的脸庞仿佛被洗练干净的白玉,配上那双艳丽的桃花眼,宛若山中诱惑行人的精魅。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被灰布层层包裹的长剑,长剑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头,剑柄甚至被水泡的有些褪色,但上面那条蜿蜒盘曲的青龙纹饰看起来仍旧栩栩如生,青龙怒目而睁,似乎要将这十年潜龙在渊的隐忍悉数付之一炬。 “护法,我打听到少主那里的消息了。”一个黑衣人恭敬地向跳跳行礼,这人正是黑心虎安插在跳跳身边监视的鸣鸣,在江南狐府时他被跳跳发现了身份,被逼服下半月散,从此作为跳跳打听机密消息的探子为跳跳所用。 鸣鸣抬头看了一眼跳跳,被他那摄人心魄的容貌惊得忙低下了头,“七剑中了少主的埋伏,拼死突围,听说长虹剑主至今生死未卜。至于那麒麟,我确实亲眼见到少主身边有只红色瑞兽,但也只是远远一瞥。” “知道了,干得不错。”跳跳披衣起身,向他伸出左手,掌心处赫然是一个玉瓷瓶。 “这是?”鸣鸣瞪大了眼睛,“如今半月之期未到,您为何——” “这是根治半月散的解药。”跳跳拢了拢湿发,眉眼间带着鸣鸣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畅快,仿佛解开了心头郁结多年的心结,以至于这畅快中甚至夹杂了一丝疯狂,“以后不用再找我要解药了。” 跳跳说完,将瓷瓶向他一抛,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鸣鸣手忙脚乱地接过瓷瓶,忙追着他的脚步,不解地喊道,“您给了我解药,就不担心我出卖您吗?” 青衫剑客脚步一顿,回身斜睨他一眼,仰天大笑三声,“鸣鸣,你这头脑当真不适合在魔教生存,服了解药之后就速速远离这是非之地罢。”倘若他跳跳再心狠一点,以这人言语岂不是要落得横死剑下的下场。 不过,他确实不担心黑心虎对他起疑心。因为今日,他和黑心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五十一) 在一片开阔的水潭旁边,跳跳倚靠着一棵粗壮的榕树,怀中抱着一柄长剑。而树上用铁链绑着一个灰袍少年,正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肯定,等黑心虎来了,你就会放我走是吧?”这灰袍少年正是外出采药的逗逗,自从那日他们逃出生天后,虹猫便发起了高烧,他把脉之后发现黑小虎射中虹猫的那一箭箭矛上有一种难解的奇毒,于是背上竹筐准备尝试配副解药。然后,他就被这个自称要单杀黑心虎的人绑架了。 黑心虎武学深厚,又通过血魔疯癫丸习得邪功,可谓刀枪不入。逗逗从未想过,除了七剑合璧之外,还有另外铲除黑心虎的方法,于是他劝这人冷静思考。可跳跳听了这话却道,“七剑合璧尚未有确信,若黑小虎先将麒麟献给黑心虎,那还如何奈何得了他?” 什么合璧不合璧,若是不能报父母血仇,他跳跳已然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说回当下,跳跳正要答逗逗的问话,却见黑心虎信步走来,端的是自信悠然,他瞥了眼绑在树上的逗逗,“护法,这就是你信上说的捕获的七剑传人?” “护法?”逗逗闻言浑身一抖,生怕自己陷入了魔教的陷阱,而那被称作护法的剑客却并未看他一眼,只牵了绑他的铁链径直向黑心虎走去。逗逗忙猛烈挣扎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尽于此时,却见剑客松开铁链狠狠推了他一把,低声道: “快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封存已久的青光宝剑于剑鞘中飞出,狠狠刺向黑心虎心口。 “护法,你背叛本教主?”黑心虎不可置信地抬手抵挡袭来的剑光,仓促之下还是被剑锋划伤了手掌。他抬手看向自己掌心的血痕,眼神被勾出了几分嗜血之性,一掌黑心煞掌便拍向跳跳面门。 跳跳俯身躲过,足尖点在树上,向高处纵身一跃,从树上扯下一把系着数个风筝的长长铁线,青光剑高高举起——在这阴云密布的雷雨天中,天雷阵阵劈向风筝,顺着铁线全部导向了跳跳手中的青光剑。 “昔年你屠我青龙门满门十八口人,今日该是你偿命的时候了!”跳跳携雷霆之威冲向黑心虎,青光剑也似有所感般细细鸣颤,刺向黑心虎的心脏处。 “只凭你?”黑心虎轻蔑地笑了笑,运起护体神功,双掌正面迎向跳跳的攻击—— 传闻武林中,黑心虎有黑虎神庇佑,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阎王簿上无姓名,神仙要让三分情。多少年来,没有人见过黑心虎受伤,似乎哪怕让他流一滴血,都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也因此,百姓才口口相传黑心虎就是黑虎神再世,要顶礼膜拜,方能获得神祗的一丝垂怜。 没人怀疑过这个传说的真假,虽说传闻七剑合璧也能与黑心虎相抗,但那也只是另一个难以触碰的传说罢了,谁见过七剑合璧?没有。谁能保证七剑合璧一定会杀死黑心虎?也没有。 黑心虎的强大是肉眼可见的、无可置疑的。 浓烈的烟雾渐渐散去,现出了方才激烈相抗的两人身影。青衫剑客以剑撑地,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一口鲜血直直喷出,染红了胸前衣襟。 黑袍男人见状想要大笑,却牵动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他后知后觉地捂住左腹,又抬起手,不可思议地看到上面沾满了自己伤口上淌出的鲜血,他向后趔趄两步,“什么,这怎么可能?” 跳跳冷眼旁观黑心虎的慌乱神情,语声缓慢却坚定,“黑心虎,从今以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你会受伤,更会死亡。” 丝丝铁线被天雷燃尽,垂落在地面。狂风卷起风筝的碎片,似乎要飘到天涯海角。在雷电的锤炼之下,风筝最终挣脱了铁线,获得了自由。同样以生命为赌注,青光剑主最终挣脱了绑缚他十年的枷锁,从此再无魔教的青袍护法暗夜潜行,唯有仗剑潇洒的青衫剑客行走江湖。 *看虹七的时候感觉跳跳确实是比较独的性格,他和七剑传人的感情是逐渐培养的,而不是一开始就明确奔着七剑合璧这一目标去的(和莎丽正好成对照组了) *在这里我要补充两个热知识: 1)中箭了不能立刻拔,要先折断箭杆 2)雷雨天不要放风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5章 第 15 章 (五十二) 在一间逼仄的岩洞里,潮湿的石壁仍向外渗着水,地面苔藓生长的正旺,洞穴角落偶尔还会传来不知名硬壳动物悉悉簌簌爬过的声音。 白衣少侠意识不清地靠在岩洞内的一块大石头上,额头滚烫,发丝被冷汗打湿,丝丝缕缕黏在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他的左肩伤口处血迹已经变得暗沉,染透了身上原本纯白的布料。 蓝兔支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只听平素理智冷静的虹猫正喃喃自语着什么,她凑近了才听清,虹猫口中翻来覆去地念着一个词: “爹......” 蓝兔心里猛地一揪,低下头掩饰自己夺眶而出的泪花。而一旁守候的大奔甚至马三娘都露出了不忍之色,别开脸不愿再看。 逗逗脸色沉重地为虹猫把好脉,对蓝兔说道,“虹猫体内有一种奇毒,想是他中的那一箭带的毒素,我若配药,需要箭矛上的毒源。可这箭现在深深陷在虹猫体内,难以用刀剜出——” “逗逗,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就是。” “我需要一个人用嘴将箭矛咬出,可这箭有毒,需要万分小心——” “我来。”蓝兔斩钉截铁地答道,“逗逗,我们还需要你配出解药,你不能有闪失,这件事就让我做吧。” 说完,她当机立断起身翻坐,以手解开虹猫的层层外衣,露出那血肉外翻、隐隐见骨的伤口。 昏迷当中,虹猫只觉得两片湿润的唇瓣贴在自己疼痛难忍的伤口处,像一道冰泉突然灌溉在自己的伤口,一阵冰凉凉甚至舒适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蓝衣宫主正伏在他的身上,长长的眼帘低垂,掩住了她专注的神色。 “你——”虹猫担忧地想要举起手推开蓝兔,只可惜她的动作比他更快。她的唇舌摸索着咬住了一片铁锈环,一点一点缓缓将箭矛拔了出来。虹猫浑身一颤,顿时全身肌肉紧绷,拔箭的疼痛感使他脸色更加煞白,力气全无。 “放松,”蓝兔将箭矛吐在逗逗的掌心处,回身安抚般轻拍着白衣少侠,话语中既是安慰虹猫又像是说服自己,“箭已经取出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一阵浓重的困意袭向虹猫,他感受着萦绕自己的那股令人安心的香气,渐渐陷入了沉睡。 (五十三) 雷声的轰鸣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狂风骤雨无情地摧打着林叶,也击打着行走在林荫小道的每个黑衣人身上。 黑小虎站在山顶处,背手俯瞰黑衣人分成若干小队,搜寻着这座大山上每一个可能成为七剑藏身之处的角落。而他的身后扎着若干帐篷,皆安顿着魔教受伤的黑衣人。其中一个小兵正和身边人闲聊: “说起来,当时冰魄剑主为了救长虹剑主拼死突围,那气势真是吓人,幸亏我躲得快,才没送了命。” 另一个人也心有余悸,“我当时也在冰魄剑主旁边,听到她的话我就赶紧让了路,生怕晚一步小命不保。”