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见面吧》 第1章 Chapter 01 2021年9月25号。 燕都的秋天是最宜人的季节，道路两旁金色点缀，秋高气爽，干燥凉快。 C国国家体操队的会议中心正在举行退役仪式，一场接一场的领导讲话里，陆璃躲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掩盖自己的昏昏欲睡。 她得冲天发誓，她绝对没有一丝一毫不尊重领导和师妹们的意思。但是她已经昏天黑地持续三天加班到凌晨两点，难得的周末还要在这里经历持续三个小时以上的催眠疗愈。谁经历过这种摧残之后还能保持清醒？ 当她被身边的叶卓然踹醒第七次之后，这场枯燥乏味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时值下午七点，天已将黑，陆璃终于醒来认清自己身处何方，第一句话是：“可以走了吗？” 叶卓然哑然失笑。 今天的退役仪式是办给里约、东京两个奥运周期的几位功勋运动员的。作为伦敦和前半个里约周期的过气名将，陆璃和叶卓然是被友情邀请来当观众的。 陆璃盯着会场横幅上“退役仪式”几个字发呆。 “你今天完全不在状态。”叶卓然说，“刚刚林安来叫我们晚上出去吃饭唱歌，你还去吗？” 陆璃这才回神，摇摇头：“她昨天就告诉我了。不去了，我快累吐了。” 叶卓然好整以暇地打量她：“陆大律师，那么可否准许小的邀您共进晚餐啊？” 陆璃白了她一眼：“准了。” 旅游胜地又是天家地界，社稷坛附近的铜锅涮肉是她们的最优选择。 “心情不好？”叶卓然问，“感觉你不是单纯累了。” 陆璃这会儿恢复了她平常的精明：“没有。真的只是累了，你连着三天连轴转试试。” 叶卓然轻描淡写地开了口：“不要试图瞒着我，你想什么全都写脸上了。” 陆璃惯会隐藏情绪，叶卓然不可能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于是她只是道：“收收你的职业病吧叶大记者。” “不是因为我是记者，”叶卓然搅了搅她全是红油辣椒的蘸料，“是因为我们当朋友十几年，我太了解你在想什么了。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但我要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该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已经这么多年了。” 陆璃的目光锁在沸腾清汤升起的那团白色水蒸气上。 转瞬即逝的功夫，陆璃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她随口说：“我当然不会因为以前那些事再纠结了。我就是挺感慨的，当时跟在我们身后的小姑娘，后来成了赛场上屡屡斩获冠军佳绩的国际名将，但再转眼一过，她们竟然也到了退役的这一天。时间真的太快了。” “林安小的时候她们都说她是你的接班人。” 陆璃笑了笑：“她只是她自己，而且比我厉害得多。两次奥运会高低杠金牌，三届世锦赛冠军，她的难度和成就都在我之上。” “当年你可没这么谦虚。”叶卓然眼里含笑看着她，“那你还为没上过奥运遗憾吗？” “这么多年了，执着于那些事是没有用的。”陆璃说，“体操对我而言是过去式了。” 陆璃在役期间曾经也是叱咤赛场的名将，国家队的天降紫微星。她同样拿过三届世锦赛的高低杠金牌，当年只要她参赛，金牌从未旁落，甚至还拥有自己的高难度命名动作。 她离大满贯只是差一次咫尺之遥的奥运。 “真的吗？”叶卓然不知不觉间笑容消散，瞬间褪去轻松自在的神态转变成犀利敏锐，“那你前几天为什么在问师妹们东京奥运的选拔方式？你甚至想要队内非公开测试的成绩单。” 一块肉掉进麻酱碟里，陆璃迅速后退，好险没弄脏白色衣服。 她默默腹诽：还说不是职业病，这家伙打探消息的能力真是与日俱增。 其实也不奇怪，陆璃很快想到。叶卓然现在是她最好的朋友，曾经是她最好的队友。作为女队在伦敦、里约周期的领军人物，叶卓然始终都是后辈师妹们的楷模。她想知道这些消息只需要打两个电话就完成了。 “谁告诉你的？”陆璃打岔。 叶卓然不愧是知名记者，一下子戳破她：“这不重要，陆璃。问题是，伦敦奥运的名额问题就算不干不净，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九年了。你再查还能查出来什么？查出来又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陆璃情绪很稳定，语速不紧不慢，平淡地像是在讲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我根本不是为了我自己。伦敦过去九年了，我的事早都已经不重要了。但是东京奥运周期，自18年程导回归主教练位置，一切的选拔再次变得不公开不透明。今年奥运你也看见了，女团决赛又是一个瞒伤上场的队员拖累整个团体。” “我之所以产生要查这件事的念头，就是因为知道了队内出现了问题。兴奋剂传闻、省队让赛、空降名单、隐瞒伤病，奥运前的女队可不平静。里约奥运成绩为什么好，是因为我们有透明的选拔制度，屡次测验比赛的积分算出来的前五名就是最优秀最合适上场的。叶子，你比我更在乎团体荣誉，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些看不见的手只会毁掉所有女孩几年甚至更久的努力。运动员从来没有话语权。” 叶卓然沉默了，同为运动员出身，她当然明白这些事的利害关系。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难道凭一己之力推翻程导？就算他是这些黑幕的主导者，他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干出这么多事的。他扎根队伍多年，人脉网非常广。而且他现在是主教练，功勋卓著，他的地位不是你说动就能动的。