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说》 第1章 江屿二中 九月的江屿二中被蝉鸣裹挟,香樟树的影子在青灰色的围墙上摇晃。苏沐雨站在校门口,白衬衫被江风掀起衣角,他眯起眼睛看校门上方斑驳的鎏金校名,书包带子上挂着的银杏叶钥匙扣叮当作响。 转学手续办得仓促,教导主任的圆珠笔在文件上沙沙作响:“你就去高二(3)班吧,靠窗倒数第二排有空位。”苏沐雨礼貌道谢,转身时故意把脚步踩得轻快,帆布鞋与地面碰撞出清脆的节奏。他总觉得,新环境就该用热烈的开场打破陌生。 教室在走廊尽头,苏沐雨抬手敲门,还没等回应就已经推门而入。阳光斜斜切进教室,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窗边的人。少年垂眸盯着摊开的素描本,手腕灵活转动,铅笔在纸面游走。细碎的刘海遮住眉眼,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冷白的脖颈,整个人像是被揉碎的月光。 “这位同学,这是我的座位。”苏沐雨笑着把书包甩在桌上,金属拉链撞击桌面发出清脆声响。少年终于抬起头,眼尾上挑,眼神像是覆着层薄冰:“谁告诉你的?” 空气瞬间凝滞,周围同学开始窃窃私语。苏沐雨这才注意到桌面上刻着的“璃寒川”三个字,歪歪扭扭却力道十足。他摸了摸鼻尖,突然笑出声:“原来你就是璃寒川啊!教导主任说靠窗倒数第二排,没说有人占座。” 璃寒川合上素描本,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坐这儿三个月了。” “那从今天起,就是我们共享了。”苏沐雨大大咧咧坐下,从书包掏出一盒草莓味牛奶放在两人中间,“我叫苏沐雨,以后请多关照。”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笑容比盛夏的阳光还要炽热。 璃寒川盯着那盒牛奶,喉结动了动。他从来不是喜欢主动社交的人,在江屿二中这所艺术特色学校里,他独来独往,用画笔构建着自己的世界。可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人,带着与江屿二中格格不入的热烈,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你画的什么?”苏沐雨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璃寒川的耳畔。少年猛地往后仰,耳尖泛起可疑的红:“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冷漠嘛!”苏沐雨拿起素描本,画面上是学校的钟楼,铅灰色的云层下,建筑的轮廓凌厉又孤寂,“你画得真好,不过太压抑了。”他掏出手机,翻出自己拍的照片,“你看,同样的钟楼,晴天拍就不一样。” 照片里,湛蓝的天空下,钟楼镀着层金边,几只白鸽掠过塔尖。璃寒川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苏沐雨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混着海风飘来,让他有些恍惚 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璃寒川夺回素描本塞进桌洞,却不小心带落了一张画纸。苏沐雨眼疾手快捡起,画面上是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背影,阳光把发丝染成金色,看不清面容,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这是我吗?”苏沐雨扬了扬画纸,笑得狡黠。璃寒川的耳尖更红了,伸手去抢:“给我!” 两人的手在半空相撞,苏沐雨故意松开手,画纸飘飘荡荡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却在起身时不小心撞进璃寒川怀里。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能清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叮——”下课铃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璃寒川猛地推开苏沐雨,抓起画纸塞进书包,转身跑出教室。苏沐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江风从窗口灌进来,带着咸湿的味道。苏沐雨望着璃寒川消失的方向,心想,这场相遇,或许会是这个秋天最美好的意外。 第2章 笔尖上的较量 九月末的江屿二中被秋老虎炙烤着,蝉鸣裹着粉笔灰在教室里盘旋。苏沐雨转着手中的钢笔,目光越过摊开的物理练习册,落在窗边奋笔疾书的璃寒川身上。少年睫毛低垂,校服第二颗纽扣松开着,露出一小片冷白皮肤,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的沙沙声规律得像心跳。 "下周就是月考了,年级第一的宝座可得小心咯。"苏沐雨突然将练习册往两人中间一推,指尖点着最后一道压轴题,"敢不敢比这道题谁先解出来?输的人请喝奶茶。" 璃寒川终于抬眼,笔尖悬在纸面:"无聊。"话音未落,他却已经在草稿纸上写下第一个公式。苏沐雨见状咧嘴一笑,钢笔尖在纸页上快速游走,橘色阳光斜斜切过他微蹙的眉峰。 这场无声的较量持续到上课铃响,当物理老师走进教室时,两人的草稿纸都已密密麻麻写满推导过程。"苏沐雨,来黑板上写解题步骤。"老师敲了敲讲台。少年起身时故意撞了撞璃寒川的肩膀,换来对方一个白眼。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脆声响,苏沐雨用三种方法解完题目,转身朝座位抛去个挑衅的笑。却见璃寒川已经站在他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粉笔,用完全不同的建模思路重新推导。两人的字迹在黑板上交叠,引得后排同学纷纷探头张望。 "不错,两种解法都很精彩。"