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事》 第1章 长相出众的少年 江城四平巷,十年前住过的地方。 拖着行李,林青跟在母亲陈淑芳身后走在石板路上,她好奇的四处张望,小时候的记忆过于遥远,以至于自己只记得那是一条很昏很暗的巷子,石板路两边流着两条小水沟,和其他爱玩的小孩一起在里面泡过脚。 眼下,两边的老厝都翻了新,开了各式各样的商店,路道也扩宽了两倍,阳光透过一栋栋新房洒进来,倒是亮堂了不少。 “咕-咚-” 轮子一上一下划过石板,前进的步伐有些许艰难。 林青喘了几口气,她停下想稍作休息,手扒拉两下衣摆,汗水浸湿了后背有些难受。 燥热的风拂过,散去几分烦闷。 “青青,坚持一下,快到了。” 陈淑芳注意到身后落下的身影,她停步,从口袋拿出包纸巾,抽两张递给林青,又抽两张擦擦自己脖颈和额前的汗珠。 江城的夏天比起云城还要热上些许,十年前陪着林远平调岗到云城就职,又因为林远平职业特殊性,她们很少能回来,渐渐也不习惯江城热上几度的天气。 林青擦完汗,将纸巾放进了口袋,“我们走吧,妈妈。” 林奶奶还在家里等着她们。 等着林远平,她的儿子。 林青的父亲,陈淑芳的丈夫。 从巷子走进一条分岔路,中间是一间便利店,便利店前撑着个伞棚,底下三三俩俩老人围在一起喝茶下棋,听着轮子的声音,不约而同的看向正在找路的母女俩。 陈淑芬有快五年没回来,对这些老人眼熟但叫不上名字,她笑着朝他们颔首,带着林青往右边的小巷子钻进去。 这条巷子比外面那条窄了不少,林青却觉得更熟悉。 巷子口有棵大榕树,记忆中,她喜欢坐在树下,舔着冰棍,听蝉鸣,那样的日子惬意,舒适。 “欸——” 大肚子妇人坐在小马扎上,嘴里可哧可哧咬着风吹饼,时不时有碎屑洒落在地上,注意到来人,她瞪大眼睛,挠着额角,“嘶—” 眼睛一亮,“你不是林家媳妇儿吗?” 陈淑芬皱起秀眉,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妇人,想到什么,“你是...王家媳妇?” “是是是,你们怎么回来了呀”,妇人直起身,挺着快要生的大肚子,身资矫健,“这,这是青青吧,都多少年没见啦。” 妇人掩饰不住打量的目光,“云城的风水养人,瞧小姑娘白白胖胖的,多遭人怜惜。” “你小时候阿姨还抱过你呢。” 说着,妇人微微蹙眉,撇嘴,手在空气中拂了一下,带着调侃意味。 林青一路被热红的脸,在听到胖字时,腾地更红了,她一米六的身高,一百二十斤,身材是比较匀称的,很少人直接说她胖。 陈淑芬闻言,冷眼扫了王家媳妇一下,淡淡转移话题:“这是,又怀上了?” 语气带着好奇,却面无表情:“这是第几个啦?还想着生儿子呐。” 陈淑芬记忆中,这王家媳妇前头生了有三个女儿,最大的只比林青小了一岁。 被直接戳破心思,王家媳妇笑容一下子散去,面色尴尬:“哪...哪的话呀,意外...意外,舍不得,就留下了。” 说着,摸了摸肚子,嘴角勾着笑,笑容勉强:“你们快回去吧,林奶奶等急了。” 陈淑芬从容淡雅笑了笑,尽管额前两簇发丝湿透,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 以前两人同一时间嫁入这巷子林家和王家,少不了拿来比较,陈淑芬不信今日,这王家媳妇不是明知故问,故意在这门口等着她们。 她拉着行李箱,示意林青往前走。 石板路渐渐平坦,每一户人家前都堆砌着几阶台阶,江城多雨,抬高地势能防止雨水进入。 林家门口放着几盆花花草草,有一盆是林青出生那年种下的一株发财树。 “青青,淑芬” 门被人从里打开,林奶奶走下台阶,嘶哑着扯着嗓子。 “奶奶” 林青放下行李箱,几步跑上前去,颤抖着将眼前矮她半个头的老人拥住。 “我好想你呀”,声音软糯,带着哭腔。 林奶奶退出怀抱,眼眶红润:“我的乖孙长大了。” 她朝林青身后望了去,声音苦涩,哽住,几欲开不了口:“远平呢?” 陈淑芬走上前,卸下一直背在前面,一路珍视着的包包,从里面拿出骨灰盒,双手奉上,她沉沉曲起膝盖,跪下。 “妈,我带远平回来了。” 2013年7月,林远平在一次反恐突击任务中牺牲,年仅四十岁。 事后,在部队的帮助下,陈淑芬和林青在云城给林远平办了场葬礼,吊唁了七天才回的江城。 江城习俗,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 林奶奶没有参加林远平的葬礼。 林青扶着快要摇摇欲坠的林奶奶,几日前才抚平的情绪,现在又一股股涌了上来,心脏像被人拉扯着,疼痛难耐,泪水渐渐糊了眼眶,溢出。 “我的儿——” 林奶奶声音干涩,在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嚎干了所有力气。 陈淑芬扶着林奶奶进了屋,林青将两个行李箱抬进屋里,顺手将门合上。 待陈淑芬小心翼翼的拿出林远平遗照,供奉在香火桌上,林青去厨房给林奶奶倒了杯水。 林奶奶低头吮吸了几口,缓了缓疲倦的神色,眸光从香火桌上那张灿烂的笑脸,转移到林青脸上,她慈爱地描摹着那相似的眉眼,“乖孙,以后多陪着奶奶。” “好”林青忙不停蹄的点头。 连着几天,家里的气氛都很凝重。 回江城之前,云城那边林远平的战友们给陈淑芬母女安排好了在江城的工作与学校,给陈淑芬找了份小公司的文员,工资月3千,加上部队给的抚恤金,足以养活一家老小。 给林青则安排好了江城附中的转学手续,当时听到是江城附中,母女俩人都略带惊讶,陈淑芬还带着林青去跟那些战友们郑重的道谢。 在江城,有一说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过的是中考这一座独木桥,但凡能挤破头颅进附中的,高考上一本都是最差劲的。 云城和江城高中学习的内容有些许出入,陈淑芬怕林青在附中赶不上其他人的进度,一开学落差会太大,急着四处打听补习班,给林青都安排满了。 林青没有怨言,倒是很乐意这样充实的生活,陈淑芬在努力的走出来,她也不能拖后腿。 开学前一周,林青在补习班的最后一节课,往常都是陈淑芬上班顺带着送她去补习班,今天例外,陈淑芬要跟着领导去隔壁市工厂走访,一大早就出门,留下了车费和餐费在门口的鞋柜上。 林青弯腰套了双运动鞋,背起书包,拿过桌上的钱出门。 清晨的巷子,空气清新。 路上偶尔碰见和林奶奶相熟的人,林青笑着和她们打招呼,邻里邻外大都知道林奶奶家的媳妇和孙女回来了。 巷子口 “哎哟——” 女人凄惨的尖叫声,酥麻了头皮,林青脚步一顿,十二岁模样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的冲过来,“爸爸——救命——” 一边跑一边喊:“妈妈...流血了...” 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林青一眼认出,那是隔壁王婶的女儿王玉文,她侧过身子避让。 跨过石板,她走近,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双腿开始打颤。 王婶抱着大肚子艰难的站在街道中间,额前密密麻麻渗满了汗,她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往下,白色的裙摆被红色血水浸透。 “滴答滴答—” 血水滴在石板地上,汇聚了一滩,沿着地势低的地方蔓延。 “怎么了这是”,从菜市场回来的几个老妇人冲过来,看着王琴裙上的血迹“老天爷,这是要生了!” “蒋奇三轮车骑来了没有”,一老爷爷从便利店里拿着擦汗布出来,忙慌的递给张婶,示意她帮王琴擦擦汗,“王健人呢,去叫了没。” 孕妇先见红,太危险... “玉文已经去叫了”,王琴声音格外微弱。 说这时,一辆小三轮骑了进来。 蒋奇骑在前头,双脚吭哧吭哧转的飞快,后头跟着一白白净净少年,迈着修长的腿大跨步跟在车后,时不时弯腰加速推着小三轮,迎着风,白色的短袖在后背鼓起了包。 “媳妇”,王健正巧从巷子里跑出来,赤着脚,此刻看着眼前的场景快吓呆了。 “快快快,王健,赶紧骑着三轮送你媳妇去医院,来不及了”,老爷爷对着一旁吓呆的王健吼道。 蒋奇抬腿从三轮车上下来,和白皙的少年帮着几个妇人将王琴搬到了三轮后面,刚想帮人帮到底,推着车走,被陈爷爷狠狠拍了下手背,“你俩回家去,小孩凑什么热闹。” “陈爷爷”,蒋奇委屈的撇了撇嘴。 等三轮车一走,陈爷爷挥着手,冲着陆陆续续围上来的人群喊道:“都散了都散了。” 人群一散开... 露出了在最外围的林青,她嘴唇抿成直线,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明明深处燥热的夏季,此时像被扔进了南极冰洋里,冷得发颤。 衣服上全是血,地上的血红更是刺眼,每个场景都和林远平去世的场景重合。 战友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倒在血泊里,身上被敌人捅了十几刀。 两个少年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走过来。 林青这时才注意到,离自己仅一步的地上,被随意扔着的两辆一黑一白的山地车。 刚刚事发突然,两个男生顾不上太多,随意将山地车扔在一旁,着急忙慌地去找三轮车。 “戈登——” 车子被扶正。 同一时间,林青腿软的蹲下了身子,按压住鼓如擂的心跳,她埋在膝盖里深吸了几口气。 刚扶正车子的蒋奇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俯身问道:“你没事吧。” 林青摇了摇头,唇色苍白:“有点、有点晕血。” 蒋奇刚想说些什么,被便利店的陈爷爷喊了过去,让他清扫路中间那摊显眼的红。 “擦擦”,一包纸巾递到跟前,林青顺着白皙修长的手往上看,男生低垂着头,颔首让她接住。 林青接过,打开,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的脸色缓和了些。 