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光》 第1章 Chapter 1 魔都初秋,傍晚五点,刚下过雨的空气黏糊糊的,混着地下停车场特有的汽油味和灰尘味儿。 保姆车“哧”一声刹在电视台后门专属通道,车门拉开,陆沉长腿一迈,黑着脸钻了出来。 “沉哥,小心脚下,刚拖过有水!”助理小圆抱着他的保温杯和外套,一路小跑跟着,声音带着喘。 “知道了。”陆沉声音有点哑,昨晚录歌熬了个通宵,这会儿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扯了扯脖子上勒得慌的潮牌项链,烦躁地皱眉。 这破颁奖礼,要不是经纪人王姐念叨着“曝光度”“人情世故”,他真想扭头就走。 后台走廊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化妆师提着箱子狂奔,道具组推着摇摇晃晃的架子车,各家艺人带着助理穿梭,空气里飘着定型喷雾的香精味、盒饭的油腻气,还有若有似无的香水尾调,混在一起,闷得人透不过气。 陆沉刚拐过一个弯,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哟!”对方手里的文件哗啦掉了一地。 陆沉脚步一顿,下意识想道歉,目光却在看清对方是谁时,瞬间冻住了。 江临。 五年没见,这人好像一点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皮相,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正微微弯腰,似乎想捡地上的文件,动作从容,仿佛刚才差点被撞到的不是他。 陆沉心里的火“噌”一下就窜起来了。 装!又他妈装!五年了,这副永远完美的样子,真是一点没变! 江临的助理是个生面孔的小姑娘,慌慌张张蹲下去捡文件。江临没动,只是抬眼看向陆沉,眼神平静无波,像看一个陌生人。 “陆老师,好久不见。”声音温和有礼,标准得可以去当播音教材。 陆沉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敷衍、甚至带着点嘲讽的笑:“江老师啊,是挺久。您这影帝当得,走路都带风了,差点把我这小歌手刮跑。”他特意加重了“影帝”和“小歌手”几个字,语气里的刺儿毫不掩饰。 小圆在后面听得心惊胆战,赶紧拉了拉陆沉的衣角。 江临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像焊上去的一样。“陆老师客气了,您的人气,才是真正的顶流。”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目光扫过陆沉眼下熬夜的乌青,“看起来没休息好?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这假惺惺的关心让陆沉更恶心了。他刚要呛回去,旁边一个电视台的执行制片风风火火跑过来:“哎哟两位老师!可算碰上了!快快快,江老师您的休息室在前面左转第一间,陆老师您的在右边第三间!时间紧,赶紧准备啊!造型师都在等了!” 执行制片嗓门大,周围不少工作人员和路过的小艺人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过来。顶流歌手和三金影帝在后台狭路相逢,这本身就是个八卦。 陆沉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江临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只觉得无比碍眼。他冷哼一声,懒得再废话,抬脚就往自己休息室的方向走。动作幅度有点大,肩膀“不小心”重重撞了一下江临的胳膊。 江临被撞得微微晃了一下,手里刚捡起来、助理递过来的文件又差点脱手。 “陆沉!”小圆吓得低呼一声。 陆沉头也没回,径直往前走,背影都透着“老子不爽,别惹我”的气场。他走得急,没注意到旁边一个急匆匆送咖啡的小场务。 “让让让让!小心烫!”小场务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好几杯滚烫的咖啡。 陆沉猛地侧身躲开,人是没撞上,但胳膊肘却狠狠带了一下旁边堆放着几个道具箱的架子。 “哗啦——哐当!” 架子剧烈一晃,最上面一个没放稳的纸箱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刚从地上捡起文件、还没来得及完全直起身的江临身上! 箱子倒是不重,但里面装的是……一堆亮闪闪的舞台装饰用的金色碎纸片! “啊!”江临的助理尖叫一声。 瞬间,金灿灿的碎纸片像天女散花一样,洋洋洒洒落了江临满头满身。 更要命的是,小场务托盘里一杯没盖紧盖子的热咖啡,因为惊吓脱手,深褐色的液体泼溅出来,精准地洒在了江临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浅灰色西装裤上!从大腿外侧一直蔓延到膝盖,晕开一大片极其难看的污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空气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江临站直身体,昂贵的西装外套和头发上沾满了廉价的金色碎纸片,笔挺的西裤上,咖啡渍正迅速扩大,狼狈不堪。 他脸上那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陆沉也愣住了,他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看着江临那副狼狈样,心里那点邪火莫名地消下去一点,甚至……有点想笑?让你装!活该! 江临没看陆沉,也没看周围窃窃私语的人。他低头,慢条斯理地摘掉沾在昂贵腕表表带上的几片碎金纸,动作依旧优雅,仿佛身上沾的不是咖啡渍,而是不小心蹭上的灰尘。 他的助理快哭了,手忙脚乱地掏纸巾:“江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事。”江临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波澜,只是那平静下似乎压着什么。 他抬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在陆沉身上。 这一次,那眼神不再是看陌生人的平静无波,而是像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陆老师,”江临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您这打招呼的方式,还是这么的……别致。” 陆沉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输人不输阵,他下巴一扬,语气更冲:“意外而已!江老师这么‘大度’,不会连这点‘意外’都计较吧?” “当然不会。”江临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毫无温度,“只是提醒陆老师,下次走路,看着点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脏污的裤子,又看向陆沉,“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习惯带‘备用’的。” 这话听着像自嘲,又像警告。 陆沉还没来得及回击,刚才那个大嗓门的执行制片又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过来,看到江临的惨状,脸都绿了:“哎哟我的天!江老师!这这这……快!快带江老师去VIP休息室处理一下!服装!服装老师呢?!快找备用礼服!快快快!”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陆沉被小圆死命拽着胳膊拉走了。 他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临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背影挺直,步伐沉稳,仿佛刚才那个满头金纸、裤子上泼着咖啡的人不是他。 只是,陆沉似乎捕捉到他侧过头时,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眼神。 那眼神,像针一样,刺了他一下。 “沉哥!别看了!快走快走!”小圆快急哭了,“王姐要是知道你又惹到江影帝,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陆沉收回目光,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回来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行了行了,知道了!烦死了!这破地方,晦气!” 他推开自己休息室的门,一屁股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明显的乌青和烦躁的表情。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是经纪人王姐发来的微信语音,点开就是她标志性的大嗓门。 “陆沉!你到了没?!别给我惹事啊!特别是离那个江临远点!听见没?!今天可是大场合!给我打起精神来!妆发弄精神点!还有,待会儿颁奖礼结束有个重要饭局,你必须去!关系到你下部戏!听见没?回话!” 陆沉直接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眼不见心不烦。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又想起刚才江临裤子上那片难看的咖啡渍,还有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五年了,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让人火大!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执行制片,探头进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点躲闪。 “陆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准备哈!那个……有个事儿得提前跟您二位通个气……” 陆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执行制片搓着手,笑得有点尴尬:“就是……您和江老师合作的那个本子,投资方那边催得急,要求下个月就开机……所以,所以台里领导的意思呢,想请您二位……呃,待会儿颁奖礼后,一起参加个饭局?顺便……聊聊剧本细节?” 