老师赞许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苏沐雨余光瞥见璃寒川耳尖泛红,突然伸手比了个胜利手势:"我用的步骤更少,奶茶记得请。" 月考当天,苏沐雨特意起了个大早,在校门口堵住了拎着帆布包的璃寒川。"要不要赌这次谁总分更高?"他晃了晃手里的巧克力,"输的人要给对方当一天书童。" 璃寒川脚步未停:"幼稚。"但当苏沐雨变魔术般掏出他素描本里夹着的云海参考图时,少年终于停下脚步。那张随手画的草稿不知何时被苏沐雨细心标注了拍摄参数,边角还画着只举着望远镜的卡通鲸鱼。 考试铃打响的瞬间,苏沐雨望着斜前方奋笔疾书的璃寒川,突然觉得这场竞争不再是单纯的胜负。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他故意将答题卡往璃寒川桌上推了推:"检查下有没有漏填?"换来的是对方扔来的橡皮:"管好你自己。" 放榜那天清晨,苏沐雨早早守在公告栏前。当他看到自己和璃寒川的名字并列年级第一时,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绽开,就被身后挤过来的人群冲散。回头望去,璃寒川正站在梧桐树下,晨光为他周身镀上金边,手里握着两杯奶茶——其中一杯贴着卡通鲸鱼贴纸。 第3章 记忆里的风 十月的阳光斜斜照进教室,苏沐雨盯着璃寒川递来的奶茶,杯身的卡通鲸鱼贴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刚要开口调侃,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璃哥!" 一个扎着脏辫、穿着涂鸦T恤的男生旋风般冲了进来。他径直跑到璃寒川桌前,一把勾住少年的肩膀:"听说你有新同桌了?也不介绍介绍!" 璃寒川皱着眉推开对方:"高忆,你怎么来了?"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无奈的亲昵。 "我来看看是哪个幸运儿能和我们璃哥当同桌啊!"高忆这才转头看向苏沐雨,眼睛一亮,"哟,长得挺帅啊!我叫高忆,是璃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苏沐雨立刻笑着伸出手:"我叫苏沐雨,很高兴认识你!"他敏锐地注意到,高忆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是这样大大咧咧、热情洋溢。 "原来是你啊!"高忆夸张地一拍手,"我听璃哥提起过你,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故意拖长尾音,朝璃寒川挤眉弄眼。 璃寒川耳尖泛红,抓起桌上的素描本就要砸过去:"别胡说八道。" 高忆灵活地躲开,顺势在苏沐雨旁边的空位坐下:"说真的,璃哥好久没遇到能聊得来的人了。以前在学校,他总是独来独往,把自己关在绘画社里。" 苏沐雨若有所思地看向璃寒川,少年正低头翻着素描本,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突然想起那些被自己打破的沉默,想起课间时璃寒川悄悄画下的云海,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对了!"高忆突然拍手,"周末我们去海边玩吧!璃哥最喜欢画大海了,正好给你当模特。"他冲苏沐雨眨眨眼,"说不定还能看到我们璃哥害羞的样子哦。" "高忆!"璃寒川终于忍不住抬头,眼神里却没什么威慑力。 苏沐雨笑着点头:"好啊!我还没看过江屿市的海呢。"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那个画面——阳光、海浪,还有认真画画的璃寒川。 放学铃声响起时,高忆勾着璃寒川的肩膀往外走,嘴里还在念叨着周末的计划。苏沐雨跟在后面,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秋天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温暖。风掠过走廊,卷起几片银杏叶,也卷走了最后一丝陌生。 或许,这场意外的相遇,正悄然改变着每个人的轨迹。而苏沐雨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4章 海浪与画纸的私语 周末清晨的江屿市裹着一层薄雾,空气中咸涩的海风与潮湿的水汽交织。苏沐雨站在约定的公交站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岸线,心中涌起一丝期待。不一会儿,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璃寒川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衫,背着画具包,步伐沉稳而安静。高忆则一如既往地活力四射,穿着印满海浪图案的短袖,手里还拎着几瓶饮料。 “早啊!”高忆远远地就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苏沐雨笑着回应:“早!”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璃寒川身上,少年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三人坐上前往海边的公交车,车厢里人不算多。高忆拉着苏沐雨坐在后排,璃寒川则独自坐在前面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景色,眼神沉静而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高忆兴致勃勃地跟苏沐雨聊着江屿市海边的趣事,从每年夏天的沙滩音乐节,到退潮时能捡到的各种奇特贝壳,说得绘声绘色。