擦了擦额前的汗,她扶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直了直身子,才发现眼前少年人身量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 “沈暨白,过来帮忙”,蒋奇拿着水管,手指卡在管口中间,哗啦啦的劲水流洗刷着地面。 身边的男生应了声,单手扶着山地车,抬脚,“啪嗒”,一声放下停车柱。 林青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他身上。 阳光下,男生的头发又黑又密又长,额前的刘海过眉又过眼,刚刚跑步的原因,碎发微湿,贴在眼角,尽管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使得他有些狼狈,却遮挡不住他长相出众的事实。 男生有所察觉的回眸... 接触到他的视线,林青眼睫微颤,手指蜷缩着将没用过的纸巾贴上,递还给他:“谢谢。” 白净的小臂上凸出青色纹路,他接过,语气淡淡:“不客气”,将纸巾随意地放进黑色运动裤的口袋里,转身朝蒋奇走过去,在墙边拿起扫把,顺着水流,扫了扫石板地。 “林家孙女?”陈爷爷站在伞棚下面,抬了抬老花镜框,眯着眼问道。 林青攥着书包带,冲着他礼貌性地点点头,刚想转身走,便见陈爷爷朝着她招了招手。 地上的红色血迹被水流冲散得无影无踪,阳光透过水雾,在石板地上投出转瞬即逝的彩虹。 饶是这样,林青还是避开了刚刚的那块地方,绕着走到伞棚下。 “给,爷爷请你喝汽水”,陈爷爷打开一旁的冰柜,目光从上到下挑了挑,最后拿出一瓶橙色的汽水,“刚刚吓坏了吧。” 林青受宠若惊,摆了摆手臂,“不用了爷爷。” “爷爷,你是没见我俩大活人呐”,蒋奇关了关水龙头,凑近,自顾自的打开冰柜,“从小到大在你这多少年了,也不见你请我和暨白喝过汽水。” 蒋奇抛了一瓶可乐给沈暨白。 “俩臭小子,你不会自己拿”,陈爷爷没好气的瞪了蒋奇一眼。 转头,对着林青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着说:“拿着吧,别和爷爷客气。” 不好佛了老人家的好心,林青最后还是接了过去,“谢谢爷爷!” 等林青身影消失在巷子。 蒋奇才好奇地凑到陈爷爷边上问道:“老头,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这小姑娘什么来路?” 沈暨白拧开可乐盖子,仰起头,汗水从浓密的发稍凝聚垂下,经过锋利的下颚,沿着颈侧的沟壑蜿蜒而下,几滴钻进衣领,几滴继续向下,在锁骨凹陷处汇成小小的水洼。 将可乐一饮而尽后,他从口袋掏出张十元纸币,走到便利店里,熟练地打开收钱柜子放进去。 陈爷爷见了没阻止,自顾自的坐在石椅上,摆了摆桌面的棋局。 蒋奇没等到答案,没好气地啧了声:“真不愧是你,小气的陈老头” 陈爷爷不理他,招呼着沈暨白和自己继续下完之前的棋局。 等着沈暨白思考的间隙,陈爷爷才叹着气道:“我这辈子最欣赏的便是军人。” 原本以为不会听到答案,蒋奇和沈暨白错愕的抬眼看着陈爷爷,陈爷爷继续道:“林家小子是个有大格局的,前段时间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说着,他捏了捏凑在一旁的蒋奇的耳朵,“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得对烈士子女客气点啊。” “该该该,陈爷爷,你先放开我”,蒋奇痛得龇牙咧嘴。 第2章 难怪他那么白 下补习班回家的路上,林青多瞥一眼王家的大门,从窗户望过去,黑沉沉的,不见人影。 回到家中,林奶奶做好了饭,陈淑芬比林青先一脚到家。 “回来的时候听张婶说,王琴早上在陈爷的便利店前见红了?”陈淑芬伸手夹了块猪肉,不经意道。 林青抬头,想到早上血腥的场面,不由一抖。 林奶奶深吸口气,刚想叹出声,觉着不好,轻轻呼了出来:“挺危险的,但好在如愿了。” “这次是儿子?”陈淑芬挑眉。 林奶奶点头,王家重男轻女,根深蒂固:“拼了十几年,这王琴也算不用再吃苦了。” 陈淑芬轻笑一声,不在意道:“她那是甘之如饴,自己想要儿子想疯了。” 陈淑芬对此十分鄙夷,她和王琴同辈儿,都是受过教育的,她想不通这王琴要儿子的心,在她看来,儿子女儿都一个样。 她夹了块鸡翅放到林青碗里,越看自己女儿,心里越热乎,“吃,你最爱吃的,你奶奶专门给你做的。” 林青看着碗里的鸡翅,咽了咽口水,之前被王婶说胖,她特意控制饮食,现在只能含着泪吃了。 “咱青青长身体呢,多吃点,长高高”,林奶奶这半个多月下来,也看出林青在节食减肥,但因为真正相处时间不多,她不好开口说,怕伤到小女孩的小心思。 “好,奶奶。” 翌日,林青出门晨跑,在云城的时候,林远平有空就会带着她跑步,为此她耐性很好。 日头爬到铁棚顶上时,菜市场满地都是踩烂的菜叶和塑料袋,水产区飘来腥气,和猪肉摊的血味在空气里厮混。 李嫂摆好木板,雪白豆腐颤颤巍巍的,像是随时要瘫软下去。 又卖出几块豆腐,李嫂坐下想要休息片刻,朝小摊外的街道望一眼,见林青在跑步,打趣道:“林家闺女跑步呢?” 林青笑着颔首,转身,两脚迈动的速度快了些许。 顺着石板路,她往外跑去,之前一直补课,还没来得及好好熟悉这周边的环境。 她眼睛亮亮地,对周遭的一切感到新奇。 跑出巷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大马路,马路对边是一栋高档小区,听林奶奶说,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好几万一平。 街边都是琳琅满目的商店,卖什么的都有,看起来比巷子里的店要高档些。 沿着马路,放眼望去是一片占地很大的人工湖,湖两侧有不少老年人在打着太极,散步... 夏季的风燥热难耐。 起初只是呼吸乱了,像漏气的风箱,一抽一抽地拉扯着胸腔。 渐渐地,腿沉了,肌肉里灌了铅似的,鞋底擦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拖沓声。 林青在供人休息的木椅上坐了会,深呼吸着放缓因为刚刚运动而急速跳动的心率,耐不住热,一手在脸侧扇了扇,帽檐下的碎发湿透,向下淌着汗珠,沿着两鬓径直埋进衣领。 “邦——”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林青目光被吸引,这才注意到,自己右侧有个小篮球场。 距离太远,林青看不清场上人的长相,隐隐只见随风飘荡着的黑白球衣。 地上的影子随着时间的移动,由长长一条逐渐缩短,林青抬眼,看着渐渐爬上正中间的大太阳,再远眺篮球场,心里佩服,老话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还是不无道理的。 感觉到心率跳动逐渐放缓,汗水也不再从每个毛孔往外溢出,林青锤了锤大腿外侧,起身,该是时候回去了。 盛夏倒计时,像是要将所有燃料全烧尽,投射到人间满是燥热郁闷的气息。 林青抬脚,慢慢走在林荫道上,眼前模糊的篮球场逐渐清晰。 “呼——”场上几个男生因为赢了球而欢呼着。 一会击掌,一会跳起来胸口撞胸口,动作在烈阳下显得无比耀眼。 “陆宁,牛逼!” 隐隐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林青定睛望过去,目光锁定在球场上的几个身影。 有一个是昨天,被陈爷爷唤作“蒋奇”的男生,总算知道他的皮肤为何那么黑了,极大几率是在篮球场暴晒来的。 林青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试图寻找昨日那抹高挑的身影。 风中若有若无,昨日那纸巾散开的香气。 在烈日下的视线渐渐模糊,林青微眯起眼睛,收回视线。 脑子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难怪他那么白。 林青转了转脚尖,转身朝着林荫道继续跑起来,双手大幅度摆动,抬腿,落地,呼吸渐渐急促。 开学当天,林青吃完早饭,将转学资料塞进书包。 初秋的江城很是清爽,校道两边的树叶从盛夏的深绿逐渐染上枯黄,有些失去养分的堪堪落下,被日光暴晒之后,一脚上去沙沙作响。 路上清一色的蓝白色校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上星期陈淑芬帮她去学校交档案,带回来了一些资料需要她本人填写,她要先去办公室找她的班主任陈家佳老师交还。 江城附中三个年级有各自对应的教学楼,这届高二有二十六个班,前二十个班都是理科班,二十一到二十六班是文科班。 不同在云城上的高中,附中教学楼的一楼是架空层,林青走进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茫然。 附中的班级分布也有些特殊,教师办公室和一二班两个理科重点班都在五楼。 四楼和三楼,各自分布九个班级。 文科班则集中在二楼。 爬了五层台阶,林青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色才敲门进去。 林青目光扫视着整个空间,下意识地寻找女性老师。 “林青?” 一道浑厚的男声。 林青收回视线,只见一个穿着蓝衬衫的国字脸男人,她顿了顿,点点头。 中年男人朝她招了招手。 林青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抬脚走过去。 “林青是吧,我是你未来两年的班主任,也是高二三班的班主任陈家佳。” 中年男人坐在工位上,抬手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林青愣了愣,目光触及到桌子上的名牌,反应过来,“老师。” “不用拘谨,看了转学资料,你是烈士子女,如果你不愿意让班里其他人知晓,老师这边便不会透露。” 林青手指紧了下,点点头,坐下的同时打开书包,将在家填写的转学资料递过去。 