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替嫁男妻》 第1章 第 1 章 康鸣缓缓在落款提上“凤冲”二字,而后收笔盖印,一幅笔墨明净,潇洒飘逸的墨竹图便跃然纸上。 “凤冲兄的画真真是越来越神了!”身边的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看着康鸣刚刚完成的墨竹图赞叹道:“这竹子生动灵韵,布局舒朗,画面又极尽工整,笔墨浓淡相间,赋色淡雅……”说着,他又抬眼偷偷瞄了康鸣一眼,脸色微红,由衷夸赞:“这图上的竹子,倒是与凤冲兄有几分相似。” 挺拔飘逸,刚韧不屈。 康鸣一直没有说话,垂眼盯着这幅画良久,才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这幅画便送与你了,日后,我怕是也未必能再提笔了。” “这怎么行?你可是名动京城的大家凤冲,一画千金,这京中权贵谁手中不藏着几幅凤冲兄的画作?你才这般年纪,怎么就不能提笔了?” 说话的年轻人叫程饶,家中是做书画生意的,头几年因为卖画与康鸣相识,两人年纪相仿,因此便结下了情分。 康鸣在家中不受宠,虽然是礼部尚书之子,却也未能进了国子监读书,只能私下里偷偷卖画攒下些钱,自己再买了书来读。 凤冲是他为自己取的别名,除了程饶之外,便无第三人再知他便是画家凤冲。 康鸣苦笑了一下,道:“若是有机会,我自然还是想画的,只是……不知这献王府中,可有供我作画的地方。” 程饶一愣,随即也跟着垮了脸。 过了好一会,程饶才咬了咬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凤冲兄,不如你逃吧!” 康鸣身体僵了一瞬,马上又摇了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哪去?再说我磊落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若是逃了,那我此生又有何意义?” 程饶挠了挠头,苦着脸说道:“可你……嫁了那个病秧子献王,也未必就……我听人说,他病得都起不来床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 “怕什么?”康鸣掀起嘴角冷笑,“我若是真的年纪轻轻就给那病秧子王爷陪葬,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康家满门!” 他说这话时语气又阴又冷,倒是生生给程饶听出了一身冷汗。 “回吧。”说完那话,康鸣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衣袖,道:“我后天就要成亲了,回去怕是还有的忙。” 程饶抬眼看着康鸣白皙的侧脸,心中止不住一阵发苦。 整个京城之中,知晓康鸣便是画家凤冲的人便只有他一人,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饶是康鸣满腹才华却也从此只能困在那病得起不来床的献王身侧。 生死相随。 康鸣却一脸淡然,似乎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面无表情地先行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与程饶交易的时候,一直都是在程饶家中一家酒楼之中,此刻恰逢正午时分,酒楼之中用餐的人不少,大堂内人声鼎沸,谁也没有注意到康鸣。 可靠近门边坐了三四个衣着华丽的公子,正嬉笑着聊着什么,正巧一字不落全都落入了路过的康鸣耳中。 “礼部尚书之子康鸣你们可知道?” “哪个?”另一人疑惑道:“我只晓得康家的大公子康进,你说的这人,倒是从未听闻。” “你自然是没听过了,康鸣是庶出之子,我听说他生母只是康大人身边一个小丫鬟,他出生之后就一直不被康家承认,据说连大字也不识一个!” “那你提起他作甚?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这人话说了一半,面前偌大的桌子突然被人用力踹了一脚,不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觉得眼前一花,整张桌子都被人给掀了。 这么大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整个大堂的注意,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奇怪地看向了这边。 却只见康鸣一脸冷漠,长身鹤立,满身贵气,仿佛方才刚刚掀了桌子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蔑视地看着那几个说闲话的人道:“我便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康鸣,你们方才想说什么,直接当着我的面再好好聊聊。” 那几人脸色均有些难看,不自在地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而后一人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康鸣大声叫嚣:“莫说就是你一个私生子,便是尚书大人来了也断没有堵着人嘴不让说话的道理,伤了小爷几个的雅兴,你道是如何赔得起!” 这人知道康鸣在家中不受宠,又看他衣着寒酸,怕是平日连银两也得不了几文,这一桌子好酒好菜,就算他赔得起,定也是捉襟见肘。 康鸣冷笑,“便是赔不起我也砸了,明日一过,就是我与献王殿下大喜的日子,耽误了给献王冲喜的大事,你又如何赔得起?” 那人面色铁青,瞪着康鸣清秀的脸庞憋闷了许久,最后却只能不甘地重新坐了回去。 康鸣得意地掀起嘴角,撩起衣摆俯身凑到那人耳边,低声说道:“你方才不就是想与人说道我的倒霉事,没落得个好出身,又苦命要嫁给半死不活的献王冲喜么?” 献王殿下是整个诏国最有权势的人,一手辅佐当今圣上坐稳龙椅,其地位更胜于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哪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说献王的闲话?这人当即就被康鸣吓出一身冷汗。 可康鸣却毫不在意地笑了,从衣襟中摸出一把随身带着防身的匕首抵在他颈间,冷声道:“我是从小命不好,可就算我活不起了,也绝不会甘认倒霉,就是死,也得拖上几个垫背的!” 那人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滴,颈边刀刃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动都不敢动,整个酒楼的人也都全都禁了声,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惹康鸣不痛快。 康鸣说完便收起了匕首,直起身冷着脸巡视了大堂一周,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饶跟了出来,看着康鸣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又看了一眼那个倒霉鬼,无奈道:“你说你惹他干嘛?” 那人用手抹了一把颈间的血痕,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再不敢多言语,只是心中默默地腹诽,早知道这康家的庶子是个这样的疯子,就算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说这些闲话。 康鸣一人慢悠悠地散步回府,因为从小在康家就饱受欺压,他一直都避免和府中的人正面冲突,平日来往都是从后门进出,因此从未有人注意他的行踪。 康鸣的住处在府中一处偏院内,负责伺候的就只有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厮,这小厮名唤七安,自幼父母双亡,也是个苦命之人,因此在这偌大的尚书府内,成了与康鸣唯一可以说说话的人了。 “少爷您回来了,我等你好一会了!”七安刚一见到康鸣,便连忙迎了上来,“我去厨房要了您最爱吃的糕点,快来尝尝。” 说着,七安便迫不及待地要拉着康鸣进屋。 康鸣笑笑,刚想说他在外面吃过了,可不等开口,便看到七安手腕处包着厚厚的纱布,立即皱起眉头捏住他的胳膊,质问道:“手怎么伤了?” 七安闻言叹了口气,咬牙愤愤地说道:“还不是大少爷,又把那只疯狗放了出来,我一个没注意就被那恶畜给咬了一口。” 康鸣的大哥康进是康家的嫡出长子,从小到大受尽万千宠爱,飞扬跋扈,这么多年,他们母子俩不知给康鸣吃了多少苦头。 康进几年前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只大狗,凶恶至极,时不时便把那畜生放出来吓唬康鸣,莫说七安被它给咬了,就是康鸣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痕。 康鸣一听这事便沉下了脸,放开七安大步走近房中。 “少爷您要做什么?”七安跟了进去,看着康鸣将房中的书本全都收了起来,一股脑扔到了地上。 “找个袋子把这些书都收起来,少爷我带你找个地方烧书去!”康鸣道。 七安一愣,连忙上去拦住康鸣,哭丧着脸道:“少爷万万不可!这些书不是你的宝贝?你若烧了……” “我后天便要嫁进王府了,纵有满腹诗书也是一场空,留着这些劳什子又有何用?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解气!”康鸣干脆地命令道:“别废话,我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 七安听着康鸣的话忍不住红了眼眶,讷讷地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点点头应下。 主仆二人很快收拾了一大袋的书出来,康鸣顺手往袋子里淋了一罐子灯油,一句话也不多说,只让七安拿着书跟他走。 “少爷,你不会是要……”不多一会,康鸣便让七安放下书袋,七安听着面前那只恶犬骇人的狗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恶犬好吃好喝活了这么久,也算是上辈子积德了,少爷我今天就替你报仇。”康鸣二话不说便拿出火折子往书袋里一扔,而后趁着火势未起,拎着袋子便扔进了那畜生的窝里。 不多一会,那畜生的吠叫变得凄厉无比,随着火势渐起,空气中飘来一阵毛发的焦糊味,康鸣背手立于火光之外,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快让人救火!”康进闻声赶来,正撞见那恶犬在火中翻滚的场景,登时红了一双眼,声嘶力竭地大声吼道。 “晚了。”康鸣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状似疯狂,得意地说道:“狗是救不下来了,不过动作快些,还能来得及吃上一口烤狗肉。” 康进恨恨地看向康鸣,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咬着牙骂道:“康鸣,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康鸣淡定地拍了拍袖口,抬眼看向康进,清俊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漂亮,和他娘亲一样,都是个美人。 康进越看他这副模样便越眼气,加上爱犬平白无故被这疯子活活烧死,他哪能就这么算了,气急败坏地挥了挥手叫道:“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抓起来!” 七安一听立刻就急了,上前一步挡在康鸣面前,声音发紧地叫道:“谁敢动我家少爷!” 康进冷笑,“他算哪门子的少爷?不过是个连狗都不如的贱种!我今天非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不然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看了!” 话音未落,便冲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拉扯着将七安给架走,而后又粗暴地把康鸣给捆了起来。 康鸣自知没这个力气,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只是一直噙着笑盯着康进,脸上的表情淡定从容,看得康进越发气恼,直接两步迈到他面前,左右开弓用力甩了康鸣两个耳光,恶狠狠地骂道:“狗都不如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放肆!” 康鸣被他打得偏过头去,耳中一片轰鸣,康进的话几乎一个字都没进得了耳朵,却仍旧高傲地仰着头,蔑视地看着康进,道:“谁让我这只狗马上就要进了献王府了,你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一刀捅了我,看看后天怎么向王府交代。” 康进脸色铁青,连连点头,“你还真以为自己进了王府就真成了人上人了?莫说现在献王一病不起,就是他哪天真的爬起来了,也早就失了大势,你不过也就这么几天蹦跶的时候,你身上留着的就是贱婢的血,一辈子也别指望能翻身!” 康鸣垂眼,忍住心底的酸涩,康进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可自打他出生的一刻起,命运就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活过的这十七年中,摆在他面前的路永远只有两条——忍耐或者死亡。 他不想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所以只能选择苟活于世。 “就这么几天,我也要好好蹦跶蹦跶。”康鸣淡淡地说道:“我明天还要去宗山上祭拜我娘。” 康进冷笑,“你不会是想要在大婚之前逃跑吧?” 康鸣看了他一眼,不等开口,便见一行人匆匆朝着这边走来,正是康鸣的亲生父亲康统。 “好端端的又闹什么闹!”康统大步走过来,一看着康鸣被人架着的样子先是皱了皱眉,也并未让人把他放开,只是轻描淡写地问康进:“你又同你弟弟闹什么不快了?” 康进愤愤道:“父亲,这畜生烧了我的狗!那可是我花了重金从外国买回来的!” 康鸣心中冷笑,与那人事不通的恶犬比起来,在这些人眼中,他倒是成了畜生了。 康统斜睨着康鸣,盯着他看了良久,才慢吞吞地说教道:“你这般性子也该收敛些了,别出了门去还要给我康家丢脸。” 康鸣垂眼,淡淡道:“反正过了明天,我也就不再是康家的人了。”说完,他也不给康统训斥他的机会,接着说道:“我明日要去宗山上祭拜我娘。” 康统假模假样地说:“你后天便要出门了,明日有的是东西要准备,哪有时间……” “我要去看我娘,我要府上准备八抬的大轿抬着我上宗山。”康鸣打断了康统的话。 康统眯起眼睛看他,眼中写满了不悦,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他须要哄着康鸣才行,否则万一他临时变卦在大婚当日闹上一闹,他对上面可就难以交代了。 “好,为父应了你便是。”康统挥挥手,“把二公子放了!也不看看你们都是什么身份,二公子也是你们能绑得的?下去各自领罚!” “父亲!”康进急了。 康统却并未理会他,淡淡地使了个眼神示意他闭嘴,又对康鸣道:“你便回去好生歇着,明日一早我让人唤你,去祭拜一下你娘也好。” 康鸣又怎会不知这个老狐狸的心思,只是他这口恶气已经出了,犯不着再自讨苦吃得罪康统,只是最后轻蔑地看了康进一眼,便带着七安回去了。 “父亲!他将我的爱犬活活烧死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康进看着康鸣的背影怒道。 康统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他一个将去送死之人,你与他一般计较做什么?现下便是哄着他先嫁了再说,难不成你想要去献王府送死么!” 康进立即收了声,想了想又小心地看着康统问:“献王殿下是真的……” 话还没有说完,被康统警告地看了一眼,马上又闷闷地闭上了嘴。 康鸣一夜未眠,倒也不觉得困倦,第二天一早便打扮得整整齐齐准备上山祭拜。 康鸣的娘亲段氏确实如酒楼里那几人所说只是个奴婢,连个妾室都算不得。 山路难走,即便康鸣求了八抬大轿,却也不能一路抬他上山,他只能带着七安一步一步爬上山去。 正值百花盛开的季节,康鸣爬到半山腰想起娘亲生前最爱这些花花草草,便突然来了兴致,自顾自走了另一条岔路,准备沿路摘点野花带上去。 自从知道要嫁入王府之后,康鸣心情一直都非常沉闷,难得有如此雅兴,不知不觉就走入了林间深处。 这时,听闻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康鸣皱眉,也不知怎的就起了好奇心,放慢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康鸣的娘亲在他还不满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此后十余年的时光,他独自一人将宗山走了没有百遍也有几十次,可每次都是匆匆祭拜过后便回去,因此竟从未发现宗山的树林深处还有这么一大片空地。 草木繁盛,花香四溢,加上在其中赤|裸着上身舞剑的俊美男子,简直就是一副画一般的景象。 康鸣停下脚步,不自觉地看痴了。 “您觉得这把剑如何?”舞剑的人停下,旁边一直观望的人立马上前恭敬地询问道。 那人身上覆着薄薄的一层汗珠,伸出二指在剑身上轻轻抹过,沉声道:“差强人意。只是如今我也没什么舞剑的机会了。” “少爷!你怎么跑到这来了!”那两人正交谈着,忽然听到七安大声唤康鸣的声音。 二人顿时全都警惕起来,凝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巧对上了康鸣略带惊慌的眸子。 康鸣大惊,白皙的脸蛋瞬间就红了个通透,慌乱地后退了几步,险些被脚下的石块绊倒,居然也忘了道歉,赶忙拦住找上来的七安匆匆逃了。 “我去追!”其中一人瞪着康鸣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长剑便要追过去。 “不必。”却不想还没走出半步,便被方才舞剑之人给拦了下来。 “王爷,这人方才可是见了您……” “慌什么?”这人正是权倾朝野的献王殿下祁赞,闻言淡定地笑了笑,收起剑慢悠悠地拿过放在大石头上的衣服穿上,一边毫不在意地说道:“那是本王明日即将迎娶的王夫,你若是把他给杀了,那我明日该娶谁进门?” “这么巧?” 祁赞勾勾嘴角,半真半假地炫耀道:“本王的王夫好看么?” “这……在下并未看清。” “哈哈哈。”祁赞爽朗地笑了,而后把手中的宝剑又扔回了他手里,道:“剑是好剑,只可惜本王现在是用不上了,回去告诉你主子,心意我领了,等何时本王身体好些了,再向他要回也不迟。” “在下一定一字不落,将王爷的话完完整整地带回去。”那人冲着祁赞行了个大礼。 祁赞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又望向了康鸣离开的方向。 康鸣偷看别人被发现,心虚得不得了,拉着七安一路狂奔,直到到了母亲坟前才好不容易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喘得几乎上不来气。 “少爷,你这是看见什么了?”七安有气无力地问道。 康鸣身体一僵,眼前立马又出现方才在林中舞剑那人的俊逸身姿,也不知怎的便面上一阵发热,抿起嘴微微笑了起来,可马上又想起明日即将嫁入王府的事,脸色又沉了下来,摇摇头道:无事,只是撞见了此生仅得一次的美景罢了。” 献王虽体弱病重,可到底也是本朝权贵,皇亲国戚,所以康鸣出嫁自然也是按照当朝最高礼仪,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忙活,一直到深夜才礼成。 可即便是拜堂之时,康鸣也未曾见这献王真容,与一只嘎嘎直叫的鸭子拜了堂。 康鸣心下凄然,坐在新房里之后还蔫蔫地提不起精神,喜婆说了什么他一概没听进去,直到众人搀扶着那传闻中病得快死了的献王进来,他才稍微挺了挺身子。 却不料,蒙在眼前的盖头一掀,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孔。 这人不正是他昨天在总山上见过的那个舞剑的英俊公子么? 康鸣心中大骇,立即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竟然撞破了这么一个大秘密。 “咳咳!”献王刚一开口便先咳了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康鸣,虚弱道:“娘子,不与为夫喝杯合卺酒吗?” 康鸣手脚冰凉,眼睛转了转,立马反应过来,抢在丫鬟之前飞快地端起酒杯举到祁赞面前,故作镇定地道:“饮下这杯合卺酒,生同衾死同穴,夫妻从此恩爱到白首。” 祁赞垂眼看着康鸣举着酒杯的双手还在微微发颤,心想这小鬼年岁不大,可脑子却灵活得紧。 第3章 第 3 章 康鸣紧张地端着酒杯,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位传闻中在鼎盛时期为夺权势不择手段的献王稍有不悦便找机会弄死自己。 毕竟在刚才见到献王本人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被整个京城的人议论活不过年尾的献王其实是在装病。 “咳咳咳!”祁赞并未接过康鸣的合卺酒,只是左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剧烈地咳嗽起来,整张脸胀得通红,仿佛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一般。 站在一旁的丫鬟和喜婆登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伺候着祁赞。 康鸣见状也有些无措,忙起身跪伏在祁赞面前,仰着头紧张地盯着祁赞看,低声询问:“王爷可还安好?” 祁赞虚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居然奇迹般地逐渐好转起来,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喘息着,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对着康鸣道:“本王如今身体不好,怕是没这个福分喝下这杯合卺酒了。” 康鸣脸色顿时一白,垂下眼帘不再看着祁赞。 祁赞偷偷弯了弯嘴角,觉得这小孩莫名有趣,心中一想一念全都写在了脸上。 “你们都下去吧,本王倦了。”祁赞突然摆了摆手,让那些丫鬟喜婆全都下去。 职位最高的嬷嬷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看着祁赞道:“王爷,是否留下几个丫鬟伺候?” 祁赞虚弱地喘着粗气,抬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伺候人的事,我的王夫也会做,本王大婚之夜,难不成还要几个丫鬟守在一旁么?” 康鸣低着头,闻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却始终什么都没有说。 嬷嬷立即心领神会,笑眯眯地道:“是奴婢不懂事,奴婢这就告退。” 康鸣垂眼盯着地面,直到那一群下人又陆续离开,他也依然没有抬起头看祁赞。 祁赞在人前的戏演够了,见人全都退了出去,他才俯身去拉康鸣的胳膊,想让人起身。 可无奈他用力拽了几下,康鸣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一刻值千金,王夫难不成连床都不想上了?” 康鸣微微转头,目光落在了祁赞放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苍白的手。 他不禁又想起在宗山上看到过的那个舞剑的身影,他知道这双手臂虽然看起来单薄,但是内里蕴含着的力量是他都无法企及的。 “王爷体弱,康鸣不敢与王爷同塌,恐惊扰王爷就寝。”康鸣往后缩了缩,尽量让自己远离祁赞的触碰。 若是他一口认定祁赞病弱,这献王总不会无缘无故杀了皇上赐婚的新婚妻子吧? 祁赞拉了康鸣几下发现根本拉不动,索性直接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突然俯身将康鸣打横抱了起来。 康鸣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祁赞的怀里了,睁开眼睛便对上了祁赞一双幽深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挑,是极尽风流的长相。 “王爷!”康鸣气恼地叫了一声,莫名觉得这个姿势非常羞耻,可一开口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他活了这么大,平日里稍有一些亲近的人,除了七安便是程纳,可也从未与人有过这么亲密的距离,即便是他娘亲在世的时候,也不曾如此抱过他。 康鸣哪里受得住这般亲昵的触碰。 “嘘!”祁赞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低头附在康鸣耳畔小声说道:“阿鸣莫叫,被旁人听了去可就糟糕了。” 康鸣紧张地闭上了嘴,可入目全是祁赞英挺的眉目,被他盯得浑身发烫又挣扎不得,只能委屈地别过头去,屈辱而又紧绷。 祁赞无声地笑了笑,直接抱着康鸣把他放在了床上,还未等说话,就见康鸣像只西瓜虫一样迅速缩成一团滚进了床铺的角落里,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祁赞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康鸣的背,沉声问道:“阿鸣,本王难不成会吃人?你在怕什么?” 一句话问出了许久,康鸣都没有回话,正当祁赞觉得等不到回音的时候,却听得康鸣轻轻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道:“王爷病重,康鸣自会无微不至,寸步不离,王爷病上一日,康鸣便绝不会多言半字。” 康鸣虽不是朝廷中人,可在尚书府内呆的久了,多少对朝中之事有所耳闻。 先王驾崩之时,将年仅十岁的当今圣上托孤于刚成年的献王,彼时诏国立国不足十年,根基未稳,为了能迅速在朝中立稳脚跟,叔侄俩不得已倚靠前朝老臣的势力。 一路走来,艰辛至极,暗中又必然催生了另外两股势力的崛起——当朝宰相杜裕微和国丈兵部尚书房敏思。 这两股势力日渐强大,到如今已可挑衅天子之威,在这个节骨眼,献王突然装病不理朝事,康鸣猜测必定是这叔侄俩要开始重振朝纲了。 只是他一届草民,卷入这权利的漩涡之中,焉有活路? 康鸣说完,便苍凉地闭起了眼睛,道是官家权贵互相争权斗利,而他只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祁赞听得好笑,这小孩倒是活得通透,不用自己开口,他便把什么都说了。 “那阿鸣就不愿为夫早日病愈么?”祁赞故意逗弄他。 康鸣心头一紧,也不知祁赞这话是故意试探还是有什么其他用意,挣扎了片刻,康鸣索性紧紧闭上了眼睛假装睡了过去。 祁赞等了一会不见回话,奇怪地探身看了一眼,见康鸣乖乖地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落在眼底,在白嫩的肌肤之上留下了一小片阴影,嘴唇紧张地抿着,一看便知他此刻内心必定极其恐惧。 祁赞忍不住低笑,爱抚地轻轻碰了一下康鸣的脸蛋,而后垂首在康鸣的腮边亲了一口,喃喃道:“可惜了本王的新婚之夜,阿鸣日后要如何赔我?” 康鸣呼吸一滞,脸上登时一片通红,羞赧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祁赞看了之后心情大好,紧紧贴着康鸣躺下,双手将康鸣揽住,呼吸喷在康鸣的后颈,轻声道:“我手染无数鲜血,还不知能活到几时,阿鸣还这般年轻,何必与我这造孽之人同生共死?” 康鸣睫毛颤了颤,莫名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被祁赞整个圈在怀里,全身都僵硬得动弹不得,原本以为这一夜是不能好好入眠了,可谁知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而且一觉睡到天大亮,直到下人进来伺候才把他给吵醒。 “小声点。”康鸣还未睁眼,便听到祁赞的声音:“别把阿鸣吵醒了。” 康鸣闻言心头一跳,立刻睁开眼睛,透过薄薄的帘子看着外面伺候着祁赞穿衣洗漱的人,看着祁赞佯装病弱而略显佝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康鸣不敢再耽搁,赶紧揉揉眼睛下了床,声音惊动了正在穿衣的祁赞,回头看着康鸣立即皱了皱眉,“被吵醒了?” 康鸣脸上一红,他长这么大,何曾有人这么在意过他的感受,立即垂下眼不敢看祁赞,淡淡地说道:“是康鸣没规矩了,明日定记得早些起床伺候王爷。” 说完,康鸣便两步走上前去,低声对站在祁赞身边的丫鬟说道:“我来吧。” 丫鬟小心地看了祁赞一眼,却见祁赞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而是专注地盯着康鸣看。 康鸣的手指刚刚碰到祁赞的衣带,便察觉到了祁赞灼热的目光,他立即心里一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还穿着的喜服,立即咯噔一下一颗心马上悬了起来。 这屋子里里外外少说也有二十几人,他与祁赞刚过新婚之夜,可第二日一早还穿着喜服从床上起来,不是等于昭告天下他与祁赞一整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外人会怎么想?是觉得祁赞对他这个新嫁过来的王夫有意见,给祁赞一个日后可以处置他的理由?还是会私下传闻祁赞那方面不行,便是连新婚之夜也无法快活,从而更加惹恼了祁赞,对他更加防备记恨? “阿鸣在想什么?”祁赞见康鸣许久没有动作,好奇地问道。 康鸣抬起头看他,又飞快地瞄了一眼守在一边的下人,咬了咬牙轻声说道:“在想王爷。” 祁赞有些意外,好笑地问:“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想我做什么?” 康鸣鼓起勇气看向祁赞的眼睛,抿了一下嘴唇说道:“我在想……昨夜王爷亲了我,我该如何回应。” 祁赞一愣,一时间还没明白康鸣是什么意思,可康鸣却已经微微踮起脚尖,双手搭在祁赞的后颈处,探头在他的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这下倒是轮到祁赞不知作何反应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康鸣,过了许久才抬手摸了摸被祁赞亲过的地方。 “昨日大婚,王爷倦了,早早就睡下,可惜了康鸣的新婚之夜,王爷日后要如何赔我?”康鸣别开眼羞涩地说道。 祁赞眸色一暗,听出这是昨夜自己对康鸣说过的话。 第4章 第 4 章 康鸣其实已经快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一下了,可为了能让祁赞安心,他又不得不在人前做做样子。 祁赞听了他的这番话,除了惊讶之外,身体里还莫名涌起了一股热流,呼吸顿时粗重起来,紧接着身体便软软地前倾,直接倒在了康鸣身上。 满屋子的人被祁赞吓了一跳,立即惊呼着赶紧叫太医来诊治。 可祁赞却只是紧紧搂着康鸣的腰身,轻闭着眼睛细弱地喘息着摇了摇头,低声道:“都出去,本王想再休息片刻。” 康鸣看着祁赞似乎真变得苍白了几分的脸色,虽然明知道他是装的,可也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扶着祁赞小声问:“王爷,您哪里不舒服?” 祁赞摇摇头,呼吸越来越急促,拥着康鸣便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屋内一众下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选择听从祁赞的话默默退了出去,毕竟这位主子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即使如今病重,杀起人来也从不手软。 康鸣被祁赞压着一步步退了回去,脚下不稳直接跌坐在床边,他方才略带气恼地说道:“王爷,人都走了,您可以放开我了吧?” “别动。”祁赞索性直接虚压在康鸣身上,趴在康鸣的胸膛上闷声道:“本王难受得厉害,要王夫抱抱才能好。” 康鸣身体僵硬,倔强地别过头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一本正经地说:“王爷不舒服,该是找大夫才是。” “你便是我的大夫。”祁赞偏了偏头,嗅着康鸣颈边的气味,轻笑着问道:“阿鸣方才说要本王赔你的新婚之夜,可还作数?” 康鸣一惊,立刻变了脸色,可随即又想到他既然已经嫁了祁赞,这些事哪里还由得自己? 这么一想,他便又放松下来,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道:“若是王爷想,自然随时都可以。” 祁赞闻言脸色一沉,抬起头看着康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鸣抿了抿嘴唇,过了片刻方才谨慎地说:“王爷想要什么,康鸣自然就给什么。” 祁赞一阵憋闷,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康鸣身上起来,冷笑着说道:“你倒是个贴心的!莫说你今日嫁的是本王,便是嫁了京中其他什么阿猫阿狗,你是不是也会这般顺从?” 康鸣抬头看他,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祁赞这么生气,可面前这位献王是手掌生杀大权的摄政王,与康家那群人可不一样,康鸣纵使有万般怨言也不敢说出口,只能讷讷道:“康鸣出身卑微,不敢言说。” 祁赞脸色阴沉,咬了咬牙忍住满腔怒火,眯起眼睛看着康鸣,失望地说道:“本王若真怕你知道真相,那日在宗山上便可将你杀了,可直到新婚之夜,本王还对你百般讨好,你道是为何?” 康鸣紧张地攥着衣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还是你以为,凭着本王的地位,真是缺个可以在床上让本王快活的人吗?”祁赞咬着牙说完,便不再看康鸣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又将下人全都唤了进来。 康鸣没有再动,透过纱帘怔怔地看着祁赞被人伺候着,脑海中还在不停地回想着祁赞刚才说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赞收拾好之后就带人离开了,一个字都没再跟康鸣说,直到另一批人又进来要伺候康鸣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呆呆地问:“王爷呢?” “王爷有事出府了,命奴婢来伺候王夫穿衣洗漱。” 康鸣心里莫名一阵失落,摇摇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说着,便把新衣从丫鬟手里拿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将人给推了出去。 大婚第二天,祁赞便扔下他独自外出,此事传出去,整个京城的人怕是都要笑话他连个病秧子都拴不住了。 康鸣倒不在意这些,只是心里憋闷得厉害,总觉得好像是他欺负了祁赞似的,倒是平白生出了几分愧疚。 康鸣从小到大哪里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华丽又复杂,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摆弄了半天也没穿得利索,懊恼地胡乱系了一通,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就是个不招人喜欢的,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可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便有人敲门来报,说是康家的主母到访,催着康鸣赶紧出去接见。 康家的主母,便是康进的生母刘氏,康鸣从小到大没少受她的欺凌,托她的福,康鸣在府中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日子过得甚至还不如府中身份最卑微的奴役。 直到康鸣十五岁之后有了反抗的能力,这样的日子才慢慢改善。 所以比起康进和康统,康鸣最恨的就是这个害死了他娘亲又欺辱他这么多年的恶毒妇人。 可他现在毕竟是代表了王府,总不能大婚第二日便没规没矩地给祁赞丢人。 虽然刘氏非康鸣生母,可按照规矩,她也是代表着康鸣母亲的身份来王府探亲的。 康鸣一走进大堂,便见刘氏穿金戴银地站在堂前,见到康鸣先是轻蔑地看了一眼,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道:“妾身见过王夫。” 康鸣垂眼,虽然知道刘氏表面看起来恭敬,心里不知道在骂他什么,可见她这幅模样也觉得心情大好,也不让她免礼,直接坐了下来,淡淡地说道:“不知娘亲会来,是康鸣失礼了。” 刘氏摆着行礼的姿势僵了半天,最后只等来他这么一句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收回动作站直身体冷声道:“不过才做了一夜的王夫,主子的架势倒是学得十足。” 这刘氏是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泼辣,康统能在朝廷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也全靠着刘氏家族的财富替他铺路,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刘氏才更加肆无忌惮,在京中得罪了不少人。 康鸣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就是个奴才命,哪怕现在坐得再高也不过就是个装出来的主子。 “康鸣在府中过得如何与夫人无关,该行的礼数也到了,夫人没事就请回吧。”康鸣不想和这么个泼妇理论,索性急着把人赶走。 可刘氏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更加挺直了腰板,“王爷在何处?妾身还未见过王爷,怎好就这么回去了?” “王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再说他也未必想见你。”康鸣带着气说道。 刘氏得意地冷哼一声,道:“我还当你在王府是有多得宠,才大婚第二天便不把我这个娘亲放在眼里了,却原来不过也是个王爷看都不想看一眼的破烂,从尚书府到献王府,依旧是个没人愿意理会的野种。” 康鸣捏紧了椅子扶手,目光冰冷地看着刘氏,“夫人若是实在无话可说,那便闭上嘴离开!这里到底是王府,我就算再不得宠,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妾身带了礼物来拜访王爷,见不到人怎么能轻易离开?倒是你越来越不懂礼数了,不过是个送来冲喜的物件,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刘氏越说越离谱,这么多年以来,康统其实早就厌倦了她蛮不讲理泼辣狠厉的作风,平日里只有夫妻之名却不行夫妻之实,她这个性子如何能忍得了这些?却偏偏康统的官越做越大,她即使心中有所怨言也无处发泄,只能将怨气全都撒在康鸣这个私生子身上,仿佛只有极尽地贬低这个野种,才能显示出她作为康家当家主母的身份来。 康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着牙狠狠地说道:“整个康家都知道我是个疯子,你最好别三番两次非要惹怒我!” “那又如何?”刘氏昂首看着他,“你若是敢在这里发疯,那便是给了王爷一个把你休了的机会,到时我便要看看你还能……” “咳咳咳咳!”刘氏正大声威胁康鸣,便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她与康鸣同时转头看了过去,没想到就见到祁赞在人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是本王失礼了,咳咳……不知夫人要来,一大早便出门了。”祁赞的话虽是对着刘氏说的,可眼睛却始终没有看过刘氏一眼,在小厮的搀扶下径直走向康鸣。 “妾身见过王爷,是妾身来之前并未提前让人来府上告知,失礼在先。”刘氏再飞扬跋扈,也不敢在祁赞面前放肆。 “嗯。”祁赞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并未接她的话,而是看着康鸣被气得通红的脸无奈地笑了,将手上一只做成了蝴蝶的糖画举到他面前,低声哄道:“不气了,本王特地去集市上给你买的,阿鸣喜不喜欢?” 康鸣怔怔地看着面前漂亮的大蝴蝶,又茫然地抬头看向了祁赞。 “我特地问了你的陪嫁小厮,他说你从小便喜欢吃糖,我出去见这蝴蝶漂亮,就想买来让你高兴高兴,喜欢吗?”祁赞迎着他的目光又问了一遍。 康鸣眨了眨眼,伸出手把糖画接过看了又看,却始终没敢舔上一口。 他确实很喜欢吃糖,可小时候他买不起,长大了又觉得生活太苦了,连带着吃糖也觉得奢侈,便也逼着自己不要像个孩子一样去街上看这些甜甜的东西。 所以现在即使面对着这么漂亮的大蝴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吃下第一口。 “尝尝。”祁赞握着他的手把糖画推到他嘴边。 康鸣鼻间不可避免地嗅到了甜滋滋的香气,他也不过就是个才只有十七岁的孩子,一时忍不住便伸出舌尖轻轻在晶莹的糖画上舔了一口,随即眼眶一红,委屈地抬眼看向祁赞。 祁赞心情很好地笑了笑,脸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黑,康鸣甚至怀疑他是化好了妆才回来的,不然这幅病态怎会这么逼真? “夫人方才说了什么?”祁赞似是这时才想起旁边还站了个刘氏,语气阴森地说道:“阿鸣既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夫,一言一行便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还请夫人自重!” 虽然他此刻病容尽显,声音虚弱,可话里的气势却分毫未减,听得刘氏心头一跳。 看方才祁赞跟康鸣说话时的语气,分明就是宠溺至极,哪里有传说中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献王的一点样子?刘氏心中直打鼓,摸不清祁赞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应的时候,便又听到祁赞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又虚弱地命令道:“王夫就在府上受了委屈却无一人上前帮衬,方才守在堂上的,每人自觉领二十大板,扣半月饷钱!” 第5章 第 5 章 不过眨眼的功夫,满堂的下人跪了一地,就连康鸣都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看着祁赞。 祁赞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面色苍白地急促喘息了几下,看着刘氏淡淡地说道:“夫人也是出身大家,该有的礼数想必都懂,下次若是再被本王见到你对阿鸣出言不逊,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刘氏家中虽然富贵,可哪里有这么直接面对皇室威严的时刻?几句话便被祁赞吓破了胆,跟着那群下人一起跪了下去,低着头不住地道歉:“王爷恕罪!是妾身越矩了!” 祁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低头对康鸣道:“本王倦了,阿鸣陪本王回去歇歇,如何?” 康鸣还攥着那只晶莹剔透的蝴蝶发呆,被祁赞揽着腰身轻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只来得及回头匆匆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刘氏一眼便被祁赞带着往里走了,一路上恍恍惚惚,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难以相信从他记事起便趾高气昂从来没有低过头的刘氏也有跪在地上求人的一天。 康鸣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祁赞,心中暗自惊叹权力和地位带来的气势。 “怎么不吃糖?专看着我做什么?”祁赞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带着笑问道。 康鸣眨了眨眼,连忙红着脸收回目光,小声说道:“谢谢王爷。” “谢什么?谢我替你出头?还是谢我让刘氏当众出了丑?”祁赞随口问道。 康鸣顿了顿,方才举着手里的糖腼腆地说道:“不是,谢谢王爷给我买的糖。” 祁赞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好吃么?” 康鸣一愣,“甜的。” 祁赞无奈,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又听康鸣谨慎地问道:“王爷当真是特意给我买糖的吗?” 祁赞笑了,“那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能是要买给康夫人的?” 康鸣把那只蝴蝶在手上转了两圈,透过刺目的阳光看着糖画上反射出来的剔透的光芒,眼前甚至都能浮现出祁赞被人搀扶着走在集市上挑选糖画时候的场景,可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这可是献王,整个朝廷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平日病得连早朝都不上的献王突然心血来潮去了集市,为得居然是给他买糖吃,这件事恐怕没多久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康鸣目不识丁,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学识,方才王爷也听到了,康家上下都知道我是个疯子,就在嫁过来的前两天,我还活活烧死了康进宠的一只狗,如果不是正好和王爷合上了八字,我是万万没有机会进得了王府的,像我这样的人,配不上王爷的宠爱。”康鸣把糖画放下来垂在身侧,声音低低地念叨着。 祁赞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怒火说道:“今早听说我没有杀你的心思,所以就敢在我面前顶嘴了,是吧?” 康鸣一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心里就是一颤,立即学着方才在堂前那些下人一般扑通一声直接跪在祁赞面前,垂着头低声道:“康鸣不敢!请王爷恕罪!” 祁赞见他下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从现在开始闭上嘴,一个字都不许多说,随着本王来便是!” 康鸣愣了一下,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祁赞已经快步走出了好远,由不得康鸣犹豫,只能赶紧起身跟上祁赞的脚步。 康鸣才刚来王府,对这里也不熟悉,跟着祁赞七拐八绕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进了一间非常大的房子。 一打开门,康鸣便止不住露出了惊艳的表情,完完全全被这一屋子的书给惊呆了,连带着心跳都加快了许多,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眼睛控制不住地四处乱瞟。 祁赞自然发现了他的表情,见他这般天真可爱的样子,心里的气倒是消了不少,可马上又板起脸来,冷声问道:“知道本王为何带你到这来吗?” 康鸣收回心神,低着头小心回答:“康鸣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王爷要罚我抄书。” 祁赞冷笑,“抄书?那可太便宜你了!”看康鸣这副模样,分明是个爱书之人,把他扔进这间屋子,岂不是要废寝忘食地住在里面了? 康鸣心中一惊,抬头茫然地看着祁赞。 祁赞故意要吓他,冷着脸不再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康鸣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突然抬起手来。 康鸣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以为祁赞要动手打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面门,低垂着头不敢动弹。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预想中的巴掌落下来,康鸣犹豫着慢慢拿开挡在面前的手,偷偷抬眼看向祁赞。 祁赞却一把拉下他的手,扳着他的肩膀让康鸣顺着自己的力道转过身去。 康鸣浑身僵硬地被祁赞像个玩偶一样摆弄,等到看到自己身后的一整面展示墙才愣愣地眨了眨眼。 “王爷,这是……” 祁赞目光痴迷地盯着墙上的数十幅水墨画,柔声问道:“你可曾听过闻名京城的画家凤冲?” 康鸣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默默地摇了摇头。 “据说凤冲的出身也不好,无父无母,家境贫寒,可他从未放弃过希望。”祁赞赞叹地说道:“我这里收藏了凤冲所有时期的画作,亲眼看着他从笔法生涩变成如今水墨传神的画家,令我感慨的并不是他日渐成熟的画风,而是从他的笔触中明显感受到的一日强过一日坚定的信念。” 康鸣被他说得脸上发热,可却只能默默听着祁赞肆无忌惮地夸奖。 “多漂亮的一支莲花。”祁赞用手指隔空描绘着正对着二人的一副荷塘墨色图,道:“他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日复一日地羽翼渐丰,早晚如凤凰一样一冲九霄。” 这些说辞,是康鸣从前从未听过的,他单知道程饶做生意厉害,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他的画能被人如此青睐,程饶这张嘴功不可没。 只是他真的没想过,程饶能厚着脸皮向外人这般吹嘘他。 “王,王爷为何要同我说这些?”康鸣表情僵硬,直到这时才找回声音,尽量自然地问道。 “本王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也去学如何作画,毕竟凡人就算练上百年,也未必会有凤冲这般的灵气。”祁赞感慨了一番,然后才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出身不是你能选择的,你既然已经入了我的王府,那便是本王的人,没有任何人能欺侮你,便是你自己也不能妄自菲薄。” 说完,他又握着康鸣的肩膀让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用手指轻柔地替他整理了一下鬓边的乱发,道:“你以为本王对外称病便是真的任人摆布,对你一无所知就让你做我的王夫么?” 康鸣紧张地看着祁赞。 “本王知道你儿时受过的苦,也晓得你庶出的身份,曾偷偷去瞧过你几次,见这小孩白白净净漂亮得紧,心中便觉得怜惜,虽然你我都明知这只是一场政治婚姻,可本王决不能让你在我这里也受人欺压,连带着本王也一同成了人家的笑柄,懂了么?”祁赞一个字一个字地同康鸣解释。 康鸣这才终于明白祁赞对自己这般忍耐的用意。 这桩婚姻本就不是祁赞自己做的主,既然已经被迫接受了,那他就只能摆出一副对康鸣极尽宠爱的模样给人看,也免得被人落做笑柄。 康鸣觉得心里有点难受,方才被那口糖画甜透了的心马上又苦涩起来,是尽管也没有抱了多大的期望却也仍旧觉得失望的感觉。 不自觉又想起祁赞在林中深处舞剑的翩翩身影,抬手按了按鼓噪的胸口。 “懂了。”康鸣乖顺地点点头。 祁赞满意地笑了,捋着康鸣乌黑的头发,道:“懂了便好,以后在本王面前便也不必这般做小伏低,等明日本王带你进宫见了皇帝,再寻个机会将你送进国子监读书,假以时日,你便也能如凤冲先生一般直上九霄。” 康鸣一听他提起凤冲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可又不得不被他话里另外一件事给吸引了注意,抬头看着祁赞惊喜地问道:“我当真能去国子监读书?” 他虽然自己也有偷偷攒了些书来读,付出的辛苦不比别人差,可也知道没有一个良师传道受业解惑,始终都是闭门造车,学不出真本事来。 若是真能同康进一样进了国子监,那岂不是真的有机会一飞冲天了? “本王从不说大话。”祁赞道。 康鸣刚高兴起来,可马上又垂下脸来,低声问道:“若是我在国子监里遇到了康进怎么办?我是个疯子,到时他若是出言不逊,我肯定会给王府丢脸的。” 祁赞勾了勾嘴角,笑道:“本王也给你配一条恶犬出行,若是康进敢对你不敬,你便放狗去咬他,他要是敢伤了本王的狗,本王便连着整个尚书府一并问责!” 第6章 第 6 章 祁赞当真如他所说,为康鸣配了一条恶犬,过了没有几日,康鸣便见到了那只狗。 此时康鸣坐在软塌上,低头看着趴在自己巴掌里安安静静摇着尾巴的白色小毛球,咬了咬嘴唇愤愤道:“王爷,你说的恶犬呢?” 祁赞懒洋洋地半躺在康鸣旁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小毛球的身上挠着,眯着眼睛努着嘴道:“不就在你手上了?” 康鸣觉得有点生气,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开口,只是不爽地用手指戳着小狗的屁股。 小狗本来趴得好好的,被康鸣戳了几下之后哀怨地抬起头看了康鸣一眼,然后挪了挪软乎乎的身体在康鸣的手掌上换了个地方趴着。 康鸣叹了口气,又往它的屁股上戳了一下。 小狗呜咽了一声,向前又挪了一小段,锋利的爪子刮得康鸣身上漂亮的衣服都抽了线。 康鸣越想越气,又在连着在它屁股是戳了两下。 小狗这下彻底被他给惹恼了,咧起嘴飞快地回头在康鸣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指上咬了一口。 这小狗不过刚满月的大小,乳牙都还没长全,自然是咬不破皮肉的,可也在康鸣的手指上留下了两个不深不浅的小牙印,疼得康鸣“嘶”了一声。 祁赞闷声笑了出来,打趣道:“都和你说了它是恶犬了,你偏要惹它。”说着,他便伸手拉过康鸣被咬的手指对着窗外的阳光仔细检查着。 康鸣一脸不情愿,抬眼看着祁赞在阳光下棱角分明脸,勾了勾手指小声说:“不疼的。” “还好没流血,不然这小畜生可留不住了。”祁赞摸摸康鸣的手指沉声道。 许是被祁赞阴冷的语气给吓到了,小东西汪汪叫了两声,踩着康鸣的大腿连连后退,最后一不留神栽倒了,四脚朝天地躺在软榻上嗷嗷直叫。 康鸣看得有趣,嘴角扬了起来,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指拨弄着小狗粉嫩的小蹄子,道:“这么小的狗,咬一口也不碍事,扔了多可惜。” 祁赞嗤笑一声,“这会又说可惜了?也不知方才是谁满脸嫌弃?” 康鸣收回手,壮着胆子说道:“还不是王爷骗人在先的……” 祁赞手里一空,抬眼看向康鸣,“本王哪里骗你了?这可是御赐的恶犬,别看它现在这副样子,你不知道它祖上有多威风,那是陪着太祖皇帝上过战场的。” 康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马上又想起了什么,抱起在自己身边滚来滚去的毛球正色道:“王爷之前说要带我进宫见皇上,不去了吗?” 祁赞眼神暗了下来,冷笑道:“自然是要去的,只是我病重多时,宫中的风早就不知吹到哪边了,如今我再想见我那好侄儿一面,怕是都得要房敏思那老东西点头了。” 康鸣皱眉沉思,其实还是有些想不通祁赞权大势大,为什么突然称病不理朝事,急着把权利让给外戚? “本王如今娇妻在怀,倒是更不想理会朝中那些尔虞我诈了。”祁赞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些什么,故意开口如是说道。 康鸣心头颤了颤,连忙避开祁赞的目光,低头专注地抚摸着怀里的小毛球,心中忍不住想,若这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献王,不知得有多少姑娘被他给迷住了。 “你羞什么?”祁赞笑道:“那天早上不是还亲过我一口?我当时还想,这小孩倒是懂事得紧,无师自通便知道要在人前配合我演戏。” 几句话下来,康鸣一张脸已经被祁赞说得通红,又想起那天自己穿着喜服怕被祁赞责难,当着众人的面亲了祁赞的场面,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反正你已经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夫了,平日里少不了要在人前演戏,私下也得多与本王亲近亲近,免得在人前放不开手脚。”祁赞突然伸手揽过康鸣的腰身。 康鸣本就是半跪在榻上,被他突然用力一拉,立即重心不稳就往旁边倒去,他马上眼疾手快地空出一只手撑着,却不想抱在怀里的毛球突然受了惊,汪汪叫了一声便从他怀里钻了出去。 康鸣动作一滞,怕压伤了这小东西,连忙调转了个方向正好倒向了祁赞的身上。 这一下正中祁赞的下怀,立即张开双臂等着康鸣投怀送抱。 康鸣闭着眼睛重重压在祁赞身上,整张脸都埋在了祁赞紧实的胸膛之上,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怔怔地嗅着祁赞身上的味道久久不能动弹。 “咳咳!”祁赞轻咳了两声,揶揄道:“怎么还在本王怀里赖着不起了?” 康鸣脸上发烫,连忙挣扎着要从祁赞身上起来。 却不巧这时嬷嬷这时正好走了进来,见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拘小节,登时黑了一张老脸,清了清喉咙道:“王爷!该喝药了!” 这李嬷嬷算是祁赞的奶娘,祁赞平日对她甚是恭敬,因此说起话来更像是祁赞的长辈,平日里总喜欢板着个脸,康鸣非常打怵和她交流。 祁赞看着满面通红抱着狗无地自容的康鸣心情大好,揉了揉胸口坐起来,从李嬷嬷手中接过了药。 “王爷这几年身体不好,不比王夫年轻活力,王夫平日和王爷玩闹亲热也得有个限度,别伤了王爷的身体。”李嬷嬷得了空,板着脸教育康鸣。 康鸣把头越埋越低,明知不是自己的错,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求助地偷偷看向祁赞。 祁赞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皱着眉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然后又慢吞吞地漱了漱口,这才替康鸣求情道:“嬷嬷怪他做什么?是本王愿意多和阿鸣亲近些,本王还巴不得阿鸣时时刻刻长在我身上呢。” 李嬷嬷听到祁赞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好再责难康鸣,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祁赞嗔怪道:“没见过还有这么宠着的!” 祁赞把碗放回去,顺手拉起了康鸣的手,笑道:“阿鸣从前没人疼宠,总不能到了我身边还要看人脸色,嬷嬷以后千万对阿鸣好些,否则本王见了可是要生气的。” 康鸣还跪坐在垫子上,左手被祁赞窝在掌心里不停地摩挲着,藏在胸口里的那颗心脏莫名奇妙就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一下强过一下,剧烈到康鸣不得不抬手捂住胸口,免得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全都被祁赞给听了去。 虽然明知道不过都是祁赞在人前演的一场戏,可康鸣还是止不住地想,万一他自己也跟着京中这万千看客一样,把这场戏当真了怎么办?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康鸣一直没有等到和祁赞一同进宫觐见圣上,倒是国子监那边先办好了入学流程,康鸣可以先以旁听的身份进去读书了。 去上学的第一天,是祁赞亲自送康鸣去的。 那天早上还下着小雨,李嬷嬷苦口婆心地劝祁赞天凉风寒,让他不要出门,可祁赞戏做得十足,白着一张脸,气都喘不匀也执意要去送康鸣,自然,怀里还揣着那只巴掌大的恶犬。 祁赞没给康鸣安排其他的小厮,就只让七安跟在他身边伺候着,几人坐着马车一路赶到国子监,为了做足样子,两个侍卫搀扶着祁赞下了马车,绵绵细雨中,祁赞旁若无人地替康鸣整了整衣冠,亲昵地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一本正经地嘱咐道:“进去之后自会有人接应你,你只管好好读书便是,不许满心满眼都只想着本王。” 康鸣脸上一热,“我本来就是要读书的,谁要想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直接后退了几步,转身飞快地跑远了。 七安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康鸣跑出去很远,他才打着伞大呼小叫地道:“少爷等等我!你还没打伞呢!” 祁赞站在原地,面带笑意地看着康鸣清秀修长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皱眉收敛起笑容,让人搀扶着转身上了车。 祁赞早就打点好了各个环节,里面早有人等着迎接康鸣,康鸣第一次进得了这么大的学府,两只眼睛几乎都要不够用了,东张西望地到处看着,眼中填满了亮晶晶的光。 不多一会,领路的人便带着康鸣进了学堂,由于康鸣是新来的又没有正经读过多少书,所以便暂时被安排在了角落的座位上,七安则像其他陪读小厮一样在一旁候着。 康鸣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翻出书本整齐地摆在桌面上,这时却正巧听到坐在旁边座位上两人交头接耳的谈话。 “你方才见到献王了没?我爹爹说献王身体不好将近一年都没有上过朝了,可今日一看,这哪里只是身体不好,我看说是行将就木还差不多。” 另一人皱眉想了想,方才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方才外面那个软软塌塌的病秧子竟是献王吗?这——”说到这里,那少年忽又闭上了嘴,谨慎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道:“大庭广众之下,万不可议论这些闲事,还是先温习一下功课吧。” “有什么不可议论的?”可谁知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身侧有个声音冷冰冰地说道:“把你刚才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谁行将就木?谁是个病秧子了?怎么敢想不敢说?” 那少年循声抬头望去,却见康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在指尖转来转去,神情阴冷地盯着他们二人。 第7章 第 7 章 这把匕首,是康鸣十五岁那年卖出第一幅画的时候买来防身用的,这两年几乎日日不离身。 进了王府之后,倒是很少有机会拿出来了,只是之前被祁赞发现过一次,严令禁止他随身带着这些兵器,可今天第一天出来上学,康鸣心里总是觉得没底,趁着祁赞不注意,又偷偷把匕首揣在怀里才有了些安全感。 那两个人显然还不认识康鸣,只看到了个新面孔觉得稍有震惊,只是他们心里也明白,能在这个时候进来读书的,必定非富即贵,多一个朋友总比树一个敌人好得多。 “你是新来的?”刚才话说了一半的那个少年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然后傻乎乎地拉着康鸣的衣服让他俯下身子,贴在康鸣耳边悄声说道:“有些话不要问那么多,这里人多嘴杂,说错了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康鸣眉目冰冷,看着他道:“我不怕掉脑袋,你刚才想说什么?一个字不落地都说与我听听。” 那少年皱眉,压低了声音嫌弃道:“你这新来的怎么听不懂话?我说——” 话刚说了一半,康鸣突然发力狠狠将他按在地上,锋利的匕首用力抵在他的颈间,不过顷刻间就压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既然你听得懂话,那我便好好告诉你,从今往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说献王一个字的不是,我就直接捅穿你的喉咙!”