而苏沐雨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看向璃寒川的背影,心中好奇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在面对大海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抵达海边时,雾气已经渐渐消散,金色的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卷起白色的浪花又迅速退去,留下湿润的痕迹。高忆兴奋地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就往沙滩上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璃哥!苏沐雨!快来啊!” 璃寒川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苏沐雨则与他并肩而行。“你经常来这里画画吗?”苏沐雨尝试打破沉默。 璃寒川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简短地回答:“嗯。” 苏沐雨没有因为这简短的回答而气馁,继续说道:“高忆说你画大海特别厉害,我还挺期待的。” “只是爱好。”璃寒川淡淡地回应,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他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放下画具包,熟练地取出画架、画板和颜料,开始专注地摆弄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即将展开的创作。 高忆在沙滩上疯跑了一阵后,又跑回来,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大口喘着气:“累死我了!苏沐雨,我们去捡贝壳吧!说不定能找到特别漂亮的!” 苏沐雨看了看还在认真准备作画的璃寒川,点点头:“好啊!”两人便沿着沙滩寻找起来,高忆时不时发出惊喜的叫声,发现一个形状独特或者颜色鲜艳的贝壳,就兴奋地拿给苏沐雨看。 而璃寒川自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站在画架前,目光如炬地凝视着眼前的大海,手中的铅笔在画纸上快速勾勒出线条,确定画面的构图。他的动作流畅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海浪的形态、天空的轮廓、沙滩的纹理,都在他的笔下逐渐显现。苏沐雨偶尔回头看他,只见少年神情专注而冷峻,眼神中透着一种近乎执着的认真,与平日里在学校时的模样并无二致,依旧是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过了一会儿,苏沐雨和高忆捡了满满一袋贝壳,兴致勃勃地回到璃寒川身边。高忆凑到画架前,惊叹道:“哇!璃哥,才这么一会儿,就画得这么像了!” 璃寒川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画笔,开始用颜料填充画面。他调配颜色的动作娴熟而精准,蓝色的海洋、白色的浪花、金色的沙滩,在他的笔下逐渐变得生动起来。苏沐雨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作画,看着那冷漠的少年,在艺术创作的世界里,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魅力。 “苏沐雨,你也来摆个姿势,让璃哥把你画进画里!”高忆突然提议道。 苏沐雨有些惊讶:“啊?我可以吗?”他看向璃寒川,想征求他的意见。 璃寒川没有停下手中的画笔,只是淡淡地说:“随意。” 苏沐雨有些紧张地在海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阳光洒在他身上,海浪在他脚边轻轻拍打。他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摆出自然的姿势。璃寒川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便又将目光转回画纸,开始将苏沐雨的身影融入到这幅海边风景画中。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璃寒川全神贯注地作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无法干扰到他。高忆在沙滩上玩累了,就躺在沙地上晒太阳,时不时打个哈欠。苏沐雨保持着姿势,看着璃寒川认真作画的样子,心中对这个冷漠的少年越发好奇。他不明白,明明有着如此出色的绘画才华,为什么总是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与人过多交流。 当夕阳开始西斜,将天空染成绚丽的橙红色时,璃寒川终于完成了画作。他放下画笔,退后几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画面中,广阔的大海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海浪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中涌出来。沙滩上,苏沐雨的身影自然地融入其中,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整个画面充满了艺术感和感染力。 “太厉害了!璃哥!”高忆凑过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苏沐雨,你看看,把你画得超帅!” 苏沐雨走到画前,看着画中自己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他转头看向璃寒川,真诚地说:“谢谢你,画得真好。” 璃寒川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用谢。”他开始收拾画具,准备离开。 