聊剧本?和江临? 陆沉脑子里“嗡”的一声,刚才那点因为江临狼狈而生出的快感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他妈什么地狱开局?! 陆沉一曲唱罢,一把拽下耳朵上那对还带着体温和汗水的耳返,金属链条刮得耳廓生疼,他烦躁地随手往旁边小圆捧着的丝绒盒子里一扔,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后台光线昏暗,刚从舞台刺眼的聚光灯下退下来,眼睛还有点不适应。 他扯了扯汗湿的演出服领口,感觉喉咙干得冒烟。 “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小圆赶紧拧开保温杯递过去,小心翼翼:“沉哥,润润嗓子,刚才那首高音绝了!热搜肯定又爆!” 陆沉灌了一大口温水,没接话,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嘈杂的后台。 就在这时,一束从舞台幕布缝隙漏进来的强光,像舞台剧的追光灯,不偏不倚打在不远处。 江临。 那人被一群长枪短炮的记者簇拥着,浅灰色西装剪裁得一丝不苟,头发丝儿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精致。他微微侧着头,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正对着话筒说着什么,声音温和有礼,滴水不漏。 “对于这次能拿到影帝,首先要感谢组委会的肯定,感谢导演和剧组的每一位同仁,当然,更要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观众朋友们……” 标准的获奖感言,挑不出一点毛病。 陆沉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脸上那副焊死了的“完美影帝”面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五年了,这人装模作样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他喉间不受控制地溢出一声又冷又嘲的嗤笑,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更糟的是,导播没关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开关。 那句裹着冰碴子似的嘲讽,就这么清晰地撞进了收音设备,再通过后台某个监听音箱,不大不小地传了出来。 “啧,江老师这演技…装不熟都能拿影帝,佩服。” 空气瞬间凝固了零点一秒。 离得近的几个工作人员、包括正围着江临的几个记者,全都像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陆沉。 江临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他转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陆沉身上。 陆沉被他看得心头一刺,但输人不能输阵,他下巴一扬,挑衅地瞪了回去,脸上明晃晃写着:老子说了,怎么着? 现场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小圆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去捂陆沉别着的麦克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沉、沉哥!麦!麦没关!” 陆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把拍掉小圆的手,烦躁地直接把麦克风线扯了下来,扔给小圆,动作粗鲁。 “关了关了!吵死了!”他声音带着没压下去的火气,转身就往自己休息室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留下身后无数道含义不明的目光。 小圆捧着烫手山芋似的麦克风,对着周围投来的视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赶紧小跑着跟上。 瞬间,互联网炸了。 热搜服务器像个不堪重负的老牛车,吭哧吭哧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瘫痪。 瘫痪前,热搜榜前十,有四个后面跟着鲜红刺目的“爆”字: #陆沉江临世纪同框后台实录! (爆) #顶流歌手陆沉手撕新晋三金影帝江临# (爆) #陆沉话筒没关# (沸) #江临影帝实至名归?# (热) 全网哗然! 各大论坛、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瞬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后台事故”刷屏。 营销号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搬运着各种角度的“爆料”和“分析”: 【独家!后台工作人员口述:陆沉那句话是真没收住!全场都懵了!】 【细数陆沉江临那些年不得不说的‘恩怨情仇’,昔日同门为何反目成仇?】 【江临后台表情管理绝了!被当众嘲讽还能保持微笑,影帝修养!】 【陆沉是真疯还是真性情?话筒没关事件深度解析!】 【投票:你觉得陆沉是故意的还是真不小心?】 吃瓜群众更是嗨翻了天: “卧槽卧槽卧槽!年度大瓜!陆沉牛逼啊!直接开撕!” “江临实惨……领奖的好日子,被当众下面子。” “陆沉是不是有毛病?嫉妒人家拿影帝了吧?酸鸡!” “楼上懂个P!肯定有内情!当年他们还是一个公司的吧?听说闹得很僵!” “啊啊啊虽然但是……疯批美人×温柔影帝,这设定有点好嗑怎么回事?(顶锅盖跑)” “话筒没关……陆沉你是懂制造热搜的!” “只有我关心江临那条裤子吗?感觉和西装不是很搭……” “王不见王?我看是王要炸王!打起来打起来!” 昔日同门师兄弟,如今娱乐圈两大顶流,一个歌手一个影帝,在颁奖礼后台以这种堪称“血淋淋”的方式“重逢”,直接把娱乐圈的八卦之魂点燃到了顶点。 这场由陆沉一句没收住的嘲讽引发的“惨案”,注定要成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风暴中心的两位当事人呢? 陆沉把自己摔进休息室的沙发里,手机调了静音扔得老远,闭着眼,眉头皱得死紧。 小圆战战兢兢地捧着平板,上面全是爆炸的舆论信息。 “沉哥……王姐电话快打爆了……” “不听!烦!” 另一边,江临的VIP休息室里,气压也低得吓人,助理大气都不敢出。 他抬眼,看向镜子里自己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陆沉……五年了,你这点火就炸,不管不顾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第2章 Chapter 2 门刚关上,陆沉一屁股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又带着点没发完的火。 他扯开领口,感觉那股无名火还在胸口拱。 “沉哥……”小圆捧着平板,手都在抖,屏幕上是疯狂刷新的微博页面,“…热搜,爆了。” 陆沉眼皮都懒得抬:“爆就爆呗,又不是第一次。” “不是啊沉哥!这次不一样!”小圆快哭了,把平板怼到他眼前,“你看!全是骂你的!还有说江临实惨的!王姐电话…王姐电话已经打爆了!我不敢接!” 陆沉烦躁地瞥了一眼,果然,#陆沉话筒没关#、#陆沉江临后台冲突#、#陆沉嘲讽江临#几个词条后面跟着鲜红刺眼的“爆”字,热度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窜。 评论区更是乌烟瘴气,江临的粉丝战斗力惊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嫉妒、没素质、疯狗乱咬人。 他心里那点因为江临狼狈而升起的隐秘快感瞬间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他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砸在墙上:“操!”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裹挟着一股低气压的寒风。 经纪人王姐踩着高跟鞋冲了进来,一身黑色套装像是要去参加葬礼,脸色比锅底还黑。 她先是扫了一眼沙发上装死的陆沉,又狠狠瞪了一眼缩在角落当鹌鹑的小圆,那眼神,小圆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原地开除。 “陆!沉!”王姐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啊?!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惹事别惹事!你倒好!直接给我来个大的!话筒没关?当众嘲讽江临?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陆沉被吼得耳朵嗡嗡响,梗着脖子顶回去:“意外!都说了是意外!谁知道那破麦没关!” “意外?!”王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到他面前,手指头都快戳到他鼻尖上了,“后台那么多人!镜头随时扫过来!你张嘴就喷粪?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都骂成什么样了?!江临的团队是吃素的?人家刚拿了影帝,风头正盛,你上赶着给人送人头当垫脚石是不是?!” “骂就骂!我又不是靠他们吃饭!”陆沉破罐子破摔,心里那股邪火又拱上来了,“看他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来气!” “你来气?你他妈拿什么气?!”王姐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人家是影帝!背后是江氏影业!你跟他硬刚?胳膊拧得过大腿吗?他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那点路人缘淹死!你还想不想在圈里混了?转型?转个屁!” 这话戳到了陆沉的痛处。 他转型演员的路确实走得不太顺,一直被诟病“只有流量没演技”。 他抿紧了唇,不吭声了,但眼神还是倔强地瞪着天花板,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王姐看他这样,知道硬的不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滔天怒火,声音压低,带了点恨铁不成钢:“沉沉,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当年的事…姐也替你憋屈。