陈家佳接过,一张一张查看过去,嘴里不时蹦出来几句鼓励的话语:“班上大部分是我带的原高一三班的同学,一小部分是选了理科转进来的,同学们都很好相处,不用着急,慢慢融入进来就可以。” 林青轻声应道:“好的老师。” 寂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摩挲过后的“刷—”声响。 林青见陈家佳微蹙着眉,沉浸在核查资料中,她不由抬眼,观察着办公室的构造。 旁边放置的原木沙发,林青脑子里突然蹦出陈淑芬坐在那里和老师交谈自己的成绩,而自己低眉垂眼站在一边的场景,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林青...” 林青睁开眼睛,见陈家佳眉间皱得更紧了一些,有些无措,以为是不是自己走神引得老师不满。 陈家佳抬眼,指了指资料上的一空,组织措辞道:“这一块,填错了。” 林青倾身,顺着粗糙的手指看过去,在看到“双亲”那一格时有些茫然,“老师,我父母没离婚。” 从小生活在父母健全家庭里的林青,在她的认知里,单亲家庭是指父母离异的家庭。 “单亲,单亲包含很多...” “父母一方逝世也算。” 胸口像哽住了一朵棉花,林青嘴里发苦:“那我改过来。” 她将资料移向自己,深吸口气,捏住笔,在划掉‘双亲’的时候,指尖发抖。 “好了,老师。” 对于烈士,正常人一开始听闻的时候,总会抱有十分的敬意,此刻陈家佳于心不忍,想要出声安慰。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一声悠扬的歌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陈家佳挂断,还未来得及将手机放下。 “星星点灯......” 怕有什么要紧事情,陈家佳接起电话。 沉默地听着,双眉蹙起,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像被刚刚惊醒,看到林青低垂着眉眼坐在一边,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他伸手捂住手机的接听处:“林青,你先去教室门口等我,我等下带你进去。” 林青点点头,起身。 走廊一片静寂。 她一步步走下楼梯,眼眶发烫,视线渐渐模糊。 垂在两侧的双手,指尖无意识攥紧,直至指节泛白。 胸口闷得发疼,呼吸变得又轻又碎,彷佛一用力,那些拼了命压制的情绪就会决堤。 脚步越来越沉,彷佛踩的不是地面,而是陷入某种粘稠的黑暗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走对了方向,只是机械性地往下走着,想要走出那股窒息感。 “踏——” 楼梯间里,一抹身影几步一台阶地从下往上,突然闯入视线。 沈暨白昨晚通宵研究了南宋抗金史,今早睡过头,此刻匆匆忙忙地赶到学校,胸口剧烈起伏着,蓝白色校服衣领还翻着一角。 林青惊得想要后退几步,后脚跟却被坚硬的石阶抵住。 四目相对时,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别过脸,指尖慌乱地蹭过眼角,生怕被眼前的人看出半点痕迹。 “你......”,沈暨白皱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迟疑。 少年的头发剪短了些许,露出那双深邃的眼眸,鲜红色的书包松松垮垮地搭在一侧肩膀,左脚的红白色运动鞋鞋带松散地拖在地上。 此时站在下一阶的阶梯上,仍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她的脚尖往右迈了一步,想要让出空间,方便他向上行走。 沈暨白沉默了一瞬,忽然伸手,一包纸巾安安静静的躺在白得发光的掌心里。 “给。” 林青浑身一僵,不敢抬头。 眼前人耐心十足,托着纸巾的手掌静静地摆在视线下方。 心颤了颤,她避开接触,轻轻拿起纸巾。 打开,扑鼻而来熟悉的香味。 沈暨白抬脚刚要迈上去,眉间轻蹙,眼前的身影和几日前四平巷的身影重合,耳边忽然响起陈爷爷说过的话,脚步一顿,“你几班?” 林青快速的擦过眼角的泪痕,情绪渐渐平复:“三班。” 沈暨白怔了下,轻声道:“三班在四楼,你走过了。” 说着,他轻轻指了指楼梯墙壁上印着的‘三楼’的字样。 林青抬眼,触及到他的视线时,立马移开,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谢谢。” “一起走。” 见那抹身影没有跟上,沈暨白回眸:“我也是三班的。” 林青心脏快速跳动着,手指不自禁捏紧纸巾,抬脚跟上。 阳光穿透走廊,收拢着男生的身线,他伸手揉了揉头顶的发丝,碎发在阳光下越发蓬松柔软。 走到三班教室前门,林青停住脚步,沈暨白从后门走进去,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着他走进教室,他没再回头说什么,自顾自的走进去。 “沈哥,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啦?” 他像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一进教室,男生们都围了过来,站在第三者的视角,从走廊的窗户看进去,林青很明显的捕捉到坐前排的女生们,时不时看过去的害羞视线。 “昨晚又通宵了?” 沈暨白点点头回应,脚步没停地走到第四组最后一桌,拉开椅子坐进去。 蒋奇从自己的位置起身,走到他身后,整个人靠上去,男生猝不及防地被那股重量一压,身子前倾,他眉头紧皱,带着几丝不耐:“暑假作业赶完了?” 蒋奇脸上的兴奋瞬间消散,他起身:“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暨白轻笑一声,懒得抬起眼帘搭理他,随意的抽了张纸巾擦拭桌子。 蒋奇左看一眼和沈暨白同桌的陆宁,右看一看沈暨白,前者拿着选修一的数学练习册刷着,后者忙着擦桌子,没有一个愿意赏给他一个眼神,撇了撇嘴,拿起陆宁的练习册,不让他写。 陆宁笔尖被迫停下,抬了抬镜框,眼眸微眯:“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倒来招惹我,暑假的时候和你说去横城探班一下暨白,临出发前你摔断腿。” 最后一句话压得很低。 沈暨白高一的时候被蒋导相中,暑假去演了电影男三角色,目前电影没宣传,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陆宁声音很冷,目光盯着蒋奇。 话题中心的沈暨白,没有心情去理会,他擦完桌面,俯身,额头搭在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蒋奇自知理亏,哼了一声,“前几天打篮球的时候不是道过歉了嘛”,说着,就是不把练习册还回去。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见自己同桌陈跃然还在奋笔疾书抄着数学作业,他看了一眼,幸好他的数学作业前几天就抄完了陆宁的。 思及此,有些心虚,他快速起身,将练习册放在陆宁桌上,然后回座,时间不超过三秒。 陆宁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幼稚。” 低头继续刷题。 第3章 暨,太阳初升的意思 “一起进去。” 陈家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蓝色衬衫黑色西装裤,腋下夹着课本,手上拿着三角板,典型的数学老师装扮。 林青收回视线,深呼一口气,点点头。 “咚-咚-” 陈家佳在教室门上轻轻敲了下... 打断了台下交头接耳,在熟悉或者已经熟悉,聊得热火朝天的大伙。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陈家佳,不出意外的话,会带大家两年。”陈家佳抬了抬垂在鼻上的镜框,倾身拿过桌面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林青站在一边,默默记着那串电话号码。 “台下有一大半熟面孔,都是咱高一三班继续升上来的同学,也有一小部分生面孔,我相信咱三班是个海纳百川的班级,都可以和谐相处到一起去。” 目光一转:“这学期我们班来了一位从云城转过来的新同学。” 陈家佳抬了抬下巴,向右迈了两步,示意林青自我介绍。 林青从小就害怕在人群中成为焦点,她的耳尖泛红,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衣服下摆:“大家好,我叫林青。” “森林的林,天青色的青。” 台下沉默了半刻... “欢迎新同学!” 男生天生对军人这个职业有着崇拜和向往,教室里,只有蒋奇和沈暨白知道林青的事情。 蒋奇看着讲台上的人,惊讶之余,带着头,掌声劈里啪啦作响。 在人群最后,原本趴着的人,此时被吵醒,空中的呆毛动了动,他抬起了头,眼皮像被灌了铅似的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睁开,睡眼惺忪。 他下意识地皱眉,抬手胡乱挡在眼前,彷佛这样就能将那恼人的声响隔绝在外。 林青心下一紧。 “好了好了。”陈家佳抬手向下摆动,示意安静下来,等掌声停下,他看向林青:“你就坐在第四组倒数第二个空位。” 整间教室,也只剩下第四组倒数第二个座位是空着的。 林青僵住,眼神不自觉地落在抹身影上。 见林青没有反应,以为她不知道哪个座位,陈家佳抬手指给了她看。 林青断了线的思绪重新接上,她微不可察地点头,像踩在轻飘飘的云朵之上,迈步走过去。 她低垂眉眼,不敢向前看去,只是不自觉地挺拔脊背,几步路感觉走了很久。 把书包塞进桌兜的瞬间,后桌轻轻向前晃荡了下,桌子边缘划过她的校服。 那一刹那,她后背僵硬地直了直,双手垂在桌兜里,无措地捏紧书包带。 想找件事情转移注意力,拿出湿巾刚要擦拭桌面。 