三人沿着沙滩往回走,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上,高忆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而璃寒川依旧沉默寡言。苏沐雨看着走在前面的璃寒川,心中暗自决定,要慢慢走进这个冷漠少年的世界,去探寻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许,在未来的日子里,这场海边的相遇,也会像那幅美丽的画作一样,成为他们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而属于他们的故事,也将在这一次次的相处中,继续书写下去。 第5章 画笔之外的涟漪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沐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笔,目光时不时瞟向教室后排。璃寒川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手中握着一支铅笔,在素描本上不停地勾勒着线条。自从那次海边之行后,苏沐雨对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少年愈发好奇,心中那颗想要探寻他内心世界的种子,也在不断生根发芽。 课间休息时,高忆像一阵风似的冲到苏沐雨身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位上,“嘿!苏沐雨,你说咱啥时候再去海边啊?我还想让璃哥给我也画一幅超酷的画呢!”高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脸上满是期待。 苏沐雨笑了笑,目光不自觉地又看向璃寒川,“我也想再去,不过得看璃寒川什么时候有时间吧。” “走!现在就去问他!”高忆说着,便拽起苏沐雨往教室后排走去。 两人来到璃寒川的桌前,高忆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桌子,“璃哥!咱啥时候再去海边画画啊?” 璃寒川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眼神依旧冷淡,“最近没时间。”简短的回答后,他便又低下头继续作画。 高忆有些不死心,“别这么扫兴嘛!就定个时间呗!” “说了没时间。”璃寒川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却隐隐带着一丝不耐烦。 苏沐雨看出了璃寒川的抗拒,连忙拉了拉高忆的衣角,“算了,等他有空再说吧。”高忆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苏沐雨回到了座位上。 “他也太冷淡了吧!”高忆一坐下就抱怨道。 苏沐雨却不以为然,“他一直都是这样,不过我觉得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说不定等我们和他更熟一点,他就会改变态度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沐雨总是找各种机会接近璃寒川。在美术课上,他主动要求和璃寒川一组完成作业;课间休息时,他会拿着自己画的一些小作品去请教璃寒川。虽然每次璃寒川的回应都很简短,甚至只是简单地指出问题,但苏沐雨却从不气馁,反而更加坚定了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的决心。 一天放学后,苏沐雨看到璃寒川背着画具包独自走出了校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地跟了上去。璃寒川穿过几条街道,走进了一条安静的小巷。小巷两边是一些老旧的居民楼,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显得有些破旧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在小巷的尽头,有一间不起眼的画室。璃寒川推开画室的门走了进去。苏沐雨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画室里光线有些昏暗,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画作,大多是大海的主题,每一幅都充满了独特的韵味。璃寒川正站在画架前,似乎被突然闯入的苏沐雨吓了一跳,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来干什么?” 苏沐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就是偶然路过,看到你进来了。” 璃寒川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画作。苏沐雨小心翼翼地在画室里走动,欣赏着墙上的作品。“这些都是你画的吗?真的太厉害了!”苏沐雨由衷地赞叹道。 璃寒川依旧没有回应,手中的画笔却顿了一下。苏沐雨走到一幅巨大的海景画前,画面中,汹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天空中乌云密布,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这幅画……感觉和你之前在海边画的不太一样。”苏沐雨忍不住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璃寒川终于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苏沐雨想了想,“之前那幅画很宁静、很美好,让人感觉很舒服。但这幅画,充满了力量和……悲伤?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能感觉到一种很强烈的情绪。” 