但成年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娱乐圈是什么地方?踩高捧低,见风使舵!你跟他置气,吃亏的是你自己!”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出手机开始疯狂打电话,语气瞬间切换成职业假笑:“喂?张总啊?哎对对对是我…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陆沉那孩子您也知道,性子直,说话不过脑子,后台那纯属误会!是是是…麦克风设备故障,他自言自语呢,绝对没有针对江老师的意思!…哎好好好,麻烦您帮忙引导引导舆论…回头请您吃饭!一定一定!” 挂了电话,她又拨另一个,同样的话术,赔笑、道歉、甩锅设备。 陆沉看着她为了自己焦头烂额,对着电话那头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那股憋闷更重了,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难受。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把造型师精心打理的发型彻底抓成了鸡窝。 王姐打了七八个电话,嗓子都有点哑了,才疲惫地放下手机,揉着太阳穴看向陆沉,眼神疲惫又严厉:“热搜暂时压下去一点了,但这事儿没完。现在,你给我打起精神来!颁奖礼马上结束,你给我老老实实坐台下,镜头扫到你的时候,笑!给我笑得好看点!装也得给我装出个岁月静好!听见没?” 陆沉闷闷地“嗯”了一声。 “还有,”王姐眼神锐利,“待会儿颁奖礼结束,那个饭局,你必须去!这是死命令!关系到《深渊》那个本子,关系到你能不能打翻身仗!” 陆沉一听“饭局”和“江临”,瞬间又想炸:“我不……” “不去也得去!”王姐斩钉截铁打断他,眼神不容置疑,“陆沉,我告诉你,这次你要是再给我搞砸了,别说转型,你歌手这条路我都保不住你!资本爸爸不高兴了,封杀你就是分分钟的事!想清楚!” “我真不想去!”陆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跟谁吃?跟江临?王姐你不如直接给我一刀痛快点!” “由不得你!”王姐斩钉截铁,“你知道那是什么项目吗?《深渊》!大制作!名导陈墨亲自操刀!多少人挤破头都拿不到的角色!投资方点名要你和江临双男主!这是天上掉馅饼砸你头上了,你还嫌弃上了?” “双男主?跟他?”陆沉嗤笑一声,满脸写着“你逗我呢”,“我宁愿去天桥底下卖唱!” “卖唱?你现在就去!我看你能不能卖出个盒饭钱!”王姐气得肝疼,“陆沉我告诉你,这饭局你不去也得去!关系到你未来的资源,关系到你能不能从流量歌手转型站稳脚跟!江临再膈应人,他也是块金字招牌!跟他搭戏,只要演得不差,关注度口碑都不会低!这道理你不懂?” 陆沉不说话了,绷着脸,下颌线咬得死紧。 他懂,他当然懂。 娱乐圈就这么现实。 但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五年了,他好不容易把这个人从生活里剔出去,现在又要硬塞回来,还得演情侣? 光是想想,胃里就一阵翻腾。 王姐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软了点,带点苦口婆心:“沉沉,姐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但成年人了,得为事业考虑。就当……就当他是块木头!是根柱子!你对着柱子演戏总行吧?饭局上,你就埋头吃,少说话,实在不行,姐替你挡着!但人,必须到场!这是底线!” 陆沉还是没吭声,眼神盯着化妆镜边缘蹭掉的一小块漆,好像那块有金子似得。 王姐当他默认了,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上台领奖了。记住!笑!给我笑得阳光灿烂点!别拉着个脸跟谁欠你八百万似的!” 颁奖礼冗长又无聊。 镁光灯闪得人眼花,主持人串场词又臭又长,获奖感言千篇一律的感谢。 陆沉坐在台下,脸上挂着王姐要求的“标准阳光微笑”,心里却在神游天外。 最佳男歌手毫无悬念地落在他头上。 上台,接过奖杯,说几句早就背熟的场面话,鞠躬下台。 一套流程走得行云流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嘴角都快笑僵了。 镜头扫过台下,好几次掠过前排的江临。 那人坐得端正,脸上永远是那副恰到好处的温润笑容,偶尔跟旁边的人低声交谈两句,姿态从容优雅。 陆沉心里冷笑:装,真他妈能装。 好不容易熬到颁奖礼结束,后台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撤离。 王姐像老母鸡护崽似的,一手拽着陆沉的胳膊,一手挡开围过来的记者和粉丝,目标明确地冲向停车场。 “快点快点!约的九点半,这都九点十分了!路上堵车就麻烦了!”王姐一边走一边念叨。 保姆车在夜色中疾驰,窗外霓虹闪烁。 陆沉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假寐,眉头就没松开过。 小圆在旁边大气不敢出,默默拧开保温杯递过去:“沉哥,喝口水?” 陆沉摆摆手,没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要面对的那张“木头脸”和那假惺惺的笑。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私密性极高的高级会所门口。 门口站着穿制服的服务生,安静得像背景板。 王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套装,回头瞪了陆沉一眼:“记住!少说话!多吃菜!” 推开厚重的包厢门,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正对着门的主位上,坐着《深渊》的导演陈墨,一头羊毛卷的精神小老头。 旁边是制片人李总,挺着个啤酒肚,笑容满面。 再旁边……就是江临。 这孙子动作倒是挺快! 他已经换下了颁奖礼的西装,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搭了件深灰色的羊绒开衫,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些锋芒,多了点居家的温和感。 他正微微侧头听陈导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看到陆沉和王姐进来,包厢里的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哎哟!王姐!陆老师!可算来了!快请坐快请坐!”李制片热情地起身招呼。 陈导也笑着点点头:“小陆来了,坐吧。” 陆沉硬着头皮,在王姐半推半就下,在圆桌边坐下。 好死不死,唯一剩下的空位,就在江临旁边。 陆沉:“……”这一定是故意的! 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有点重,椅子腿和光洁的地面摩擦出轻微的“刺啦”声。 旁边的江临似乎被这声音惊动,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微微颔首:“陆老师。” 陆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节:“嗯。”算是回应了。 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盯着面前光可鉴人的骨瓷餐具,仿佛上面能看出花来。 心里默念:木头,柱子,空气……我看不见你! 王姐赶紧打圆场,跟陈导和李制片寒暄起来,气氛总算没那么僵。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开始安静地上菜。 菜式很精致,摆盘像艺术品,但分量嘛……陆沉觉得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他秉承着王姐“埋头吃”的指示,拿起筷子,专攻面前那盘看起来最实在的……清炒时蔬。 嗯,油麦菜,嘎嘣脆。 “来来来,别光顾着吃菜啊,陆老师,江老师,喝点?”李制片笑着举起分酒器,里面是澄澈的白酒,“这可是我珍藏的茅台,今天高兴,咱们得喝点!” 王姐脸色微变,正要开口替陆沉挡酒,旁边的江临却先一步温和地开口了:“李总,酒就免了吧。我和陆老师明天一早都有工作安排,状态不好影响拍摄就不好了。”他语气诚恳,理由充分。 李制片有点扫兴,但也知道这位爷他得罪不起,只好讪讪地放下酒:“对对对,工作要紧!那咱们就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陆沉夹菜的手顿了顿,心里有点意外。 江临居然会帮他挡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又在装好人? 他狐疑地瞥了江临一眼,对方正端起手边的茶杯,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侧脸线条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碍眼。 饭局在陈导和李制片主导的话题中进行着,大部分是聊电影《深渊》的筹备情况、剧本立意、拍摄计划。 王姐适时地插话,替陆沉表达着对项目的重视和期待,虽然陆沉本人只想快点吃完走人。 陆沉继续贯彻“干饭人”政策,偶尔被陈导点名问对角色理解,就含糊地答两句“挺好的”、“有挑战”、“会努力”,全靠王姐在旁边找补。 江临则显得游刃有余得多。他跟陈导讨论着角色内心戏的层次,跟李制片聊着拍摄档期的协调,言语得体,见解独到,时不时还能引经据典,听得陈导连连点头,李制片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沉一边嚼着没什么味道的油麦菜,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显摆!就你能!装逼犯!他筷子伸向一块看起来不错的红烧肉,刚夹起来。 “对了,”陈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看向陆沉和江临,笑容和蔼,“剧本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吧?这次的本子比较特殊,是双男主设定,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情感线是核心推动力,两位角色的关系……比较深刻。” 陆沉心里咯噔一下,那块红烧肉差点掉回盘子里。 李制片接过话头,笑呵呵地补充:“对对对!就是那个……同性题材嘛!现在市场接受度很高!而且咱们剧本写得非常高级,是探讨人性、救赎的,绝对不低俗!陈导的功力你们放心!”