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当时冰魄剑主说话的声音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啊?真是奇了怪了,冰魄剑主不是武林有名的美男子吗?” 另一个刚要答话,突然感觉一阵冷风从身后袭来,他回头正想骂是谁忘记放下帐篷帘,就见黑袍少主默默地站在身后,冷冷地说道: “把你们刚才说的话,一字不差再说一遍。” 两个小兵抖了抖,以为今日不幸,虽然没有死在冰魄剑下,马上也要死在少主拳下做一对亡魂了:阖教谁人不知少主对那蓝兔宫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他们竟然背后议论冰魄剑主对长虹剑主赤忱相待,这不是找死吗? 两人抱着必死的想法,面如死灰地把刚才的闲聊向少主重复了一遍。谁知黑小虎一开始面色阴沉,越听眼神反而越亮,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的喜讯一般,满意地解下腰间装满盘缠的钱囊扔到两人面前,“很好,你们两个做的不错,重重有赏。” 而在魔教费尽心力遍寻不到的山洞里,虹猫悠悠转醒。自从逗逗出门采药后,他断断续续醒来又昏睡过去,高烧也始终没有退下。一只冰凉的手抚在他的额头上,他抬起眼,正对上蓝兔担忧凝望的眼神。 “我没事的。”虹猫勉力勾起唇角,撑着力气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呢吗?” “你少说些话。”蓝兔瞋视他一眼,按照逗逗临走前的交代给虹猫换药,“逗逗走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担心他遇到危险。” 虹猫刚想让蓝兔安心,一阵眩晕感再度从后脑勺传来,他不自觉捂住额头,一声闷哼从咬紧的唇瓣中溢出。 “这样不行,我得去找逗逗!”蓝兔见状,心急如焚地站起来,自从逗逗出去的这一个时辰,她已经不知第十几次去洞口等他回来了,只是左等右等总不见他身影。 马三娘见状,眼珠一转,也要和蓝兔一同去,说是多个人手多个帮助。蓝兔总归不放心让这奸细一同和如今受伤的虹猫留在一起,于是也便同意了,只叮嘱大奔小心看好虹猫。 (五十四) 一出洞穴,马三娘便向蓝兔提议分道而行,提高寻人的效率。蓝兔心下了然这人恐怕是要和魔教联系,但无论怎么说马三娘有促成七剑合璧的想法,目前还不大可能危害七剑,甚至可能有利于他们,于是她便当作不知情的样子答应了马三娘。 黑虎崖。 马三娘在自己曾经练功的洞府前吹了一声口哨,几个身着紫衣的魔教教徒便现了身。她们身后拖着一个麻袋,麻袋里红色的麒麟兽正呜咽地叫着。 “麒麟?”马三娘冷笑一声用剑划开麻袋,也划破了猪无戒用来伪装的麒麟衣外套,里面的棉絮漏出,顿时随着风飘散开来。“漏棉花的麒麟?是谁指使你在这里装神弄鬼,老实交代,我饶你不死。” 猪无戒费力地摘下头套,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副教主,是我啊?” 听猪无戒讲完事情原委,马三娘嘲讽地笑道,“猪无戒,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真以为这假麒麟是这么好扮的?教主一向奉麒麟为瑞兽,全教上下都等着教主捕获麒麟飞升成神,结果你和黑小虎搞出这么一出,你猜教主若是知道,你这个故意装神弄鬼、亵渎神兽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黑小虎无论如何是黑心虎的亲儿子,可猪无戒可没人袒护于他。 猪无戒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脸色一下子扭曲起来。原来黑小虎搁这儿故意设计他送死呢!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了几分情真意切,恳求道,“三娘救我!还望您给我指点一条活路!” 马三娘正愁没机会报复黑小虎,当即笑道,“你现在烧了你这身行头,赶紧趁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向教主交代了你的罪过,那还有掩饰过去的机会。若是你扮演假麒麟的事情在教主之前被教众知道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咯!” 若是黑心虎知道自己的儿子背着自己对七剑下此毒手,甚至不惜用假麒麟蛊惑人心,他会怎么看待这个阻挠他获得麒麟的儿子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五十五) 跳跳正酝酿着自己的最后一击,这次为了铲除黑心虎,他已决心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青光剑在闪电的映照下迸发出耀眼的青色光芒,剑招快得几乎令肉眼难以捕捉,几道虚影之中,剑锋直指黑心虎而来—— “想杀我,你的本事还不够。”稳住气息的黑心虎提气运功,淡紫色的光晕笼罩周身,他运起全身内力一掌击向跳跳,已是准备将其一掌毙命。 “小心!”本准备逃走的逗逗看到跳跳的青光剑,又折了回来,正好看到他不要命地攻击黑心虎这一幕,一咬牙也拔出雨花剑掩护在他身侧。而一道蓝影比他更快地挡在跳跳的身前,硬生生接了黑心虎这一掌,重重跌落在地上。 “蓝兔!”跳跳目眦欲裂,收剑入鞘,飞身跃到蓝兔身边,双手颤抖着将她扶起,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心求死复仇,不想牵涉任何人,更不想因此害了......自己心中珍藏的明月。 顺着逗逗掉落的药筐一路追至此地的蓝兔呕出一口鲜血,方才认真地注视着跳跳的眼睛,缓缓说道,“青光剑主跳跳,你是我们七剑的一份子,我们不会坐视你不管,更不会任你轻生取义。” 跳跳心神大恸,不提防被蓝兔点了身前睡穴,疲惫的睡意渐渐袭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在脑海中大喊不要,身体却难以控制地倾倒下来。将青衫剑客托付给逗逗,蓝兔举起冰魄剑挡在黑心虎面前,坚定地说道: “想要动他们,先过我这关。” 望着灰袍少年背着青衫剑客远去的身影,黑心虎讽刺地笑了笑,“真是令人感动的七剑情谊啊,只可惜,我杀了你再去追杀那两人,也耽误不了许多功夫。”他一掌拍向蓝兔头盖骨处,行动处飞沙走石,仿佛要搅动混沌,自成一派天地。 “不必废话。”蓝兔握紧冰魄剑,左手流云飞袖从袖中飞出,卷向黑心虎手腕,俯身荡过黑心虎臂下,回身曳住,右手冰魄剑凝聚剑气,一招冰天雪地顺剑锋刺去,彻骨寒意顷刻弥散在空气当中。 “雕虫小技。”黑心虎略一发力,手下黑雾升腾侵蚀向流云飞袖,蓝色绸布顿时裂成丝缕垂落地面。他一掌再度拍向蓝兔心口,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蓝兔将冰魄剑横在身前,双手发功护体,却见一人从远处奔来,运起轻功飞至她的身前,挡下黑心虎一掌—— “父亲,饶她一命吧!”探听蓝兔踪迹,一路尾随而来的黑小虎气喘吁吁地说道,“就看在儿子的薄面上。” “你对蓝兔认真了?”黑心虎眯起眼睛,想到教中隐约流传的消息,审视着黑小虎身后面若桃花的蓝衣宫主,“他可是个男人。” “不,父亲!”黑小虎反驳道,“她是女人。” 他的身后,蓝兔瞪大了眼睛,一股凉意从她的脊背直直窜至天灵盖处,如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背后蜿蜒而上。 第16章 第 16 章 (五十六) 黑虎崖往日没一丝人气的宫殿突然被少主下令整饰一新,特别东厢房那间偏殿里,突然源源不断地摆进了许多稀罕的奇珍异宝: 据说世存唯二的紫色琉璃宝瓶、相传古蜀国国主以千年神树制成的紫檀木雕荷花纹宝座、还有一张从教主夫人嫁妆中找出的黄花梨木龙凤呈祥架子床。 这不同寻常的气息让许多魔教教众私下议论纷纷,难道少主这是好事将近了?可从来没听说过少主和哪位佳人有过联系啊? 很快黑心虎放出的消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少主要和玉蟾宫宫主蓝兔结亲!就在所有人以为教主也失心疯了,竟答应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男人的时候,另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也被放了出来:那玉蟾宫宫主蓝兔竟是女人! 一时间,武林震动,多少暗中倾慕蓝兔已久的武林女侠肠断心碎不表,多少尊七剑为武林正派的江湖中人暗暗唾骂蓝兔也不表。 而在舆论中心的蓝兔此时却被软禁在东厢房的偏殿里,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教徒刚刚送来的红色婚服,婚服上摆放的凤冠金枝招展,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却刺痛了她的眼睛。 “蓝兔,你瞧着这新衣可还满意?”黑小虎急切地迈大步走了进来,眼神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期待,入目所见的却是蓝兔冷淡得找不出一丝喜色的眸光。 “你,你不愿意嫁给我?”黑小虎一愣,笑容僵在嘴角。 “黑小虎,当日的事情你都清楚,何必还来问我。”蓝兔颇有些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那天黑心虎对她起了杀意,黑小虎为了保下她的命,情急之下不仅暴露了她的女身身份,还提议与她结亲来让黑心虎放下戒心。 