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第1章 第 1 章 “近日,我国多地发现了不明生物的袭击,据目击者称此生物速度奇快,并且伴随难闻的恶臭。相关案件已移交二零二组,专家呼吁各市民出行时避免落单,保持两人或两人以上结伴而行。” 旁边的电视中播放着国内的新闻,老张却没有管这个,眼睛紧紧地盯着墙上悬挂的电视。 上面正在播放着此时此刻所有钢琴家都胆战心惊地注视这一幕。 “让我们恭喜来自中国的钢琴家——卻听筠!” “在比赛中,他以极具创新性的演奏,对《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以自己独特的理解,在一众选手中杀出重围。” “这位来自中国的少年人,让我们更加深刻体会到了钢琴这种乐器的神秘与多元的魅力之处,而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让我们一起恭喜他摘得了本届柴可夫斯国际音乐比赛的银奖!” 柴可夫斯基大赛,又名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是世界级的赛事。与伊丽莎白女王音乐比赛和肖邦音乐大赛并称世界顶级权威的古典赛事。大赛含金量极高,在世界上颇负盛名。 本次大赛的钢琴组金牌从缺,只有这位19岁的少年在一众选手中脱颖而出,摘得银奖。 鲜花、掌声与聚光灯同时为舞台中间的那个人献上,他被欢呼声簇拥着;身边记者蜂拥而至,扛着摄像头将这一幕直播给102个国家的六千万的观众,众多人一齐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少年眉眼冷淡,薄唇微抿,修长的脖颈线条一路延伸至暗红色的衬衫中,被系着温莎结的领带紧紧包裹。他鼻梁高挺,巴掌大的脸上满是五官,侧脸轮廓清晰锋利,在莫斯科帕什科夫宫的细雨中朦胧看去,像是艺术家最完美的雕塑作品。 卻听筠身高腿长,量身定制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毫不违和,甚至有点就该如此的味道。他没系外套的扣子,敞着怀,露出了里面贴身的马甲和盈盈一握的腰身。身边的意大利记者目露惊叹,忙不迭地向他身上扔玫瑰花。 四周人山人海,几个保安围着卻听筠,“让让让让!不要挤!”旁边的人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让眼前的人群如分出一条能够通行的路。 但是效果甚微。 现场的人很多,各个国家的都有。他们眼露狂热,热切地盯着被保安围在中心的人。 旁边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被人群推到了包围圈的中间,推搡间背后被人狠狠一推,脚下一软,向前扑去。 心知自己摔倒了不可能有人顾得上,小姑娘心底蓦然涌出一阵绝望。 下一秒。 她被人接住了。 “你没事吧?” 小姑娘怔愣地抬起头,目光撞上了一张好看的脸。 刚才在奖台上春风得意的天才钢琴师近在咫尺,她甚至闻到了那人身上好闻的松香味。少年的脸逆着金色的光晕,每根头发丝都像是被偏爱,勾上了一层浅淡的边。 “你没事吧?”他用俄语又问了一遍。 小姑娘如梦初醒,连忙从他怀中退出来,脸色通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事。” 她抬起那双含羞的眼睛,笑着补充,“谢谢你,你的琴音很好听。” 钢琴家的眼睛被雨丝氤氲了一片雾,意气风发扑面而来:“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身边的保安快要吓死了,看见卻听筠和姑娘两个人都没事,这才放下心。转头拿过身边人递来的扩音喇叭用英语大喊:“都让让都让让!别挤在这!注意安全小心脚下!” — “没事吧卻老师?真是对不住没想到莫斯科人民这么热情,您没受伤就好。”赛事负责人之一是中国人,介绍时只说叫他老张就行,35岁上下,身材中等偏瘦,在此时此刻正下着绵绵凉雨的莫斯科硬是急出了一身汗。 老张心底止不住的后怕,刚才差一点就要发生踩踏,还好卻听筠把那个小姑娘拉住了。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卻听筠摇摇头:“别叫卻老师,叫小卻就行——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钢琴比赛很小众呢。” 没想到这么多人看,不得不说,柴可夫斯基大赛还是太有含金量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给综测加分。 老张闻言偷偷打量着他,忍不住在心底腹诽:俄罗斯人还是比较含蓄的,莽得是你的同胞们与欧美人!你长成什么样心底没点数么?海报就在学院外面挂着,推特上有人还以为是世界选美大赛,要给你开香槟塔呢! 