康鸣半跪着压在他的身上,贴近了少年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狠狠地警告。 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本来都在安静地等着老师来上课的学生们都齐齐地看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异,似乎没有一个人想到在国子监这种地方居然有人敢公然拿出兵器来。 康鸣从小就在府中受尽欺辱,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懂得拳头到底有多有用,只要他能比别人更狠,他就永远能站着说话。 也正因如此,康家上下才全都管他叫疯子。 “少爷!”七安就站在后面,也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坏了,直到这时才突然回过神来,顾不得什么礼数,跑上来想把康鸣拉开。 “闹什么!”好在这时博士带着助教走了进来,见到学堂之上一片混乱,立即大喝了一声,随即命人将康鸣拉开。 康鸣虽然下手狠厉,可身体瘦弱年纪又轻,倒是轻而易举就被人给拉到了一边,只是眼神还一直阴冷地盯着方才说闲话的两个少年,吓得那两人直往助教身后缩。 “你是——”博士黑着脸走到康鸣面前,刚想开口教训,便觉康鸣眼生得紧,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少年。 助教连忙上前一步在博士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博士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眼神复杂地看了康鸣一眼,道:“你今日不必上课了,罚你抄书!” 康鸣低垂着眼,隐隐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嗤笑,不用看他都知道一定是康进的声音。 “还有你也一起!”博士说完,又指着被康鸣欺负的少年道。 少年委屈地张了张嘴,可也知道是自己多嘴在先,若是真的解释起来指不定还得出多大的乱子,只好忍气吞声地把话又咽了回去。 康鸣也没辩解什么,乖乖地听从了博士的安排,搬了一张书桌坐在学堂外面的阴凉处老老实实地抄书。 另外一名少年大概是怕了康鸣,从头到尾一直离得他远远的,休息时间有人来看他,带着茶水和点心,几个人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康鸣就只当听不到看不到,专心致志地干着手里的活。 “少爷你这才第一天来就惹了事,回去怎么和王爷交代啊?”七安站在一边替他挡着阳光,看着那一小撮人惆怅地说道。 康鸣手上一顿,一滴墨晕开在纸面上,过了一会才淡淡地说道:“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七安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离得老远就看到康进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马上表情严肃起来,转了个方向挡在了康鸣前面。 康鸣察觉到了七安的动作,奇怪地抬起头来,立刻也发现了康进,心里道了一声晦气,打算装作看不见,继续抄自己的书。 可康进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在康鸣的桌前站定,嘲讽地开口道:“你前几日还让母亲在王府里丢了脸,听说献王当真是宠你宠得紧,这不过才几天,你就得意忘形了?” 康鸣头也不抬,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康进大约也是怕他再发起疯来,始终跟康鸣保持一定的距离,隔空高声道:“这下好了,你才刚来国子监第一天,便让王府丢尽了脸面,等下献王该也发现你是个疯子了,看你恃宠而骄的日子还能过上几天。” 康鸣呼吸一窒,左手在桌下捏紧了拳头,尽管心里对康进说的话非常在意,可面上却仍旧不得不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别人都说他是疯子无所谓,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是了。 让人嘲讽他总比去笑话祁赞好得多,明明他见过祁赞最意气风发的模样,见过祁赞舞起剑来是如何俊逸飘洒,怎能容得这些无知的少年这般诋毁。 康进见他没反应,挑衅了几句便也没有了兴致,厌恶地又看了康鸣几眼便携着几名好友走了,直到走出老远,康鸣还能听到他们放肆的笑,不用想也知道康进是如何跟其他人形容自己的。 康鸣倒也不在意这些,反正从知道要来读书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他注定与这些荫监格格不入。 康鸣抄书的时候很认真,一本古籍不到两个时辰就抄写完了,他刚放下笔准备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的时候,便有人来报,说献王已经在门口等着接他了。 康鸣心里一颤,下意识地连忙站了起来,动作急得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七安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他飞快地收拾了东西,迫不及待地一路飞奔出去,也不知为何,不过分开短短几个时辰,便格外想念祁赞。 可当他跑出门去见到祁赞正和博士面对面站着不知聊什么的时候,满心的热情又冷了一大半,低着头停下了脚步。 祁赞敏锐地看到了康鸣,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方才虚弱地冲他叫道:“阿鸣,过来!” “少爷,王爷叫你呢。”七安见康鸣没动作,小心地碰了碰他提醒道。 康鸣憋闷地狠狠叹了口气,然后才低着头慢吞吞一步一步蹭了过去。 “书都抄完了?”康鸣刚一近了祁赞的身,就听祁赞轻声问道。 康鸣闷闷地点了点头。 “王爷,恕老臣多言。”博士看了康鸣一眼,朝着祁赞行了个礼,道:“王夫品性顽劣,不通礼数,许是不适合在学堂读书,怕是……” “咳咳!”未等博士说完,祁赞忽然抵着唇边剧烈咳嗽起来,众人连忙扶着他伺候,连康鸣都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紧张地盯着祁赞看。 过了好久,祁赞才终于缓过这口气来,脸色青白地冷笑道:“本王如今身体不好,便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踩上一脚了!” 博士一听这话语气不对,脸色当即大变,不得细细思考祁赞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又听祁赞道:“品性顽劣是做何解?不通礼数又是从何看出?我既将阿鸣送来你这里,便是让你们这些人修他的心性教他的礼数,现在一天不到黑,你这老头却跑到本王面前来控诉阿鸣的不是,我看你若是连教书育人这种事都做不好,这国子监的博士你也别当了!” 祁赞声音虽然不大,可语气威严十足,听得这五十多岁的博士面如土色,话音未落便扑通一声跪在祁赞面前,连声道:“老臣不敢!是老臣失言了!” “李齐夫,你不要觉得本王如今不问朝事,便是连你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博士都摆弄不了了!若是阿鸣在这里不痛快,那本王也不会让你痛快,你好自为之!”祁赞的病容装得十足的像,就这短短的一句话也要停下来喘息好几次方才说完,可却丝毫不影响他浑身强大骇人的气场。 “回府。”说完,祁赞便自然地拉起了康鸣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康鸣还一脸茫然地并未回过神来,匆匆回头又看了博士一眼,然后才紧随祁赞之后被人扶上了马车。 刚一坐好,康鸣便略有些紧张地看向祁赞,张了张嘴小声说道:“王爷……方才老师说得是,我这性子可能确实不适合上学。” 祁赞闭着眼睛靠在垫子上,听康鸣说完了话之后才缓缓把眼睛睁开,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康鸣,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沉声道:“拿出来!” 康鸣听他冷冰冰的语气便心里一沉,紧张地问道:“拿,什么东西?” “匕首。”祁赞愠怒地说道:“上学第一天便拿着刀子去捅人,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疯子是不是!” 这一整天的时间,康鸣不知听到多少人当面背后地议论他是个疯子,他都可以当做没有听到毫不在意,可唯独从祁赞嘴里说出这两个字,让康鸣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拿出来!”祁赞见他没有动作,又严厉地重复了一遍。 康鸣倔强地抬起头,左手捂在胸前护着那把藏好的匕首,声音沙哑地拒绝:“不!” 第8章 第 8 章 祁赞慢慢眯起眼睛,表情逐渐阴沉下来。 他出生于皇室,久居上位,习惯了阿谀奉承受人尊捧,即使是带着年幼的皇帝在朝中步履维艰的那段时日也不曾有人敢这般当面顶撞过他,若不是面前的人是康鸣,祁赞这时早就一脚把人踹下车了。 “本王煞费苦心把你安排进去读书,千叮咛万嘱咐,命人千万不要声张你的身份,为的便是想让你安安稳稳不受异样的眼光,可你倒好,生怕自己不够瞩目,上学第一天便带了凶器与人打架,你若是这么喜欢出名,也不用读什么书了,献王妃的身份拿出去,便足够你在京城中横着走了!”祁赞隐忍着怒气,冷冰冰地训斥康鸣。 康鸣一动不动,像一根木头一样怔怔地看着祁赞,心口阵阵发冷,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今天做那些事的意义是什么了。 “还是本王实在太宠你了,所以你便这样无法无天?”祁赞失望地说道。 其实康鸣会嫁过来,看上去好像是祁赞被迫接受了房敏思的安排,可实际上一步一步都是祁赞设好的计谋。 房敏思看似信了祁赞病重的计策,实际一直在明里暗里地试探,为了在祁赞身边安插眼线,这才想出了找人看命替祁赞冲喜的法子,却不知祁赞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让人偷偷改了八字批言,让嫁进来的人临时换成了杜裕微一派的康统之子。 他早就知道康统家中有二子,也料到康统必定不会将他的宝贝嫡子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所以从一开始,祁赞需要的就是一个像康鸣这般,既可以挑起杜房两派之间的猜忌,又无依无靠听话好养的孩子。 他越是疼宠康鸣,杜房二人之间的矛盾便越大。 只是今天发生的事,倒是让祁赞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的一切安排。 他需要的是一个乖巧听话的木偶,而不是一个处处想要出风头,遇事无法自控的疯子。 康鸣虽然不知道祁赞心里想的什么,可对祁赞眼中的失望也是一目了然,他隔着衣裳用力捏紧了那把冰冷的匕首,低声问道:“王爷也觉得我是恃宠而骄?” 祁赞看着他已然通红却忍着不落下泪来的眼睛,心中略生不忍,疲惫地别开头去,摆摆手道:“本王现在不想同你说话,等你什么时候承认了错误,再来与我说。” 康鸣便真的一句话也不说了,挺直了脊梁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祁赞的角度看过去,很清楚地看得到康鸣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上,晕开了一片水迹。 祁赞硬气心肠故意不去看他,若是康鸣天生就是个养不熟的野狗,那这颗棋子便留不得了。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再说过话,到了府中之后,祁赞也是在众人的搀扶下下了车,看也不看康鸣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鸣一开始还跟着祁赞走了几步,可马上又想起什么一样猛地停下了脚步,笔直地站在院子里不动了。 李嬷嬷接着祁赞,回头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康鸣,刚想询问,便听得祁赞冷声警告:“不用管他!” 祁赞的声音顺着拂面而来的春风飘进了康鸣的耳中,康鸣似乎微微打了个晃,但马上又稳稳地立住了。 这一站便是一两个时辰,就连晚饭也没有去吃。 “少爷,您去给王爷道个歉不就得了?何苦为难了自己?”七安陪着康鸣,直到夜色渐浓,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 初夏时节,晚风还带着丝丝凉意,康鸣稍微一动便打了个寒颤,哑声道:“你还不懂么?我是个贱婢生的孩子,像这样的出身,即便是进得了王府,也变不成主子,不过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野孩子,没教养的疯子,他稀罕够了就要扔了,我认不认错也没什么区别。” 可笑他替自己取了个别名叫凤冲,盼着有一日一冲九霄,不知祁赞若是知道自己一直喜爱的凤冲先生不过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会不会一气之下烧了那间画室。 康鸣的声音清冷,也没带着什么感情,可听在七安耳朵里却难受得要命,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把眼泪,哽咽道:“少爷你别这么说……王爷……”七安本想安慰康鸣,等祁赞气消了便没事了,可他又实在摸不准祁赞的脾气,不敢随便开这个口,只好生生把话停住,强打起精神道:“我去给你寻点吃的来,吃饱了就不想这些难过的事了。” 康鸣没有动弹,僵硬地转了转漆黑的眼珠,看着七安跑走的背影,默默思考着若是祁赞忍无可忍想直接把他给杀了,他要如何求情留下七安一条命。 康鸣吸吸鼻子,脑海里突然又响起今日博士告状的时候祁赞说的那些话,当时他心中还着实欢喜了片刻,却不想转眼间就碎了一地的梦。 七安不敢去厨房偷吃的,便先回了康鸣的卧房想着拿些衣物给康鸣,可刚一走到门口便看到里面灯火通明,知道祁赞定是已经在房中歇下了,他便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走近。 可正当他思考着怎么才能偷偷摸进去的时候,便突然见到地上滚过来了一只小白球,哼哼唧唧地奔着他的脚边停住,正是祁赞给康鸣弄来的那只恶犬。 小毛球不知怎么从屋里跑了出来,滚到了七安脚边便不动了,仰着头好奇地盯着看了一会,然后奶声奶气地汪汪叫了起来。 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不多一会便见到李嬷嬷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嘴里还不住地叫着:“小东西快别叫了!等下惊动了王爷,把你扒了皮熬汤喝!” “见过嬷嬷。”七安先一步将小毛球抱了起来,对着李嬷嬷行了个礼。 李嬷嬷把狗接了过来,皱眉质问道:“在这站着做什么?” “……回嬷嬷,夜里天寒,我家少爷还在外面站着,我想给他拿件保暖的衣裳去。”七安谨慎地回道。 嬷嬷不知康鸣到底犯了什么错,可见祁赞的模样也知道定是气得不轻,她一心向着祁赞,担心祁赞气坏了身体,不免迁怒于康鸣,听了七安的话,立马拉下脸来,“年纪轻轻的,这么点苦都吃不得?死不了就继续站着,站到王爷气消了再说!” 七安听得心里憋闷,可偏偏又不敢顶撞嬷嬷,只能跪下来磕了两个头,软下声音哀求:“少爷在太阳底下抄了一天的书,晚上又连一口米都没吃上,求嬷嬷开恩,就让我给他拿件衣裳吧!” “嬷嬷,你传下去让人给他准备些吃的。”祁赞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听到了七安的话之后便缓缓走过来对李嬷嬷道:“本王本就没有罚他,你也用不着为难他。” “是。”李嬷嬷连忙应下来。 祁赞从李嬷嬷手里把狗抱过来,看着跪在面前的七安问道:“他站了这么久,肯低头认错了么?” 七安身体一僵,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大声说道:“回王爷,少爷他……他性子是倔了点,可今天的事确实错不在他。” “大胆!”李嬷嬷厉声道:“难不成还是王爷冤枉了他?” 祁赞眉心一跳,伸手拦住了李嬷嬷,沉声问:“今日你一直跟在他身边,和本王说说,他为何要与人打架?” 七安想起刚才康鸣说的话来,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连着给祁赞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把白日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祁赞听了。 “少爷虽然有错,可都是为了王爷!我家少爷从小到大什么样的苦都吃过,旁人说几句闲话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要不是有人说了王爷的不是,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七安替康鸣委屈,一开了口便停不下来,见祁赞没有出声阻止,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外人都说我家少爷是个疯子,可少爷重情重义,有人对他一分好,他肯定千分万分地还回去,少爷是真对王爷好才听不得别人说王爷半分不是的!” 祁赞仔仔细细地听着七安的话,这才忽然明白康鸣在车上的时候为什么会委屈成那样,没想到居然是自己错怪了他。 祁赞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嬷嬷,赶紧去准备吃的!” 说着,祁赞便把狗往地上一放,大步走出去准备把康鸣接回来。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康鸣还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过,老远便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只以为是七安回来了,便也没有在意,直到听到几声狗叫才回过神来,朝着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本王又没有罚你,你一直站在这里和自己过不去干什么!”祁赞放慢速度走到他面前,无奈地责备着。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下人手里的斗篷,抬手便准备给康鸣披上。 可不想他才刚一抬手,康鸣便惊得后退了半步,那副低着头怯怯的模样,和大婚当日二人初初见面时一模一样。 祁赞心疼地叹了口气,锦衣玉食宠着的小孩,好不容易和自己亲近了些,不过一个误会便又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打回了原型。 “你和本王置气便罢了,别为难自己。”祁赞展开斗篷,不由分说地披在康鸣身上,收手的时候,手背顺势贴上了康鸣的脸颊,低头贴在康鸣耳边柔声道:“我让人准备了吃的,和我回去好不好?” 康鸣这个人,从小受惯了冷眼,早就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即便是打骂侮辱他也丝毫不惧,却唯独受不了有人待他好。 此刻耳中听到祁赞放低了姿态的一句话,又想起在车上时祁赞冷冰冰的态度,康鸣心里就像被剜了一块一般疼起来。 祁赞见他没反应,便转而又去拉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康鸣冰凉的手指,低声问:“怎么不说话?当真就这么生气?” 康鸣吸了吸鼻子,低着头看那只小毛球正贴着他的脚边奋力地往上爬,哼哼唧唧地求抱抱,撒气一般轻轻踢了它一脚,见小毛球可怜巴巴地在地上滚了个圈转而又去抱祁赞的脚踝,心里忍不住一阵委屈,觉得自己当真如康进说的那般,连只狗都比不上。 “要是我认错了,王爷能当做今天的事没发生过吗?”康鸣红着眼圈抬起头,又摸出藏在怀里的匕首小心翼翼地递到祁赞面前,接着道:“我以后都不带了,也绝不与其他人打架争执,王爷能不生我的气了吗?” 康鸣长这么大没有真正向谁低过头,小时候即便被刘氏打得爬不起来也从不肯低头认错,可刚才一听到祁赞哄着他的声音,康鸣便觉得若是面前的人是祁赞的话,那让他学着像小狗一样摇摇尾巴低个头,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祁赞呼吸一窒,心里针扎一样密密麻麻疼起来,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直接展臂将康鸣揽入怀中,心疼地说道:“是我没问清前因后果错怪了你,不气了好不好?” 康鸣身体僵硬了一瞬,马上又在祁赞怀中放松下来,把脸埋在祁赞怀里细细地啜泣起来。 祁赞叹了口气,连忙轻拍着康鸣的背,低头贴在康鸣的耳边也不知哄了些什么话,康鸣一开始还能忍得住,可后来却越哭越大声,趴在祁赞怀里哭得几乎上不来气。 后来也不知道祁赞都说了些什么,康鸣迷迷糊糊地就被哄回去了,等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饭桌前了。 “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吹了这么久的风别着凉了。”祁赞坐在一边,举着水杯喂到康鸣嘴边。 康鸣就着祁赞的动作小心地吸了一小口热水,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祁赞一眼,马上又低下了头。 祁赞见他还是不肯正眼看自己,连忙替他摆好了碗筷,故意说道:“能让本王这般伺候过的只有当今圣上了,这样都不能让阿鸣消气么?” 康鸣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王爷不生气了么?” “本来就是我错怪你了,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康鸣这才终于抬起了头,眼睛哭得都肿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整个人显得格外可怜。 “怎么了?” “那我……明日还能再去上学吗?”康鸣吞吞吐吐地问道。 不料祁赞却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不行。” 第9章 第 9 章 康鸣眼睛里的光骤然熄灭,眉眼中都露出深深的失望,可他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拿起筷子乖乖吃了一口白饭。 祁赞将他的动作都默默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这小孩倒是生来就是克他的,明明在外人面前发狠逞强厉害得很,怎么一到了他面前就这么可怜巴巴的招人疼,想冷下脸来对他都不忍心。 “不能去上学,你怎么也不问为何?”康鸣不问,祁赞的话题扯不下去,只好放下面子反问康鸣。 康鸣咽下嘴里的饭,又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回道:“因为康鸣犯了错。” 祁赞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别人冒犯在先,算不得你犯错,下次本王若是见到秘书少监秦尚德,还得好好质问他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居然敢惹本王的阿鸣不痛快。” 祁赞的语气亲昵,一声“阿鸣”叫的又柔又软,康鸣哪里受得了这个,脸上登时就红成了一片。 祁赞见他这般就知道小孩这是不气了,倒是没想到康鸣看起来性子硬,内里倒是软得很,两句好话就哄得开开心心了,平白在院子里站了几个时辰也居然毫无怨言。 “不是因为你的事,是因为明日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不能去上学了。”祁赞往他碗里夹了口菜,一边解释道。 康鸣眼睛稍微转了转,立马就明白过来,惊讶地问道:“是要进宫见皇上吗?” 祁赞笑了,用食指摸了一把康鸣的脸蛋,道:“聪明!” 康鸣刚刚才好转的心情马上又低落下来,又低头捧起饭碗,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 “衣裳是成婚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其他东西我也都让人备好了,明日巳时你便随我进宫。”祁赞道。 康鸣听了之后居然没什么反应,像是发呆一样一下一下往嘴里扒着白饭,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康鸣平日里饭量就不大,祁赞倒也没觉得奇怪,命人将饭菜撤了下去,便准备休息了。 祁赞担心康鸣在外面站得太久了染了风寒,又特意让人烧了热水让康鸣好好泡了个澡,等康鸣洗漱好了回房,祁赞已经脱了外衣躺下了。 二人自成婚以来,为了避人口舌,一直在住在同一间房里,只是祁赞觉得康鸣年纪还小,始终忍着没有碰过他,即使同床共枕,也是盖着两床被子,中间隔了老远的距离。 尽管如此,康鸣仍旧每次上床的时候都还面红耳赤难以适应,所以他每晚都老早上床躺着装睡,尽量避免和祁赞在床上有什么交流。 可今天眼看着祁赞躺在床上,康鸣就连怎么上床都不知道了。 总不能脱了鞋从祁赞身上爬过去吧? “怎么不过来?”祁赞一直低头专心看着手里的书,这时才发现康鸣一直站着没有动弹,皱眉奇怪地问道。 康鸣心里一紧,总不能跟祁赞说他不好意思上床,想了想说道:“王爷,明日我能不能不进宫?” 祁赞放下书,微微撑起身子,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这么一动,便坦露出一大片紧实的胸膛,看得康鸣胸口鼓噪,连忙低下头移开目光。 “换做其他的事,你要做什么本王也便依了,可这件事由不得你。”祁赞叹了口气,看着康鸣问道:“阿鸣,你在怕什么?” 康鸣一愣,手指绞着衣摆,过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康鸣不懂规矩也没学过礼数,怕在圣上面前给王爷丢脸。” “李齐夫就是个书呆子,空有满腹才学却不通人情世故,你听他的话做什么?”祁赞只道他还在生气,又想起今日博士告状时候说的话来。 “老师说得没错,我确实就是没人教的野孩子。”康鸣情绪低落地说着。 祁赞掀开被子下床,起身往康鸣身边走去,一边说道:“阿鸣若是真的不知明日该怎么做,为夫这里有四字真言,保证你明日绝不会出错,要不要听?” 康鸣好奇地抬头,却不想祁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吓了一跳,刚想退后一步和祁赞拉开距离,祁赞却突然搂住康鸣的腰身,把人揽在自己怀里,强迫康鸣贴在自己身上,笑着又问了一遍:“阿鸣要不要听?” 康鸣眨了眨眼,双手小心翼翼地攀住了祁赞的胳膊,看着祁赞认真点了点头。 祁赞心情大好,俯身贴在康鸣耳边说了四个字,然后不等康鸣反应,突然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转身两步便走到床边,轻轻把康鸣放在床上,倾身虚压在康鸣身上,看着羞得满脸通红的小孩问:“这四个字阿鸣记好了?” 祁赞在康鸣耳边说的四个字是“出嫁从夫”,康鸣听到之后整个人就已经傻了,紧接着又被祁赞抱上了床,现在祁赞又紧紧贴着压在自己身上,康鸣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愣愣地看着祁赞。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本王疼你宠你,你明日只要乖乖地跟着我,装成一副对我情真意切的模样,那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懂了?”祁赞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低声说道。 康鸣愣愣地眨了眨眼,心跳越来越大声,几乎要盖过祁赞说话的声音,加上此刻两人贴得如此之近,康鸣就忽然像受了什么蛊惑一样,鬼使神差地问道:“如果不是装的呢?” 祁赞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可马上又恢复了正常,轻轻拍了拍康鸣的发顶,翻身从康鸣身上下来,拉起被子把康鸣包了个严实,柔声道:“明日不过就是一场家宴,只要你记得我方才说的话就好,睡吧。” 尽管祁赞表情的变化转瞬即逝,可康鸣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胸口方才还炽热的情绪瞬间褪了个干净,吹进了一股冰凉的冷风。 康鸣拉紧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点点头顺着祁赞的话说道:“要装作对王爷情真意切的样子,康鸣记得了。” 祁赞这才满意地笑了,隔着被子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身体,轻声道:“记得便好,睡吧。” 康鸣最后又深深看了祁赞一眼,然后便乖乖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白天累得狠了,康鸣这一夜倒是睡得香甜,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好在祁赞事先早就让人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康鸣起床收拾一下,穿戴好衣物便可以出发了。 头一天又罚抄写又罚站,今天一早起来康鸣便觉得浑身酸痛打不起精神,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还在不停地锤着腿,神情恹恹。 “怎么了?”祁赞见了他的动作,也上手帮他揉了几下,担忧地问道:“身上疼?早上怎么不说?难受得厉害吗?” 康鸣摇摇头,“不碍事的。” 祁赞叹了口气,“不需要这么懂事,以后有哪里不舒服要第一个告诉我,知道了?” “嗯。”康鸣乖乖应下来,忽然又回忆起昨夜祁赞说过的话,自嘲地想,康进说他恃宠而骄倒也不错,明明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却还贪心地想要更多,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献王府距离皇宫并没有多远,没过多久便到了,祁赞不得不又装作病弱的模样,刚下车见了风就剧烈咳嗽起来,康鸣也配合得好,满脸担忧地替他拍着背,紧张地观察着祁赞的状态。 “多日不见,王爷的病症似乎并不见好转啊。”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康鸣动作一顿,下意识地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官员阔步走近,态度轻蔑,气质张狂。 康鸣心下一合计,便猜想这人该是当今圣上的老丈人房敏思大人了。 祁赞喘着粗气也跟着回了头,见到房敏思丝毫没有摆出好脸色,冷硬地说道:“阿鸣,这位就是国丈大人。” “见过国丈大人。”康鸣连忙行了个礼。 房敏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上下审视着康鸣,鄙夷道:“这就是王爷新婚的王夫?确实是样貌清俊可爱得紧,只是出身低微,也不知会不会脏了皇上的寝宫。” 康鸣捏紧了拳头,咬着牙直直地盯着房敏思看。 “我家的小野猫性子可烈着呢。”祁赞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房大人小心别惹了我家小猫不高兴,本王可是护短得紧!”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房敏思,让康鸣扶着他往里走。 房敏思表情阴沉地看着祁赞的背影,气恼地狠狠拂了拂袖子。 “不用管他说什么,有我在,即便是在这深宫内苑,也没人敢欺负你。”祁赞怕康鸣在意房敏思的话,转过身便低声安慰康鸣。 康鸣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昨天吃过亏的,不会再冲动了。” 祁赞笑了,倒是没想到昨天那个意外,歪打正着收敛了康鸣的性子。 他们二人与房敏思几乎一同到达,面对面坐着等了许久,才听到内官禀报说皇上和皇后驾到,顿时满屋子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就连房敏思也起身行礼恭迎圣驾,却唯独祁赞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康鸣提前并没有和祁赞沟通过见到皇上应该如何行礼,这时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可也有些慌张不知到底该怎么做,只能求助地转头看向祁赞。 可祁赞却从容地笑了,伸出食指轻轻抹了一把康鸣的唇角,丝毫不顾场合,亲昵地说道:“小馋猫,什么时候又偷吃了?” 康鸣哪里想到祁赞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脸上顿时红得要滴出血来,活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 恰好这时皇上走了进来,将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脚步微微一顿。 “都平身吧。”年轻的晟裕帝摆了摆手,眼睛一直盯在康鸣身上,顿了片刻才说道:“最近朕勤于朝政,也没有空闲探望皇叔,不知皇叔身体如何了?” 祁赞旁若无人地拉起康鸣的手,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皇上,淡淡地回道:“回皇上,自从大婚之后,臣倒是觉得精神好了不少,说不定冲喜的法子还真的有几分用处。” 康鸣垂眼看着祁赞宽厚的手掌,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却了些,舒展了五指反手与祁赞十指交叉,而后抬起头也跟着看向皇上。 “哼!”一直站在一边的房敏思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倒是不知王爷是真的身体好转了些还是压根便无甚大碍!” “爹爹!皇上还在呢,你说这些做什么。”皇后听出了房敏思话里的火药味,连忙开口打圆场道:“今日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也是为了恭喜王爷新婚大喜,何必说这些不高兴的事。” “微臣一介武夫,说话从来不拘小节,王爷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房敏思挑衅地迎着祁赞的目光,又道:“方才在朝上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正好机会难得,皇上何不说与王爷听听?” 祁赞这时才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还打了个晃,虚虚地靠在康鸣身侧,疲惫地说道:“本王既不理朝政多时,朝中的事也不必与我多说。” 皇上这时方才把目光从康鸣身上移开,转而看向祁赞,皱着眉头忧心道:“这事与皇叔也有关系,皇叔还是听听为好。” “何事?”祁赞道。 “户部侍郎在朝上参了青江知府孟惠舟一本,说他与青州富商地主勾结成奸,苛扣赋税,提议让朕罢了孟惠舟的官职。”皇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孟惠舟当年是祁赞的得力部下,可以说是祁赞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青江一地看似偏远,实则为边境要塞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也算是祁赞安插在边境的一枚明目,如今房敏思要罢了孟惠舟的官,不就等于要戳瞎了祁赞的眼? 祁赞听罢,顿时黑了一张脸,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像是上不来气一般脸色铁青,就连康鸣都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搀住祁赞的身体惊惧道:“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见祁赞浑身剧烈一颤,胸口僵硬地挺了挺,而后浑身瘫软下来,整个人倒在了康鸣怀里,竟是绝了气息! 第10章 第 10 章 康鸣只觉得手上一沉差点撑不住祁赞的身体,赶紧看了祁赞一眼,就立即被他灰败的脸色吓住了,轻轻晃了晃他的身体,声音颤抖地连叫了几声王爷。 一时间所有人都乱了,便是连帝后也都被突生的变故给吓懵了,还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叫人去传了太医。 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随便挪动祁赞的身体,只是慢慢将人放倒,掐着人中不停唤着祁赞的名字。 饶是康鸣知道祁赞多半是装的,可也被他逼真的脸色给吓坏了,手心冰凉,紧紧攥着祁赞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赞,外界一切声音都已经听不到了,只盼着祁赞给他一点反应。 好在祁赞这时突然不着痕迹地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康鸣那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祁赞又捏了他一下,康鸣才恍然回过神来,偷偷看了看四周的人,却没想到正巧对上皇上的眼睛。 康鸣心头一跳,连忙别开目光继续盯着祁赞看。 祁赞这口气憋得也够久了,见时机差不多了,他突然浑身一颤,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过来,目光涣散地发了会懵,然后才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房敏思。 房敏思武将出身,祖上与太|祖皇帝在马背上立下赫赫战功,是开国的功臣集团中权利最大的家族,也正因如此,当初为了让年幼的皇帝稳住帝位,祁赞逼不得已才决定让皇上立房敏思之女为皇后,可这一举动,虽然借着房敏思之手稳住了蠢蠢欲动的诸方势力,却也使得房敏思的气焰更加嚣张,甚至动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 而他在他独揽大权的路上,第一个必须除掉的就是祁赞。 此刻房敏思见祁赞因为孟惠舟一事气得差点断了气,甚至都不去想祁赞的反应到底是真是假,便只是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道:“王爷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倒不如找块山清水秀的封地老老实实地待着养身体,身侧还有娇妻陪伴,岂不美哉?” “国丈何必这时还说这些风凉话,赶紧传太医来看看,让皇叔好生休息一下。”皇上开口接过房敏思的话。 “不必!”祁赞攒足了力气吐出两个字,目光冰凉地看向皇上,虚弱地喘息着说道:“这顿饭臣怕是也吃不成了,皇上还是好好与皇后一家喝这杯庆功酒吧!” “皇叔,今日本就是家宴,你……” 祁赞借着康鸣和几个内侍的搀扶软绵绵地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干脆地说道:“想必如今皇上也未必把臣当成是一家人了。”说完,祁赞便催促着康鸣离开。 康鸣虽然是第一次进宫,可也知道这场闹剧必定事出有因,他不敢问也不敢表现什么,只能默默听从祁赞的话,扶着祁赞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离开。 自从得知了要进宫的事,康鸣便一直很紧张,怕说错了话给祁赞惹麻烦,也怕自己不懂规矩让祁赞丢了脸,可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连一口饭都没吃上,便以这样的闹剧草草收场了。 直到又重新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康鸣还觉得有点恍惚。 “怎么了?”祁赞握住了他的手,开口问道:“觉得宫里如何?” 康鸣回过神来,转头仔细地盯着祁赞看,过了好一会才问:“王爷没事了?” 祁赞莞尔,“你还想本王出什么事不成?” 康鸣眨了眨眼,复又长长地松了口气。 “吓到了?”祁赞倾身靠近了他一些,笑着问道:“本王的戏演得像不像?” 祁赞离得那样近,康鸣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一时间竟有些微微晃神,愣了一会才垂眼回答:“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事,王爷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祁赞有些意外地挑眉,“小野猫闹脾气了?” 康鸣心头跳了跳,很不喜欢祁赞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明明就不喜欢,人前装作恩爱夫夫也就罢了,人后还用这种轻佻的语气挑逗就太过分了。 “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祁赞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只好妥协地放低了态度,“只是本王也不知他们今日到底会不会提起孟惠舟的事,而且你年纪小,没和这些人精打过交道,提前告知与你,怕你会……” “我不会。”康鸣深吸一口气看向祁赞,认真地说道:“哪怕我自己陷入危机,我也不会让王爷难过。” 祁赞一愣,没想到康鸣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可康鸣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又不再出声了,转头掀开了车窗的一角,表情安逸地看着京城繁华的街景。 祁赞哭笑不得地看着康鸣漂亮的侧脸,实在想不通明明哄得好好的,怎么这小孩突然就生气了。 祁赞当年带着年幼的皇上在朝中艰难度日的时候也不过只是康鸣这般大小,可他当时整日都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哪里有精力去哄孩子,虽然一手将皇上辅佐上位,可严格来京能让他这么头疼的小孩也只有康鸣一个人了。 可康鸣的性格太内敛,虽然心思单纯可嘴上却从不多话,祁赞只能判断出他的心情却看不穿他的想法,一时间也不知该从哪里插嘴去哄康鸣开心了。 这么一犹豫,不知不觉就到了王府,祁赞做戏做全套,就差让人抬着进门了,不过他算得也没错,二人刚刚进了王府没有片刻的功夫,宫中的御医随后便到了,说是奉了圣上的谕旨来替祁赞瞧病。 虽是打着皇上的旗号,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必然是房敏思特意派人来试探祁赞的身体状况的。 好在祁赞从小习武内力深厚,调整脉象骗过御医的眼睛也不是什么难事,轻轻松松便把御医给打发了。 直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祁赞才稍微得了片刻的安宁,叹了口气故意跟一直坐在床边的康鸣说道:“终于全都糊弄过了,阿鸣饿了没?想吃点什么本王让人去准备。” “都好。”康鸣淡淡地回答。 祁赞笑了笑,伸手轻轻拂开挡在康鸣脸侧的乌发,揶揄道:“阿鸣终于肯同我说话了,这是不气了?” 康鸣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往外走去,背对着祁赞说道:“我去让嬷嬷准备吃的。” 祁赞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他确实没想过康鸣也有敢跟他闹脾气的时候,不过他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看康鸣越任性他心里就越欣喜。 仿佛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种子终于开始发芽了。 可没想到康鸣居然别扭了一整天,吃饭的时候就没和祁赞说什么话,一吃完饭之后就钻进了祁赞特意给他布置出来的小书房里一个人看书,为了防止别人打扰,还让七安守在门口,就连祁赞也进不去。 一直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康鸣才疲惫地打开了书房的门。 “少爷,你可出来了,王爷都派人来叫过你好几回了。”七安见到康鸣之后立即说道。 康鸣眼睛似乎有些红,盯着七安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淡淡地问道:“是不是要用膳了?王爷人呢?” “刚才还叫人来找过你呢,说要等着少爷一起用膳!”七安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喜欢我又对我这么好,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康鸣喃喃地嘟囔了一句,然后不等七安回话,便迈开步子去找祁赞了。 祁赞装病装得彻底,这个时候还躺在床上没动弹过,倒是康鸣一进来他便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带着笑意看着康鸣道:“还在闹脾气?闷了一下午,不难受么?” 康鸣走过去直接撩起衣摆半跪在床边,眼睛水汪汪地抬头看着祁赞道:“有些事想不通,就自己找地方好好想了想。” 祁赞摸摸他的发顶,好笑地说道:“现在不方便,等晚上再好好跟你说说今天的事。” “可是我都想清楚了,王爷不想听么?” 祁赞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虚弱地摇了摇头,道:“这会不方便,等……” 康鸣一直抬头盯着祁赞苍白的嘴唇,心跳越来越激烈,他犹豫了一整个下午的事在此刻面对着祁赞的时候终于闷也闷不住了,也不管祁赞到底说了什么,直接伸长了双臂搂住了祁赞的脖子,然后仰着头小心翼翼地吻上了祁赞的唇。 祁赞哪里料得到康鸣突然会这么做,几乎整个人都被他给亲蒙了,直到感觉到康鸣软软的舌尖小心地试探着他的态度,祁赞才猛然回过神来,用力将康鸣给推开了。 “阿鸣,你这是做什么?”祁赞本能地舔了舔嘴唇,唇齿之间还留有康鸣的气息和温度。 康鸣一张脸几乎红得发紫,可却并未避开祁赞的目光,声音发颤地说道:“今日我说的话是真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会让王爷难过,王爷别觉得我年纪小就当成笑话来看……还有,我喜欢王爷。” 祁赞瞠目结舌地看着康鸣,然后又抬眼看向门口,可不想却被康鸣捧着脸又被迫把目光落在康鸣的脸上,接着便听康鸣委屈地说道:“我说我喜欢王爷呢,王爷怎么说?” 祁赞苦笑,赶忙拉下康鸣的双手紧紧握住,抬头看着门口说道:“爱妻年纪小,性子开放了些,让杜相见笑了。” 康鸣一愣,猛地回头看向身后,这才发现门口居然站着个身穿官服五十上下的大人,正一脸尴尬地看着他和祁赞。 第11章 第 11 章 康鸣完全呆住了,他和祁赞今日刚刚进宫闹了个不欢而散,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下了好久的决心才决定把话一次性说个清楚,与大婚第二日为了做样子主动在人前与祁赞亲热不同,这一次康鸣是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努力想让祁赞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哪里想到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壮举,居然就被外人给撞了个正着。 “素闻王爷与王夫自成婚之后便恩爱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头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 祁赞重重地喘息了几下,然后才握着康鸣的手摇了摇,道:“阿鸣,快见过杜大人。” 康鸣脸上红彤彤的一片,微微低头与杜裕微行了个礼。 “哈哈哈!”杜裕微大笑,“夫妻恩爱是好事,这有什么害羞的?” 祁赞偏头看了康鸣一眼,见他已经羞得抬不起头了,这才出声打断杜裕微道:“再说下去阿鸣怕是以后在没脸见杜相了,还是聊聊正事吧。” “那我先出去。”康鸣一听这两个人要谈正事,连忙起身准备离开。 可祁赞却搂着他的腰将人留住了,身子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给康鸣腾出了地方,道:“杜相是特意来看你的,就坐在这听着吧。” 康鸣只好乖乖地坐在了床边。 祁赞就在他身后躺着,手臂自然地揽着康鸣的腰身,半靠在床头淡淡地和杜裕微聊着。 康鸣一阵心猿意马,不自觉地偷偷斜眼看了祁赞几眼,心里忐忑地想,听过了他刚才那几句话,祁赞心里是什么想法? “杜相想必知道了今日本王进宫的事才来的吧?”祁赞苦笑着说道:“传出去着实有些丢人了,本王一手辅佐起来的皇帝,如今却一心向着房氏一脉,连孟惠舟都敢动了。” 朝中上下,谁不知孟惠舟是祁赞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房敏思敢当着百官的面上奏孟惠舟,那便无疑等于是昭告天下,他房敏思的权力如今已经凌驾于辅政王之上了。 “王爷这是哪里话,您与圣上到底还是一家人,何况青江府一事还未有定夺,一切皆有变数。”杜裕微安慰道。 祁赞并未再言语什么,只是苍白着脸苦涩地摇了摇头。 话已经说透了,杜裕微也不再往深里谈,只是给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便见那随从把手中一直端着的红木盒子递到了康鸣面前。 “来得匆忙,也未来得及准备什么好礼,王夫看看这东西可还喜欢?”杜裕微说道。 康鸣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知这种礼到底是收得还是收不得,只好偏头询问地看向祁赞。 祁赞挑了挑眉,示意康鸣接着,康鸣便也不再犹豫,大方地将盒子接了下来。 “打开看看,杜相给了什么宝贝。”祁赞笑着探了探身,也不知是哄着康鸣还是给杜裕微的面子,故意装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 康鸣轻轻掂了掂,这盒子手感极其厚重,康鸣随看不出是什么木材做的,可也知道必定价值不菲。 他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好奇,连盒子都这般贵重,不知内里又该是如何珍稀的宝贝。 康鸣这般出身,无论走到哪里受得都是冷遇,哪里遇到过专门送给他礼物的?这么一想,心中便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欣喜,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透出期待的光芒,表情郑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可看清盒子里的东西之后,康鸣立即变了脸色,差点手上不稳将盒子摔在地上。 “如何?王夫可还喜欢?”杜裕微问道。 康鸣脸色一白,立即又把盖子盖了回去,拒绝的话刚抵到舌尖,祁赞便先他一步开口道:“杜相倒真懂得投其所好,既然如此,本王便代阿鸣谢谢杜相了。” 杜裕微哈哈一笑,起身道:“王爷喜欢便好,那下官便不再打扰了,王爷好好休息,莫要再为了这些小事伤了身子。” 祁赞颔首,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命人将杜裕微送走了。 眼看着杜裕微走出了院子,一直僵坐着的康鸣才终于有了动作,把杜裕微送的盒子往床榻边一放,艰涩地说道:“这礼物我不敢收。” 盒子里放着的不是康鸣想象中的奇珍异宝,而是一把漂亮的匕首,做工精致身量小巧,倒是比康鸣原先的那把更方便随身带着。 祁赞拿起盒子,皱眉道:“这可比你之前的那把好多了,怎么不要?” 康鸣之前在国子监动刀子惹了祁赞不痛快,自觉地将匕首交出去之后便再不敢在身上带这些能伤人的物件。 毕竟他也了解自己的性子,一旦火气冲了上来,确实不管不顾什么疯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得罪了人不说,又要惹得祁赞生气,康鸣不想再经历一次。 “之前的事不是已经说清楚是误会了?怎么还在生气?”祁赞见他死活不肯收下盒子,轻轻捏了捏他的脸柔声问道。 康鸣最受不了祁赞用这种语气哄着他,每一个字轻飘飘地落进耳朵里却重重砸在心尖上,让他心甘情愿就跟着陷进去了。 “我没生气,只是我答应你了,以后不会再带着这东西。”康鸣顿了顿,又低着头忍不住抱怨:“我和他才第一次见面,就送这种乱七八糟的礼,我都怀疑他跟姓康的是一伙的。” 祁赞轻笑一声,把匕首从盒子里拿出来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是好东西,你收着便是了,带着防身也好。” “万一我又拿着伤了人怎么办?”康鸣低声喃喃道。 “那便一定是别人惹了我的阿鸣不高兴,该伤!”祁赞说着,便把匕首放进了康鸣的衣襟中藏好,然后还拍了拍康鸣的后脑,继续说道:“别管其他人怎么说,记得你不是个疯子,有人伤你害你,你随时都可以出手自卫,即便你不出手,我也绝不容许有人对你不敬。” 康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愣了好久才扬着嘴角重重点了点头。 可马上他又从祁赞的柔声细语中清醒了过来,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祁赞,忐忑地问道:“方才……方才我说得那些话,王爷听到了吗?” 祁赞的表情一僵,叹了口气道:“你今年才十七岁,这个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冲喜的事你我都是被迫无奈的,等朝中的事平息了,我早晚会放你离开,你何必急着把自己绑在我身边?” “我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房,为什么要离开?”康鸣倔强地说道:“我知道你就是拿我当小孩哄着,对我其实没有半分情谊,可我和别人不同,我不是王爷认识的那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我从小就知道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努力去争取,就算再难,也要自己蹚出一条胜路来。” 就像他怕被人发现夜夜在月光下练画的那些日子一样,像他几次被康进烧了书却仍旧没放弃过研究学问一样,无论面前的路多艰难,康鸣从未想过放弃。 康鸣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祁赞看,目光炽热得连祁赞这种常年混迹官场的老狐狸都有些招架不住。 过了好久他才缓过神来,摇摇头无奈地说道:“随你吧,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让我宠你。” 康鸣便又高兴起来,连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王爷肯定饿了,我去让人准备吃的!” 祁赞笑笑,眼看着康鸣蹦蹦跳跳地离开,我然后才慢慢沉下脸来,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趁着康鸣不在,祁赞飞快地穿戴好了衣裳,屏退了身侧的随从,独自一人去了王府角落的一间不起眼的客房中。 客房中早有一人等着他,见到祁赞进来,立即下跪行了个大礼。 “不必多礼,等得久了吧?没想到杜裕微这个人精这么快就上门了,耽搁了些时间。”祁赞撩起衣摆端坐下来,看着房中内那位侍卫模样的男子问道:“房敏思那边什么情况?” “回王爷,房敏思大概以为自己大权在握,甚是嚣张,从宫中出来之后便又召集了一群老部下大摆筵席,颇有几分庆功宴的意思。” 祁赞笑着摇了摇头,“房敏思这个莽夫,我还当他能再忍耐一些时日,没想到这般沉不住气,不过一个小小的青江府便让他这般得意忘形。” 说完,祁赞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继续说道:“杜裕微也看出了些端倪,亲自送了把匕首上门,这是暗示本王可以开始动手了。” 康鸣为之欣喜万分的礼物,其实原本就不是送予他的,不过是杜裕微借着这个名义给祁赞一个暗示。 侍卫抬起头看向祁赞,表情严肃地问:“是否要开始行动了?” 祁赞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侍卫立刻了然地应了下来,想了想又小心地问道:“布局很容易,只是不知王爷打算安排谁来拉这根线呢?” 祁赞动作一滞,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又想起康鸣羞涩而又大胆地仰着头亲他的模样,心尖微微颤动了一下,举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一只宠物养了这么久,也该放出去遛遛,看看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祁赞身边有资格随意出入宫中又肯为了他赴汤蹈火的,非康鸣不可。 唉……希望有生之年能写出一本有人看的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祁赞在宫中演了这么一出戏,暂时就只能继续装成病重的模样待在府里不敢出门,康鸣上学他也不便亲自接送,只能派了几个随从跟着康鸣。 因着头一天就闹了个大热闹,康鸣再次进了国子监的大门便成了众人的焦点,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在康鸣一进门的时候便一直盯着他不放。 康鸣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前日抄好的书摆放整齐,端坐着等老师来授课。 可没想到他刚刚坐好,面前便晃荡过来了一个人影,康鸣动作一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定是康进又要来找事了。 康统官至礼部尚书,身为家中嫡子,即便在国子监中康进也算是高人一等的,读书这几年学问不知学到了多少,倒是没少结交狐朋狗友,平日里在国子监中就拉帮结伙仗势欺人,现在康鸣也进来了,康进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我还当你来不了了。”康进站在康鸣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不知是献王太宠你了还是秦正简的命太贱,差点闹出人命的事,居然都能继续来上学。” 康鸣微微皱眉,正纳闷康进口中说的秦正简是谁的时候,便见旁边桌位的一名少年突然拍桌而起,愤愤道:“你说谁是贱命!” 康鸣转头看了过去,认出这便是当日跟他一起罚抄书的那个倒霉鬼。 看来同为国子监的学生,这些人中间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康进表情得意地嗤笑了一声,道:“就说你们两个。” 秦正简被他气得够呛,可憋得脸色通红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胸口起伏愤怒地瞪着康进。 康鸣抬起头一脸漠然地抬头看着康进,然后突然把自己笔架上一支小楷笔拿起来用力折断了。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康进的注意,他皱眉看向康鸣,嫌弃道:“你这疯子又发什么疯?” 康鸣冷笑一声,道:“你放心,王爷让我在学堂低调一点,我便绝不会给他惹事。” 说着,他又当着康进的面猛地把桌上的书本笔架全都推倒在地,连着黑色的墨汁都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康进被他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骂人,便听得门口有人喊道:“一大早又在这闹什么事?” 康进心头一跳,正要回头解释的时候,却见康鸣抬起头看着刚进来的国子博士委屈地控诉:“老师,康进突然跑过来掀了学生的桌子,学生也不知……这是为何。” 康进目眦欲裂,急忙回头解释:“老师,是他自己弄的,不关我的事!” 可尽管康进这般解释,又有哪个正常人能相信他说的话?况且康进从前在学堂就是个惹是生非的小霸王,加上他与康鸣的关系人尽皆知,博士自然不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 “回你的座位上坐下!”博士厉声道。 康鸣扬起嘴角鄙夷地看了康进一眼,而后闷不吭声地俯下身开始收拾那些东西。 博士叹了口气,却道这小孩也是可怜,若不是因为嫁入王府冲喜一事,整个京城竟无人知晓康家其实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再看今日康进所做之事,也不难想象康鸣从小是受了多少委屈。 博士看着康鸣蹲在地上慢慢收拾起自己的书本和文具,隐隐后悔那日他与祁赞告的状,不但得罪了献王,肯定也让这孩子难过了。 因着这件事,上课的时候博士便对康鸣格外照顾,读到文章的重点和难点总要适时地问问康鸣能不能理解,可没想到康鸣非但都能理解得透彻,而且许多问题还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回答问题时不卑不亢,气质坦然,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定是个能成材的料子。 只可惜他只有十七岁便嫁入了王府,就算祁赞活得够久,也只怕他从此都要与仕途无缘了。 一堂课上了一个时辰还多,一到了休息时间所有人便搭帮结伙地去了休息室里休息。 康鸣不像那些公子哥那么娇气,预期浪费时间喝茶聊天,倒不如多点时间背背书,所以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就只有康鸣留了下来。 可没想到他一页书还没有看完,便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身边。 康鸣觉得眼前的亮光被人挡住了,便奇怪地抬起头来。 “嘿嘿。”面前的人对上康鸣的眼睛,连忙憨笑了两声,然后局促地挠了挠头,问道:“你叫康鸣,对吧?” 是早上被康进连带着一起骂了的秦正简。 “我没心思再和你打架。”康鸣只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开始读书。 秦正简没趣地撇撇嘴,“我也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上次是我说错了话,挨打也是应该。”说着他拉开衣领露出那日康鸣用匕首抵出的那道已经结了血痂的印子,“我都得了教训了,你就别记仇了吧?” 康鸣这才终于放下书看他,冷清道:“你不值得我记在心上。” 秦正简一窒,自讨了个没趣,可却仍旧笑眯眯地往康鸣的方向靠了靠,讨好道:“别这么冷淡,交个朋友嘛!反正咱俩都差不多的。” 康鸣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按理说能入了国子监的荫监,必定都是身世显赫之辈,他之前也听祁赞说过,这秦正简乃是秘书少监秦尚德的儿子,虽不如康统官职大,可到底也是从五品的官员,又怎么会被康进骂成是贱命一条? 许是看出了康鸣的疑虑,秦正简笑哈哈地解释道:“你别看我现在风光,家中人人都唤我一声大少爷,可我是庶长子,是家中嫡长意外去世才轮得到我做这个大少爷的。” “庶长子?” 秦正简见康鸣终于愿意跟自己说话了,表情立刻就亮了,连忙解释道:“对,所以康进说我是贱命一条也没错,我其实和你一样……”秦正简说到这里又猛地停下了话茬,小心地看着去康鸣问:“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事实而已,有什么好气的。”康鸣淡淡地说道:“我分得出说这话的人是出于恶意还是无意。” “那太好了!”秦正简一乐,“你要是不介意,咱俩交个朋友呗?” 