黑心虎对于打压七剑气焰的事情乐见其成,若是第二剑冰魄剑主成为了魔教的少主夫人,他的威名自然要在武林再上一层,七剑合璧的事情也可牢牢掌握在手中——一个让黑小虎心悦的蓝兔正好便成为了他拉拢七剑的棋子。 “你当日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不尽,但是以身相许恐怕并非蓝兔能做到的。”蓝兔向黑小虎抱拳行礼——这动作既表达了她的感激之情,又显示了她与他划清界限的决心。 黑小虎闻言不甘心地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里面那颗心脏的跳动正猛烈地传导到她的手上,“蓝兔,你当真要对我如此残忍?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吗?” 蓝兔使劲儿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却没能挣脱,“黑小虎,我心中已有意中人,你放手罢。” 黑小虎更攥紧了她的手腕儿,“你的意中人是虹猫,是不是?” “是。”蓝兔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她眸中的坦荡更激怒了黑小虎,他质问道: “我黑小虎到底哪里不如虹猫,论出身、功夫、样貌,我有哪一点逊色于他,为何你心心念念始终是虹猫少侠!若嫁给我,你何须在刀光剑影中步步维艰,我必不会让你有半分损伤!” “虹猫绝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蓝兔冷声回道,“我蓝兔三岁习武,苦练十三年,就是为了行侠仗义、锄恶扬奸,我怎么可能成为你后宅中的一朵娇花,在魔教四处搜刮的民脂民膏上安享锦衣玉食?” 黑小虎的手不自觉松开了蓝兔,“若我不是魔教少主——”是否我们两个也有可能,做一对神仙眷侣? “黑小虎,这话你自己信吗?”蓝兔那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凝视着他,让他简直无所遁形。 他怎么可能不是魔教少主,他怎么可能斩断与父亲的血脉联系,眼睁睁看着七剑合璧杀死他的父亲。 当初失忆时他与蓝兔的最后一面再度浮上心头,他突然明白了当初蓝兔为何表现得如此决绝:她从未忘记两人属于不同的阵营,她要的只是与他两不相欠。 (五十七) 在逗逗焦急的呼唤声中,刚刚解毒的虹猫终于睁开了眼睛。环视洞穴,他们的藏身之处多了一个抱着青光剑的剑客,那人脸色苍白,呼吸间带着几分沉重,一看也是重伤未愈——这人正是魔教的前护法,青光剑主跳跳。 逗逗三言两语将事情讲完,只见白衣少侠已经走到跳跳面前,他语调平平,在场众人却分明听出了压迫感:“青光剑主,当日以雷电阵铲除黑心虎,你有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跳跳抬眼对上虹猫锋利的目光,语气凝滞但却一字一顿地说,“是我报仇心切,一意孤行,不仅置雨花剑主于险境当中,更连累了蓝兔——” 话音未落,灼热的长虹剑剑锋出鞘,在场的其他人瞳孔一缩,纷纷喊道: “不要!” 而长虹剑的剑刃在快要贴向跳跳的脖颈时堪堪停住,一缕碎发沿着剑刃飘落地上。大家悄悄松了一口气,却听虹猫说道: “此事虽说是你冒险,但归根到底,是我因麒麟现身判断失误、处置不当所致,你不相信我能促成七剑合璧,选择只身复仇,理固宜然。如今你以发代过,日后当担负起第六剑职责。七剑合璧事成之后,我不会阻拦各位行事,但在此之前,望诸位听我调动,再生波折,我绝不轻饶。” 跳跳有些惊讶地看向比之当初相遇更显成熟稳重的七剑之首,他的丹凤眼尾隐隐泛起赤色,声线却似乎毫无变化,依旧坚定有力: “逗逗,你在这里照顾好跳跳,大奔、马三娘,你们两个在黑虎崖下十丈坡处接应,我去黑虎崖将蓝兔救回来,同时探听麒麟消息,若蓝兔和麒麟有一者出现闪失,我一力承担。” 黑虎崖。 准备与七剑结秦晋之好的黑心虎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与教徒一同庆贺此事,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间,黑心虎拍了拍手,一列身着薄纱的舞女从门口翩翩而入,盘随着乐者的鼓点,婀娜多姿的舞女摇摆腰肢,直看得在场的魔教中人眼都直了。 而黑小虎一杯一杯喝着闷酒,无意留心场下的动静。突然,一阵异动从主位上传来,打断了在座所有人的思绪—— 只见为首的一个舞女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刺向正沉浸在温柔乡中的黑心虎。黑袍教主一挥衣袖,一掌打向舞女心口,那舞女就像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被随意地踢落到地上,她的面巾落下,露出了黑小虎熟悉的面容——是黄鹂。 她那饱含恨意的眼神注视着黑心虎:“魔头,没能亲眼看到你死,当真是姑奶奶的遗憾。” “你是何人?”黑心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黄鹂,像是瞥了一眼路边的杂草,“连内力都没有,竟妄想刺杀本教主。” “你的手下掳走我夫,逼他做你的信徒,他不愿,你们就杀了他!”黄鹂的嘴角不断地渗出鲜血,却死死挺着口气,“你还掳走我做你的舞女,甚至为此杀了我的奶奶!我全家因你家破人亡,你却还有脸面问我是谁?”说完,她的气息终于耗尽,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即使是死后,她的眼睛仍大大地睁着,似是不甘地望向黑心虎的方向。 “无趣。”黑心虎挥了挥手,“拖下去,晦气。” 黑小虎全身冰冷地看着曾经与他语笑嫣然地谈话、憧憬着嫁给心上人的女孩变成了一具尸体,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与蓝兔的对话。 那时他质问蓝兔,难道生来就身为魔教少主,是他的错吗?难道他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吗? 可蓝兔却失望地摇了摇头,“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率兽而食人,是谁之过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谁之过与?” 黑小虎如今才明白蓝兔的未尽之意: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五十八) 黄鹂的尸体萦绕在黑小虎的脑海中,变成了胡奶奶的尸体,最后又变成了蓝兔的尸体。他猛地瞪大眼睛,才发现自己生平第一次竟然做噩梦了。 他推开蓝兔卧房的门,他的心上人此时正完好无损地睡在榻上,只是紧皱的眉头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安定。 黑小虎走上前,却见本就睡得极浅的蓝兔已然惊醒,警惕地起身望向门口: “黑小虎,你来做什么?” 黑小虎以食指搭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送你下山。”与其等着将蓝兔逼死在魔教,还不如就此放她离开。 在黑虎宫的西北角处,有一条下山的小径,是他小时候练功无聊时前往山下玩耍的小路,除了他没人知晓。凌晨的寒风冷得刺骨,仿佛要刮到人的心窍里,黑小虎顶着寒风带蓝兔走到下山口,却见一个黑影已经拦在了那里。 是黑心虎。 他一掌挥向黑小虎的脸,掌风狠厉,直直将他的左脸扇出了道道血痕: “派人假扮麒麟,夜送冰魄剑主,你这个少主当得很威风啊?完全不将我这个教主的安危放在眼里,怎么,是准备等我死后给你腾位置吗?” 黑心虎眼中冒火,耳畔似乎还萦绕着宴会散后猪无戒一边示弱一边抖搂出的所有信息: 黑小虎派人假扮麒麟,引诱他以为麒麟现身无需七剑合璧,对七剑痛下杀手,如此便可让黑心虎因为修炼血魔神功导致的疯疾再无治愈的一天。暗中又和七剑交好,失忆时与虹猫蓝兔一起共同对抗魔教,与青光剑主跳跳私下结交,如今又想放走冰魄剑主暗中施惠,桩桩件件只透露出一个信息—— 黑小虎,他想反啊。 黑小虎单膝跪地,言辞恳切地说,“儿子不敢,可是父亲,如今我教这样下去只会人人喊打——” “你被冰魄剑主忽悠了罢,”黑心虎稳定心神,挤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摸了摸黑小虎的头,“你送她离开,她难道以后会对你手软?只有你的父亲才是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你莫要分不清敌我。” 黑小虎抬起头,他的眼神中透着迷茫,“可父亲,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心爱之人?”而不是得到心爱之人的一具尸体。 “合作,与七剑合作。”黑心虎循循善诱,像一个耐心的父亲,仿佛刚才出手伤人并非是他所为,“你无需改变,只要让七剑与我们一般,也可成就一段佳话。” 让七剑,与魔教一样。虹猫也会像自己一样,这样蓝兔也就不可能再对他另眼相待。黑小虎的心里再次燃起了火苗,而他的身后,发觉事态不对的蓝兔后撤几步,刚想离开,黑袍少主已经动作更快地拦在了她的身后,他的披风搅动起夜间的寒风,凛冽的温度仿佛能剿灭山崖上蕴藏的一切生机: “蓝兔宫主,对不起,我改主意了。” (五十九) 魔教少主与冰魄剑主结亲的消息再度转变了个说辞。据说冰魄剑主自称已经与长虹剑主私定终身,非卿不嫁。教主黑心虎感慨冰魄剑主对长虹剑主情比金坚,决定成全两人。