知道是音乐比赛后捶胸顿足,十分后悔小时候没有好好学门乐器。 卻听筠刚洗了个澡,正一边擦头发一边刷短视频。 网络的传播速度超越光速,奖还没在手里捂热乎,国内就已经有了宣发,十个视频得有六个都是他。 感觉自己像是火了。 卻听筠哑然失笑,摇头晃掉脑子里啼笑皆非的想法,又随手划了一下。 下个视频主色调是黑色,让人无端感觉到压抑。视频中的男人戴着面具,手中捧着一截红色的蜡烛。面具上空洞的眼睛似乎能穿透屏幕,卻听筠仿佛听见男人暗含薄怒的质问响起—— “你为什么要救她?!” “小卻?小卻?卻听筠!”老张大喊。 卻听筠意识一下清醒,忙不迭地低头看手机。 没有视频、没有男人、甚至连浏览记录都没有。 卻听筠忍不住怀疑,难不成是自己太累了? “要我说,小卻,你不如坐火车回去。沿途不仅能云游俄罗斯,还能看一眼陆上口岸满洲里,”老张兴致勃勃,毕竟他是个内蒙人,还是个蒙东人,“而且会经过呼伦贝尔大草原!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草原,世界四大草原之一!” 卻听筠躺在床尾,听着老张絮絮叨叨。 “知道呼伦贝尔市有多大么,约等于16个北京或者2.5个韩国,有大半个日本那么大,同时也是世界上认定的天然牧场,风吹草地见牛羊啊。”老张眼中满是怀念,他就是呼伦贝尔人,是扎赉诺尔区的人,土生土长的草原人。 老张说,“不行,现在才六月份,草还没绿。我小时候那会,家里养了马,一到夏天我就骑着马满草原地疯,也不怕找不到家,我的马会带我回家……” 说着,这个中年人的眼底涌上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故乡啊,故乡,我何时才能回到你的身边? 卻听筠吃了老张的这口安利,想了下自己回国后的计划,遗憾作罢。 没办法,不努力就会被别人比下去。他刚参加完高考就出来比赛了,假期练习计划已经排到了八月份,从早上八点起床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上床睡觉,时间排得满满登登,看着就让人密集恐惧症犯了。 翌日一早,卻听筠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从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出发,直达上京国际机场。 整段旅途历时16小时,卻听筠不太差钱,买了商务舱的机票,登机后倒头就睡。 连轴转的考试和比赛时光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飞机上正好是个休息的好时候。 旁边人在刷视频,扬声器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骄傲与志得意满,狂得耀眼,在这片爱恨分明的土地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下次的比赛,我会拿第一。” — 卻听筠是被空姐喊起来的。 山航的空姐显然认出了他,在第二次没赶上饭点时有些担心,忍不住叫醒他:“先生,您睡了很久,要吃点东西吗?” 他感受了一下,点头:“来点吧。” 国际航空的饭很好吃,卻听筠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看得空姐有些母爱泛滥,端来杯热水柔声说慢点吃,这趟航班餐备得多,不够还有。 卻听筠道谢,接过水杯。 睡了漫长的一觉,精神已经好了不少。卻听筠吃完饭没有再睡,拿出平板找到了下载的视频戴上耳机开始看。 不出意外,他回去就要准备下一次比赛了。他没走艺考,靠着文化课考了六百零几分,面试完就一直在忙比赛的事情,现在确定自己被央音录取,得提前学点东西,避免在上课期间被比赛缠得焦头烂额,没办法好好学习。 他还想试试能不能拿奖学金呢。 卻听筠打起精神,把重点写在了备忘录里。 旁边的男人好像在看视频,耳机有点漏音,悉悉簌簌的人声传过来,有很多人在说话,感觉像是一场小型会议。 卻听筠越过座位中间的隔断,敲了敲那人的手机。 男人摘下耳机,眼露疑惑。 “先生,”卻听筠指了指他的耳机,“您耳机好像坏了。” 男人嘟囔:“不可能啊,我才换的新款。” 他翻来覆去找了一阵,明白了,“抱歉抱歉,我没开蓝牙。” 男人笑得很尴尬,“我以为我开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声音拖着长长的尾调,懒洋洋的。卻听筠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有了个大概,不修边幅、懒懒散散,还挺大方的。 男人说:“实在是太对不起了,您贵姓?” 他的声音带着爽朗的自然,率先作了自我介绍,“我叫游入松。” “旅行的游、松树的松。” 旅行的游,松树的松? 卻听筠:“我叫卻听筠,卻同却,筠是竹子的筠。” 