身边,她的同桌凑过来:“您好,我叫董知晓,知道明白的意思,我刚刚帮你擦过桌子了。” 林青侧脸看过去,女生嘴角噙着一抹笑,林青手指顿了顿,将湿巾重新放进书包里:“谢谢。” 陈家佳:“虽然三班不像一二班那两个理科重点班那样出类拔萃,但是,我相信,能考上江城附中的各位,也同样的优秀......” 陈家佳一说便停不下来,滔滔不绝的激励的话语,把台下刚转进来的新同学说得热血沸腾。 林青的视线重新落在陈家佳身上。 只有原班级的同学,一脸面无表情,习惯了这种鸡血。 陈家佳说得口干舌燥之时,才想起什么,他顿了顿:“大家坐在位置上,开火车做个自我介绍。” 高二三班是理科班,男生比女生多了快一倍。 一大圈下来,林青只记得,那个之前她见过的蒋奇和在篮球场的陆宁,以及在班上很活跃的徐太礼和□□。 身后的椅子被拉动,“吱嘎——”的一声,林青的心被人捏着往上提了提。 “我叫沈暨白,暨,太阳初升的意思,白,路从今夜白的白” 慵懒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刺激得林青脊背一紧,一阵细微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来,在颈后炸开一片细小的疙瘩。 教室后面几个男生吹着口哨在起哄,女生们时不时抬眼瞧过来,刚转入三班的女生更甚,有些目光坦白得**。 沈暨白介绍完,自顾坐下,他眼睛微眯,整个人散发着睡不够的烦闷之气,他往椅背一靠,眼睛平视前方。 看见前桌的身影时,有些许怔愣。 乌黑的发尾在颈后轻轻晃动,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在她肩头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校服的领口微微翻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耳边垂着几缕没有被扎上去的发丝,欲盖弥彰地遮挡着泛红的耳尖。 沈暨白撇开视线。 窗外鸟雀欢悦,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衬得刚刚擦拭过的桌面愈发透亮。 “咱班的班干部等第三节,我的课再竞选,大家有意愿的抓紧时间想竞选词,第三节上来讲台发言。” 陈家佳掐点说完,下课铃声响了。 教室的大家正蠢蠢欲动,陈家佳迈出去的步伐一滞,想起来什么,转过身:“思敏,没竞选之前,你先继续担任班长,带班里男生去学生处领课本。” “好的,老师。” 没等丁思敏叫,班上的男生一个个活跃得不行。 丁思敏从陈家佳那接过课本目录名册,跟着过去校对。 沈暨白姿态散漫的抄着兜,他身量很高,跟在班里男生后面鹤立鸡群。 “我可以叫你青青吗?”董知晓凑近,她的声音很甜。 林青点点头。 “你是江城户口,所以转回江城高考吗?”董知晓一脸好奇。 林青顿了顿,点点头,她的户口确实落在江城。 “云城好玩不?暑假的时候本来想去云城玩,不过最后去了海城。”董知晓一脸遗憾。 林青思索了下,缓缓道:“挺好玩的,东西也好吃,下次可以去看看。” 说着,前桌两个女生转了过来。 一个短发,带着银色眼镜:“你们好,我叫蒋迪,我喜欢的歌手是云城人,之前一直想去玩,但是假期要上补习班,一直没时间去。” 另一个则扎着长长的马尾,脸很小很小,眼睛却很大:“你们好呀,我叫任可,我去过云城,很好玩。” “你们都是哪个班转来的呀?”董知晓问。 蒋迪:“十一班。” 任可:“二十班。” 董知晓:“请多多指教嘻嘻嘻,我成绩一般,可能要麻烦各位。” “没问题!” “话说,那个沈暨白真的好帅!我高一同桌知道我这次转进三班,刚还□□问我沈暨白的事”,蒋迪凑近,小声八卦道。 “不用这么小声”,董知晓笑得不行,后排坐的基本是男生,他们都被叫去搬书,“他不仅帅,家里还特牛逼。” 林青垂眼,听得仔细。 “咋说?”任可凑过来,一脸好奇。 “他爸仁济私立医院院长,他妈妈著名钢琴家,在维也纳音乐大厅演奏过,他姑姑也是医生,不过听说不在仁济医院,爷爷是参加过抗战的军医,奶奶是有名妇产科主任。” “医学世家?牛啊”蒋迪感慨,“那他以后岂不是也要学医。” 董知晓摇了摇头:“也不一定,之前高一的时候,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不过他没回答。” “话说回来,他外公外婆是经商的,更牛,CBD最高的那栋楼,是他外公外婆的公司。” 其他三人被惊得不知道如何作声。 只有董知晓还在分享:“只有一点不好。” “果然!”任可眼睛一亮,“人都不是完美的。” 董知晓嘴角噙着坏笑:“就是桃花太多了,老是有人来咱班表白,现在咱坐第四组还好,要是换到第一组,走廊人来人往,有你们烦的时候。” “行吧,原来人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 “出生在罗马的人,哪有什么缺点!” 蒋迪和任可一脸‘靠,这操蛋的世界,为啥我不是有钱人’的悲愤。 林青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可这点疼痛和心里翻涌的酸楚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强忍着,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那,有人表白成功过吗?” 董知晓摇摇头:“没有,但是...”她凑近,一脸神秘,“咱班那个蒋奇的堂妹,叫蒋一昕,和咱一届,和校花是好闺蜜,传言丁乐彤表白沈暨白失败,安慰她的时候,说反正沈暨白以后的婚姻自己也做不了主,不过这事玄乎,不知道真假。” “啧”,任可摇摇头,“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男生们陆陆续续回了教室。 林青望向教室门口,胸口像塞满了棉花,很闷。 回到教室,讲台边缘已经没有多少空地,陆陆续续被填满了课本,回到教室的男生们正分几次将课本发下去。 沈暨白找了块空白的地方,和陆宁将数学课本放下,他示意陆宁发一二组,他自己发三四组。 前排坐着的女生偏多,被沈暨白发到数学书时,有几个女生红着脸,眼睛不敢抬起看,只盯着那只白皙的手红了脸,支吾着道谢。 时不时被红着脸偷瞄着的男生淡然的转过身,继续往下分发,他校服衣摆飘起,带起的气流掀动桌面最上层书页的边角,也掀起了少女们难以言喻的小心思。 发到倒数第二桌的时候,沈暨白指腹一夹,轻轻将两本课本放在林青跟前,此时她低垂着眼眸,在翻开的英语课本上面写名字。 余光中跟前放下了两本书,头也不抬地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 林青手里的笔一顿,“呲—”林字最后一撇向右占据了两个字的空间,她深吸一口气,抬眼。 男生刚要转身,猝不及防的撞进她的深眸里,他疑惑的挑眉。 林青抿下唇线,摇摇头,指尖紧紧攥着黑笔。 沈暨白的秀眉轻蹙,没说什么,继续向后发课本。 身边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轻风吹进来,拂起桌面最上面的课本,一页又一页,沙沙作响—— 她之前用陈淑芬的笔记本电脑看电影的时候,弹出过一个广告,她印象深刻,写着“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不是所有的“怦然心动”都是真的心动。 但这一刻,她明确,她所有的心跳加速、情绪起伏都来源于喜欢。 第4章 他喜欢的口味 江城附中上午十一点五十下课。 铃声一响,董知晓拉着林青的手,说带她去校外的小吃街。 学校有食堂,不过董知晓原话是这么说的:但凡你吃过一次小吃街,你就再也不想去食堂了。 小吃街离附中不算近,只是走的人多了,被开辟了近道。 林青跟着董知晓、任可,蒋迪三人走在后头,近道虽近,弯弯绕绕,加上穿着附中校服的学生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和她们走散。 小巷子里,由远及近飘来碳烤鱿鱼的香味,夹杂着孜然胡椒的气息,刺激得口水直流。 穿过巷子,眼前的景象一片明了。 近旁的烤架上冒着热气,油水滴在炭火上炸开金黄花,穿着围裙的老板用刷子给肉串刷着油,再往前,火盆上的砂锅扑腾扑腾急着顶出砂锅盖,底下的粥白净鲜香,老板娘戴着隔热手套,一锅一锅端到店里的桌上,一眼望去,全都是白蓝色的附中校服。 “你们吃什么?”董知晓问。 林青目不暇接,试图将街上的景色统一收进眼底,她微微踮起脚尖,判断着哪一个更好吃。 蒋迪早就做好了决定:“我去吃螺蛳粉,有想要一起的吗?” 任可摇了摇头,螺蛳粉味道太大,下午还要下课,她不想衣服上都是螺蛳粉的味道。 林青迟疑着摇了摇头,螺蛳粉热量太高。 董知晓:“蒋迪,你去吧,我们再想想吃什么。” “好。” 街上的附中学生人来人往,有些人还在犹豫着四处看看,有些人已经吃饱喝足,悠哉游哉地走回学校。 忽然,任可指着几步远的一家店面道:“咱去吃那家日式拉面怎么样。” 林青看过去,那是一家在整个小吃街里装修得比较高级的店铺,门口还有店员在迎客。 外面的日头正盛,站久了,后背不知不觉有些湿意。 三人相顾,默契地朝那边走,像这种装修的店铺,里面一般都是开着空调的。 旁边的店员几步迎了过来,推开了门让她们三人进去。 头顶的风幕机受感应,一阵强风向下扫荡而来,夹杂着屋内的冷气,身上所有的毛孔都打了个激灵。 “咱去找找座。”董知晓牵着林青的手往里面走。 任可跟在后头。 从门口往中间那条过道上走,无论是大厅正中间,还是四个角落,甚至靠近厨房口,都座无虚席。 林青望着雾气后那些模糊的、咀嚼着的面孔,在触及到最边上的那张方木桌时,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下衣摆。 跑堂的阿姨吆喝着:“小心烫”,灵活地从她身旁穿梭过去,托盘堪堪擦过她的袖子,她恍若未觉。 “我们去问问沈暨白他们能不能和我们拼桌?” 一语惊醒。 林青不可置信的看向任可,刚想拒绝。 “也行”,董知晓犹豫着:“我上学期还帮蒋奇那小子值过日,他应该不会拒绝。” “那走吧。”任可走在最前头。 林青一把拉住,脸色不是很好:“这样不好。” “可是外面好热。”任可抱怨。 董知晓摸着饿扁的肚子,劝道:“走吧,青青,我快饿扁了。” 林青不好再拒绝,指尖松开任可的手腕,心跳却在不知不觉中加速。 刚一走近,蒋奇像有所察觉抬眼,看到她们三人有些许惊讶,他招了招手:“哟,前同桌,也来这吃饭呐。” 董知晓开门见山:“前同桌,方便拼个桌吗,我们找不到空位。” 林青的目光一直落在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上,桌子低的缘故,他微弓着腰,脊背映在蓝白的校服上,有些明显。 他一手搭在桌子边,白净的肤色上,青色的纹路因用力而凸起,平下时,面条优雅的送进嘴里。 邻座的人吸溜得震天响,他这边只传出细雪落湖似的簌簌声。 闻言,他抬起了头,侧脸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像两片偶然相遇的羽毛,轻轻一触便各自弹开。 “我没问题”,蒋奇无所谓道,随后看向低着头吃面的俩人:“你俩呢?” 沈暨白用筷子挑起一缕颤巍巍的面条,耸耸肩,不甚在意。 陆宁见蒋奇和沈暨白都不介意,也摇了摇头,毕竟是同班同学:“坐过来吧。” 方木桌,围着四把长木椅,东西南三边各自坐着一个。 剩下北边,有且只能坐下俩个女生。 得有一个女生坐在其中一个男生那边。 董知晓想着,自己可以和蒋奇坐在同一张木椅上,她还没抬脚... 身侧的任可迈步走了过去,直直坐在沈暨白的长木椅上。 看着两道近到打破社交距离的身影,林青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感觉到身下的木椅有微微的动静,沈暨白轻轻抬起了眼帘,余光中见到陌生的侧脸,眉头轻蹙,低头加快吃面的速度。 董知晓快饿晕了,没心思深想,她拉着林青在北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叫来了服务员,她和任可之前吃过,按照以往的口味点了自己爱吃的,林青看着菜单犹豫了会,服务员见她犹豫不决,给她推荐了三个男生吃的口味。 林青没出声,指尖指了菜单上沈暨白同款。 她的脸薄红,心里庆幸店员没有直接说出来。 点完单,林青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听着董知晓和他们聊天,一脸温顺的模样。 董知晓和蒋奇一直不对付,每次讲话都能把对方怼到翻脸。 蒋奇不想理会董知晓,喝了几口汤,放下汤勺,看着一直很安静的林青,挑起话题,“林青,还记得我吗?” 林青目光定定地看着桌面,余光暗暗地在观察着那两道身影,听见自己的名字,心里一虚,吓得膝盖不小心碰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喉咙发紧,下意识的挤出几声疼痛的闷哼,却消失在唇齿间,她牙关咬得太紧,后背沁出一层薄汗,粘腻地贴在校服上。 “没事吧?”蒋奇发懵。 林青抬眼,对上几道关切的目光,余光中,左前方的人停下了动作,视线落在她身上。 整张脸“轰”地烧了起来,呼吸不自觉屏住,又慌乱加快,像跑上陆地缺氧的鱼儿,她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五指在膝盖上轻轻揉了揉,不想让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太久,淡定回道:“记得,在四平巷。” 注意力转移,蒋奇在下巴下比了个枪的手势,得意:“我这张帅脸,见过一次的都忘不掉。” “自恋。”董知晓忍不住鄙夷。 “自恋?”蒋奇嘴角的弧度忽然僵住,耳尖涨得通红,他侧过脸,下巴微抬,一副傲娇的模样,“也不知道高一那会,是谁老是说我帅来着。” 董知晓无语,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又不是只夸你一个人,高一篮球赛咱班拿冠军的男生,我都夸了一遍好吧。” 蒋奇哼了一声,不搭理人。 陆宁扶额:“别搭理他,小学生” 桌上几个女生,被逗笑。 林青眉眼舒展了些,攀升在心底的羞耻感一点点散去,只是不经意间,会借着大家谈笑间的互动,将视线落在左前方的身影上。 他一直都很安静,也不参与聊天。 等到她们三个面上齐的时候,三个男生已经吃完。 沈暨白直起身子,拇指轻推碗沿,竹筷“嗒”地落在黑棕色桌面,他抽了抽两张放在桌面的纸巾,轻轻擦拭指尖,又抽出一张,轻轻拂过嘴角,擦完后,将纸团一起扔进桌边的垃圾桶,起身,绕着从另一边木椅走出来。 蒋奇大剌剌的抽了几张纸,糊着嘴角,用力揉搓了几下,随后起身,不忘打招呼道:“我们走了,拜。” 陆宁礼貌地朝她们颔首点头。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店里。 豚骨白汤漂浮着半透明的油脂,溏心蛋缓缓溢出的蛋黄浸入浓汤,林青挑起面条送入口中,蒸腾的雾气遮挡住了她泛红的面颊。 藤椒口味... 又麻又辣。 林青‘嘶—’倒吸一口气,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打湿了睫毛,指尖微微发抖,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固执地又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伴着一整杯水,半碗面条下肚。 回到教室,身后的桌子空荡,林青掩下心里的失落,趴在桌子上午休。 下午两点三十分,上课铃打响。 林青迷迷糊糊地被晃动着手臂,她睁开眼。 董知晓在她旁边,用力地推了推她。 直起身,林青转了转脖颈,舒缓持续趴着的酸痛之意,低头锤了锤被压着的胳膊,此时如有几万只蚂蚁在上面爬行,酸涩难耐。 “物理课”,董知晓提醒。 “好,谢谢”,林青从桌兜里拿出物理课本,抽了几张草稿纸。 抽出来的动作太大,零星几张掉在了与墙面临近的狭小空间里,林青没多想,俯下身子去捡。 只剩一张落在红白相间的运动鞋旁边。 林青呼吸屏了下,俯低身子去拿。 莹白色的光束穿透木桌底下的缝隙洒在地面上,瘦削而修长的五指捅破光的形状,指腹一捏,将落在地上的草稿纸夹住。 隔着桌子,林青的脸透红,她两指夹住草稿纸的另一边,快速抽走。 “谢谢!” 弯着身子的缘故,胸腔被挤压,声音有些抖。 像是什么烫手山芋,她将那张草稿纸单独分开,收回桌兜里,不敢再碰。 耳后落下清澈的一声:“不客气。” 她将视线重新落在讲台上,试图抽走扰乱她心绪的画面,天不如人意,脑子里反反复复播放着刚刚那净白修长手指的画面。 脸更热了几分。 物理是她所有科目里面最差的一科,每次物理课,她都得聚精会神的听着,深怕一眨眼,一晃神,后面就都听不懂。 她轻轻摇了摇头,咬紧下唇,将脑子的画面赶走。 “我是你们的物理老师,陈盼,很开心能够带着大家继续高二阶段的物理课,接下来,翻开课本,我们学习静电场。” 窗外蝉鸣连绵不绝,揉碎在物理习题册里。 很多年以后,《夏天》里沈暨白在教室上课的片段被粉丝重新剪辑,配上毕业季歌曲,在互联网平台经典重现。 他的微博底下出了这么个话题,“和沈暨白成为同学,甚至同桌、前后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林青随手翻阅底下的评论,很多人说,那肯定很幸福,每天都能见到他。 林青笑了笑,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煎熬。 在那一方小角落里,你的五感,你的心脏,像缠绕着几根线,而线的尽头在他身上,他的一切的一切,牵动着你所有心绪。 可是如何呢,你仍甘之如饴。 第5章 指尖的温度 窗外的日光渐渐西沉,吞没了最后一丝橘红,原本进入初秋的天气,迎来了最后一波热潮。 教室天花板老旧的风扇耷拉着脑袋,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咯吱咯吱转动着,搅动着闷热的气息,向下递送着不算凉爽的清风。 生物课本上说人体70%是水分,仅仅安静地待着,都仿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为什么入秋了还这么热。”董知晓准时踩点走进教室,对着林青吐槽道。 林青起得早,早早到教室刷题,她物理基础比较差,所以会用空闲的时间多刷几道物理难题。 闻言,她笑了笑:“看天气预报,据说是今年最后一次升温。” “开学那几天都没这么热!”董知晓抽出英语课本,在一侧扇风。 蒋奇坐在第三组倒数第二排,和董知晓就隔着一个过道,他将整个身子凑到过道中间,语气欠欠:“心静自然凉!” “......” 董知晓朝右边翻了个白眼,“滚!” 她撇了撇嘴,将头靠在林青的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天开学见到林青,她就特别喜欢靠近她,声音带着撒娇,“能不能开空调?” 2013年,江城很多学校都还没组装空调,但江城附中已经全面安置。 江城附中不仅教学资源在全市顶尖,基础设施也是最好的,只不过空调一直都是统一开放,九月份已经步入初秋,空调自开学以来都没有统一开放过。 林青摸了摸董知晓的头,鼻尖轻轻一蹙,唇角翘了起来:“很悬。” “啊—” 董知晓对天长嚎。 蒋迪听到身后的动静,伸手开窗,转身安慰:“窗都开着,祈求等会有风。” “祈求”,董知晓对着窗外比了个保佑的手势。 早读和第一节是英语。 高二三班的英语老师叫林素琴,英国留学归国之后一直在母校教书,一口伦敦腔。 林青喜欢她的课,很有趣,加上她本身英语很好,在云城那边,英语单科一直是年级第一。 课前,有个十分钟英语小测。 A4纸大小,题量适中。 林青自己拿了一张,递给董知晓一张。 