但要放冰魄剑主离开,他还有一个要求: 长虹剑主明日午时必须独自来黑虎崖接人。 黑虎宫正殿,黑心虎倚靠在主座,他的下手方分别是黑小虎和被捆在椅子上的蓝兔。极目望去,两列教徒手持长矛,从殿内延申至上山的台阶处。太阳已经高高悬在正殿上方,仿佛驱散了一切黑影,黑心虎望着殿外,百无聊赖地对黑小虎笑道: “虎儿,你说虹猫今日该不会不敢来吧?” 蓝兔握紧了拳头,她相信虹猫不会放弃她,可她又担心虹猫真的孤身前来,中了黑心虎的陷阱。 “他不来也好——”黑小虎冷哼一声,却听台阶下一道温润的男声轻快地应道: “谁说我不敢来了?”白衣少侠的身形从台阶口显现出来,除了背上背的那把长虹剑,他毫无倚仗,可他却似乎并未感觉到危险,身姿挺拔如松,步履稳重,走到大殿正中央。他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蓝兔,见她无恙,才向主座上的黑心虎拱手笑道: “在下虹猫,特来接我妻归家。” 第17章 第 17 章 (五十九) 黑心虎背手起身,闪烁着幽光的双眼打量着年轻的白衣少年,他的年纪不过和他的儿子黑小虎一般大小,却胆敢只身一人前来深浅莫测的黑虎崖,举手投足看不出一丝胆怯,可见心中无畏。他不禁回忆起上次见到虹猫时的场景: 那是在西海峰林的火海当中,虹猫一人和麒麟被魔教重重包围在悬崖边。他手持长虹剑,充满恨意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黑心虎曾在无数被他杀掉的蝼蚁眼中看到过,他觉得没什么稀奇的。 于是他在心里暗自不屑地感慨,原来白猫那个老家伙拼死相护的长虹剑传人不过是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复仇心切、情绪冲动,没什么值得放在眼里的。眼见虹猫已是穷途末路,黑心虎自认为开恩地发话道: “虹猫小儿,如今你已经无路可退,不如交出麒麟,我饶你不死。” 虹猫抱紧了红色的麒麟——它那火红的皮毛让黑心虎流露出贪婪的眼光,向他喊道:“黑心虎,你做梦!”话音未落,麒麟高高腾跃而起,迈向宽约十丈有余、深长千仞的无底崖壑。 黑心虎以为虹猫宁愿和麒麟一同赴死也不愿交出麒麟,气急败坏地命人放箭,箭矢如星雨洒向悬崖,接着令他难以置信的一面出现了: 即使身中数箭,虹猫仍然拼着一口气,在半空中发动内力托举了一把下坠的麒麟,使麒麟借力跳到了悬崖对岸。而虹猫则闭紧牙关,咬紧了长虹剑,直直坠向深不见底的沟壑,以生命为赌注守护了白猫临终的嘱托。 白猫死前潇洒而自信的笑声再次回荡在他的脑海中:“黑心虎,杀了我又如何,七剑合璧是大势所趋,你姑且等死罢!” 黑心虎想,也许他判断失误了,今日如果虹猫不死,他一定会成为他最大的敌人。 回过神来,黑心虎望向台下言语行事不卑不亢的白衣少侠,一股焦躁的心情从心底浮现,虹猫已经集齐了六位七剑传人,只差最后一剑,他就可以完成七剑合璧。而他黑心虎的疯疾却越发严重,甚至和青光剑主的单独一战竟受了伤,这一切都让魔教众人人心思浮。届时也许在麒麟现身之前,他黑心虎就已经要命丧黄泉了!思及此,黑心虎摆出一副友好的态度,笑道: “长虹剑主,本教主知道你与冰魄剑主伉俪情深,自然会将人毫发无伤地交给你。”他扫了一眼黑小虎,他的儿子见状挡住虹猫迈向蓝兔的脚步。 “只是,我有个条件。”黑心虎补充道,“虎儿,你来说吧。” 黑小虎从怀中摸出准备好的一个黑盒子,打开后赫然是一粒纯黑色的药丸,看不出其中有何玄机。他深深望了一眼面前已经被父亲尊称为“长虹剑主”的白衣少侠,方才恍悟原来自己始终不是他真正放在眼中的敌人,长虹剑剑锋所向只有往日被他视为无所不能的父亲——黑心虎。在这种难捱的对比当中,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疯狂的滋长,仿佛要将他径直拖入深渊: “虹猫,你若想带走蓝兔,必须吃下这个药丸,否则,今日人你是带不走的。” (六十) 虹猫盯着那颗黑色药丸,轻轻眯起了那双明亮如星的丹凤眼——那是他陷入思考的神态。自他进入黑虎崖,这里波谲云诡的氛围便没有瞒过他的眼睛。黑心虎黑小虎父子如果真的得到了麒麟,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将他请上黑虎崖,更不必与他在这里做什么交易。 他们如今待他如此客气,只可能是因为黑心虎仍需要七剑合璧获得麒麟。因此无论这药丸是什么,都不可能是让他立刻毙命的毒药。这药丸可能是招魂引、也可能是神仙丸,但无论如何,想要亲自带走蓝兔,这一关是必须过的。于是虹猫抬眼看向主座上掌握一切的真正主使(黑小虎见状脸色更黑了几分): “黑心虎,你要我如何相信等我吃下药丸,你就会放我与蓝兔一道离开?” “长虹剑主,选择权在你。”黑心虎摊手笑道,端的是笃信与自负,“要不要为了带走冰魄剑主吃下这粒药丸,你敢赌吗?” “虹猫,别中了他的激将法!”黑小虎身后,蓝兔剧烈地摇晃着身子,却挣脱不开捆得死死的麻绳,“你可是七剑之首,你不能出事!” “我更不能坐视你不管。”虹猫安抚的眼神越过黑小虎投向蓝兔,嘴角带上几分无奈的笑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伸手抓过药丸,一把塞进嘴中。“药丸我已经咽下,人我可以带走了吧。” “少侠好魄力。”黑心虎仿佛发自内心般赞叹一声,拍了拍手掌,蓝兔身后侍立的卫兵已经掏出小刀割断了束缚着蓝兔的绳子——在感到绳子松动的那一刻,蓝兔已经如飞鸟投林一般扑到了虹猫怀中,双手不安地摸索着他的脸庞、肩膀、胳膊—— “虹猫,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就在蓝兔的手要伸向白衣少侠的胸膛时,虹猫少侠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的手,低头带着几分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答道,“蓝兔,我没事。走吧,我们回家。” 他牵着蓝兔的手,在魔教教众虎视眈眈的盯视中,走出了仿佛能将所有鲜活吞噬殆尽的黑虎崖。 目睹了这刺眼的一幕,黑小虎不禁趔趄了两步,右手捂住自己隐隐酸胀的心口,“父亲,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我会这么难过?” 黑心虎有些冷淡地对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儿子说道,“虎儿,这是属于弱者的无谓感情。想要什么抢到手就是了,何必呈小儿女作态。” 虹猫吃下的正是他修炼用的血魔疯癫丸,一旦吃下,武功大涨,但也会失去理智成为嗜血狂魔,若虹猫也像他一样染上嗜血之症,何愁他不乖乖将麒麟交出?到那时黑小虎想要什么蓝兔宫主不是唾手可得。即使虹猫不愿与他合作,亲手奉上血魔疯癫丸的黑小虎也绝无可能再背着他与七剑眉来眼去。黑心虎舒心地靠回自己的宝座,向黑小虎命令道: “你带一队人跟上他们,必要时找机会诱发虹猫的血魔之症,和他洽谈共享麒麟一事。剩下的事,我已安排了猪无戒去办。” 黑小虎眸中划过一抹隐忍压抑,他看出了黑心虎在防备他,却只得抱拳应道: “遵命,父亲。” (六十一) 黑虎崖半山腰处的山风飒飒地吹着,卷席起地面上枯硬的黄叶,透着萧索与肃杀之气。蓝兔抓紧了虹猫的手,泪花溢满了眼眶,却强忍着不想让虹猫看出。 “蓝兔,前面就是十丈坡,大奔已经在那里接应我们了。”虹猫本想让她宽心,侧头却正瞧见她眼眶中泪花打转的神情,一向冷静的虹猫慌了神,停住了脚步,“蓝兔,你怎么了?” “我、我担心你。”蓝兔狠狠眨了眨眼压下夺眶而出的泪意,“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何须被逼吃下黑心虎的药丸。” “我没事的,蓝兔。”虹猫无奈地勾起唇角,“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可能没事,你当黑心虎是什么好人不成。”蓝兔重重吸了吸鼻子,“虹猫,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 “有逗逗在,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虹猫连忙打断蓝兔的未尽之意,抬手安抚般摸了摸蓝兔的乌发,点点星光似乎从眸中溢出,“我还没能亲耳听到你的秘密,怎么忍心就这样败在黑心虎手上呢?” 蓝兔怔愣地注视向虹猫的双眸,黑心虎明明向全天下人昭告了她女子的身份,可她的白衣少侠却耐心地告诉她: 我不论其他人说什么,我只等你告诉我你想说的。 要不要做回女子,我只听你说了算。 蓝兔泪中带笑,猛地踮起脚搂住虹猫的脖颈,凑近他的耳边说道: “虹猫少侠,我确实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觊觎你很久了,你们西海峰林可还缺一位女主人?” 而骤得喜讯的白衣少侠先是身体一僵,随即又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怀里心爱的女子,郑重应道: “我虹猫之妻,此生唯蓝兔一人。待武林安定,我亲自去玉蟾宫提亲。” 十丈坡的巨石之后,终于等到虹猫和蓝兔的大奔正准备冲出去迎接两人,却突然看到两人站在原地不动,焦急地一跺脚,“哎呀,莫非出什么事了?”待看到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大奔张大了嘴巴,生平第一次结结巴巴地指着那抹白衣和蓝衣: “我的妈呀!虹猫和蓝兔、虹猫和蓝兔——”之前的种种奇怪之处一下子有了解释,逗逗当初时不时幽怨地看向虹猫的眼神也有了答案,“他们两个是一对儿!” “黑心虎昭告天下冰魄剑主心悦长虹剑主,你以为是无的放矢不成?”