意为却在此山听竹声。 游入松叹道:“好名字。” 第2章 第 2 章 卻听筠没再多问。客舱中关着灯,不少人都在赶路的途中补觉,过于密集的声音可能会吵醒其他人。 他和游入松互相交换了vx,拿相机拍了vx号,决定等飞机落地再说。 剩下的时间过得很快,毕竟是山航。卻听筠感觉自己才看了两个视频乘务员就提示要落地上京了,他把平板电脑装好,收起小桌板,拉开了遮阳板。 窗外是一览无余的白云。云层很厚,离得很近,仿佛伸出手就可以摸到,卻听筠指尖拂过厚厚的玻璃,眼底倒映出了一片蓝。 云层中穿过一个人,与他措不及防地对上视线。卻听筠一惊,整个人猛地朝那方向看去,只有飘散的云雾。 难不成我又出现幻觉了? “你很喜欢蓝天?”旁边的游入松突兀开口。 卻听筠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喜欢,站在蓝天下总有种别样的感觉。” 游入松笑了,“那你一定很适合去草原。别的不说,那里的蓝天和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游入松却没有回答,他转着手里的钥匙链,上面拴着一只吐着舌头头顶冒火的红色小怪兽,“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草原是什么样子的,得你自己去了才知道。” 每个人的眼中对草原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觉得它青翠欲滴、有的人觉得它烈日高悬、有的人觉得它辽阔无边、有的人觉得它无牵无挂。 从别人的口中了解,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 卻听筠有点被说服了,他问:“去草原的旅行团怎么报名?” 游入松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压抑的轻笑。 他抬手揉了下卻听筠的后脑,不重、很轻:“劝你一句,去呼伦贝尔别报团,他们带你去的地方不一定是你想要的地方。自由行不错,可以考虑。” 飞机落地,下降的失重感猛地传来,同胸腔中跳动的心脏将声音无限放大。 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飞机已经停稳,廊桥也对接完毕,客舱的乘务员走过来邀请他们先下飞机。 四周的声音嘈杂而又安静,空气中是不同于斯拉夫国家的清冽味道。他看见男人笑起来,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明媚微笑:“钢琴家,我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卻听筠像是被击中,直愣愣地盯着男人拎着背包走出机舱的背影。 - “喊你好几次了,想什么呢你?” 卻听筠倏然回神,视线对上了旁边人的眼睛。他顿了下,“抱歉哥,我没听见。” 卻行峋冷哼一声,对这个只知道弹钢琴的弟弟无话可说。 他说:“琴弹得不错,我和爹妈的建议是你先休息休息。想去旅游吗?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 卻听筠听见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草原怎么样,得你自己去看看’。对上卻行峋探究的视线,他张了张口,把即将说出口的答案咽下:“……没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卻行峋哀叹一声。 从小时候起,卻听筠就很喜欢黏人,基本上做什么事都是被推着走。唯一只有一件事,是他坚定地和家里说要学习的,就是钢琴。 那年,年仅两岁的卻听筠在商场看到了一架三角钢琴,琴身被漆成了漂亮的红色。有个黑色长发、穿着酒红色衬衫、黑色西装裤的人坐在琴凳上,指尖与钢琴的52个白键、36个黑键交错飞舞,奏出一首柴可夫斯基的《四季,六月船歌》。琴声或轻或重,如同平静的湖面碧波荡漾,推着那艘忧郁的小船轻轻向远方飘荡。 走到岸边,那里的波浪啊,将涌来亲吻你的双脚,神秘而忧郁的星辰,将我们头上闪耀。 那个人影自信且沉醉,四周充斥着他的钢琴声,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似乎都染上了这宁静的味道,商场喧嚣的气氛在这一刻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正在弹琴的身影。 在琴声中,他好像是自由的。数个匀速而略有起伏的音符包围着他。他闭着眼睛,静静地感受着手中的琴,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他和他的琴。 卻听筠拽住了卻行峋的衣角,短短的小手指着那架钢琴,费力地扬起皱成一团的小脸,葡萄大的眼睛中满是渴望:“哥哥,我要。” 