侧身,微微回头,手指捏紧纸张边缘。 她的视线落在男生校服的衣领上,始终没敢再往上移。 “给。” 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只是完成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传递,耳尖却不受控地烧了起来。 纸张在空中被另一股力气拉直,林青迅速缩回手。 沈暨白接过纸张,分开,递给陆宁,头也没抬,懒懒道:“谢谢。” 林青浅浅应了一声,逃也似的转过身子。 清了清嗓子,低头将思绪剥离,认真投入做题,只是碎发下的耳朵嫣得更深。 时间慢慢推移,日头爬上正当空,阳光越来越难耐,空气中若隐若现一股难闻的气息。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董知晓轻嗅了几下,眉头紧皱,凑近林青,小声问。 林青抽了抽鼻子,侧脸,望向窗户:“有,有点难闻。” 热浪裹挟着一股劣质橡胶燃烧般的焦糊味,像是有人用打火机燎了一块塑料拖鞋,混着沥青的腥气,往鼻子里钻。 “呃—”身后陆宁干咳了一声。 林青借着机会向后看去,只见陆宁急不可耐的抽出纸巾,按压住口鼻,余光看见沈暨白低着头,在桌兜里面掏东西。 “青青,关掉窗户,太臭了。” 林青一怔,慌张地收回视线,见董知晓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心里松了口气,伸长手臂,将窗户关上。 有第一道关窗的声音,就有第二道,第三道,第四组的人将窗户紧紧合实,那股劣质的塑胶味流连在小小的一方教室里。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像一片羽毛轻轻擦过,却在皮肤上点燃细小的电流。 她整个人定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被触碰的地方,热意顺着脊椎蔓延,耳根后知后觉烧了起来。 “吃薄荷糖吗?” 他的声音很近,整个人向前靠过来。 林青耳朵很痒,她忍着不去碰,将身子靠在他的课桌边缘。 很近,近到她的马尾轻轻蹭到了他的脸。 林青偏头,余光看着他鬓上的碎发,嘴唇微动,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她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却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吃。” “伸手。”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却有一种在林青心尖舞动的魔力。 林青不敢大喘气,胸口低低地伏动,在靠近墙面的窄小过道伸出了一只手掌。 清冷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温热的掌心,林青手一抖,呼吸有些乱。 努力稳住手掌。 手心被塞满,她双眼瞪大了些许:“这...” “传上去,分给大家,吃这个能缓解恶心。” 他的声音低沉,糖果在唇舌之间打转,隐隐能听到触碰到牙尖的‘咯噔’声。 “......好。” 林青小心翼翼地将糖果挪到自己桌兜里,她拿了三个,将其中一个递给董知晓,自己贪心留了两个。 伸手往前递,蒋迪疑惑的双眉挑起。 林青脸一红,凑近解释:“沈暨白给的,往上递给大家。” 莫名有一种,她和沈暨白很熟很熟的错觉,这种错觉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薄荷的香气在舌尖流转,林青下意识的触摸泛红的耳尖,看着桌兜里面躺着的小小颗透明包装的糖果,嘴角不受控制地悄悄上扬。 她总觉得肩膀那里还在发烫,却又不敢抬手轻触,怕那种感觉会被替代。 窗户关得紧闭,却没有什么作用。 第一二组的同学频频往窗外看去,有几个人忍不住干呕出来。 “我去拿办公室的遥控器和花露水,你们静静待一会,别出声。”陈家佳看着窗外,长叹一口气。 “家佳,英明。” “早该开了呜呜呜” ...... 空调开启的那一刻,班里一阵一阵压低的惊呼声,像波浪声,此起彼伏。 冷气缓缓从头顶散开,吹干了大家身上粘腻的薄汗。 一下课,大家都舍不得离开教室,连带着身后那一下课就跑得没影的人,此时安安静静的坐在后头。 “好啊你们”,蒋奇从身后,一左一右,锁住两人的脖颈,“居然吃独食。” “滚”,陆宁含着薄荷糖,他对气味很敏感,此时脸上神色很差。 沈暨白从桌子上抓了几颗,递过去。 “你还好吧,小宁子,脸色这么差劲”,蒋奇拆开包装袋,塞进嘴里,含糊:“不过这味道太冲了,差点把小爷搞吐。” “那你吐了没?”,董知晓转过身。 “小爷身强体壮,能这么脆弱。” “哟哟哟——”,董知晓调侃。 林青见董知晓自如的转身接话,有几分羡慕,她侧身,神色没有董知晓那么自然,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偷瞄着后面懒懒靠在椅背上的人。 “这味道太奇怪了!”蒋奇靠在沈暨白的椅子边,远眺窗外。 “今天太阳暴晒,操场上劣质塑胶中的苯系物和硫化物等化学物质高温下挥发,产生了类似汽油混橡胶的刺鼻味,加上今天吹东南风,我们操场在东南方向,我们教室又正好对着操场。” 陆宁抬起眼帘,神色恹恹的解释。 沈暨白指节轻叩着桌面,眼睛看向窗外,却听得仔细。 阳光洒在他脸上,一层细小的绒毛泛着金光。 不知不觉间,林青原本落在他肩头的视线,缓慢地移到那沟壑分明的侧脸。 他的眉骨很高,阳光斜切,睫毛在颊上筛出细碎的光斑,鼻梁高而直,在眼窝投下一道阴影。碎发下,耳垂印着一颗小小的红痣,在冷白色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林青心跳漏了一拍,在男生收回视线的那一刻,她快速别过脸,嘴角抑制不住悄悄翘起。 “牛!,不愧是年级第一”董知晓化学成绩一直都很一般,很羡慕这种脑子里都是知识点的人。 “但凡学点化学,都不至于这样。”蒋奇看着董知晓一脸崇拜的样子,嘴上嫌弃道。 “你要死啊!”董知晓起身,朝着蒋奇肩膀来了一下,力气不小:“说得你就会似的。” 林青拉了拉董知晓的衣袖,将俩人隔开,尽管知道他们经常开玩笑,还是吓到了。 沈暨白听着动静,将视线落在身前的女生脸上,她抿着唇,脸色发白。 胆子挺小的。 蒋奇和董知晓经常不对付,他和陆宁见惯不惯,但林青刚进来,不清楚这种状况,他伸手拉了把蒋奇,示意人安分点。 空气沉默了一瞬。 蒋奇撇开视线,握着拳掩着嘴,不自然地轻咳了下,“抱歉啊。” “切——”董知晓撇了撇嘴,她和蒋奇太像了,闹着玩的事情,也没当真。 见气氛缓和,林青神色缓了下,左看一眼蒋奇,右看一眼董知晓,俩人都没有生气的迹象,倒像是自己想多了,脸不由一热。 蒋奇单手插兜靠在沈暨白椅背上,眼睛掠过沈暨白桌兜,“等等!这包装,怎么有点眼熟。” 他伸手将糖果的包装扯了出来。 音量拔高,“这不是简素姐在日本给我带的海贼王联名款?” 对上林青疑惑的视线,董知晓凑到她耳边:“简素是沈暨白表姐,高一的时候来学校接过他几次。” 林青闻言点头。 昨晚沈暨白被蒋奇拉去他房间pk了几局游戏,赌约是彼此房间的东西随便拿,蒋奇去外面打电话的功夫,沈暨白随手抽了一包糖,还没来得及说,被阿姨叫回去吃饭。 “靠,我说让你随便挑,你还真不客气?”蒋奇轻咬下唇,整个人前倾,靠在沈暨白的背上,往下压,手伸到他腰上挠了起来。 沈暨白被迫用手抵住桌面,他很怕痒,眼尾的笑意晕染开来,肩膀跟着抖了抖。 “愿、赌、服、输!”声音发抖。 他埋着头,头上的呆毛随着胸腔的抖动在空气中荡了荡。 咫尺的距离。 林青的心砰砰狂跳,脸上的红晕更深,她微微低头,笑容在脸上蔓延。 陆宁眼睛盯着左边闹腾的俩人,做贼似的悄悄将糖果挪窝,藏进自己桌兜里。 藏完后,拆开桌面放置的一颗,含在嘴里,心情颇好,伸手拉了把蒋奇:“别闹。” 沈暨白从胳膊上抬起眼眸,不经意间,视线落在林青的脸上,扑闪着的上睫毛,荡着笑意的嘴角,再近些,他一抬头便能撞上她的下巴,他喉结动了动,只觉得有些渴。 无声息的拉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几人的动静很大,任可凑近:“你们笑什么呢?” “就是在探讨今天操场为什么那么臭”,董知晓靠在林青身上看着蒋奇吃瘪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闻言转头回复。 在没人注意下,林青将那颗薄荷糖放进笔袋,她脸上红红的,有种做坏事,害怕别人知道的羞耻。 第6章 未问出口的话 附中下午只有三节课,高二年级不需要上晚自习,五点半就放学了。 林青和董知晓告别,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车厢里冷气很足,经过大桥时,夕阳照进来,玻璃窗上凝着水珠,林青抬手,将水珠擦拭。 再有两站到四平巷。 林青头靠着车窗,嘴唇快速张合,拼着今天刚学的新单词。 倏尔,她盯着右前方,眼珠像被钉住似的,一动不动。 窗外—— 几辆山地车争先恐后追赶着。 “再快些!” 沈暨白的笑声散在风里,肆意而张扬。 他的短袖校服被风扯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轮廓,迎着风,书包带子勒在肩膀上,随着踩踏的动作一下下敲打着脊背。 夕阳温柔地拥抱着几个少年郎,风肆意地从他们的校服底下钻过,蓝天白云之下,他们踏着光影,无畏而洒脱,像在谱写专属于青春该有的赞歌。 几乎与公交车持平,同一时间到达了四平巷站。 林青下车前,透过公交前窗,看见他们骑进了明兰小区,那个奶奶说很贵的小区。 处在同一地段,价格却是千差万别,四平巷的老人总爱说,明明都在江城的市中心,却有着天然的阶级差距,明兰小区一套房的价格得用四平巷五六套房子来抵。 石板砖上,林青迈步走着,远远地,看见陈爷爷坐在便利店前同他几个老伙伴下着棋,林青打完招呼,紧了紧书包带,低着头走进小巷里。 