而且……而且他还是你在队里六年的教练。”叶卓然摩挲着茶杯，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他是我的教练，可我对他算是学生还是棋子呢？” “可是你想怎么收集证据呢？九年前你悄悄看见的那些早就不算数了，现在她们告诉你的这些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你现在只是个脱离队伍的退役运动员，就算你是律师也不能轻易调查取证。” “是啊。”陆璃靠在椅子背上，她已经吃饱了。 以前是为了训练控制体重，现在为了保持身材，她吃得一直都很少。 “但这件事只有我们去做。现役运动员还有她们的职业生涯，退役后还在这个领域工作的人还需要考虑其他影响。只有离开队伍的我们，才能毫发无损地查一查。” “可这就是最烦的地方，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查。十七岁的我只能看着一切不幸任其发生，没想到二十七岁的我还是无能为力。”陆璃流露出一丝遗憾。 叶卓然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再想想吧。我们回去考虑一下，这件事就算是真的要去查也得好好想个周密的计划。如果你有需要媒体的地方我随时可以帮你，记者查事儿，有时候比你们律师管用。” 陆璃透过眼前的白雾去看好友的明艳动人的脸庞，虽然被水汽模糊了，还是挡不住那摄人心魄的魅力。叶卓然从小好看到大，并且小时候就展露出非常强大的魄力。她做事从来果决勇敢，一旦下决心，从反对到支持的立场转变连十分钟都不到。 饭后两个人在被秋叶铺满的宽阔街道上散步，踩上去咯吱作响。这座巨大城市的夜晚从来不缺上班族的车水马龙，却也有公园里居民散步孩童玩耍的轻松自在。 叶卓然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一只荡秋千的小狗，突然问道：“哦对了，前段时间听你说你们中了新的标啊。” 陆璃挑了挑眉：“对。所里的标，境寰集团的常务法律顾问。但我级别不够去不了总部，我得带团队去他们旗下的子公司，境寰科技。” “境寰科技？”叶卓然跟听了大新闻似的，陆璃迅速捕捉到她微妙又八卦的眼神，心中警铃瞬间拉响。 “我好像有点记不太清了，”叶卓然装模作样，“我依稀记得好像有个认识的人在境寰科技上班，你帮我回忆一下，是谁来着？” “我数三个数，你现在圆润地离开还来得及。”陆璃扬起一抹危险的笑。 十六七岁的叶卓然会被她这招制住，但很可惜，叶卓然已经二十六岁了。 “你们居然就一直没再联系过吗？”叶卓然追着陆璃跑，不停地拿手肘戳她。 “联系什么？”陆璃被追烦了，“几面之交，普通朋友，散了就散了，有什么好联系的。” 她在用不耐烦掩盖心虚和真情实意，叶卓然一眼就知道。 “真是普通朋友吗？”叶卓然站在她身后问。 陆璃脚步顿住。 她不可抑制地想起那段称得上温柔愉快的时光，但又不甘心地看着它从自己手中溜走。 这有什么的？ 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机会也好感情也罢，曾经与现在，她抓不住的东西多了去了。 “许舒很喜欢你。”叶卓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当时你在比赛的时候，他每场都去，我看到了，只是一直没告诉你。” 陆璃在微凉的秋风里站直了身体：“我也看到了。但是叶卓然，过去很多年了。” “大学时候我跟许舒的学校不远，当时他硕士我本科，机缘巧合我们见过几回。在那段时间里，我确实喜欢他。”陆璃转身看着叶卓然的眼睛，平静地大方承认自己的情感。 叶卓然凝视面前的好友。陆璃小时候在赛场上一并出名的除了成绩还有她的美貌，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立体，漂亮得像洋娃娃。长大之后愈发成熟，少了那抹少女的稚嫩，现在比以前更加有韵味了。 但从来没变的，是她一贯的清醒与理智。 “但是现在，时间会磨平一切的。对我们两个而言，曾经那点懵懂的暧昧早就消散了。就算现在再遇见。”陆璃低头扯起一个笑容，“可能他早就有了心仪对象，可能早就丢掉了这些挥之即去的情绪，也可能甚至都忘了我。” 她再抬头已然收拾好了心情。陆璃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只是他们公司的常法顾问，拿钱办事，就这么简单。” 叶卓然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情绪有些复杂，但最明显的那抹是心疼。 陆璃不想去揣摩这些细节，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被心疼。微茫的火苗在分开的时候就该熄灭了，人生总得向前走。 她眯起眼睛威胁叶卓然：“你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给你三秒钟，要么消停点儿我送你回家，否则你自己打车。” 这回叶卓然老老实实在陆璃数到三之前闭了嘴打开车门，非常好自为之地决定蹭车回家。 新文开张，诸位好。 感谢阅读，如果喜欢烦请点点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01 第2章 Chapter 02 许舒听见公司要换新的常务法律顾问的时候，完全不在意。 他正在审新的一批研发方案。手里的这个项目反复进行实验，但技术上依旧有小问题无法满足更新要求。 他是射击队运动员出身。作为曾经的射击奥运冠军，专注力是最重要的素质。他当时全神贯注扑在这个方案上，助理敲门进来把需要过目的文件放在他桌角时他只是瞄了一眼。 但就是这一眼，他极佳的视力让他精确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最上面那份文件是燕汇律师事务所给境寰科技的发函，说明十月新上任常法的情况和代理服务权限。