一句哥哥我要,将钢琴与卻听筠紧密联系在一起。整整17年,他们只有彼此,他借着钢琴抒发自己的情感,将所有的爱、恨与不解拼尽全力揉碎进了琴音,七个基本音阶变幻成了不同心情、不同感情的钢琴曲。当他坐在琴凳,手搭在钢琴黑色的琴盖上时,卻听筠就知道—— 自己这一生,会和钢琴至死方休。 车辆驶进种满菜的花园,卻听筠下了车,拎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他走过铺满细碎石子的小路,略过头顶长满紫藤花的花架,停在了一个上了锁的门前。 卻听筠拿出钥匙,轻轻转动,打开了那扇门。 那一瞬间,枫木与桃花心木的味道混着松香扑面而来,卻听筠推门进去。那是一间琴房,大概得有100多平,天花板与四面的墙壁上贴了隔音材料,周边摆放了很多的书架,上面有卻听筠这些年来拿过的奖项,还有很多的钢琴谱,纸页的边微微皱起,被人翻了很多次。 正中间,是一架三角钢琴。 黑色的琴身光彩照人,金色的轮子被牢牢地固定住,琴身的烫金字样‘Steinway&Sons’和一个徽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曾经有部电影下有个评论:暴力不能换来尊严,但是可以换来一架施坦威钢琴。 年幼的卻听筠不懂什么叫‘施坦威’什么叫‘雅马哈’,他只知道,在看见钢琴的第一眼,他就注定要成为一名钢琴家。 那黑与白交织的极致,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放好东西来吃饭,”卻行峋敲了敲门,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的视线落在了地面铺着的暗红色地毯上,又落在卻听筠穿着的鞋套上,没有多言,“奖杯不重要,奖项也不重要。” “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卻听筠偏头,他的哥哥站在那里,宽肩窄腰,臀翘腿长。阳光在身后,他看不清卻行峋的表情,血缘之中的独特羁绊让他明白,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人是很认真地说这句话。 “我知道的,”卻听筠说,“我一直都知道的。” 卻听筠收拾得很快,卻行峋干脆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了他一会。 刚回国,祝福的信息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有不少人发完祝贺消息又来了两句闲聊,问卻听筠有没有时间出来浪。 卻听筠挨个回复了祝福的消息,对于邀约却是委婉拒绝。 他想先练琴。 客厅里,卻总一手拿着钓竿一手拎着两条大鱼,他见兄弟俩进来,矜持一扬头:“可以夸了。” 卻行峋见怪不怪,当即浮夸地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上一下:“啊!父亲!” 卻听筠浑身一抖。 卻行峋继续:“您的身影是如此伟岸!您的身姿是如此挺拔!” 卻总悄悄挺直了腰板。 “您英俊的脸是苍天最完美的作品,您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令人魂牵梦萦!” ……一颦一笑?魂牵梦萦? 卻听筠单手捂脸,不忍直视。 被吵到的水总从二楼拾阶而下,一巴掌呼上了大儿子的狗头:“你叭叭啥呢?给你弟弟拿蛋糕去了吗?” 卻行峋委屈,像只落魄小狗:“妈,爸说他去拿。” 水总的目光看向卻总。 后者背后一凉,“我我我我拿拿拿拿冰箱……” 水总冷嗤,“什么出息。” 卻几道、水冰沅,两位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家长是卻听筠的父母。 小时候的卻听筠尚且处在中二期,总觉得自己这一家光看姓就一定要去拯救世界,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他才知道,他们一家人真的就只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一家人。没有替身能力、没有咒术领域、没有走到哪哪死人的死神体质、更没有异能力和猫头鹰送来的入学通知书。 卻几道神经大条、思想跳脱,公司里的大小事务都是水冰沅在作主,他只是个挂名的总裁。 水冰沅也非常有实力,出生于东北哈尔滨,一路考上了A大的管理学院。在一次抢劫事件中与卻几道相遇,他是被抢的那个。据水总说,当时卻几道眨巴着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水冰沅一时心动,追上去和小偷大战三百回合,把卻几道的包抢回来。 后来,两个人坠入爱河。 平平无奇的爱情故事,唯一出彩的点大概是男女主的姓比较少见。 