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陆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同性题材?跟江临?演情侣?还他妈是核心推动力?! 第3章 Chapter 3 他猛地扭头看向江临。 江临脸上那完美的温润表情似乎也凝固了一瞬,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甚至还对陈导露出一个理解又专业的微笑:“陈导的本子,深度和艺术性一直是有口皆碑的。能参与这样的项目,是我的荣幸。” 陆沉:“……”荣幸你个头啊!他感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再也忍不住了。 “陈导,李总,”陆沉啪地放下筷子,声音有点硬邦邦的,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这戏……我可能演不了。” “啊?”李制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王姐在桌子底下死命掐陆沉的胳膊,眼神警告:闭嘴! 陈导也微微蹙眉,看向他:“小陆,有什么顾虑?” 陆沉避开王姐杀人的目光,梗着脖子,脑子飞速运转想找个合理的借口:“我……我从来没演过戏!歌手出身,演技不行!怕拖后腿!真的!而且……而且这种题材,我没经验,把握不好!” “经验都是积累的嘛!谁天生就会演戏?”李制片赶紧打圆场,“陆老师你的形象气质跟角色非常契合!至于题材,咱们拍的是艺术!是人性!不要有心理负担!” “不是心理负担的问题!”陆沉有点急了,口不择言,“就是……就是感觉不合适!我跟江老师……”他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平静的江临,那句“相看两厌”差点冲口而出,硬生生憋了回去,“……气场可能不太合拍!怕影响拍摄效果!” 这话一出,连王姐都想捂脸了。这借口找得也太烂了! 果然,李制片和导演的表情都变得有点微妙。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瓷器碰撞在碟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侧过脸,看向旁边明显焦躁不安,活脱脱像只炸毛刺猬的陆沉。 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的温润,反而透着一丝近乎挑衅的意味。 “陆老师,”江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陆沉耳朵里,带着一丝玩味,“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怕?怕跟你演情侣?! 陆沉脑子里的那根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声音猛地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在安静的包厢里炸开。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尖叫。 “江临你放屁!”他气得口不择言,手指差点戳到江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我怕你?我他妈是恶心!看见你这张脸就倒胃口!跟你演情侣?不如让我去演尸体!” “陆沉!”王姐魂飞魄散,猛地站起来死死拽住他胳膊,指甲都快嵌进他肉里,压低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音,“你给我闭嘴!坐下!” 李制片和陈导也懵了,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包厢里的空气凝固得能砸死人。 李制片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看看暴怒的陆沉,又看看依旧端坐着、只是眼神彻底冷下来的江临,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音。 江临缓缓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陆沉。 那层温润如玉的假面终于彻底剥落,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寒意和迫人的气势。 他没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这表情比任何咒骂都更让陆沉火大!装!你他妈继续装啊! “陆沉老师,”江临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清晰又冰冷,“看来你对我的个人意见,比对艺术创作本身更大。”他微微偏头,看向脸色铁青的陈导和李制片,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陈导,李总,如果陆老师实在无法克服个人情绪,无法进行专业合作,我认为强求,对项目、对大家,都是一种伤害。” 这话说得太毒了!直接把陆沉钉死在了“不专业”、“耍大牌”、“公私不分”的耻辱柱上! “不是!江老师您误会了!”王姐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把陆沉的嘴缝上,她用力把陆沉按回椅子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家沉沉就是性子直,没别的意思!他就是……就是太重视这个项目了!怕自己演不好,压力大!说话没过脑子!江老师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一边说,一边在桌子底下死命掐陆沉的大腿,眼神疯狂暗示:祖宗!求你了!别再说话了!再说大家都得玩完! 陆沉大腿被掐得生疼,火气被这剧痛压下去一丝丝,理智勉强回笼一点点。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濒临爆发的困兽。 他知道王姐说得对,再闹下去,这戏黄了是小,得罪导演和投资方是大。 可他看着江临那副高高在上,仿佛掌控一切的冰冷表情,那股邪火就在五脏六腑里乱窜,烧得他喉咙发干。 陈导脸色难看地咳了一声,打破了死寂。 他目光沉沉地扫过陆沉,又看向江临,语气严肃:“小陆,情绪控制是演员的基本素养。江临,你也少说两句。这个项目,投资方定了,剧本也打磨了很久,不是儿戏。你们两个,是核心,必须合作!” 他顿了顿,看向李制片:“老李,我记得剧本里前期有个设定,是让两个角色强制同居一段时间,培养默契,观察彼此的生活细节,对吧?” 李制片一拍脑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对!陈导您记性真好!剧本里有这段!两位主角因为一场意外被迫同住一个屋檐下,近距离接触,从互相看不顺眼到逐渐了解!这是情感转变的重要铺垫!” 王姐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陈导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沉和江临:“我看,这个设定,非常有必要提前实践一下。” “什么?!”陆沉和王姐异口同声,声音都变了调。 江临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们现在这种状态,”陈导手指点了点两人之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空气,“别说演情侣,演仇人都嫌假!连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怎么拍戏?怎么塑造角色?”他语气不容置疑,“既然剧本里需要同居培养默契,那现实里,你们也给我住到一起!提前磨合!什么时候能把对方当个‘人’正常说话了,什么时候再谈进组!” 住到一起?!和江临?! 陆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这比让他演尸体还难受一万倍! “陈导!这……这不合适吧!”王姐都快哭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又是公众人物,住一起这……这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啊!” “影响?”陈导哼了一声,“影响总比拍出一堆垃圾强!就这么定了!老李,你马上安排!找个安静、安保好的地方!剧组出钱!明天!最迟明天就给我搬进去!” 李制片连连点头:“没问题陈导!包在我身上!保证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偷偷抹了把汗,心想这烫手山芋总算有个解决方案了,虽然这方案……也挺烫手的。 江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只是那平稳下似乎压着什么:“陈导,我尊重您的决定。为了作品质量,我愿意配合。”他甚至还微微颔首,一副专业演员为艺术献身的模样。 陆沉:“……”配合你个大头鬼!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临,手指都在颤:“你!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搞的鬼?!” 江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陆老师,这是导演为了作品质量做的决定。你有意见,可以跟陈导提。” “你!”陆沉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憋死。 跟陈导提?陈导那脸色,他敢提吗? 王姐死死按住他,指甲快把他胳膊掐紫了,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沉沉!认了吧!求你了!就当……就当体验生活了!行不行?” 陈导那句“住到一起”跟个炸雷似的,直接把陆沉劈得外焦里嫩。他脑子里嗡嗡的,眼前发黑,感觉下一秒就能表演个原地升天。 住一起?跟江临?二十四小时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他妈比让他去西天取经还折磨人!九九八十一难好歹还能打妖怪泄愤,跟江临住一起?他怕自己活不过三天就得被他那张假脸气死! “陈导!这……这不合适!真不合适!”王姐急得声音都劈叉了,跟护崽的老母鸡似的,“他俩这情况您也看见了,住一起那不是培养默契,那是制造命案现场啊!再说,传出去……” “传出去怎么了?”陈导眼睛一瞪,那撮标志性的羊毛卷都跟着抖了抖,“为了艺术献身懂不懂?