璃寒川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是我小时候画的。那时候,我经常和爸爸一起去海边。有一次,海上突然起了风暴,爸爸为了救我,……”说到这里,璃寒川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他转过身,背对着苏沐雨,继续作画。 苏沐雨这才明白,原来璃寒川冷漠的外表下,藏着这样一段悲伤的往事。“对不起,我不知道……”苏沐雨有些愧疚地说道。 “没关系。”璃寒川的声音很轻,“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把自己关在画画的世界里,不愿意和别人交流,就是因为不想再提起这些事。” 苏沐雨走到璃寒川身边,“其实,把这些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一点。而且,我和高忆都很想和你做朋友,我们不会伤害你。” 璃寒川停下手中的笔,转过头看着苏沐雨,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动摇。就在这时,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高忆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可算找到你们了!我就说苏沐雨你鬼鬼祟祟的,原来是跟着璃哥跑这儿来了!” 高忆一进来,就开始四处打量,“哇!这画室太棒了!这么多画!璃哥,你太厉害了!”高忆完全没有察觉到刚刚沉重的气氛,依旧活力满满地说着。 璃寒川看着高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笑容。这是苏沐雨第一次看到璃寒川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让他觉得,或许真的可以走进这个少年的内心世界。 从那以后,苏沐雨和高忆去画室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璃寒川作画;有时候,他们也会拿起画笔,跟着璃寒川学习绘画技巧。璃寒川虽然还是话不多,但明显对他们的态度有了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抗拒。 一次周末,三人又聚在画室里。高忆突发奇想,“我们来办个小型画展吧!就把我们画的画都挂在这画室里,邀请一些同学来参观!” 苏沐雨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连忙点头赞同。璃寒川一开始有些犹豫,但在两人的劝说下,最终也同意了。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开始为画展做准备。他们精心挑选自己的作品,认真地给每一幅画装裱。在这个过程中,三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画展当天,画室里来了不少同学。大家看着墙上的画作,纷纷发出赞叹。苏沐雨和高忆兴奋地向同学们介绍每一幅画的创作过程和灵感来源,而璃寒川则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脸上偶尔会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哇!这幅画太有感觉了!”一个同学指着璃寒川那幅充满力量的海景画说道,“画这幅画的人,一定有很特别的经历吧?” 苏沐雨和高忆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璃寒川。璃寒川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画前,“这幅画,是我为了纪念我的爸爸画的。他……在一场海难中离开了我。”画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同学们都静静地听着璃寒川讲述那段往事。 “这么多年,我一直把自己封闭起来,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受伤。但现在,我遇到了他们。”璃寒川说着,看向苏沐雨和高忆,“是他们让我明白,有些伤痛,只有勇敢面对,才能真正释怀。” 苏沐雨和高忆走到璃寒川身边,三人相视一笑。那一刻,他们知道,彼此之间的情谊,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同学关系,而是真正的朋友。 画展结束后,三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紧紧地连在一起。“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办更多的画展!”高忆兴奋地说道。 “好!”苏沐雨和璃寒川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从那以后,江屿市的海边、小巷里的画室,都留下了他们一起欢笑、一起创作的身影。璃寒川也渐渐变得开朗起来,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份温暖和信任。而苏沐雨和高忆,也在与璃寒川的相处中,收获了一份珍贵而独特的友谊,他们的故事,也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书写更加精彩的篇章。 第6章 未干的颜料与隐秘的裂痕 入秋后的江屿市,海风裹挟着咸涩的凉意。苏沐雨抱着一摞美术作业往办公室走,路过走廊时,透过玻璃窗望见画室方向,璃寒川正独自抱着画具包快步前行,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下意识加快脚步追上去,却见少年在拐角处突然停下,将画具塞进一辆老旧电动车的后座,跨上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原来璃哥还会骑车?"