马三娘强忍着翻了个白眼,当初蓝兔在金鞭溪客栈对她的百般抵触一下子有了答案,她顿觉自己媚眼抛给瞎子看的行为实在像个小丑。 然而大奔并没有理暗暗生气的马三娘,已经欢快地张开双臂,朝两人奔了过去。 (六十二) 回到藏身的洞穴,见蓝兔平安归来,并且带回了麒麟是黑小虎派人假扮的消息,众人皆是长舒了一口气。如今只待找到第七剑旋风剑主,他们七剑合璧便指日可待了! 而逗逗给虹猫把完脉后,也并未发现有何毒物积重的痕迹。心弦一放松,众人才察觉到不对劲,冰魄剑主说话嗓音清丽婉转,身形也不再遮掩女身的玲珑有致,分明是个女子呀! 蓝兔将女扮男装的始末简单讲了,众人这才明白。大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来我仰慕已久的武林高手是一位女侠,我直到今日才知道真相。” 而一旁沉默的青衫剑客上前两步,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深深凝望向蓝兔:“蓝兔,你没事就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蓝兔轻轻摇了摇头,“你在魔教卧底十年,帮助七剑无数次,这不算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她侧头瞧了眼暗暗抓紧了她的手的虹猫,笑着说道,“更何况虹猫已将我毫发无损地带出黑虎崖,往事种种不必挂怀。” 跳跳的目光扫向虹猫和蓝兔紧紧相握一直没有分开的双手,突然恍悟了什么,垂眸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失态,抬眼已经变回了足智多谋察人入微的青光剑主,轻笑着祝贺道: “原来虹猫少侠与蓝兔宫主已是两情相悦,我在这里先道声喜了。” 马三娘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跳跳,低下头没有说话。 大奔则哈哈大笑,带着几分捉弄的不怀好意问向虹猫:“虹猫,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蓝兔的,那时你可知道她女儿身的身份?” 虹猫坦然地耸耸肩,“确实不知。”所以他当初一度怀疑自己是断袖来着。 而逗逗老泪纵横,一副此身终于分明的雪冤悲愤:“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当初那本《诱拐兄弟的三十六式》真不是我的!” 众人听了俱是大笑不止,虹猫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忙给逗逗作揖道歉:“当时我以为蓝兔是男子,又怕她被我的心思吓到,故未认下,连累了神医,是我的不是。” 笑闹一番,回归正务,虹猫拔出长虹剑,兴致冲冲地走向洞口,跃跃欲试地招呼着其他七剑:“事不宜迟,如今人已到齐,我们现在就去试试六剑合璧吧!” 傍晚的夕阳缓缓落在连绵山脉的身后,望着其他人雀跃地跟着虹猫冲出洞口的身影,队伍最后的蓝兔握紧了手中的冰魄剑,残阳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她遥遥望向远方夕阳下如残血泼洒的浓艳霞光,莫名的不安从心底涌现。她凝视着意气风发的白衣少侠——他正认真地温习着长虹剑法的一招一式,第一次向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祈祷: 上苍啊,如果黑心虎给的药丸真的有问题,请让我代替他承担一切痛苦吧。 *一想到后面要发生什么把我自己给写难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六十三) 六剑合璧显现出十里画廊的影像后,黑小虎率领的追兵很快又到了。只是这次黑小虎身后的黑衣人推着一辆辆推车,上面堆满了一排排密封的坛子,散发着一股腥气,不知有何特别的用处。 就在众人看向虹猫,等待着听他安排突围时,却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白衣少侠突然半跪在地上,眉头紧皱,一边撕扯住自己的衣襟,一边喃喃道:“热、好热啊......” 逗逗忙给他把了脉,嘶得惊叫出声:“虹猫的血脉竟有倒流之兆,这是中了——” “血魔疯癫丸。”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黑小虎应声答道,他运功抬起一个瓦坛,直直向虹猫的方向砸去,酒封飞起、瓦罐碎裂,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从四周散发出来,“虹猫,如今你中了血魔疯癫丸的毒,若非饮血就难以压制你的毒瘾。事已至此,你考不考虑交出麒麟,与我父亲达成双赢?” 蓝兔浑身如坠冰窖,手脚发麻,一颗心仿佛掉进了永不见天日的无底洞中。是啊,是啊,黑心虎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就放走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药竟然是会让人走火入魔、令无数武林正道闻之色变的——血魔疯癫丸! 虹猫头疼欲裂,仿佛被人用铁锤狠狠砸向了头盖骨,耳边鸣声嗡嗡。他强撑着睁开眼睛,不远处流淌的鲜红血迹仿佛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诱惑着他一品那芬芳气息的甘甜。他的喉结微动,很快又用理智压制了燃起的**,他的双手紧握,将掌心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答道: “交出麒麟,不可能。” 黑小虎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略一抬手,装满了新鲜血液的坛坛罐罐朝着空地上的七剑密密麻麻砸去,鲜血散发出的浓郁腥气令虹猫忍不住低声呜咽一声,灼热的皮肤仿佛被来自地狱的烈火焚烧,令他无比渴慕清凉的泉水。 “蓝兔,十里画廊的灵泉宝玉可以暂时缓解虹猫的症状,你带虹猫快走,我们随后就到!”逗逗脑海中突然闪过自己看过的医方,焦急地喊道。 蓝兔支起虹猫滚烫的身体,回头用那双哀戚但又坚强的目光深深望了一眼帮忙抵御魔教的七剑传人,一滴眼泪不自觉从她的右眼滑落,她郑重地回答逗逗,但又仿佛是在提醒自己: “好,我一定会把虹猫平安带去十里画廊的。” (六十四) 猪无戒带着一众人马堵在从七剑所在的山谷撤退所必经的小道上,这条小道旁边的悬崖深长千尺,下面瀑布湍急,湍急的流水拍打岩壁的声音如洪钟传来,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孤舟嫠妇之哭嚎,引得古往今来的过路人都内心悚然一震,迁客羁旅之悲蓦上心头,故而此地得名——断肠崖。 猪无戒只莫名地感觉到了此地的凄寒之意,打了个寒颤,很快就被他等待已久的“猎物”吸引了视线:蓝衣少女搀扶着意识逐渐模糊的白衣少年,艰难地向前行进。 白衣少年身体微微颤抖,不自觉地搂紧了身旁的少女,少女的玉颈浮现在他眼前,让他感觉喉头一阵发涩,舌尖轻轻舔了舔变得干燥的唇瓣,咬牙强忍住了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虹猫,走过这里,我们就快到——” “哟,你们这是向哪里去呀?”猪无戒得意洋洋地拦在两人的面前,而在树上,埋伏已久的黑衣人将一盆鲜血朝虹猫泼下,蓝兔扶着虹猫避之不及,血液浸透了白衣少侠的肩头,也喷溅在他白净的脸庞上,虹猫一瞬间双目泛红,那如蚂蚁啃啮骨髓一般的毒瘾再度涌上全身关窍处。蓝兔忙将他放下,一面待他运功平息,一面拔起冰魄剑对准正步步紧逼的魔教教徒,杀意毕露:“谁敢上前,本宫主绝不手软。” “他们就两个人,犹豫什么?”猪无戒恨恨地踹了一脚想往后撤退的小兵,一群人终于鼓起勇气拿着各式武器攻了上去,而猪无戒趁蓝兔被小兵围困,运起轻功腾跃而过,一个翻身来到虹猫面前,一掌重重拍向正在运功的白衣少侠—— 虹猫猛地睁开双眼,一掌挡住猪无戒的拳头,正待回击,刚刚被压抑的嗜血**再度涌上心头。他稍一捂住额头,猪无戒的另一拳已砸向他的腰腹。蓝兔只见往日武功高强、不会叫旁人讨了半分便宜的白衣少侠重重跌在地上,灰尘蒙住了还未凝固的血迹,斑驳覆盖在那身白衣上,如一块美玉掉落泥淖之中。 “虹猫!”蓝兔想上前帮忙,可魔教的教徒却源源不断地围了上来,令她动弹不得。 猪无戒听了这边的动静,转过身去,看着蓝兔着急的眼神,当初在玉蟾宫被她蒙骗戏耍的旧恨一时涌上心头。他见虹猫已是无力挣扎,不怀好意地走向蓝兔:“娘子,当初你骗得我好苦,早知你就是那位青儿姑娘,我老猪怎么会不念这段夫妻姻缘呢?不如这样,你叫我一声夫君,我便放过虹猫。” 蓝兔幽暗的目光盯着猪无戒,让他心里生了几分怯意,谁知却听蓝兔答道: “好啊,你若敢听,那就让你的人散开,凑近些过来。” 猪无戒望着蓝兔那张令人惊艳的脸庞,一时**熏心,想如今虹猫中毒,蓝兔一人独木难支,也掀不起风浪,大方令教徒让开,殷勤笑着凑上脸去—— “呸!”蓝兔狠狠啐他一口,一脚踹向猪无戒的肚子,将人踢飞三丈远。 “小的们,给我上,先把蓝兔给我拿下!”猪无戒勃然大怒,挥舞起流星锤砸向蓝兔胸口,蓝兔纵身一跃,在半空中侧身翻滚一周,落地将流星锤中央的绳子踩在脚下,冰魄剑凝气一挥,打向刺来的长矛。 然而敌众我寡,只见蓝兔气喘吁吁地立在空地中央,发带在打斗过程中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上,握着冰魄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开始颤抖,唯有双眸战意未消,仍死死环顾着每一个想上前攻击的黑衣人。 “娘子,你若早些服软,也不至于变成如今的局面。”猪无戒得意地看着蓝兔在人海战术下逐渐筋疲力尽,摩梭着双手,想上前摸一摸她那张让他垂涎已久的小脸,突然身后一阵寒意袭来—— 只见刚才还在和毒瘾抵抗的白衣少侠一把揪上他的肩膀,略一用力,就将他扔到了身后。力气之大,远非寻常所有。而他内功一震,一道红色的光晕弥散开来,包围着蓝兔的一圈黑衣人悉数被击中倒下。被甩到地上的猪无戒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 “虹猫怎么会变得如此厉害?” 蓝兔望着眼前的虹猫,他的双眸已经完全染上赤红,望向她的眼神也没了曾经的柔情,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方才看到猪无戒调戏蓝兔那一幕,他怒气上涌,之前努力压制的杀戮**终于完全占据了虹猫的头脑。 他举起长虹剑,剑锋指向蓝兔,脑海中一半是杀人的渴望,一半是莫名的悸动。他一边痛苦地朝她嘶吼,“血,我要血——”,一边挥起那柄本应象征着温暖与希望的长虹剑—— “噗呲”,蓝兔不闪不避,任凭那柄剑刺向自己的肩头,鲜血溢了出来,虹猫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少女——她的身上散发着香气,让他想要将她一口吞掉,但隐隐约约又感觉似乎不能这样做。 “虹猫,”蓝兔以手覆上流血的伤口,鲜血很快溢满了她的手掌。她颤颤巍巍地向虹猫举起那淋漓鲜血覆盖着的素手,“别怕,别怕,血在这儿呢。” “叮咣”,长虹剑掉落在地上。 短暂恢复过来意识的虹猫晃了晃脑袋,理着自己的思绪,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似乎被猪无戒打翻在地了?他低头环顾四周,周围已经倒了一圈黑衣人,剩下的人都敬畏地看着自己,丝毫不敢上前,而猪无戒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这是他做的?虹猫有些不可置信,那蓝兔呢,蓝兔没有出什么差池吧? 虹猫的瞳孔紧紧一缩,面前的蓝兔肩头鲜血汨汨地留着,看伤势似乎是被锐器所刺。是谁伤了她?虹猫皱起眉头,一股浓重的不祥之感涌上他的心头,他向下望去,跌落在地的长虹剑有些狼狈地蒙上尘土,剑锋上染着艳红的鲜血,似乎刚刚从人身上拔出。 “啊——”一瞬间他全部反应了过来,那种无法自控的懊悔、怒意种种负面情绪一齐涌现,如利刃一道道挥砍着他的内心,血魔疯癫丸那强劲的毒效让他再度感到那种令他失控的热意。不,他不能再害人了,更不能伤害......蓝兔。 虹猫惨笑两声,跌跌撞撞地跑到悬崖边,崖下惊涛拍岸之声仿佛巨兽咆哮,却让他感觉到了能够获得解脱的吸引力。 “虹猫,不要!”蓝兔拖着伤体,伸手去抓白衣少侠,然而他的动作比她更快,无底的悬崖吞噬了他的身影,连一片衣角也未给她留下。 (六十五) 摆脱了其余四剑的纠缠,黑小虎带人前来支援猪无戒时,只看到蓝兔一人跌坐在悬崖边,她的身形摇摇欲坠,让黑小虎看了便忍不住升起担心之意。四周倒了一片魔教教徒,猪无戒身受重伤,长虹剑孤零零地摆在地上—— 对了,虹猫呢? 黑小虎心里莫名打了个寒颤,崖边呜咽的寒风仿佛真能催人断肠般,让他无端想起了自己少时打猎的场景。 那是在黑虎崖下,刚刚学会射箭的他在一个万里无云的飒爽秋日中,想要试试自己的准头。一对南归的大雁正好落在他的眼里,成为了他选中的理想猎物。他搭弓,轻轻歪头瞄准那只展翅高飞的大雁,嗖的一声,箭羽射中了雄雁的翅膀,它伸长脖子长鸣一声,直直坠落在地。 黑小虎兴冲冲地举着弓去找那只大雁掉落的地方,当他扒开丛丛芦苇,找到雄雁坠落的水塘时,令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另一只雌雁在雄雁的尸体上盘旋着飞来飞去,鸣声阵阵,似乎还在呼唤着雄雁一起飞翔,无论黑小虎怎么朝它扔石头驱赶也不愿意离开。 黑小虎最后空着手回到了黑虎崖,他对黑心虎说他今天什么也没射到。黑心虎让他多加练习,便没有了下文。 黑小虎回神望向蓝兔,她双目失神,口中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很难发出太多声音的,让他不禁再次想起了那只失去伴侣的雌雁。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令他不敢相信自己双眼的一幕再度出现了: 蓝兔原本散落的三千青丝,一寸一寸,一寸一寸,如染上了白霜般,悉数变成了白发。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黑小虎,”发现了他的到来,蓝兔撑起身子,那双眸中的恨意与黑小虎记忆当中黄鹂死前的目光如出一辙,“我真后悔当初让你在黑虎崖救下我啊——” 言罢,她转身面向幽暗不可测的深渊,一跃而下。 在心神的惊骇与后悔中,黑小虎感觉喉头的腥甜感似乎难以压制,胃里传来一阵酸意翻腾之感。胃部剧烈的痉挛使他忍不住弯下腰来,血水混着胃酸从他的口中呕了出来,如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嗓子。因刺激产生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最终“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他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对他来说是不是也算一个不错的结局。 第19章 第 19 章 *注:灵泉宝玉的设定有所更改,没有和森林环境绑定在一起 (六十六) 黑小虎是在自己的卧房里醒过来的,屋外隐隐约约传来黑心虎发怒的声音,和猪无戒的求饶声。 “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谁让你将虹猫逼迫跳崖了!”黑心虎一脚踹到猪无戒心口上,丝毫未收敛力气,直踹得他再呕出一口血来。 “教主饶命,教主饶命,虹猫虽下落不明,但属下带回了这个——” 后面的话黑小虎听得不甚清楚,他有些厌倦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黑心虎独自一人站在他的床前,那投射过来的强烈目光也让他难以再假装入眠。 黑小虎睁开眼睛,没能看到黑心虎预料之中的失望神色,反而察觉到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黑心虎扶他坐起,斟酌着开口说道: “虎儿,为父有一事需要你去办,这事唯有你能做成。” 黑小虎瞥了一眼黑心虎宽大的袖口——他的手里似乎牢牢攥着什么东西,语气里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冷淡:“父亲安排便是,我能做到,自当尽力。” “如今虹猫失踪,七剑合璧却耽误不得,”黑心虎从袖中拿出手心里紧握的长虹剑和长虹剑法剑谱——这剑谱皱皱巴巴,是猪无戒在山崖下派人搜寻虹猫踪迹时从水里捞上来晒干的,“虎儿,你精通易容术,为父想——” 黑小虎有些惊愕地瞪向黑心虎,他听出了黑心虎的言外之意:他想要让自己学会虹猫的剑法之后,代替虹猫参与七剑合璧。可是对于一个自幼习武、闭关多年只为精进武功的武学奇才来说,让他去模仿别人的剑法,代替成为另一个剑客,无异于彻头彻尾的羞辱。更何况他修习的心法内功至阴至纯,从头学起至阳至刚的长虹剑法对他的武学本身毫无裨益,甚至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黑小虎抗拒地走下床,撇过黑心虎刻意伸过来扶他的手。他站在门口,向坐落在西北方向的正殿遥遥望去——正是那座正殿中央摆放着黑心虎的神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虎儿,算为父求你。”黑心虎在他背后斟酌着开口,“我这病只有麒麟血才能治好。” 黑小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一把接过黑心虎手中沉甸甸的长虹剑和剑谱,那柄覆上尘土的长虹剑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却仍旧刺眼得很。 “父亲,我此去冒充虹猫,一旦被七剑发现端倪,恐怕很难善了。”黑小虎轻轻眯起眼睛,他那算无遗策的父亲是否留了后手应对呢?“青光剑主对我了解颇深,马三娘又心怀鬼胎,我若不幸被发现,您待如何?” “虹猫如今中了血魔疯癫丸,不便使用功法,你短时间可隐瞒一二,若真有万一.......”黑心虎沉默了一瞬,“不瞒虎儿,其实马三娘处有一神药招魂引,服之可令对方千依百顺,若你实在无法周旋,可以用此秘药。只是马三娘一向将这药看得很紧,连我也未能完全掌握其下落。” 招魂引的威力实在强大,又是在马三娘手上,对黑心虎来说只能是一把不好用的双刃剑,若无必要他不会让第二个人接触此事。但如今黑小虎问了,他总不能真的厚着脸皮对儿子说:被发现就被发现了,大不了你一死了之。 招魂引......黑小虎垂眸掩下一瞬间蠢蠢欲动的心思,抱拳应道:“既如此,听凭父亲安排。” (六十七) 蓝兔睁开眼睛时,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逗逗刚刚收回为她把脉的手,面色凝重。他右侧站着一对男女,其中男子着白袍长衫,背一把深蓝宝剑,是她曾见过的百草谷谷主,也即旋风剑剑主——达达。