结婚后,第一年有了卻行峋,水总还想要个女儿,于是第三年有了卻听筠。 本来以为这胎是女儿的水总大怒,抄起抱枕砸了卻几道一脑袋,喊道:“你这没用的基因!” 生都生了,还能咋办?养着呗。 后来水总再也没提过生女儿的事。 卻听筠问:“什么蛋糕?” 水冰沅:“庆祝你拿奖的蛋糕。” 她撩了下及腰的长发,锋利的眉眼与卻听筠如出一辙,“我都打听好了,你现在这样让我很失望。” 卻听筠懵了:“啊?” 卻行峋喉咙发干,似乎看见了一场家庭悲剧在眼前徐徐展开:“……妈?” 水总不为所动,问:“那么多人挤你,你不知道喊?大大方方的,不要羞涩,闯荡点。” 卻听筠:“啊?” 水冰沅啪得把一张纸拍到客厅的茶几上,三个人垂头围过去,发现是一家跆拳道馆的宣传海报。 她声音激动:“明天就给我去学跆拳道!” 卻行峋靠近卻听筠,小声说:“你完了。” 跆拳道啊,要拉筋的,会死人的。 水冰沅眼神精准锁定卻行峋,“你也给我一起去!” 卻行峋哀嚎:“我靠,为什么?” 一顿饭在悲伤的气氛中拉开序幕。 水总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她最喜欢盘腿吃饭,桌上摆了锅包肉、糖醋鱼、拔丝地瓜、地三鲜还有一道番茄牛腩汤。 蛋糕被当成主食,卻听筠不太喜欢吃甜的,只要了一小块。 “一会还有一道菜。”水总夹了一筷子地三鲜,煎的金黄的土豆和剥了皮的茄子被她一口咽下,“冰山雪莲。” 什么是冰山雪莲? 卻听筠感觉这道菜很熟悉又非常不熟悉,没有多问,保留一点神秘感。 卻几道正看着无脑短剧,龙王赘婿。他看得太入迷了,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语气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种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竟然还去绑架孩子?!” 水总面无表情,刚要说什么,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了电话,问:“怎么?” 那头的人语气很急,水冰沅应了几声,挂断电话后抬眸:“回趟公司。” 卻听筠感觉风雨欲来,水冰沅没有多说,递给卻几道一个眼神。 门被带上,窗外明媚的阳光越过斑驳树影,在玻璃窗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吃吧,”卻几道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是好几块雪糕上面缀着几颗山楂,“冰山雪莲。” 这是冰山雪莲啊? 卻听筠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就说这名怎么那么熟又不熟的,这不就雪糕配山楂罐头吗? 卻听筠吃了两筷子,手机上有消息进来,是高中同学问有时间没要回校拿档案,想搭个伙一块去。 他咽下山楂,酸甜的味道迸开在味蕾,配着雪糕醇厚的奶香味,忽然明白为什么叫‘冰山雪莲’了。 【听竹:好的,等我一会,马上到】 卻听筠说:“我回学校拿个档案。” 卻行峋问:“用我送你吗?”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啦。” 卻听筠迎着光跑出去,身影鲜活又明亮。 走到岸边,那里的波浪啊,将涌来亲吻你的双脚,神秘而忧郁的星辰,将我们头上闪耀。 ——阿·普列谢耶夫 暴力不能换来尊严,但是可以换来一架施坦威钢琴。 ——《绿皮书》的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卻听筠拿着手机,翻了个导航。离得不算太远,他没让司机送,准备自己走过去。 上京的夏季总是闷热潮湿的,是与俄罗斯的冷冽寂寥不同。站在一望无际的湛蓝苍穹下,卻听筠又想起了飞机上的那个人。游入松加了他的vx后就没了后续,卻听筠看过他的朋友圈,大多是一些风景照,偶尔还有几张自拍。最多的是一个叫‘名侦探社’的组织。 无法想象,国内居然真的有人开侦探社,真不是《文豪○犬》或者《名侦探○南》的骨灰级粉丝吗? 卻听筠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但应该算是为爱发电? 实景cos什么的,听起来就很赞。 卻听筠拐进一旁的小巷子,穿过这条巷子就到了和同学约好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是无端一慌。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无端暗示,幽深的巷口如同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只等毫不知情的猎物主动上门。 