康鸣眨眨眼看着他,似乎也不太明白秦正简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从小到大都是长在康家后院的,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见到同龄人,也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即便后来认识了程饶,可那也算不得什么朋友,不过就是买卖的关系罢了。 “我看你早上对付康进的时候特别威风!也教教我如何?”秦正简见康鸣没有反应,便以为他是默认了,又高兴地说道:“你的小楷笔不是掰坏了?下课之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给你挑一支好笔如何?就当是礼物送你的。” 康鸣一听说是礼物便心里一动,还藏在胸口的那把匕首仿佛发出熨帖的温度暖得他胸口发热。 从小到大哪里有人把他当做过正经的人看待,可现在居然接二连三有人愿意送他礼物结交他,康鸣便一心认为这些礼遇都是祁赞带给他的,心中便更是欢喜。 “离得很近,要不了半个时辰,你挑完了笔再回王府就行了,如何?”秦正简见他似乎有些犹豫,连忙解释道。 康鸣抿了抿嘴,算算时间觉得去一趟也无所谓,便羞涩地点点头,郑重地说道:“好。” 两人年纪相仿,加上出身又有些相似,虽然康鸣不爱说话又稍显羞涩,可秦正简却是个性子活泼的,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相处十分融洽。 比起之前和程饶在一起的时候,康鸣倒是更多了几分自在。 秦正简带康鸣去了京城一家非常出名的书斋,里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刚一进门就看得康鸣花了眼。 “你随便挑嘛,我爹爹与这家店的老板是老相识,可以赊账的。”说是赊账,其实不过就是仗着朝廷的关系在这家店里吃的回扣,毕竟秦正简的父亲身为秘书少监,平日里少不了和这些文房四宝打交道。 “真的送我?”康鸣四处看了看,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秦正简。 “那是自然!”秦正简拍拍胸脯道:“我虽非嫡长,在家中也不受宠,可如今父亲就只有我一个拿得出手的儿子,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 康鸣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才道:“既然是你送我的礼物,那自然要你挑给我,你送什么,我便收什么。” 他实在爱极了被人真心捧着礼物送到面前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在被人珍视着的。 秦正简不知道康鸣这些小心思,可他是真心结交康鸣这个朋友的,听到他这么一说,立即点头答应下来,抬头看着满墙挂着的毛笔认真挑选起来。 秦正简在家中没少接触这些东西,挑选起来也颇有眼光,最终替康鸣选了一支上好的湘妃竹做的小楷笔,特意让店里的伙计打包好了装进盒子,郑重地送到了康鸣手上。 康鸣带着笑意将盒子收下,心中开心得不得了,忍不住摸了摸被祁赞亲手揣进他怀中的那把匕首,偷偷在心里想,这下他便有了两件别人送的礼物了。 本来秦正简还想带着康鸣去酒楼里吃顿好的,可康鸣担心回去晚了祁赞会着急,也急着回王府和祁赞分享今日他交到的新朋友,便早早和秦正简道别了。 康鸣一路双手捧着那支小楷笔,时不时便打开盒子偷偷看上一眼,脚步急促地往王府走,迫切地想要快点见到祁赞。 康鸣手里捧着那支笔,刚一进门便开心地高声说道:“王爷你看,今日在学堂我又收了一份礼,你帮我看看,这支笔好不好?” 祁赞半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康鸣,见康鸣兴高采烈的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眼帘看了一眼举到面前精致的笔盒。 “王爷?你看看啊!”康鸣见他没反应,心里的兴奋劲退却了一些,却仍旧把笔往前送了送,主动打开盖子给祁赞看。 祁赞叹了口气,没有对那支笔做任何评价,而是抬眼看着康鸣正色道:“阿鸣,你如今不是在康家没人管的那个野小子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结交的。” 康鸣满眼的笑意凝结在眼底,愣愣地看着祁赞。 祁赞说完,又随意看了一眼躺在盒子里的那支笔,直接伸手将盒子重新盖上,拉着康鸣的胳膊将人圈进怀里,柔声哄着他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笔和我说便好了,明日就去把这礼还回去,免得牵扯不清。” 康鸣心里发酸,因为交到了新朋友而涌满心头的热情忽而退了个干干净净。 第13章 第 13 章 “可是,秘书少监不是个闲职吗?”靠在祁赞怀里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康鸣才讷讷地问道。 他知道祁赞的顾虑,祁赞如今在的这个位置是风口浪尖,房敏思想竭尽全力除掉祁赞的势力,而杜裕微则是想巴结祁赞企图对抗房氏一脉,他现在身为与祁赞关系最亲近的人,平日与人交往确实需要多加注意。 可康鸣以为秦正简的身份应该并不在祁赞的顾虑之中。 “你年纪还小,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等以后我再慢慢教你。”祁赞捋顺着康鸣的头发,轻笑着问:“阿鸣是觉得寂寞,想交朋友了?” “倒也不是。”康鸣摇摇头,老实地说道:“我就是觉得……有人愿意跟我交朋友很好。” 祁赞无奈地笑了,“你现在身份今非昔比,以后想要巴结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康鸣张张嘴,想跟祁赞解释秦正简并不是想要巴结他才要和他交朋友的。 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既然祁赞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便觉得也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了。 “也不是。”康鸣低头一边抚摸着装笔的盒子,一边低声说道:“康进还不是照样要欺负我?也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祁赞挑眉,听得出康鸣这是同自己告状呢,忍不住笑出了声,抱着康鸣像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摇晃着,正色道:“那你没同他理论么?” 康鸣娘亲死得早,他早早就学会了什么事都一个人扛,这么多年造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现在靠在祁赞的怀里,却不自觉地委屈起来,声音软软地控诉道:“我听你的话了,不敢在学堂里惹事。” 康鸣长得本来就好看,皮肤白净又带了些少年气,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样貌,加上他此刻懒洋洋的像只猫儿一样乖乖依偎在祁赞的怀里,一低头便看得到他乖顺的眉眼,饶是祁赞铁石心肠,此刻也都化作了绕指柔,忍不住把嘴唇贴在康鸣的发顶暧昧地蹭了蹭,道:“既然这样,本王肯定要替阿鸣出头的,康进是如何欺负你的,老老实实同本王说个清楚,本王定要让他在你面前低头认错。” 康鸣抬起头看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眯着眼睛高兴地说道:“不用你出头,就算是不动刀子,我也有的是办法治他,从小到大,如果没有他爹娘插手,康进就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赢过。” 祁赞看着康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心里蓦然一软。 他又何尝不知秘书少监只是个闲职,即便康鸣真的与秦正简结交也不会牵扯到任何朝中的权利斗争,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康鸣虽然出身不好性子有些古怪,可待人真诚爱憎分明,相处下来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若是康鸣有了他之外的其他倚靠,那祁赞便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康鸣一手捏住了。 “若是你真的闲来无事,那不如多进宫走动走动。”祁赞回过神来,看着康鸣说道。 康鸣马上抵触道:“进宫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懂。” “我如今与皇上的关系,你那日是见过的,我的身体情况,也不便经常进宫走动,你可以代我多进宫看看。”祁赞道。 康鸣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可是……那可是皇宫,我能随随便便就去吗?惹了皇上不高兴,会不会……” “你的身份,想在宫里做什么都行。”祁赞马上打断了他,安慰道:“不管他如今什么样子,可终究是我一手辅佐坐上皇位的侄儿,只要还有这一层关系在,任何人都不能拿你怎么样。” 康鸣皱眉,尽管心里非常不愿意,可也知道祁赞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而且那天在宫里他确实看得清楚,天子两个字说出来好听,可现在不过也只是房敏思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 如果能帮上祁赞,康鸣当然不会拒绝。 “那我要去做什么?”康鸣马上压下心中的胆怯,认真地看着祁赞问道。 祁赞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看进康鸣的眼底,沉默了好一会才微笑起来,道:“不急,过几日我从启国让人买来的一块上好的砚台就要到了,你替我送进宫中交给皇上。” “好。”康鸣不疑有他,单纯地应了下来。 第二日去学堂的时候,康鸣便带上了那支小楷笔,本想趁着秦正简来之前先把笔悄悄放在桌上,结果没想到秦正简居然比他到的还要早,老早便在学堂门口等着了。 一见到康鸣,秦正简便立即快步迎上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纸包,大方地推到康鸣面前,道:“尝尝,我从家里带来的,不是吹牛的,这种小点心除了宫中的御厨,整个京城大概只有我家的厨子能做得出来。” 康鸣手里攥着装着小楷笔的盒子,看着秦正简热情的样子,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尝尝呗?”秦正简看他在发愣,又拿出两块点心送到他嘴边,“别不好意思,以后王府里有什么好吃的你也可以带给我。” 康鸣心里一动,终究是没抵抗得住诱惑,忍不住伸手将点心接过来放进了嘴里。 “酥酥脆脆,又香又甜,好吃吧?” 康鸣没忍住扬起嘴角,眼底带着笑意地点了点头。 “都给你!”秦正简把纸包往他怀里一塞,直接揽住他的肩膀便往里面走,道:“今日课堂随验,记得多帮帮我。” 康鸣犹豫着将那支笔藏在了身后,轻轻点了点头。 秦正简这么单纯又热情,如果他直接拒绝,秦正简肯定是要难过的,康鸣自欺欺人地想,只要他不与秦正简交心,那便也不算是违背了祁赞的意思。 过了没几天,祁赞与康鸣提过的那块从启国运来的砚台就到了,按照祁赞的意思,这块砚台便要由康鸣带着送进宫中呈给皇上。 康鸣一大早就带着砚台去了学堂,等下了课便直接进宫去,免得来来回回耽搁时间。 为此,祁赞还特意给康鸣配了一名侍卫,一是护着那块砚台怕出了意外,其次进宫的时候也好替康鸣做个指引。 秦正简不知康鸣要进宫的事,休息时间还来约了康鸣下课一起做功课,可却被康鸣一口回绝了,直接说道:“下了课我要进宫一趟,替王爷给圣上送件东西。” 秦正简一愣,随即眼中发出羡慕的光芒来,“对了,我都还忘了你也是皇亲国戚了,你是不是早就见过皇上了?皇上长什么样的?” 康鸣皱眉思考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上次太匆忙了,也没看得太仔细,左右不过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无甚特别。” 秦正简撇撇嘴,“你这般少年老成,可太无趣啦!”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后俯身靠近了康鸣低声说道:“皇上不过也就你我这般年纪,听说平时也要天天被老师逼着做功课,而且身边还有个特别讨人嫌的小孩做陪读,你如果见不到也就罢了,要真碰上了那个烦人精,可记得要离得远些。” 对于进宫一事,康鸣本就忐忑害怕做错了事给祁赞惹麻烦,此刻听到秦正简的话,立即警觉起来,低声问道:“那是什么人?” “是国丈大人房将军的侄儿,我小时候与他见过几次,比我小上几岁,今年好像也有十五了,那可是个比康进还会耍威风的小霸王,不知他如今是否还是小时候那模样,可你避着点总没什么坏处。” 房敏思的侄子,不用仔细思量,康鸣都能想得到那是个从小如何被宠着的公子哥,他进了国子监之后,眼看着康进一党那些飞扬跋扈的少爷都是个什么模样,既然秦正简都这么说了,那便证明确实不是个好惹的。 “说起来,这小孩也是个可怜的。”秦正简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房氏一族多武将,他娘亲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没过几年他爹爹又被封为正五品云骑尉,派去了青江戍边,扔下他一人在京中,与孤儿无异。” “青江?”康鸣皱眉,想起之前祁赞被房敏思气得在宫中差点断了气的事,好像也是因为青江的地方官。 “多了我便不知了。”秦正简关键时刻也很谨慎,压低了声音道:“你只记得我的话就好了,谁知道那个小霸王在皇上身边混成了什么样子,你注意别被他给害了就好。” 康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可心中又隐隐觉得,似乎祁赞让他进宫也不止送一块砚台这么简单。 第14章 第 14 章 可这事是祁赞让康鸣去做的,莫说只是进宫送件东西,便是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康鸣也愿意一步踏过去。 下了课之后,康鸣便带着东西由侍卫引路直奔皇宫而去。 康鸣带着的侍卫,身上配了祁赞的令牌,进出皇宫毫无限制,即使现在祁赞称病多时不理朝政,这项特权也并没有被皇上收回。 大约是因为祁赞已经早早让人进宫禀报过了,康鸣一路畅通地便去了皇上的御书房。 果真如秦正简所说,即使身为一国之君万人之上,在这个年纪也是要读书的。康鸣到的时候,皇上还在授课,康鸣不敢打扰,负责通报的公公只说让康鸣在外面等着,这一等便是将近一个时辰。 直到太阳西去,天色渐晚,书房的大门才终于缓缓打开,康鸣下意识地偷偷抬起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巧对上了坐在里面的皇上的目光,康鸣吓了一跳,连忙又低下头去,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生怕多瞧了一眼就热上了什么是非。 负责教授皇上功课的大人从书房里走出来,擦着康鸣的身子走了,公公这才走进去通报,不多一会,便出来让康鸣进去。 大概是因为祁赞不在身边,康鸣这一次面圣明显紧张多了,手里捧着装着砚台的盒子,手心都还在不停地冒冷汗,走进去之后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了,只是低着头愣愣地看着地面,直到不知是谁在身边悄声催促了他一句,康鸣才回过神来,慢慢跪下喊了一声“皇上万岁”。 坐在高处的少年天子盯着跪着的康鸣看了许久,然后才回过神来一样开口轻声问道:“朕该叫你什么?” 康鸣愣了愣,一时间也被问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快平身。”皇上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道:“上次来得匆忙,朕都没好好看你一眼,这次难得皇叔舍得放人了,快让朕好好瞧瞧。” 康鸣稳了稳心神,慢慢站直了身体,双手依旧端正地捧着砚台,抬起头正视着皇上的眼睛。 “真好看。”皇上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眉目之间与祁赞倒是十分相似。 康鸣被夸得一怔,随即脸色便跟着红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吸了口气。 “小时候朕还与你见过一面,你可还记得?”皇上也不知在高兴些什么,声音里都隐隐透出几分兴奋来。 康鸣疑惑地抬起头看他,正回忆着什么时候见过时,便听得一旁传来一声嗤笑,随即一个傲慢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何等身份,怎么会什么人都见过,定是皇上记错了。” 康鸣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稚气未脱却神情倨傲,虽与房敏思并不十分相似,可康鸣也一眼便能认出这必然就是秦正简说的那个小霸王了。 “儒安,朕可没同你说话。”皇上眼风凌厉地扫了那少年一眼,冷若冰霜的表情像极了祁赞。 康鸣看了一眼便有些晃神了。 房儒安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这位小公子说的是,皇上身份尊贵,想必定是认错了人。”康鸣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康鸣怎会听不出房儒安的言外之意,不过就是讽刺他出身低微,不配与皇上偶遇,他只是进宫替祁赞送件礼物,无意与人起争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顺着房儒安的话说。 可皇上听了康鸣的话似乎有些失望,表情暗了暗,微微苦笑了一下才说道:“那大概是朕记错了吧。”说完,他又盯着康鸣看了片刻,然后才又问道:“皇叔平日里都是怎么唤你的?” 康鸣一愣,马上就又回过神来,答道:“王爷都叫我阿鸣。” “阿鸣?”皇上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高兴起来,笑着说:“你与朕一般年纪,那朕便也唤你一声阿鸣好了。” “皇上!”房儒安大声道:“这可不合礼数!” 皇上警告地看了房儒安一眼,又对康鸣道:“礼数都是人定的,况且朕与你差不多大,总也不能叫你一声婶婶,还是叫名字显得亲些。” 康鸣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低着头不敢多言。 “皇叔是让你来送什么礼物给朕?呈上来看看。”皇上也没有再多为难康鸣,而是突然起身朝着康鸣走了过来。 康鸣一直低着头,也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动向,等到发现的时候皇上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给朕看看。”皇上也没顾康鸣呆愣的反应,直接伸手去拿被康鸣小心捧着的盒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在康鸣的指尖停留了很久。 “是上好的澄泥砚。”康鸣连忙把手收了回来,解释道:“王爷特意托人去启国带回来的,王爷身体不好,只能派我来呈给皇上。” 皇上打开盒子看了看,随即笑道:“是块好砚,朕现在便试试。” 康鸣受宠若惊,还不等说话,便听房儒安走过来说道:“我给皇上研墨,也见识一下献王献给皇上了一个什么宝贝。” 康鸣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本以为送了砚台就能回去了,哪想到这两个人兴致大发,居然还要试上一试,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出宫。 可当着皇上的面,康鸣也不敢表现出不耐烦来,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着。 “皇叔送的东西,果然非凡品。”过了好半天,皇上才放下笔抬头看向康鸣,眼带笑意地说道:“阿鸣回去替朕转告皇叔,这块砚台朕喜欢得紧,有劳皇叔费心了。” “是。”康鸣点头应下,正要告辞的时候,却又听皇上道:“阿鸣辛苦替皇叔进宫,朕也该赏赐你点什么,阿鸣想要什么?” “……啊?”康鸣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要赏赐,顿时愣住了。 “大胆!”房儒安厉声道:“皇上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反应?” 康鸣看了房儒安一眼,稳下心神,连忙鞠躬行了个礼,淡然道:“多谢皇上赏赐!只是康鸣与王爷既为夫夫,那便无所谓辛苦不辛苦,王爷的事就是康鸣的事,都是康鸣应该做的,不敢要什么赏赐。” 皇上表情僵了一瞬,看向康鸣的眼神似乎透出了几分失望,苦笑道:“看来你与皇叔定是十分恩爱了。” 康鸣脸上红了红,不置可否。 “若是无事,那康鸣便先告退了,时候有些晚了,康鸣怕王爷等急了。”康鸣好不容易得了空告辞。 皇上看了一眼天色,又询问了身边的小太监时辰,似乎还在想什么理由留下康鸣,可皱眉思考了半天,又见康鸣眉目间的焦急之色,只能妥协地让人送康鸣离开。 “皇上似乎还挺喜欢他的?”房儒安一直陪在皇上身侧,见康鸣已经退出去很久了,皇上还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出神,忍不住问道。 皇上回过神来,垂眼敛去满眼的眷恋,淡淡道:“朕是想看看能让皇叔这般疼爱的人到底是有何过人之处。” 房儒安冷笑,“不懂规矩人又木讷,确实是个从小没人管教的野孩子。” “房儒安!”皇上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色,表情阴沉地盯着他道:“阿鸣到底还是皇亲国戚,容不得你这般胡说八道!你若是闲着没事就早点回去!” 说完,皇上直接甩了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房儒安俯身行礼,一路目送了皇上离开,这才抬头冷哼了一声,也跟着离开了御书房。 在大内重地,康鸣也不敢放肆,只能带着随从一步步往宫外走,可不想还没走出宫门,就被一顶轿子拦住了去路。 “怎么,王爷连顶轿子都没配给你么?”帘子掀开,露出房儒安那张稚嫩青涩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康鸣问道。 康鸣微微皱了皱眉,知道这人该是故意在找事,也并未回他的话,只后退了一步,想要绕过他赶紧离开。 “给我站住!”房儒安冷声道:“你没听到我说话?” 康鸣咬了咬牙,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抬头看他说道:“我是代王爷进宫来送东西的,除了皇上之外,我不觉得我还需要看其他人的脸色。” 房儒安是从小被溺爱着长大的,即使现在到了皇上身边,也并未受过什么委屈,哪里有人敢如此顶撞过他,他立刻恨恨地跳下了轿子,一脸鄙夷地看着康鸣道:“果然从小没有爹娘管教的野孩子就是不懂礼数不讲规矩!” 康鸣停下要离开的脚步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纠正他道:“我是个野孩子不假,也确实没有爹爹管教不假,可我娘亲教过我礼数也带我学过规矩。” 房儒安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打出生起便死了娘亲,从小最嫉妒那些有娘亲疼宠的孩子,也最爱去欺负像康鸣和秦正简这般出身不好的少爷当做乐子,本来方才见到康鸣备受皇上青睐就觉得不爽,特意追上来想要刺他几句,可没想到却反被康鸣炫耀了一番。 “你胡说!”房儒安到底年纪小,一听康鸣的话便受不住了,伸手指着康鸣叫道:“你根本没有娘亲!” 以康鸣的脾气,若此时不是在宫中,他早就冲上去把人推倒狠狠教训一番了,可他经过上次的事之后便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闻言狠狠捏紧了拳头抑制了情绪,冷声道:“我娘亲虽然去得早,可我幼时她身体还好的时候,她也是手把手教过我读书写字,日日给我说书唱曲儿的,真正没有娘亲的人,我看是你吧?” 他本来只想杀杀这少年的气焰,说完便想离开,可不想他刚一转身,便听得身后的房儒安突然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第15章 第 15 章 “你哭什么?”康鸣反而被他给弄得有些无措。 不管房儒安多讨厌,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丁点大的小孩,康鸣哪里有过哄孩子的经验,被他这么一哭也弄得有些心烦。 “我要去告诉我大伯,你欺负我!”房儒安指着康鸣大声吼道。 康鸣无奈,觉得秦正简说得确实没错,这小孩看起来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可内里不过就是个没娘疼没爹爱的可怜人,本质与康进那些纨绔是完全不同的。 想到这,康鸣又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他面前,拿出一方手帕来递给房儒安,轻声道:“你方才在御书房可不是这样的,这会没有皇上给你撑腰,说不过我就开始哭了?” “皇上方才、方才根本没有给我撑腰!”房儒安一巴掌拍开了康鸣的手帕,断断续续地哭着说道:“皇上一直向着你,你走了之后他还骂了我,都是因为你!” “我是代王爷来进宫面圣的,皇上自然不会驳了王爷的面子,只要我前脚一离开,你就又是皇上身边的小红人了,我什么都没有,而你什么都有,有什么好哭的?”康鸣有些不耐烦,也不喜欢动不动就这么哭哭啼啼的人。 可他这句话一说完,房儒安顿时收了声,扁着嘴委屈地看着他,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过了好一会才哽咽地说道:“可是你有娘亲。” 康鸣本来都已经打算离开了,可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蓦地一软,刺刺地疼了起来。 “别哭了。”康鸣不由分说地把手帕塞进了房儒安的怀里,故意冷淡地道:“这世上没有不爱孩子娘亲,你娘亲正在天上看着你哭呢。” 房儒安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手帕,再抬头的时候康鸣已经转身走了。 房儒安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擦去了脸颊上的眼泪,然后又不自觉抬头看了看天空。 宫中的房子建得又高又密,透过厚重的宫墙很难看得到整片的天空,房儒安不禁又委屈地掉了几颗眼泪,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侍卫问道:“你说我娘真的在天上看着我吗?” 这侍卫便是那日与祁赞在王府中见面的人,刚才便一直盯着康鸣看,这时被房儒安问话才回过神来,低头道:“侯爷觉得是便是了。” “无趣得很。”房儒安吸吸鼻子低声道:“你也无趣,宫里也无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到时随我爹爹一同去戍边守疆,便不用在这宫里闷着了。” 侍卫微微颔首,并未回答房儒安的话。 等到康鸣回了王府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刚一下了马车便见祁赞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他,康鸣表情一亮,赶忙从车上跳下来跑向祁赞。 祁赞难得出了门,大约也是怕人察觉出什么异常,特意还坐了轮椅出来,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一直盯着康鸣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直到人到了自己面前,他才拉住康鸣的手。 康鸣高兴地蹲在祁赞面前,借着一旁随从手里的灯笼看着祁赞,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么久没回来,本王自然是担心的,派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又还没回来,我等不及就只能亲自出来看看。”祁赞捏了捏康鸣的手,上上下下把人看了个仔细,然后才又问:“皇上可有为难你?” “没有。”康鸣连连摇头,“皇上知道我是替你进宫的,自然不会对我刻薄。” 不想祁赞却冷笑了一声,道:“就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什么?”康鸣没听懂他的话。 祁赞却不再说这个了,扯着康鸣的手让他站起来,同时道:“饭菜早就准备好了,你推我进去,吃过饭再说。” 康鸣点了点头,立即站起来推着祁赞进了王府。 康鸣一整天都在外面,进宫又走了不少的路,这时候早就已经饿了,一上桌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祁赞倒是不饿,坐在一边无奈地看着康鸣,一边让人给他倒了杯水,道:“慢点吃,当心噎着。” “嗯。”康鸣匆匆地答应了一声。 祁赞看着他,想了想又突然开口问道:“你去宫中有没有见到皇上身边的那个伴读?” “房儒安?”康鸣嘴里含着饭,含糊地反问。 “看来是见过了。”祁赞问:“这小孩从小没长辈在身边管教,几岁的时候就被房敏思丢进宫里跟着皇上了,头几年又封了个明义侯,气焰高得很,你有没有受他的欺负?” 康鸣一愣,想起那小孩大哭的样子,摇摇头道:“还好吧,毕竟小我几岁,我连康统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么一个小孩子。” 祁赞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康鸣突然把饭碗放下,一脸严肃紧张地解释道:“你放心,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我现在在外面很收敛,更何况是在宫里,我更不会这么没分寸给你惹麻烦!” 康鸣被吓怕了,一听到祁赞问起这个,就怕他会误会自己在宫中又失控惹了事。 “别慌。”祁赞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你不会冲动,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康鸣心里一热,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才又说道:“我就是典型的外强中干,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就只能凶给别人看……”说着,他又红着脸抬头飞快地看了祁赞一眼,羞涩地说道:“可我现在有了底气了。” 祁赞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马上又恢复了正常,抬手揽过康鸣的肩膀,撩开康鸣垂在耳边的青丝,轻轻在他耳边落下一个吻。 感受到了祁赞的气息,康鸣顿时脸上更红了,也不管旁边围满了佣人,只是抬眼看着祁赞问:“你现在有没有喜欢我一点?” 祁赞自然知道康鸣问得是什么,可却偏偏笑了笑,故意说道:“我一直都喜欢你的。” 康鸣心头一跳,不等再说什么,祁赞却又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道:“食不言!先吃饭再说。” 康鸣点点头,又乖乖捧起饭碗,脸埋在饭碗里,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吃过饭之后,祁赞有事要去处理,康鸣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去书房看了会书,等到再出来的时候,便听说祁赞已经办完了事去洗澡了。 康鸣站定呆了好一会,才终于咬咬牙做了个决定,让人带着自己去了祁赞的浴房里。 刚一打开门,康鸣便透过薄薄的屏风看到了祁赞健硕的背影,让他一瞬间便想起大婚前一天在林子里见到祁赞的时候。 他那时还只当是自己遇见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可哪里想得到自己居然这么好运,一步踏进了这个梦里。 康鸣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轻手轻脚地朝着他的梦想走了过去。 祁赞泡澡的时候向来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着,靠在浴桶边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睁眼,只是冷冷地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康鸣在祁赞身后停了下来,听到祁赞的话也没有出声,紧张地滚了滚喉结,然后慢慢俯下身去。 “我让你出去!你没听——”祁赞说完了那句话后,见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又靠近了自己,立马怒从心起,正要发火的时候,便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贴了上来,随即一双胳膊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脖颈。 “阿鸣?”祁赞睁开眼睛,刚一转头没想到就正好碰上了康鸣的脸颊。 祁赞眯起眼睛,双手在水中警惕地握成了拳,微微往后仰着头问康鸣:“你怎么进来了?” 康鸣的脸颊上飞起一片粉红,眼睛水汪汪地看着祁赞,呼吸有些粗重地说道:“王爷,我们大婚都快两个月了,你记得吗?” “自然记得。”祁赞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可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阿鸣你先出去,我……” “王爷今日说了喜欢我呢。”康鸣胸口剧烈地砰砰跳动起来,可仍旧鼓起勇气打断了祁赞的话,双手慢慢顺着祁赞胸前结实的肌理往下滑去,声音发颤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做一些……别的事了?” 康鸣的指尖带着冰凉的温度,动作生涩地在祁赞胸前摸索着,纵使祁赞对康鸣再没有感情,这时也被他撩拨得浑身发烫。 祁赞深吸了一口气,连忙抓住康鸣的手,沉声道:“你先出去,别闹!” “我没闹。”康鸣反手握着祁赞的掌心,突然起身也翻进了浴桶中,跨坐在祁赞身上与他面对面,“今日在宫中,房儒安说我是没有爹娘管教的野孩子,换做以前,我肯定要气得同他大打出手了,可今日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生气,王爷猜是为何?” 康鸣并未脱衣服,身上薄薄的衣衫湿了水之后紧贴在皮肤上,隐隐透出雪白美妙的躯体,直看得祁赞口干舌燥,却仍旧努力控制住自己,捏住康鸣的手腕往后推,声音沙哑地道:“阿鸣,你出去!” 可康鸣却像是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一样,带着祁赞的手往身边一举,同时柔弱无骨地直接靠在了祁赞的怀里,情不自禁地在祁赞胸前心脏的位置落下了一个吻,哽咽地说:“从前我知晓那些人说的是真话所以才愤怒,可现在不是了,我心中藏了个谁都替代不了的依靠。” 祁赞额头上布满了薄汗,却提不起力气推开康鸣,只能克制地闭起了双眼。 “王爷,你要了我吧。”康鸣颤抖地说道:“你说了喜欢我的。” 第16章 第 16 章 面前的少年青涩秀美,在水汽的氤氲下白皙得透明,饶是祁赞定力惊人,此刻也有些受不住了。 “阿鸣,你先出去。”祁赞声音沙哑,克制地说道。 康鸣面色绯红,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踏进这扇门,如果真的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他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再找到机会。 “王爷为什么不愿意?”康鸣目光炽热地看着祁赞,手指生涩地划过祁赞的腹部,委屈地说道:“我喜欢你。” 祁赞用力闭了闭眼。 美人当前,若说他完全不心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自从康鸣嫁过来之后,他每日克制,就是为了等到日后事情了结的时候还有能还康鸣自由的一天。毕竟康鸣比他小了十多岁,他并不想一辈子绑着这小孩在身边。 可祁赞布了这么久的线,就等着拿康鸣做鱼饵去扯动这根线,祁赞需要康鸣对自己死心塌地,能在计划实施的时候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康鸣却偏偏选在这个时间做出这种事,祁赞很难不相信这是天意。 祁赞伸手搂过康鸣细瘦的腰身,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康鸣,喉结干巴巴地滚动了几下,亲亲康鸣的胸口,哑声说道:“宝贝,这一步踏出去了,你就不能后悔了。” 祁赞这话既是说给康鸣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康鸣却误会了祁赞的意思,想起了新婚之夜祁赞在他身后说的话,眼眶骤然一热,低头虔诚地吻住祁赞湿润的发顶,哽咽道:“这世上再无其他人对我这般好了,我才不会后悔。” 祁赞动作一滞,马上又翻身将康鸣压在水下,扑腾起一大片水花。 “好孩子。”祁赞的吻落在康鸣的眼角,手上慢慢掀开他贴在身上的布料,含糊地说道:“别闭眼,我带你上天。” 康鸣轻轻呻|吟了一声,逐渐放松身体,任凭祁赞予取予求。 (这里改掉了一段啥玩意也没有但是被锁了的话。) 康鸣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先是愣了好一会,然后才从浑身的酸痛中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祁赞性感有力的躯体立刻又浮现在脑海,康鸣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出来。 “怎么?做什么美梦了?”祁赞恰好这时过来,正对上康鸣亮晶晶的笑眼。 康鸣费力地抬眼看向祁赞,眼睛眯成两弯好看的月牙,羞涩地笑着说道:“我长大了。” 祁赞一愣,一颗心蓦然化成一汪春水,柔柔地流过四肢百骸。 他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康鸣的唇,柔声道:“怎么这么乖?折腾得这么狠也不怪我?” 康鸣摇了摇头,“以后我们两个就是一体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能甩掉我了。” 祁赞没有说话,而是翻身上床半躺在了康鸣的身边。 他知道康鸣心里在想什么,无论他对康鸣多好,像康鸣这种出身,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危机感,整日心惊胆战陪着小心,生怕哪天又会被扔掉。 仿佛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把两个人绑在一起。 可康鸣似乎忘了,他娘亲也是同康统发生过关系的,连孩子都有了,可最终不也还是被扔在角落里凄苦地死去? “王爷不高兴吗?”康鸣察觉到了祁赞的沉默,有些忐忑地问道。 “高兴。”祁赞并不看康鸣,只是亲亲他的额头,又问道:“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康鸣想了想,说道:“小时候我一生病,娘亲就会去厨房求几个鸡蛋来给我做糖水荷包蛋。” 祁赞挑眉,“就这么简单?” “嗯,很多年没有吃过了。”康鸣把脸埋在祁赞怀里,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 他手上其实有些卖画存下的积蓄,几颗鸡蛋还是吃得起的。可自从娘亲去世之后,他便觉得吃一颗荷包蛋也是奢侈了。 可现在待在祁赞身边,日子过得没有那么苦了,康鸣就又想起小时候吃过的糖水蛋了。 “莫说吃几个蛋,就是你要吃御厨做的菜,我也定能满足你。”祁赞又翻身下床,替康鸣拉了拉被子,用手指蹭蹭康鸣苍白的脸颊,轻声道:“再闭上眼睛睡一会,学堂那边已经请过假了,我出去让人给你准备吃的。” 康鸣依旧腼腆地笑着,突然偏头亲了一下祁赞的指尖,甜甜地说道:“我不睡,等你回来。” 祁赞笑了一下,慢慢抽回手指便起身离开了。 一出了门,祁赞就变了脸色,让人去叫了嬷嬷亲自给康鸣做份糖水蛋,然后便又退却了身侧的随从,独自一人去了府中一处偏僻的院子。 一大早便有人给祁赞报了信,祁赞把事情往后压了压,好歹哄了康鸣开心,这才得了空赶过来。 院中早有人在等着祁赞,见他来了便立即要行礼。 祁赞直接摆手免了礼,道:“长话短说。” 那人穿了一身便装,看不出身份,却不是之前与祁赞见面的那位房儒安身边的侍卫,闻言立即站直了身体,低着头一板一眼地汇报:“杜相让小人给王爷带个话,孟惠舟孟大人已经革职查办,户部调拨的二十万两军费不日将到达青江府。” 祁赞低头轻笑了一声,道:“杜相果然真知高见,懂得本王要的是什么。” “从青江府回京城,快马加鞭也至少要五日时间,杜相还想问王爷,最多能争取多久的时间。” 祁赞指尖一颤,眼前划过早上康鸣甜甜的笑脸,胸口突然剧烈跳动了几下,过了好半天才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一个普通人能在严刑拷打下坚持多久,杜相便有多久的时间去下这盘棋。” 康鸣如今这般信任他,祁赞愿意赌一把,赌康鸣即使剩下最后一口气,也绝不会舍得把火烧到他的身上。 和祁赞度过了这一夜,康鸣方才觉得他和祁赞真正被绑在一起,不再是两个随时可以被拆开毫无关联的两个人了。 也正因如此,康鸣便变得格外粘祁赞,每日下了课之后都要让祁赞陪着他一起做功课,为了能和祁赞多相处一会,康鸣还故意装作什么都不会的样子,听祁赞再把书里的知识再给他讲上一遍。 康鸣每次看着祁赞拿着书认真给他讲课的时候,都觉得怕是这辈子都要陷在里面不想出来了。 “怎么了?”祁赞讲着讲着发现康鸣一直没有动静,抬头见他在发呆,好笑地刮了一下康鸣的脸颊。 康鸣回过神来,脸上浮上了两朵红晕,低下头看着书本,腼腆却又大方地说道:“没怎么,在看你呢。” 祁赞一愣,“教你背书呢,你看本王作甚?” 康鸣又吃吃地笑了起来,舔舔嘴唇突然倾身亲了祁赞一口,道:“喜欢你呀,看不够的。” 祁赞看着康鸣天真的笑脸,心尖像被什么扎了一样尖锐地疼了起来,忍不住抬手顺了顺康鸣的头发,无奈地问道:“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你对我好嘛。”康鸣索性起身跨坐在祁赞身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把下巴垫在祁赞的肩膀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祁赞耳边说道:“等明年我够了年纪便去参加科考,日后考取了功名在朝中做了大官,就做你的左膀右臂帮你铲除朝中那些与你作对的人,只要你想的,我都能做得到。” 祁赞搂紧了他的腰,闭了闭眼意有所指地说道:“你现在也可以帮我。” 康鸣不疑有他,只当祁赞是在拿他开玩笑,默默在心里想着等他考取了功名之后,便把他就是凤冲先生的事一同告诉祁赞,到时祁赞定会觉得惊喜。 “明日你再替我去宫里一趟。”祁赞突然说道。 康鸣忙把思绪拉回,抬起头看向祁赞问:“王爷又有东西要呈给皇上?” “不是给皇上。”祁赞道:“上次你见过的名义侯房儒安,月底便要过生辰了,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后的堂弟,于情于理,本王都应该表示一下。” 康鸣板着脸点了点头,似乎不太高兴,可也只是妥协地说道:“我不想和那小孩多接触,我进宫放下东西便回来,行吗?” 祁赞拨开他耳边的发丝,轻轻啃咬了一口他的耳垂,掩去眼中万般愁绪,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随你,本王毕竟也算是他的长辈,心意到了就算是给他房氏面子了。” 康鸣便又高兴起来。 第二日一早,和上次一样,康鸣先照常去学堂上课,一下了课便直奔着宫里去了。 祁赞让他带给房儒安的是一块玉佩,康鸣一路上都护得很好,生怕把玉佩颠坏了又要听那小孩找事。 房儒安在宫里住的地方离皇上的寝宫不远,可见他这个名义侯虽无实权,可也委实被房敏思寄予厚望。 康鸣被人带着进了房儒安寝宫的正殿,又领进了一间书房里,带路的公公让他稍等片刻后便关上大门离开了。 康鸣皱眉,他本意是想送到了东西就赶紧离开,可稀里糊涂便要在这等着,以那小孩任性的性子,还不知会不会故意让他等上很久。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行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书架后面似乎有什么响动,一下一下,虽然微弱,可却也震得整个书架颤颤巍巍晃个不停。 康鸣第一想法便是那小孩搞什么恶作剧想让他难看,便不耐烦地走过去想看个究竟。 可没想到他刚一走到书架前面,几本厚重的书籍便突然从一人高的地方掉落了下来,康鸣心里咯噔一下,不等反应,书架上的书便噼里啪啦掉了一片,随即连书架也应声倒地,直接砸在了康鸣的脚边。 同时,也露出了一直藏在书架后面浑身是血的房儒安。 康鸣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正要俯身去查看房儒安的情况,便见房儒安突然动了几下,挣扎着伸手拉住康鸣的衣摆,努力抬起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救……我……” 第17章 第 17 章 康鸣整个人都蒙了,眼前一片血一样的赤红,甚至都忘了应该做什么动作,直到门边传来一声宫女的尖叫,他才茫茫然地转头看了过去。 来给康鸣送茶点的宫女一开门就看到小侯爷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立刻被吓得瘫软在了门口,一声尖叫引来了守卫在宫中的侍卫,马上将康鸣团团围住。 整个过程中,康鸣都像是一根木头一样毫无反应,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房儒安在自己面前断了气,直到一群侍卫上来粗暴地将康鸣给架住,他才怔怔地抬起头来。 “……我没有。”康鸣惶惶地开口:“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受伤了,不是我做的!” 在他进来之前便已经有人动手要了房儒安的命,这必然不会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有事当着皇上的面说吧!敢在宫中动手我杀害皇亲国戚,就算是献王殿下也难保你小命!”不知是谁在身后狠狠拧着康鸣的胳膊,恶声恶气地说道。 康鸣疼得眼前一黑,听到他提起献王两个字才突然清醒过来,剧烈挣扎着叫道:“不是我!有人要陷害王爷!” 他一介平民,哪里会惹上这么大的事,房儒安这条命一定是冲着祁赞去的。 康鸣胸口闷得上不来气,身体上的疼痛便也顾不上了,难过地想着他每次进宫都处处小心,生怕给祁赞惹上什么麻烦,可没想到最后还是栽了跟头。 康鸣一路被押送至囚房,头脑越来越清醒,甚至绝望地盘算着若是真的到了洗不脱的地步,那便宁死也不能让这把火烧到祁赞身上。 房儒安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光是流血就要了他的命,御医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他早已经断了气,又不得不紧急宣了仵作进宫。 宫中出了人命,死得又是身份如此尊贵的小侯爷,不出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宫廷。 房敏思得到消息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房儒安虽不是他的亲生子,可从小便生在他身边,他几乎是当做半个儿子来栽培,后来更是借机将房儒安送到皇上身边,其被给予的厚望可见一斑。 可哪成想不过转眼的功夫,早上还在宫中见过面的侄儿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立刻派人去青江一趟……”房敏思浑身发抖,哽咽地命令道:“将消息带给房迅……让他速速归京!”房迅正是房敏思的弟弟、房儒安的生父。 说完,房敏思又撑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身侧的仆人立即扶住了他,可却被房敏思用力地推开,只听得房敏思字字泣血:“立即备车进宫!我倒是要看看祁赞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宫中早已因为这件事乱成了一团,就连皇上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惊得两眼一黑,还不等做出什么反应,皇后房氏便赶过来见他,哭得几乎断了气,央求皇上定要严惩凶手。 这阵仗,分明是连好好查案的机会都不给,只恨不得立即将康鸣连带祁赞一同处死,替房儒安报仇。 皇上被逼无奈,只好让人赶紧将还在病中的祁赞宣进宫来。 祁赞进宫的时候,房敏思早已经在宫中等候他许久了,见他脸色苍白地被人抬进大殿,几乎按捺不住冲过将祁赞掐死。 “不知皇上如此着急宣臣进宫,有何要事?”祁赞装作喘不上气的模样,当着房敏思的面喘了许久,才终于开了口。 “祁赞!你少在这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房敏思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至亲,眼眶都还是红的,一听到祁赞的声音便立即站了起来,指着祁赞恶狠狠地骂道。 祁赞转头看向他,“房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一直在府中养病,对朝中之事……” “你少在这放屁!”房敏思情绪激动,也顾不得皇上还在场,直接红着眼破口大骂:“祁赞!你记恨我动了你在青江府的势力,便派人杀了我侄儿!你这个畜生!” “安儿才十五岁,献王你好狠的心!如何下得去手!”皇后也紧跟着开了口,大声哭着控诉祁赞。 坐在一旁的皇上双手捏紧,有意为康鸣开脱,可也深知现在的形势,若是他此刻开口替康鸣说话,那便无异于激怒房敏思。 而祁赞却仍旧一脸茫然,捂着嘴咳得几乎要断了气,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才虚弱地说道:“祁赞身为皇室血脉,一生所做之事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宗,房大人就算要定祁赞的罪,也要把事……把事说个清楚!” “皇叔,房儒安他……逝了。”皇上怕房敏思控制不住情绪,赶紧开了口。 祁赞愣住,“房儒安逝了?” “皇叔可知……康鸣现在何处?”皇上沉声问道。 祁赞皱眉,“内子去了学堂还未回府,许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咳咳!这关他何事?” “祁赞,你当着皇上的面休要信口开河!”房敏思闻言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推开要拦住他的侍卫,直接狠狠揪住祁赞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是你派那小子进宫的!是你让他杀了安儿!” 祁赞被他勒得上不来气,脸色更加惨白,却只断断续续地说道:“内子去国子监上学未归,不知房大人是什么意思!” 皇上怕房敏思将祁赞勒死,赶紧让侍卫将房敏思拉开,见祁赞缓过这口气,方才起身厉声说道:“皇叔,事到如今,你便实话实说罢!” 祁赞几乎站立不稳,被人扶着才能勉强抬起头来,急促地喘息着,道:“臣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 “房儒安逝了!是被人杀死的!”皇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现场只有康鸣一人在场,仵作也验过了,房儒安的致命伤和康鸣身上带着的匕首吻合,他为何要此时进宫?身上又为何会带着凶器?皇叔该如何解释?” “……什么?”祁赞一脸不可置信。 可没过多久,祁赞又摇了摇头,道:“这件事臣确实不知情,我只当他去了国子监,下课便会回来,根本不晓得他进宫之事。” 说完,祁赞又面色悲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攒足了力气颤声道:“内子年幼,做事冲动,还望皇上开恩!” 房敏思见他如此反应,更是气得眼中爬满血丝,皇上生怕房敏思再次发难,赶紧开口问祁赞:“皇叔当真不知此事?” 祁赞凄然地摇了摇头,“内子他……皇上可以宣礼部尚书进殿,他可以证明内子从小便是个疯癫的性子,气性上来便难以自控,臣相信此事并非他蓄意而为,臣愿意接受任何责罚,只愿皇上开恩饶内子一命!” 他字字诚恳,面色惶然,全然不似知情之貌。 “好!好!好!”房敏思指着祁赞的鼻子连道三声,接着又冷声说:“我倒要看看你这幕后主使能嘴硬到何时!你敢动我房氏一脉,我就定要让你血债血偿!就算你是皇亲又如何!” 说完,房敏思连同皇上告退的礼数也没有行,直接背手愤然离去。 皇后见状叫了一声“父亲”,又恨恨地看了祁赞一眼,便也立即带人追了出去。 殿内一时只剩下了叔侄二人,皇上满眼悲痛地看着祁赞缓缓起身,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轻声道:“皇叔,你可真是好狠的心。” 祁赞面无表情,垂眼并未答话。 康鸣被关在宫中的囚室内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满心只记挂着祁赞,努力想着如何洗刷嫌疑脱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囚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闯进来了一群带刀侍卫,二话不说就蒙上了他的眼睛又给他加上了枷锁,粗暴地架着康鸣离开,任凭康鸣如何追问也无人回答。 康鸣心下惶恐,可也毫无办法,知道自己被带上了马车又停下,走过了一条阴湿的走廊,又被人架上了刑架。 随后,眼上的黑布被人拉下,不等康鸣适应光线,下巴就被人用力捏住,同时耳边炸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康鸣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放大的一张脸,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人便是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房敏思。 “不是我做的。”康鸣艰难地说道:“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不治之伤。” 房敏思冷笑了一声,用力甩开康鸣,而后二话不说从吏卒手里抢过一把长鞭,用力朝着康鸣身上抽去。 康鸣没有料想房敏思会突然动刑,毫无防备地被他一鞭子抽得差点疼晕过去,可他仍旧咬住了牙关硬生生忍了下来。 “祁赞和杜裕微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肯替他这么卖命?”房敏思甩着鞭子恶狠狠地质问。 康鸣胸前绽开一道长长的鞭痕,隔着衣服都透出斑驳的血迹,可他却只是红着眼忍了下来,抬头正视着房敏思的眼睛,道:“事情不是我做的,更与王爷半分关系都没有。” 房敏思气得又是一鞭子重重落在他身上,直抽得康鸣两眼发黑。 “你不过就是祁赞的一颗棋子,还要为他守口如瓶到几时?”房敏思气道:“是不是祁赞让你进宫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你早一分开口,便少受一分罪,否则大诏的酷刑我便要让你一一都尝过一遍!” 康鸣咬紧牙关,抬起头透过墙上方寸大小的狭窄窗口看向外面昏暗的天空,想着祁赞此时是否已经知道了消息,是否正在想尽办法救他出去。 对于此刻的康鸣来说,只要祁赞平安无事,便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多坚持一分,便离祁赞救他出去的时刻近了一分。 “房儒安不是我杀的!”康鸣嘴里全是血腥之气,眼睛始终盯着窗外,清晰地说道:“王爷也全然不知我今日进宫之事。” 第18章 第 18 章 康鸣话音刚落,房敏思又是狠狠甩下一鞭子,失控地怒吼道:“你撒谎!你是进宫替祁赞给安儿送贺礼的!那块玉佩现在还在我手上!” 连着几鞭子抽下来,康鸣身上已经挂满了血痕,最开始尖锐的疼痛已经慢慢变得迟钝,康鸣只感觉力气在一点点抽失,可是头脑却仍旧丝毫都不糊涂,依然倔强地抬头看着房敏思,可这一次他却闭口不言,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康鸣不会说谎,也没办法解释玉佩的事,所以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咬紧牙关,只要房敏思撬不开他的嘴,便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说话是么?”房敏思冷笑,“纵使你是钢筋铁骨,我也不信我敲不断你浑身的硬骨头!” 说完,房敏思将鞭子重新甩给吏卒,转身坐在捆绑康鸣的刑架的对面,冷声命令道:“给我用刑!谁能撬开他的嘴,赏赐黄金百两!只要留着一口气便可!” 康鸣心里一阵抽疼,艰难地抬头又望向窗口,眼看着月光慢慢照进来,他便已经知道今夜注定将是他渡过的最漫长的一夜。 有了房敏思的许诺,那些吏卒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商量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拷问康鸣。 “皇上驾到!”可不等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便听得外面有人通报。 房敏思脸色一变,不情不愿地先让他们住手,而后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皇上面色焦急,直接闯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康鸣的伤势,而后才转头看着房敏思质问道:“房将军这是将大诏的律法视若无物吗?此案尚有疑点,怎可动用私刑?” “宗人府阴寒潮湿,不是皇上该来的地方!”房敏思并未回答,而是转而强硬地说道。 自从为了巩固皇权立房氏为后之后,皇上便只能忍气吞声处处在房敏思面前陪着小心,算算也有三四年的时间没有在房敏思面前表露过自己的意志,此刻为了康鸣,难得发难,可没想到却被房敏思直接堵了回来。 “阿鸣毕竟还是皇叔的王夫,房将军如此手段,就不怕得罪皇叔吗?”皇上努力忍住怒气,双手在背后紧紧捏住,声音平静地说道。 他不提祁赞还好,一提到祁赞便越发激怒了房敏思,只见他眼眶发红,震怒地说道:“祁赞既然能做出这种事,便要承担一切后果!这小子不过就是祁赞的一颗弃子,我就不相信不能让他开口!” 皇上还想再说什么,可房敏思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臣之礼,连伪装都不想伪装,直接挥了挥手道:“皇上无需多言!还是请回吧!” 皇上对房敏思的脾性最了解不过,便也不再同他理论,咬了咬牙忍耐下来,转身又看向康鸣,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靠近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阿鸣,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皇叔自有本事摆平。” 皇上虽没有和祁赞事先沟通好,可他从小便跟着祁赞见惯了朝中的尔虞我诈,房儒安一死他便已经算到了祁赞的计策。 可到底康鸣是无辜的,他做不到像祁赞那般心狠。 即使这龙椅之下已经白骨皑皑,可他唯独不希望踩着康鸣再向上一步。 可自从他走进来到现在,康鸣却始终半抬着头看向囚室的那方小窗口,便是连他的话也不回答,确实如房敏思所说,一副打死也不会开口的模样。 皇上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很想摸摸康鸣的脸,可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对着房敏思道:“此事事关重大,朕定会让人仔细彻查,绝不放过真凶,也绝不容许冤枉任何一个人。” 说完,他又深深望了康鸣一眼,便带着人走了。 房敏思冷笑一声,“黄口小儿!”然后他又看向康鸣,寒声道:“你大可闭紧你的嘴巴,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酷刑硬!” 而此刻,祁赞刚从宫中回到王府,可刚进了大门便被突然跑过来的人影给拦住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康鸣身边的陪嫁小厮。 “王爷!”七安等了许久,好不容易将祁赞盼了回来,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冲着祁赞冲了过来,可还没近得了祁赞的身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祁赞皱眉,摆摆手让人放开他,皱眉道:“何事?” 七安扑通一声直接跪在祁赞脚下,焦急地说道:“少爷进宫去送东西到现在都没回来,王爷进宫可见到少爷了?小的怕少爷不懂宫里的规矩惹了什么麻烦,求求王爷打听打听少爷的去向吧!” 祁赞垂眼默默地盯着七安看了一会,然后才开口沉声问道:“你跟了阿鸣多久?” 七安一愣,不懂祁赞这时问这个做什么,可还是老实地答道:“回王爷,小的十二岁被少爷捡回去,到现在也有快四年了。” “那你自然很了解阿鸣的性子了?”祁赞又问。 “……是。” “你上次找过本王,说阿鸣是个知道感恩的孩子,那依你看,阿鸣待本王如何?” 七安一脸茫然,飞快地抬起头看了祁赞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回道:“回王爷,少爷待王爷是十二分真心,为了王爷,万死不辞。” “是吗?”祁赞若有所思地反问,然后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越过七安离开了。 七安抬头茫然地看向祁赞离开的背影,焦急地自言自语:“看王爷这个反应,少爷是不是没事了?” 祁赞连晚饭也没有吃,直接去了府中常与眼线见面的偏院,独自一人在房中坐着。 直到报过二更天,才有人敲响房门悄悄钻了进来。 祁赞慢吞吞地点上了一盏灯,摇曳的灯火之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淡淡地问道:“宫中是什么情况了?” “回王爷……皇上去过一趟宗人府,可依旧没有阻止得了房将军动用私刑。” 祁赞放在茶桌上的手指骤然收紧,紧紧扣住桌面。 房敏思的手段祁赞自然是知晓的,从前替诏国打仗的时候,多少敌将宁可自尽也不愿落入房敏思的手中,就是因为惧怕房敏思的酷刑折磨。 那些铁打的武将都受不住这般拷打,更何况康鸣一个瓷白透明的少年。 “看来他是真的在意这个侄儿,便是连贤臣的样子也装不下去了。”祁赞讽刺地感慨,而后又道:“他必然会留着阿鸣一口气在等他的好弟弟回京处置。” “你回去守着,明日本王会让房敏思寻到几个证人,务必要在房迅赶回京城之前,坐实了阿鸣的罪名!” “是!”眼线领了命便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祁赞天性多疑,即使知道康鸣性子耿直,一旦认定了便死心塌地,可他终究还是信不过人性,凡事都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那些吏卒虽然得了房敏思的令,可也知道康鸣的身份,加上皇上特地来叮嘱过,他们也不敢过多为难,怕不小心把人给折磨死了,所以后半夜便停了下来,只把康鸣半吊着挂在刑架上立了半晚。 直到白日的阳光透过那狭窄的窗口照在了康鸣脸上,康鸣方才迷迷糊糊地惊醒过来。 经过了一晚上的煎熬,他此时已经面色青灰,几乎提不起任何力气,可他仍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窗外的太阳,嘴角颤抖地扬了起来,庆幸自己安然熬过了一夜。 便离再见到祁赞又近了一步。 