女子穿一袭紫衣,小腹微微隆起已经显怀,倚靠在男子身旁,正是达达的妻子达夫人。逗逗左侧围着神色焦急的大奔、担心合璧无法完成心情焦躁的马三娘,和眸中隐隐有沉痛之色的跳跳。 她撑起身子环视了一圈,却没能找到她当下最渴望看到的人,原本苍白的唇色更白了几分,“虹猫,虹猫怎么样了?他不在这里吗?” 众人俱是长叹口气,不忍看她希冀的眼神,蓝兔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了下去,最后还是达达说道,“蓝兔,我和夫人在溪边只找到了昏过去的你,没有发现虹猫的踪迹。但相信虹猫少侠吉人自有天相,接下来大家一起耐心找,总能找到的。” 说归说,可大家心里都知道,中了血魔疯癫丸的虹猫失踪在外,拖得越久风险便越大。 一连几日的寻找无果后,在众人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大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在森林深处发现了虹猫的踪迹!据大奔所说,因为虹猫体内难以控制血魔疯癫丸的毒性,害怕伤到大家,所以才迟迟没有与他们汇合,直到今日才被大奔偶然看见。 大奔扶着身着白衣的剑客一步步走了过来,就在众人激动地围住失踪已久的虹猫时,“虹猫”突然感觉被一个蓝衣少女激动地搂住了脖颈,她的眼泪簌簌打湿了他的肩头,让他不由得对那能被蓝兔如此珍视的虹猫升起几分妒意。可当他的视线向下,落到她的白发时,眸中又不自觉染上几分愧疚复杂之色。 这个“虹猫”正是黑小虎假扮的,待蓝兔放开他后,他有些贪恋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女,未曾想过此生还能有机会与她这样亲密相处,“蓝兔宫主,能再见到你,可真好啊。” 听到那句“蓝兔宫主”,蓝兔原本激动的心一点点泛上凉意,她面上不显,只礼貌答道:“虹猫少侠,你平安就好。”心里却忍不住想: 可是,你真的是我的虹猫少侠吗? (六十八) 青衫剑客倚靠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榕树下,遥望远处,在那里的空地上白衣剑客和蓝衣宫主正打得酣畅,长虹剑和冰魄剑交锋处鸣声阵阵,似乎弹奏着默契的合响。 自那日“虹猫”回归后,寻旋风剑主借得了他的传家宝——灵泉宝玉压抑毒性,但这也影响了他内功的发挥,需得慢慢熟习如何在不催动毒素的情况使用长虹剑法,而蓝兔自然就当了这个陪练。 青衫剑客颇有些百无聊赖地举起竹笛,轻轻吹奏起一支乐曲。曲调起初悠扬和缓,转而又变得急促,似乎发泄着某种被压抑的情愫一般,乐点愈发密集,曲调也愈发高昂,变换莫测,五音相和,“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就在曲调上升至**时,一道呜咽声斩断了之前所有的变调,笛声一下变得凄怆幽邃,仿佛乐者在吹奏着离别的绝响。 “青光剑主好技艺啊,这曲子让三娘我听了简直要落泪了。”马三娘不知何时站在跳跳的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蓝兔,意味深长地问道,“只是不知青光剑主吹奏这首《凤求凰》,有何深意呢?” “不过偶然为之,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跳跳放下笛子,面上透出了明显的冷淡之色,“我不喜欢别人试探我的想法,你有话不妨直说。” 马三娘一噎,她再度审视起面前原本与她同属魔教的少年。为了黑心虎的合璧大计,她早早从魔教离开潜伏金鞭溪客栈,偷学紫云剑法。只不时从身在魔教的心腹当中获取那里的消息。她听说黑心虎从孤儿堆里收养了一个少年剑客,那个少年年纪虽小但心思灵敏,很受黑心虎宠信。 她一开始想,这样一个年轻人影响不到她副教主的地位,可后来她听说黑心虎将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提拔成了堂主。她心想黑心虎疯了,不管少年的武功有多么高强,在高手如云的魔教当堂主还是有些夸张。 果不其然,很快,少年管辖的分堂就有人闹出了乱子,在少年出任务归来的途中设伏,想要趁机杀死他。魔教是个讲究弱肉强食的地方,大家都心知,如果少年真的死了,黑心虎也只会认为他不够本事,转而让杀人的凶手上位。 可最后死的并不是少年。 那天在天悬白练下,少年剑客如不知疲倦般以一柄单手剑斩杀围攻自己的十余人,身上刀伤剑伤无数仍不觉痛一般,下手愈发狠辣。最后领头人见敌不过他,主动坦白身份跪地求饶,可迎来的却是少年毫不犹豫的一剑穿喉。 那人死前最后听到的是少年冷淡的声音,“你若不死,教中岂非人人皆以为我好算计不成?只可惜,你的血把这地方弄脏了。” 后来少年被提拔成为了左护法,这次教中无人再敢置喙。马三娘听到这个故事之后一直在想,这人天生就是魔教中人,有些人骨子里的凉薄是难以掩饰的,即使他摇身一变成为了青光剑主、七剑之一,也不会更改他在魔教当中养成的个性。 跳跳对蓝兔那隐藏的情愫并未被马三娘的目光错过,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中人和长虹剑主成为一对侠侣吗?马三娘诱惑般笑道,“青光剑主,虽说我们现在因为七剑合璧,暂时拧成了一股绳,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这之后的事情?” 跳跳暗含锋利的目光落到马三娘身上,“你什么意思?” “长虹剑主一心铲除黑心虎,可咱们也得合计合计自己的事不是。”马三娘意有所指地看向蓝兔,“蓝兔宫主艳绝天下,你难道不想抱得美人归?” 跳跳知道现在不是与马三娘撕破脸的时候,强忍下心底的厌恶,故作兴味地笑了笑,“是又如何?” “今晚子时,来我屋里见我。”马三娘悄声留下这句话,翩然离去。 而留在原地的跳跳仿佛从未与她谈过话一般,再度举起笛子,吹奏起那曲婉转哀怨的《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六十九) 水雾弥漫在钟乳洞中,仿佛丛丛雾花盛开在中央小岛的周围,在层层迷雾之中,一个白衣侠客跪在地上,他的双手分开,被吊环牢牢铐在半空中。他的头因为剧痛低了下来,冷汗不断从额间顺着发丝滴下,双眼紧闭,抿唇咽下因为痛苦不自觉发出的呻吟声。 “虹猫!虹猫!出事了——”一紫衣少女有些焦急地拿着一封信跑了进来,这少女正是自从假死之后,在百草谷修习左手剑法已经大成的紫云剑主——莎丽。那日她在山崖下捡到了昏迷的虹猫,本想将他带到达达那里,谁知短暂苏醒过来的虹猫却一定要求她先控制住他的行动,否则他恐怕会伤害到其他人。 这三天三夜,她眼睁睁看着虹猫被血魔疯癫丸折磨,清醒时忍毒瘾如百蚁噬心,发作时如猛兽理智全无,难怪他不肯与其他七剑相见,这恐怕是他维护自己尊严的最后无奈之举。莎丽与清醒时的虹猫约定,将达达的传家宝灵泉宝玉借来一用,可就在她准备写信给达达时,却收到了达达说已经找到虹猫的来信。 达达找到了虹猫,那她面前这个白衣少侠又是谁呢? 莎丽悚然一震,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个剑客一定是虹猫无疑,于是赶紧来找他商量。 “莎丽......先不要给达达回信,”虹猫勉强地睁开右眼,“如今我中毒在身,一旦揭穿那个假虹猫,恐怕对方与我们撕破脸,更加对形势不利。” 洞口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黑暗的洞穴,也照出了白衣少侠那依旧闪烁着光亮的眼睛,“这几日与毒素相抗,我发现,这毒与雷电属性相克。所以我已决定,引天雷根除血魔疯癫丸之毒。” “可、雷电驱毒闻所未闻,万一稍有不测——”莎丽担忧地开口。 “那就只能拜托你了,”虹猫郑重地看向莎丽,“我若不幸身死,你必须马上联络达达和......蓝兔,那人既然敢假扮我,必然也有参与合璧之方法。你们可以与马三娘合作,借助招魂引使那人反为我们驱使。莎丽,我知道你对马三娘心存芥蒂,但我一旦死去,恐怕她的招魂引还会成为我们铲除黑心虎的一线机遇。等七剑合璧之后,正是你报仇之时机。在此之前,还要委屈你忍耐了。” 莎丽闻言,眼眶不自觉溢出眼泪:是啊,她确实委屈。可他身为七剑之首,连委屈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只顾将身后事桩桩件件安排妥当,难道他就一点都不觉得苦吗? 虹猫最后长叹了口气,“莎丽,解开我吧。在今夜借雷电驱毒之前,虹猫还有一私心未完:我想最后再看一眼她。” 轰鸣的雷声响彻云霄,闪电照亮了暗沉的天空,十里画廊内,还未入睡的蓝兔坐在窗前,抬头望向阴云笼罩的月亮,圆得恰如她与虹猫初见时的那个夜晚。 第20章 第 20 章 (七十) 在雷声阵阵中,豆大的雨珠毫不留情地被风吹打在虹猫的身上,打湿了他的裤脚。他举着一把简陋的木伞遥遥立在林边的大树下,顺着他的视线可以看到一排早已熄了灯的竹坞,在暴雨的席卷中更显得宁和安详。他的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眷恋,他想,蓝兔现在会在其中一间屋子里歇息吧,她睡得安稳吗?她会做梦吗?她会梦到他吗? 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一道闪电劈开了暗沉的天空,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正好对上竹坞窗边一双含着忧伤的眼睛。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倒退两步,下意识地转身收伞,就向密林深处跑去,他现在身上毒素未除,怎能见她?若是见了她让她横生烦忧,反是他的不好。