高忆凑到苏沐雨身边,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咂舌。两人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云层翻涌,铅灰色的云团如同未干的颜料在天空晕染。苏沐雨想起最近几周,璃寒川总是在放学后匆匆离开,即便留在画室作画,也会在傍晚六点准时收拾东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时钟催促着。 次日午休,苏沐雨借口忘带画笔折回教室,却看见璃寒川正在整理书包。少年动作轻缓却急促,一个银色药瓶从书包夹层滑落,在瓷砖地面发出清脆声响。璃寒川脸色骤变,几乎是扑过去将药瓶攥在掌心,抬头撞见苏沐雨时,眼中闪过惊惶与戒备。 "我......我回来拿东西。"苏沐雨结结巴巴地解释。璃寒川默不作声地将药瓶塞回包中,拉链拉到顶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苏沐雨注意到少年眼下青黑浓重,往日挺拔的脊背竟微微佝偻。 当晚,苏沐雨辗转反侧,药瓶上模糊的标签始终在脑海盘旋。他打开手机搜索附近医院,在市立第二医院的公告栏里,发现每周三下午有肿瘤科专家门诊。手指悬在屏幕上许久,他终于按下截图键,发给了高忆。 "不会吧?"高忆的语音带着鼻音,显然刚被吵醒,"但最近璃哥确实怪怪的,上次我借他橡皮,他手都在发抖......"两人在深夜的对话框里反复猜测,最终决定在周三下午跟踪璃寒川。 周三的美术课上,璃寒川反常地走神。当苏沐雨递来调好的钴蓝色颜料时,少年指尖擦过调色盘边缘,在雪白画纸上晕开一道深蓝,像极了暴雨将至的海面。"小心。"苏沐雨轻声提醒,却发现璃寒川盯着那抹蓝色出神,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用纸巾将污渍粗暴抹去。 放学铃声响起的瞬间,璃寒川抓起书包冲出教室。苏沐雨和高忆佯装整理东西,等了两分钟才跟出去。穿过三条街道,那辆电动车停在医院后门的梧桐树下,璃寒川的身影已经隐没在挂号大厅的人流中。 "我们分头找!"高忆压低声音。苏沐雨攥着手机,在肿瘤科候诊区的长椅上瞥见熟悉的黑色衣角。璃寒川坐在队伍末尾,膝盖上摊开素描本,却迟迟没有动笔。他面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将保温杯递给璃寒川——那是之前在画展上见过的,璃寒川的爷爷。 "阿川,别总闷着画画。"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着璃寒川的背,"医生说你最近指标又不稳定......"话音未落,诊室叫号声响起,璃寒川迅速合上素描本,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被爷爷稳稳扶住。苏沐雨躲在消防栓后面,听见诊室门关闭前,老人叹息着说:"要是你爸还在......" 玻璃幕墙外突然炸响惊雷,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苏沐雨望着诊室紧闭的门,想起海边那幅宁静的画,想起画室里汹涌的海浪,终于明白为何璃寒川笔下的大海总是带着近乎偏执的张力。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高忆发来消息:"找到他们了吗?雨下好大,我在医院超市躲雨,买了三把伞。" 当璃寒川和爷爷走出诊室时,苏沐雨正站在自动售贩机前假装买饮料。少年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却固执地拒绝爷爷撑伞,任雨水将黑色外套洇成深色。苏沐雨快步上前,将伞递过去:"璃寒川,顺路一起吧?" 璃寒川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触到逆鳞的兽。他后退半步,却因眩晕撞到墙壁,素描本从怀中滑落,露出夹在里面的检验报告。苏沐雨瞥见"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几个字,耳畔轰鸣如浪。 "阿川!"爷爷慌忙扶住孙子,浑浊的眼睛望向苏沐雨,"同学,能帮我叫辆出租车吗?" 回程的出租车上,璃寒川始终闭着眼睛靠在车窗上。爷爷轻声讲述着:三年前璃寒川确诊后,母亲承受不住压力离开,父亲出海时遭遇意外,只剩爷孙俩相依为命。"这孩子,总说画画能让他忘记病痛。"老人擦拭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又哀伤,"那天画展,他偷偷跟我说,遇到你们后,他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了。" 苏沐雨望着车窗外的雨幕,想起画室里那幅惊涛骇浪的画——原来每一笔狂放的笔触,都是与命运的无声抗争。后排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回头看见高忆正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轻轻盖在沉睡的璃寒川身上,少年睫毛上还沾着雨珠,在路灯下闪烁如星。 接下来的日子,苏沐雨和高忆默契地对医院的事绝口不提。他们开始轮流帮璃寒川记笔记,在美术课上提前帮他准备画具。有时璃寒川化疗后虚弱得握不住画笔,苏沐雨就握着他的手一起调色,高忆则在旁边讲着没营养的笑话,逗得璃寒川嘴角微扬。 深秋的某个清晨,苏沐雨在画室发现一幅未完成的画:画面中央是三个少年在海边奔跑,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海浪翻涌着金色的光。璃寒川站在他身后,声音沙哑:"能......帮我补完天空吗?" 苏沐雨接过画笔,蘸取明亮的钴蓝色。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璃寒川作画时,少年笔下的海是那么沉静,而此刻画布上的浪,却充满了生的炽热。高忆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袋热腾腾的包子:"哇!