可他刚刚高兴起来,房敏思便带人突然冲了进来,左右开弓劈头盖脸地甩了康鸣两个耳光。 “还说人不是你杀的?”康鸣被他打的两耳一片轰鸣,还没有恢复过来,便模糊地听到房敏思的怒吼。 康鸣虚弱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依旧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我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房敏思道:“把人带进来!” 随后,吏卒便带进来了几个人,康鸣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只能认得出其中一人是房儒安身边那个侍卫。 “给我好好认认人!”房敏思压着其中一个平民模样的人粗暴地推到康鸣面前。 那人浑身战栗,怯怯地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康鸣,低声说道:“回,回大人,那日在小民店里买走那块玉佩的,就是他。” 康鸣浑身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说话的人。 他拿进宫中送给房儒安做贺礼的玉佩是祁赞交给他的,从头到尾他连盒子都没有打开过,又怎会成了是他去买来的?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房敏思咬牙道:“安儿不是你杀的?” 康鸣艰难地张了张嘴,可喉间却哽得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也来认认!”房敏思又让房儒安身边的侍卫上前,自己亲手揪住康鸣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大声喝道:“你再认认,他与安儿可有过节!” 侍卫只看了康鸣一眼,便马上低下头,行了个礼道:“回房将军,王夫此前进过一次宫,与小侯爷有过一面之缘。” “仅仅是一面之缘?”房敏思反问。 侍卫又低了低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小人不敢说。” “说!”房敏思用另一只手直接抽出了一边吏卒手上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侍卫尚未开口,康鸣却似乎已经料到了他要说的话,眼睛里的光慢慢熄灭,绝望地看着他。 “那日在宫中,小侯爷说了几句话惹怒了王夫,王夫当时便抽出匕首想对侯爷不利,是小人拦住才让小侯爷免了一劫。”侍卫头垂在胸前,字字清晰地说道。 康鸣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并未完全听懂他说的话。 “就凭这二人的几句话,就可直接定了你的罪!”房敏思狠狠拽着康鸣的头发,冷声说道:“只要你供出祁赞,我尚可饶你一命!” 房敏思几乎已经可以确认康鸣就是杀害房儒安的凶手,可他不能就这样定了康鸣的罪,至少也要带上祁赞,才不枉房儒安惨死。 被关押了将近十个时辰,康鸣第一次红了眼眶,眼神涣散地看着房敏思,张了几次嘴才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与,王爷无关。” 第19章 第 19 章 几个字一出口,便见房敏思垂在身侧的拳头都气得微微颤抖,过了半晌才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祁赞此人,唯一让我佩服的,便是他养狗的本事。” 康鸣睁着眼睛茫茫然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似乎根本听不懂房敏思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大可忍着一个字不说,我留着你一条贱命,待安儿的生父回京,再好好处置你。”房敏思冷冷地说完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康鸣闭上了眼,只觉心底一片苍凉,今日见过房敏思之前,他还满心地期待着祁赞在外面定会想尽办法救他出去,可此时,他只求着死的时候不要太难看。 从青江府来回京城最快也要十日时间,这几日,祁赞过得同样不轻松,几乎一刻都不敢放松。 一方面他知道刑部一直没有断过对康鸣的提审,他怕康鸣年纪轻轻经不住折腾,万一受不住酷刑或者诱惑将这把火引到了他身上便糟了;另一方面,只要没在京城见到房迅的人,便一日不能松懈。 祁赞面容疲惫地算着日子,虽心疼康鸣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了这许多苦,可也知晓为了朝廷大事,个人的牺牲根本算不得什么。 “王爷,外面有人求见。”祁赞正坐在书房里看着凤冲先生的画作发呆之时,门外突然来人通报。 祁赞捏了捏鼻梁,低声问道:“又是那小厮?” 距离康鸣那日进宫已经三日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七安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康鸣的境地之后便日日来求着祁赞救他家少爷,起初祁赞念在康鸣的面子上还能与他好好说上几句,可现在被问得烦了,便连七安的面也不想见了。 “来人自称是秘书少监秦尚德之子秦正简,说是有要事要见王爷。”不料这次却根本不是七安。 祁赞愣了一瞬,马上便想起这人是谁来,皱眉微微思量,便让人将秦正简请了进来。 秦正简今年十六,比康鸣还要小上一岁,从小虽算不得什么养尊处优,可比起康鸣来说也算是个真正的大少爷,浑身上下全是不染世俗的少年气,即使见了祁赞也不似康鸣那般我小心翼翼。 “学生参见王爷。”秦正简刚一进来,便直接跪地给祁赞行了个大礼。 祁赞却不做声,默默盯着秦正简看了许久,然后才动动手指,懒洋洋地道:“起来吧。” 秦正简低头看着地面,干脆地说道:“起不得,学生今日拜访王爷,是来请罪的。” “请罪?何罪之有?”祁赞疑惑地问。 “学生昨日才听说阿鸣出了事,学生晓得王爷与阿鸣情深意切,身为阿鸣的好友,学生愿随王爷进宫替阿鸣作证澄清。”秦正简急切地说道。 祁赞脸色一沉,仔仔细细打量着秦正简,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问:“澄清?澄清何事?” 秦正简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看着祁赞道:“回王爷,学生可以替阿鸣澄清他并非外人所传的疯子,之前他用刀子伤了我也是我们二人之间玩笑过了火,不能代表任何事。” 祁赞自是知晓那件事其中的因果,康鸣为何动的手他比秦正简知道的更清楚,也正因如此,才让他更加厌恶秦正简。 不过就是个泛泛之交,居然敢冒着欺君犯上的重罪去替康鸣作证。 “不必。”祁赞冷声道:“阿鸣是本王的王夫,本王自会有办法替他洗脱冤屈。” 秦正简一脸惊讶,连忙又道:“可是多个证人总比……” “本王说了,此事与你无关!”祁赞厉声打断了秦正简的话,又狠狠咳嗽了几声,方才让人搀扶着起身,道:“本王倦了,让人送他回去!” “王爷!”秦正简跪着朝祁赞的方向走了几步,不死心地喊道。 可祁赞却像是根本听不到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秦正简的视线。 秦正简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地念叨着:“阿鸣,我可是尽力了,但愿你能吉人天相,顺利渡过难关。” 可一连六天时间,名义侯被刺杀一案都毫无进展,皇上也曾几次提议过要找人重新提审康鸣,可全都被房敏思挡了回去,康鸣一直被关押在牢中,到底经受了多少刑罚也只有房敏思才清楚的知晓。 直到第六天,房儒安的亲生父亲房迅从青江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的消息刚刚传入祁赞耳中,祁赞方才为之抖擞,直接带人进了宫。 房敏思还并未反应过来祁赞到底要做什么,只是一心想着要让房迅亲手为房儒安报仇。 房迅的快马刚一踏入京城的大门,房敏思便立即叫人将他拦下,直奔着宫中去了。 可房敏思没想到,祁赞居然比他的动作更快,等他带着房迅进宫的时候,祁赞早已在御书房里等着了。 “祁赞!”房敏思一看到祁赞就红了眼。 祁赞却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又佯装惊讶地看着房迅,道:“房大人回京了?想必也是为了令子的事才匆匆赶回来的?” 房迅得知儿子的死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重击之下又劳累过度,此时面容憔悴几乎站都站不稳,可仍旧满怀恨意地盯着祁赞,连话也不多说一个字。 可祁赞对此毫不在意,反而轻笑了一声,才又道:“不过房大人回来得也正是时候,正好可以见见杀害令子的凶手。” 房敏思一听祁赞这话便变了脸色,紧皱眉头厉声问道:“祁赞!你又在玩什么手段?” 祁赞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还没说一个字,便听内侍通报皇上驾到。 “皇叔让人告诉朕说找到凶手了,可是有办法洗脱阿鸣的冤屈了?”皇上还未进门便焦急地叫道,可马上便见到了房敏思兄弟,立即收了声。 “房爱卿何时回京的?”皇上看着房迅问。 房迅形容枯槁,抬眼虚弱地望了皇上一眼,连行礼也忘了,一张口便流下一行泪来,哽咽地回答:“吾儿逝了,我这个做爹的自然要回来看看。” 皇上讪讪地抿了抿嘴唇,知道他内心悲痛,这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臣这几日为了内子的事一直在催着刑部调查,还特地拜托了杜相找了他的学生替臣来查这件案子。”祁赞却不管他们几人的脸色,自顾自地开口说道。 房敏思一听这话,心底便立即警觉起来,看着祁赞不等发难,便听祁赞又道:“正好当着房大人的面,皇上可以现在就传刑部员外郎段明瑞进宫。” 房敏思虽掌管军政大权,可朝中各部司中都遍布了杜裕微的党羽,刑部员外郎段明瑞便是杜裕微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房敏思一直以来的眼中钉。 “献王这是何意?”房敏思开始觉得脊背发凉。 祁赞却从容一笑,“本王的娇妻还被房将军关在牢中,我自然是想救他出来。”说完,祁赞又看向皇上,道:“请皇上按照大诏律法,立即下旨放人!” “你……” “真凶已然查清,明日一早段明瑞便会亲自主持三法司会审,定会还名义侯一个真相。”祁赞冷声打断了房敏思的话。 “你说真凶便是真凶?”房敏思气急地吼道:“若是拿不出足够的证据,你……” “本王愿意代妻受刑!”祁赞果断地接过房敏思的话,又催促道:“臣恳请皇上下旨释放内子。” 皇上本就对康鸣万分怜惜,此刻听到祁赞如此底气,更是顾不得房敏思的压力,连声答应下来,立即起笔下旨,任凭房敏思气得几乎发昏,却仍旧无法阻止。 祁赞拿到圣旨之后便立刻准备赶去刑部救人,经过房迅身边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在他耳边低语道:“房大人擅离职守,若是边疆无事,那便万事太平;可若是边疆因此失事,恐怕房大人很快便会和令子相见了。” 房氏兄弟均将祁赞的话听了个明白,齐齐铁青了一张脸。 “快!”祁赞刚一出了宫,便绷不住方才满身从容的气势,急切地催促着随身的护卫道:“快快驾车去刑部救人!” 整整九天时间,他只能时不时从探子口中听到关于康鸣的消息,只知晓房敏思动了私刑,可却全然不知康鸣到底受了如何的折磨。 尽管如房敏思所说,康鸣确实只是祁赞手中一颗棋子,可到底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就算狠得下心,却也不能不惦念。 祁赞一路疾行,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刑部大牢,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即让人宣了圣旨,将康鸣从牢中救了出来。 他一直在门口等着,等到几乎失了耐心的时候,才见康鸣被人从牢中背了出来。 祁赞浑身一颤,光是看着康鸣浑身的血污便立刻红了眼,便是连装病都顾不得了,踉跄了两步直冲冲地朝着康鸣迎去。 “阿鸣!”哪怕心中早就做了准备,知晓房敏思的手段绝不会仁慈,可真正见到康鸣的时候,从心窝处传来的锐痛还是压垮了祁赞。 “阿鸣,我来救你了。”祁赞让人把康鸣放上了马车,将少年单薄的身体紧紧拥在怀中,指尖颤抖地轻轻拨弄着康鸣脸颊上沾着血迹的乱发,声音轻柔地道:“阿鸣,你看我一眼,同我说说话。” 直到真切地拥着这具身体入怀,祁赞才知晓原来自己并不如想象那般可以对康鸣毫无顾忌。 “阿鸣?阿鸣!”祁赞听过吏卒交代了康鸣的情况,知道他几日未曾进食,早就已是强弩之末了,可不知为什么,祁赞心里就是难过得发慌,非要让康鸣看他一眼才能心安。 康鸣浑身提不起力气,隐隐约约听到祁赞在叫他的名字,努力了许久才终于微微张开了眼睛,模糊地看见祁赞的轮廓。 “阿鸣!”祁赞俯身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康鸣努力辨认着祁赞的面庞,涣散的目光艰难地在祁赞脸上聚焦成了一点,嘴唇上下开合,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祁赞连忙倾身凑到他面前,柔声哄道:“阿鸣想说什么?” 康鸣支撑不住地复又闭上眼,用尽力气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王爷的事,成了吗?” 祁赞顿时心中大恸。 我也不知道这篇辣鸡文是不是有人在看,所以更新也没什么动力,抱歉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 第20章 第 20 章 祁赞不知康鸣是何时知道的,可想想也能明白,康鸣这么聪明,稍微动动脑子,也该知道究竟是谁要陷害他。 “嗯……”祁赞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然后轻轻碰了碰康鸣的嘴唇,涩声道:“成了。” 康鸣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眼皮无力地抽动了两下,最后静悄悄地合拢。 “阿鸣!”祁赞心中一慌,连忙摇晃了他几下,见人已经失去意识没了反应,立即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催促着往回走。 康鸣的状态实在不好,虚弱得连呼吸都很浅,祁赞一路上根本不敢把人放开,时不时地低头探探他的气息,生怕康鸣悄无声息地就在他怀里断了呼吸。 祁赞心中不可谓不后悔,可后悔又能如何? 祁氏的江山不能丢,他当年受先帝所托,一手带着年幼的皇上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权再次落入外戚之手。 对于祁赞来说,没有任何人的性命安危是凌驾于祁氏的皇权之上的。 皇上派来的御医比祁赞的行动还快,祁赞抱着康鸣回王府的时候,御医已经在王府候着了。 “如何?”御医给康鸣探脉的时候祁赞便一直守在一旁,见御医松开康鸣的手腕,他终于忍不住紧张地问道。 御医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才起身行礼道:“回王爷,王夫身上的伤倒是不碍事,只是内里的损耗,恐怕需要些时日恢复。” 言外之意,便是内伤难愈。 祁赞心尖一痛,垂眼看向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康鸣,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康鸣额头上的血痕,苦涩地说道:“需要什么药材养着你便尽管开,诏国有的,随意取之,诏国无的,本王想尽办法也为他寻来。” 这是他欠康鸣的。 “下官明白。” 祁赞深吸了一口气,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问御医:“他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御医皱眉斟酌了一番,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身体虚弱,快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 祁赞苦笑,手指骚弄着康鸣细软的黑发,俯身凑到他耳边,也不管屋内还守了一大堆的人,直接咬了一口康鸣干裂的嘴唇,眼看着康鸣不舒服地皱了皱脸,他才轻笑了一声,喃喃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守着你了,你快点醒来,等事情尘埃落定,我便把世上最好的都捧到你眼前。” 说完,祁赞便让人叫了李嬷嬷来,吩咐李嬷嬷一定要让人把康鸣给照顾好,而后他便带着人又匆匆离开了。 房敏思那边还有的是麻烦要处理,这个时候他断然不能把心思全都放在康鸣身上。 康鸣到底还年轻,体质不差,比御医预计的时间还要早就醒来了。 刚一睁眼的时候,康鸣怔怔地看着头顶的房梁愣了许久,似乎还想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少爷!你醒了!”七安正好端着药进来,一看到康鸣睁开眼睛了,便高兴地大叫着扑过来。 康鸣艰难地转头,看清来人的长相之后才浑身放松下来,努力扯了扯嘴角。 “你身上那么多伤,我都担心死了,从前在康府的时候大夫人也不曾对你用过这么严厉的刑,那房将军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真相都没调查清楚,就敢对你动刑!”七安眼睛一片红肿,一看便知道是哭了许久。 康鸣眨眨眼仔细地看着他,苦涩地想,他本来还以为找到了世间最亲的人,可没想到到头来最紧张他的还是只有七安一个。 “我回,王府了?”康鸣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对啊!”七安赶紧扶着康鸣起身靠在床头,喂他喝了一口水。 喉间有了滋润,康鸣才觉得舒服了不少,抬眼朝着屋内扫了一圈却不见祁赞的身影,心中难免失落,“王爷呢?” “王爷那天把你带回来就离开了,昨夜回来匆匆看了你一眼,今早又走了,大约是有事要忙。”七安沉默了一下才飞快地回答。 康鸣一听他的话便知是假的,七安是个实在的孩子,一说谎的时候就会慌的加快语速,他跟在康鸣身边这么多年,康鸣一听就听得出来。 “王爷走了之后就根本没有回来看过我,是吗?”康鸣淡淡地问。 七安脸色一变,狠狠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我也不知道王爷有什么事要做,重要到看你一眼都不肯,还有你被关押在牢里的那几天,王爷也……” “别说了。”康鸣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闭上眼睛沉声道:“王爷是何等身份,自然有的是比我更重要的事要看顾。” 七安不服气地张了张嘴,可终究又不愿挑拨他们夫夫间的感情,只能把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几日,朝中都发生了什么事?”康鸣重伤未愈,说了这么许久的话已经是气力不足,强撑着精神又问七安。 七安认真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外人说,刑部主持三司会审,据说真凶是个宫女,之前被名义侯欺辱过,一直怀恨在心,找了个机会就下了手。” 康鸣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看来王爷确实待我不薄,居然还替我想好了后路。” “什么?”七安没听明白康鸣的话。 康鸣没有回答,又问道:“其他呢?还有没有什么大事?” 七安摇摇头,“少爷你太高看我了,我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康鸣自嘲地笑了笑,心想他也比起七安强不了多少,一心一意全都扑在祁赞身上,可最后才知道自己不过也只是那人手中一颗弃子。 “我累了。”康鸣重新躺了下去,闭着眼睛道:“我想先睡一会。” 七安见康鸣神色恹恹,也不忍再打扰,连忙帮康鸣盖好了被子默默退了出去。 康鸣这一觉又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口中又干又渴,房中仅亮着一盏灯,昏昏暗暗,勉强能看得到屋内的轮廓,房中却空无一人,想必人都在门外守着了。 康鸣不愿麻烦旁人,便自己掀开被子下了床,头晕眼花扶着墙壁很艰难地才走到桌边。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可右手刚刚端起茶杯便吃不住力地又摔了下去。 康鸣愣愣看着自己的剧烈颤抖的右手,两眼发昏,身体软软地就要往下跌。 “阿鸣!”祁赞刚好进来,一把抱住了康鸣的身子。 “怎么不叫人?”祁赞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用嘴唇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担忧道:“哪里不舒服?” 康鸣没什么反应,还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回不过神来。 祁赞不知他怎么了,只当他身体不舒服,二话不说把他打横抱起,快步将人又放回到床上。 “怎么这个时辰醒了?”祁赞倒了杯水喂到康鸣嘴边,一边柔声问道。 康鸣并不接下杯子,而是缓缓地抬头看向祁赞,眼眶红彤彤的一片,悄悄握了握右手,却发现手掌根本使不上力气。 康鸣这才明白,原来那几天的牢狱之灾,所毁掉的并不只是他对祁赞的满心倾慕,还葬送了他的未来和梦想。 “怎么了?”祁赞见他神情呆愣,像是失了神一般,心中剧烈地跳动起来,立即说道:“御医就在府中候着,我让人……” “你喂我吧。”祁赞刚要转身离开,康鸣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望着祁赞,虚弱地说道:“我口渴了。” 祁赞见他终于开了口,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小心地喂着康鸣喝下一杯水。 “只要喝水吗?想不想吃点东西?下人说你醒过一次,可也没吃什么东西就又睡了,这几日除了灌下去的药和米汤之外便没吃过什么了,我让嬷嬷去给你做个糖水荷包蛋,好不好?”祁赞看着康鸣乖顺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又疼又麻,难受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这几日,一边处理着朝中的事,一边满心想的都是康鸣,他不敢回来也不敢见康鸣,他怕万一康鸣问起这件事的话自己不知该怎么解释,也怕见到康鸣虚弱的病体。 可偏偏康鸣仍旧这般乖乖的躺在他怀里,非但一句话都没有问过,甚至连一个责备的眼神都没有。 “宝贝。”祁赞忍不住把康鸣紧紧箍在怀中,轻声问道:“身上的伤还疼么?” 康鸣在祁赞怀中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右手无力地握起,感觉着手掌传来的震颤,轻轻摇了摇头。 “那便再睡一会。”祁赞亲亲他。 康鸣乖乖闭上眼睛,可不多一会又睁眼看着祁赞,哑声问道:“王爷知道当初真正应该嫁进王府的人,其实是康进吗?” 祁赞浑身一僵,未等回答,便又听康鸣道:“不过康进从小养尊处优,确实受不得这些严刑拷打。” “阿鸣……” “王爷其实用不着安排那些所谓的证人。”康鸣根本不给祁赞说话的机会,接着又道:“像我这般单纯的傻子,纵使受了凌迟之刑,也断不会污蔑王爷半个字。” 祁赞呼吸一窒,正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康鸣又闭上了眼睛,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下了。 第21章 第 21 章 祁赞看着康鸣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康鸣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太聪明了,他哪怕再笨一些,祁赞都不会这般防备他,也不会在房敏思手上吃这么多的苦。 祁赞帮康鸣拉了拉被子,惆怅地想,原以为事情结束之后好好哄着康鸣就行了,可如今康鸣把他看了个通透,这样的人,祁赞是断不能留在身边的。 祁赞坐在床边默默看了康鸣一会,等到康鸣睡熟了之后才起身离开。 康鸣伤还没有养好,一睡起来又是几个时辰,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睁开眼睛愣了一会,马上又想起昨夜的事,受惊一样连忙撑起身体寻找祁赞,可刚一抬头却两眼一黑,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就又跌了回去。 “少爷!”七安一大早便过来守着,听见康鸣的动静就赶紧过来扶着康鸣的身体,紧张地说道:“早上太医来看过了,说你身体还虚着呢,不能乱动。” 康鸣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无力地靠在床头,看着七安把一早就准备好的粥拿来,勉强喝了几口才问道:“王爷呢?” “每次一醒过来就知道找王爷。”七安搅了搅碗里的粥,终于忍不住低声抱怨:“你一心想着人家,王爷未必惦记你。”康鸣在狱中的那几日,祁赞所有的行为七安都看在眼里,他到底是不是有心要救康鸣,七安自然清楚得很。 康鸣垂眼,“王爷昨夜来看过我。” “啊?”七安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康鸣无奈地道:“你怕是又偷懒睡熟了。”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 康鸣抿了抿嘴,回想起昨夜与祁赞说过的话,心里酸酸涩涩难受得厉害,“大概是我说错了话惹了王爷不痛快,一回来就见不到他人,好不容易见到了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王爷大概是不愿听我的牢骚话。” 七安跟了康鸣几年,见过康鸣对着康家的人发狠的模样,在他心里,康鸣永远是不会低头服输的,可这才进了王府多久,七安便觉得康鸣浑身的气焰全都被祁赞浇了个通透。 “王爷要是真疼你,也不会在意你说了什么。”七安小声嘟囔。 康鸣没说话,伸手想把那碗粥接下来,可是刚一抬起胳膊便发现右手还是颤得厉害,于是又不着痕迹地换成了左手,接过碗把剩下的粥仰头喝了个精光,然后抬头对七安笑了笑,道:“王爷自然是疼我的,我好好养好身体,等王爷回来的时候跟他道个歉,便相安无事又回到从前啦!” 可康鸣却想错了,之后一连几天,祁赞都没再来看过他,他也向府中的人打听过祁赞的情况,知道祁赞一直在府中,可却总是借口又公事要忙,从来都未曾露面。 康鸣一开始还能守得住耐心等着祁赞来看他,可一直等到他身上的伤口都愈合得差不多了,也没有再见过祁赞一面,康鸣才终于觉得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以康鸣的性子,哪里又能老老实实等下去,身体稍微好一些了便忍不住出门去找了秦正简。 府中都是些下人,对朝中的事也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康鸣从那些人嘴里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唯一能打探消息的路子只有秦正简。 秦正简一下了课便被康鸣拦了下来,看清康鸣之后立即乐开了花,直接冲过去将康鸣报了个满怀,兴奋道:“阿鸣你伤都好了?我之前听说那件案子了了,一直就想去王府看你,可我爹不让,我又找不到机会,没想到你居然主动来找我了!” 康鸣见到秦正简这般热情,也跟着高兴起来,“找个地方聊聊吧,我现在的身体可顶不住这么大的太阳。” 秦正简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拉着康鸣上了车,找了一间他经常光顾的茶楼和康鸣坐了下来。 “你的伤如何了?都好利索了吗?看你瘦了不少,有没有弄些好药材补补身子?”刚一歇下,秦正简就迫不及待地问康鸣。 康鸣眼神一暗,忍不住又捏了捏自己的右手,淡淡地说道:“皮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不知还好不好得了。” 秦正简听他的语气不对,正想再关心几句的时候,就听康鸣正色道:“我最近都在府中养伤,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那个案子如何了,你有没有消息?” 秦正简给康鸣倒了杯茶,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名义侯的案子早就结了,是侯爷身边的一个宫女下的手,只不过你运气不好正巧撞上罢了,现在真凶已经定了罪,这件事估计就这么过去了。” 这些是康鸣一早就听说过的,他也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那房将军认了这个结果吗?” 秦正简一乐,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他认不认都无所谓,反正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事儿了。” “怎么?” 秦正简正愁没有地方分享这些事,这下见到康鸣可是打开了话匣子,神神秘秘地说道:“我看这次老天爷都在帮你,惩罚他们平白无故污蔑你,所以才让房氏惹上了大祸!” “前段时间户部刚拨了军费送往清江府,你也知道,那个名义侯的亲爹一直驻守清江边境,这次却因为名义侯出事擅离职守,结果正好那笔军费在他回京期间被人给劫了,你说这得是多大的罪?” 康鸣手上一抖,这才终于明白原来祁赞这盘棋居然已经走了这么久。 从一开始祁赞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房迅,忍辱负重故意让房敏思拔了孟惠舟,又找人杀了房儒安故意惹起房敏思的怒气,以此将房迅调离清江,使计定了房迅一个疏忽职守的重罪,这样一来,清江府这块一直被房氏掌控在手中的军事要地,就可以由祁赞的人全面接管。 房敏思说他不过就是祁赞的一颗棋子,可笑等康鸣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这颗棋子已经变成了一颗弃子。 难怪祁赞再没来看过他,只怕是他现在对祁赞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阿鸣?阿鸣!”秦正简说完之后,见康鸣兀自发呆,便叫了他几声。 康鸣回过神来,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些事王爷没同你说吗?”秦正简好奇地问。 “只怕我现在对他无甚用处,便是连话都懒得同我说了。”康鸣低头苦笑。 “什么?”秦正简没有听清他的喃喃自语。 康鸣没有再复述,而是抬头笑着看向秦正简,道:“我这人从小命就不好,可我偏偏从不信命。” 秦正简愕然地看着康鸣,对他的话更加迷惑了。 康鸣却并未说什么,而是浅浅地又和秦正简聊了几句之后便分开各自回去了。 刚一回到王府,下人便迎上来告诉康鸣说祁赞正在等他,康鸣本来在外面逛了一圈累得不行,可一听到祁赞的名字整个人立马亮了起来,连衣服也顾不得换,便直接飞奔去找祁赞。 祁赞正在房中等着他,见康鸣一推开门便先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用袖口帮他擦着额头上的薄汗,柔声道:“身体还没好利索,怎么这么莽莽撞撞?” 康鸣许久未曾见过祁赞了,上一次见面还是那天的深夜,昏昏沉沉也未曾说过几句话,此刻听到祁赞轻柔的语气,心里止不住地发酸,讷讷地问道:“王爷不生我气了?” 祁赞苦笑,“你吃了这么多的苦,该是你生我的气才是。” 康鸣眼圈一热,伸手圈住祁赞的腰,委屈地说道:“本来是气的,气王爷什么都不同我说,可那天我就是抱怨了几句,你便连着几日都不肯见我……” 祁赞笑着拉下他的手,又顺了顺他的头发,却并未接他的话,而是又问道:“你方才出见秦正简了?” 康鸣一怔,想起之前秦正简送他小楷笔的时候祁赞曾经禁止过他和秦正简有太多往来,康鸣立马紧张起来,慌张地解释:“我就是同他说几句话,聊聊学堂的事,从未与他交心也……” “紧张什么?”祁赞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你身陷囹圄之时,秦正简曾经到府中求过我,说他可以替你开脱解释,我当时为了大局着想并未答应他,可如今想来,他与你年纪相仿,待你又确实情真意切,虽是个庶长子,可他爹爹年岁已长,想必家中衣钵日后也只能由他继承,以后也不会过什么苦日子。” 康鸣听着祁赞的话,浑身发冷,慢慢后退了一步,直勾勾地看着祁赞问:“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赞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身绕到桌边,将桌上放着的一封信件递到康鸣面前,沉声道:“你那日说的不错,你会嫁给本王本就是个错,本王大你十几岁,如今尘埃落定,你也不必再留在王府平白虚耗光阴,莫不如再去找个情投意合的好人家。” 康鸣垂眼看着信封上写得工工整整的“休书”两个字,眼前渐渐弥漫上刺目的鲜红,染满了整片视野,脚下一软直挺挺地跌了下去。 谢谢大家鼓励,感恩!!我尽量多更一些,抱抱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2章 第 22 章 康鸣这一病,来得竟比之前刚从牢中放出来的时候还要凶险,高烧连夜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不得清醒,御医来看过几回都束手无策,热度退不下去,连药也灌不进,只能一刻不离人地照看着,针灸艾炙都用了个遍,直到三天之后才慢慢退了热度。 连着经历了两次如此重病,康鸣原本白嫩的脸庞像是放了气一样迅速干瘪下去,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失了神采,纵是祁赞这般心狠之人,也不忍心多看几眼。 “好好照看着你们家少爷,御医说他今天可能便会清醒,要是醒了便让他吃些东西好好歇着,别再想些伤神的事。”祁赞站在床边看着康鸣,低声对一旁的七安吩咐。 七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开口问道:“王爷……又要走吗?” 祁赞转头看他,眼神凌厉,“谁给你的胆子?一个下人也敢过问这么多?” 七安心里一惊,连忙跪在了祁赞脚边,飞快地磕了几个头,哽咽道:“王爷就看在少爷心心念念只想着您的份上,好歹也等他见过您再走吧!” 祁赞听罢,倒也没有责怪七安多嘴,只是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连再最后看康鸣一眼也没有,就直接大步离开了。 七安抽了抽鼻子,回头看着祁赞的背影,没忍住哭了出来,跪着挪到康鸣的床边,看着康鸣苍白得发青的脸色,委屈得眼泪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祁赞走了之后没有多久,康鸣便醒了。 一开始,七安害怕康鸣问起祁赞的事,便不停在他耳边叨叨些有的没的,一边喂康鸣吃东西,一边给他讲最近京城发生的趣事,生怕康鸣得了空便问起祁赞的事。 可直到伺候康鸣吃了东西喝了药,他始终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只字没有提过祁赞。 这下反而是七安慌了神,小心翼翼地问康鸣:“少爷,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康鸣整个人几乎虚成了个空架子,光是坐着靠在床头都不可抑制地盗汗,身上薄薄的衣衫早就已经湿透了,黏黏腻腻地贴在皮肤上,恹恹地说道:“我能问你什么?反正你也什么都不知道。” 七安表情暗淡,正不知说什么安慰康鸣的时候,又听康鸣问道:“你觉得王府如何?” 七安愣了愣,虽不知康鸣为何突然问及此,可也老老实实地回答:“这里的人都很好的,嬷嬷虽然凶了些,可待我也不差,起码在王府中比在康家的时候像个人了。” 康鸣转头看向窗子的方向,透过小开的窗户看着屋外长得郁郁葱葱的榆树,苦笑着道:“他明知我没有地方可去了,除了这,还能寻个什么好去处呢……” “少爷?”七安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康鸣轻声问他:“七安,你觉得王爷待我如何?” 七安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如果是出事之前,七安还能毫不迟疑地说祁赞对康鸣百般疼爱做不得假,可现在见过了祁赞在康鸣病中仍旧冷冷淡淡的态度,七安反而不敢说话了。 可康鸣却不信邪,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不信那些疼爱都是假的,再说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只要我对他还有用处,他便断不能将我弃之不顾。” 七安还没听懂康鸣的话,便见康鸣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七安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扶着他,急切地问:“少爷你要干嘛?” “帮我收拾收拾,我要进宫。”康鸣闭了闭眼,好不容易等过那阵天旋地转,才冷着脸吩咐道。 “可是你的身体……” “便是这样才好。”康鸣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谁看了都要心疼几分,不借着这个机会,有些事就不好办了。” 七安听着他的话心里就发毛,忐忑地问:“少爷你要进宫干嘛?” 康鸣握住不停发颤的右手,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改命!” 七安担心他的身体,可再三劝阻也劝不住,只能听从康鸣的话,伺候他穿戴整齐,又找了马车送康鸣进宫。 以康鸣的身份,即便没有祁赞的令牌也能随意出入宫廷,尤其现在房敏思自己也正被清江府的事扰得焦头烂额,更没空管宫里的事,所以康鸣进宫倒是没有费多大的周折。 康鸣拖着病体,一路颠簸又吹了风,到达皇后寝宫的时候脸色便已经是惨白一片,可他却丝毫不肯休息,直接跪在寝宫门口求见皇后。 皇后房氏与房儒安从小一起长大,嫁入宫中之后不久便将房儒安也宣进了宫,姐弟俩从小不曾分开过几天,情谊之深更甚之亲生姐弟。 房儒安逝了之后,房氏也跟着大病了几天,病愈就听说了真凶已伏康鸣无罪释放的消息,紧跟着又是边关祸事,叔叔房迅被判入牢,这一系列的变故,让房氏对祁赞恨之入骨,此刻听说康鸣居然还敢来宫中求见,便立即气红了眼,什么礼数仪态都顾不得了,气冲冲地亲自走到康鸣面前,站在数尺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康鸣,愤恨道:“本宫与王夫之间的过节未了,王夫倒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本宫陷害,居然还敢亲自上门挑衅?” 房氏贵为皇后,从小便被房敏思捧为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年纪又比皇上长上几岁,今年二十又三,端得气势十足,与在皇上身边时候那副娇女儿的模样判若两人,表情凌厉杀气凛然,真不愧为将门之女。 康鸣不知何时又起了烧,跪在冰冷的石阶上浑身止不住的发冷,可仍旧强撑着抬头看向房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攒足了力气说道:“康鸣自知有罪,故特来请罪。” 房氏冷笑一声,“请罪?我弟弟一条命就这么没了,你拿什么来赔!”最后一个字一出口,便已经带上了几分颤音。 “别以为有献王护着你,你便能跑来本宫面前耀武扬威。”房氏想起房儒安便忍不住红了眼眶,“本宫现在确实动不了你,可你记得,早晚有一天本宫要让你和献王血债血偿!” 说完,房氏便一甩衣袖转身离开,同时吩咐着身旁的大宫女道:“他愿意跪就让他在这跪着!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能假模假样装到几时!” “娘娘!”康鸣见房氏要离开,连忙跪着匍匐向前几步,虚弱地喘息道:“侯爷临终前,曾拉着我的衣角说过几句话!” 果然,房氏一听到这句话便停下了脚步。 “你与安儿互不相熟,生死关头,他能与你说什么?”房氏头也不回,对康鸣的话抱着几分怀疑。 康鸣一身的冷汗浸透衣衫,眼前发昏几乎不能视物,可仍旧强打起精神大声回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侯爷当时只剩下了一口气,想必也是顾不得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了。” 话音未落,房氏已然落泪,回头望了康鸣一眼,道:“你同本宫进来。” 康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连滚带爬狼狈地站了起来,两眼发昏,几乎是拖着两条腿机械地跟着房氏往前走,全凭意志撑着。 “安儿最后,都同你说了些什么?”房氏带着康鸣进了一间屋子,让左右的人都退了下去,大门一关,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康鸣。 康鸣看她憔悴的脸色,眼睛通红一片,看起来与第一次见到时那光彩照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即便是强势如此,终究也抵不过至亲离去的悲痛。 房氏十五岁进宫,早早就在深宫内苑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她自知自己也不过只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力所能及之处,只有稳坐后位,巩固房敏思在朝中的势力。 她与皇上并非相爱,与房敏思之间也早没了幼时的父女情深,仅剩的女儿柔情,都放在了对房儒安的疼宠之上。 所以房儒安之死,打击最大的不是房迅也不是房敏思,而是她这个做姐姐的。 康鸣唇色青白,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在撑着,一开口便先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发出一声声骇人的哮鸣,过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缓和过来,跪在地上垂着头无力地说道:“回娘娘,我与侯爷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许是身世相似,侯爷便对我的身世多问了几句。” 房氏看着康鸣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时方才想起康鸣的身世来,又听闻祁赞的所作所为,料想康鸣也只是祁赞手中的一个工具而已,不免想起惨死的房儒安,心下一软,板着脸让康鸣起身坐下,然后才又问道:“他都问你什么了?” “问起我娘亲的事。”康鸣说着,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添油加醋地将那日在宫门前房儒安与他的会面同房氏讲了一遍。 房氏听得动容,可还不等她开口再问什么,外面便有人通报说献王来了。 康鸣整个人昏昏沉沉,便是连旁人的话听得也不真切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祁赞已经不顾礼数直接冲了进来,气冲冲地拉起康鸣,只和房氏交代了一声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又离开了。 康鸣脚下虚浮,根本跟不上祁赞的脚步,几次都差点摔倒,到最后几乎是被祁赞拖着往前走,一段路对康鸣来说像是几万里一样长,直到被祁赞重重地甩上了轿子,他才晃晃头回过神来,勉强睁开眼睛看向祁赞。 “谁让你进宫的?”祁赞铁青着脸冷声质问。 康鸣茫然地眨了眨眼,迟钝地看着祁赞,似乎并不明白祁赞又在生什么气。 “我如今与房敏思势同水火,这个要命的关头,你单枪匹马闯进宫求见房后,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祁赞怒气冲冲地骂道。 第23章 第 23 章 康鸣抬头看着祁赞,虽然脑子已经糊成了一片几乎看不清祁赞的面容,可他这几句话,依旧烙印一样刻在了康鸣心里。 哪怕在写过休书之后,祁赞依然还会担心他的安危,还会不惜得罪房后也要闯进宫带他离开,康鸣觉得一切都值了。 “别生气行吗?”康鸣伸手抓住了祁赞的衣袖,小声说道:“宫中耳目众多,等回去我再和你解释,行吗?” 祁赞胸中一口闷气,冷冷地看着康鸣,抓着他的手腕刚想甩开,便被康鸣炽热的体温给惊了。 “怎么这么烫?”祁赞连忙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康鸣红着眼睛拉下祁赞的手,低头在他手心里很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又抬头看着祁赞问道:“你还疼我吗?” 祁赞看着康鸣可怜巴巴的眼神,觉得手心的吻痕像是被烧过一样火辣辣地疼着。 理智告诉他,这般听话通透的孩子理应去过他自己的生活,朝中这些尔虞我诈与他半分不相干;可祁赞背负的责任又告诉他,家国天下、社稷江山,随便哪一样都比康鸣的性命重要万分,他自己都可以放弃所有巩固祁家的江山,怎么康鸣不行? 祁赞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反手握住了康鸣的手,探身也上了轿子里。 康鸣鼻子一酸,默默靠在祁赞肩头,把脸埋在祁赞的肩窝,深深嗅了一口祁赞的气息,方才觉得一切像是又重新真实了起来。 “王爷,我还有用的。”康鸣浑身放松,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靠在祁赞身上失去了意识。 祁赞听了康鸣的话,心中难免有所触动,低头看向康鸣漂亮的面庞,轻轻用手托住了他虚软下滑的身体。 康鸣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好不容易刚褪下的热度又烧了起来,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睡梦中呓语不断,身上的冷汗像是要把他所有的生命力都带走一般不停地往外冒,便是御医也被这不要命似的流汗给吓住了。 好在康鸣虽然身体耗损得严重,可到底还是年轻,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消停了下来。 祁赞这次倒是没有再离开,一整夜都陪在康鸣身边,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言语过,一夜的时间就只盯着康鸣看,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天亮没多久,康鸣终于睡醒了,虚弱地睁开眼睛,先是恍惚了片刻,随即一偏头看到端坐在床边的祁赞,整张脸立刻有了生气,开心地笑了起来,声音软软地道:“我还以为醒来又见不到你了。” 祁赞没什么表情,盯着康鸣看了一会才终于有了动作,拿起一边放着的棉布轻轻帮他擦拭去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声音沙哑地问道:“好些了么?若是还不舒服我就去叫御医进来。” “你若是陪着我,我便什么病痛都没了。”康鸣贪恋地看着祁赞,悄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用手指小心地勾住了祁赞宽大的衣袖。 “王爷,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自知之明的。”康鸣用手指紧紧勾住祁赞的袖口说道:“康鸣出身卑微,从不敢奢求王爷全心全意,只是康鸣活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才觉得王府里像是个家了,王爷能不能别让我走?” 康鸣说这话时虽是在笑着的,可眼睛里点点泪光闪烁,加上他苍白虚弱的脸色,整个人有种易碎脆弱的美感,纵使有铁石心肠,祁赞也不忍心在这时拒绝他。 也难怪房后这般人物,也难抵康鸣的几句哀求,在这要命的关头也能让康鸣进门。 康鸣说的不错,他确实还有些用处,也确实是把好刀。 “我不想连累你。”祁赞叹息地拉起康鸣的手温柔地亲了一口,道:“你还年轻,受这一次罪还不够么?” 自从在宫中见过房儒安之死后,康鸣一颗心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捅破了一般一直汩汩地往里灌着冷风,冰得他浑身都跟着发冷,可直到听到祁赞口中说出这句话,他才真正又重新暖了起来。 若是曾得一个人如此关心,哪怕真的替祁赞去死,康鸣也觉得死得其所。 康鸣吸吸鼻子,并未回答祁赞的话,而是正色道:“清江府的事,康鸣帮不上忙,可我知道,欲推房,先废后,康鸣有一个法子,能堵住朝中悠悠众口,让皇上顺理成章废除房氏的后位。” 祁赞却笑了,想他还以为康鸣究竟要做什么,却不想居然说出这般天真的话来,果然还是年少轻狂。 他只能无奈道:“若是这般容易,我又何苦如此大费周章?你年纪轻轻,这些事你就不要……” “房后到底是女人,她嫁入宫中这许多年都未曾有过子嗣,深宫之中无人可以依靠,便将所有柔情倾注于房儒安一人身上。”康鸣激动地打断了祁赞的话,“她与房儒安既是姐弟又像母子,我比房儒安大不了多少,又是房儒安死前最后见过的人,哄着这样一个女人开心,太容易了。” 祁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认真问道:“你有何计策?” 康鸣看着祁赞略带期待的眼神,心中终于有了几分欣喜,连忙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诏国以法立国,以天命祐民安,玄学巫术既能祈福就也能用来害人。” “你要做什么?” “我明日再进宫见房后一次,会想办法让她说服皇上与她在房儒安五七之时一同去太庙祭拜。”康鸣说到这,突然颜面咳嗽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过了许久才又接着说道:“到时王爷便只要想法子带人搜挖皇上途径之处,泥土之下,定会搜出房后欲用巫蛊之术陷害天子的证据。” 言外之意,便是让祁赞在皇上途经的路上事先埋下写着皇上八字的巫蛊娃娃,到时便可以将此事全都推在房后身上。 祸国妖后,必然留不得,甚至按照诏国律法,理应满门抄斩。 祁赞看着康鸣眼中流露出的点点亮光,仿佛从这目光中又看到十几年前的自己,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只是他当年是为了守住属于祁家的帝位,而康鸣又是为何甘愿背负这般深重的罪孽? “阿鸣,你果然聪慧过人。”祁赞却未曾将心中的震惊表露分毫,只是展臂将康鸣拥入怀中,在他发顶落下一吻,柔声说道。 康鸣眼中酸涩,悄悄用使不上力气的右手圈住了祁赞的腰身,想起大婚当日祁赞在他耳边说过的话。 如果他也沾满一身鲜血,是否便足以与祁赞相配了? 如此计谋,祁赞自然立刻答应下来,让康鸣休息了一日之后,便又让他进宫见房后了。 可不想康鸣去的不是时候,他到了皇后寝宫的时候才得知原来皇上也正在此处。 可通报的人已经进去了,他又不能这时候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在外面等着。 本以为有皇上在场,房后未必会痛快见他,康鸣已经做好了要在寝宫门口站上一天才能得见房后一面的准备,却不料通报的内侍很快便又出来了,直接请康鸣进门。 康鸣心中疑惑,可既然走到这个地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只好被人带着一同进去了。 谁知刚一进门,还不等康鸣行礼,便听得皇上有些紧张的问道:“阿鸣身体好些了么?听替你诊治的御医说你受了不少的内伤,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就能随意走动了?皇叔也不看着你么?” 康鸣有些讶异地抬头看过去,只见少年天子面上写满了关切,确实不像是做做样子,倒像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体。 “回皇上,康鸣年纪轻,恢复起来自然也快,已经没什么事了。”康鸣跪下扣了个头,低声回道。 房后就坐在皇上旁边,一脸漠然地看着康鸣,道:“前日被献王心急火燎地带走了,本宫还当王夫不会再踏入这寝宫半步,怎么?献王又让王夫来做什么?” 康鸣心里一沉,果然那天好不容易才把房后说动了几分,被祁赞这么一搅和便又回到了原点。 “皇后何必这般挖苦?”可正当康鸣思索如何回应之时,便听皇上开口替他解围:“皇后为了儒安的事伤心劳神朕可以理解,可这件事中最无辜难道不是阿鸣么?他平白无故受了这许多苦楚,皇后若是还有几分怜悯之心,便少说几句。” 话音未落,皇上便直接起身走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俯身拉着康鸣的手想将他扶起来。 康鸣受宠若惊,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可却没想到皇上捏了捏他的右手后立即皱起眉头,抬眼看着他质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康鸣一愣。 自从受伤之后,他与祁赞也亲近过许多次,可祁赞却从未发现过他右手的异样,没想到皇上却能这么执掌之间便一眼看穿他的伤势。 “可是在狱中受了伤?御医怎么说?要多久才会好?”皇上见康鸣不答话,便连串地又接着问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4章 第 24 章 “……没事。”康鸣古怪地看着皇上,慢慢把手抽了回来,微微颔首道:“没什么大碍。” 皇后坐在后面,看着自己的夫君对另外一个少年嘘寒问暖,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看着康鸣道:“献王自然会照顾王夫,皇上又何必替王爷操这个心?” 皇上大约也自知失态,讪讪地收回手,可目光还是黏在康鸣身上舍不得移开,过了好一会才又说:“身体还没恢复就该好好养着,就被总往宫里走动了。” 康鸣是为何背上房儒安之死这口黑锅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上不愿他在宫中出现,就是不愿意他再无端惹上是非。 康鸣飞快地抬头看了房后一眼,心思开始飞快地转了起来。 他本是来想办法让皇后去劝说皇上去太庙探望房儒安的,可哪想到皇上本尊在此,他根本毫无机会。 “怎么了?”皇上看康鸣沉默良久,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康鸣抬头看他,这是一幅与祁赞有着八分相似却带了十分稚气的少年面庞,眼神不似祁赞那般幽深,康鸣可以从这双眼睛里明显地看出他的心思。 康鸣忽然对这位与自己同般年纪的少年天子充满了嫉妒。 康鸣忽然眼圈一红,撩起衣摆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皇上被他吓了一跳,皱眉正要扶他起来的时候,却见康鸣对着房后的方向磕了个头,哽咽道:“那日来找娘娘,有话还没有说完。” 房后眉头轻皱,听着康鸣又说道:“康鸣出身不好,从小没人教养也没读过多少书,天生一副直肠子,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起来说话。”皇上伸手便想去拉康鸣起来。 “皇上拉他做什么?让他跪着!”房后冷声道:“臣妾就想听听,王夫到底说与臣妾说些什么话!” 康鸣抬起头来,眼中泪光点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皇上,然后才声音沙哑地说道:“那日侯爷临终前,拉着康鸣的衣角只来得及说了三个字——” 房后眼眶微红,抓紧了扶手,咬紧牙关仿佛想把康鸣身上盯出个窟窿一般死死看着他。 “找皇上。”康鸣继续说道。 皇上闻言眼神微微一变,心中多少生出了几分不忍。 房儒安进宫也有几年了,许是宫中没有年纪相仿的玩伴,房后又总是像个长辈一样管教他许多,所以房儒安便格外喜欢与皇上待在一块儿。 可因着对房敏思和房后的厌恶,皇上便从也没有给过房儒安什么好脸色,现在想来,确实亏欠那少年良多。 “侯爷身边的侍卫也能证明,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确实与侯爷绊了几嘴,可起因也是因为皇上在御书房里向着我说了几句话,我想,侯爷大抵对皇上是十分喜爱的。” 康鸣说完,便陷入了满室的寂静。 “康鸣只有这几句话想同娘娘说的,虽然也知道不过是几句没什么用处的废话,可我心中到底对侯爷有愧疚,好歹把他最后的心意传达出来,便也能让侯爷走得安心些。”过了很长时间,康鸣闷闷的声音才又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静默。 房后吸了吸鼻子,努力不去想房儒安生前最后都经历了些什么,也不愿去设想年幼的弟弟还有多少未了结的心愿,只是看着康鸣冷笑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康鸣垂眼,身体还微微发着抖,一副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模样。 皇上却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开口替他解围:“你为难他作甚?他受的冤枉还不够么?难不成将这些事都藏着掖着,让儒安比不上眼才好?” 皇后的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来,连忙撇过头去不看康鸣。 “滚出去!”过了好一会,皇后才平复好了情绪,对着康鸣骂道。 康鸣瑟缩了一下,也不知是真被吓着了还是装的,抬头看了一眼皇上,不敢多说一言,低着头便一步步退了出去。 “皇上待他倒真是不错。”康鸣走后,皇后突然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 皇上还在看着康鸣离开的方向出神,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还愣了一瞬,抿着嘴冷冷地看向房后。 房后双眼通红,却强忍着不肯在皇上面前落泪,两人四目相望沉默了良久,她才开口说道:“臣妾入宫这些年,从未开口求过皇上什么……”说着,皇后突然上前一步跪在了皇上面前,哽咽道:“看在安儿临死之前还惦念着皇上的份上,臣妾求皇上去太庙再同他说几句话罢!” 皇上心中酸涩不已,想起方才康鸣的话,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康鸣出去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故意慢吞吞地在皇后的寝宫附近转悠着,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一般,脚步缓慢地一步步走着。 很快,他的动作便引起了侍卫的注意,一行值班的侍卫过来警告他快些离开,康鸣抬眼在这几个侍卫中仔细地搜寻着,好不容易才在这些人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你是之前侯爷身边的人吗?”康鸣也不管这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模样,直接走过去对着那侍卫问道。 康鸣还在狱中的时候,这侍卫也曾作证陷害过他,因此此刻见到康鸣,他还有些不知所措,皱着眉头微微后退了一步,才谨慎地答道:“回王夫,小人如今是娘娘身边的护卫。” “我有话要同你说几句,行吗?”康鸣放低了姿态,低声问道。 侍卫有些迟疑,吃不准康鸣是什么意思,他虽然是祁赞的眼线,可在宫中却无人知晓这个身份,如今康鸣贸然前来与他搭话,他自然全身都警备起来。 康鸣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苦涩一笑,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极其精巧的小荷包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娘生前为我做的,第一次在宫中见过侯爷之后,我便一直想找机会把这个给他,可是……” “我的身份摆在这,怕是也没有什么机会去见侯爷了,你若是有心,就在侯爷做七的时候,找个机会帮我烧给他吧,替我跟他说,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儿的娘亲。”康鸣眼睛亮晶晶的,几句话说得真诚而又动人。 侍卫被他的雀儿般的眼神给打动了,鬼使神差地伸手将荷包接了过来。 康鸣脸上立即现出了笑容,微微行了个礼,道:“多谢!”说完,康鸣便再没过多停留,快步离开了。 侍卫拿着荷包,抬头愣愣地看着康鸣的背影,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小侯爷就算不是他害的,跟他也必然有几分关联,这是拿着人情换个心安呢,搞不好这位王夫现在每天一闭上眼就是小侯爷来向他索命呢!”不知是哪个侍卫,开口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康鸣回府的时候,祁赞又不知去了哪里,他一进门,七安便直冲冲地朝他跑了过来,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连声问:“少爷你进宫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皇后没有为难你吧?” 康鸣失笑,“我若是遇到了什么,你现在还能见得到我吗?” 七安松了口气一般,叹息道:“我就是怕你又遇到什么事嘛,王爷也不知会不会救你。” 康鸣眼神一暗,敛起笑容拉着七安说:“我不会有事的,从小到大我什么样的苦没吃过?王爷想要一条乖乖听话的狗,我就连叫都不会叫一声,从前我不懂这个道理,总把带刺的铠甲穿在外面招人厌烦,现在我明白了,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得懂得怎么装可怜。” 七安看着康鸣,总觉得他家少爷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变了。 “总之你不用担心。”康鸣知道他听不懂,只是摸摸他的头,低声道:“当年我带你回来的时候就说过,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让你饿着,王府这么好,我绝对不会再过回从前吃苦的日子。” 七安听得云里雾里,可康鸣眼中的亮光他看得懂,便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只管跟着少爷就好了。” 康鸣这才满意地笑了,“就是这个意思。” 二人说话间,祁赞便赶了回来,还没到门口就先听到他的咳嗽声。 康鸣连忙放开七安,转身去门口迎着祁赞。 “什么时候回来的?”祁赞刚一进来,先摸了摸康鸣的脸。 康鸣倒也不避讳外人,直接偏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回来有一会了。” 祁赞看着康鸣,总觉得自从狱中出来之后,这孩子变得瑟瑟缩缩,再不复之前那般气焰了。 “事情办得如何?”祁赞跟康鸣一同进去,让两侧的随从都退了出去,这才放心地问康鸣。 康鸣给祁赞倒了杯茶水,然后乖乖地站在祁赞身边,手指一直不安地卷着自己的衣带,过了很久才低声回答:“我也说不好,我进宫的时候皇上在呢……说什么也不方便。” 祁赞皱眉,还未等他说什么,便看康鸣俯身半跪在他的脚边,仰头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怯怯地问:“要是我这次办砸了,我还能再想办法的,王爷你别怪我,行吗?” 祁赞垂眼看着康鸣,心里密密麻麻疼了起来。 初初见面时那个会耍脾气会斗狠的少年哪去了? 阿鸣终于也变成卑鄙的成年人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其实祁赞本也没有指望着康鸣能做成什么大事,毕竟康鸣做事冲动不懂收敛,没有城府又睚眦必报,空有个聪明的脑袋却不知怎么好好利用。 祁赞看着康鸣,心中不禁生出许多怜惜,摸摸他的头柔声道:“阿鸣,你不用这般低声下气,你本就做不来这些事,之前的是我对你不起,你恨我也是应该,只是以后的路,你无须再这般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康鸣连忙辩解。 