体验生活懂不懂?就这么定了!老李,赶紧的!找地方!安保要好!环境要安静!明天就搬!”他大手一挥,拍板定案,根本不给反驳的余地。 李制片赶紧点头哈腰:“是是是!陈导您放心!包在我身上!马上安排!保证让两位老师住得‘舒心’!”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住一起好啊,省得天天跟看斗鸡似的,万一真打出感情……咳咳,磨合出默契了呢? 江临那边,表情管理堪称教科书级别。 短暂的蹙眉后,他迅速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好的陈导,一切为了作品,我没意见。我会配合剧组的安排。”那姿态,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专业演员的自我修养”。 陆沉气得肺管子都要炸了!没意见?配合?装!你他妈接着装!他敢打赌,江临心里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看他陆沉吃瘪,这人就高兴! “江临你……”陆沉“腾”地又想站起来,被王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按住,指甲都快嵌进他胳膊肉里了。 “陆沉!”王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和咬牙切齿的警告,“祖宗!活爹!我求你了!闭嘴!坐下!再闹真没活路了!就当……就当住宿舍了!忍忍!为了事业!啊?” 陆沉胸口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似的,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看着陈导不容置疑的脸,看着李制片谄媚的笑,再看看江临那副“我很大度我很专业”的死样子,一股巨大的憋屈感涌上来,差点把他淹死。 他猛地甩开王姐的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也不管里面是刚续的热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烫!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但那股火气似乎被这滚烫的液体强行压下去了一点。 他“咚”地把空杯子砸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然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再次发出刺耳的惨叫。 他看也不看其他人,尤其是旁边的江临,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硬邦邦的话:“我吃饱了!先走!”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都冒着火星子。 “哎!陆老师……”李制片想挽留。 “让他走!”陈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谈拍戏!” 王姐脸色煞白,对着陈导和李制片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陈导李总,实在对不住!沉沉他……他就是压力太大!我回去一定好好说他!一定!住处的事……麻烦李总了!” 她一边说一边抓起包,赶紧追了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陈导、李制片和江临。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李制片搓着手,尴尬地看向江临:“江老师,您看这事儿闹的……陆老师他年轻气盛……” 江临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 “李总不必介怀。”他声音平静,“陆老师……性子比较特别。陈导的安排很专业,提前磨合确实有必要。”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是希望,同居期间,陆老师能稍微……收敛一点他的‘特别’。” 保姆车像个移动的低气压中心,一路沉默地开回了陆沉在市中心的豪华公寓。 陆沉全程黑着脸,下车“砰”地一声甩上车门,震得车身都晃了晃。 王姐跟在后头,心力交瘁。 “沉沉!你听我说!”王姐跟着他进了公寓,门一关就开始苦口婆心,“我知道你难受!姐也替你憋屈!但形势比人强啊!陈导在圈里什么地位你不知道?投资方点名要你们俩,违约金是多少你知道吗?九位数!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陆沉把自己摔进客厅巨大的懒人沙发里,脸埋在抱枕里,闷声闷气:“那就赔!老子不干了!” “不干了?你疯了吗?”王姐简直要被他气死,“你现在是顶流歌手没错!但转型呢?歌手能唱几年?《深渊》是你转型的关键!演好了,影帝不敢说,至少能摘掉‘没演技’的帽子!跟江临搭戏,话题度、关注度都是顶级的!这机会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你就因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全砸了?” 陆沉不吭声了,埋在抱枕里的身体微微起伏。 王姐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语气软了下来:“沉沉,五年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当年的事……也许有误会呢?就算没误会,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现在是正在转型演员的陆沉,他是影帝江临,你们要合作一部戏,仅此而已。把他当个普通同事,行不行?” “普通同事?”陆沉猛地抬起头,眼睛有点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憋的,“你见过哪个普通同事会……”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王姐举手投降,“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面上,你给我装!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明天搬家,我会让助理小圆帮你收拾东西。李制片说了,地方找好了,在郊区一个安保特别好的别墅区,独栋,环境绝对安静,狗仔绝对进不去。” 陆沉生无可恋地瘫回去:“随便吧……就当是地狱七日游了。” 第4章 Chapter 4 第二天上午十点,陆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穿着一身oversize的黑色运动服,一脸“老子要去炸碉堡”的悲壮表情,被王姐和小圆连拖带拽地塞进了保姆车。 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才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的高档别墅区。 绿树掩映,安保森严,每一栋别墅都隔着相当的距离,私密性极好。 最终,车子停在一栋现代简约风格的三层别墅前。 院子里种着几棵翠竹,看着倒是挺雅致。 陆沉磨磨蹭蹭地下车,小圆和司机开始往下搬他的行李——好几个巨大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他的衣服、鞋子、零食、游戏机……甚至还有个半人高的限量版手办。 “沉哥,东西放哪?”小圆看着紧闭的别墅大门,有点懵。 陆沉没好气:“我怎么知道?扔门口得了!” 话音刚落,别墅那扇看起来就很高科技的感应门,“滴”的一声,缓缓向一侧滑开了。 门内,站着江临。 他也是一身休闲打扮,浅灰色的羊绒衫,米白色的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居家,少了昨晚那种迫人的气场。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浇花的水壶?显然是刚从院子里的小花圃过来。 看到门口拖着巨大行李箱、一脸不爽的陆沉,以及他身后那堆堪比搬家公司的行李,江临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侧身让开门口,语气平淡得像在招呼一个不太熟的邻居:“陆老师,请进。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第一间。” 陆沉被他这“主人翁”的姿态膈应得够呛,冷哼一声,抬脚就往里走,故意把运动鞋在门口昂贵的地毯上蹭了蹭,留下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江临的目光在那脚印上停留了一秒,眉头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小圆和司机赶紧把行李往里搬。 别墅内部装修是极简的性冷淡风,黑白灰为主色调,干净整洁得像是样板间,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混合着雪松的冷冽味道?跟陆沉那个堆满手办、海报、零食袋的狗窝公寓简直是两个世界。 陆沉环顾一圈,心里更不爽了:装!连住的地方都装得这么清心寡欲! 他径直奔向二楼,找到左手第一间房,推门进去。房间很大,带独立卫浴,落地窗外是个小阳台。 床品是深灰色的,看着就很硬。 很好,非常符合江临那个假人的审美! 他把自己扔进那张看起来就很硬的床上,结果硌得腰疼。“靠!”他骂了一声,烦躁地翻了个身。 楼下隐约传来小圆告别的声音和车子离开的引擎声。 世界……终于只剩下他和江临了。 陆沉躺尸了一会儿,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早上被王姐催命一样拉起来,根本来不及吃早饭。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认命地爬起来,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反正剧组说了,一切开销算剧组的! 他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下楼,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厨房是开放式的,宽敞明亮,各种高级厨具一应俱全,但……干净得能当镜子照,连个油星子都看不见。 陆沉拉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嚯!