新作品!等画完我们拿去参加市里的青少年艺术展怎么样?" 璃寒川低头调试颜料,耳尖泛红:"你们......不觉得我是拖累?" "说什么呢!"高忆捶了下他肩膀,"要不是你教我们画海浪,我们哪能进步这么快!"苏沐雨将调好的紫色颜料推过去,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三人交叠的手背上,如同某种无声的誓言。 画展征稿截止那天,他们将画作命名为《潮汐与少年》。当工作人员接过画框时,苏沐雨听见璃寒川轻声说:"原来与人分享痛苦,真的会让伤口开出花来。"海风从展厅的落地窗吹进来,带着咸涩的气息,却不再寒冷。 第7章 星潮 江屿市的冬来得猝不及防,初雪飘落时,美术教室的玻璃窗上凝着层薄薄的雾气。苏沐雨握着炭笔的手顿了顿,转头望向教室后排——往常总在这个位置安静作画的璃寒川,此刻的座位却空着。 “听说璃哥这次化疗反应特别大。”高忆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画笔,“他爷爷昨天来学校取作业,说已经一周没好好吃东西了。” 窗外的雪粒扑簌簌地砸在玻璃上,苏沐雨想起上周三在医院撞见的场景:璃寒川蜷缩在输液室的椅子里,苍白的手背扎着留置针,化疗药水顺着透明的软管缓缓流入体内。他当时抱着素描本,却连翻页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枯树。 放学后,苏沐雨和高忆背着画具包,踩着积雪往市立第二医院走去。电梯数字跳到12层时,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肿瘤科病房的走廊静得能听见输液管滴落的水声,他们轻手轻脚地走到317病房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看见璃寒川正靠在床头,面前的小桌上摊着未完成的速写。 “又在逞强。”高忆小声嘟囔。苏沐雨推开门,玻璃罐里插着的几枝腊梅随着冷风轻轻摇晃——那是今早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璃寒川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们怎么来了?”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 “来给大画家当模特。”高忆大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坐下,“快画,本少爷这英俊的侧脸,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画的。” 苏沐雨从包里掏出一盒新的彩铅,放在璃寒川枕边:“医生说你需要多休息,别总画画了。” “可除了画画,我还能做什么呢?”璃寒川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摩挲着速写本的边缘,“在画布上,我能忘记自己是个病人,能像正常人一样奔跑、呼吸……” 病房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响。苏沐雨突然想起上次在画室,璃寒川画过一幅星空,深邃的蓝紫色夜空下,海浪翻涌着银色的光,画面充满了梦幻般的张力。那时他不懂,为什么一个总画海的人,会突然画起星空,现在想来,那或许是璃寒川对自由的渴望。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高忆打破沉默,“你闭上眼,想象自己在海边,海风轻轻吹着,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璃寒川听话地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我闻到海的味道了,还有咸咸的风……” 苏沐雨看着少年安静的侧脸,突然有了灵感。他拿起炭笔,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起来。高忆凑过来,眼睛发亮:“哇!这是要画我们在海边看星星吗?” “嗯。”苏沐雨专注地描绘着画面,“你看,我们躺在沙滩上,背后是璀璨的星空,海浪就在脚边,璃寒川正在画我们……” 当速写完成时,璃寒川睁开了眼。他盯着画纸,许久没有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原来在你们心里,我不是个病人,而是和你们一样的少年。” “说什么傻话!”高忆伸手揉乱璃寒川细软的头发,“在我们这儿,只有画家璃寒川,没有病人璃寒川!” 接下来的日子,美术教室的317号储物柜里,总会出现不同的惊喜:有时是高忆从家里带来的自制饼干,有时是苏沐雨收集的绘画素材,还有美术老师悄悄放进去的进口颜料。每当璃寒川化疗结束回到学校,课桌上总会堆满同学们写的鼓励纸条,最上面压着一朵风干的腊梅。 元旦前夕,学校要举办新年艺术展。苏沐雨和高忆决定,这次要和璃寒川一起完成一幅真正的大作。他们在画室支起巨大的画布,三个人挤在画架前,你一笔我一笔地描绘着心中的世界。 “这里应该加些极光。”璃寒川拿着荧光色颜料,在夜空部分轻轻涂抹,“就像希望的光,永远不会熄灭。” “那海面得画些发光的浮游生物!”高忆兴奋地喊道,“这样整个画面就活起来了!” 苏沐雨看着两个好友认真讨论的样子,心里暖暖的。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冬日的阳光透过画室的天窗洒在画布上,为他们的作品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艺术展当天,他们的作品《星潮》被挂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画面中,三个少年并肩站在海边,背后是绚丽的极光和璀璨的星空,脚下的海浪翻涌着荧光色的浪花,仿佛将整个宇宙的浪漫都凝聚在了这一刻。 “这是我见过最有生命力的作品。”前来观展的市美术馆馆长驻足良久,“它不仅展现了艺术的美,更传递了一种永不言弃的精神。” 