这种文件通常许舒只作为副总签个字就结束，他主管研发，聘了谁当常法那是商务副总顾川的事。更何况他们公司的常法一般是完成流程性工作，这几年公司没出过什么法律纠纷，只要不给他们研发部门使绊子，大家就都相安无事。 许舒在大学里读的计算机，曾经搞体育后来搞科研，他对法律方面也只是升入公司管理层后才逐渐熟悉。但他拿起这份文件却不是因为突然想起法律问题。 燕汇派驻的律师。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不是因为和人很熟。而是在这将近八年里，这个名字始终被他放在心里珍藏着，时不时就想起。哪怕四年没见，竟然从来不曾淡忘过。 “陆璃律师。” 自从那天起，许舒就对即将到来的常法非常期待。他不止一次地向顾川确认常法团队什么时候到，顾川一脸莫名其妙：“你最近遇上什么法律纠纷了吗？” 许舒无辜道：“当然没有。” 顾川满腹疑惑地上下打量他，他们在大学里就是好兄弟，当了十年的朋友，他当然能分辨许舒这个状态很不对劲。许舒此人，虽然看着阳光潇洒，为人亲和，偶尔还整点幽默段子，但那只是因为他情商高。实际上这人铁板一块。能在奥运赛场保持心率七十还百发百中的人绝不会轻易被什么事情引起情绪波澜。 顾川反复问：“你没有偷偷干什么违法的事吧？” 许舒一张英俊帅脸人畜无害：“我为什么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印象！我真的只是问一下，毕竟是新的团队，也得迎接一下对接工作嘛。” 十一黄金周之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陆璃就得作为新上任的常务法律顾问带着团队去境寰科技报道了。 她在年初刚刚提级升为四年级律师。工作三年迈入俗称的中年级律师行列，她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在这所燕都乃至全国都有名的精品律所里，周围全是来自国内外顶尖法学院的精英们。在这里，人人都只看投融资标的额，IPO能不能做成，伺候客户是最大的事。至于你姓甚名谁以前是干什么的，评判成就的唯一标准是能不能带来案源，其余的他们不太关心。 陆璃在2013年靠着她在体操方面获得的成绩，成功地保送到申城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专业选择了法学。尽管她现在觉得那简直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第一步，但当时她只是想从她从事了十余年的行业里跳出来，看看更大的世界。 熬了F大艰苦卓绝的四年法学院生活，她去A国留学读硕士，归国后进入燕汇律师事务所，随后实习，挂证，成为执业律师。她的简历看上去绝对顺风顺水，名校毕业，留学归国，金字招牌的工作单位。只有她自己知道，从来没什么光鲜亮丽，这一路全是刀山火海。 “小琪，准备一下境寰科技的资料，特别是委托合同和我们做的合规补充清单，上个季度知识产权和数据合规文件也别忘了，半小时后出发。”陆璃招呼她的团队成员。 乐琪是二年级律师，当时陆璃一手带出来的实习生，现在是她团队里最得力的干将。 “陆律，我们谁跟您一起去？” 她是年轻律师，现在还没升合伙人，手底下能给她使唤的也就四个人，上边还头顶一位高级合伙人。她当然不能把人全给带走，黄金周前的公司并购案还没做完，而且还得留几个在所里给高伙使唤。 陆璃的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两下：“乐琪跟我去，然后晓菁，带你去甲方公司见识一下，其他人留在所里吧，今天只是对接工作，没有重要的事。” 乔晓菁是今年新来的应届实习生，正在和别的组实习生争一个留用位置，陆璃有意识地多照顾她。 小女孩快乐了，被留下的两位哀嚎着把自己投入浩瀚资料中。 乐琪一边开车一边瞄了两眼副驾的陆璃：“我说老板，今天你看上去真的特别高兴。” 陆璃不动声色：“见甲方就是又见一个难搞的主，有什么可高兴的？” 乐琪说：“不知道啊，我也很奇怪，但你看起来神采飞扬。” “看路别看我。”陆璃伸手指向挡风玻璃，“出交通事故你打官司还是我打官司？” 陆璃在车上翻着手机里的文件，目光在公司高管里“运营副总裁 许舒”那行字多停留了几秒钟。 三十岁就是新兴行业中这家龙头企业的运营副总，许舒升得很快，毫无疑问工作能力极强。运动员时期许舒穿射击服，大学时都是休闲装，工作时候的许舒是什么样子呢？ 陆璃的思绪不由得飞远了。 境寰科技坐落在燕都城西区的金融街上。与燕汇所处在的高楼大厦云集的朝东区CBD不同，这里没有那么多摩天大楼，但每栋建筑都敦实宏伟，流露出燕都特有的厚重历史气息。 这是家奉行极简主义的公司，这是陆璃一行人进入公司时的第一印象。没有富丽堂皇的大厅，Logo简单，装潢黑白灰，部门工区、会议室、机房构造简明有序，工位空间非常宽阔。 陆璃打量了两眼公司内部环境，直奔会议室楼层，向前台说明来意。能把自家公司打造成这样，多半掌门人也是个很直接的人，陆璃心生一丝轻松的好感。 “秦总，顾总。”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先后进门。陆璃之前做过背调，走在前面那位的秦致远是公司总裁，真正的掌舵人。另一位是主管商务的运营副总裁顾川，面容英朗，气质沉着。两个人都没超过三十五岁，这家公司从上到下都流露着年轻化。 陆璃起身问好，伸出手依次和对方握了一下，自我介绍言简意赅：“燕汇所，陆璃。” “我的团队成员，乐琪，乔晓菁。日后公司的法律顾问事务主要由我和我的团队负责。” “年轻有为啊，陆律。”秦致远夸奖道。 陆璃微微一笑：“谢谢。但年轻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专业。” 陆璃其人，性格高冷话不多。