胸腔的心脏越跳越快,卻听筠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头顶乌云蔽日,不见一丝阳光;周围喧嚣的声音不知道何时消失了,长风呼啸而过,吹起地上掉落的绿叶;面前的巷口像是充满诱惑的潘多拉魔盒,又像是蓝胡子的房间,低声引诱着卻听筠。 下一秒,卻听筠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他知道自己最近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但是没想到这么不正常。脑中的警铃疯狂作响,卻听筠也不管别人会不会把他当成精神病,连忙跑到一个人稍微多点的地方。 太、太可怕了,感觉一踏进小巷子就是个死。 卻听筠摸出手机,找到高中同学,刚要发信息就听见有人在远处大喊:“快跑!那辆客车失控了!!”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 那辆绿色的客车左突右撞,司机的头歪向一边生死不知。车上的人们被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拿下车厢上的安全锤,平常一拽就能下来的锤子被死死地钉在上面,四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都没拽下来。 孩子微弱的哭声响起,卻听筠看见了他们绝望的脸。真正面临死亡的恐惧时身体是动不了的,他尝试着离开被客车波及的范围,但终究是徒劳。看着越来越近的客车,他忽然想起那时候就应该听老张的,坐火车回。 他也想看看草原是什么样子的。 刺耳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卻听筠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撞了出去。额头流淌过温热的液体,手臂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内脏好像都被撞碎,嘴里涌上了带着碎肉的鲜血。 卻听筠强撑着精神,意识在看见卻行峋那张慌张的脸上逐渐涣散、不省人事。 意识浮浮沉沉,像沉入了深海里。耳边声音嘈嘈杂杂,很多人同时说话。卻听筠听见了水冰沅凄厉的声音,如同杜鹃啼血:“——他的手不能治好吗?!他是要弹钢琴的!”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只能尽力康复,无法复原,他会感觉到手臂麻木、无力、疼痛,严重的时候只能打封闭。” “……那他以后还能弹钢琴吗?” “看康复情况。” “怎么办?我该怎么告诉他?他那么喜欢钢琴……” 谁的手?我的吗? 我以后不能弹钢琴了吗? 虚空中似乎传来了曲声,清脆绵长,影影绰绰。圆号柔和丰满的声音吹完降b小调的引子后,大提琴朦胧沉闷的声音与小提琴和谐明亮的音色主奏奏响了降D大调主题,钢琴声音独奏华彩发展自由热烈,主题加上别样的音型,奏出了一首悠长而又深情的甜美乐声。 卻听筠听出来了,这是《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是他比赛的时候所弹奏的曲子。 记忆中黑白色的乐器离他越来越远,卻听筠站在原地,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听见了冥冥之中响起的声音,半含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幸灾乐祸。 声音说,这是给你的惩罚。 卻听筠像是在站在了一座浮岛上,很小,堪堪能双脚站住。四周吹来猛烈的罡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周围一片昏暗,天地间只剩他自己。虚空中倏然出现一只黑雾凝成的双手,猛地从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 卻听筠掉下浮岛,回首间看见了那双浑浊晦暗的眼睛。 意识沉入谷底,指尖穿过静谧的水,向深处逐渐落去。 一只手越过层层雾霭,手指上戴了三四个戒指,造型古朴,手背上印着一只眼熟的小怪兽,拽住了卻听筠的衣领—— 一个激灵,从梦中突然惊醒,卻听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医院。 他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手臂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卻听筠试着轻轻地动了一下,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我难道真的不能弹钢琴了么? 