祁赞却不接话,只是抚摸着康鸣的头发,看着康鸣湿漉漉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阿鸣,那日我与你提过的,你考虑得怎么样?” 康鸣浑身一僵,低下头看着地面,面无表情地道:“王爷什么都没和我提过。” “阿鸣,你不能一直……” “有什么不能的?”康鸣抬起头,激动地说道:“我什么都不求了,也不求王爷喜欢,你就当用一串糖画换了一条听话的狗,这样也不行吗?” 祁赞震惊地看着康鸣,老半天才想起康鸣口中说的是他刚嫁进王府第二天的时候,自己替他在康夫人面前出气的事。 康鸣飞快地眨掉眼睛里的泪水,又向前靠了靠,趴在祁赞的大腿上蹭了蹭,“最多我答应你,等哪天你要是遇到了想真心待的那个人,我不用你开口,自己会主动离开,行不行?” 这小孩天生命苦,选择不了出身也选择不了自己的去留,即便是嫁入王府,也是被祁赞一步步算计着推到了如今这个位置,现在又听到他这么可怜巴巴地哀求,祁赞纵使铁石心肠也实在狠不下心再去赶他走。 祁赞叹了口气,正想着怎么回应康鸣的时候,却见康鸣突然抬起头来,伸手捧住了他的脸,直接吻住了祁赞的唇。 祁赞睁大了眼睛,不等推开康鸣,这小孩已经起身跨坐在了他身上,俯身激烈而又虔诚地深深在祁赞唇上啃咬着,气息密密地喷在祁赞脸上,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几乎喘不上气的时候,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祁赞,笑着说道:“可是在那之前,你还是属于我的。” 祁赞定定地看着康鸣,难以想象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少年还躺在他怀里不知床笫之事,而现在却笑得这般妩媚又漂亮,简直判若两人。 祁赞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沦陷在康鸣漂亮勾人的笑容里,一想到这是他一手培养出的作品,他心中便充满了骄傲,喉结狠狠滚动了几下,然后直接抱起康鸣。 “宝贝,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么?”祁赞低头亲吻着康鸣的额头。 康鸣眨眨眼并不说话,而是把手默默伸进了祁赞的衣襟深处。 祁赞眸色一暗,抱着康鸣快步走到了床边。 初次与康鸣行鱼水之欢时的那种愧疚和迟疑已然消失不见,雄性的**占据了理智,直到把康鸣狠狠压在身下欺负之后,祁赞才恍惚地想,这哪里是一只听话的狗,分明就是只会勾人的猫儿。 祁赞虽然装得病歪歪的模样,可实际上体力却一点都不差,加上康鸣现在身子虚,几乎折腾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祁赞才餍足地放过他。 祁赞侧躺着看着康鸣的睡脸,手指轻轻划过康鸣脸上一道还未完全愈合的鞭痕,低垂着眼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掀开被子下床,起身走了出去。 “王爷,王夫在里头吗?”刚一出门,祁赞便迎面撞上了李嬷嬷。 祁赞低头看了一眼嬷嬷手里端着的参茶,笑了笑打趣道:“嬷嬷如今是越来越关心阿鸣了。” 嬷嬷一怔,悄悄往房间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稍微拉着祁赞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放心地说道:“王爷,您最近忙着办大事,老奴本不该多嘴,可我看王夫也着实可怜……就刚从牢中回来的那几天,病的眼睛都睁不开,还每天眼巴巴地盼着您回来,他到底年纪小,吃了这么多苦,老奴看着属实揪心。” 祁赞定定地看着嬷嬷手上端着的参茶,等嬷嬷把话说完才笑了笑,道:“上至帝王官家,下至黎民百姓,这天下谁人不在受苦?” “可王夫本不该——” 祁赞脸色一沉,直接打断了嬷嬷的话:“世上就没有不该的事,我这一路如何走过来的,嬷嬷是都看在眼里的,这些苦我难道就应该吃么?” 嬷嬷哑然,苦涩地叹了口气,“是老奴多嘴了。” “阿鸣方才累着了,麻烦嬷嬷进去伺候着,他现在身子虚,嬷嬷仔细些。”祁赞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嘱咐着,刚说完这些话,抬头便看见了康鸣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陪嫁小厮就站点不远处,也不知站了多久,将他的话听去了多少。 祁赞也不怕他和康鸣说些什么,毕竟康鸣方才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想要留在他身边,也不在意能得到多少。 “你也一起进去伺候着吧。”祁赞刚说完,抬眼便见到王府的东北角飘起了一缕淡淡的青烟,祁赞眼神微微一变,又紧接着恢复了正常,和嬷嬷交代了几句便快步离开了。 “方才都听去了多少?”祁赞一走,嬷嬷便板着脸问七安。 七安低着头用手指卷着衣角,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小的什么都没听到。” 嬷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催促着七安进房。 祁赞离开之后便直奔着他经常与宫中眼线见面的偏院去了。 祁赞到的时候,那个侍卫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他了,祁赞进屋坐下,还未等开口,便听侍卫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夫今日又进宫,王爷可是要有什么新计划?” 祁赞动作悠然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神态自若地答道:“无事,他进宫可还发生什么事了?” 康鸣的计划,祁赞也持了保留态度,毕竟整垮房氏的事他计划了这么多年,走到今天这一步,更要越发谨慎,实在没指望一个少年能做成什么大事,所以这件事除了他们二人知晓之外,祁赞并没有对旁人说过。 不过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康鸣所说的一样,能一举废后推房,那祁赞倒也是乐意之至。 “当时小人在外面巡逻,不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王夫进宫的时候皇上也在。”侍卫仔细地交代着。 祁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些话他早就在康鸣那里听过了,倒也没什么稀奇。 “宫中可有什么动静?”祁赞又问。 侍卫想了想才回答:“倒是没什么异常,不过听娘娘身边的人说,似乎小侯爷最后做七的时候,皇上大约也会去。” 君拜臣子,自古以来便鲜有此例,不过皇上虽贵为人君却始终受房氏一脉牵制,而今祁赞为了拔除房迅在清江府的势力而得罪了房敏思,皇上为表立场,在这个时候探望已故的名义侯,在外人看来便成了皇上表明立场的手段了。 侍卫不懂,祁赞却是心知肚明。 听罢不禁低声笑了出来,低声道:“这孩子倒是有些手段。”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说动房后劝说皇上。 只要皇后一废,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按照律法将房氏满门抄斩,要么就是逼着房敏思出兵篡位。 “只不过还有一件事……”侍卫顿了顿,又迟疑地说道。 祁赞抬眼看他。 侍卫拿出康鸣给他的那个小荷包来递给祁赞,低声道:“王夫出宫之前,特地找到了小人,让我把这个在侯爷做七之时想办法替他烧给侯爷。” 祁赞接过这只小荷包,皱着眉头仔细端量着,“烧给房儒安?”康鸣虽然做事冲动了些,可却不像是这般心软之人,十几岁的孩子就能带着凶器随时准备和人斗狠,怎么会因为一条不是因为自己而死的人命这般费心? “想必是觉得愧对侯爷罢。”侍卫小心地猜测,又看着祁赞的脸色问:“这件事,小人要不要替王夫办了?” 祁赞没有接话,还是一直摸索着那只荷包,突然摸到了荷包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祁赞表情凝重地将荷包打开,翻出了里面放着的一片小纸条。 “上面……是王爷的生辰八字。”侍卫小心翼翼地回答。 祁赞看着纸条上面写着的小字,果然是自己的生辰八字。 依照康鸣的计策,名义侯做七之日,便是他利用巫蛊之术陷害房后之时,当日在场所有与房后有关之人必然都要接受盘查,如此敏感时期,皇后身边的亲信侍卫手中带着写有献王八字的荷包,定然会当场定罪。 纵使祁赞想保,也无能为力。 祁赞暗自心惊,康鸣的心思竟然这般深沉,恐怕也是记恨侍卫当日陷害他之事,才出此计谋置人于死地。 “王爷?”侍卫见祁赞不语,试探地叫了一声。 祁赞收敛心神,抬头盯着侍卫看了良久,而后才又将荷包交还回去,起身淡淡道:“王夫难得与你开口,如此小事,便替他做了吧。” 算算签约差不多将近四年半的时间了,不算废稿写了也快四百万字了,最近两年多的时间里,不管我写什么题材什么类型,永远无人问津,写文开始让我特别痛苦,每天点开文档先对着电脑哭一会,撑着码完字发布章节,看着空空如也的评论区再哭一会。 太难受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只有我这么垃圾,花了四年多的时间去做一件事,最后还是一事无成菜得连狗都不如。 大概抱只狗坐在电脑前按键盘,都比我写得好吧。 一直忍着不在作话里说一个字,生怕透露太多负能量,不过想想,其实发泄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可能根本也没有人看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6章 第 26 章 祁赞回去的时候,康鸣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听到门口有声音就赶紧眼巴巴地看过来,见到祁赞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亮了,迫不及待地倾着身子努力望向祁赞,高兴道:“我还以为王爷又不回来了。” 前些日子他在病中,日日等着盼着祁赞来看他一眼,如今自己主动把自己送上了祁赞的床,一觉醒来还是见不到祁赞的人,康鸣还以为自己这些事又白做了。 “我能到哪去?”祁赞好笑地坐在床头,俯身轻轻咬了一下康鸣干涩的嘴唇。 康鸣抬眼深深地看进祁赞的眼睛里,半真半假笑眯眯地说道:“反正你只要不跟我在一起,哪里都能去。” 祁赞无奈,叹息道:“宝贝,我都是为了你好,你……” “我不要你为我好。”康鸣及时打断了祁赞的话,像只赌气的猫儿一样把头别到一边,声音沙哑地委屈道:“你给的又不是我想要的。” 祁赞默默在心里想,可是康鸣想要的他又给不了。 “刚才嬷嬷来送吃的,你吃了吗?”祁赞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一边理着康鸣的长发转而问道。 康鸣心中一阵失落,却仍旧并未表现出分毫,只是低声回答:“嬷嬷说是你特意让人给我准备的,我就都吃光了,这会七安刚把碗碟收下去。” “这么乖?”祁赞笑着跟他打趣:“阿鸣这般听话,本王是不是要奖励你点什么?” 康鸣这才终于转过头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期待。 祁赞低头亲亲他,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然后直接搂着康鸣躺了下去,面对面地看着康鸣说道:“不如告诉阿鸣一个好消息,如何?” 康鸣眨了眨眼,稍微想想就知道了,脸上带着光地说:“是不是宫里传消息了?皇上要一同去祭拜房儒安了?” 祁赞把脸埋在康鸣的肩窝,闷声笑了出来,无奈道:“宝贝,你怎么这么聪明?” 康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祁赞带来的这个消息背后的含义其实远远比这个消息本身更让康鸣激动。 祁赞知道了宫中的动向,就证明他已经见过宫中的眼线了,也一定知道了他偷偷给出去的那只荷包,那是不是就等于祁赞默许了那只荷包,也默许了他悄悄做的这些小动作? “若是这事真的成了,那你可就是我们大诏国的功臣了。”祁赞搂紧了康鸣,高兴地说道。 康鸣抿着唇羞涩地笑了,闭上眼睛感受着祁赞火热的体温,心想他才不要做什么大诏国的功臣,他费尽心思,无非就是想向祁赞证明,他并非随便用过就能一脚踹开的工具。 康鸣悄悄在被子里攥了攥右手,依旧颤抖无力,也不知还会不会痊愈了。 他忍不住深深嗅了嗅祁赞身上的气息,闭上眼睛想,他曾经的梦想和努力几乎一夜之间全都崩塌了,现在除了抱住眼前这个男人,康鸣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房儒安的祭祀之礼,祁赞和康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允许出席的,却也恰好给了祁赞一个出去避嫌的机会。 两日之后,祁赞便以出京养身之名,携康鸣去了位于北部的一座别院。 这还是康鸣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京城,去一个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一路上康鸣都异常亢奋,坐在马车里也没老实过,隔一会就要掀开帘子向外张望一阵子,眼睛里全都是好奇的光芒。 祁赞在一边看着好笑,这还是他与康鸣相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康鸣脸上露出这般孩子气的表情。 “这一路都是荒山野岭,连个集市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娇妻不来靠他,祁赞便只能自己主动靠过去,搂着康鸣的腰身,下巴垫在康鸣的肩膀上好笑地问道。 “京城可没有这么好看的青山绿水。”康鸣眼睛里闪着光,“可惜——” “可惜什么?”祁赞见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住,奇怪地问。 康鸣眼神一黯,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苦笑道:“可惜我不会画画,不然能将这美景落于纸上保存起来就好了。” 祁赞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带着笑意说道:“就算你会画,也未必能画得出这番景色,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就央人去找凤冲先生替你画一幅,如何?” 康鸣垂下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地感慨:“只怕现在的凤冲先生,也画不出这样的美景了。” 祁赞听罢哈哈大笑,“最近画市上确实很久未曾见过先生的画作,等这些事摆平了,我便让人去联系先生给阿鸣做一副画来。” 康鸣抿了抿嘴唇并未说话,而是挣开祁赞的怀抱起身拿了一盘糕点,掀开马车的帘子递给了和车夫一同坐在外面的七安。 主仆二人又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过了好一会康鸣才笑眯眯地又坐了回来,把糕点留给了外面的七安。 “你们主仆关系也未免太好了些?”祁赞无奈道:“都敢把本王一个人扔在这,出去和一个小厮亲近半天。” 康鸣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解释说:“我们俩,与平常的主仆不同的。” 他母亲去世得早,在康府中人人都能欺他一头,就连康进养的狗都比他高上一等,如果不是捡了七安回来相依为命,他说不定早就忍不住杀了康府的人了。 这样的感情,祁赞这般尊贵的身份,自然是理解不了的。 他也无意解释,旅途漫长,索性又央着祁赞给他讲讲故事解闷。 自康鸣嫁入王府之后,面上看着虽受着祁赞百般疼宠,可他自己晓得日日夜夜无时不在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祁赞,后来又发生了房儒安的事,他便从未得了一日的消停。 却没想到反而在这远离京城的空当,得了片刻的清闲。 从出京到献王别院,差不多行了三日的路程。康鸣到底身子受了重创还未恢复,头两日还精神饱满,到了第三日便没了精神头,从白日里就一直靠着祁赞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傍晚到了目的地,他也还是昏昏沉沉并未清醒。 祁赞只好让人把康鸣背了进去,放在床上好生睡了一觉。 康鸣也不知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多长时间,只记得昏昏沉沉像是做了一场大梦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应当已经是到了别院。 “少爷你醒了?”七安就在一边坐着发呆,看到康鸣睁开眼睛,立刻凑了上来,关切地说道:“你这一觉也睡得太久了些,我还当你又是生病了。” 康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随口回答:“可能路上太累了。” “你又找王爷呢?”七安一脸不爽地看着康鸣。 康鸣这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无奈道:“所以王爷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王爷去哪也不会知会我一声……”七安小声嘟囔着,又想起那日在门口听到祁赞和嬷嬷说的那些话,咬了咬牙忍不住说道:“你一颗心都扑在王爷身上,可人家未必——” “七安。”不等七安说完,康鸣便伸手去拉了他一把,及时制止了他的话,“王府是我们的家,除了这里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你也不想过回原来狗都不如的日子,对吧?” 七安眼圈红了,哽咽地点了点头,道:“反正少爷在哪我就在哪,吃不吃苦都无所谓的。” 康鸣抿着嘴笑了笑,放开他说道:“我这会有点饿了,你去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等下王爷回来估计也要吃的。” 七安用袖口抹了一把脸,闷声答应下来,低着头转身跑了出去。 康鸣对着门口的方向发了会愣,然后才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人人都看得出祁赞对他无意,可偏偏他自己非要钻进这个死胡同里不肯出来。 七安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到这个别院,哪哪都不熟悉,低着头跑了一段,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 七安懊恼地叹了口气,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 这别院不比王府人丁旺,这样比较偏僻的院子几乎没人守着,七安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什么人,反而觉得四周越来越荒凉了,加上夜深人静,他心底便徒然生出一丝恐惧来,慌不择路地低着头乱跑。 好在没走出多远,便隐隐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七安心底一喜,直接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可却不想,他刚刚转过一道弯露了个头,角落里说话的两个人便齐齐地朝他看了过来。 七安马上停下脚步,俯身行了个礼,讷讷道:“小人不知王爷在此,请王爷责罚。” 祁赞眼神一暗,往前几步走到七安面前,面容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阴沉的声音传进七安的耳中:“本王方才说的话,你听去了多少?” 七安一愣,马上跪了下来,低头解释道:“回王爷,小人一个字都没听见。”祁赞与那人说话的声音极小,他也只不过听到几声嘁嘁喳喳的私语,到底谈了些什么内容,他确实一个字都没听清。 可祁赞生性多疑,哪里肯信他这番说辞,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俯身扶着七安站了起来,就着昏黄的月光仔细端详着七安稚嫩的脸庞,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捏住了他的脖子。 “不管你到底听去了多少,本王实在不能留你。”祁赞表情阴冷地逐渐收拢手指,“本王知你与阿鸣主仆情深,你家少爷本王会好好照看着,你就放心上路吧。” 第27章 第 27 章 康鸣一个人左等右等,不但没把祁赞等回来,反而连七安都有去无回,他惆怅地叹了口气,只好下床去门口亲自瞧着,推算那个糊涂虫不是贪玩在半路上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便是又迷了路。 康鸣站在门口等着,一边呆呆地思考等七安回来之后该怎么罚他一下。 “风这么大,怎么在这站着?”没想到七安没等回来,倒是先把祁赞给等到了,人才刚一进院子,就冲着康鸣高声说道。 康鸣眼前一亮,也顾不得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路,连忙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惊喜道:“王爷去哪了?我醒来见不到你,还以为……” “你在这里,我哪也不去。”祁赞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康鸣的腰身,侧头亲了亲他的脸颊,一边带着他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吃过东西了没?饿不饿?” “七安说去给我拿些吃的,到现在还没回来。”康鸣靠在祁赞身上,不住地抱怨:“我还让他多拿些点心来,等你回来了可以一起吃,可这孩子又不知跑到哪去了。” 祁赞闻言哈哈大笑,逗弄他道:“也不知这小厮是怎么被你养的,一点都没个下人的样子,等他回来,本王要替你罚他。” 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屋里,康鸣抬头看着祁赞,见他神采飞扬,眉目之间全是喜色,止不住地跟着一起心情也好了起来,料想离开了京城那个鬼地方,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该罚。”康鸣面上带着一抹薄红,满眼爱慕地顺着祁赞的话说:“待会等他回来,不用王爷罚,我亲自罚他便是了。” 祁赞笑笑,在桌边坐下,也不用下人服侍,便自己动手倒了杯茶,一边问康鸣:“阿鸣可还喜欢这里?” 康鸣点点头,心说他可没有来过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若是能一辈子不走就好了。 可嘴上当然不可能这样说,还未等想好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便眼尖地发现祁赞放在腿上的左手上,自手背到手腕深处几道深深的血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划破的,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看起来竟然生生撕去几条血肉一般。 “王爷方才去哪了?”康鸣心疼地半跪在祁赞脚边,心疼地低头对着他的手背呵着气,小声问道:“是不是遇险了?有刺客还是被哪个下人冒犯了?” 祁赞低头,眉头微微一皱,似乎也是才发现手上这几道伤痕一般,后知后觉到这时才觉出火辣辣的疼来。 “……无事。”祁赞飞快地把手背到身后,想起那少年在自己手中断气之前曾经垂死挣扎的样子,单薄的身体抽搐着想要逃离,想必便是那时留下了这些伤痕。 “这别院平日里人气不旺,方才本王见过了来拜望的官员,回来的路上被一只小野猫突然抓伤了。”祁赞声音中未见任何异样,面不改色地随口编了个说辞。 康鸣不疑有他,又倔强地把祁赞那只手给捉了回来,捧在面前仔细地瞧着那几道伤口,道:“是猫儿抓的更应该处理了,王爷身骄肉贵,哪里……啊!” 康鸣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被祁赞反手用力拉了起来,脚下还未站稳便直接趴在祁赞怀里,面对面地贴在了一起。 “本王天天被你这只猫儿欺负,你说该如何处理?”祁赞伸出舌尖轻轻划过康鸣的眼尾,声音低沉地问道。 康鸣紧紧贴在祁赞身上,被他温热的舌尖撩拨得浑身发软,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只能轻颤着闭上眼睛,看样子,是乖乖地任由祁赞予取予求了。 祁赞莞尔,大声呼喝屋内的下人全都退下去,打横抱起康鸣转身扔在了床上。 许是担心康鸣舟车劳顿身体受不住,祁赞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在床上和康鸣打闹调笑了一番,便又哄着康鸣睡下了。 一整夜也未见七安回来,康鸣便以为他知道自己和祁赞同房不便进来打扰,可却不料第二日一早再问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七安一整晚竟都没有回来过。 康鸣这才担心起来,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一样,心神不宁。 “是不是自己贪玩跑出去了?”祁赞见康鸣脸色都隐隐发白,抱着他猜测道。 康鸣眼圈有些红,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看向祁赞。 “怎么?”祁赞亲亲他的发顶,皱眉不高兴地说道:“有什么话同本王讲就是了,做什么这么委屈?” 康鸣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那些坏念头,央求着祁赞道:“王爷能否……派些人手帮我找找七安?”话音刚落,又像是生怕祁赞不答应一般,赶紧补充道:“我自己去也可以,只是我不熟悉这里,怕……” “胡说什么!”祁赞轻声呵斥,“你是王夫,本王手下的人你想差遣哪个不是随你喜欢?你若是真担心那小厮,派人出去找就是了,若是带的人不够,本王就再去找本地的官员增派人手过来。”说完,又叹了口气蹭了蹭康鸣的额头,无奈道:“只是你别这么心急,一个小孩子,许就是贪玩忘了回来,你若是急坏了身子,本王可真要罚他的。” 康鸣知道祁赞是为了哄自己开心才说这些,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却也不敢耽误,赶紧让祁赞派人在别院附近仔细地搜查。 可没想到一群人从早搜到晚,却连七安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找到。 康鸣心中几乎已经有了一个最坏的打算,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最坏的结果,康鸣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的。 祁赞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康鸣为了一个下人的失踪着急得连饭都吃不下,却也依旧不动声色未坦白分毫,装作没事人一样哄着康鸣吃些东西,看起来确实是要比平日里殷勤了许多。 只可惜康鸣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并未发现祁赞的异常。 一连过去两天,却还是没有七安半点消息,即便是康鸣自己,也无法再说服自己往好处想了。 “他才多大,许是第一次出京觉得新鲜,等玩够了就回来了。”这日坐在饭桌边,看着康鸣心不在焉的样子,祁赞装模作样地哄着他。 康鸣回过神来,摇摇头苦笑道:“他不是那种贪玩的孩子,我们这种出身的,不像是京中那些官家子弟,哪里敢这么任性。” 祁赞皱眉,正要再劝说什么的时候,康鸣便又道:“八成是已经出了事,只不过是……还没找到罢了。”康鸣不忍说出尸体二字。 康鸣说完,还抬起头冲着祁赞笑了笑,轻声道:“我懂的,生生死死都是命数,左右不来,我只是没想过会这么突然。” 祁赞叹了口气,握住康鸣的手,温柔地哄道:“我会增派人手仔细地在附近再搜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是我把你带到这来的,你的人丢了,本王肯定要帮你找回来。” 康鸣眨眨眼,两大颗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明白,祁赞给他的不过都是些举手之劳,可他偏偏从小到大就只得过这么多,每次都会被这些无所谓的滴水恩情感动得一塌糊涂。 “本王让人寻了个很灵的师父,明晚就做场法事,说不定能寻到些蛛丝马迹。”祁赞使了个眼色,让站在一旁的侍女给康鸣夹了口菜,又劝道:“宝贝,现在不许想了,别等人寻到了,你却先垮了。” 康鸣胸口一阵阵发热,眼睛盯着祁赞一直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第二日,祁赞找的师父便到了。 康鸣本身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可这是祁赞找来的人,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只能抱着希望试一试了。 那位师父看起来像是个道士,一整天的时间都在别院里转来转去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康鸣看不懂也问不清楚,只能按耐住性子等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师父挑了个时辰说是要做一场法事找人,问康鸣要了一件七安平日里常穿的衣服,念念叨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康鸣和祁赞就站在后面,怔怔地看着那点点火光,不知怎的,眼前似乎划过了一个画面,觉得七安好像也随着这抹火光慢慢消失了。 就在康鸣发呆的时候,只见那师父用一把木剑挑起最后剩下的一片未烧尽的布料,另一只手沾着一点不知是什么液体甩到了那片布上,仅剩的一点火星也被这几滴液体给浇熄了。 师父又大喝了一声,用木剑挑着布料用力往空中一抛,口中叫道:“剑之所指,即是魂魄所在!” 康鸣的心一瞬间被吊了起来,视线跟着那把木剑一直向上,那柄木剑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一般,抛至半空中忽然停住,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急速翻转了个个儿,剑柄朝下直直地落向地面。 康鸣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那柄剑直立地站在地面上,或许只有一瞬,或许有那么几个呼吸的工夫,才见到剑身摇摇晃晃往下倾倒,最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康鸣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转头,目光正好对上了站在自己身边的祁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8章 第 28 章 康鸣愣愣地看着祁赞沉静的表情,还不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便只见那师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祁赞连连磕头,嘴里高叫着:“王爷恕罪!” 祁赞却也不慌,反而拉过康鸣的手安抚似的捏了捏,而后沉声问道:“大师何必惊慌,本王愚钝,不懂这木剑所指向为何意,还请大师明示。” 那师父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支支吾吾不该如何解释,许久才缓缓说道:“许是,许是草民算错了,不妨再重新——” “算了。”康鸣恹恹地打断了他的话,抬头看着祁赞,轻声道:“王爷,别找了,人不会回来了。”说完,也不再管这满院子的荒唐,轻轻抽出被祁赞握着的手,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祁赞心中一动,盯着康鸣的背影看了许久,而后才匆匆跟了上去。 康鸣没有回房,而是径直去了七安的房间。 他们到别院的当日七安便失踪了,随身带着的行礼细软都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康鸣一进门便见到了匆匆被放在床上的小包袱,他眼眶一红,缓缓走过去把包袱打开,一件一件整理着七安的衣物。 祁赞进来的时候,便只见到康鸣背对着门口,背影孤寂而又莫名透出几分苍凉,一瞬间就让祁赞想起了大婚当日跪在他脚下瑟瑟求饶的那个少年。 祁赞心里一阵憋闷。 他又怎会不知自己愧对康鸣,这少年一腔赤诚,倾其所有捧到他面前,可得到的却少得可怜。 “宝贝,我们再找找,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凭空消失呢?”祁赞走过去,姿态极低地俯在康鸣脚边,柔声哄道。 康鸣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手里的衣服上,过了许久才吸了吸鼻子,道:“找不到了就是出事了,不会回来了。” 祁赞眼前闪过七安临死之时的眼神,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总要走的,早晚的事。”康鸣用袖子蹭了一把眼泪,“我娘走的时候也是,晚上还要和我说故事,早上起来就没了气息,真正要离开的人,是不会和你道别的。” 说完,康鸣又把七安那些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到了包袱里,苦笑着道:“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剩我一个人了。” 祁赞突然起身把康鸣抱在怀里,抚着他的头发低声说道:“宝贝,我还在这里。” 他是曾经想过让康鸣离开,可现在看康鸣这般模样,又哪里狠下心把人推开,更何况康鸣里里外外都是他留下的疤,现在他又亲手杀死了康鸣最亲近的人,更没有什么理由让康鸣走了 康鸣身体僵在祁赞怀里,过了许久才放软了身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把脸埋在祁赞胸前痛哭出声。 祁赞抬头看向窗外,隐约还可见到外面院子里法阵处还未灭的火光,心里想着方才那柄木剑的指向,不知是否意味着七安的魂魄不得安息,附在了他的身上。 康鸣好不容易发泄出来,一哭便停不下来,祁赞也不敢哄他,只想让这孩子好好哭一场。 没想到第二天康鸣便又起了烧,浑身滚烫,看了大夫灌了几碗药也不管用,烧得整个人神志不清,甚至说起了胡话。 祁赞这辈子没这么心疼过一个人,上次康鸣从牢里放出来,他狠下心一直没陪在身边,这次他眼睁睁看着康鸣这么难受却束手无策,心里忽然涌出了许多愧疚。 祁赞也说不出自己对康鸣的感情到底是什么,这是他看中的王夫,是他教出来的孩子,眼看着康鸣一点点成长,他比谁都要高兴。 那一次没狠下心彻底让康鸣走,到如今,怕是已经离不开了。 康鸣的身体底子不好,这一病起来反反复复,连着好几天都昏昏沉沉下不了地。 来别院一遭,本是想着换个地方给康鸣养养身体散散心,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非但没有好好玩上一玩,反而害得康鸣大病不起。 不等康鸣病愈,京城那边便又传来了消息,禀报祁赞事已经办成,让他尽快回京。 纵使是祁赞,在得到消息之后也不免心绪起伏,他不遗余力与房敏思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因为房儒安的死要结束这一切了。 可康鸣身体还没好,祁赞也不想把他带回京参与这件事。此时京中必定一场大乱,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康鸣。 祁赞回房的时候,康鸣也刚喝完药要休息,见到他回来立刻坐了起来,仔细瞧了祁赞的脸色,试探地问道:“王爷?是出了什么事吗?” 祁赞没回答,而是坐在床边半搂着康鸣亲了亲,过了好一会才说:“宝贝,我得回京了。” 康鸣愣了一瞬,马上就又反应过来,“是……那件事成了吗?” 祁赞不置可否,稍微把人放开,看着康鸣黑亮的眼睛,有些愧疚地说:“宝贝,你先留下来养病。” 康鸣眼睛暗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京中形势复杂,我自己回去便可,你留下养病,等事情平息之后我派人来接你。”祁赞沉声说道。 “为什么?”康鸣情绪有些激动。 祁赞拍着他的背安抚情绪,“你现在身体不好,而且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了就来接你,好不好?” 康鸣还想再说什么,可也知道这是祁赞已经做好的决定,从一开始就只是通知他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他便也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是点了点头,垂下眼恹恹地问:“那王爷什么时候走?” “我已经让人收拾了,过会就启程。” 康鸣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祁赞叹了口气,也知道把康鸣一个人留下,他必然会不开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哄着他说道:“宝贝,我就只带着几个亲信回京,剩下的人留给你,你在这还可以继续找人,等我办完事你一定回来接你,好么?” 康鸣抬头看他,犹豫着问:“这一次,房氏会垮吗?” “不一定。”祁赞沉声说道:“房敏思行事鲁莽霸道,不过就是倚仗着自己手里的兵权有恃无恐,乾坤未定,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祁赞说完,又低头看了康鸣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把他紧紧抱进怀里,低声保证:“我肯定会来接你的,不会再丢下你了。” 康鸣闷闷地点了点头,反手搂住祁赞的腰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亲信过来报信说东西已经收拾好可以出发了,祁赞才轻轻推开康鸣,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起身离开。 可康鸣又突然抓住了祁赞的手,颤声叫着:“王爷……” 祁赞无奈,“宝贝,你就一个人在这待几天,我很快便回来接你。” “不是……”康鸣有些着急地说道:“我……那天我进宫的时候,给了房儒安那个贴身侍卫一只荷包,小荷包里——” “嘘!”祁赞屈起手指抵在康鸣唇边止住了他的话,冲着他摇摇头,低声道:“阿鸣,让你受委屈的人,是该好好涨涨教训。” 康鸣一瞬间便红了眼,愣愣地松手放开了祁赞。 眼看着祁赞脚步匆匆越走越远,他才惶然回神,跳下床追了出去,可哪里还看得到祁赞的影子,只有李嬷嬷赶紧过来给他披了件衣裳,苦口婆心地劝说:“王夫,身体还没痊愈呢,可不敢再着凉了。” 康鸣喉间哽咽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便带了几分嘶哑:“王爷什么都知道了……” 他背地里自作聪明耍得那些小手段,祁赞全都看在眼里,可祁赞却一直都没有质问过他,反而还说要让欺负他的人涨涨教训。 康鸣忍不住想,祁赞多半也是对他有情的,不然他一个王爷,又怎么会这般纵容自己呢? 可他现在又什么都做不了,消息也不灵通,只能干巴巴地在这距离京城有上千里路的地方等着祁赞回来。 只是康鸣没想到,祁赞没走多久,便又来了一名密探前来报信。 祁赞不在,整个别院最大的就是康鸣,这时没人做得了主,他便只能把密探叫到房间里单独问话。 “京中出事了?”康鸣也不耽搁时间,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那密探许也是祁赞在外面养的死士,脸上还蒙着面纱,见到康鸣也不行礼,只是冷硬地询问:“王爷何在?” “王爷已经启程回京了,有什么事你同我说。” “不可能,王爷的人都还在这里。”密探也不顾什么礼数,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去寻祁赞的所在。 “站住!”康鸣大喝一声,道:“我说王爷不在就是不在,他只带了几个亲信回京,有什么事你同我说,若是实在不想说那便不要说!” 密探站得笔挺地看着康鸣,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过了片刻才试探地问:“王爷走了多久?” “不到两个时辰,怎么了?”康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密探一听这话便变了脸色,惊惶道:“房敏思带着京中三千卫兵出逃了!小人担心王爷有危险!” 第29章 第 29 章 康鸣心里咯噔一声,扶着桌子立在原地,心里止不住的惶恐。 房敏思与祁赞积怨已久,二人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如今房氏又因巫蛊之患整族受了牵连,房敏思肯定会找祁赞寻仇。 “现在快马加鞭追上去还来得及!”就在康鸣恐慌之际,那密探突然提议。 康鸣回过神来,果断道:“要追!王爷身边只带了几个亲信,若是真的被房敏思的人截住,那便一点胜算都没有。” 说着,他便转身要收拾东西立即带人赶去追祁赞。 “王夫,回京的路有两条,小人……” “你我兵分两路,但愿还赶得及!”康鸣急促地说着。 密探连声应下,将祁赞留下的人马分成了两路,两人各带一路,以烟火为信,若是有人先追到了祁赞,便点燃烟火报信。 事关祁赞安危,康鸣不敢怠慢,几乎没有骑过马的他,也顾不上害怕,快马加鞭沿路追赶祁赞的脚步。 康鸣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七安如今生死不明,凶多吉少,他身边可以倚靠的就只剩下祁赞一人了,无论如何,祁赞都不能出事。 “王夫,附近好像有人!”康鸣一行人还没有追到祁赞的影子,半路上打前阵的侍卫就突然停了下来。 康鸣连忙跟着勒马停下,紧张地问道:“是王爷吗?” “不像。”侍卫脸色凝重,沉声说道:“先躲躲吧王夫!” 康鸣双手紧紧握着缰绳,心中居然隐隐升起一丝庆幸。 如果他们附近的人马是房敏思的人,那岂不是便证明祁赞现在已经安全了? “往回撤。”康鸣果断地说道:“不管附近是谁的人,我们把他们往远处引!” “是!” 一群侍卫齐声应下,立即掉头往回走,可没想到一行人浩浩荡荡转头赶往别院,还没行至几里远,便被突然冲出来的一众人马给团团包围住了。 粗略看下来,至少也有二三百人,只是打头的将领并非房敏思,而是一个康鸣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献王夫?”那首领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形隐藏在树影之中看不真切,可康鸣却仍旧能感受到这人落在自己身上灼灼的目光。 康鸣没有做声,身边的十数名侍卫将康鸣围在最中间护住,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你们是谁?”康鸣心跳如鼓,直觉告诉他这些人不像是房敏思的人马,毕竟他曾经落在过房敏思的手中,也见识过房敏思的手段,以房敏思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这般温和地对待自己的。 “劳烦王夫与我们走一趟了。”那首领似乎并不在意康鸣说了些什么,话音未落,便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一众兵将冲了上来。 康鸣大惊,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座下的马先惊了,长啸一声扬起前蹄,差点将康鸣掀下马去。 “保护王夫!”好在祁赞留在康鸣身边的都是些精锐,在这样敌我力量悬殊的时刻也并未露怯,而是第一时间指挥有序地将康鸣护住。 可对方显然也全都是精兵,双方互相冲突起来,康鸣这边根本占不了任何便宜,那些侍卫便是连护着康鸣先离开都做不到,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溃不成军。 “别动他们。”康鸣冷声道:“你不就是想带我走?别为难他们,我跟你们走便是。” 不管这些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为何,康鸣自认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大不了也不过是再吃一次牢狱之苦,废了一只右手,他还有一只左手和双脚。 “王夫果然是个识时务之人。”那首领赞许地看着康鸣,而后毫不犹豫地摆手大声命令:“把所有人都给我带走!” 康鸣没有反抗,抬眼望向京城的方向,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若是能保祁赞平安到达京城,那他就是身死也不足为惧。 祁赞是在第二日晚上赶回了京城,一路畅通无阻,甚至都来不及回府休息便直接进了宫。 宫中皇上及几名朝中重臣早就已经在一起商议要事了,祁赞刚一进宫便被请了进去。 “皇叔,你收到消息赶回来了?”一见到祁赞,皇上便起身迎接。 祁赞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色似乎有些病态,也不管是什么场合,甚至无视了皇威直接坐了下来,缓和了好半天才虚弱地说道:“臣听闻边境出了大事,特意赶回京城愿助陛下一臂之力。” 皇上神情凝重,沉声道:“骆珠国速来骁勇善战,百年来与我大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可近年骆珠国发生政变,两方势力势均力敌,在国内互相都讨不到便宜,便打起了我诏国的主意……” “所以他们便派兵围攻了清江府?”祁赞接话道。 见众大臣默不作声,祁赞扬起嘴角笑了笑,转头看向杜裕微问:“杜相以为如何?” 杜裕微看了祁赞一眼,而后起身对皇上行了个礼,道:“微臣以为,清江府地势险要,乃我诏国监视骆珠国的最佳瞭望台,此地军事地位之重,万不可丢。” 祁赞听罢冷笑一声,“杜相说的轻巧,可驻守清江府的房迅擅离职守,孟惠舟又在停职,如此重要的青江却无重臣把守,现在整个青江被骆珠国的人马包围,唯有打进去才能保住青江,谈何容易?” “就凭你,自然是守不下青江府。”祁赞话音刚落,房敏思的声音便突然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朝门口看去,见房敏思姗姗来迟,轻蔑地看了祁赞一眼,而后直入正中,面对着皇上道:“臣愿请战率兵前往青江,与骆珠国一战。” “若不是房迅擅离职守,青江又如何会落到如此地步?”祁赞呛声道。 房敏思恨恨地看了祁赞一眼,并未回话,而是又逼问一般地冲着皇上说道:“臣请愿领兵出战!” 皇上看了一眼祁赞的反应,并没有立即答复。 房氏一族本就是武将出身,房敏思虽多年不带兵,可手底握了不少心腹将领,凭着这点在朝中越来越飞扬跋扈。 祁赞与房敏思斗了这么多年,为的也不过就是削弱房敏思手中可调遣的兵力,若是此时给房敏思机会让他重掌兵权,日后定是后患无穷。 “国丈准备带多少兵前去?”杜裕微突然开口问道。 房敏思又怎会不知这一屋子老狐狸的想法,冷笑一声狂傲道:“五千精兵,便可破骆珠三万大军。” “笑话!”祁赞抬起头目光凌厉地射向房敏思:“五千精兵所属何处?国丈大人莫非是想调走京中守卫?” “万万不可!”几位大臣异口同声反对。 “容朕想想。”皇上这才开口道:“几位爱卿的担忧不无道理,京中确实不可无人把守,若是为了一个青江乱了京城,未免得不偿失。” “皇上,战事紧急,可容不得耽搁,若是皇上不信任臣,那不妨看看献王有何妙计能护住青江府。”房敏思嘲弄地看着祁赞,说完这句话,连一丝面子也不给皇上,直接转身拂袖离开。 祁赞垂眼,低声说道:“房将军如今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了。” 皇上也闭了闭眼,疲惫地揉揉鼻梁,“今日若商讨不出结果,那便先回去歇息吧,明日上朝再议。” “皇叔,阿鸣也同你一起回来了么?”几位大臣前脚刚离开,皇上便把祁赞叫住,关切地询问。 祁赞脚步一顿,用手帕掩唇转头看过来,“阿鸣生了病,不便舟车劳顿,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京。” 皇上脸色微微一变,“怎么又会生病了?是什么病?严重么?” “无碍。”祁赞笑了笑,“皇上似乎很关心阿鸣?” 皇上耳根微红,不自在地避开祁赞的目光,轻声道:“朕只是……只是觉得同阿鸣年纪相仿,一见如故。” “但愿如此。”祁赞别有深意地看了皇上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可没想到他还没有走出几步,便有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甚至连礼仪都顾不得,直接跪在了皇上面前,呈上一封密信。 祁赞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只见皇上刚拆开信封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抬头直直地望向祁赞的方向,颤声道:“皇叔……阿鸣被骆珠国俘虏了。” 祁赞似乎没听懂皇上说的是什么意思,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开口问:“……什么?” “这是方才骆珠国派使臣送来的密函。”皇上举起手中的信件,道:“皇叔,你为什么把阿鸣单独留下?” 祁赞脸上刷的一下退去所有血色,身体摇摇欲坠,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而后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整个人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周围瞬间起了一阵骚乱,一群人忙忙活活赶紧将祁赞救了起来。 祁赞这一倒下,几乎弄得整个皇宫人尽皆知,还不到天亮,献王夫被敌国俘虏的事便传遍满朝。 祁赞做戏做了全套,装病装得也彻底,太医为他忙活了几乎一夜,快天亮才退了下去。 太医一离开,祁赞便睁开了眼睛,唤了这几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贴身侍卫,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带我口信回去,让你们主子别太为难阿鸣,他毕竟是本王的王夫,若是哪里伤了碰了,日后本王是要找他算账的。” “王爷放心,主子肯定不会亏待了王夫。” 祁赞叹了口气,又道:“也不能太优待了他,那孩子聪明,若是一点苦头都不吃,怕是也不会相信你们是房敏思的人。” 侍卫呆了一瞬,很快便领会了祁赞的意思,连忙道:“小人这就捎信回去,主子知道该怎么做。” 祁赞叹了口气,用手抚着身边的软枕,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康鸣的气息,他摇了摇头感慨道:“若不是我那个好侄儿对阿鸣这般在意,我也舍不得再拿阿鸣冒险。” 他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按照康鸣的计谋去做,故意将康鸣带去别院也是为了切断康鸣和京中的联系。 所以不管七安到底有没有听到那日他与骆珠国奸细说的话,祁赞都万万不能留下他,稍有疏忽,康鸣怕是不能这么乖乖走进这个套子。 第30章 第 30 章 侍卫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什么,可眼神几次落在祁赞身上又把话默默咽了回去。 祁赞抬眼看他,冷声道:“想说什么?” 侍卫立马单膝跪下,怯怯地道:“恕属下直言,皇上连调取京中守卫去镇守青江府都不同意,又怎会因为王夫一人被俘就改了主意?更何况……” 更何况这王夫是祁赞的伴侣,与皇上又有何相干? 祁赞听罢确实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本王的侄儿本王自然了解,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依计行事便是,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是!” 侍卫刚刚离开,祁赞便又捧起康鸣的枕头,低头嗅了嗅上面的气息。 盛裕帝祁思十二岁那年便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副线条粗糙的蚂蚱图,一看便知是出自孩童之手,可祁思却当成个宝贝整天揣在怀里拿出来看,后来又命人做了一只玲珑精巧的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 任凭祁赞如何盘问,祁思就是对这幅画的来历只字不提,可那副发了春的模样哪里逃得过祁赞的眼睛? 直到如今时隔多年,祁赞见过祁思对待康鸣的态度,才知道那副蚂蚱图定是出自康鸣之手。 祁赞捏紧了怀中的枕头,忍不住笑了笑,想象着他的阿鸣十二三岁的年纪该是个如何的俏模样,能让这小皇帝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许多年。 时间紧急,容不得祁赞多耽搁,他在府上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让人备轿,匆忙赶去了房敏思府上。 满朝文武都知道,自先帝驾崩起,献王祁赞便与房氏水火不容,皇上登基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祁赞主动上房敏思府上拜访过。 房敏思大约一早便知道祁赞到访的消息,故意拖拖拉拉不出来迎客,祁赞默默在堂上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房敏思慢悠悠地走出来。 祁赞掩唇剧烈咳嗽了几声,然后跌跌撞撞地起身迎了上去,略显急切地道:“小王不请自来,还请将军见谅,只是事出紧急……” 祁赞话未说完,就见房敏思冲他摆了摆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何事还需王爷屈尊降贵光临寒舍?” 祁赞看着房敏思狂妄的表情,心中禁不住冷笑,房敏思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怕是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我刚收到消息,内子阿鸣……被骆珠国给捉了去。”祁赞眼眶发红,声音颤抖,姿态摆的极低,一直低垂着头面对房敏思。 “哦?”房敏思坐下缓缓喝了口茶,故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惊讶道:“整个京城都知道献王把王夫宠上了天,怎会这般不小心把王夫给弄丢了?” 祁赞唇色发白,红着眼睛抬起头看着房敏思,顿了好一会才艰难地说道:“是本王疏忽了。” “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房敏思嘴上这般说着,可面上却毫不掩饰自己得意的表情,“只是王夫出了事,献王不想着如何救人,怎的跑来房某这里做客了?” 祁赞胸口上下起伏,脸色也肉眼可见地一寸寸白了下去,身体摇摇欲坠,不得不伸手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方才开口说道:“青江府战事吃紧,房将军用兵如神,祁赞求房将军出兵救人。” 房敏思嗤笑一声,“可我记得,几个时辰之前,王爷才刚刚在皇上面前极力反对房某出兵啊?” 祁赞浑身一僵,沉默良久之后才道:“是本王说错了话,还请将军谅解。” “何来谅解?”房敏思笑道:“房某也觉得王爷说的是,京中守卫何其重要,怎能随随便便说调就调?若是京中出了什么事,房某可担待不起。” 祁赞咬咬牙,狠狠闭了闭眼。 他样子越是狼狈,房敏思便越是得意,一句接着一句逼问祁赞:“当初儒安出事,房迅不过离开青江几日便被扣上了个玩忽职守的罪名革了职,王爷不如说说,房某如何再有胆量担这么大的罪名?” “将军善用奇兵,本王相信定能夺回青江,守卫诏国百姓。”祁赞呼吸急促,几乎是咬着牙才吐出这几句话来。 “王爷谬赞了,只是房某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还请王爷另寻高计,万万不可耽搁了大诏的社稷安危和王夫的性命安全。”房敏思拉下脸来,转身便想离开。 “将军!”祁赞见人要走,立马高声把他叫住,见房敏思脚步不停,他索性咬了咬牙,撩起衣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地说道:“求将军救救阿鸣,祁赞叩首拜谢!” 房敏思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听到了祁赞下跪的声音立即停下了脚步,慢慢转头看了过来,见到祁赞果然脊背挺直地跪在自己面前,他立即眯起了眼睛,一步一步走到了祁赞跟前。 “祁赞,这可是你求我的。”房敏思冷声道:“我还以为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为了个身份低微的私生子居然跪在我脚下求我,你们祁家都是一个德行,为情生为情死,注定不是治国的料!” 祁赞面色悲怆,狠狠闭上了眼,痛声道:“求房大人救救阿鸣!” 房敏思直起身来,垂眼不屑地看着祁赞,“我既然说了,便是有十足的把握能以少胜多,至于到底能不能出兵,还要看皇上如何决策。” 祁赞连忙让贴身侍卫将自己扶起来,颤颤巍巍地站稳身子,连声道:“本王明白将军的意思。” 房敏思冷笑,“不过刀剑无眼,房某只能保证救下青江府,至于王夫的命……刀剑无眼,就看献王有没有本事把人救下了。”说完,房敏思眼神骤然一变,刀子一样凌厉地划破空气落在祁赞身上:“安儿的仇,我早晚还是要报的!” “送客!”房敏思说完,便挥了挥衣袖,毫不客气地赶祁赞离开。 祁赞刚一离开,房敏思就迫不及待让人把部下找来,准备商讨出兵一事。 可房敏思的心腹却有些担忧,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大人,祁赞此人诡计多端,属下怕此事有诈。” 房敏思却嗤笑道:“祁赞再诡计多端,也逃不过一个情字,你没看他方才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堂堂一个王爷,为了一个低贱的私生子跪在地上求我,就这样的男人,能成什么大事?注定他们祁家坐不稳诏国的江山。” 心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能应声道:“属下现在就去找人,大人可还要进宫去面圣?” 房敏思得意道:“皇上那里,就让祁赞去说服,我只等着听令出兵便是。” “是!” 康鸣被带走之后,便单独被关进了一个密闭的黑屋子里,昼夜不辨,也不知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康鸣本来想着如果是房敏思的人将他捉了来,那总会来盘问他些什么,就像上次一样,严刑拷打,新仇旧恨加起来,还不知该如何折磨他。 可康鸣战战兢兢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盘问,反而像是忘了他还在这里一般,连个守卫都没有,只上了一把锁,便把他搁置在这里了。 抓他来的人,一定不是房敏思。康鸣略微思索一下便下了结论,可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因此更加紧张了。 如果不是房敏思,那又会是谁想对祁赞不利?祁赞有没有平安抵达京城,还是已经出了事? 康鸣越想便越觉得心中慌乱,比起房敏思的严刑拷打,他更怕自己成为拖累祁赞的后腿。 康鸣低头看了看自己发颤的右手,心想反正他活着也无甚大用,若是真的被人拿来作为威胁祁赞的筹码,那他宁愿以死明志。 就在康鸣一个人待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刻蜷缩着在墙角警惕起来,眼睛直直地盯住门缝透出来的微光。 不出一会,果然便有人将门锁打开,随即照进来一阵刺目的光芒,康鸣不得不抬手挡住光亮,迎着阳光看过去,判断出现在的时辰应该还是在上午,从他被抓到现在,大概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 “你们把我抓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康鸣迎着光,冲着门口站着的那两个影子警惕地问道。 “王夫莫慌,只是有些事要好好问问你。”其中一人语气戏谑地回答。 康鸣一听便分辨出这人正是那天晚上带人将他活捉的那个首领。 “把人带走!”那人根本不给康鸣反抗的机会,摆了摆手便让人把康鸣的眼睛蒙上,架起来便带着往外走。 康鸣心里砰砰直跳,他哪里见过这般架势,纵使他性子再野,也止不住害怕起来。 可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露怯,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稍微露出什么破绽,便有可能对祁赞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那些人带着康鸣没有走多远,康鸣只觉得进入了一间非常潮湿闷热的房子里,而后听到一阵房门落锁的声音,不等他分辨出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睛上蒙着的布便突然被人给掀开了。 面前是一张破旧的桌子,一个面容英挺的年轻男子端坐在桌边,正在微弱摇曳的烛火中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 “我倒是没想到,献王夫长得这般清秀,也难怪会让献王宠上了天。”那人看着康鸣眼中惊惶的光,嘲弄着说道。 康鸣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又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沙哑地问:“你们到底想要利用我做什么?” 那人似乎也不急,脸上的表情始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似乎康鸣越是急躁他便越是开心。 “是啊,利用你能做些什么呢?”那人手撑着下巴,盯着康鸣来回打量,若有所思地问:“不如你来说说,你自己都能做些什么?” 这绝对不会是房敏思的人。只这么一句话,康鸣便可以在心里下了结论。 可朝中除了房敏思与祁赞不和之外,还有谁这么急着与祁赞为难呢?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还非要上刑才要开口?”那首领挑眉。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康鸣有什么反应,他正要叫人拿刑具吓吓康鸣的时候,突然就看到康鸣身体僵直了一瞬,而后浑身抽搐着歪倒在地,两眼翻白,像是突然发了什么急病一般。 那首领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冲了过来,慌张地扶起康鸣抽搐的身体,连声叫道:“你怎么了!我还什么刑都没有用呢,醒醒!” 可康鸣的抽搐却一下轻过一下,最后直接身体一软瘫在了他的臂弯里,整个人了无生气。 首领无措地伸手去按康鸣的人中,可没想到却发现康鸣连气息也绝了。 他顿时惊得手脚冰凉,高声喊道:“快传军医来!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祁赞交代!” 康鸣之前见过祁赞装病的样子,模仿起来毫无压力,可没想到却突然听到耳边炸开了这样一句话,他胸口一窒,差点憋不住气喘息出来。 这人需要和祁赞交代什么?难不成把他抓来是祁赞的主意? 康鸣闭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被房敏思关住的那间牢房,上一次祁赞用他换回了孟惠舟在青江府的主导权,这一次祁赞又要利用他在朝中换取什么利益? 第31章 第 31 章 康鸣双眼紧闭,手脚冰凉,整颗心也都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他不明白祁赞为什么一定要骗他呢?明明只要祁赞一句话,他就愿意去为了祁赞赴汤蹈火。 康鸣心中一阵愤懑,气急之下却真的撅了过去,那首领慌里慌张地赶紧叫来了军医替他诊治。 “如何?”首领就坐在一边,神情略带紧张地询问。 “回四皇子,倒是无甚大碍,不过他的脉象虚弱,身体亏空得厉害。”