傍晚,太阳下山,夜色渐浓。 王家在巷子里打了张桌子,两个素菜,一个肉菜。 王玉文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得很香,连饭粒粘在脸上都没察觉到。 林青刚迈步跨过王家,手指传来轻轻的触感,她停下脚步。 “林姐姐”,小姑娘牵着林青的手,晃动着,脸上,头发上粘了几颗颗饱满的米粒。 林青笑着弯下身子,伸手将米粒清掉。 “怎么啦,玉文?” “林姐姐”王玉文垂着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林奶奶说姐姐你的成绩很好...” “我遇到不懂的,可以来找姐姐吗?” 话刚说完,她的耳尖就红了起来,脚尖在地上轻轻磨蹭,却忍不住抬起眼睛偷看对方的反应,眸子里漾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青看着她发顶可爱的发旋,心蓦地软了一块,她弯下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当然可以呀。”她眼角弯成温柔的月牙,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随时欢迎你来问我。” 小姑娘的眼睛倏地亮了,她抿着嘴笑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却又害羞地别过脸。 不等王玉文出声道谢,一个佝偻着背的上年纪妇女,拄着拐杖站在王家台阶上,重重的锤着石板地,不满:“二丫头,吃饱了就去照顾弟弟” “好的奶奶”,眼前小姑娘眼里瞬间无光,声音怯怯。 她转过头,快速地和林青道完谢,随后转身进了王家大门。 林青直起身子,迎上那道锐利的目光,心下一沉,眉头向内聚拢,皱成‘川’字。 陈淑芬今晚不回来吃晚饭,早上的时候提前知会了一声。 饭桌上,林青心里有事,她夹了块豆腐放进碗里,不经意道:“奶奶,王家很重男轻女吗?” 林奶奶不惊讶她会问这个问题,在这条巷子待久了,每家的情况基本也看得七七八八,她低声道:“王家老太婆一直想要孙子。” “王奶奶是不是对玉文她们三姐妹不好?” 林奶奶对此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也不好,愿意供她们读书算好,家里的活都让她们干算不好。” 想起什么,又道:“前几天晚上很晚了,玉文那丫头还蹲在巷子口路灯下写作业。” 林青拧着眉:“怎么在外面写作业?” “王家老太抠,嫌开灯费电吧。” “小姑娘挺努力的,我和他说你成绩很好,遇到不懂的可以来问你。” 见林青低头思索着,筷子搁着在一边,林奶奶夹了块可乐鸡翅送入林青碗里,安慰:“我们没办法阻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能做的就是多向她们释放一点善意。” 林青心里堵得厉害,她埋着头,夹着鸡翅往嘴里塞,声音闷闷:“就是有点心疼。” 俩人在饭桌前坐着吃了好一会儿,往常这时桌上的饭菜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但此刻,土豆丝、可乐鸡翅、猪骨豆腐汤最多也只是缺了一角,受了点小伤。 林奶奶喉间涌上酸涩的叹息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夹了块猪骨放进林青碗里,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你金诚叔来家里。” 萦绕在心间的情绪没有散开,林青抬眼,配合道:“金诚叔?” 林奶奶见她感兴趣,轻笑一声:“远平和淑芬没和你说过?” 林青摇了摇头,“没有”。 在云城,林远平工作太忙,她很少听到他俩谈及江城的事情。 “他和你爸爸妈妈是好朋友,你们去了云城之后,他经常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今天来,应该是听说你们回来了。” 林青能感知到林奶奶提起他的语气很是欢喜,“奶奶,你很喜欢他?” 林奶奶点头,“以前帮了你爸爸不少忙。” 林青思忖了下,追问:“他人很好吗?” 林奶奶凝眉想,挑了印象中最深刻的,也是最感激的:“你小时候有一次半夜发高烧,你爸爸又出任务去了,最后是金诚那小子,半夜陪着我和你妈妈,抱着你去医院。” 窗外蝉鸣声渐小,晚风偶尔撩动着树叶,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夜的静寂。 临近月考,教室里面喧嚣的声音小了很多,大家都按部就班的背词背诗刷题。 高二三班不是重点班,但都是考进江城附中的人,学习的积极性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 林青埋头死啃着物理电磁难题,一会摆摆左手,一会看看右手,有几道陈盼明确说了这次月考会考,手轮冒烟了,还是解不出来。 内心犹豫着,想转头问问陆宁。 手轻轻一滑动,物理练习册借势落在膝盖上,她侧过脸。 察觉到右前方高高叠起的一摞课本被发丝轻轻扫过,沈暨白抬眼,女孩正侧着头看着陆宁,双眉紧蹙。 而陆宁低着头,神色专注认真,只扫一眼题目,下一秒便在空白的数学大题上飞舞。 林青眸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算了,还是不打扰学神做题。 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摩挲着纸页边缘,却迟迟没有转回身子,犹豫着,她抬眼向右看去。 正好撞上那双黑如墨的眼睛。 四目相对时,沈暨白眉梢极轻地抬了抬,目光在她脸上停留。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低头默默复习着。 连同翻页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教室里都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嘴唇未动,只是疑惑的微微偏头,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了?” 那双深邃的眼里此刻盈满清晰的疑惑,眉间很轻的蹙起,黑色钢笔在他指尖打了个转,尾端轻轻抵住虎口。 她像被目光灼了一下,耳尖漫上一层薄红。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她撇开视线,摇了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匆匆转回身。 重新将物理练习册放置在桌面,擒着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洇开的一小片墨迹,像此刻她乱如麻的思绪。 沈暨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疑惑地待了几秒。 见她耳尖还未褪尽的淡粉色,心里像被羽毛拂了下,有点痒。 钢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了小半圈,他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用笔尾轻叩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那些未问出口的话,和未解的数学题一起,被重新埋进沙沙的书写声里。 月考定在周末,作为国庆假期的调休,那两天,江城下雨,飘飘洒洒的雨丝,一下一下划落在透明窗上。 窗外,雨声,蝉鸣... 考完最后一科出来的时候,乌云散去,阳光明媚。 地上晕染的一滩滩雨水,被人群一脚一坑踩得啪啪作响。 高一高二年级都在同一时刻结束考试,此刻校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林青顺着人流往外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她踮起脚尖,想要查看前面还有多远的距离,只一眼,一双原本黯然无神的眼睛亮了。 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再三确认之下,林青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笑。 男生的身量很长,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林青想要走近,碍于前后左右都围着人,没办法只能默默的跟在后面。 沈暨白的心情好像很好,他侧过脸,和蒋奇交谈着,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几人笑得散漫不羁。 如同太阳般耀眼。 周遭几个女孩互相推搡着,脸颊泛红,目光不约而同被那张脸吸引。 一步两步三步...... 从左侧校道挤进主校道的人群,将人冲散得更远。 等再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已经捕捉不到那群意气风发的身影。 林青没想到的是,再见已是国庆。 第7章 其实是陌生人 周一,月考成绩下来。 董知晓呈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桌面上,嘴里念叨着:“完蛋,可怕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往常这时候,林青已经开始出声安慰她,但此刻,董知晓埋头贴着桌面等了好一会,却迟迟不见林青出声。 她转头看向林青。 