好家伙!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矿泉水、苏打水、进口牛奶、几盒贴着标签的有机蔬菜水果,还有几盒看起来就很寡淡的沙拉和鸡胸肉。 陆沉的脸瞬间垮了。这他妈是给人吃的?喂兔子呢? 他翻了个白眼,关上冰箱门。 指望江临这里有他爱的薯片、可乐、泡面?简直是做梦! 就在这时,江临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从客厅那边走了过来。看到陆沉站在空荡荡的厨房中央,眉头微挑:“饿了?” 陆沉没好气:“废话!你这有能吃的吗?全是草!”他指了指冰箱。 江临走到中岛台边,放下咖啡杯,语气平淡:“健康饮食。冰箱里有沙拉,或者可以叫餐。小区有合作的私厨,半小时内能送到。”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把屏幕转向陆沉,“菜单。” 陆沉凑过去一看,嚯!全是些“轻食”、“低卡”、“有机”之类的玩意儿,价格贵得离谱,看着就没食欲。 “就这?”陆沉一脸嫌弃,“没点硬货?炸鸡呢?火锅呢?烧烤呢?” 江临收回手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这里不做重油烟的食物。” 陆沉:“……”行!你清高!你了不起! 他眼珠一转,忽然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行啊!那就叫餐呗!江老师请客?”他故意把“请客”两个字咬得很重。 江临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可以。AA,或者记剧组账上。” 陆沉一噎,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气呼呼地掏出自己手机:“用不着!我自己点!” 他迅速打开外卖APP,专挑那些重油重辣、图片看着就诱人的店。麻辣香锅!变态辣!多加辣!烤串!多撒辣椒面!再来一份爆辣的酸辣粉!加麻加辣加臭豆腐! 哼!辣不死你江临,也要熏死你! 他手指翻飞,一顿操作猛如虎,地址填好,下单成功!付钱的时候看到总金额,肉疼了一下,但想想能恶心到江临,值了! 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机,挑衅地看向江临:“我点了!等着吧!让你也开开荤!” 江临没说话,只是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眼神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看傻子似的了然?甚至还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 陆沉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这死假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外卖倒是送得挺快。 当陆沉兴冲冲地打开门,接过那个巨大无比、散发着浓烈香(la)气(wei)的外卖袋时,身后传来江临平静无波的声音: “陆老师,麻烦就在餐厅吃。吃完请把餐盒密封好,放到门外指定垃圾桶。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沉手里那红彤彤的袋子,“味道太大的话,可能需要你负责开窗通风一小时以上,直到气味完全消散。” 陆沉抱着外卖袋,笑容僵在脸上:“……” 靠!忘了这茬了!这假人有洁癖! 陆沉抱着那袋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外卖,站在门口,被江临那几句轻飘飘的“规矩”砸得有点懵。 开窗通风一小时?还负责?这他妈是住宿舍还是蹲监狱啊?! 他刚想呛回去,肚子里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先替他回答了。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他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下去,狠狠瞪了江临一眼,抱着他的“生化武器”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餐厅。 餐厅也是性冷淡风,巨大的原木餐桌光可鉴人。 陆沉把外卖袋“砰”地往桌上一放,油渍瞬间在光滑的桌面上晕开一小圈。 江临端着咖啡杯靠在厨房中岛台边,静静地看着。 陆沉才不管他,迫不及待地拆开袋子。 嚯!那味道!麻辣香锅的霸道辛香混合着烤串的孜然烟火气,还有酸辣粉那酸爽冲鼻的醋味和隐约的臭豆腐“芬芳”,瞬间像一颗炸弹在空旷的餐厅里爆开! 香!真香!陆沉陶醉地吸了一大口,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他挑衅似的瞥了江临一眼,故意把包装盒一个个打开,让那浓郁的味道更加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江临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端着咖啡杯,默默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唰地一下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初秋微凉的空气涌进来,试图稀释那霸道的气味。 陆沉才不管这些,抄起筷子就开干!麻辣香锅里的藕片、土豆、午餐肉裹满了红油和辣椒籽,一口下去,又麻又辣又烫,爽得他直哈气!烤串肥瘦相间,撒满了辣椒面,咬下去滋滋冒油!爆辣的酸辣粉更是刺激,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 “嘶——哈!爽!”陆沉吃得满头大汗,嘴唇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一边吸溜一边还不忘用眼角余光瞟江临。看吧看吧!羡慕死你!假人!让你天天吃草! 江临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背影挺直,慢悠悠地喝着咖啡,仿佛身后那场“味觉盛宴”和“生化危机”根本不存在。 陆沉一个人吃得热火朝天,风卷残云。很快,桌上就堆满了空盒子、竹签、油腻腻的纸巾。他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然后……他就对上了江临转过来的视线。 那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堆……不可回收垃圾。 陆沉心里那点胜利的小火苗“噗”地一下被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虚和……撑得慌。他移开目光,看着自己制造的狼藉战场。 “吃完了?”江临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 “嗯。”陆沉闷闷地应了一声。 “很好。”江临放下咖啡杯,走到餐桌边,目光扫过那些油光发亮的包装盒和沾着红油的竹签,“那么,请陆老师遵守约定,密封餐盒,放到门外指定垃圾桶。”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沉红肿的嘴唇和额头的汗珠上,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开窗通风。味道很大。” 陆沉:“……”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老师抓包的捣蛋学生。 憋屈!太憋屈了! 他认命地站起来,忍着胃里因为吃太快又太辣而产生的不适感,开始笨手笨脚地收拾残局。油腻的盒子粘手,竹签戳得到处都是,他越收拾越烦躁。 江临就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像个监工。 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把垃圾塞进外卖袋,又因为袋子太小装不下而气急败坏。 “啧。”江临似乎轻轻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这声音彻底点燃了陆沉的怒火!他猛地抬头:“啧什么啧?!有本事你来!” 江临没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弄出来的,当然你自己收拾。 陆沉气得差点把垃圾袋扔他脸上!他强忍着,把鼓鼓囊囊、油乎乎的袋子打了个死结,气冲冲地拎到门口,找到那个贴着“厨余垃圾”标签的智能垃圾桶,恶狠狠地塞了进去。 然后,他回到餐厅,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憋着一股气,“唰啦”一声把窗户推到了最大!初秋的冷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也把那浓烈的味道冲淡了不少。 “行了吧?!”陆沉没好气地冲江临吼了一句,感觉嗓子被辣得有点哑。 江临没理他,只是走到窗边,感受了一下风力和气味浓度,才淡淡开口:“差不多了。辛苦陆老师。” 说完,转身就往楼上走。 “喂!”陆沉叫住他,“窗户就这么开着?” “嗯。”江临头也没回,“味道散干净之前,先开着吧。陆老师要是觉得冷,可以加件衣服。” 陆沉看着他那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再看看大敞的窗户,感觉自己像个被耍了的傻子! 他气呼呼地冲回自己二楼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 他把自己摔进那张硌人的硬垫床上,胃里因为刚才那顿暴食加冷风一吹,开始隐隐作痛。 “妈的!江临!你他妈就是故意的!”陆沉抱着肚子,蜷缩起来,对着空气无能狂怒。这破地方!这破同居!才第一天!他就想杀人! 下午,陆沉蔫蔫地躺在床上刷手机,胃还是不太舒服。 王姐发来一堆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打起来,他懒得回。 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一想到要下楼面对那个假人,还要遵守一堆破规矩,他就烦躁。他翻箱倒柜,总算在自己带来的一个行李箱角落里找到了一包……压扁了的薯片和半瓶可乐。 行吧,聊胜于无。他盘腿坐在床上,咔嚓咔嚓啃着薯片,喝着冰可乐,感觉胃更难受了。 楼下似乎一直很安静。江临那个假人大概在自己房间里“修仙”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陆沉饿得前胸贴后背,薯片和可乐根本顶不住。