卻听筠像是没反应过来,怔愣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双眼一片死寂。 - “检测到了异常波值!地点在上京市靖康私立医院,波动3.5,峰值8.2,综合值高于4,确认出现。” 长发男人探头扫了一眼屏幕上红红绿绿的一片,嗤道:“肯定不是真身出现。” “那怎么办?我们去吗?” “让姜天明和夏渝行去,”男人说,指尖划过虚空,散发出一阵明亮,“让游入松带着占卜去内蒙古,檀石浑一定在那。” “好的,社长。” - “您好,我是名侦探姜天明,他是夏渝行,”一头卷毛的学生拿着证件,上面‘名侦探社’几个字配上深蓝色的证件,怎么看都有一种怪诞之感,“请问能见一下卻听筠吗?” 卻行峋眼底一片红,毫不犹豫:“不能。” “我们怀疑有卻先生遇到了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请您……” “我说了不能见他!”卻行峋怒吼一声,伸手拉过姜天明的衣领,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别他妈来找我弟弟了,他谁也不见!” “可是……” 三人对峙在医院病房,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卻家包下来了这一整层。姜天明还在努力解释,但是卻行峋根本不听,只想把这两人玩侦探游戏上瘾拿他弟弟消遣的家伙丢出去。 “别欺负老实人,”旁边叫夏渝行的男人有一头黑色的长发,他指间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只木簪,深绿色的花纹缠绕到了簪尾,编成了一朵奇特的花。花压住卻行峋的手,如同泰山压顶,动弹不得。 卻行峋眼中闪过惊异,语气不自觉放慢:“……再说一遍你们是谁?” “名侦探社,”夏渝行还是笑着,却无端令人感到高傲,他以仰视的姿态俯视着卻行峋,紧紧盯着后者的眼睛,“劳驾问问卻听筠,认不认识游入松。” 游入松是谁? 卻行峋松开了,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渝行,转身进了病房。 不大一会,他走了出来,臭着一张脸,“进去吧。” 病房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卻听筠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坐在床上,右手被石膏紧紧束缚着,左手在空中规律地敲打着。 夏渝行:“你好,名侦探夏渝行。” “我以为名侦探社是个cos社团,”卻听筠望着窗外,单刀直入,“我的手还有痊愈的可能吗?” “……抱歉。” 卻听筠毫不意外,只是单纯地询问。类似的问题在他醒来的这几天已经问了不下百遍,那颗期待的心在一次次失望中落空,如同一汪死水。 “那个东西说,这是给我的‘惩罚’,”卻听筠说,昔日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钢琴家低下了头,脖颈绷成了一片直线,再也看不见曾经的影子。他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夏渝行调查过卻听筠,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但是他没有说,而是问:“如果善良是原罪,你会后悔吗?” 卻听筠的眼睛没有光,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 “那种东西就喜欢践踏别人的尊严,”姜天明拍了拍卻听筠的肩膀,安慰道,“你可以出去走走。” 卻听筠点头。 夏渝行和姜天明见问不出来别的东西,陪着卻听筠呆了一会就告辞了。 门外等候的卻行峋指节敲了敲门,问:“你想吃东西吗?” “我想睡觉,”卻听筠背对着他,滑下身盖住了被子,“我想睡一会儿。” 卻行峋欲言又止,挣扎许久,轻叹了一声关上了门。 屋内针落可闻,玻璃窗半敞着,风吹动白色的窗纱,洋洋洒洒,盖住了窗台上摆放的唯一一点绿色。 卻听筠蜷在被子里,头埋在枕头上,那是一个还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唯一有安全感的姿势。他掩面,发出嘶哑的沉闷恸哭。 泣音安静压抑,尾音在风声中飘散。 几天前拿到柴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不过转瞬之间,天翻地覆。 心脏被攥紧般的疼,内脏压抑紧缩,连骨骼似乎都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过往种种在脑海不断盘旋,钢琴的声音弥漫远去,他似乎再也听不见那熟悉的声音。 我的尊严如此狼狈,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