即使了从事这行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她依然不想在工作之外跟人过度交际。不过工作三年有余，陆璃已经学会成熟地为人处世，用轻松但不卑不亢的话术把寒暄圆过去然后开始谈事，这是她发掘的高效谈判方式。 陆璃示意乔晓菁把文件摊开：“商务部分的代理权限我们之前通过邮件与电话和顾总洽谈过了。这是合同和具体细则，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签字。” 她额外呈上一份：“今天来主要是交接这一季度的基本工作内容。我查阅了公司上一季度对知识产权维护和数据合规方面做的审查报告，我个人认为有些问题。这部分缺少很重要的保密管理审查，我不清楚是否前任律所在报告漏掉了。境寰科技的主要业务就是技术研发，核心信息保密应该很关键。” “所以陆律认为，下一季度你们进行合规管理的时候需要加上保密监管吗？但是陆律，我们是一家流程完善的大公司，所有核心员工的电脑都在监控中，公司电脑不允许登陆外网，每向外发送一条信息都会受到审核，研发部门的员工在进入公司的时候都也签了保密协议。如果每一季度都要自查保密，那我们的机房和人员都会多耗费很多精力。境寰科技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泄密问题。” 秦致远双手交叉，并不认可。 陆璃神色毫无波澜，淡定道：“可是以前没有出过问题，不代表没有风险。一旦泄密后果很严重。就算对源代码进行监控，能做到关键技术可控，那其他环节、其他核心信息呢？人真的可控吗？” 顾川若有所思地点头，但秦致远面色深沉，陆璃知道他没有被说服。 “秦总，我们是合作关系，目的都是为了公司利益最大化，我们不是特意来给您设障碍的。更何况做保密审查没有您想象的那么难，但如果出现漏洞再亡羊补牢，就得不偿失了。另外，我们来当常法做合规和法律风险管理，不是简单走个流程的。” 陆璃的声音不疾不徐，声调平缓，却让人难以反驳。 或者说她坐在那里，整个人就流露了一种难以忽视的强大气场。 陆璃乘胜追击：“这是我们拟定的下一季度新增的部分合规审查内容，主要集中在知识产权项下的核心信息保密和数据合规中的个人信息保护两部分，并不多，二位过目。” “秦总，顾总。许总请您二位过去一趟，在研发中心。”小助理着急忙慌地闯入会议室，连门都忘了敲。 顾川眯了眯眼，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许舒一直很期待今天见到新任常法。然而现在人来了聊完了，他却没影儿了。 这不是许舒一贯的风格。 陆璃扫了一眼面前几人：“那这样，秦总顾总，你们先忙，这份新增内容你们考虑一下，回头联系我再敲定细节。我们就先回了。” 小助理似乎看出来会议室里其他三个人的身份，急吼吼地：“不好意思，你们是新来的律师团队吗？许总说如果常法到了请她们一并过来。” 陆璃：？ 难不成第一天到任就要处理突发状况？ 秦致远看手下火大：“什么事值得你急躁成这样？说了这么多遍了，做事不能稳重点吗？” 他转过头却对陆璃笑脸相迎：“陆律，我们许总那边可能还需要您协助，麻烦移步？” 陆璃点了头。 她现在是公司的法律顾问，如果出现一般法律纠纷，这也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 陆璃伸手招呼乐琪：“所里并购那个案子，让姜知和初阳把股权收购协议的第三版今天三点前给我发一份，然后直接抄送给安律一份。咱们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我感觉第一天就要来活了。” 即便出现突发状况，陆璃依旧有条不紊地把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 此时此刻，研发中心非常安静。 中心主任的办公室门窗紧闭，员工仍然按部就班地干活。 见到领导来，他们点头问好。 顾川敲了敲主任办公室的门。 许舒开门时神态严肃，眼底有鲜少可见的凌厉，这和他平常阳光又亲切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的目光扫过秦致远和顾川，以及他们身后的三个人，没有多在谁的身上停留。 陆璃眼神从他身上挪开，默不作声地挑了挑眉。 虽然是工作场合，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她之前猜的那些完全没错，时间会抹掉一切印痕，而情感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许舒把秦致远和顾川让进门，他开口：“陆璃——” 他很快意识到那不合时宜。 “陆律，麻烦你也来一下。” 陆璃倏然抬眸。 许舒就在那双明亮眼睛望向自己的一瞬间，毫无防备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比平常快了一倍有余，而且咚咚作响。 第3章 Chapter 03 “向主任，什么情况？” “刚刚发生的。IT论坛上发布的这部分内容是我们新产品做系统更新的核心架构图，由于内部测试还没有完全成功，目前是机密的。但今天上午十点，它被公布到国内IT技术员聚集的一个论坛上，引发了大范围讨论。”年轻的研发中心主任说。 她是位干练的女性，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着装是干净的蓝色衬衫。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也完全不慌乱，条理清晰地向领导汇报工作。 向以宁道：“刚才许总和我已经扫描了泄露范围，确认只有这份架构图被泄露。我们已经要求论坛和扩散的所有平台下架了相关帖子。但原帖被发现的时候讨论度和浏览量已经破万，泄露的影响…不小。” 秦致远和顾川的目光同时落到了陆璃身上。陆璃抱臂站在一旁，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老天爷，这也太寸了。 