军医谨慎地回答。 这首领正是骆珠国的四皇子秦绍,两年前骆珠国国王突然暴毙,紧接着国内发生政变,本应继承皇位的大皇子遭到刺杀身亡,二皇子秦征与三皇子秦戎分立两派,几乎将整个骆珠国一分为二。 四皇子秦绍表面与二皇子交好,背地里却早就与诏国的献王祁赞勾结,集合兵力,准备一有机会便一统骆珠国。 所以这次与祁赞合谋围攻青江府,一是彻底铲除房敏思,二是帮祁赞拿回京城守卫的主动权,三则是趁此机会让秦绍带回房敏思的项上人头,回国既能在二皇子面前邀功,又能大大挫了三皇子的锐气,稳住国内的民心,一举多得。 这个计谋,祁赞从一年前便开始与秦绍一同策划,到如今则是最后的收尾关头,万万不得出了任何差错。 “身子弱不要紧,可是得完完整整地把人给交回去。”秦绍对康鸣的命毫不在意,沉思了片刻才说道:“你给他开药,留个人在房中伺候着,其他人在外面把守,用不着在他身上浪费太多人,我还要等着和诏国的五千精兵来一场血战呢!” 康鸣躺在床上,将秦绍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听了去,尽管胸中早已心潮澎湃,可却连呼吸都不敢乱,生怕这场戏装不下去了。 他其实还不能搞得清楚祁赞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可却已经想明白原来祁赞肯把他留在身边并不是因为心软了,而是留着他还有用处。 康鸣胸口仿佛被捅穿了一个血窟窿,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与祁赞相处的点点滴滴一齐涌上心头,祁赞每次抱着他时说的甜言蜜语,祁赞在他身边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些令他感动的点点滴滴,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又或者,祁赞对他从未有过半分真心,不过只把他当成是一只捡来的野狗。 康鸣听见秦绍带着人离开,留下一人在帐中看守,闭着眼睛在心里想,如果他这次命大还能再逃出去,他便再也不去做什么梦了。 天大地大,从来就不会有一个地方是他康鸣的家。 康鸣一直躺在床上装昏,听到有人进来送药之后,他才晃晃悠悠睁开了眼睛。 正好看守他的人端着药过来,他立马剧烈挣动起来,面露怯色,惊恐道:“你们到底是谁!快点放开我!” “少啰嗦,赶紧把药喝了!”这人显然没什么耐心,粗暴地过来捏着康鸣的嘴就想把药往里灌。 康鸣躺在床上拼了命地躲避他的动作,那人顿时大怒,狠狠卡住康鸣的脖子骂道:“给老子老实点!” 康鸣憋着一口气,一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开口艰难地说道:“你放开我的,手,我自己喝……你这样,我会吐的。” 那人根本不想理会康鸣,捏着他的腮帮子就要把药往里狠灌,苦涩的药味冲进康鸣鼻腔的一瞬间,康鸣便后缩着舌头使劲□□着喉咙深处,哇的一声呕出一口秽物。 “妈的!”那人差点打翻了药碗,赶紧起身避开,怒视着康鸣骂道:“真他妈是个娇少爷!” “你放开我……”康鸣虚弱地喘着粗气,“让我自己喝。” 那人犹豫了一下,可看着康鸣细胳膊细腿的娇弱模样,就算放开他的双手也绝对逃不出去,索性不再给自己找麻烦,直接上前将捆着康鸣双手的绑带给解开了。 康鸣揉了揉手腕,慢慢坐了起来,一手接过药碗,同时不着痕迹偷偷打量着那人。 “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把药喝了!”那人粗暴地大声呵斥。 康鸣怯弱地点了点头,端着药碗刚喝了一口,便又把碗给拿开了,惊讶地看着碗底叫道:“大哥!这碗里是什么东西?还在动,好吓人!” 那士兵暗骂一声倒霉,不耐烦地凑过去看,同时骂骂咧咧道:“熬好的药里怎么会有东西动?你别在这……”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突然见到眼前寒光一闪,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 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康鸣,身体抽搐着慢慢倒下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秦绍的三万大军正在进行晚餐前的最后一次大训。军帐之外,是上万士兵训练的喊声,根本无人听到他们这里的声音。 康鸣松开匕首,冷漠地看着这名士兵抽搐的身体,淡淡地低声道:“我可从来就不是什么娇少爷。” 说完,他也不浪费时间,将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飞快地解开自己双腿的绑带,又将这士兵的衣服脱下迅速换在了自己身上,把尸体费力地抬到床上缚住手脚,用被子盖好。 而那把杜裕微赠给他的匕首,一直插在尸体的心脏里从未拔出。 从小到大,康鸣不知发狠动过多少次刀子,却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要了一个与他根本无冤无仇的人的命。 “要是有下辈子,你记得回来找我报仇。”康鸣红着眼睛穿好士兵的衣服,轻声说道:“我叫康鸣,字凤冲,你记得回来要我的命。” 说完,康鸣便立即戴好了帽子,端着药碗转身走了出去。 帐外只有两名士兵守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显然他们两个也并未注意来人的样貌,只见帐中走出一名士兵,端着药碗低声说了三个字“看着点”,然后便走出去了。 过了许久,才有一人反应过来,转头狐疑地问另一人道:“你方才看到他的鞋子没?是不是不太对劲?” 另外一人显然并没有注意,正发愣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身冲进了帐中,然后便听到一声大叫:“快去报告四皇子,人跑了!” 秦绍刚刚训完了大军准备与军中将领好好吃一顿,便见人冲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秦绍恨恨地眯起眼睛,冷笑了一声,咬牙道:“祁赞早就警告过我,他家里养的是只小野猫,没想到我还是大意了!” 而此时,康鸣早已经穿过了层层守卫,趁着渐深的夜色钻进了附近的林子里。 可时间紧急,秦绍扎营的地方距离诏国京城只有不到八百里地,祁赞的探子日夜加急,已经将房敏思的排兵布阵捎信送了过来,秦绍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派太多兵力投入去搜寻康鸣,只调遣了不到五十人的小队搜山,而其余人马则按原定计划,在去青江府的必经之路上死守房敏思的人马。 秦绍手上可差遣的兵力只有不到五万,其中三万人派去佯攻青江府以给诏国一个烟雾弹,而他身边只带了不到一万人,虽兵力远胜于房敏思,可比起房敏思率领的五千精兵,秦绍的一万大军显然并没有十足胜算。 好在祁赞早就研究过了此地的地形,让秦绍手中的一万大军布守在四周的山脊,圈成了一只巨大的口袋,只等房敏思带人走进这个口袋,秦绍便一声令下收紧袋口,任凭房敏思的五千精兵如何骁勇善战,也逃不出这只口袋。 房敏思此人极度自大,以为祁赞不过就是个只顾儿女情长的废物,一心想带人打退围攻青江府的骆珠大军,为房迅重新夺回守卫青江府的位置,可哪里想到从他带兵走出京城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掉入了祁赞的陷阱里。 康鸣从离开之后便爬到了山坡上一棵茂密的大树上,既方便躲藏,又能随时观察附近的动向。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恰好能看清秦绍这只大袋子的袋口。 他躲在树上,亲眼看到了房敏思如何毫无防备地踏入这个提前一年就为他布置好的陷阱里,看见诏国的精兵被附近山头射下来的成千上万只箭矢夺取性命,也亲眼目睹了盛气凌人的房敏思如何被打落马下。 直到这时康鸣似乎才明白过来,原来祁赞的这局棋下到这里,才算真正收了尾。 康鸣又冷又饿,拼了命地抱住一棵树枝,缩紧了身体,远远地分辨出尸群中房敏思抵死反抗的身影,捂着手腕痛心地想,房敏思将他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牢房中严刑拷打的时候,肯定想不到他自己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草草收场。 在朝中纵横半世,到最后却死于自大和自傲,成了祁赞的手下败将。 康鸣又忍不住想起死去的房儒安,生前得了万般宠爱,却怕是从今以后,连个为他烧纸钱的人都没有了。 第32章 第 32 章 房敏思大败的消息是在一个深夜传入宫中的。最近朝中多事,祁思几个晚上彻夜难眠,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 “房将军……何在?”祁思声音发紧。 “回皇上,还不清楚,不过……根据逃回来的士兵所说,房将军大概是……已经殉国了。” 祁思闭了闭眼,脑中似乎纠缠了一条线,过了片刻才又颤声问道:“那可有献王夫的消息?” “回皇上,还没有。” 祁思抬眼看向身旁的烛火,愣了好一会才又问:“那青江府的敌军呢?” “还不清楚,不过瞭望台那边传来的消息,骆珠国应该是已经撤兵了。” “撤兵了?”祁思苦笑,方才缠绕在脑海中那团乱糟糟的线球终于理清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正色道:“去把皇叔宣进宫,朕现在就要见他!” “是!” 祁赞得到旨意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祁思一夜都未合眼,一直在御书房里等着祁赞。 祁赞却装作无事一般,来了之后连礼都不行,直接问道:“皇上深夜叫臣进宫,所为何事?” “皇叔,房将军败了。”祁思眼眶熬得通红,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五千精兵,全军覆没。” “哦?”祁赞毫不在意地坐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房将军刚愎自用,出发前夸下海口……” “够了!”祁赞话未说完,祁思便砰的一声锤了下桌子,直接起身几步冲到祁赞面前,冷声逼问道:“如今这个结果,皇叔当真没有料到吗?房敏思确实自傲自大,可他用兵如神是事实,若不是京中有内奸,他又如何会败得这般难看?” 祁赞脸色渐渐沉下来,“皇上这是要给臣扣上通敌的罪名?” 祁思狠狠闭了闭眼,声音低了下来,却明显带着几分哽咽:“皇叔总是这般,步步为营,事事都要在你的算计之中,不知这一次,皇叔的计谋又是从哪里开始的?” 祁赞脸色阴沉,并未答话。 “几天前皇叔进宫央朕同意房将军率京中守卫出兵,朕还当皇叔是担忧阿鸣的安危,纠结了一夜,最后仍是冒着大不讳下了这道旨,可朕现在问问皇叔,阿鸣被俘,究竟是意外,还是皇叔的刻意安排?” 祁赞不置可否,只是抬眼看向祁思,沉声半是讽刺地赞许道:“本王的好侄儿真是长大了。” 祁思沉默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恍然又浮现出当年自己刚刚继位之时,逼着他杀兄弑母的那个祁赞,如今这么许多年过去了,祁赞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手段比起从前更加狠厉了。 祁思低头捏了捏鼻梁,不着痕迹地悄悄抹去了眼中的湿意,过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生在帝王家,从出生起便注定活在这些尔虞我诈中,朕已经认命了,可阿鸣何其无辜,皇叔若是还有心,便放了他吧。” 祁赞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起身厉声道:“阿鸣是本王的王夫,就不劳皇上操心了,有这时间,皇上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向满朝文武解释,处理房敏思留下的烂摊子。” 说完,祁赞转身便要离开。 祁思沉沉地看着祁赞的背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出声道:“朕早就与皇叔说过,人心是万万算计不得的,皇叔始终不肯信朕,你总会有后悔的一天。” 祁赞脚步微微一顿,却连头也没回,直接快步离开了。 刚一回府,祁赞便立即唤了心腹过来,手指敲打着桌面焦躁地质问:“还没有阿鸣的消息么?” “回王爷,还没有消息传回。” 祁赞用手指重重叩了一下桌面,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秦绍这个废物!本王将人好好交到他手上,结果他居然把人给看丢了!” “王爷息怒,那边已经派人在寻了。” “寻?”祁赞冷笑,“只怕他现在正急火火地拿着房敏思的人头回国论功行赏,哪里还顾得上阿鸣的死活?” 说完,祁赞又从腰间摸出了那把秦绍派人送回的匕首,用手指轻轻抹了一把刀刃,轻声感慨道:“本王的阿鸣长大了。”当初那个只会拿着一把匕首逞凶斗狠的少年,如今已经敢真真切切拿着刀捅进活人的心口了。 祁赞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担忧,康鸣失踪的地方四面环山,荒郊野岭,他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少年能坚持多久?按照秦绍派来的探子的说法,康鸣起码已经出逃有五日了,到现在却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最后和康鸣分别的时候,康鸣的病还没有好利索,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再派人去。”祁赞握紧了那把匕首,沉声命令道:“实在不行就派人搜山!务必要把王夫寻回来!” 自从知道康鸣失踪之后,祁赞便几日不曾合过眼,只要一闭上眼睛,他便能看到康鸣浑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 祁赞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对康鸣是什么感情,可只要一想到这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他心中便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祁赞垂眼看着手中精致的匕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若是这次能完好无损地将你寻回来,我便从此好好疼你,再不让你去冒险了。” 可一连二十几天过去了,寻找献王夫的告示贴遍了全国,当日房敏思率兵与骆珠国血战的那片山峰也被人几乎全部搜了个遍,依旧没有任何关于康鸣的消息。 关于康鸣的事,连民间也都传开了,百姓哪里懂得那些朝中的事,只知道房敏思为了解救人质以身殉国的事,口口相传,康鸣便成了百姓口中祸国的妖孽,死不足惜。 程饶坐在自家的酒楼里,耳边听着厅中那些人对康鸣的猜测,禁不住遗憾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他们只当你是献王夫,却无人关心这世上可能再无凤冲先生的画作了……” “诶!小乞丐你给我滚出去!” 程饶正兀自感慨的时候,却突然听小二高声骂着,他皱眉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身影被小二拦在了门口,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乞丐也抬起了头,目光正对着程饶。 程饶心中一动,只觉得这目光无比熟悉,鬼使神差地起身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又拉开小二道:“去后厨拿些吃的,今儿少爷我也做回善……” 一句话还未说完,那乞丐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同时听到一个熟悉地声音道:“程饶,是我。” 程饶浑身一震,抬头仔细地看了过去,愣了好一会才惊讶道:“康——” “嘘!”乞丐冲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声音虚弱地说:“先让我吃点东西,我饿了几日了。” 程饶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双手扶着康鸣,一边往楼上包间里走,一边急切地让小二速速备几道好菜来。 “我的天!你还活着!”程饶扶着康鸣进了包间,刚一关门他便忍不住惊声道:“你知不知道全国上下都在找你!你怎么会落魄成这个样子?” 康鸣早就换下了那日从骆珠士兵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浑身上下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布衣,经过这么久的长途跋涉,也早就已经脏破不堪了。 “我进京几日了,日日都要来这酒楼等,总算遇上你了。”康鸣声音沙哑,虚弱地说道:“若是你再不出现,我怕是就要饿死在街头了。” “王爷在找你,你怎么不回王府去?”程饶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是不是你这副样子,王府的人认不出你,不准你进去?” 康鸣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水,过了好久才说道:“要回的,只是想先找你取回一件东西。” “什么?” 康鸣默默握住了发颤的右手,“我嫁进王府之前,送给你的那幅墨竹图,你可还留着?” 程饶愣了一瞬,然后连忙点头道:“自然留着的!你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我便一直都没卖掉。” 康鸣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想把它要回去,对不起了。” 程饶松了口气,道:“本就是你的画,你想要回去自然可以,大不了以后你再给我画一幅更好的便是了。” “画不了了。”康鸣淡淡地说道:“我的手早就废了。” “……什么?!”程饶震惊地叫了出来。 “日后若是有机会,再拿别的补偿你。”康鸣顿了顿,又抬头看着他问道:“最近朝中是否有什么大事发生?” 程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康鸣在问些什么,点头回答:“据说国丈大人为了去救你,带兵出征却不料中了埋伏以身殉国了。” 康鸣闭了闭眼,那日房敏思带着几千人与秦绍的上万大军抵死反抗的画面还停留在眼前,他却只是平静地问:“还有呢?” “还有……”程饶并非朝中之人,所知之事多半也是坊间传闻,想了想才又答道:“房后也被废了,好像说是房将军死后不久,有人在皇后寝宫中搜出了什么阴邪之物。” “巫蛊娃娃。”康鸣自嘲地喃喃道:“可笑我那时还当成是什么良计一般说与他听,却不想他心中早就有了更周密的计划。” “什么?”程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劳烦你帮我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康鸣拜托程饶。 “你想要什么自然都可以,只是我要不要派人去王府送个信?”程饶小心地问他。 “我自己也要回的,那封休书,我还要亲手交到他手上呢。”康鸣冷冷地说道。 第33章 第 33 章 祁赞夜里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在黑夜里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坐起来撩开帘子,大声唤了守卫进来。 “出去问问,有没有阿鸣的消息。”守卫刚刚进门,还未等行礼,祁赞就先开口说道。 自从康鸣失踪之后,祁赞总是像这样半夜突然惊醒,醒来总是下意识地摸摸身边的位置,然后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康鸣来。 将近一个月了,康鸣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祁赞其实也明白,荒郊野岭,这么久还找不到人就基本是凶多吉少,可他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胸口就闷痛得厉害,怎么也不肯去想这个最坏的结果。 只要他还没有放弃,康鸣就还有找回来的可能。 祁赞闭了闭眼,从枕头下面又摸出那把匕首来,对着烛火呆呆地看了好一会,才苦笑着轻声道:“你这么乖,离开这么多天,也该回家了吧?” 祁赞明知道这个时间,即使让人出去问,也一定得不到什么结果,可他仍旧起床呆坐到天明,直到传信回来说还没有王夫的消息,他才疲惫地揉了揉鼻梁,接着让人进来伺候他梳洗,准备上朝。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房敏思大败之后,祁赞在朝中一直隐藏的一股势力开始逐渐崛起,即使房敏思殉国之后被追封了护国公,可紧接着房后又遭人陷害因为一个藏在寝宫中的巫蛊娃娃让整个房氏惹上杀身之祸。 自此,房氏一脉就这样被祁赞以各种各样的原因肃清,祁赞的病也不药而愈,重新回到朝中掌控大权。 这日朝堂之上,没有祁赞的授意,依旧无人敢上奏,祁思也已经习惯了被架空的感觉,什么也没说便直接退了朝,却在退朝之后特意将祁赞留了下来。 祁赞几夜未曾好眠,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面对着祁思也有些不耐烦,丝毫不顾君臣之礼,直接说道:“皇上留臣所谓何事?若是没事,我就回去休息了。” 祁思盯着祁赞看了好一会,才犹豫着问:“皇叔这几天有阿鸣的消息了吗?” 祁赞闻言突然冷下脸来,抬头看着他,道:“那是本王的王夫,皇上有这个心思,倒不如去多思考一下国家大事,这件事与你无关。” 祁思表情隐忍,深吸了几口气才苦涩地笑了笑,“国家大事?皇叔又何曾给过朕机会关心国家大事?若不是因为朕关心阿鸣,皇叔又怎么会把他送到骆珠国手上?朕如今过问一下也不成了吗?” 祁赞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找到了自然会同皇上讲,若是没事,本王就先回去了。” 祁思愣了愣,眼看着祁赞要离开,他又连忙开口把人叫住,有些慌张地问:“这件事既然是皇叔安排的,那你……定能保阿鸣平安,是吧?” 祁赞脚步一顿,却也并未回话,继续大步离开了。 祁思目光暗淡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祁赞心里也烦闷得厉害,尽管内心隐隐已经有了一个结果,却迟迟不肯承认,就连负责搜寻康鸣下落的手下都几次隐晦地表明可能没什么希望了,可偏偏祁赞却还是不肯放弃。 方才被祁思这番质问,祁赞心情更糟了,回府的路上突然让人调转了方向,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卫转头去了宗山。 大约是心里一直惦记着康鸣的安危,祁赞这几日总在脑海中回想起他与康鸣二人在宗山上初次见面的场景,实在忍不住便突发奇想来这里看看。 祁赞如今也不需要装病了,手脚利索,骑着马直奔宗山而去,一路上心神还有些恍惚,不受控制地想着,若是康鸣真的出了事,那他是否要在宗山上给康鸣设个衣冠冢?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祁赞又赶忙摇了摇头,抬手一鞭子加速朝宗山赶去。 可沿途一晃眼,似乎瞟见了两旁山林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祁赞心头一跳,赶紧勒马掉头折返回去。 “王爷,出什么事了?”跟在祁赞身后的侍卫见祁赞神情有异,赶紧追上来询问。 祁赞却并没有心思答话,牵着马焦急地在原地转圈,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附近的山林,企图寻找方才那一闪而过的人影。 “王爷?”两名侍卫心中忐忑,一边戒备起来,一边小心地又唤了一声。 “你们刚才沿途过来,有没有发现附近有人?”祁赞表情凝重,急切地问道。 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生怕自己疏忽了遭到祁赞的责难,一时间谁都不敢开口,过了好一会,见祁赞依旧面色焦急地四处张望,其中一人才斗胆试探地问道:“王爷,可是发现附近有什么可疑?用不用小人回去带人来搜?” “不是,我方才看见——”祁赞话说到这里,又突然停了下来,表情茫然地抬头看向宗山顶上。 “算了,回府吧。”祁赞抬手按了按胸口,康鸣失踪这么多天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落寞的表情。 “不上山了?” “嗯,不去了。”祁赞深吸一口气,难受地想,若是康鸣还活着,这么长时间了,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系他,毕竟除了他身边,康鸣又哪里还有地方可去? 那日祁思说他早晚会有后悔的一天,祁赞其实不敢承认,从知道康鸣出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后悔了,他总是这般运筹帷幄,自以为把什么事都掌控在掌心,可唯独没有算准康鸣的心。 祁赞甚至都能想象到康鸣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甘愿冒如此的危险从秦绍手中逃脱的,那个在新婚之夜跪在他面前怕得会发抖的阿鸣,这般不顾一切想要回到他身边,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祁赞提前安排好的计谋。 祁赞只要一想到这,便难受得心口发疼,做梦都想再抱抱康鸣,把人好好按在怀里疼上一番。 两名侍卫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只见到祁赞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又不敢多问,只能胆战心惊地跟着折返回去。 直到看着祁赞带人走远,康鸣才小心地从树丛里走了出来,表情淡漠地盯着祁赞的背影,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去见献王?”程饶仔细地看着康鸣的表情,低声问道。 “现在不想见他。”康鸣眉目之间全是冷漠:“他也未必那么想见我。” “怎么会?你不知道献王一直在派人找你?” 康鸣自嘲地笑了笑,道:“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他另外一个陷阱?”从前他一心一意扑在祁赞身上,任凭祁赞在他面前表演,现在他不在了,祁赞自然还要继续表演给天下人看。 程饶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他知道康鸣的性子,再问多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只能默默把话又都咽了回去。 “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康鸣以为程饶是怕收留他惹上什么杀身之祸,“再过半个月,不就是献王的生辰了?我肯定要回去给他庆生的。” 程饶看他表情古怪,说出来的话浓情蜜意,可语气却不带一丝情意,不禁担忧地劝道:“康鸣,你就算赌气,也别忘了他的身份。” “我自然记得清楚。”康鸣不想多说,只是继续往山上走,“先去看看我娘,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程饶无奈地跟在后面,抬头时不时看看康鸣的背影,总觉得这次见面,康鸣的性格比从前更加古怪了。 康鸣在他娘的坟前也没有呆多久,跪下磕了几个头,又一言不发地清理了坟头的野草,最后临走的时候,才用手指摩挲着那块简陋的墓碑,轻声喃喃道:“等我回了王府,取些七安的衣物,就在这替他立一座衣冠冢,你到时便也有人陪了。” 只不过兜兜转转这么许多年,到最后仍旧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祭拜完了娘亲,康鸣便和程饶下山离开了,可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还很正常,回去的时候就见到城郊通往街市的路被官兵把守住了,来来往往人烟虽稀少,可每一个都要经过检视才能通过。 “是不是京中又出什么事了?”程饶看着这阵仗,奇怪地嘟囔着。 康鸣却慢慢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盯着那些负责盘查的官兵看,似乎不敢再前进一般。 “怎么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奸细叛徒,怕什么?”程饶见了他的反应,好笑地拉了他一把。 康鸣抬手握住他的小臂,低声道:“他们万一是来找我的呢?” 程饶一愣,“谁找你?献王吗?” 康鸣心中懊恼,也不知是如何的缘分,竟这么巧选了这一天来祭拜,正好和祁赞碰了个对头,以祁赞的精明程度,说不定转头回去便越想越觉得不对。 “我们换条路走。”康鸣拉着程饶便要转身离开。 可这附近十分荒凉,本就没什么人经过,他们二人在小路旁踟蹰不前很快便吸引了守卫的注意,还不等走出多远,便被人大声喝住:“那边那两个,给我过来!” 康鸣不敢不从,只好放开程饶,缓缓转过身去。 “什么人?为何走到这又要折返?”守卫一边展开了手里的画像,一边审视地质问康鸣。 第34章 第 34 章 康鸣这时已经退无可退,若这个时候反抗,就算不被人认出来,也会被当成是反贼直接捉拿归案。 好在那画像虽然画得精细,可和真人还是大不相同,仅凭眉目之间的一点相似之处,那守卫也不好辨认。 “官爷,我是书意画坊的老板,京中许多人都认得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程饶怕出什么变故,赶紧解释道。 那守卫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对准了康鸣,来来回回对着画像看了好一会,才语气不善地问康鸣:“你是谁!” “他是我朋……” “我没问你!”守卫粗暴地打断了程饶的话,狐疑地盯着康鸣:“方才为何要逃?” 康鸣舔了舔嘴唇,淡淡地说道:“我娘就葬在宗山上,我去祭拜我娘,方才想起好像有东西落在山上了,所以才想回去取。” 这说法似乎有理有据,守卫一时也辨不出真假。 可转念一想,全国上下都知道献王为了找王夫倾尽了全力,若是眼前的人就是献王夫,又怎么会躲藏在京中不去见王爷? “走吧走吧!”守卫收起画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放行。 程饶是个会来事的,笑眯眯地送出去了一锭银子,然后便推着康鸣走了。 “那画像上是你么?”两人走出去了老远,程饶才敢压低了声音小心问道。 “不知。”康鸣冷声回答:“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心要找我呢。” 程饶叹了口气,仍旧搞不清楚康鸣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放着好好的王府不回,非要在他这里躲躲藏藏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找你,你藏不了多久的。”程饶跟在康鸣身后,继续追问。 康鸣猛地停下脚步,程饶来不及停下,直接撞上了他的背心,连忙后退了两步,看着康鸣尴尬地解释:“我不是嫌你,只是你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啊。” 毕竟他靠着康鸣的画赚了不少钱,对康鸣这个人,程饶也是怜爱颇多,若是康鸣喜欢,在他这里住多久都不成问题,可问题康鸣的身份敏感,总这么藏着肯定要出事的。 “再过半个月是他的生辰,我到那时再回去。”康鸣看着程饶沉默了良久,这才终于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 说完,康鸣便又转身继续往回走了 程饶一愣,随即也不知怎么嘴里就开始往外反酸水,连忙跟了上去,阴阳怪气地说道:“怪不得你赖在我这里不想走,原来是想等着给献王殿下一个大惊喜——” 程饶一句话没有说完,又冒冒失失地撞上了突然停下脚步的康鸣。 “你又怎么了?”程饶低声抱怨着,跟着抬头一看也瞬间愣住了。 堵在他和康鸣面前的这个人,不正是方才刚刚在城郊躲过的献王殿下? 祁赞心思重,方才离开之后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刚一回府,就急着调人来城郊把守,自己也收拾了一下,换了便装跟了过来。 却不想还没走到地方,就迎面撞上了康鸣。 祁赞脸色铁青,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好不不容易方才克制住自己此刻暴戾的情绪。 自从康鸣嫁过来之后,他就从未对康鸣说过一句重话,便是连脸色也不曾给康鸣摆过一次,可此刻祁赞却气急了,两步跨到直愣愣的康鸣面前,抬手便是重重的一个巴掌扇了下去。 康鸣根本没有料到祁赞会动手,连躲闪都来不及便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力道大的连站都站不稳,朝着一旁歪了身子,若不是程饶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恐怕康鸣便要直接摔倒在地了。 “康鸣!没事吧?”程饶俨然也被吓了一跳,扶着康鸣紧张地叫道。 祁赞这才把目光缓缓放到程饶身上,而后突然伸手抓住康鸣的手腕用力把人扯了过来,冷冷地看着程饶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管他?” 程饶心里一颤,连忙跪了下来,“草民程饶,参见献王殿下!” “程饶?”祁赞沉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拎着康鸣的手腕强迫他直起身子,厉声问道:“何时回京的?”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康鸣的脸颊已经一片红肿,耳中也是轰鸣一片,很迟钝地才反应过来祁赞问的是什么,可他却紧紧抿着嘴唇,倔强的一个字都不肯说。 “你可知本王找了你多久?为了找你又派出去了多少人?”祁赞性格内敛,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使之前面对房敏思的冷嘲热讽他也没有在人前露出这么强烈的情绪,可现在面对一言不发的康鸣,祁赞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程饶一直抬眼偷瞄祁赞,见祁赞目光幽暗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不禁赶紧开口替康鸣辩解:“回王爷,康鸣他……” “你给我闭嘴!”祁赞抬脚便朝着程饶狠狠踹了过去,咬着牙骂道:“本王同王夫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 “程饶!”康鸣见程饶平白受了无妄之灾,这才终于开口惊呼了一声。 却不料祁赞见他这般反应之后更是火冒三丈,狠狠扳过康鸣的脸,冷着脸质问:“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你就连家都顾不上回了?” 康鸣被迫看向祁赞,望着祁赞眼中汹涌的怒意,心里一疼,冷冷转过头避开了祁赞的目光。 祁赞重重哼了一声,二话不说直接俯身扛起了康鸣,同时居高临下地看着程饶道:“把他也给我带走关起来!” 康鸣被祁赞的动作弄得头昏眼花,两眼一黑差点就晕了过去,腹部抵在祁赞的肩头几乎喘不上气,却知道自己即便抵抗也是徒劳,只能强忍着不适紧紧闭上了眼。 祁赞几乎要气疯了,根本无法保持冷静温柔对待康鸣。 他这段时间为了找康鸣日夜难寐,可这孩子却明明在就在他眼皮底下却不肯见他一面,反而和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野男人厮混在一起,甚至带着那人一同去宗山上祭拜! 他现在只想把康鸣带回家好好教训一番,让他从今以后再不敢这般没心没肺了! 可康鸣身体本来就差,这段时间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哪里受得了祁赞这般粗暴地对待,还未回府便撑不住晕了过去,等到祁赞发现的时候,康鸣早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祁赞愣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心疼地把人揽进怀里小心地亲了亲,连忙命人驾车立即回府。 好在康鸣身体虽然虚弱,可这几日被程饶照顾的倒也还算精致,缓过那口气之后没多久便醒了过来。 对着天花板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终于认出自己这是又回了王府。 “宝贝,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等康鸣彻底清醒过来,祁赞的声音就在身侧响起。 康鸣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的祁赞。 祁赞见他醒了才松了口气,拿起一旁打湿了的棉布轻轻贴了贴康鸣红肿的脸颊,柔声道:“是我不好,之前气急才动了手,还疼不疼?” 康鸣冷漠地看着他,一偏头便躲开了祁赞的触碰。 祁赞一愣,随即半真半假苦笑着哄他道:“你倒是先来了脾气,也不想想这么长时间,我一个人等你等得多辛苦?” 可康鸣却仍旧像是木头一样一点反应都不给他。 祁赞叹了口气,放下棉布改用手指轻轻擦弄着康鸣的脸颊,动作又轻又柔,像是生怕把人弄疼了一般,任谁看了都要以为他是真的爱惨了康鸣。 “你是不是怪我把你一个人扔下回了京,让你平白受了这么许多苦?”祁赞此时已经消了气,耐着性子柔声询问康鸣。 “当时事出紧急,我若知道后面会生出这么许多是非,怎么会舍得把你单独留下?你不知道得知你被骆珠国的人俘了之后,我有多担心。”祁赞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康鸣的眼角。 说出的话虽然半真半假,可他此刻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却完全不是作假。 若不是还顾忌着康鸣的身体,他真想把人狠狠按在床上作弄一番,好确认他的阿鸣是真的回来了。 祁赞的吻落下的时候,康鸣本能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才终于又重新看向祁赞,开口声音沙哑地问:“王爷真的担心过我么?” 祁赞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扶起康鸣的身体搂进怀里,珍爱地一下下抚摸着康鸣后脑柔顺的乌发,发自肺腑地说道:“得知你失踪的那一刻,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时刻。” 他把事事都算尽了,却唯独没有算准康鸣的行动,若是康鸣真的因为他的疏忽出了什么事,祁赞这一生怕是都要活在悔恨之中。 “宝贝,从今往后再不让你冒险了,你消消气,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祁赞不知道康鸣的心思,还当他在怪罪自己扔他一个人在别院的事。 可康鸣却伏在祁赞的胸前露出嘲讽的表情,“我若是不能原谅呢?” 第35章 第 35 章 祁赞看不到康鸣的表情,只当他还因为方才自己动手的事生气,只是低头亲亲他的头发,又抱着康鸣轻轻晃了晃,哄他道:“是我错了,不该动手的,可我真的气急了,你回京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找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朋友,你就没有考虑过我么?” 康鸣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情绪,“我有东西放在他那里,所以要先去取回来。” 祁赞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康鸣的手臂紧了紧,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宝贝,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你冒险了。” 他这话是发自真心的,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剩下的也不需要康鸣再去替自己冒险,既然康鸣把王府当做唯一的家,那他便愿意给康鸣一个安稳的家。 可康鸣如今却根本不信他半个字了,只是一脸淡漠地任由祁赞抱着,询问他这一路是如何逃回京城的。 其中曲折,康鸣如今也不愿再回想了,可这一路虽然走得辛苦,却也让康鸣想通了许多从前看不懂的事。 不管没了谁,太阳东升西落都永远不会改变,即使离开了祁赞,他康鸣也不是一定活不下去。 祁赞不知康鸣已经对自己彻底死了心,反而因为失而复得,对康鸣格外呵护,除了刚见面的时候打了那一巴掌之外,事事都以康鸣为先,甚至第二日连早朝都没有去上,专门留在府中陪着康鸣。 倒是康鸣一直恹恹的没什么情绪,祁赞不放心他的身体,特意找来了几位太医来给康鸣诊治,找来了一大堆的名贵药材给康鸣补身子。 这日祁赞出去与大臣商议朝事,李嬷嬷便奉命带着熬好的药来伺候康鸣服下,康鸣半躺在床上刚刚睡醒,一闻见药味便觉得恶心,皱着眉头不想喝。 “这可是王爷特意派人去宫中寻来的药材,全国上下也找不出第二棵来,王夫你可怜可怜王爷一片心意,就把这药喝了吧。”李嬷嬷心疼康鸣失踪这段时间在外面受的罪,可为了寻找康鸣,祁赞是如何辛劳李嬷嬷也都看在眼里,现在好不容易把康鸣盼回来了,她自然要帮着祁赞说话。 康鸣不愿意多言,只好接过药碗忍着不适喝了几口,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看着嬷嬷问:“王爷当真担心过我吗?” 李嬷嬷嗔怒地看着他,“王夫这话问的,王爷当初为了救你,还特意去求了房将军,外面都传王爷甚至给房将军下了跪,王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能为了王夫做出这有损身份的事,王爷的心意王夫还不明白么?” 康鸣听罢,皱紧了眉头仰头将碗中剩下的药汁一饮而尽,苦涩地想着,若是祁赞做这一切都是真心的,那他就是为了祁赞去死也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我自然是明白的。”康鸣把药碗交还到嬷嬷手上,别有深意地说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明白王爷的心意了。” 李嬷嬷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松了口气看着康鸣把补药全都喝了下去,还不忘站在一边苦口婆心地在康鸣面前复述这段时间祁赞为了找他都是如何努力的。 康鸣听着好笑,全天下的人都要跑来和他解释祁赞到底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可又有谁能可怜他一片真心错付? 祁赞的身份本就尊贵,从前因为被房敏思压了三分才处处小心行事低调,现在房氏一脉轰然倒塌,人人都明白其中蹊跷,自然又重新开始巴结献王。 所以祁赞这次的生辰便过得格外隆重,提前好几日便差点被人把王府的门槛踏破,远至边疆封地,近至京中权贵,每日都有人送来贺礼。 祁赞从小到大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对这些根本不放在心上,却因为康鸣回来之后整日郁郁不乐,便每日都让人把贺礼呈到康鸣面前,挨个询问康鸣是否喜欢。 康鸣却提不起兴致,看了几眼便转过头去,淡淡地说道:“王爷喜欢便好了,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打紧。” 祁赞无奈地叹了口气,冲着下人摆摆手让人把东西拿下去,然后抱着康鸣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日打了你?” “没有。”康鸣摇摇头,“有什么好生气的,从小到大我挨了那么多次打,也不差这一次了。” 祁赞皱眉,心里一疼,抱紧了康鸣说道:“宝贝,别拿我和那些人比。” 康鸣听着觉得可笑,康进那些人是一直欺负他不假,可那些人对他做过的事全都加起来也不及祁赞一个人伤他伤得深。 “不说这些。”祁赞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趴在康鸣的耳边低声问:“那宝贝有没有准备什么礼物送给我?” 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祁赞也不指望康鸣能送什么东西,只是想哄着他多说几句话罢了,可没想到康鸣却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转头看着祁赞的眼睛,道:“有啊,王爷一定会喜欢。” 祁赞眼睛一亮,难得露出惊喜的表情,“当真?是什么东西?” 康鸣微微用力挣脱开祁赞的怀抱,站起身来低声说:“现在还不能说,等你生辰当日就知道了。” 祁赞抬起头看他,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拉起康鸣的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指尖,“阿鸣,你以后都待在我身边,好不好?” 这一路走来,死在祁赞手上的人数都数不清,可祁赞唯独对康鸣充满了愧疚——尤其是在七安死了之后。 “你冷么?”不等康鸣回话,祁赞又忽而皱起眉头,握紧康鸣的手掌搓了搓,“怎么手一直在发抖?” 自从这只手废了之后,康鸣在祁赞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既怕祁赞知道,又盼着祁赞何时能看到,怕祁赞知道之后会内疚,也怕他知道之后若无其事。 可他所想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直到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祁赞才注意到这只再也作不了画的手。 “大概是有点冷吧。”康鸣无所谓地说。 祁赞又拉起他的左手握在一起放在嘴边呵了口气,道:“冷了也不知道说一声,你身子不好,万一又病了怎么办?不想参加我的生辰会了?” 康鸣古怪地笑了笑,“王爷的生辰我自然要在场的,我还等着亲手将礼物交到你手上呢。” 祁赞不疑有他,执起康鸣的手指亲了一口,道:“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期待生辰快点到来。” 本就没有几日的功夫,又因为朝中事多,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便也到了生辰日。 天还不亮,王府里的人便忙活了起来,就连祁赞也早早便起床了,为了不打扰康鸣休息,带着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康鸣一个人又哪里睡得着,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天亮,直到有人来叫他才起来梳洗。 也不知是皇上特意让人安排的,还是祁赞自己授意的,总之这次生辰排场尤为盛大,宴席几乎摆满了整个王府,还特地请了京中的名角儿助兴,怕是皇帝过寿也不过如此了。 好不容易接待完了前来参席的各类皇亲国戚权贵高官,便是连祁赞都觉得有些疲了,看了看一直陪着他的康鸣,轻声问道:“宝贝,累不累?要不要先回去歇歇?” 康鸣摇摇头,“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怎么能走?我还等着给你送礼物呢。” 祁赞看着他从一大早便一直抱在怀里的一卷画轴,笑着捏了捏康鸣的脸蛋,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都还不能给我看看?” “不能。”康鸣搂紧了从程饶那里要回来的画,干脆地说道:“等到时候自然就给你了。” 祁赞无奈,旁若无人地抱着康鸣亲了亲,心里对康鸣的礼物越发的期待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开席的时辰,所有来参席的人都已落座,可谁都不敢先动,只等着祁赞发话。 祁赞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坐在首席揉着康鸣的右手,当着下面所有人的面看着康鸣问:“怎么还是在发抖?要不要让人再添些暖炉?” 康鸣把手抽了回来,“别人都看着呢,你先去管管客人吧。” 祁赞笑了笑,这才看向坐在下面的一众人朗声道:“今日是本王的生辰,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可王夫前段时间出了些意外,当初本王身体抱恙的时候,王夫为本王冲喜,如今本王身体好了,就借着过生辰的由子也好好替王夫冲冲喜气。” 说着,祁赞的目光飘向坐在下手的康统父子,眼神冷冷地警告道:“若是这京中还有谁与王夫找不痛快,那本王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顿时,席上一片哗然,众人谁都不敢出声,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向来低调的献王会这般大肆庆贺生辰,这分明是在昭告天下,任谁也别想打王夫的主意。 众官员不禁好奇地抬头看向康鸣,心中多有感叹,这少年看起来虽然眉目清秀长相出挑,可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没想到竟能让献王这般重视。 康鸣也是愣了愣,没想到祁赞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也跟着看向康统的方向,见这两父子脸上全都写满了尴尬,顿时也觉得十分爽快。 “宝贝,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你的礼物还不送上来?”祁赞怕康鸣脸皮薄不好意思,特意和康鸣开了个玩笑。 却不想康鸣抿了抿嘴,突然抱着画轴起身绕过桌前,干脆地跪在了祁赞面前,双手将画呈上,直视着祁赞的眼睛高声道:“祝王爷生辰快乐,康鸣特意作画一幅,庆贺王爷生辰大喜。” 祁赞露出惊喜的表情,连忙起身将画接了下来,“是你画的?怎么不早点同我说?你还会画画?” 一边说着,祁赞一边将画轴缓缓展开,一幅笔锋利落生动灵韵的墨竹图渐渐摊开,展现在众人面前。 祁赞脸上的表情也随着画卷的展开,逐渐从惊喜变为震惊,直到露出落款处的一方印记,他才屏住了呼吸,抬起头看向康鸣,颤声问道:“这是……凤冲先生的画?” 凤冲先生的名号早就已经在整个京城中叫响了,祁赞的话一出口,所有人也都好奇起来,不禁伸长了脖子想一睹凤冲的真迹。 祁赞却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康鸣不可思议地又问道:“阿鸣,你就是……” “除了这幅画之外,草民凤冲还有休书一封请王爷过目。”康鸣却并未让祁赞把话说完,当着众人的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来,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休书。 第36章 第 36 章 祁赞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康鸣,一时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场生辰宴,本就是他从找回康鸣之后才特意筹备的,对于祁赞来说,这场宴席就像是他特意为康鸣准备的婚礼一般,之前没有给过的,他都要重新再让康鸣走过一遭。 康鸣是他带出来的孩子,是他要携手一辈子的爱人,祁赞自己从前都不曾得到过的,只要康鸣想要,他都能双手捧到康鸣面前。 来日方长,一辈子还有那么久,祁赞不相信没有抚不平的伤痕,早晚他都会坦然对康鸣道出这一切。 可祁赞万万没想到,康鸣居然在这么隆重的场合,当着参席的上百号人的面,拿着刀往他心窝子里捅。 “你先起来!”过了许久,祁赞才回过神来,怒气之下双目赤红,却仍忍着没对康鸣说一句重话,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然后又想起什么,猛然把手松开,轻轻抚了抚被他捏皱了的画,起身绕过面前的桌子,拉着康鸣的手就想把他扯起来。 可康鸣却仍旧倔强地高举着手里的休书,仰头望着祁赞,目光中全是冷漠的决绝。 祁赞心中一片刺痛,开口涩涩道:“康鸣,你可真是翅膀硬了!” “你想跪着是吗?那便跪着别起来!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倔到什么时候!”说罢,祁赞也不理会下面来给他祝寿的那些达官显贵,直接转身愤然离席。 康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祁赞下不来台,下面那些人只恨不得做个木头人把方才听到看到的全都忘个干净,哪里还敢多留?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跪着的康鸣一眼,便陆陆续续作鸟兽散。 唯独康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紧紧捏着那封休书不肯撒手。 祁赞着实气得不轻,可自始至终都没忘了拿着那副画,直到一个人在书房待了一会才慢慢冷静下来,静静地将那幅墨竹图摊开在桌面,俯下身贴近纸面,细细地品味着画上的每一个笔触。 然后珍视地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落款处的凤冲印记。 康鸣居然就是凤冲先生,祁赞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想起康鸣举着信决然的模样,心中满溢的愤怒又忽而化作骄傲涌上心头,仿佛自己悉心呵护的一颗珍珠,终于开始发光发亮,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祁赞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看天色,这才唤了人进来,询问康鸣的情况。 下人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端详着祁赞的脸色,见他似乎已经消了气,这才支支吾吾地小声回答:“回王爷,王夫还在园中跪着呢。” 祁赞心头一跳,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叫厨房熬些驱寒汤来,再把太医叫来候着!” 下人愣了片刻才赶紧答应下来,看着祁赞急切的背影不禁感慨,王爷到底还是宠着王夫,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舍不得责怪半分。 “天都黑了,你还打算跪到什么时候?”祁赞匆匆赶去,见康鸣还直挺挺地跪在原地,既心疼又觉得生气,慢慢走过去俯视着康鸣厉声问道。 康鸣身体本来就亏得厉害,又在这里一动不动跪了一个多时辰,早就已经两眼发昏,耳中轰鸣一片,见到面前有人影过来,过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祁赞。 “是我平日太惯着你了,所以你才这么大胆子,做出这种事?”祁赞背对着光,替康鸣挡住寒风,语气却严厉非常。 康鸣动作迟缓地又摸出休书举了起来,仰头看着他道:“请王爷收下。” 祁赞垂眼看着信封上的字,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发慌,故意避开那封信去拉康鸣的手,道:“地上凉,你先跟我回去。” “回哪去?”康鸣打定了主意不肯动,闻言故意反问祁赞:“草民本就不属于这里,王爷想让我回哪去?” 祁赞浑身一僵,红着眼睛低头看他,怒道:“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属于这那还想去哪?” “家?”康鸣冷笑,“我何曾有过家?王爷若是真有心,就收了这封休书,放我一条生路!” 祁赞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被康鸣这三言两语激了起来,“我是哪里亏待了你,让你能说出这种话来?” “康进以前养过一只狗,整日好吃好喝供养着,经常带着几个仆人牵着狗来欺负我。”康鸣嘲弄地说道:“可即使是康进那种人,对待自己养的狗起码也都是真心真意,从不会说谎骗它。” 祁赞耳边嗡的一声,像是这才终于明白康鸣到底在计较什么。 “我是心甘情愿做你的狗没错。”康鸣身体打了个晃,勉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声音沙哑地道:“可王爷对我恐怕还不如对待一只狗来得真诚。” 祁赞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口微微刺痛,皱眉看着康鸣苍白的脸色,过了许久才讷讷地解释道:“宝贝,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 只是什么?那些欺骗是真的,康鸣受的伤也是真的,这一次若不是康鸣自己机灵千里迢迢逃了回来,说不定真的有可能就这般葬身荒野。 纵使祁赞巧舌如簧,此刻面对康鸣带着恨意的目光,也不知到底该如何解释。 祁赞难受地喘了口气,而后慢慢半跪在康鸣面前,捏着康鸣的手腕道:“宝贝,过去的我没办法再去阻止,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不让你受委屈了,你听话,跟我回去,好不好?” 康鸣冷笑,“你给我的,都是你不要的。” 祁赞随手撒下一点糖渣,他便当成宝贝一边放在心尖供着,如今再回头看看,才发现一切不过全都是祁赞画下的棋盘落下的子。 祁赞闭了闭眼,手上逐渐用力,几乎要捏碎康鸣的手腕一般,咬着牙用力说道:“当初我休书一封没能把你赶走,如今你便休想再逃出去!” 康鸣心里一慌,不等他开口,便见祁赞起身的同时高声命令身边的护卫道:“把王夫带去西苑的暗房里关起来!他什么时候想通了,便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康鸣大惊,可以他的能力要逃已是万万不能了,立刻就被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毫不迟疑地拖着往西苑走去。 “祁赞!你放了我吧! 我如今对你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你既不爱我也没真心给我,我求求你放了我吧!”康鸣被人架着往外走,还一直冲着祁赞凄厉地喊叫着。 祁赞闭着眼听着康鸣一字一句的哀求,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和闷痛。 玩弄人心,迟早是要遭报应的。祁思那日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康鸣早就想过祁赞绝不会轻易让他离开,呈上这封休书之前,康鸣设想过无数个可能的后果,祁赞气急打他一顿,又或者干脆一刀杀了他了事,也算自己给自己一个结果。 可康鸣却怎么也想不到,祁赞宁愿把他关进暗房里囚禁起来,也不肯放他离开。 这暗房阴冷潮湿,四周没有窗户,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好在祁赞似乎并不想让他受罪,特意命人点了一只烛火在房里,又吩咐人送来了一大桌子热饭热菜伺候着。 可康鸣哪里有心情去吃东西,只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所在那支摇曳的烛光之下,闭着眼睛苍凉地想自己这辈子到底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出去了。 他这一辈子,幼年时期被娘亲当成是报复康统的工具养活着,少年时又受尽了康夫人母子的欺压,好不容易嫁进王府过了几天幸福日子,而今又得知自己不过就是祁赞手里一枚任意摆弄的棋子。 将近二十年的光阴,似乎竟没有一日是为自己活过的。 不知七安现在如何了,康鸣闭着眼睛靠在墙角,想着若是自己脱离了祁赞,第一件事便是出去把七安找回来,然后便去寻一块丰沃的地,两人相依为命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 康鸣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好,如今尘埃落定,他反而松了口气,蜷着身子想着以后的生活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到底睡了多久,莫名被外面嘈杂的人声给吵醒了。 那支烛火已经燃尽,康鸣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只好抱着膝盖努力贴在墙边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这暗房隔音却做得极好,他费了半天的功夫一个字也没有听进耳中,正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有人走近的声音,随即又响起钥匙开门的动静。 康鸣失望地闭上了眼,料想定是祁赞又来逼他妥协的,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打定主意就算祁赞把自己关在这里一辈子,他也绝不会再向祁赞低半分。 可没想到门开之后很长时间都没什么声音,他正想睁开眼睛瞧瞧的时候,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沉甸甸的斗篷,还带着火热的体温,把他的身体整个罩在了里面。 这不是祁赞的味道,康鸣心里奇怪,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却不想刚好迎着灯笼的光芒,对上了当今圣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祁思得知今日发生的事之后便在宫中坐不住了,好不容易下旨逼着祁赞开门让他进来瞧瞧,一打开门见到康鸣蜷成一团的样子就先心疼起来,刚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康鸣身上还来不及说话,就看到康鸣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祁思心里一慌,马上要触碰到康鸣的指尖又连忙缩了回去,只是很疏离地替康鸣拉了拉斗篷,而后才柔声道:“朕听说了今日的事,怕皇叔一气之下为难你,所以来这瞧瞧。” 康鸣现在难以打起精神应付这些人,也不管祁思是个如何了不得的身份,只是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打定主意一个字不想说。 祁思目光暗淡下来,也不知还能同康鸣说些什么,正犹豫间,忽然瞥见康鸣手腕上被祁赞捏出的一圈淤痕,心里一疼,鼓起勇气又对康鸣道:“若是你在这里呆得不开心,那要不要随朕进宫去?” 康鸣愣了愣,这才又缓缓抬眼看了过来。 “宫中或许还不如这里呆得舒服,但至少……只要你想离开,便随时都可以走。”祁思低声和康鸣解释。 第37章 第 37 章 祁思贵为天子,几岁就坐上了万人之上的位置,虽然一直被压着只能做一个傀儡皇帝,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他开口便也不曾有人敢忤逆他。 但是此时祁思看着脸色苍白的康鸣却紧张得手心冰凉,既怕自己来得太突然怠慢了康鸣,又怕康鸣根本不愿意随他一同离开。 而康鸣的心思却远没有祁思想的那么复杂,他抬着头愣愣地看着祁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祁赞慢慢走了过来,站在祁思身后沉声说道:“皇上的寿礼已经送到,要看的人也已经看了,还不回宫么?” 康鸣听到祁赞的声音就是一哆嗦,微微偏头越过祁思的身体看过去,虽然光线昏暗,可也能明显感觉出祁赞浑身散发出的阴沉的气息。 祁思也跟着转头看向祁赞,向旁边移了一步挡住了康鸣,然后才回道:“朕要同阿鸣讲几句话。” “阿鸣今日犯了错,正在闭门思过,能见他一面也是看在你是皇上的面子上,你休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祁赞眯起眼睛,这话说的已经相当大不敬,显然是气急了。 