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模模糊糊从远方地传来,虹猫运起轻功,脚步不自觉加快了几步,足靴印在泥泞的小道上,很快又被雨水冲刷了痕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他心底蔓上几分焦急,正欲加快脚步,却听身后人突然止住追赶的了步伐,轻轻问道: “虹猫,你当真不愿见我吗?” 虹猫身形一僵,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息,一面告诫自己不要失去理智,一面转过身去。他立马就被面前的蓝衣少女扑到怀中,她声线颤抖着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人不是你,虹猫,你去哪里了,你的身体还好吗?” 虹猫一只手为她撑开那把有些简陋的木伞,悄悄检视着自己内息是否平稳,今晚滂沱的雷雨反倒压抑了血魔疯癫丸的毒性,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手,搂住怀中日思夜想的少女,答道: “蓝兔,我没事,是莎丽救了我。” “可你还没有解毒——对了,灵泉宝玉还在那个冒牌货身上,我得帮你取过来!”蓝兔猛地一惊,“这些日子,你——” “血魔疯癫丸与雷电相克,我已暂时压制了毒性。”虹猫飞快地答道,“蓝兔,今晚我准备借雷电彻底解毒,你不必为我冒险去取那宝玉。” “借雷电解毒?”蓝兔喃喃一遍,攥紧了他的衣衫,“虹猫,你准备怎么做?” “引雷电入身,祛除毒性。”虹猫轻轻说道,他的手不自觉地搂紧了怀中的蓝兔。 “虹猫,你有几分把握?”蓝兔抬起那双含着几分怅惘的眼睛,盯住黑夜中虹猫的那双眼睛,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没有把握。”虹猫苦笑一声,他那原本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向她弯下几分,“蓝兔,如果我真的就这样死了,你可会恨我?你......可会念我?” 他不可能接受自己一辈子依靠一块玉缓解那不知什么时候会复发的毒性,他也不想等到自己堕落成为嗜血怪物之后再后悔为何没有早下决断,可是、可是,他害怕留下蓝兔一个人。他更害怕,自己只是成为蓝兔日后回忆中的一道影子,是年少行侠仗义时的一抹遗憾的注脚。 一向足智多谋、心性坚定的白衣少侠第一次感到了惶恐,他想要活下去,不止是因为他有铲除黑心虎的使命,还因为他想和蓝兔之后一起度过平安的余生。他可以在莎丽面前安排好身后事,那是他身为七剑之首的职责,可他如何说服自己去坦然接受可能到来的死亡会使他与心上人阴阳分隔,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一滴泪水似重实轻地落入蓝兔的发间,与这夜的暴雨相比,这滴眼泪实在太过微小,以至于让人几乎感觉不到。 蓝兔如有所察般抬起头,她答道:“虹猫,我理解你,你想怎样做,就怎样做吧。”纵使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我与你,死生不弃。” 言罢,蓝兔掂起脚尖,抓紧虹猫的衣襟向自己扯低几分,吻上那紧紧抿着的薄唇。她用力地咬了一口他那抹血色全无的唇瓣,仿佛宣泄情绪一般,唇舌顶开他的牙关,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哀怨与渴望、痛苦与希冀,顺着两人交缠的呼吸一同传递过去。 虹猫瞳孔紧紧一缩,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在那一瞬间的明亮中,他终于看清了怀中女子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她的三千青丝,不知何时已经全数变成了白发。敏锐的他一下子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的担心不过是痴妄,这一根根白发,都无声地传递着她对他的情谊。 在如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与怜惜席卷之下,他握着伞的手颤抖了一下,木伞从他手中滑出,跌落在泥沼之中,却也因此解放了他的手,他一手扣住少女的腰间,将她向自己身体的方向更带近了些,一手抚摸上她的长发,骨节分明的大手隐隐绷起青筋。 他闭上双眸,猛烈而热情地回应着少女大胆的吻,带着死的绝望与生的渴望,仿佛要将她的吻印入自己的灵魂。雨水顺着他长长的鸦睫滴落在少女的脸颊上,蓝兔才恍悟般发现—— 这不是雨。 因为雨是不会发烫的。 (七十一) 约定的时间已到,马三娘悄悄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玉白的大手扣在门扉上,推门而入,正是她等待已久的青衫剑客,跳跳。 “青光剑主可让三娘苦等。”马三娘柔婉一笑,为他递上一盏温度刚好的茶,“既然来此,想必是对三娘的提议有所意动?” 跳跳不咸不淡地轻轻嗯了一声,接过茶盏轻轻在唇边碰了一下,实则一口未饮,放在桌面上,“你打算怎么做?” “七剑合璧,非死即伤。”马三娘那往常掩饰着笑弯弯的眉眼流露出狠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她一人统辖人马终究不过凡几,若是虹猫留有后手,她恐怕难以招架。跳跳曾经埋伏魔教,心腹未必比她少,倘若能说服他联合一道对付虹猫,她获得麒麟的胜算又将增添不少。 “你想我怎样做?”跳跳抱臂倚靠在木桌侧,“我一人恐怕也帮不了三娘什么忙吧?” “护法,”马三娘嗤笑一声,戳破了他的谎言,“莫要唬三娘了,你的人还留在魔教,没错吧?” 护法。护法。 跳跳的心紧紧缩了一下,他想到了同样这样称呼他的黑心虎。当时在魔教的一次宴会上,黑心虎见他的视线多停留在了一个舞女的身上片刻,便要将人赏赐给他。 跳跳知道自己是引起误会了,在舞女惊慌失措的眼神中,连忙向黑心虎解释道,“教主如今一心追剿七剑,属下怎敢沉溺于温柔乡中。” 黑心虎哈哈大笑,“护法客气什么,难道一个女人还能影响了我们的大业?喜欢抢过来就是了。” 跳跳恭顺地低下头,“教主教训的是,只是此女姿色平平,不如我远甚,属下确实无意。” 在座的魔教众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调侃跳跳对自己的姿容重视到了这种程度,连黑心虎也放下了疑心,不再强逼,只道,“按护法这个标准,以后怕是难寻佳人了罢,哈哈哈!” 而那名舞女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在座各位除了跳跳之外,已无人在意。 马三娘啊,你错漏了一件事,他确实当了十年魔教护法,可他从来没有真正认同过这个身份。他要做的,只是青光剑主跳跳。 垂眸掩下提防与算计,跳跳勾起唇角,“既如此,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能助你。只是介时,冰魄剑主你要留给我。” “那是自然。”马三娘了然一笑。 一道闪电自窗外霹雳闪过,一瞬间透过窗户照在屋内青衫剑客脸上,令他的脸庞一半落在光亮,一半隐于黑暗,就像他腰间贴身藏戴的阴阳双鱼玉佩,半是黑,半是白。 (七十二) 准备回屋的青光剑主遇到了一位未曾预料的人——蓝兔。她撑着一把木伞,但衣衫尽湿,长发甚至还在滴滴答答落着水,她身形颤抖,终于在走入屋檐下时身体一软,跌落地上。 “蓝兔!”跳跳蓦得一惊,下意识脱下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就在他弯下身子准备将她扶起时,他听到少女用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他活下来了,他活下来了。” 跳跳愣了一下,谁活下来了?蓝兔这般在意的人,是虹猫?可虹猫不是早就被他们找到了吗? “蓝兔,外头雨大,你出去做什么?”一道如往昔温柔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身着白衣的少侠拾起地上的伞,撑在上方,为他们挡住被大风吹进来的斜雨。 跳跳侧头向上望去,眼前的虹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那披在蓝兔身上的显眼青衫、和他正搭在蓝兔胳膊上的大手,眼神中不自觉透露出杀意。 这不是虹猫会有的眼神。 联想到黑小虎会的易容术,跳跳一瞬间明白了一切,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般扶起蓝兔,安抚道,“没事,我为你刻的竹剑丢就丢了,不必专门出去找。” 见到来人的蓝兔顺着跳跳递出的台阶应道,“毕竟你刻了很久,实在可惜——” 黑小虎面色沉沉地听了两人一唱一和的对答,沉默地送蓝兔进了屋,才暗含敌意地看向跳跳,“青光剑主对蓝兔很用心啊,这竹剑又是怎么一回事?” 跳跳仗着黑小虎不知蓝兔与虹猫早已定情的过去,同时也为了以后让黑小虎假扮虹猫与蓝兔相处时收敛一些,故意笑着刺激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虹猫少侠难道这也不懂?” 他说完,施施然从黑小虎身边绕过,夜雨依旧下着,徒留黑小虎一人站在屋外,摩挲着衣袖中的一个玉瓷瓶,那瓶中装着一粒蓝色的药丸,正是猪无戒趁马三娘不注意时偷出的招魂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