陆璃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正遏制不住地翻白眼。虽然她很想说服秦致远接受她的工作方案，但这并不代表她想在第一天上任就处理这堆泄密的烂摊子。 吐槽归吐槽，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去做。 陆璃问：“现在可以判断是内部泄密还是外部攻击吗？” 许舒说：“被泄露的核心架构是五天前的最新版本，刚刚我们已经彻查了防火墙系统，没有发现七天以内的外部攻击记录。初步推断是内部人员泄密。” 陆璃沉思了几秒，脑海里迅速构思出应对方案。她把目光投向秦致远。老板还在这，她们当乙方的不能擅自做决定。 秦致远拍板了：“陆律请讲。” 陆璃点头：“如果能确定内部泄密，那我们现在需要排查内部泄密源头。有可能接触到核心架构的所有员工的系统登陆与访问记录，他们在这五天内的联系人与工作内容都需要搜集调查。向主任，删帖前有没有保留后台记录和数据？” 向以宁回答：“有。” 陆璃认可道：“好的，这是证据。我们现在分两步走，一方面由懂技术的人员来调查泄密人员，我会和你们讨论评估泄露的这份架构是否属于商业秘密，然后决定是否需要诉讼。另一方面，许总、向主任，你们这个架构属于最终版本吗？” 许舒认真道：“不算。还有很多细节问题没有处理。” 陆璃颔首：“好。那么，顾总，秦总，麻烦你们联系公关或宣传团队，向投资方和外界公布消息，拒绝承认公开的这部分内容是最终版本，只说是迭代实验的部分之一。至于具体怎么说，我觉得公关团队会有完整的备案。至于这份技术之后还能不能再用，这需要许总和向主任你们再去考量。” 这间办公室里的其余四个人默不作声地看向陆璃，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控了全场。 许舒曾经想过，陆璃以后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会做得很好。但脑海中无论描摹多少画面仍不如亲眼所见。 几分钟的功夫，从了解情况到覆盖多方面的应对方案，她只花了五分钟。抛开个人感情不谈，陆璃是个非常优秀的律师，足以让在场的四位公司高管对她刮目相看。 向以宁上前一步：“这位是？” 陆璃伸出手去：“我是境寰科技今年的常务法律顾问，燕汇所，陆璃。” 向以宁笑起来，眼底是欣赏的神色：“研发中心主任，向以宁。以后请多指教。” “好了。”向以宁说，“既然陆律师都告诉我们该干什么了，就别在我这儿围着了。诸位，忙你们的去吧，我还得有的忙呢。” 陆璃就这样看着她把三个总裁一个个推出了办公室，顿时肃然起敬。 结果出门转身就看见面前有个人影挡着。 许舒说：“陆律，今天的事情，包括后续问题的处理，我还得跟您多谈一下，麻烦今天多留一会可以吗？” 陆璃看了眼手表，公事公办道：“可以。但我所里还有其他案子，而且我需要让她们回去把今天的事情和领导汇报。我留下来，让她们两个回去，可以吗？” 许舒求之不得：“好啊……好的。” 他清了清嗓子恢复如常：“请你吃饭可以吗？” 陆璃莞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许总怎么看起来还挺高兴？” 许舒摸了摸鼻子：“这件事已经在处理了，焦虑沮丧对解决问题没有帮助。况且……见了老朋友，当然很高兴。” 陆璃想逗人：“是吗？我们是老朋友吗？” 周围人都已离开，空旷的玻璃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 许舒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眼角眉梢的喜悦耷拉下去，迟疑道：“好久不见，我们的……高低杠女王陆璃。” 陆璃是真的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了。 那些尘封的光荣过往，本来应该是她的勋章。但她在法律领域打拼的这些年，从底层的透明牛马一步步做起，挂证实习的时候dirty work一茬接一茬，执业初期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活。她想看外面的世界，可在这里混出名堂也确实不易。她并不在意别人是否知晓她过去的辉煌，但突然有人提起，还是会高兴的。 陆璃快要压不住自己的嘴角了。 她这个人，心情好的时候就容易起一些无伤大雅的坏心眼。 陆璃微微笑：“不好意思许总，我对老朋友的印象有点模糊，你哪位？” 许舒愣住：“你不记得我了？” 陆璃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无辜地摇了摇头。 许舒的心沉了下去。他其实想过许多种可能，最坏的情况是再也见不到她，成为永远的白月光，也当然想过如果再见时陆璃把他给忘了。现在可能不算是最坏的情况，但也足够让许舒心碎一地。 陆璃看见他的表情，心道这玩笑可能是有点过头了。 凭借一丝良心，某人终于大发慈悲：“好久不见，奥运冠军许舒同志。” 正午的阳光穿透落地窗，倾泻在两个人的身上。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翻腾，一阵清风打破了它们的节奏。 许舒推开了窗户。他向外眺望平坦宽阔的金融街，眼里熠熠生辉。 “呼。”他望着窗外长舒一口气，“陆大律师，收收你的玩心吧。我真的差点吓死了。” “怎么？”陆璃不愧是曾经在两米半杠子上飞来飞去的人，她眼都不眨地靠上玻璃前的栏杆，对八层楼的高度毫无敬畏之心。 “我说不记得你，你这么在意吗？那我要是真忘了呢？” “我会拉你去医院看看，真失忆了是种病，得治。”一阵风吹乱陆璃的头发，许舒把窗户关上。 马不停蹄一上午，陆璃此刻真情实感地笑起来。 碰见老朋友，无论如何是件值得喜悦和庆幸的事。 “所以生气了吗？说要请我的那顿饭还算不算数了？” 陆璃站在光影里，她的头发和眸子在阳光下是栗色的，发丝轻扬，神采斐然。 “当然算数，走吧。楼下有家淮扬菜。” 到了今天，许舒终于把他潜藏了四年的心意放在眼前坦然面对，那颗反常地怦怦跳的心反而安定了，原来所有的紧张源于对即将到来的人的不确定。 他决定先不追究自己刚刚看见陆璃的第一眼为何心跳如此异常。他尚且不知道陆璃的近况，兴许人家已经有了爱慕的人，又或许她从来没对自己产生过多于朋友的情感。但是她还把自己当朋友，那就暂且足够了。 那意味着他们还有未来与机会。 陆璃长大了。 八年前他们第一次在医院相遇，两个受了伤的人见了彼此都不算风光的第一面。熟悉起来是在大学时代，先是赛事志愿者，然后是小动物保护协会，一来二去偶尔有空约着一起吃顿饭。他们的每一次遇见都充满了巧合，也许是因为初见时情感就并不清白，后来稍微熟悉了，轻飘飘的暧昧在对视与不经意的触碰中蔓延。 但分离也来得很迅速。 许舒工作，陆璃出国留学，并没有正式的告别或者再见的约定。 如果说他对十九岁的陆璃一见钟情，那么，现在他有时间认真地了解二十七岁的陆璃了。 缘分是个圈，一见钟情是上天的安排，可久别重逢是一种恩赐的幸运。 许舒衬衫西裤走在前面，修长挺拔，玉树临风。 她的印象里还是穿着厚重射击服却飒爽帅气的许舒，是抱着小狗沾了浑身毛但笑得温柔的许舒。 毫无疑问，他们早都各自往前迈了一个新的台阶，开启了一段全新的故事。 从今天起，以往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可以搁下了。以前的缥缈暧昧是抓不住的东西，过往哪怕有迹可循，也早就像蒲公英种子那样随风飘散，几次说出“好巧啊”的见面并不能算作相知。年轻时的火花四溅没有根基，与其反复在回忆中琢磨味道，不如认真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而从现在开始，她会回到原点，重新与许舒相识。 “所以你打算怎么查这个案子？”陆璃在许舒身后问。 陆璃注视着他的背影，快走两步和他并肩。 许舒偏过头来：“按你说的来。先自查系统访问记录，选中可疑人员，然后谈话锁定目标。” 陆璃说：“那如果没法锁定呢？” 许舒回答：“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留下证据？” 陆璃说：“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许舒说：“一个意思，不要那么文绉绉。” 陆璃：“……” 陆璃说：“那是刑事侦查和法医学的理论，但我们不是警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的内部系统不留痕，如果没找到可疑人员，那怎么去追责呢？” 许舒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的内部系统不留痕？” 陆璃偏头看他，意思是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她说：“因为我审了你们前一年的所有合规报告，没有任何内容显示你们会对员工接触其他环节的机密进行审核，以及对他们是否履行保密义务进行任何的检查。我上午刚刚跟你们秦总谈下一季度加上保密情况审查，他还在反驳我说没有意义浪费资源。谁能想到今天就出了事。” “你们是第一个，第一天就给我找活干的甲方。”陆璃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许舒笑出了声，被陆璃瞪了。 “没事，没事。不是笑你。就是觉得几年不见你变活泼了，话也变多了。”许舒没止住笑意，强行憋笑让他声音有点飘。 其实也没有。陆璃只是在比较信任熟悉的人面前活泼而已。 她无语道：“你也干律师试试呢，保准一年之内，闷葫芦都给你敲成话痨。” “我们的系统当然会留痕。”许舒解释道，“你应该知道秦致远的背景，他是从总部调过来锻炼的，技术上的事情他不明白。对他而言，经营公司能省则省，开源节流两个方面都要做到。而以往的常法，确实只是走个过场，只要没出现法律纠纷，那么上一年怎么做风险审查，下一年还是怎么做。秦总觉得去年没做的今年也没必要，你是第一个较真的。” 餐厅到了，许舒伸手推门，侧身让陆璃先进。他轻笑道：“不过陆律，我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业内还算不错的企业，我们的团队也称得上顶尖。” 许舒声音温和：“没做保密审查不代表我们没有在系统里加入过保密的风险防范机制。除了源代码这些内容，其他关键信息一旦访问数据库就会留下记录。向以宁，向主任，她是个相当厉害的技术达人。她自己做了个机制加在系统里。全部的核心信息都加密，谁访问了最多次数，谁的电脑又经手了什么文件发给谁，她的后台全都能看见。一查就知道。” 陆璃皱眉：“那为什么今天这样的问题还会出现？如果是被买通，竟然能铤而走险到这个地步吗？” 许舒摇摇头：“员工们不知道我们能够查到这一步，侥幸心理吧。” 他说着，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划开一看就笑起来：“你看，这就来了。” 他把屏幕展示给陆璃，手指在其中两个名字上敲了敲，意思不言而喻。 第4章 Chapter 04 “我真是今天就跟你们耗在这了。”陆璃夹了一筷子煮干丝。她刚刚已经盛赞过这家餐厅，暗戳戳记下了名字，打算回家搜索一下附近外卖能不能点到。 许舒看了她一眼：“不用，过一会你回吧。” 陆璃问：“不是说要聊后续问题的处理吗？” 许舒摇摇头，看着她：“刚刚不是都聊完了？” 陆璃疑惑：“你在忽悠我吗？” 许舒笑起来：“不是的。刚刚查了人员出勤表，这两位大哥今天都‘恰好’没来上班。反正今天也找不到人，明天再说吧。明天我有办法让他们来。” “什么办法？” “我会在今晚发布通告，明天上午召开新方案最终定稿版本的讨论会，要求参与项目的全体工程师参与。” 陆璃点点头：“明白了。他们会知道泄露的不是最终版，为了达到目的一定会来参与。” “今天在业内否认这是最终版本，买通他们的人也会知道消息。