祁思其实也怕,他从小是被祁赞带大的,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全是祁赞带他一步步趟过来的,可他知道今日在祁赞的生辰会上康鸣做了多过分的事,他决不能把康鸣一个人扔在这。 “阿鸣是你的王夫,不是你随随便便买来的下人,就算他犯了错,皇叔也不能把他一个人关在这。”祁思严严实实地挡在康鸣身前,直视着祁赞的目光。 祁赞双手握拳,脸色铁青,若是在私底下他或许还能板起脸来教训祁思一番,可祁思大约是料想到了这点,特意带了不少人,君臣之礼在上,任凭祁赞如何嚣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下犯上。 “那依皇上所说,臣当如何?”祁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句话来。 祁思犹豫了一下,又转身看向了康鸣,把声音放轻了说道:“若是……阿鸣愿意,可以进宫去呆上几天,等过几日皇叔消了气,再把他接回来也不迟。” 祁思这话说得看似底气十足,可他心中也万分忐忑,就算康鸣给祁赞写了休书,可也未必代表他愿意进宫。 可不想祁赞听了这话却得意地笑了笑,垂眼看向蹲坐在祁思身后的康鸣,“阿鸣,这里是你的家,你可要想好,你愿意随皇上进宫么?” 康鸣眼睛眨了眨,虽然仍旧没有弄清楚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要能逃离祁赞身边,让他去哪里都好。 尤其现在再听祁赞说起“家”这个字,康鸣更是觉得万分讽刺。 “求皇上带草民离开。”康鸣当着祁赞的面,直接跪在祁思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祁思表情一亮,立即让人扶着康鸣起身,迫不及待地带着康鸣离开。 祁赞始终冷着一张脸,直到康鸣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警告地叫了康鸣一声,可康鸣是铁了心地不想再留在这里,连看也没有看祁赞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跟着祁思离开了。 祁赞一直盯着康鸣的背影,胸口隐隐作痛,想不通为什么他从前休书一封赶都赶不走康鸣,如今他却就这般心甘情愿地随祁思离去了。 祁赞狠狠闭了闭眼,忽略心底异样的憋闷,默默想着康鸣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离开了王府根本活不下去,就凭祁思那个软绵绵的性子,哪里能困得住他那只骄傲的小野猫。 “朕出来得匆忙,也没带几件御寒的衣裳,是不是有些冷?”祁思带着康鸣刚坐上马车,见康鸣仍旧抱着两只胳膊缩成一团,忍不住轻声问道。 等了一会,并不见康鸣回话,祁思苦笑了一下,尴尬地又继续说道:“皇叔本就是个倨傲的性子,你今日做了那样的事惹他不悦,他肯定要为难你的,你在宫中待上几日,等皇叔消了气再回去,便不会有事了。” “回去?”康鸣自嘲地说道:“康鸣不过一介草民,怎配得上王府这般最贵的地方。” 祁思蹙眉,总觉得康鸣眼中一点生气也无,全然不像之前见过那几次一般,满眼都写满了斗志。 康鸣这么一说,祁思便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只能尴尬地和康鸣挤在一辆马车里,一路无话,直接回了宫里。 康鸣搞不清这是否是祁赞的又一个计谋,可他既然敢写休书给祁赞,便就是连死都不怕了,即便面前站的是天子他也丝毫不畏惧,安安静静地跟着祁思一路进宫,去的竟还是祁思的寝宫。 “皇叔关了你多久?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用膳再休息?”祁思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康鸣,一路上想了许久,最后挤出口的也不过就是这么几句嘘寒问暖。 可康鸣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松动,依旧低着头看向地面,整个人死气沉沉,似乎根本不在意站在他面前说话的人是谁一般。 祁思微微蹙眉,总觉得康鸣和之前几次见面不一样了,可又怕问出口冒犯了康鸣,最后只好把疑惑都压了下去,默默让人准备了些吃的来。 康鸣被祁赞关起来的时候,确实什么都没有吃过,他那时是打定了主意若是祁赞不肯放他走,那他便以死明志。 可如今已经从王府出来了,不管他进宫的事是不是祁赞刻意安排,康鸣也不打算虐待自己,毕竟他这一路走来吃过这么多的苦,比任何人都想好好活下去。 祁思不知道康鸣的口味,只让人做了些清淡的小菜,好在康鸣也不挑,默默端着碗吃得也很香。 祁思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康鸣每一个动作,感觉似乎还像做梦一样。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他刚得知康鸣在祁赞的生辰上做的那些事,那时还在为了康鸣的安危担忧,可这到底是祁赞的家事,哪里是他能管得了的,只能硬生生忍下来,直到宫外传信回来说康鸣被祁赞关了起来,他这才终于忍不住,立刻带人出了宫。 从小到大,祁思最怕的人便是祁赞,违逆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当初祁赞逼着他立房氏为后,哪怕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祁思也都顺从地答应下来。 可唯独他看不得康鸣受苦。 祁思回过神来,看着康鸣左手捧着碗,另一只手一直动作缓慢地夹着面前那一道小菜,正要帮他布菜,却忽然发现康鸣拿着筷子的右手细微的抖动。 祁思心里一沉,犹豫了片刻还是怕康鸣在意,只好把筷子又重新放下,交代了一声让人好生伺候着,便带着自己贴身的几个太监宫女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小宫女在房中。 祁思离开之后便去了御书房,可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办法静下心来,想了想还是让人宣了御医来。 太医深夜被宣召,还以为是皇上得了什么急病,收拾了药箱立刻赶了过来,可没想到皇上却只是口头询问他右手总是一直在发颤是什么原因,可能有什么良方医治。 太医皱眉想了想,犹豫道:“臣未亲眼见过病患,不好诊断。” 祁思失望地苦笑了一下,若是康鸣刚进宫便安排太医替他诊治,难免会让康鸣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这么久了,说不定祁赞早就已经替康鸣寻了治病的法子。 “如此便算了吧。”祁思道:“你且开几个补身子的方子就好。” 说完,祁思便摆了摆手让太医退下。 可刚刚拿起笔来却又愣住了,连忙开口又把太医叫住,“等一下,可有带棉布来?替朕将右手包扎一下吧。” 太医一愣,“皇上受伤了?” “没,让你做你便做。”祁思也不解释,只是撩起袖口将右手伸了出来。 太医看着祁思光洁完好的右手,心中疑惑万分,可他还是十分尽职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打开药箱依命将祁思的手掌包上了厚厚一层棉布。 第二日上朝,祁赞称病未到,祁思正好松了一口气,刚一下朝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康鸣了。 初初进宫,白日里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康鸣夜里几乎一夜未睡,满脑子想的都是祁赞安排他进宫是不是又要利用他做什么事。 尽管这样,康鸣还是一大早便起来了,几个宫女伺候他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刚刚收拾完,祁思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昨晚休息得如何?听说你才刚刚起床,朕也还没用早膳,可以跟你一起吗?”康鸣见一屋子的宫女太监跪了满地,刚想跟着一起行礼便被祁思拦了下来。 康鸣抬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天子,别无选择地点了点头。 祁思见状却高兴地笑了笑,连忙放开康鸣的胳膊,商量着问他:“不过朕昨夜批奏章的时候伤了手掌,怕是不能正常用碗筷了,阿鸣陪朕一起用左手用膳,行么?” 康鸣愣住,下意识地看过去,果然见祁思的右手包了厚厚的一层棉布。 第38章 第 38 章 祁思心里有些忐忑,他与康鸣并不算熟识,之前有过几次交集也都是因为祁赞,康鸣便是连话都没有主动同他说过几句,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这么做会不会让康鸣觉得不自在。 可康鸣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右手上的纱布一会,然后也没有说什么,乖乖地用左手拿起筷子,动作笨拙地夹起一口菜来。 祁思这才终于松了口气,眼睛偷偷瞟向康鸣的方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康鸣越来越好看了。 “今日……皇叔没有来上早朝。”祁思看了康鸣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康鸣面色如常,慢慢咽下嘴里的东西,有意回祁思一句,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放下筷子,挺直了脊梁抬头看着祁思。 祁思猝不及防对上康鸣亮得出奇的眼睛,心跳瞬间就乱了节奏,耳根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一口饭呛在喉间,直接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他这一咳嗽,满屋子的太监宫女便全都慌了,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贸然触碰龙体,只能焦急地看着祁思呛咳,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要宣御医。 康鸣见状皱了皱眉,起身慢慢走了过去,也丝毫不避讳祁思的身份,直接半蹲在祁思脚边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问道:“这样好些了吗?” 祁思呼吸一窒,红着脸转头看向康鸣,呼吸急促,一颗心像是要冲破胸膛蹦出来一般,一时间连咳嗽也忘了,就只顾着直勾勾地盯着康鸣看。 “咳!”过了好一会,祁思才终于憋出一口气来,“好,好多了。” 康鸣收回手,垂眼认真地盯着祁思的右手,只见那只据说是受了伤的右手正紧张地攥着拳头,一点都不像是有什么伤口的样子。 康鸣忍不住掀了掀嘴角,也顾忌着周围站着的那些下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草民多谢皇上。” 祁思愣住,还不等反应过来康鸣说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康鸣就已经起身又坐了回去,用左手拿起筷子认真地继续吃了起来。 可祁思却被他搞得没了吃饭的兴致,蹙眉一直在心里纳闷,好端端的,康鸣究竟谢他什么呢? 一顿饭下来,两人也没有再多说几句话,祁思有意询问康鸣是什么意思,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犹犹豫豫到最后也没有问出口,又碍于康鸣的身份摆在这,不好久留,刚一吃过饭,连歇都没有歇息片刻便又匆匆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了交代一声,让伺候的人仔细些,若是康鸣呆着无聊就带他在宫中到处走走。 离开之后,祁思便又去处理政事了,可一整个下午都没办法静下心来,只要一集中精神,眼前就出现了康鸣低垂着眼小声同他道谢的模样。 “皇上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站在一旁伺候的宦官见祁思又在笑着发呆,忍不住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祁思回过神来,脸上有些发烫,自嘲地笑了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奴才很多年没见过皇上这般高兴啦!”这宦官名叫季如海,几乎是看着祁思长大的,对祁思也算得上忠心耿耿。 祁思苦笑着叹了口气,“主要这宫中许多年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若不是康鸣来了,对于祁思来说,仍旧还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傀儡生活,直到老死退位。 季如海听罢却是皱紧眉头,忍不住劝道:“皇上,恕奴才直言,您这般把献王夫接进宫里,怕是要得罪献王了。” 祁思身体一僵,将手中的笔放下,眼睛望着虚空一点发起愣来,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道:“皇叔总不能把朕怎么样,可阿鸣做出那种事来,以皇叔的脾气,定是不能饶了他。” 刚一说完,祁思又忍不住笑了出来,“阿鸣这性子,可真是同小时候一模一样,朕当年在康统府上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硬着脖子当众让康夫人出丑的,朕当时也不过只有**岁的年纪,当真是羡慕他这个无畏无惧的性子。” 季如海跟了他这么多年,经常听祁思提起这段往事,现在想来也算是造化弄人,以祁思的身份,惦记任何一个人不都是轻而易举便得手的?可康鸣却偏偏被祁赞娶进了门,一点念想都不给祁思留。 “等皇叔消了气,或者等阿鸣自己想通了愿意回去,朕自然也不会拦着,他总归不会一直待在宫里的。”祁思说完,又兀自叹了口气。 季如海把祁思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也忍不住替他心酸,人人都羡慕这万人之巅的位置,却不知祁思年幼登基,身边一切权利都被架空,坐在这龙椅之上,是如何冰冷刺骨。 季如海还在这边替祁思难过,可祁思却又振作起来,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爬上两朵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季如海,你说朕晚上……还要不要去陪他用膳?” 季如海愣了愣,不等回话,便又听祁思自言自语道:“他今日说了谢谢朕,可朕到现在也想不通他是谢朕什么,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朕去和他一起用膳?” 季如海见状狠下心来说道:“皇上,依奴才之见,您还是与王夫少见为妙。” 祁思表情又暗淡下来,苦笑道:“你说的是,是朕想当然了。” 季如海知道祁思的心思,连忙说道:“奴才这便去让御膳房做些补身子的膳食给王夫送去,保证王夫在宫中这些时日好生休养着,绝不出任何差错。” “嗯。”祁思沉闷地应着,心中即使有万分不甘却也只能忍下,无论康鸣是不是祁赞的王夫,以他的身份都不可能和康鸣有什么交集,他已经是被绑在皇位上的傀儡了,不能让康鸣再跟着他受罪。 况且祁思虽贵为天子,面对康鸣却存了十分的自卑。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前来通报,说献王祁赞已到门外求见。 祁思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猜也知道祁赞是为何而来,却又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只能命人快快请献王进来。 祁赞今日连早朝都没上,摆明了就是给祁思脸色看,让他知难而退赶紧把人给送回来,可大半天过去了,不见宫中有什么动静,倒是他自己先沉不住气了,一想起康鸣如今不在身边便坐立难安,那副墨竹图被他看了个千百遍,终于忍不住进宫来了。 “皇叔今日身体抱恙未能来上朝,现在可还好些了?”祁思见祁赞阴沉着脸进来,故意装作不知他的来意。 祁赞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冷着脸质问祁思:“皇上准备何时放人!” 祁思见他这语气便知他还没有消气,“自然是等阿鸣愿意走的时候。” 祁赞恨恨地捏起双拳,祁思对康鸣存了什么心思,他从之前设计让房敏思出兵的时候便已经确定了个十成十,这两人又是年纪相仿,昨日祁思带着人硬闯王府,他为了避人口舌也不能不把康鸣交出去,可祁赞是断然不可能让康鸣在宫中长住的。 “阿鸣出身低微,从嫁入王府那天便是本王的人,皇上昨夜夜闯王府将人带走本就是无礼,如今还要困着他不让他回家吗!”祁赞高声怒道。 祁思看着祁赞,在他的记忆中,可以说是被祁赞一手带大的,尽管祁赞架空了他的权力也逼迫他做了很多不愿做的事,可这么多年他从未忤逆过祁赞。 但是此刻他见到祁赞如此愤怒的表情,忍不住淡淡地开口问道:“皇叔是真的在意过阿鸣吗?” 祁赞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 “阿鸣自从之前被房敏思用过刑之后,右手便患上了震颤的病根,连用膳都颇为费力,这么久了,皇叔可有找名医替他诊治过?” 祁赞闻言心头剧烈一颤,想起之前几次握着康鸣的手都感觉出他在发抖,还当他是身子弱怕冷,却原来是右手出了问题么? 随即他又想起凤冲先生的那些画来,若是康鸣的右手废了,还能再做出那么绝赞的画作来么? 祁思见祁赞的表情几经变化,就知道他一定从未注意过康鸣的身体,心中忍不住闷闷地疼了起来,又道:“皇叔从来都喜欢把一切都捏在掌心里,其他人便也罢了,可朕想,至少阿鸣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皇叔能否让他自己做个决定,到底是要回王府去还是要离开,都让他自己去选?” 祁赞回想起康鸣拿出那封休书之时决绝的表情,竟莫名已经有了答案,隐隐觉得康鸣是决计不会再回去王府,心中顿时一阵慌乱,怒然开口道:“他一无所有身无归处,离开又能去往何处?况且皇上与他都只有这般年纪,懂得什么是非黑白?皇上同意也好,不答允也罢,本王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带走!” 第39章 第 39 章 祁思眼看着祁赞怒然而去的背影,突然许多陈年往事都涌上心头。 从他登基至今这么许多年里,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祁赞的逼迫下完成的,难不成时至今日,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祁赞去毁了康鸣吗? 祁思心中忽然大恸,不管不顾开口叫道:“站住!” 祁赞脚步一顿,还不等做出任何反应,便听祁思又大声喝道:“来人把献王殿下给朕拦住!今日没有朕的许可,看谁敢擅自把康鸣带出宫去!” 祁赞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难以想象一向软弱的祁思居然敢在他面前摆起天子的架子来。 宫中的侍卫听见祁思的命令全都冲了进来,可进来一看叔侄对峙的样子又谁都不敢擅自行动,既怕忤逆了天子,又怕得罪了献王。 祁思却也顾不上那些在原地踟蹰的侍卫们,只是慢慢踱步到祁赞面前,道:“皇叔如果真的敬他爱他,便让他自己选择日后的路。” 祁赞冷冷一笑,“皇上想让他选择什么样的路?永远待在宫中做一只被困住的笼中雀?阿鸣那只小野猫恐怕是吃不了这等苦楚。” 祁思不理会祁赞的冷嘲热讽,一脸坦然地回答:“无论他要出宫还是要去任何地方,没有人能强迫他,包括朕在内。” 从祁思带人不顾他的阻拦硬是将康鸣带离王府的时候,祁赞便攒了一肚子的火气,本以为等气消了,他亲自进宫来讨人,再好生哄着康鸣几句,便可以轻轻松松把人给带回去,可是却没想到他居然连祁思这一关都过不去。 他亲手养出来的两个孩子,如今手拉着手挡在他面前,企图跟着全天下的人一道看他的笑话。 “好得很!”祁赞点点头道:“如此,皇上便把人仔细看好了,千万别出任何差错!臣今日便先告退了!” 祁思看着祁赞远去的背影,这才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上。”季如海走了过来,“那康鸣毕竟还是献王夫,皇上何必因此得罪了献王呢?” 祁思笑笑没有回答,又道:“你去加派些守卫去阿鸣那边,朕怕皇叔会去找他。” 季如海面露难色,“皇上,自从房将军带着数千京中侍卫战败之后,这宫中大半的人都已经换成了献王的人。” 祁思愣了愣,而后苦笑一声,喃喃道:“你说,他为什么不干脆自己坐在这龙椅上呢?” 季如海闻言心中大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给祁思磕了几个响头,口中不住劝道:“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言!” 祁思咬了咬牙,把心中的抱怨都咽了回去,可满腹的不甘都写在了脸上。 他这一生就是这般命运只能做一个绑在皇位上的傀儡了,可至少他想保康鸣一生自由自在,永远不被任何人胁迫捆绑。 “既这宫中处处都是皇叔的眼线,那朕便亲自去守着阿鸣,只要阿鸣一日不想回王府,朕便守着他一日,即便是他辅政王也休想强迫阿鸣分毫!”祁思说罢,便立即命季如海准备。 季如海表情几经变化,开口想再劝祁思几句,可看祁思面上这一副坚定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即便说了也是徒劳,只能老老实实应下,命人即刻摆驾。 祁思一心只想护佑康鸣周全,也顾不得会得罪祁赞,脑子一热又奔着康鸣那去了,可临近门口却又犹豫起来,让人莫要通报,一行人在外面停了下来。 “皇上,可是有何不妥?”季如海赶紧凑上来询问祁思。 祁思抿了抿嘴,努力朝着院子里望了一眼,而后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苦涩道:“朕单想着不能让皇叔把阿鸣带走,却忘了考虑阿鸣究竟想不想见朕……这般冒然前来,也不知会不会惹他反感。” 季如海心下了然,正好他也不想让祁思和献王因着这点小事起了冲突,连忙劝说道:“不如老奴替皇上在这守着?若是稍有风吹草动必定马上通知皇上,这般如何?” 祁思摇摇头,“即便是朕都未必能拦得下皇叔的人,就凭一个你又能成什么事?” 说完,祁思转头朝四周张望着,忽然眼前一亮,扬起嘴角说道:“朕看那处亭子不错,既能遮风避雨又能看顾着阿鸣这边的动静,就去那吧!” 季如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龙体金贵,万万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祁思打断了季如海的话,直接抬脚往凉亭的方向走过去。 季如海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使了个眼色命人去准备,自己则紧跟在祁思身后,一边还忍不住劝说道:“皇上,您在这守着也不是个办法,总不能一直在这待着不回去,不如……” “为何不能?”祁思淡淡地反问:“朕又没有出宫去,在这深宫内苑难不成要在哪待着还得看谁的脸色?” 季如海脸色一变,“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行了,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朕心里也没有其他的念想了。”祁思根本不听他的劝告,自顾自便往凉亭的方向去了。 季如海劝说未果,只能无奈地给服侍的人使了个眼色去准备东西小心伺候着,然后赶紧跟上了祁思。 自从康鸣被带进宫中之后,祁思其实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现在枯坐在亭子里守着,眼望着暂时安置康鸣的院子,没多久就上了困意,撑着下巴睡了过去。 季如海在旁边看着,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祁思叫醒,却不想一转头就看到康鸣不知什么时候从院子里过来了。 季如海一惊,刚想开口叫人,却见康鸣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慢慢走到祁思跟前来。 大诏的天子,万人之上,在从前的康鸣眼中看来是这辈子都遥不可及的存在,或许只有哪天行了大运进了殿试,才有可能一睹天子真容。 康鸣忍不住俯身蹲在祁思面前,微微仰着头仔细观察着祁思熟睡的面庞,隐约能从这张脸上找到许多祁赞的影子,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和祁赞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会顾忌他的感受,会救他于水火,会为了护着他甘愿守在这方寸亭台之中。 康鸣眨了眨眼,他想,自己凭什么呢?祁思又凭什么呢? 想的正出神的时候,祁思突然头一沉,差点磕在石桌上惊醒过来,一睁开眼就正对上康鸣一双黑亮的眼睛。 祁思心跳骤然加速,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看着康鸣愣愣地问:“你怎么……怎么在这?” “服侍的宫女说皇上在这,我心里好奇,就出来看看。”康鸣也跟着站起身来,直直地看着祁思,丝毫没有行礼跪拜的打算。 可祁思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事,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一心只想着怎么和康鸣解释。 “皇上是来看我的吗?”康鸣也不讲什么礼数,就直接地问祁思。 祁思尴尬地笑了笑,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来他不确定康鸣到底愿不愿意呆在宫中,二来他更不确定康鸣想不想和祁赞回去。 “阿鸣,今日皇叔来过宫中,他想把你带回去。”祁思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和康鸣实话实说。 可没想到康鸣只是点了点头却并未说什么,反而是盯着祁思看了片刻之后说道:“皇上要不要进去坐坐?” 祁思一愣,虽然觉得康鸣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是哪里能拒绝康鸣的邀请,想都没想就点头应允下来。 “阿鸣在宫中待得可还舒服?有没有缺什么东西,朕让人给你添置。”祁思和康鸣一同往康鸣的住处走,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地和康鸣聊天。 可康鸣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连看都没看祁思一眼,更是一个字都没有回答过。 季如海跟在后面,简直恨不得上前去替祁思教训康鸣,可眼看祁思都只能在康鸣面前吃瘪,他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暗自嫌弃康鸣,这般不守规矩,也难怪献王看不上他。 “我想和皇上单独聊聊,行吗?”众人各怀心思一路进了院子,刚一踏进大厅,康鸣便转身询问祁思。 康鸣愿意和他相处,祁思自然不可能拒绝,可还不等他表态,身后的季如海却先一步开口说道:“皇上,这恐怕不合适吧?” 京中有谁不知献王夫是个疯子?这可是随时会动刀子伤人的主,哪里敢让他单独与皇上相处? “你带人退下。”祁思皱眉瞪了季如海一眼,责备他不懂规矩。 “皇上,可是……” “朕说让你退下!”祁思拔高了音量,大声呵斥:“宫中的人全都换了一批,便是连你也觉得朕的话不用听了是么!” “奴才不敢!”季如海何时见过祁思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毕恭毕敬地带着人赶紧退了出去。 等到人全都出去之后,祁思才长出了口气看着康鸣的脸色,想了想小心解释道:“阿鸣你别在意,季如海他只是——” “他担心我伤了皇上。”康鸣打断了祁思的话,随即又苦笑道:“反正我就是个疯子。” “不是!你别这么想,你很正常。”祁思急忙解释,生怕康鸣会因为季如海的几句话难过。 康鸣转头看他,却没有说什么话,而是忽然抬手拉过祁思的右手,在他的手掌上轻轻捏了几下。 祁思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想收回手又舍不得康鸣的体温,只能僵硬地任由康鸣摆弄。 “皇上的伤呢?”康鸣突然问祁思。 祁思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在康鸣面前装伤员的事,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什么借口解释。 “皇上知晓我的右手废了,是吗?”可康鸣却不等他回答又接着问。 祁思懊恼地叹了口气,“朕只是……” “康鸣从小便无人在意无人疼爱,从来只有来路没有归处,皇上何必为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做这么多呢?”康鸣根本不给祁思说话的机会。 祁思光是听着康鸣说出来的话就觉得一颗心揪着疼起来,可却又觉得此刻无论说什么话安慰康鸣都显得不痛不痒。 康鸣没有看祁思的表情,只是低着头一直摩挲着祁思的掌心,过了好一会才又低声问道:“皇上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第40章 第 40 章 祁思表情僵住,心脏在胸口内狂跳不止,可身体却不敢做半分反应,生怕被康鸣看出自己那点龌龊的心思。 “皇上怎么不说话,是我自作多情了吗?”可康鸣却不肯放过他,一副非要刨根问底的架势。 祁思眨了眨眼,仿佛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才找回思绪,僵硬地把手从康鸣手中抽了回来,别过头去苦涩地说道:“你是皇叔的王夫。” 康鸣古怪地看着祁思,过了片刻才慢慢收回目光,垂下头说道:“皇上没有这个意思便好,方才是草民不敬了。” 他如今已经彻底得罪了祁赞,日后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没有必要拉着祁思和他一起倒霉。 更何况他曾经一颗真心错付,哪怕祁思一腔热忱捧到他面前,康鸣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什么心思去企及什么了。 祁思一颗心又重重地跌了回去,看着康鸣低眉顺耳的模样,失落地问:“那你想回皇叔那里去吗?” 康鸣咬咬牙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自然是不想回祁赞那里去的,只是祁赞贵为辅政王,权势滔天,便是连祁思都要礼让他三分,现在他躲在宫中尚且还能避上一避,若是出了宫,必然会被祁赞抓回去。 可康鸣心里也很清楚,无论他是不是献王夫,长期留在宫中也都是不合规矩的。 “如果,朕是说如果,你要是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或许……要不要在宫中找点事做?”祁思小心翼翼地问他。 康鸣皱眉,疑惑地看着祁思。 祁思暗自握了握拳,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一样说道:“房儒安不在了之后,朕身边一直缺个伴读,不知你……想不想做这个差事?” 康鸣心中一跳,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思的提议是他梦寐以求的,在宫中给皇帝做伴读,能接触到的书籍典藏都是旁人接触不到的,负责教授皇上学问的太傅也都是学识渊博的顶尖学者,这一切都是他从小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他现在右手已经废了,即便读再多学问又能如何?此生都是无法再实现曾经心中的抱负了。 “皇上的好意康鸣心领了,只是我既非皇亲国戚也非世家子弟,实在不适合……” “你别管这些。”祁思急急地打断了他:“是朕邀你的,你只要问问你自己想不想便是。” 康鸣一愣,怔怔地看着祁思,像是没有听懂祁思的话一般。 “你别这么快就答复朕,朕是思考了很久才来问你的,你也好好想想再回复朕,行吗?”祁思见康鸣不说话了,这才又小心地劝说他。 康鸣迟钝地回过神来,看着祁思重重地点了点头。 祁思立刻便笑了,“那朕等你答复,不管你怎么决定都可以,只要是你深思熟虑替自己好好想过之后做出的决定就好。” “……好。”康鸣郑重地应了下来。 话音落下,二人又没了话,四目相对之下,祁思又闹了个红脸,心中好似有很多话想和康鸣聊,聊他儿时捡到的那幅蚂蚱图,聊这么多年他对康鸣的思而不得,聊聊康鸣与祁赞的婚姻…… 可所有话在肚子里转来转去,就是怎么都吐不出口,既然方才已经强调过了康鸣是祁赞的王夫,又何必再念叨这些无用之事。 正当祁思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康鸣开口提议道:“皇上若是没什么事,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膳?” 祁思先是愣了一瞬,可马上心中又欢喜起来,连忙答应下来,高兴地说道:“朕马上让人去备些好吃的,阿鸣喜欢吃什么?” 康鸣看着祁思眼中难以隐藏的欢喜,心里想着他从前每次面对祁赞的时候也是这般。 “想吃些甜的。”康鸣轻声说道。 这还是康鸣进宫这几天以来第一次说出自己的要求,祁思立刻高兴地答应下来,叫季如海赶紧吩咐御膳房做些可口的点心来。 季如海欲言又止地了祁思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敢说,只是按照祁思的吩咐交代下去了。 宫中的点心其实比起王府的厨子做的也没有好吃到哪去,康鸣也没有什么胃口,吃上几个便没了兴致。 “怎么?是不合胃口吗?要是不喜欢,朕再让人重新去做。”祁思看着康鸣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问。 康鸣没答话,低头看着面前精致的点心沉默了很久才问道:“做皇上的伴读,需要准备什么?” 祁思一愣,“你……答应了?” 康鸣抿了抿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有点心动,毕竟我活到这么大,好像还没有哪一件事是随心所欲为了自己的心情而做的。” 所以祁思说的话太让他心动了,哪怕明知道自己不够资格,哪怕明天就要被人从山顶拉下来,可他还是想好好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都不用准备!”祁思欣喜道:“明日下了早朝朕派人来接你便是了。” 祁思的好心情仿佛带了翅膀,从他的眼睛里扑闪扑闪地飞进康鸣的心里,带着康鸣也跟着高兴起来,忍不住又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直到这一口,他才终于觉出一些甜腻的香气来。 两个少年就像是傻了一样咬着点心面对面笑着,连带着守在一旁的季如海也觉得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也正因为这件事,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了很多,甚至祁思看康鸣独自待着无聊,还颇有兴致地教康鸣下起棋来,说说笑笑便度过了这一日的时光。 祁思总怕祁赞会闯进宫中来掳人,所以一直磨蹭到宫门关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些日子以来,康鸣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祁思离开之后他也觉得意犹未尽,让负责伺候的内侍找了笔墨来,想要试着写上几个字。 可康鸣刚一拿起笔来,右手便止不住地剧烈震颤起来,他一个愣神的功夫,一大滴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了一朵漆黑的花。 康鸣眨了眨眼,失望地又把笔给放下了,干坐在桌前,盯着纸上的墨点怔怔地发起呆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口有些动静,康鸣慢慢回过神来,以为是宫中的内侍要进来伺候了,他刚想开口说想自己再单独待一会,房门就忽然被人推开,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康鸣吓了一跳,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满眼警惕地看着来人。 “阿鸣在练字吗?”祁赞脸上还是挂着和从前一样温柔的笑意,像是根本没看到康鸣抗拒的反应一般轻声问道。 康鸣胸口砰砰直跳,尽管早就知道祁赞肯定会找来,可却没想过居然会来得这么突然。 “怎么不说话?”祁赞一步步走到康鸣面前,也没有在意身份地位,直接撩起衣摆半跪在康鸣脚边,抬头看着康鸣明显有些无措的表情笑道:“现在才知道怕了?你之前当着满堂官员呈上那封休书的时候怎么不怕?” 康鸣动了动嘴唇,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来:“我已经和王爷没关系了。” 祁赞莞尔,抓过康鸣的右手握在掌心里,柔声道:“本王说过多少次?这事由不得你。” 康鸣试图把手从他掌心抽回来,可右手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祁赞摆弄。 “手伤了怎么没有和我提起过?这么大的事,耽搁了病情你以后还要不要画画了?”祁赞也不理会他抗拒的动作,轻轻揉搓着康鸣的指尖心疼地说道:“我寻了名医来,你随我回府去,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这只手治好。” 康鸣背在身后的左手默默握紧了拳,声音发紧地道:“王爷是还有什么事需要康鸣去做的?这颗棋子是不是还没有用完?” 祁赞身体一僵,抬眼再看向康鸣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气,却仍旧压抑着情绪道:“是不是在你眼里,本王对你的好都是因为利用?” “也没有什么好的,不过只是因为我从小拥有的少得可怜,你随手扔下一把糖渣便被我当成了宝贝。”康鸣趁着祁赞发愣的功夫蓦地把手抽了回来,“康鸣如今已经是个废人,别的什么都不求,就只求王爷放我一条生路吧。” 自从康鸣被祁思带进了宫,祁赞日日都在派人监视着康鸣的动向,依他的性子,本来可以布好了陷阱等着康鸣自己主动飞进去,可今日听人传信过来说康鸣同祁思在一起欢欢喜喜地过了大半天的时间,祁赞立刻就受不住了,哪里还管的上什么颜面和计策,几乎是什么都顾不得地便往宫中赶。 可他也没有想到,即使他已经在康鸣面前把姿态放到了这么低,可康鸣却还是这么一副决绝的模样。 祁赞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慢慢站起身,“我曾经想过要放了你,可你没有把握住机会,现在断是没有这种可能了,你便只说要我做什么你才能解气,只要你同意和我回去,从今往后,若是我祁赞再负你半分,便教祁氏的江山改名易姓。” 祁赞将自己这一生最在意的事用来做赌注,可康鸣已经不再吃他这一套了,闻言只是好笑地扬起了嘴角,而后缓缓从身上摸出了一把匕首来,冷声道:“我废了一只右手,王爷若是能用一只手来赔我,那我便毫无怨言同你回去。” 没想到还会有人看_(:з」∠)_我尽量日更完结它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 40 章 第41章 第 41 章 康鸣说完便一直盯着祁赞,极力掩饰心中的恐惧。 他知道祁赞看似温和无害,其实武功身手都是上乘,现在这间屋子里又只有他和祁赞二人,若是祁赞真的想要做什么,他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可祁赞是什么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他的心虚,只是祁赞却仍旧觉得心中万分骄傲,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已经真正成长到可以站在他身边了。 眼看着祁赞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着上前了一步,康鸣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可就他这么一个迟疑的瞬间,祁赞已经迅速夺下了那把匕首,顺势将康鸣捞进了怀里。 康鸣立刻慌张地挣扎起来,可他那点力气在祁赞面前根本毫无用处,整个人被祁赞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宝贝阿鸣,我好想你。”祁赞却不理会他的挣扎,俯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叹息地问道:“你又是从哪里搞了一把匕首,还随身带着装进了宫中,你可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了,这就是欺君的大罪?” “我死都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还会怕这些吗?”康鸣放弃挣扎,闷在祁赞怀中冷声说道:“不过就是要王爷一只手来还我,王爷若是舍不得,从今往后便……” “谁说舍不得?”祁赞柔声打断了康鸣,同时拉过康鸣的手,缓缓把匕首塞进康鸣右手中,感受到康鸣的右手一直不停地发着抖,他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抽痛,立刻用力握紧了康鸣的手说:“你是名冠天下的画家凤冲先生,丹青妙手,又岂是我祁赞的一只手能赔得起的?” 康鸣面露讽刺之色,刚想开口的时候,却感觉祁赞握着他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不等他反应过来,祁赞已经握着他的手用力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康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祁赞的胸口慢慢晕开一大片血迹。 “我用一条命赔你好不好?”祁赞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疼一般轻轻笑了,只是脸色却一寸寸白了下去,声音也明显虚弱下去:“你不是求我放了你?若是我死了,便自然……不会再缠着你不放了。” 话音未落,祁赞的身体便贴着康鸣慢慢软了下去。 康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机械地低下头看向卧在地上的祁赞。 不过就是几个喘息的时间,便明显能感觉到祁赞呼吸的起伏越来越弱,鼻间甚至可以嗅到一丝血腥气,大片的血迹已经顺着伤口流向了地面。 康鸣艰难地动了动指尖,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叫人进来救祁赞,可情感上又觉得如果祁赞真的就这么死了,那他便真的可以解脱了。 可马上脑海中又出现了房儒安临终时的画面,康鸣马上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跌跌撞撞慌张地跑了出去。 祁赞大约是交代好了,外面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康鸣一直跑出了院子才见到了祁赞的贴身侍卫。 “王夫?”侍卫见到康鸣一个人跑了出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看到康鸣身上的血迹。 侍卫脸色顿时一变,都没有等到康鸣开口,便飞快地往里面跑去。 康鸣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无力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祁赞受伤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都被召了过来轮流喂祁赞诊治。 而康鸣却一直没有进去看过祁赞,就只是站在门口木然地盯着人来人往,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天边都开始泛起了白光,有人过来跪在他面前叫了几声,康鸣才慢慢回过神来。 “王夫,王爷昏昏沉沉一直在叫您的名字,求王夫进去看王爷一眼吧。”那人跪在康鸣面前,不住地给康鸣磕着头。 康鸣愣愣地眨了眨眼,张开嘴声音沙哑地问:“王爷要死了吗?” “恳请王夫慎言!”那人的身体抖成了筛糠,声音颤抖地说:“王爷伤势极重,太医们正在极力救治,求王夫看看王爷吧!” 伤势极重。康鸣默默在心里重复着这几个字。 不知伤了一只右手和用刀捅进胸口,究竟哪个伤得更重? 康鸣抬起头看着天边的霞光,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刚刚才答应过祁思要去做伴读,刚刚做了决定准备为了自己的心情任性一次。 可祁赞的一刀,又硬生生将他从马上升起的希望中狠狠拉了回来。 康鸣苍凉地笑了,没有多说一句话,便拖着已经站得麻木的双腿往里走去。 屋子里有三五名太医围在祁赞的床边,见康鸣进来立刻给他让出了位置,其中一个见康鸣的目光一直盯着祁赞胸口的伤,马上开口解释道:“王夫莫要太担心,王爷伤得确实很重,万幸伤口并未伤及要害,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了。” 康鸣伸出手指轻轻在包扎着伤口的棉布上点了一下,然后一脸漠然地看看着沾在指尖的点点血迹,淡淡地说道:“怎么会有性命之虞呢,他下手的时候肯定掌握着分寸呢。” 太医便不敢再多说一句,立即噤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默默退了出去。 祁赞失了不少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自从康鸣第一次见到祁赞开始,除了他装病的时候,确实还是康鸣第一次见他这么虚弱的样子。 “你不就是欺我心软么?”康鸣看着祁赞,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自顾自低声说道:“可我如今对你没有半分情谊,偏不会上你的当。” 说完,康鸣便再也不看他一眼,干脆地起身走出去了。 守在门外的都是祁赞的人,看康鸣这么快又出来了,一时间都摸不清头脑,眼看着康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这才有人赶紧上前来询问道:“王爷还未清醒,王夫是要去哪?” “我早就不是献王夫了。”康鸣脚步都没有停下,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留在这也没有半分用处,若是王爷醒来想要治我的罪,那康鸣贱命一条赔给他也无妨。只是现在,你们谁都别跟着我!” 可那些人却根本不听康鸣的话,立即上来几人拦住了康鸣的去路,道:“请王夫恕罪!王爷尚未清醒,小人不能放王夫离开,否则难以向王爷交代。” “那便用不着你们交代!”正当康鸣脸色铁青不知如何脱身的时候,祁思带着人赶了过来,快步走到康鸣身边,拉着他护在了身后,沉声道:“出了任何事朕来担着,三十六宫七十二殿,阿鸣想去哪便去哪,朕看谁敢拦着!” 那些人尽管背靠着献王,可到底只是个奴才,见到祁思立刻灭了气焰,立刻跪了满地,再无人敢反驳一字。 “皇上……”康鸣愣愣地看着祁思。 祁思安慰似的冲他笑了笑,“朕昨日说过下了早朝便让人过来接你的,你答应过要去陪朕读书,可还算数?” 康鸣眼眶一热,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眼睛里的光亮得晃眼。 祁思冲他点了点头,又朝着祁赞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干脆地牵起了康鸣的手,拉着康鸣大步离开。 直到和祁思一同坐进了轿子中,康鸣才突然缓过神来,担忧地问:“皇上这么把我带走……难道不怕得罪了王爷?” 祁思苦苦一笑,“他总不会也来治朕的罪。” 康鸣无声地点了点头,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你没有受伤吧?”祁思偷偷打量着康鸣,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忍不住问道。 康鸣又摇了摇头。 祁思这才松了口气,“也是,皇叔该是舍不得伤你。” 康鸣闻言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握住了颤抖个不停的右手。 “皇叔没事吧?”祁思看到了康鸣的动作,自觉失言,不想再触碰康鸣的痛处,立刻转而询问祁赞的情况。 “是他自己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胸口,能有什么事呢。”康鸣嘲讽地回答。 只消这么一句话,祁思便已经能将昨晚发生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宫中闹了这么大的事,朕却直到下了朝才刚刚听说,是不是有点太不像样了?”祁思挫败地说道:“其实方才朕也是鼓起十二分勇气才敢说那些话,毕竟朕是皇叔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都不曾这般忤逆过他。” 康鸣转头看着祁思,很多情绪突然涌上了心头,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皇上贵为天子,就没有想过要清君侧除异己吗?” 话音刚落,便是连康鸣自己都愣住了。 “他,他是朕的皇叔。”过了好一会祁思才反应过来康鸣话中的意思,立刻慌里慌张地解释道。 康鸣咬了咬牙,知道即将出口的话是多么大逆不道,可他看着祁思温润纯良的目光,还是决定赌一把:“可如今他手中的权利几乎大过天子,皇上难道就没有过不甘吗?” 康鸣算不得多了解祁赞,可也知道以祁赞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今天祁赞是把刀捅进了他自己的胸口,可明天就有可能绑着康鸣回府。 只要祁赞还在一天,康鸣就永远不可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第42章 第 42 章 可祁思显然是被他的话给吓住了,面露惊恐地看了康鸣许久,才抗拒地摇了摇头道:“皇叔无论做了什么,可他对祁氏的江山社稷绝无二心,朕不能……” 康鸣听了祁思的话之后,觉得倒也是自己天真了,这江山龙位总归是姓祁的,祁赞和祁思是血浓于水的亲叔侄,而他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是草民越矩了。”康鸣低下头认错。 祁思见康鸣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心里也跟着一沉,犹豫着解释道:“有些事外人不清楚,其实皇叔也很苦的。” 康鸣轻轻“嗯”了一声,苦笑道:“我确实不清楚,可是他的这些苦,又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曾经那么努力想要和祁赞并肩,可祁赞哪曾给过他半分机会? 祁思看康鸣讽刺的表情,也知道在他面前提这些事太过残忍,想了想又问道:“昨夜你与皇叔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康鸣轻描淡写地说:“我想要他一只手,可他拿了命来赔我。” 祁思心中大惊,见康鸣一直低着头在摆弄右手,犹豫了一下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从小便是祁赞一手带大的,祁赞是什么性格,祁思比任何人知道得都要清楚。 房敏思之所以会输的那么惨,就是他低估了祁赞忍耐力,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祁赞告诉祁思的第一条永远都是一个忍字,可就是这么一个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祁赞,不过就只过了短短几天时间,便已经三番两次进宫向他讨人,现在更是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把康鸣换回去。 若不是真的动了真心,祁赞又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来。 “皇上都不关心王爷的伤势吗?”康鸣见祁思问了话之后便没了动静,又开口反问祁思。 祁思表情微微一变,在康鸣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拳头,笑了笑故意说道:“皇叔自己下手总不会失了分寸。” 他苦苦念了康鸣这么许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康鸣带进了宫里,无论如何也不会傻到再把人亲手推回祁赞身边去。 康鸣不知祁思心中所想,只是自嘲地喃喃自语:“原来他的计策用得这么明显,大概也只有我这个傻子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祁思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并没有再继续说祁赞的事,而是小心地询问康鸣:“阿鸣昨日答应做朕的伴读,现在还作数吗?” 康鸣抬起头笑道:“自然是作数的,不然我也不会跟皇上一起走了。” 祁思马上又高兴起来,连忙跟康鸣讲他每天读书的进度。 康鸣虽然偷偷读过不少的书,比起一般人也算是有学问了,可是一进了御书房才发现自己那点东西根本不够看,便是连太傅讲解的典故书籍都是他不曾见过的。 康鸣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便连祁赞的事也都抛到脑后了,直到拿起笔的时候,才又突然回到了现实。 上课的时候祁思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康鸣,康鸣刚一拿起笔他便察觉到了,又看康鸣拿着笔整个人都僵住不动,祁思立刻明白过来。 “太傅,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就先歇息吧。”祁思开口打断了还在讲书的太傅。 太傅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他,发现祁思的眼神一直在盯着康鸣看,立刻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太傅离开之后,祁思才慢慢放下书走到康鸣面前去,可即便是这么大的动静,康鸣也一直盯着手中的笔怔怔地出神。 “……阿鸣?”祁思小心翼翼地叫了康鸣好几声,才看到康鸣慢慢抬起头来。 “不能写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别太在意。”祁思笨拙地安慰康鸣。 可康鸣却没有说话,皱了皱眉转而把笔换到了左手,一笔一划在纸上笨拙地写下了“凤冲”二字。 “从小到大我都没认过输,右手废了我还有左手,我就不信命运当真待我如此不公。”康鸣一字一句地说道。 祁思一阵呆愣,恍惚又看到那年在康进府上那个不服输的小孩。 “那朕陪你练字。”祁思也不管什么身份,直接搬了椅子坐在康鸣身边,替他仔细把墨研好,“你说得对,大不了就从头练起。” 康鸣这个性子,一旦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提起笔就不想放下,一连写了两个时辰都不曾停过笔。 祁思在一旁劝过几次都没劝动他,最后又碍于还有正事要做,只能让季如海过来陪着康鸣。 等祁思忙完了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本来想直接去看康鸣的,可走到一半又让人调转了方向,准备去探望一下祁赞。 祁思专门腾给康鸣的宫苑现在已经被祁赞的人完全围住了,甚至连祁思要进去也被拦了一下。 好在祁思脾气好,耐着性子讲明是来探望祁赞,这才被侍卫给放进去。 祁思进去的时候祁赞还在昏睡,太医说之前醒过一次,但是伤势太重身体虚弱只喝了些药便又睡了过去。 祁思站在床边沉默地盯着祁赞看了很长时间,刚想离开的时候就看到祁赞的眉头皱了皱,祁思屏住呼吸,轻轻叫了一声“皇叔”。 祁赞的伤口虽不至于伤及性命,可刀子捅得也极深,刚一恢复意识伤口处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受不住地轻哼了一声,呼吸杂乱地睁开了眼睛。 “……阿鸣。”祁赞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康鸣的名字。 祁思吸了口气,上前一步坐在祁赞的床边说道:“皇叔,阿鸣不在这。” 祁赞眼神涣散地转头看向祁思的方向,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清明,声音虚弱地问:“阿鸣呢?” “朕把他带走了。”祁思鼓起勇气说道:“阿鸣不想和你待在一起,皇叔又何必为强迫他。” 祁赞浑身发软使不上力,虚虚地握了握拳,突然就觉得伤口的疼痛都掩盖不住心里的失落。 他用这条命来赌康鸣对他还有那么半分的怜惜,可没想到康鸣心肠硬到对他的生死都无动于衷了。 “他在哪。”祁赞忍着疼痛撑起身体,冷眼看着祁思警告道:“阿鸣是同本王闹了些脾气,可皇上也不要以为,可以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朕什么也没以为。”祁思隐忍地说:“朕只是心疼阿鸣受的那些……” “他受的苦,本王自会补偿他。”祁赞捂着胸前的伤口,打断了祁思的话:“皇上没有什么想法便好,本王这便去把他寻回来。” 说着,祁赞便立即叫人把自己扶了起来。 祁思咬了咬牙,顾不得会惹怒祁赞,开口大声说道:“只要阿鸣不想离开,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带出宫去!” 祁赞被人搀着正要更衣,听到祁思的话动作便停了下来,抬头看向祁思的方向,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可眼神却凌厉得像刀子一般,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祁思眼看着祁赞轻轻推开身边的人捂着伤口一步一步摇晃着走到面前,明明知道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祁赞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可他却仍旧被慑得动弹不得。 只见祁赞慢吞吞地走到祁思面前,然后微微探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如今是皇上,金口玉言,自然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是你也记得,本王能把你扶上这个皇位,也能把你拉下来,这江山姓祁,却不是你祁思的。” 祁思闻言心头颤了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祁赞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晃了晃差点跌倒在地,幸好身边的侍卫连忙上来扶住了他。 “王爷,您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宜走动。”太医见状也连忙上来劝说祁赞。 祁赞却摆了摆手,眼睛看着祁思故意说道:“就算还剩一口气,本王也得把王夫哄回来。” 祁思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哪怕是面对如此虚弱的祁赞,他也再说不出任何强硬的话来。 祁赞也根本不理会他,让人打听了康鸣的所在,便拖着病体直接找了过去。 祁思离开的这段时间,康鸣一直在书房练字,便是连东西也没吃过一口,像是魔怔了一般谁都劝不动。 季如海知道祁思宝贝康鸣,若是康鸣累出了什么毛病他也担待不起,在一边急得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倒是康鸣自己累得受不住握着笔伏案睡了过去。 季如海小心翼翼地唤了他几声,见康鸣确实睡熟了之后才松了口气,正想着怎么叫人把康鸣抬回去休息的时候,便听得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季如海第一反应便是以为祁思回来了,立刻便走出去迎接,可没想到刚一推开门看到的却是被人搀扶着走来的祁赞。 “老奴拜见献王。”季如海连忙下跪行礼。 可祁赞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康鸣。 康鸣本就睡得不沉,听到声音便立刻惊醒,直起身转头看过来,见到祁赞倒也不意外,便是连起身行礼都懒得做,只是抬头看着祁赞冷漠地道:“王爷这么快便能下地走动了?” 虽然中间坑了很长时间,但是一提起笔来就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换攻_(:з」∠)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第 42 章 第43章 第 43 章 “嗯,醒来见不到你,就想赶紧找你。”祁赞勉强地笑道。 其实他的状态很不好,如果不是身边有人扶着,他连站都站不住。 可是康鸣能对他不管不问,他的苦肉计就毫无用处,除了死皮赖脸地磨着康鸣,祁赞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康鸣确实不在意祁赞的身体如何,只问了那么一句话之后便又拿起笔来准备继续练字。 “阿鸣,陪我回去休息一会好不好?”祁赞看到桌子上已经摞了一沓的草纸,又见他左手握笔,立刻什么都明白了,向前踉跄了一步用手撑着桌子柔声和康鸣商量。 康鸣之前练字练得太狠了,一歇下来手腕便酸痛得厉害,本不想理会祁赞继续练字,可一拿起笔来手腕就抖得厉害,本来左手就不熟练,这下更是连一个完整的笔画都写不下来。 祁赞也不逼他,只是双手撑在桌边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可是祁赞大伤未愈,本来强行下床过来找康鸣已经很勉强了,现在又要在康鸣面前硬撑着,身体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呼吸越来越重,便是连康鸣也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王爷,您的伤口在渗血。”一旁一直扶着祁赞的内侍低声惊呼。 祁赞两眼发花,伤口的疼痛几乎耗去了他全部的精力,可他仍旧强忍着不适虚弱地叫道:“阿鸣……” 康鸣看向他的目光中却全是疏离,“王爷这又是哪一出戏?” 祁赞身体摇摇欲坠,晃悠了几下才堪堪站稳,动作很轻地摇了摇头道:“我的苦肉计不管用了,哪里还敢……演戏,给你看?” 康鸣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正要低头继续练字的时候,祁赞却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桌子上,身边几名内侍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上前要把祁赞扶起来。 可祁赞却虚弱地喘息着摆了摆手,抬眼看着康鸣,用气音低声问道:“阿鸣知不知道,废帝……在宫中,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康鸣正要沾墨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祁赞:“你用你的亲侄儿威胁我?” 祁赞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伤口的血迹在胸前晕开了一大片,听了康鸣的话却仍旧扯了扯嘴角,笑道:“你不在意我,总也有能让你,在意的人,或者你在国子监的那个朋友,再或者那个画坊的……” “我同你回去。”康鸣红着眼睛打断了祁赞的话,声音发颤地咬牙说道:“你谁都不许碰,我同你回去便是!” 祁赞这才安心地笑了,伸出手努力要去够康鸣的指尖,可努力到一半便使了力气,整个人瘫软地从桌子上滑了下去。 康鸣慢慢去站起来,冷漠地看着祁赞被一群人围着,突然又想起他嫁给祁赞之后第一次进宫的时候,祁赞也是这般突然昏死过去,当时他明知道祁赞身体无恙,却仍旧担心不已。 可现在同样的场景,再看到祁赞倒在脚边,康鸣就只想着或许和祁赞一起去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祁赞伤口还没愈合便急着出去找康鸣,折腾了这一路伤口又崩开了,当天晚上便开始发热,烧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中间醒来过一次,看到康鸣还守在身边便又安心地昏睡过去,却一整晚都死死握着康鸣的手没有放开过。 