他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向现实低了头——得下楼找吃的!总不能饿死吧? 他趿拉着拖鞋,悄悄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活像个小偷。 餐厅窗户还开着,冷风灌进来,屋里温度明显低了不少。但那股麻辣香锅的味道……好像真的散得差不多了? 厨房那边似乎有动静?还有……一阵很香很家常的味道飘过来? 陆沉狐疑地走过去,探头一看。 只见江临正站在料理台前。他脱掉了开衫,只穿着里面那件米白色羊绒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面前放着一个砂锅,正用汤勺轻轻搅动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的、带着米香和肉香的粥味弥漫开来。 旁边的灶台上还放着一碟切得细细的酱黄瓜和一碟看着就很清淡的炒青菜。 灯光暖暖地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竟然……有几分烟火气? 陆沉愣住了。这画风……跟他想象中那个喝露水吃沙拉的假人完全不一样! 江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看到陆沉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像只警惕的流浪猫,他眼神微动,语气依旧平淡:“饿了?” 陆沉下意识地想否认,但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咕——”了一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响亮。 陆沉:“……” 他尴尬得脚趾抠地。 江临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快得像错觉。他关了火,拿起一个干净的碗,盛了大半碗热气腾腾的粥。 粥熬得软糯粘稠,里面似乎还有细细的肉末和切碎的青菜丝。 “白粥,加了一点肉末和青菜。”江临把碗放到中岛台上,推到他面前,“暖胃的。” 陆沉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又看看旁边清爽的小菜,再看看江临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几个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看他中午吃辣吃废了,可怜他? 他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天人交战。吃?还是不吃?吃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骨气?被他中午那顿“规矩”收拾了,晚上就吃他施舍的粥? 可是……那粥闻起来真的好香……胃也好难受……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江临已经自顾自地盛了一小碗,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喝粥,动作优雅得像在吃米其林大餐。 陆沉咽了口唾沫,肚子又叫了一声。妈的!面子值几个钱!肚子是自己的! 他心一横,走过去,一屁股在江临对面坐下,也不说话,拿起勺子就埋头猛喝了一大口。 嘶!烫!但暖融融的粥滑进胃里,瞬间抚平了那点火烧火燎的不适感。米香浓郁,肉末提鲜,青菜清爽,恰到好处的咸淡……竟然……该死的好吃! 陆沉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狼吞虎咽起来,几口就把一碗粥喝得见底,连酱黄瓜和青菜也扫荡了大半。 江临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了勺子,静静地看着对面饿死鬼投胎一样的陆沉,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陆沉喝完最后一口粥,满足地舒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他放下碗,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他舔了舔嘴唇,想道个谢,又觉得拉不下脸。想说点别的,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个……”陆沉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点哑,“窗户……我关上了?”他找了个最无关紧要的话题。 “嗯。”江临应了一声,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碗筷。 陆沉看着他把那一个碗一双筷子拿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仔细地冲洗干净,再用厨房纸擦干,放进沥水架,动作一丝不苟,带着点强迫症似的严谨。 陆沉再看看自己面前空空的粥碗和沾着油渍的小菜碟子…… 靠!这假人!连吃个饭都要搞区别对待!意思是要他自己收拾呗?! 陆沉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因为一碗粥而产生的微弱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他黑着脸,抓起自己的碗碟,也走到水槽边,故意把水开得很大,哗啦啦地冲洗,动作粗鲁,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江临擦干手,站在一旁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冲洗,水溅湿了他昂贵的羊绒衫袖子,眉头又蹙了起来。 “洗洁精在左手边。”他淡淡提醒。 “用不着你教!”陆沉没好气地回怼,胡乱挤了一大坨洗洁精,泡沫瞬间涌了出来。 江临看着他那副跟碗碟有仇的样子,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厨房。 陆沉一个人对着水槽里的泡沫生闷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同居的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 第5章 Chapter 5 陆沉把碗碟在水槽里冲得哐当响,泡沫飞溅,像是在跟那些无辜的瓷器打群架。 好不容易把油渍冲掉,他胡乱甩了甩水,也不擦,直接往沥水架上一扔,湿漉漉的水珠滴在光洁的台面上,迅速汇聚成一小滩。 “搞定!”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自我感觉良好。跟江临那种擦得能照镜子的洁癖比?他这叫不拘小节!真男人! 他趿拉着拖鞋准备回自己房间继续当咸鱼,路过客厅时,脚步顿住了。 客厅巨大的窗户已经关上了,但初秋的凉气似乎还没散尽。 江临正坐在宽大的灰色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腿上还摊着几页纸,应该是在看剧本。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暖黄的落地灯光洒在他身上,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柔和专注。 陆沉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这画面……居然有点……岁月静好?呸呸呸!静好个屁!都是假象!他立刻在心里唾弃自己。 大概是他的目光停留太久,江临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来。 “有事?”声音不高,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 陆沉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炸毛:“谁有事了?!路过不行啊!这客厅你家的?!”说完,他故意把拖鞋踩得啪嗒啪嗒响,昂着头,像个巡视领地的孔雀,大摇大摆地从沙发前走过,还顺手抄起遥控器,“啪”地一声把墙上的巨幕电视打开了。 巨大的声响瞬间打破了客厅的宁静。 电视里正放着某档吵闹的综艺,嘉宾笑得跟抽风似的。 江临的眉头瞬间拧成了川字,握着平板的手指收紧,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 陆沉心里暗爽:让你装!让你岁月静好!吵死你! 他一屁股砸在离江临最远的单人沙发里,还把脚翘到了前面的矮几上,动作嚣张至极。 他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声音开得老大,故意制造噪音污染。 江临终于忍无可忍。 他放下平板,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陆老师,”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电视的噪音,“你看电视,我不反对。但能否请你,第一,把音量调低到正常范围?第二,”他的目光落在陆沉那双翘在矮几上、穿着袜子的脚上,“把你尊贵的脚,从茶几上拿下来?这里是公共区域,不是你一个人的游戏室。” “公共区域?行啊!”陆沉挑眉,非但没放下脚,反而把遥控器音量又调高了一格,“那你管得着我看什么?管得着我怎么坐?江老师,同居协议里没写客厅沙发只能坐不能躺吧?也没写音量不能超过60分贝吧?”他故意挑衅。 江临看着他,眼神越来越冷,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平板和剧本,转身就往楼上走,背影都透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无奈。 “喂!这就走了?”陆沉在他身后喊,“不看了?被吵得看不下去啦?” 江临脚步没停,只冷冷丢下一句:“陆老师自便。希望你能保持基本的公德心。”说完,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切!假清高!”陆沉对着空楼梯做了个鬼脸,感觉扳回一城,心情舒畅了不少。他把音量稍微调小了点,主要还是自己也觉得有点吵,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刷手机。 刷着刷着,困意袭来。 昨晚没睡好,下午又胃疼折腾,加上刚吃饱了暖粥,他眼皮开始打架。 