那么无论是钱还是其他利益，定金拿了，事儿没办成，尾款一定不会补给他们。就算是为了这笔钱也会再来。”陆璃分析道，“但这只是理想情况，如果他们知道这件事有风险就不来了呢？毕竟已经做过一次了，就算有侥幸心理，真的会什么都不怕地做第二遍吗？” 许舒说：“考虑过了。所以我特意说明，本次会议将确定最终架构，如果缺席视为退出核心工程师团队。” 陆璃：“……好的，你厉害。” 许舒发出了沧桑的感慨：“职场锻炼人呐。” 陆璃笑得差点呛着：“看样子你也是经历挺多的。” 许舒给她倒了杯水。 “哦对了。”许舒忽然想起来，“今晚我约了林扬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陆璃端起杯子放在唇边。 许舒那张脸帅得时常让人没有抵抗力，他就这样顶着这张脸装可怜：“你这么果断拒绝我会很受伤。” 陆璃铁石心肠：“那不好意思了。我约了叶卓然，你来晚一步。” 陆璃就知道这个八卦心四溢的家伙是不会放过她的。 “当朋友？！” “我从九月期待到现在，结果你告诉我你们现在当朋友！” 叶卓然怒其不争，猛猛灌了一口酒。 这是家氛围安静的清吧，名为“云台”，有种文艺青年聚集的格调。没有喧哗的人群和吵闹的乐队，民谣歌手在小舞台上哼着自创的旋律。灯光不是很亮，不会晃得人眼晕，但也不会显得幽暗。 叶卓然和陆璃都在朝东区工作，这家清吧离陆璃家不远，是她好不容易从灯红酒绿的朝东区夜生活里发掘的。 陆璃偷偷把叶卓然的酒和柠檬水偷梁换柱地换了个位置。叶卓然这个人，菜但爱喝，然而陆璃并不想照顾醉鬼。 “你以为会怎么样？当朋友不是正好吗？”陆璃优雅地抿了一口调酒，红柚的酸和桂花的甜恰到好处地碰撞出火花。 “我还以为你们会见面**然后直接快进到在一起呢。”叶卓然试图把她的那杯酒再拿回来，伸来的爪子被陆璃敲回去了，只能委委屈屈地喝柠檬水。 “拜托，都是成年人了。二十岁擦出火花能放一场绚烂烟花，奔三的时候哪怕是小火苗都可能引火烧身好吗？”陆璃翘着二郎腿，放松地靠在卡座沙发里。 她优雅地喝酒：“一直母胎solo的人不要乱指点，言情小说容易让你被洗脑。” 叶卓然不干了：“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也一直单着吗？” 语罢，她不知道是自己酒量又下降了还是这几天看电脑看太多，门口出现的人影让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在桌下踢陆璃：“你把他俩喊来的？” 陆璃踢回去：“啊？谁？” 她顺着叶卓然的视线看向门口，随即她猛地转头看叶卓然：“你叫来的？” 叶卓然这回真是无辜了：“当然不是我！” 许舒和林扬正从门口进来。 正好和卡座里的两位视线直直地撞上。 陆璃无奈笑了笑，朝走过来的人招了手：“真是缘分哈。” 她在心里狠狠碎碎念：这一天的巧合是不是也太多了？ 许舒明显也惊讶：“没想到你们也在。”他礼貌地和叶卓然打招呼，“好久不见，卓然。” 林扬点酒回来，眼瞅着他们三个杵在这儿：“咋了，不是都认识吗？怎么你们跟陌生人见面一样。” 林扬，许舒的好兄弟，也是他的前队友。林扬在射击队的时候是许舒的师弟，在拿下两届奥运冠军之后今年刚刚退役。同时，他也是体操队队员林安的亲哥哥。 这对冠军兄妹几乎起到了体操队和射击队友谊桥梁的作用，甚至陆璃和许舒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这两个人。当时受伤住院的是许舒和陆璃，结果林扬去看望许舒，林安来照顾陆璃，这对兄妹偶然遇见还以为对方受伤大惊失色，阴差阳错却让许舒和陆璃认识了。 林扬跟他妹妹的叫法：“陆璃姐，叶子姐。” 叶卓然终于问出了她的疑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之前我们经常来，一次都没碰见过你们。” “这家酒吧老板是我朋友，之前在城西区那边有家分店，后来撤了，我们就来这边看看。倒是你们，这儿这么酒香巷子深的，你们能找到也不容易。”林扬说。 “那我明白了。”陆璃但笑不语。 林扬看她神色：“这地方是林安告诉你的？” “啧，别误会啊。”陆璃说，“她只是说这里不错，不代表她自己来过。她之前一直在队里训练哪有时间来？” “不至于不至于，小安都是成年人了，她就算来了也没问题。”林扬尝了口新酒，“不过我最近听林安说，你是在调查队里的什么事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陆璃和叶卓然差点呛着。 “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陆璃摇头，“没有啊，没有的事。” 她看了看林扬明显不信的眼神，叹气道：“只是想要未来的队伍更公正而已。” 许舒大概猜出来了，出声道：“你其实不用担心走露风声或者影响我们，我们又不是一支队伍的。但你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随时找我们帮忙。” “两个原因都不是。”陆璃用玻璃杯捻着下嘴唇。 “主要因为我们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怎么取证，找谁取证，我自己都还是一团乱。而且确实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也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陆璃说的是实话，但也说得模棱两可。 陆璃知道林扬跟原女队队员林安、季湘与教练黄芸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他们三个小时候都属于身世悲惨小苦瓜，几乎可以算是黄芸把他们一手带大的。以这两个姑娘的性格，一旦她们知道陆璃想调查主教练程双，必然会插手帮忙，而黄芸也势必会知道。 