好在祁赞身体还算强壮,恢复得也快,第二天早上就退了烧,中午就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康鸣。 “阿鸣,你一直在这陪着我吗?”祁赞无力地捏了捏康鸣的手,欣喜地问。 算起来从祁赞进宫开始,康鸣两天两夜没怎么合过眼了,他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此刻已经疲惫得提不起力气,脸色也很糟糕,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祁赞,只是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我去叫太医来。” 祁赞使不上力气,康鸣一起身便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去,祁赞心里一空,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康鸣的背影。 尽管明知道康鸣根本逃不出他的掌心,可祁赞还是觉得莫名心慌。 可康鸣却根本没存什么想逃跑的心思,出去和人说了一声祁赞已经醒了便又乖乖坐回了床边,任由祁赞再次拉过他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过。 祁赞好不容易把人给哄回身边来,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看康鸣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又觉得非常难受。 他的阿鸣本来应该像只小野猫一样,高兴的时候会勾人,生气的时候会亮爪子闹脾气,可怎么现在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光亮了? 祁赞往日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人都能巧舌如簧,现在看着康鸣苍白的脸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阿鸣,你累不累?”太医在给祁赞伤口换药,祁赞却面不改色忍着疼轻声询问康鸣。 康鸣的目光一直看着祁赞的伤口,听了祁赞的问话也没什么反应,满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都屏住呼吸等着康鸣回话。 过了好长时间,康鸣才慢慢眨了眨眼,轻声道:“回王府吧,我不想待在宫里了。” “你愿意回王府了?”祁赞惊喜地看着康鸣,下意识地想起身却不小心扯动了伤口,顿时脸色一片雪白,捂着胸口又倒了回去。 “王爷,您的伤势严重,不宜活动,最好再在宫中休养一段时日。”太医连忙查看祁赞的伤口,见伤口没有崩裂才松了口气,低声劝说祁赞。 祁赞却根本不听太医说了什么,只是忍着疼低声咳了两下,然后握着康鸣的手说道:“你肯回去便好,我这就让人准备回府。” “王爷,这——”太医还想再劝说几句,可却被祁赞抬手打断了。 “备轿,本王要和王夫回府。”祁赞执起康鸣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 他不怕康鸣恨他,这辈子还有这么长,几十年的时间,什么伤痕抚不平?只要康鸣肯跟他回去,他总还有机会找回原来那个会窝在他怀里撒娇耍横的小野猫。 康鸣提了要回王府,祁赞自然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意,一句劝也不听,执意要带着康鸣回去。 康鸣连着两日没怎么休息,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便忍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反而是祁赞这个带着伤的一直都没有合眼,一路上都一直盯着康鸣的睡脸看。 直到车停在了王府门口,康鸣才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揉了揉眼睛恍惚地看了看四周。 “回家了。”祁赞见他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若不是我身上带着伤,定要抱着阿鸣进门。” 康鸣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祁赞怅然地看着康鸣的背影,马上又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不管康鸣装得多冷漠,骨子里却还是那个骄傲的小野猫,连现在这一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都像极了一只猫咪。 “王夫回府了,赶紧把本王寻来的那位大夫找来。”祁赞跟着康鸣后面下了车,被人扶着往屋子里走的时候一边低声命令着手下去寻人。 自从在祁思那里听过了康鸣右手的事之后,祁赞便发消息传令到各地寻了专门能治这种毛病的大夫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把康鸣的右手医好。 他是画家凤冲,一只能提笔作画的右手可是稀世珍宝。 “这几天你是不是也跟着累坏了?”祁赞随康鸣回了卧房,看康鸣半靠在床头阖目假寐,便走过去轻声问道。 康鸣睁开眼看他,目光移到祁赞胸前的伤口上盯了好一会,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祁赞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反而见这只猫儿又重新扭头看向了别处。 祁赞失笑,捂着伤口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康鸣身边,双手托着康鸣的脸颊让他转过头看着自己,无奈道:“你既然都答应随我回来了,怎么还这般冲着我摆脸色?难不成你要和我横眉冷对一辈子?” 祁赞声音温柔语气卑微,任凭任何人见了肯定都觉得他是被康鸣拿捏得死死的,可经历过了这么多事,康鸣哪里还能相信他?见祁赞这样只觉得讽刺。 “没什么开心的事便不笑了,王爷只要我随你回王府,可也没有要我必须赔着笑脸。”康鸣淡漠地说道。 祁赞无奈,正要哄他几句的时候,外面的人便带着他寻来的大夫敲门进来了。 祁赞一喜,扯着伤口又尖锐地痛了起来,可他只是咬牙拭去了满头的冷汗,忍耐着说道:“我找来了最好的大夫,若是把你的右手治好,阿鸣就冲我笑笑,好不好?” 康鸣一愣,下意识握住了右腕,抬头看向被人带进来的那名医者。 “替王夫小心些诊治,医好了重重有赏。”祁赞脱力一般靠在床边,冷着脸命令。 大夫闻言连忙跪地,挪动着双膝走到康鸣脚边,顶着祁赞炽热的视线小心托起了康鸣的手腕细细查看。 屋子里没有任何人敢说话,一时间静得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连康鸣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侥幸地想,祁赞权势滔天,说不定他找来的大夫当真能替他把这只手医好。 “如何?”那大夫在康鸣的胳膊和手腕上来来回回摸索了很久,最后还是祁赞先失了耐心,开口厉声询问道。 大夫双手一抖,赶紧放开了康鸣的手腕,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声音颤抖地回答:“回王爷,王夫这伤损了筋骨,恐怕……” 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喉间传来冰凉的触感,是祁赞从身旁的侍卫腰间抽出剑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向本王夸下海口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辞!”祁赞心里痛极,一想到康鸣的手可能恢复不了原样便止不住地惶恐起来,便是连拔剑的动作也是下意识而为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他心里的恐慌。 “王爷息怒!”大夫浑身发抖,吐出的字都抖得不成样子:“王夫的,王夫的伤若是诊治及时,可能还有一线生机恢复,可……可如今耽搁得太久,草民实在……实在无能为力啊!” 祁赞听罢只觉得气血上涌,抬手便想了解了这胡说八道的老头,好在他身上带着伤动作迟缓,康鸣才来得及伸手拦下了他的动作。 “若是王爷当初能对我有半分上心,说不定我这只手早就好啦。”康鸣挡住祁赞挥剑的动作,说道:“如今王爷无论再杀多少人也换不回我这只手,现在又何必在我面前做这番样子呢?” 第44章 第 44 章 祁赞脱力地慢慢放下手中的剑,摆了摆手让人把大夫带下去,低头沉默了很久才转头看着康鸣,脸上是失血后的苍白,眼中却写满了对康鸣的疼惜和后悔。 祁赞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对康鸣说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动了动嘴唇,可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便听康鸣先一步问道:“王爷是不是想问我,当时为什么不立刻告诉你我受伤的事?” 祁赞喉结滚了滚,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康鸣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似乎也不在意祁赞的反应,若有所思地说道:“让我想想,我当时一心都只想着王爷,房儒安之死会不会连累王爷,房敏思会不会利用我诬陷王爷,王爷把我从牢里救出来会不会影响你的大计,如果你知道了我的手废了,又会不会再也……” “别说了!”祁赞觉得眼前发黑,喘息着打断了康鸣的话。 明明知道康鸣说的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也早就知道康鸣清楚他的所为,可当这一切从康鸣嘴里吐出来的时候,祁赞竟然也觉得心痛难忍,觉得自己愧对康鸣。 明明他跟康鸣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他有的是机会把康鸣抱在怀里捧在掌心,可现在怎么就变得像是敌人一般水火不容了? 祁赞狼狈地吸了口气,心里疼得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你乖乖留下来,无论什么样的伤,我都会竭力替你治好。” “王爷知道我怕什么在乎什么,我自然不会离开。”康鸣笑得甜美,居然俯身凑近了祁赞,也不管祁赞身上的伤,直接贴在了祁赞的胸口,看着祁赞的眼睛说道:“只是我这个人从小就睚眦必报,欺负我的人,我从来都不会放过。” 说完,康鸣还故意在祁赞唇边亲了一下,态度亲昵眼神暧昧,任何人看了都只会觉得他们夫夫恩爱甜蜜。 胸前的伤口被康鸣压住,疼得祁赞额头上全是冷汗,可他仍旧伸长了胳膊紧紧搂住康鸣的腰身,惨白着一张脸笑道:“随你想怎么报复都好。” 康鸣却冷笑了一下,从祁赞身上起来,转头便躺进了床的里侧,背对着祁赞侧身睡下,不再理会祁赞半分。 祁赞倒也不恼,看着康鸣的背影很长时间,直到康鸣传出的呼吸均匀绵长,祁赞才让人叫了太医过来重新给伤口换了药。 也不知康鸣是真的回了王府便放下心事还是故意装睡不想理会祁赞,这一觉竟然睡了七八个时辰,吓得祁赞几次叫了太医来诊脉,好在最后只是睡得太沉了。 祁赞身上带着伤,却还一心想着康鸣的安危,就连他自己都不禁觉得自己实在自作自受,早知康鸣一个冷眼就能让他这么难受,他又何必还多此一举往自己的胸口捅刀子。 第二天下午,康鸣才昏昏沉沉醒过来,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睡在他身边的祁赞。 祁赞体质好,踏实休息了一天便已经觉得好多了,康鸣在他怀里稍微动了动他便瞬间警觉地睁开眼睛,刚一对上康鸣的眼睛他便瞬间清醒过来,眯着眼睛捏了捏康鸣的脸颊,“终于醒了,吓坏我了。” 康鸣轻轻皱了皱眉,却也没躲开他的触碰,只是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轻声念叨着:“若是这会七安还在,怕是已经端了好吃的等着我了。” 祁赞心里一紧,马上紧张地盯着康鸣的表情看。 他与康鸣现在的关系本就似纸薄,若是康鸣知道了七安是被他所杀,那他定是再无法挽回康鸣了。 可见康鸣神情自若,却又不像是要责难他的样子,祁赞吃不准康鸣为何在这时提起七安来,只是连忙笑着揽住康鸣的腰身,柔声哄道:“我也让人备了你爱吃的,还是先做个糖水蛋解解馋,好不好?” “都好。”康鸣无所谓地说。 祁赞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忍不住说道:“阿鸣,你既然都已经回来了,难不成要这样冷眼对着我一辈子?” 康鸣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作势便要掀开被子下床,嘴里念叨道:“我饿了。” 祁赞像是挥出去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既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康鸣整日黏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懂得珍惜,偏偏现在康鸣对他不屑一顾的时候,他又万分怀念那只粘人的小猫。 祁赞叹了口气,认命地叫人赶紧去给康鸣准备些吃的,只是也没有让康鸣离开,始终让他待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康鸣不反抗也不同他言语,只是乖乖坐在桌边吃饭,直到吃饱了放下碗筷,才终于看向祁赞问道:“我那把匕首,王爷不打算还了吗?” 祁赞正靠在床头懒洋洋地看着康鸣吃饭,听到康鸣问话后无奈地笑道:“那天晚上我伤的那么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匕首?可能被太医处理了吧,我再赔你个别的礼物好不好?” 康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祁赞心中一喜,正要开口问康鸣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却听康鸣又说道:“没有就算了,只是王爷也知道,若要寻死也不只有匕首才能办到。” 祁赞表情凝固在脸上,被康鸣轻飘飘的语气弄得心里发凉,“你这是何意?” 康鸣笑了笑,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床边跪在祁赞面前,拉起祁赞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蹭了几下,语气亲昵地说道:“王爷能把刀子往心口里捅,能用那些无辜的人威胁我,难道我就不会吗?” 祁赞心口凉嗖嗖的,像是这才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都叫康鸣是疯子。 “你用你的命威胁我?”祁赞咬着牙问。 康鸣笑笑,低下头把脸埋在祁赞的掌心里,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威胁,若是王爷不在乎,大可以现在便一剑了结了我。” 康鸣说出的话语气温温柔柔,表情也是浓情蜜意,可吐出的每个字句都让祁赞觉得心寒。 “阿鸣,你知道有多久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了么?”祁赞捏起康鸣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厉声道:“你当真以为本王就真的……” “那就杀了我!”康鸣冷下脸来打断了祁赞,“杀了我或者放了我,王爷总要选一个。” “若是本王都不选呢?”祁赞气极,手上的力道便控制不住,直捏得康鸣也跟着变了脸色。 可康鸣却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忍着疼说道:“那王爷还有第三个选择,答应我三个条件,我便老老实实留在王府,保全王爷的颜面。” 祁赞心中一阵刺痛,“你觉得我费了这么大的周章把你哄回来,就只是为了保全颜面?” 康鸣抿着嘴唇不说话,可眼神里已经默认了祁赞的问话。 “我如果真的只为了保全颜面,何必进宫和你周旋?你当真以为一个祁思就能把你护住?”祁赞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他想果然玩弄人心要遭报应,当初康鸣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他只当成工具,如今自己一腔热忱就只能被康鸣视若敝履。 可康鸣看不到他的心,就只是冷着脸倔强地看着祁赞。 祁赞闭了闭眼,缓缓放开康鸣,“好,你说,你要提什么条件?” 康鸣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掷地有声地说道:“第一,我要继续进宫做皇上的伴读;第二,我要可以自由交朋友,王爷不得干涉;第三……” “第三是什么?”祁赞闭着眼睛无奈地问他。 康鸣哽咽了一下,又狠狠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第三,我要王爷承诺把七安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相信一个大活人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祁赞猛地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康鸣。 前两个条件他都能答应康鸣,无论是进宫也好还是交朋友也好,只要康鸣还在大诏的国土上,那他便永远能把康鸣捏在掌心里。 可七安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他又要如何给康鸣交代? “好。”祁赞咬着牙答应下来,拉起康鸣的右手在唇边吻了一下,道:“那你也答应我,要乖乖配合,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一定会把你这只手医好。” 康鸣不置可否,不等祁赞放开他,便先一步把手抽了回来,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祁赞皱眉。 “出去找个朋友。”康鸣轻笑道:“王爷才答应过不会干涉我交朋友,总不会现在就反悔了吧?” 祁赞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如果换做任何人敢这么同他说话,这时候怕是已经没命了,可偏偏眼前的人是康鸣,他一手带出来又亲手毁掉的孩子,不管怎么做,他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康鸣却连回答的机会都不给祁赞,转身便要离去。 守在外面的侍卫询问地看着祁赞,却见祁赞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道:“随他去吧,派几个人跟着他,别出了什么意外。” 康鸣的性子只能顺着不能用强,祁赞没想到死了一个房敏思,他这辈子还能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克星。 康鸣现在根本丝毫都不在意祁赞的感受,身后有人跟着也不理会,出了王府便直奔程饶的画坊去了。 程饶自从上次被祁赞当胸一脚踢了之后,为人低调了不少,鲜少在人前露面,生怕被祁赞再找个理由报复,下人来通报说献王夫要见他的时候,程饶还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康鸣来了。 上次因为私藏了回京的康鸣得罪了献王,程饶这么一个精明的商人哪里还敢再惹这个祸端,犹豫了很久正想要人出去拒了康鸣的时候,才听得房外一阵骚乱,随即便听到康鸣清脆的嗓音:“程兄,我知道你在府内。” 程饶立刻苦了一张脸,无奈地起身出去迎接。 门刚一打开就看到康鸣立在外面,他脸上立刻挂了笑,正要寒暄几句的时候,就听康鸣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天来是有事要求程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45章 第 45 章 程饶有些犹豫,看了看康鸣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侍卫,迟疑地说道:“王夫,草民这……” “若是连你都叫我王夫,那就太讽刺了。”康鸣冷着脸打断了程饶的话,二话不说便往房中塌了一步,也不管外面那几个侍卫,直接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程饶表情发僵,看着康鸣无奈地说:“我虽然有几个臭钱,可无权无势,你……何必为难我?” 康鸣没有立刻回话,盯着程饶看了好一会,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他虽然嘴上从来都没说过,可心里是把程饶当成兄弟的,从他第一次抱着画出来卖被程饶赏识之后,康鸣一直觉得程饶是自己的知音伯乐,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逃回京城之后第一个找的就是程饶。 可他也没有想过,他自以为坚固的友情却抵不过祁赞一个眼神一句话,这么轻易就让程饶把他视作陌生人一般。 程饶被康鸣黑黝黝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康鸣才忽然开口道:“你不用这么紧张,王爷知道我出来,我也不会让你为难,就只是想问问你这里还有多少我的画。” 程饶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小心地说道:“最后一幅墨竹图我那时已经交还与你了,我……” “我知道你这里还有。”康鸣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我要挑一幅画。” 凤冲的画作就算再精妙,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凡俗之手,之所以能叫到那么高的价格,与程饶背后的运作密不可分。 程饶拿着他的画在市场上高买高卖,几个来回便把价格抬了上去,这些事康鸣其实老早便知道,也知道程饶给他的钱不过只是他卖画所得的半数不到,可康鸣感激程饶的知遇之恩,这些年一直没把这件事说透。 可如今他却是不想再装傻了。 程饶知道康鸣的性子,二来康鸣如今的身份他也惹不起,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道:“确实还有几幅,都是还没来得及出手的,本就都是你的东西,你就算全拿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康鸣不想听他这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只是用眼神催促程饶快点带他去看画。 程饶有些无趣,便也不再多言,赶紧带着康鸣去了画室。 程饶这里存了康鸣各个时期的画作,数量虽然不多,可也都是上乘的精品,其中有几幅是康鸣都有所耳闻被拍出了高价的作品,却不知为何还捏在了程饶手里。 “现在人人都知晓画家凤冲便是献王夫了,所以这些画估计也再难遇上买家肯入手,与其在我这里藏着,确实还不如物归原主。”程饶把画依次摊开,语气中难掩遗憾。 康鸣右手背在身后,左手的指尖在几幅画上来回游走着,仔细回想着他当时画下这每一幅画时候的心情,不禁眼圈一红,最后指着其中一幅道:“我就挑这个吧。” 这幅《露滴春晓图》是他当年决定背着康统参加科考时候画下的,至今康鸣还记得那一个春日的早晨,眼望着窗外一株不知何时悄悄露头的嫩草被露水压弯了腰。 他当时踌躇满志,对前途充满了期许,却怎么也想不到命运居然把他推向了一个完全没有设想过的道路。 “好,我让人把画装起来。”程饶立刻答应下来,想了想又试探地问:“不如你把这些全都拿走?” “算了,你留着做个纪念吧。”康鸣淡淡地说道:“也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 程饶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康鸣,可开口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立在原地看着康鸣离开,心中忽然感觉万分惆怅。 他早就知道当初在街头角落的小书画摊上捡到的那个少年不是池中物,可也没有想到康鸣居然这么快就和他背道而驰了。 康鸣拿着画从程饶那里出来,站在画坊的门口愣了很久,直到身后跟着的侍从问他要去哪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你们知道杜相的府邸在哪么?” 几人愣住,互相看了看才有人站出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夫若是想去拜访杜相,不如回府去和王爷——” 话刚说了一半,康鸣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直接沿着街道往前走,寻了几人亲自打听了杜裕微的住处。 杜裕微的府邸离得也不算近,康鸣一路打听着,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找到,拿着画在门口驻足了一会,才慢慢走上前去和守门的报了名号:“献王府康鸣求见杜相,烦请两位大哥通报一下。” 给杜裕微守门的人自然也是会看眼色的,听到献王的名号先是惊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康鸣不正是献王夫的大名?立刻换上笑脸招待康鸣进府,另一人赶紧进去通报。 眼下已经快要天黑了,这个时间杜裕微正巧在府中,听到下人说康鸣来了也是一惊,搞不清康鸣突然造访究竟是不是祁赞的意思,可人既然已经到了府上,他也没有不见的道理,赶紧收拾了一番便去了。 “王夫怎么来之前也不让人先打声招呼,老夫若是恰好有事不在府中,王夫岂不是白跑了一趟?”杜裕微一见到康鸣便大声笑道。 康鸣怀里抱着画,闻言抬头看了杜裕微一眼就连忙起来行礼,“康鸣见过杜相。” “你的礼老夫怎么受得?”杜裕微连忙把康鸣扶起,疑惑道:“怎么王夫一个人来了?王爷的伤可好些了?” 康鸣点了点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杜相,能不能单独说几句?” 杜裕微略微迟疑了一瞬,可也搞不清康鸣此行究竟是不是祁赞授意,只能笑着点头应下,然后摆手让人全都退了出去。 屋内的人刚一清空,康鸣便立刻跪在了杜裕微脚下,将手里的画举过头顶,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说道:“康鸣有一事想求杜相成全。” “王夫这是做什么?”杜裕微立刻俯身要把康鸣扶起。 可康鸣却死死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哽咽道:“杜相不答应,康鸣便不起来。” 杜裕微无奈地叹了口气,“王夫这可是折煞老夫了,有什么委屈老夫替你做主,行这么大的礼,叫我怎么受得起?” 康鸣吸了吸鼻子,仍不打算起身,喏喏道:“康鸣之前在王爷生辰上闹的事杜相也都知道了,前些天在宫中我又闹脾气不知深浅伤了王爷,王爷虽然嘴上从没说过什么,可我心里总是难跨过这道坎,总想着做些什么给王爷赔罪。” 杜裕微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警觉了起来,可面上仍旧关切地问康鸣:“究竟是何事?王夫只要开口,老夫能帮得上的自然不会推却。” 康鸣红着眼睛抬头看他,表情犹豫地说道:“礼部掌管朝中要事,是重中之重,杜相也知晓康鸣的父亲便是礼部尚书,这根毒刺不拔,恐怕王爷也不能安心。” 杜裕微眸中微光闪烁,试探道:“那王夫以为何?” 康鸣没有直接回答杜裕微的话,而是郑重地将手中的画塞进了杜裕微的怀中,低声道:“康鸣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几幅破画送予杜相,日后还请杜相多多帮扶。” 杜裕微皱紧了眉头,表情凝重,心中虽然明白现在房敏思败了,他在朝中的党羽早晚都要收拾,身为礼部尚书的康统自然不会放过,只是康统为人谨慎,眼下并未有什么把柄落下,确实难以查办。 “时候不早了。”杜裕微拿着画还在思考祁赞究竟是什么意思,康鸣却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小心地往外面望了一眼,道:“我要是回去晚了王爷该担心了,就不继续打扰杜相了。” 杜裕微回过神来,冲着康鸣和蔼地笑了笑,“老夫的孙儿如今也是王夫这般年纪,若是王夫不嫌弃,多来老夫府上走动走动也不错。” 康鸣腼腆地抿了抿嘴,脸颊边的酒窝似隐似现,用力点了点头之后,便道别了杜裕微,带着人回府了。 剩下杜裕微一个人抱着那幅《露滴春晓图》一筹莫展,实在没有看透康鸣此行的用意。 康鸣这一出去便是大半天的时间,等到回府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祁赞心里着急,连好好休息都不能,一直等着康鸣回来,听人通报康鸣回府之后,便是连件厚衣裳都没来得及披上一件就赶紧起身去接康鸣。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嬷嬷早就准备了好吃的等你。”祁赞也不管康鸣乐不乐意,刚一见到康鸣便直接拉住了康鸣的手。 天色已晚,在院子里祁赞也看不清康鸣的脸色,只能看到康鸣一直低着头不言语,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康鸣不愿理他,于是便拉过了康鸣的手握住,感觉康鸣的右手在他掌心里细微地颤抖着,连带着他的心尖都跟着一下下刺痛。 祁赞忍不住把康鸣冰凉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呵了口气,同时一路跟着康鸣外出的侍卫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祁赞便立刻变了脸色,用力捏了捏康鸣的手,沉声问道:“阿鸣,你去杜裕微府上做什么?” 正巧两人走进了屋内,光线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康鸣听了他的问话抬起头,竟是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泪痕。 祁赞心中抽痛,即便是在狱中受了房敏思那般酷刑也不曾见过康鸣这么流泪,他小心翼翼地抬手碰了碰康鸣的脸颊,见他没有躲开,才又轻柔地替他拭去未干的眼泪,心疼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可是杜裕微欺负你了?” 他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康鸣受苦,哪怕是自己往自己心窝子里捅刀子的时候也没有这时见到康鸣流泪这么疼。 康鸣像是这才回过神来,倔强地躲开了祁赞的触碰,声音沙哑地低语道:“本想试着求求杜相收我做学生的,可想起我是康统的儿子,现在又是个废人,便没好意思同杜相开口。” 说完,康鸣用力把手抽了回来,看都没看祁赞一眼,快步回了房中。 第46章 第 46 章 祁赞看着康鸣的背影,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苦闷。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康鸣的性格有多要强,如果当初他没有挑中康鸣嫁进王府,未来康鸣必定会偷偷报名参加科考。 只是康鸣年少天真,殊不知康统身为礼部尚书掌管朝廷科考之事,纵使康鸣有天赐之才,也绝对没有机会在康统眼皮底下一飞冲天。 祁赞叹了口气,既不想让康鸣入朝做官,也不忍心看他为了这点事烦心上火,想了想便赶紧快步追着康鸣回房了。 “阿鸣,出去大半天了,不饿么?陪我吃点东西如何?”祁赞一进房,就见到康鸣坐在桌边对着茶壶发呆,眼眶还是通红的一片,脸上隐隐沾了点未干的泪痕,看起来可怜得不行也漂亮得不行。 也不知是康鸣真的长大了还是自己的心境变化了,祁赞总觉得自从这次回来之后,这块宝贝疙瘩越发地勾人了,光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都让他觉得心动非常。 祁赞喉结滚了滚,抬手按住胸前的伤口,慢慢走过去坐在了康鸣身边,语气轻柔地商量着:“宝贝,陪我吃个饭,好么?” 康鸣像是故意回避一样别过头去,用力眨去眼中的水气,带着鼻音冷淡地说道:“我不饿。” 祁赞无奈,不由分说地扳过康鸣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沉声道:“你不是不饿,只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而已,你还要在王府待一辈子,究竟要这样别扭到几时?” 康鸣沉默地看着祁赞的眼睛,过了很久才掀起嘴角慢慢苦笑了一下,道:“是啊,我就是个废人,注定往后余生都要仰人鼻息靠着王爷养活,我还有资格脑什么别扭?” 祁赞心里一痛,他最不愿见的便是从前那个小野猫没了浑身的傲气,看着康鸣表情苍凉地说出这些话来,他只恨不得再把房敏思挖出来凌迟一遍。 “你从来都不会是废人。”祁赞放缓了语气,“杜裕微那里,若是你真想做他的门生,我便亲自去同他说,至于康统你就更不用在意,房敏思如今已经塌了,你以为我还能让康统得意到几时?” 康鸣咬了咬牙,眼神似乎有些松动。 自从祁赞的生辰过后,哪里见过康鸣这么乖顺的样子?祁赞见状凑过去又亲了亲他的唇角,趁着康鸣难得没有反抗,便放低了声音说道:“宝贝,你以为我说从今往后再不让你受苦,只是随口一句敷衍?你总觉得我利用了你,可你凭什么觉得我对你那些疼惜和爱护也是假的?” 康鸣心想或许当初祁赞那些甜言蜜语是真的,可他的利用也是真的,祁赞又凭什么觉得只要有了那么一点点真心,便可以将那些伤害一笔勾销呢? “不过我以我对杜裕微的了解,你今日刚去过他府上,他明日定要来府上拜访了,到时候我再开口让他收你做学生,他肯定不会拒绝的。”祁赞用额头抵住了康鸣的额头,两人鼻息交缠,他又笑着说道:“宝贝你可真有眼光,杜裕微的学问虽算不上顶好,可若是你真的成了他的门生,日后在朝堂上便也多了几分底气。” 康鸣表情变了变,似乎对祁赞的话有些心动。 祁赞爱极了他这幅呆呆的样子,忍不住轻咬了一口康鸣的下唇,笑着哄他:“你别乱想,我爱你是真疼你也是真,之前那封休书没有把你赶走,从今往后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 康鸣不情愿地动了动,没有挣开祁赞的禁锢,索性也便不再动了,放松了身体靠在祁赞胸前,鼻间嗅着祁赞身上的味道,慢慢闭上了眼睛。 果然不出祁赞所料,第二日杜裕微便亲自登门拜访探望祁赞了。 杜裕微上门的时候,祁赞正在书房陪着康鸣练字,听到外面有人报杜裕微来访的时候,康鸣提笔的手忽然就顿住了,心惊地下意识看了祁赞一眼。 可祁赞却只是带着几分炫耀一般道:“看我说什么来着?杜相肯定会主动上门的。” 康鸣闭紧了嘴唇不发一语,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可心中却忐忑不已。 他做不到像祁赞一样运筹帷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祁赞眼皮底下耍这些小手段,难免会紧张。 好在祁赞却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即便是察觉到了康鸣的紧张,也只当他是害怕见到杜裕微,只是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掌,然后便开口让人把杜裕微请进来。 “不知道杜相今日会来,本王正在陪着阿鸣练字,有失远迎还请杜相海涵。”杜裕微港一进门还未等行礼,祁赞倒是先一步赔礼了。 “王爷伤势如何了?老臣早就听闻王爷受了伤,却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探望,实在是老臣失礼了。” 祁赞的伤受的并不光彩,所以尽管朝中不少人知道此事,却也无一人敢来探望,若不是因为康鸣的事,杜裕微也不会跑来讨这个嫌。 “杜相言重了。”祁赞招呼杜裕微坐下,然后故意当着杜裕微的面搂紧了坐在身边的康鸣,笑道:“杜相今日不来,等我伤好些了也打算去杜相府上拜访的。” 杜裕微眼神闪烁,不经意地看了康鸣一眼,装作不知情一般问:“王爷是有事同老臣说?” 虽然杜裕微这次来访为的就是康鸣昨日说的那点事,可他实在搞不清楚祁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也不敢把康统的事明着问出口。 毕竟礼部尚书算是朝中重臣,不管要罢免还是要定罪,都得是慎中之慎。 祁赞笑着点了点头,“昨日阿鸣不是去拜访杜相了?他年纪小又不懂事,有些话自己羞于开口,只能央着我替他跟杜相说说。” 杜裕微正色道:“何事?” 祁赞轻轻晃了晃康鸣的身子,柔声道:“阿鸣想要拜入杜相门下,不知杜相愿不愿收下他这个学生?” 杜裕微闻言像是松了口气,哈哈一笑,豪爽道:“王夫天资过人又是京城闻名的丹青妙手凤冲先生,这该是老夫的荣幸,怎么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话音刚落,却见康鸣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低声讷讷道:“杜相说的那是从前的康鸣,现在我已经是废——” “宝贝!”祁赞连忙打断了康鸣自暴自弃的话,“杜相已经答应了,还不快叫声老师?” 说话的时候,祁赞一直紧紧握着康鸣的手,手心微微汗湿,康鸣甚至从他的体温里都能感受到祁赞在紧张。 康鸣甚至有种想要当着杜裕微的面给祁赞难堪的冲动,好在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听着祁赞的话起身对杜裕微行了个礼,叫了一声“老师”。 祁赞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执起康鸣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个吻,“阿鸣,我同杜相有点事要聊,你先出去透透气好不好?” 既然祁赞已经赶人了,康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乖乖地先出去了。 眼看着康鸣关上书房的门,杜裕微才看向祁赞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方才老臣说错了什么?” 康鸣右手的伤是祁赞心里最大的痛和愧疚,虽然没有刻意隐瞒,可也没有同外人提起过,京中虽然有不少人都知道祁赞在搜寻各地的名医,可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所以此刻听到杜裕微这么一问,祁赞也不想多说,只是叹息地摇了摇头,然后起身拉开书柜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紫檀盒子来放到杜裕微面前。 杜裕微一愣,“王爷这是……?” 祁赞谦卑地解释:“我听昨日跟随着阿鸣的侍卫说,他去拜访杜相的时候是带了份薄礼的,这盒子里装的是前年摩罗国使节送来的一块上好玉料,我知道杜相向来喜欢玉器,不知这份礼用来换昨日阿鸣给杜相的东西可好?” “是老臣忘了,王爷本就喜爱凤冲先生的画作,那幅画确实应该归还于王爷才对。”杜裕微了然地笑了笑,又把盒子推回给祁赞道:“这块料子老臣可受不起,等老臣回府后便差人把画给王爷送来。” 祁赞同杜裕微道了个谢,却还是命人将玉料送去相爷府上,又和杜裕微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便送杜裕微离开了。 其间对于礼部的官职任免只字未提。 康鸣不知他们都聊了些什么,既着急又有些担心,正纠结着要不要找个借口重新回书房去看看的时候,便听到外面祁赞回来的声音。 康鸣连忙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一本书假意翻看着。 “我还以为你休息了,在书房练了一上午的字,怎么回来也不歇息一会?”祁赞一进门便奔着康鸣过来,在榻边坐下,伸手去揽康鸣的腰身。 康鸣面无表情地躲开祁赞的触碰,淡淡地说道:“方才多谢王爷在杜相面前替我说话。” 祁赞愣了愣,看了一眼自己扑了个空的臂弯,叹了口气道:“夫夫之间,分什么你我?” 康鸣身体僵硬了一瞬,马上就垂下眼来故意可怜巴巴地说:“不分清楚一点,我怕我又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康鸣看似没有反抗,但其实字字句句都在顶撞祁赞,若是换成旁人,祁赞早就忍无可忍了,可偏偏这只小野猫低眉顺眼的一个表情就像一根针一样扎进祁赞的胸口,没有多疼,却刺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 “我这般低声下气求你回来,你现在还要说这种话吗?”祁赞咬着牙痛心地说道:“你要进宫做祁思的伴读我便答应,你要拜入杜裕微门下我就替你开口,我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你还什么都看不清吗?” 康鸣抿紧了嘴,抬起头看向祁赞,眼中不知何时已经盛满了水光,“说不定,又是你的一个将计就计呢?” 祁赞闻言浑身一震,顿时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第47章 第 47 章 过了好半天,祁赞才用力吸了口气反问康鸣:“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 康鸣表情不变,毫不怯弱地回答:“至少我还是礼部尚书之子,现在又多了个身份——杜裕微的学生。” 祁赞气闷,冷笑道:“你觉得康统当真把你这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当成是他的儿子?还是你觉得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杜裕微会收你做学生?” 康鸣挺直了腰板一脸淡漠,对祁赞的话无动于衷。 “康鸣,你我好歹同床共枕数月,你可当真一点都没有长进。”祁赞忽然抬手扣住了康鸣的后脑,直直地望着康鸣的眼睛说:“我若真要欺你瞒你,又怎么会让你发现端倪?我甚至为了不让你起疑,不远千里把你带去别院散心,你当真以为我的手段会低端至此?” 祁赞这个人太会伪装,极少会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这番话一说出口便是连他自己也愣住了。 康鸣听到他这么说之后终于受不住地变了脸色,用力摆动想要挣脱祁赞的束缚,可奈何祁赞力气太大,即使有伤在身他依旧不是对手,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放弃挣扎,闭上眼不去看祁赞。 祁赞看着康鸣绝望的表情,心里又疼又麻,想开口再弥补几句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谁又能想到他平日里谎话说了太多,等到真正需要他说真话的时候,却反而一个字都吐不出口来。 祁赞叹了口气,慢慢放开康鸣,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康鸣听到了祁赞的叹息,也感觉到跟前的气息慢慢远离,可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来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祁赞居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康鸣愣了愣,第一反应便是觉得祁赞的款款深情终于装不下去了,可马上又后悔起来,明知道祁赞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稍微说几句让他难受难受也就罢了,怎么就没忍住真的把人给惹恼了,万一祁赞耐心耗尽,那他以后更难找机会入朝为官了。 康鸣心中懊恼,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给祁赞好好道歉了,可在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祁赞回来。 他有点忐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出去找找祁赞,就算道歉的话说不出口,低个头也算是给祁赞一个台阶了。 “王夫要去哪?”康鸣刚一出房间没走几步便碰上了李嬷嬷。 康鸣停下脚步,脸上有些不太自在,犹豫了一下问:“嬷嬷见王爷去哪了么?” “王爷方才出府了。”嬷嬷不知道刚才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听到康鸣问起便忍不住叨念起来:“奴婢劝他重伤未愈不要随意走动,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非要出门。” 康鸣皱了皱眉,“他……没说何时回来么?” 李嬷嬷知道康鸣的出身也知道他为祁赞吃过很多苦,如今对他也没有什么敌意,反而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着,听到康鸣这么一问也只是颇为无奈地笑了,“王爷是何等身份,这种事哪能同奴婢说?” 康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等再说什么,便见李嬷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康鸣:“王夫还在和王爷闹别扭吗?” 康鸣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嬷嬷见状叹了口气,小声劝说道:“奴婢跟了王爷快二十年,从未见过王爷对谁这般上心过,王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王爷下不来台他都没有计较,王夫也莫要再恃宠而骄了吧?” 康鸣淡淡地笑了,“是啊,王爷身份尊贵,肯哄着我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我还有什么好拿乔作秀的?” 李嬷嬷听罢便松了口气,还想再替祁赞说几句好话,可康鸣却抢先一步说道:“嬷嬷去忙吧,我自己去前厅等王爷回来。” 康鸣心里烦得厉害,人人都觉得祁赞是高高在上的献王,他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子,所以祁赞只要给他一点点的好便是他的福分。 可他一颗真心满腔热忱捧到祁赞面前却被摔了个粉碎,难不成还得继续跪在地上让祁赞随意践踏么? 若不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他根本不会乖乖回来。 祁赞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刚一进府便有人上来报告说康鸣一直在前堂等着他,祁赞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连忙加快了脚步。 康鸣之前受过重刑,身体本就虚弱,又硬撑着坐在前厅等了祁赞大半天的时间,身体难免疲乏,到祁赞回来那会正巧在低着头打盹。 祁赞一进来看到的便是康鸣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的模样,他惊了一瞬,马上回过神来快走过去扶住了康鸣的肩膀。 康鸣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看到祁赞站在自己身边就马上清醒过来,口齿含糊地问道:“王爷去哪了?” 他还没怎么睡醒,声音软绵绵的,身体也不自觉的靠在了祁赞身上,乖顺的模样让祁赞觉得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两人之间还没有间隙的时候。 祁赞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紧了紧搂着康鸣的手臂,然后慢慢矮下|身来和康鸣平视,看着康鸣逐渐变得清明的目光,轻声问道:“为什么一直等我?” 康鸣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听到祁赞的问题之后局促地别过头去,板着脸回答:“没有等你。” “那为什么不回去歇息?一直在这里坐着?”康鸣又托住康鸣的后脑,扳过他的脸问。 康鸣不得不直视着祁赞的眼睛,过了好半天才不得不别扭地承认:“在等你又如何?” 祁赞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看着康鸣一脸的倔强,心情很好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然后又直起身子紧紧搂住康鸣,低声说道:“我就是很高兴。” 康鸣的脸颊贴在祁赞的怀里,听到祁赞的声音从身体里闷闷地传进耳中,他实在分不清祁赞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又没法挣开祁赞的怀抱,只能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你肯定觉得我又在说好听的哄骗你。”像是知道康鸣心里想了什么一般,祁赞苦笑着说道。 康鸣身体一僵,还来不及反驳便又听祁赞道:“我听说你昨日去拜访杜裕微的时候还送了他一幅画,你知道我最喜爱你的画,所以见你不愿理我,便去了那个书意画坊。” “你又去找了程饶的麻烦?”康鸣惊恐地抬头看向祁赞。 祁赞嗤笑一声,“莫说我根本没有那么多功夫,就算我真的那么闲,他一个画坊的小老板也还够不上。”说罢,他又用手掌一下下抚摸着康鸣的后脑,道:“你知道我是出了名的痴迷凤冲先生的画作,这次去便是把你还留存在画坊的作品全都买了回来。” 康鸣这才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失落地想,这下他和程饶相识多年,到此就真的再也没有联系了。 “就这样?”康鸣淡淡地说道:“那些画本就是我卖出去的,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王爷何必同我解释这么多?” 祁赞似乎在康鸣的头顶叹了口气,可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慢慢放开了康鸣。 康鸣疑惑地看他,只见祁赞从一直跟随着他的贴身侍卫手中接过了一个小巧的方形食盒,然后又转过头对着康鸣打开,一边说道:“买画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剩下的时间我都在做这个。” 康鸣皱着眉头看食盒里放着的一串歪歪扭扭的糖画,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勉强认出这大概是一只小猫的形状。 “我和你吵了架又后悔,说了那么重的话,知道你肯定更不愿意理我了,思来想去只想到你最爱这些甜腻的小玩意儿,便去街上找了个摊子让摊主教我做了一个。”祁赞语气柔和,像是在哄小孩一样,脸上的表情难得带了几分羞涩,也没有看康鸣的眼睛,只是把目光落在盒子里的那串糖画上,自嘲地说道:“可惜我不像你那般丹青妙手,学了大半天却也只能做出这么个东西来。” 康鸣眼眶发热,怔怔地看着盒子里的糖,过了好长时间才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串着那只小猫的竹签子。 祁赞看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忍不住笑了,“阿鸣,我早上说的那些话虽然不中听,可确实句句非虚,我若不是真心喜爱你,又何必做这些事讨你欢心?” 康鸣指尖一颤,慢慢拿起糖画放在唇边浅浅地舔了舔,心里一遍一遍提醒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宝贝,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一起度过,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对我不理不睬么?”祁赞俯身握住康鸣放在膝上的右手,轻声问他。 康鸣深吸了一口气,再不像从前那般只得了定点的甜头也珍重非常地藏进心底,而是突然张口用力将糖画咬去了一小半,一下下在嘴里嚼得咔吧咔吧响,抬起微红的双眼看着祁赞,声音带着点哑却娇气十足地说:“那你从今往后,都要好好哄着我。” 祁赞轻笑了一声,用力捏了捏康鸣的掌心,凑过去咬了一下康鸣的嘴唇,甜腻的味道顺着唇瓣的接触飘进了祁赞的鼻腔,“我这还不够顺着你吗?” 康鸣咽下嘴里的糖渣,想从祁赞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只是开口说道:“那你的伤现在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明日可以进宫去给皇上做伴读了吗?” 话音刚落,便见祁赞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敛去,沉声道:“你知道祁思喜欢你。” 不是询问也不是疑惑,而是笃定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第 47 章 第48章 第 48 章 康鸣慢慢眨了眨眼,轻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就利用了这点,才逼着皇上同意让房将军出兵吗?” 祁赞心里一沉。 这还是自从康鸣回来之后,二人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说起房敏思出兵的话题,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放开康鸣看着他说道:“宝贝,这不一样。” 康鸣讥讽道:“有什么不一样?你需要的时候,便可以随意拿着别人的感情利用,你不需要的时候,我就是在他身边做个伴读都碍了你的眼?” 祁赞垂眼看了看还被康鸣拿在手里的那串糖画,他们二人的关系才刚因为这么个小玩意有了些转机,他自然不愿这个时候再同康鸣争吵伤了感情。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苦道:“不是你说的那样……也罢,你既然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什么都随你高兴,好么?” 康鸣抿了抿嘴,表情淡淡地说道:“多谢王爷。” 祁赞表情僵硬,忍着怒意道:“你当真不懂?我顺着你的意只是为了让你高兴,你又何必用这种态度来揶揄我?” 康鸣往后倾身稍微和祁赞拉开了些距离,眼神淡漠地看着祁赞,“若是换做从前,王爷能这般替我考虑,我肯定是高兴的,可是现在……你不管做什么事,我都会想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高兴的了。” 康鸣一句话,祁赞像是被人当胸锤了几拳一般闷得喘不过气来,紧紧盯着康鸣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哪怕分毫从前的依赖和信任,可最后只能失望地苦笑了一下,叹息自己终于尝到了报应的滋味,可却又扭曲地觉得他当初看中的康鸣本就应该是这样。 康鸣却根本不理会祁赞想些什么,兀自站起身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那串糖画,张口又咬掉了一大块,用力在嘴里嚼了几下,而后对着祁赞笑了笑说道:“王爷有心了,可我现在不爱吃这么腻的东西了,怕吃多了牙疼。” 祁赞呼吸一窒,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大婚第二日,也是在同样的地方,康鸣手里捧着他在外面随手买来的糖画,珍视地小口小口抿着。 眼看着康鸣随手把糖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就要走,祁赞本能地拉住他的胳膊将人带到怀里。 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慌乱,面上却仍旧强自镇定地道:“阿鸣再信我一回,从今往后,再不会让你痛了。” 康鸣在他怀里也不挣扎,只是低垂着眼不看他,直到感觉祁赞环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他才故意轻呼了一声“痛”。 祁赞如梦初醒般连忙放开了他。 康鸣立刻后退了一大步,抬起头匆匆看了他一眼便要转身离开,可刚走出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迟疑地回过头又看向祁赞。 祁赞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见他回过头,连忙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怎么了?” 康鸣右手局促地揪着衣摆,面露为难之色,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对不起,方才……是康鸣对王爷无礼了。” 祁赞愣了愣,马上便又清醒过来,强笑道:“阿鸣有何事求我?” 康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恢复常色,低声同他商量,“明日我和皇上一起读完了书,就想去杜相那里看看,王爷能不能送送我?” 祁赞看着康鸣腼腆的神色,忽然觉得一阵恍惚。 “要是王爷没空,那便算了。”康鸣等了一会不见祁赞回答,马上又开口说道。 “有空。”祁赞舒展地笑了,“明日我送你进宫,等你上完了课再送你去找杜裕微。” “多谢王爷!”康鸣扔下了四个字,便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可虽然祁赞答应了要送康鸣进宫,康鸣却还是为了躲他,次日天未亮便一个人偷偷离开了,还特地吩咐王府的人不要惊动祁赞。 他到了御书房的时候据说祁思还未起床,康鸣便让宫里的人也别去打扰皇上,一个人在书房里开始闷头练起字来。 康鸣本身对书画方面便有极高的天赋,虽然如今右手废了,可经过这段时间的苦练,左手写出的字也渐渐能看了,假以时日,说不定用左手也能作画了。 康鸣一开始读书写字,便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直到祁思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他才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 “朕还当你不会再来了。”祁思下了早朝便听人说康鸣老早就进宫在书房等着他了,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赶了过来,一见到康鸣便兴奋地说道。 康鸣眼睛有些发花,用力眨了几下才看清祁思,闻言奇怪道:“皇上不是说了要我来做伴读,怎么会以为我不来了?” “朕听说……你拜了杜裕微为师。”祁思走上前,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康鸣一早上练的字,一方面敬佩康鸣的努力,另一方面也为他进步之快暗自心惊。 康鸣笑了笑,“拜师杜相是为了学些为官之道,可在皇上这里是为了读书做学问,怎么能一样呢?” “那就好。”祁思心中窃喜。 祁思本想和康鸣再多聊一会,可太傅很快便来了,他只好赶紧坐下,开始和康鸣一起上课。 祁思本来打算等上完了课之后找借口留康鸣在宫中多待一会的,却没成想太傅前脚刚离开,祁赞后脚便跟着进来了。 “皇叔怎么来了?”祁思有些不悦地开口问他。 可祁赞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奔着康鸣就去了。 先是捏了捏康鸣的右手,见他的手掌冰得不像话,立刻便皱起眉头,低声询问康鸣:“是不是宫中太冷了?要是待得不舒服,明日——” “受了伤之后一直都是这样,只是王爷不知道罢了。”康鸣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回来,起身对祁思行了个礼,浅笑道:“我还要去杜相那里,就不能赔皇上读书了,还请皇上恕罪。” 祁思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碍事,你有事便去忙吧。” 祁赞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和祁思说过,护着康鸣便离开了。 直到二人上了马车,祁赞才又试探地拉过康鸣的手放在掌心里暖着,略带嗔怒地问他:“早上出门怎么不等我?答应了要送你进宫的,你不知道我起来找不见你有多慌。” “王爷有自己的事要忙,我昨日只是请王爷带我去见杜相,给皇上做伴读的事就不劳烦王爷了。” 祁赞冷哼一声,“祁思对你的心思,连宫里的狗都能看得出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安心把你放在他身边?” 康鸣没说话,放松地向后靠在软垫上,过了好一会才闭着眼睛说道:“王爷大可放心,康鸣现在对任何人都不会再抱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更别说他还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祁赞闻言目光一暗,下意识握紧了康鸣的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康鸣脸色疲惫,便强迫着自己把将要出口的警告咽了回去。 诏国朝中设有六部,六部各有其部院,但平日里大事小情都是各部最高官员同宰相在政事堂集体议政。 祁赞带着康鸣去政事堂找杜裕微的时候,正巧赶上了政事堂的例会刚结束。 杜裕微身为宰相,自然是走在最前面的,刚一出议事厅就见祁赞和康鸣不知何时已经在外面了。 杜裕微赶紧快步上前,笑呵呵地道:“王爷今日怎的有空到政事堂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老臣是否将各位官员留住?” “不必。”祁赞说着,搂着康鸣的腰把他往杜裕微面前带了带,“本王今日是来送王夫见见世面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巧其余官员从议事厅里出来,康鸣一眼便发现了走在中间的康统。 这还是自康鸣出嫁以来父子二人第一次见面,如今房氏倒了,康统的气焰明显弱了不少,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康统竟然率先别开了眼。 祁赞和杜裕微正聊着,显然也发现了康统。 房敏思刚死,朝中很多从前他扶持上来的官员还没来得及查办,康统就是其中之一。 祁赞先是看了看康鸣的表情,见他也一直盯着康统的方向,方才低头询问他道:“阿鸣要不要去同你爹爹打个招呼?” “爹爹未必愿意理我。”康鸣闷闷地说。 祁赞站在这里,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全都聚集在这边,康鸣这一句话说出口,在场所有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康统脸色微微一变,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对他们二人恭敬道:“王爷,王夫。” “何必这么客气?”祁赞讽刺他:“好歹你也算是本王的岳父,自本王大婚之后,康大人却从未到王府拜访过,本王正想着是不是要抽个时间亲自去尚书府拜访康大人呢。” 康统面色一白,正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却见康鸣突然软软地往祁赞胸前一靠,语气虚弱地道:“王爷,我有点难受。” 祁赞心头一跳,甚至顾不得众多官员还在场,直接俯身将康鸣打横抱起,焦急地问杜裕微:“哪里有休息的地方?” 康统眼看着祁赞对康鸣的紧张和珍视,一颗心顿时狠狠沉了下去,努力思考着该如何好好利用康鸣,保住自己在朝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