林青低着头,视线落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 “青青,青青” “你怎么了?” 董知晓第三次用手肘轻轻碰她,她才如梦初醒般抬头。 “没事”,声音很轻。 董知晓同情地看着林青,以为林青和自己一样,对成绩的担忧,“我懂,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一整个早读结束,那个座位始终是空着的。 林青心里跟着空落落。 她对他完全不了解,恍惚意识到一旦出了这个教室门,他们其实和陌生人没有差别。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林青条件反射般回头,却只见蒋奇大大咧咧地坐在沈暨白的座位上,俩人头碰头看着手机,在聊着什么。 是在和沈暨白聊天吗? 董知晓原本视线就落在她身上,有些担忧的注视着她,见她转过头,有些不明所以,跟着转了过去。 见蒋奇慵懒地靠着沈暨白的椅背,董知晓这才意识到,沈暨白好像没来学校,八卦使然,她的注意力转移。 “蒋奇,你怎么坐这里?沈暨白呢?” 像干涸已久的沙漠,瞬间被泉水灌溉,林青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死死盯着沈暨白放置在桌面的课本,耳朵竖了起来。 “他有事情,请假了”,蒋奇头也没抬。 董知晓,“哦”了一声,没深究。 耳边传来一急切的声音:“他生病了吗?” 董知晓闻言看过去,只见林青紧蹙着秀眉,嘴唇紧抿着。 陆宁诧异地抬眼,他抬了抬镜框,看着林青的眼神多了几分深究:“没有生病,只是有私事。” 蒋奇见陆宁的注意力被转移,不满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抬眼:“沈暨白那上蹿下跳的劲,孙悟空会生病,他都不会生病。” 林青悬着的心突然落了地,却又泛起一丝酸涩。 董知晓乜斜着眼睛,眼角挂着讥诮的笑意,定定看着蒋奇,声音不耐,“蒋奇,说话那么冲!” “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蒋奇将手机放进桌兜,双手合十求饶。 董知晓见状,翻了个白眼。 “有个人打破了陆宁全科第一的记录,你说这消息不值得我俩好好探讨?”蒋奇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 董知晓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和陆宁同班了一年,她自是知道陆宁的实力,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打破:“谁?” “还不清楚,所以我俩在扒消息。” 蒋奇说着说着,重新拿起手机,翻着□□消息。 “采访一下大神,被打破记录,有什么想法。”董知晓一手握拳装作话筒放在自己嘴巴附近,一手握拳伸到陆宁的嘴边,灵动的大眼写满好奇。 陆宁配合着,凝眉思索了几许,淡淡道:“挺好,有竞争,有压力,有动力。” “好官方。”董知晓吐槽。 一直到整个上午结束,四科,数学、物理、化学、生物,都是陆宁第一。 董知晓出门吃饭前,牵着林青的手到蒋奇面前:“你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怎么可能”,蒋奇迟疑,他起身,准备去找陆宁和体育委员徐太礼一起去吃饭,“等下午看看,还有两科。” “好吧”,董知晓耸耸肩,她牵着林青站在第三组过道,等着还在收拾的任可和蒋迪。 “完蛋,我数学才考了105”,任可收拾的速度很慢,一副天塌的样子。 董知晓更是一脸颓废:“我刚好100整。” “你也就数学差点意思,其他三科还可以”,蒋迪收拾完,站在林青身边,对着任可安慰道。 “那有什么用”,任可撇了撇嘴,“不过林青,你好厉害,每一科在我们四个人里面都是最高的。” “对呀”董知晓闻言,从林青的肩膀上抬起头来,“我看你早上一脸忧虑的样子,还以为你和我水平差不多呢” “结果,你在班里可以排上前十!” “不愧是我同桌”,董知晓越说越满意,像是自己考出来的一样,无比得意。 林青心不在焉,但听到夸奖还是笑了笑:“超常发挥了这次。” “哎呀,别谦虚,都是实力!”董知晓靠了回去,拉着林青的手上上下下晃荡。 太阳往西边移动,下午两点半,阳光撒进教室,照在棕色桌面上。 月考之后,天气渐渐转凉,虽然还没到穿长袖的时候,但头顶吹着咯吱咯吱的风扇,那点凉意已经足够。 林素琴正在分发批改完的试卷。 林青低头看着董知晓领下来的试卷,粗略的看了一眼,心里估算着自己的分数。 突然——“林青,149分”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念到,她的指尖一顿,黑色水笔在桌面上划出一道痕迹。 班里响起一阵压低了的惊呼。 林素琴难得露出了笑容,眼睛在镜片后面发着光:“这是我们班最高分,同时也是年级的最高分。” 林青站起身子,在众多灼热的视线中,开辟了一条道路,她轻飘飘地走到讲台,双手拿起试卷,嘴里不忘:“谢谢老师。” 回座位的路突然变得很长,董知晓满眼崇拜地看着她,竖起了两根大拇指,就差站起身子大喊,“太牛逼了!” 她在班里认识的人不多,但此刻,熟悉的陌生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攥紧试卷的手心,全是汗。 紧接着,“陆宁,146分,年级第二高。” 过道上,俩人擦肩而过。 陆宁轻轻的说了句:“恭喜!” 林青眼睫微颤,盯着试卷上鲜红的“149”,喉咙发紧:“谢谢!” 回到座位,林青还一脸不可置信。 她知道江城附中的实力,比起她在云城的高中好了不知道多少,所以她降低了自己还能拿到英语第一的期待。 董知晓笑得眉眼弯弯:“青青,你太牛了!” “谢谢!”林青转过脸,真诚回道。 有了第一节的震撼,大家对于语文第一花落谁家这件事,有了更多的探讨。 一下课,整个班里闹哄哄。 有人坚信陆宁还是第一,有人却迟疑,毕竟不知道林青是不是语文也和英语一样好。 “林青,你不会还留了一手吧,语文也很厉害?”任可转过头,眸光带着点探究之意。 林青皱眉,对于任可说的话,心里不是很舒服:“没,但我尽力了。” 话没说绝,保留了一点神秘。 “青青,你好厉害,以后我就靠你了”,董知晓贴着林青。 “好”,林青顺了顺董知晓的呆毛,她的头发是自来卷,又多又密,摸起来很舒服。 说话的间隙,丁思敏找了林青,要看她的英语作文范文。 林青大方道:“没事,你放学前还给我就行。” 以前在云城,也很多同学会来找她请教作文。 “谢谢!” 第二节语文课,有了第一节的震撼,大家都接受了林青这匹小黑马。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上,笑得如沐春风,眼尾的皱纹晕满惊喜的神色:“我们语文单科年级第一有两位同学。” 神神秘秘,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班里的视线一瞬间纷纷向后看去。 “林青同学,陆宁同学,145分。” 董知晓晃着林青的胳膊,激动极了。 接收到同样的视线,林青此时内心镇定很多。 听见后面椅子挪动的声音,她跟着走在后头。 接过试卷的时候,语文老师笑得合不拢嘴:“下次继续努力。” 粗略估计整体成绩,陆宁大概率是理科班年级第一,林青因为其他科目逊色一点,排在班级第十。 但是就凭英语和语文两科第一的成绩,足以吸引众人的探讨。 那波热潮在班里持续了很久。 对于林青来说,试卷一讲解完,就已是过去式。 毕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接连四天,教室后排靠窗的座位依旧空荡。 林青每次都会特意绕远路从后门走进教室,只有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的位置。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他才会消失这么久? 无数个午后,《夏天》上映,看着手机上的人物访谈视频,她才明白,那躁动无解的一个星期,他是回去补拍镜头。 阳光落在垒起来的课本上,他的笔记边缘微微翘起——那是他思考时无意识摩挲留下来的痕迹。 又一个周一,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 同学们欢呼着收拾书包,讨论着国庆假期的计划。 董知晓一边收拾,一边兴奋道:“青青,国庆七天,你打算去哪玩?” 林青的动作顿了下,笔袋的拉链卡在半途,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明天就是国庆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向后看去,那个位置空了七天。 七天,又有七天见不到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酸涩感从胸口蔓延,她回头,慢吞吞的拉上拉链。 董知晓疑惑的看向她:“青青,你咋不说话?” “没”,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低头将笔袋塞进书包,“就是有点激动,在想去哪玩。” 走廊上传来同学们欢快的脚步声,有人大声讨论着要去哪里旅行。 林青的手一紧,七天的时间突然变得无比漫长,像是一条望不到底的河流。 耳边传来董知晓兴奋的畅想,林青时不时应几句。 最后一缕阳光被暮色吞没,她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再不见那抹肆意的身影,她低垂下眼眸,指尖无意识的抠着车窗。 国庆的喜悦,突然变得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