黄芸是个好教练，她也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的位置，陆璃不想因此影响她的前程。而林安她们和陆璃属于不同教练组，陆璃也不想让她们沾上这趟浑水。 在想法周密、计划周全之前，陆璃并不想把这些信息透露给更多的人。 许舒看着陆璃，有些意外。 陆璃感受到身边目光：“看我干嘛？” “有点出乎意料。你比我想象中更在乎这个集体。”许舒道。 陆璃说：“当然啊，体操比赛永远是团体至上。大家一起拿冠军是最好的结局，所以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每个人都会为团体拼尽全力。” 她看看许舒，眸光里有点调笑：“怎么，没感受过团体奋战的激情热血啊。” 许舒申辩：“我们也有团体赛好不好？” 叶卓然说：“你是不是觉得，以前看着璃璃生人勿近的高冷气场，她就是那种只管做完自己动作然后其他撒手不管的高岭之花？” 许舒想了想：“那倒也不是。但没想到你会在退役之后仍然这么重视以前的队伍。” 陆璃牵起微笑，她双手架在卡座沙发扶手上，修长双腿架起二郎腿，一幅经典的女王坐姿。 林扬看了看陆璃又看看叶卓然：“就这样的，不像吗？” 叶卓然笑着：“当年的格局是我带头冲锋，璃璃是定海神针。你们以为她是不在意队友的高冷神仙，可事实上对于团体而言，她无法替代也不可或缺。” “有些人啊，”叶卓然终于抢到了被陆璃没收的酒，“外表那么冷淡，看着什么都满不在乎，非要给自己塑造一个高冷人设。” 她扬起脖颈一饮而尽：“其实内心在意与牵挂的人和事比谁都多。” 陆璃有些被她感动。 ——以至于把喝醉的叶卓然扛回家都甘之如饴了。 等到陆璃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她的公寓在朝东区一座新小区里，绿化好，比较安静。她在当运动员时期攒了不少钱，再加上父母资助，凑够钱买了这里的一套房子。两室一厅，一百平左右，对于独居女孩而言足够宽敞，也算是在燕都安了家。 她换掉一身职业装，洗完澡，疲倦地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脑。 是的，苦命的牛马律师就是晚上十一二点还要加班的。 她的顶头上司，高级合伙人安珂律师，刚刚把她们做的第三版股权收购协议再次打回来。这个公司并购案拖了很久，明天上午安律就要带人见客户，晚上十一点半发来消息要求全组律师全体待命，今晚必须搞定最终版。 陆璃的手机要没电了，她觉得自己的电量也要耗干了。 从事律师的这三年中，半夜突然加班的事经常出现，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几乎成了所里人人习以为常的准则。陆璃叹了口气，快速过了一遍她们做的协议。检索工作已经很完备，协议细节也很详实，但甲方就是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工作群里没消息，她把目光转移到另外一沓资料——另一个难搞的甲方。 境寰科技的泄密案，明天的谈话她得到场。 下午许舒传来资料，她仔细地阅读过。被泄露的核心架构图算得上是境寰科技这个项目里相当重要的部分。她不是很懂具体的技术，但据许舒说，就算不是最终确定的版本，也基本囊括了主要思路和技术结构。虽然还需要专业技术人员鉴定，但按照一般判断标准，这应该算得上是商业秘密了。 那么现在就等明天和泄密人员交涉，看公司的意图是和解赔偿还是刑事定罪。 还好不算太难。陆璃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头仰在沙发靠背上。 手机亮起来。 陆璃还以为是工作群的消息，结果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许舒。 【许舒：为之前对你的误会抱歉。】 陆璃怔了一瞬。毕竟之前很多人对她都有各种看法。当年还在体操队的时候，陆璃就被观众和粉丝议论过很多次，太高冷，太孤傲，也说她不在乎团体。甚至连队员里都有这样的议论，觉得她不好相处。 陆璃一直不太在乎别人的评价。在当时，她觉得只有做到技术专精才能为团队做最好的贡献，才能拿冠军，其他的人际交往并不是必要的。实际上，她对师妹们的技术指导和心理安抚比当时队内任何一个年长队员都多，不过她认为这些也不需要让观众们知道。 一百个人有一百张嘴，人人都能有自己的看法，她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在此之前，没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偏见给她道歉。 陆璃有点累，在手机上慢腾腾敲字：【没关系。】 她想了想，多发了一句话。 【陆璃：重新认识我，你会发现更多与你想象中不一样的地方的。】 【许舒：我很期待。】 【许舒：怎么还不休息？】 【陆璃：在加班。】 【许舒：怎么现在还在加班？这么忙吗？如果是明天的案子就别看了，我来准备。】 【陆璃：想多了，不是。手上另一个公司并购案。你们一个个甲方我们得挨个伺候。】 【许舒：听起来很有怨念。】 【陆璃：甲方少给我找点事就没有怨念了。】 【许舒：我们会好好表现的。】 【陆璃：第一天就给我找活儿干的甲方的承诺不值得信赖。】 【陆璃：来活了，回聊。】 【许舒：好吧，辛苦了，晚安。明天见。】 心情莫名其妙变好了一点。 手机暗下去，彻底没电了，陆璃窝在沙发上插上充电器，打开电脑开始干活。安律发来消息，股权协议书定稿，需要陆璃给她最后检查一遍明天的谈话大纲。 陆璃家里布置得相当简约，她本人也是个奉行极简主义的人，所有物品陈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唯独她的床头和沙发上堆了不少毛绒娃娃。 陆璃忍无可忍地把脑袋埋进小熊肚子，哀叹道：“这钱怎么这么难挣啊！” 明起隔日更，感谢理解。作者会多多存稿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