综艺的声音成了催眠曲,他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在沙发里,彻底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陆沉是被胃里那股熟悉的灼烧感闹醒的。 昨晚那碗暖胃的白粥效果有限,他那个被辣油和冰可乐轮番蹂躏过的胃,经过一夜的“沉淀”,又开始隐隐作痛,还伴随着一阵阵反酸。 “操……”他蜷在沙发上,捂着肚子,脸色有点发白。 肯定是昨天那顿变态辣外卖造的孽! 他烦躁地爬起来,趿拉着拖鞋,打算去厨房找点温水喝。 路过走廊时,瞥见江临的房门紧闭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假人就是假人,作息都跟机器人似的精准。 陆沉蔫蔫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试图安抚造反的胃。厨房里依旧干净整洁,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粥香,提醒着他昨晚那碗“嗟来之食”。 就在这时,江临的房门开了。 他依旧穿着质地柔软的居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陆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临径直走到餐厅,拉开椅子坐下,然后把那个文件夹“啪”地一声,放在了光洁的桌面上,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陆沉对面。 “醒了?”江临抬眼看他。 陆沉警惕地盯着那个文件夹:“干嘛?” 他下意识地又喝了口水,感觉胃更不舒服了。 “鉴于我们未来一段时间需要同住一个屋檐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摩擦,保障各自的生活习惯和**空间,”江临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像是在宣读什么官方文件,“我草拟了一份简单的《共同居住期间行为守则》。” 守则?!还他妈草拟?! 陆沉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他瞪着江临,像看外星人:“江临你脑子没病吧?同居协议?你当签合同呢?!” “可以这么理解。”江临面不改色,修长的手指翻开文件夹,露出里面打印得整整齐齐的几页A4纸,“为了合作顺利,也为了我们都能在这房子里相对舒适地生活,我认为明确一些基本规则是必要的。陆老师可以看看,有异议的地方可以提出来讨论。” “讨论个屁!”陆沉火冒三丈,胃都气得抽抽,“老子不签!爱住住,不住滚!”他转身就想走。 “陆老师,”江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陈导的意思是,同居是为了培养默契,磨合状态。如果连基本的‘和平共处’都做不到,我想,我们可能需要向陈导和李制片汇报一下目前的情况,看看是否需要调整‘磨合’方案,或者……重新考虑项目人选?” 重新考虑项目人选?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陆沉耳朵里。 他猛地停住脚步,后背瞬间绷紧。 王姐的咆哮、天价违约金、转型的压力……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闪过。 他僵硬地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瞪着江临,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威胁我?” 江临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深邃得像古井:“陈述事实而已。陆老师可以选择签,也可以选择不签。但后果,需要自行承担。”他甚至还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看看也无妨。” 陆沉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憋屈得要爆炸! 他死死盯着江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恨不得上去挠花它!但理智,主要是对违约金的恐惧,死死地拽住了他。 他咬着后槽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僵持了几秒钟,他终于泄愤似的“砰”一声拉开椅子,重重坐下,一把抓过那几页纸,动作粗鲁得像在撕仇人的信。 他倒要看看,这个假人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目光扫过打印工整的条款,陆沉的眉头越皱越紧,嘴角的冷笑也越来越明显。 一、公共卫生区域(客厅、餐厅、厨房、公共卫生间)清洁: 每日:各自产生的垃圾需当日密封好,投入指定分类垃圾桶(厨余/其他)。使用过的餐具、水杯等需及时清洗并归位。台面、灶台溅落的污渍需随手擦拭干净。 每周:轮流负责公共区域地面吸尘/拖地(周一、三、五为甲方江临,周二、四、六为乙方陆沉,周日可协商请保洁)。卫生间马桶、洗手台、镜子需保持清洁,使用者需随手清理水渍、毛发等。 “操!还他妈甲方乙方?你当签卖身契呢?!”陆沉指着第一条就开喷,“老子在家连袜子都不洗!还轮值拖地?做梦!” 江临端起手边的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保持环境整洁是基本素养。陆老师如果觉得困难,可以申请周日保洁服务,费用自理。” 陆沉:“……” 他憋着一口气往下看。 二、个人空间及**: 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对方卧室及私人书房。 不得随意翻动、使用对方私人物品(包括但不限于衣物、洗漱用品、电子设备、书籍等)。 在公共区域活动时,请注意着装得体(至少需穿着完整上衣及长裤/短裤)。 “呵!谁稀罕进你房间?里面是藏着金矿还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陆沉嗤笑,故意忽略掉“着装得体”那条,他此刻就穿着老头背心和大裤衩呢! 江临的目光在他露出的锁骨和胳膊上扫了一眼,没说话。 三、生活习惯及噪音: 公共区域电视、音响等设备音量需控制,晚上十一点后原则上禁止使用。 个人房间内活动请尽量降低噪音(如游戏、音乐等),尤其夜间。 烹饪时请注意油烟控制,重油烟、刺激性气味食物(如泡面、螺蛳粉、臭豆腐等)原则上不建议在室内制作或食用。如确需,须提前告知对方,并负责后续的通风及清洁工作。 室内温度设定:夏季不低于26℃,冬季不高于22℃。 看到“刺激性气味食物”和“通风清洁工作”那几条,陆沉立刻想起了昨天那顿外卖的惨痛教训,胃又隐隐抽痛了一下。 他指着“温度设定”那条:“26度?你想热死我?老子在家都开16度!” “节能环保,且温差过大容易感冒。”江临理由充分,“陆老师如果觉得热,可以少穿点。” 他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掠过陆沉那身清凉的打扮。 陆沉:“……” 妈的!又被堵回来了! 四、访客及安全: 如需邀请朋友来访,需至少提前一天告知对方,并获得同意。访客逗留时间原则上不超过晚十点。 不得向任何无关人员透露居住地址及内部情况。 离开别墅时,请确保门窗锁好,水电燃气关闭(冰箱除外)。 五、其他: 尊重彼此的生活习惯和私人时间,非必要不打扰。 如有矛盾,尽量冷静沟通解决。禁止在室内大声争吵、摔砸物品等过激行为。 本守则自双方签字之日起生效,如有未尽事宜或需调整,双方可协商补充。 (手写补充)冰箱下层左侧抽屉为乙方陆沉专属零食存放区(请勿存放需冷冻物品)。 陆沉的目光死死盯在最后那条手写补充上。 专属零食存放区? 江临给他划了块“自留地”? 呸呸呸,明明是同住,怎么弄的和他家似的? 他心里那点邪火莫名其妙地熄了一小簇,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切!假好心!谁稀罕你那破抽屉!” 他把协议往桌上一拍,“看完了吧?全是霸王条款!老子不签!” 江临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陆沉:“陆老师,这并非霸王条款,而是基于我们目前状况制定的、最基础的生活公约。目的是减少冲突,提高效率。如果你对具体条款有异议,我们可以逐条讨论修改。”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或者,陆老师有更好的建议,能保证我们在互不干扰、互不侵犯的前提下,完成导演要求的‘磨合期’?如果没有,那么遵守规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陆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他能有什么建议?跟江临和平共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只想把这破协议撕了扔江临脸上! 可是……违约金……王姐的咆哮……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胃痛加上憋屈,让他额角都冒出了细汗。 他看着江临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那股拧巴劲儿又上来了。凭什么他江临说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他要被他管着?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过桌上的签字笔,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的水杯。 水洒出来一小滩,迅速在桌布上晕开。 “签!我签!”陆沉几乎是吼出来的,看也不看,在那份协议“乙方”后面的空白处,力透纸背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陆沉”两个字写得张牙舞爪,像要挣脱纸面飞出来咬人。 签完,他把笔往桌上一扔,发出“啪嗒”一声响,然后“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行了吧江老师?!满意了吧?!”他指着桌上那滩水渍和那份签了名的协议,眼神凶狠,“现在!老子要出去!这破地方闷得慌!不用送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江临的反应,捂着隐隐作痛的胃,像阵风一样刮出了别墅大门,把门摔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