人群中,璃寒川的爷爷红着眼眶,轻轻拍着孙子的肩膀:“阿川,你做到了。” 璃寒川望着画作,嘴角扬起久违的灿烂笑容。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苏沐雨和高忆,眼神中满是感激与坚定:“谢谢你们,让我知道,就算在最黑暗的日子里,也总会有星光为我照亮前路。” 海风从展厅的落地窗吹进来,带着咸涩的气息,却不再寒冷。这一次,它带来的是希望的温度,是友谊的力量,是生命最本真的美好。 画展结束后,《星潮》被市美术馆永久收藏。而对苏沐雨、高忆和璃寒川来说,这幅画不仅仅是一件艺术作品,更是他们青春最珍贵的见证——见证着三个少年在命运的浪潮中,相互扶持,共同追逐星光的勇气与坚持。 春天来临时,璃寒川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某个周末,三人骑着单车来到海边。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璃寒川支起画架,这一次,他画的不再是汹涌的海浪,也不是梦幻的星空,而是两个好友在沙滩上追逐的身影。 “等我康复了,我们一起去看真正的极光吧。”璃寒川望着远方,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一言为定!”苏沐雨和高忆同时伸出手,三只手叠在一起,在夕阳下勾勒出最温暖的剪影。 潮水涨了又退,就像生命中的起起落落,但只要身边有挚友相伴,再汹涌的浪潮,也终将化作温柔的星潮,照亮前行的路。 第8章 风屿 江屿市的春来得缠绵,绵绵细雨织了整月,美术教室窗外的香樟才抽出新绿。苏沐雨将画具整理进317号储物柜时,指尖触到一片干枯的腊梅花瓣,忽然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笑声——高忆正勾着个清瘦的身影往这边走,校服袖口沾着未干的颜料。 “快看谁回来了!”高忆把人往前一推,璃寒川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枚银质星星别针,那是艺术展颁奖时馆长送的纪念品。他比年前丰润了些,眼下的青黑淡了,只是走动时仍有些慢,像是怕惊扰了空气里浮动的花粉。 “医生说我可以正常上课了。”璃寒川拉开后排的椅子,书包放下时发出轻响,里面露出半截新的画板,“就是不能上体育课。” “那正好,”苏沐雨把刚泡好的柠檬水放在他桌上,玻璃杯壁凝着水珠,“我们替你把操场的春天画下来。” 美术课临摹莫奈的睡莲时,璃寒川的笔尖总在水面的光影处停顿。苏沐雨瞥见他速写本边缘画着小小的波浪线,忽然想起冬日病房里那幅未完成的海景。下课铃响时,璃寒川忽然说:“周末去渔港吧,听说那里新到了一批渔船。” 渔港的晨雾裹着鱼腥味,渔船的木头骨架在朝阳里泛着琥珀色。璃寒川支起画架时,袖口被风掀起,露出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握着画笔的手不再颤抖,海蓝色颜料在画布上晕开时,惊飞了停在船舷的海鸥。 “你看那艘旧船。”高忆指着码头尽头的木船,船身刻满波浪状的纹路,“像不像爷爷讲过的海盗船?” 璃寒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忽然笑了。他蘸了点橘红色颜料,在海平面添了道跳跃的光:“那是灯塔的倒影。” 苏沐雨蹲在礁石上写生,看璃寒川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与渔船的影子交叠在沙滩上。潮声漫过脚背时,他忽然明白,那些曾在画布上汹涌的浪涛,此刻正化作少年笔底温柔的波光。 期中考试后,学校组织去郊外写生。大巴驶过跨海大桥时,璃寒川趴在车窗上,数着桥下的白色浮标。高忆偷偷往他包里塞了袋烤鱼片,是渔港那家老字号的,包装纸上还印着海浪图案。 山顶的风车在风里转得沙沙响,美术老师指着远处的梯田说:“试着用冷暖色对比表现光影变化。”璃寒川选了块能看见整片山谷的岩石坐下,苏沐雨在他斜后方铺开画纸,发现他今天带了支新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极小的“屿”字。 “这笔是爷爷找人做的。”璃寒川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头调试着颜料,“他说江屿市的‘屿’,是海与陆地的相遇。” 高忆突然嗷地叫了一声,原来他踩进了泥坑,白色运动鞋沾了块褐黄的泥渍。“完了完了,我妈要念叨到下个月。”他作势要去蹭璃寒川的校服,被对方笑着躲开。苏沐雨默默递过纸巾,看着两人在草地上追闹,忽然在画纸上添了两只追逐的蝴蝶。 午后突降阵雨,三人挤在风车下的避雨棚里。璃寒川的画被打湿了一角,晕开的靛蓝色倒像片朦胧的海。高忆掏出手机拍了张照:“这叫残缺美,懂不懂?”苏沐雨把自己的画架往中间挪了挪,挡住飘进来的雨丝,发现璃寒川正对着那片晕染的色块出神。 “等雨停了,去山脚下的溪涧看看吧。”璃寒川忽然说,“我想画水流过鹅卵石的样子。” 溪水在阳光下泛着碎银般的光,璃寒川跪在岸边写生时,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还能看见化疗留下的浅淡痕迹。苏沐雨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他专注的侧脸被水光映得透亮,忽然想起冬日病房里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 “喂,”高忆扔过来颗石子,在水面激起圈涟漪,“晚上去我家吃饺子?我妈包了鲅鱼馅的,据说放了渔港刚买的虾酱。” 璃寒川的笔尖顿了顿:“会不会太麻烦阿姨?” “麻烦什么,”高忆拍着胸脯,“我妈天天念叨你,说好久没见你去家里蹭饭了。” 暮色漫上山谷时,三人背着画具往山下走。璃寒川的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偶尔还能跟上高忆的步子。苏沐雨走在最后,看见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并成排,忽然觉得那些曾经横亘在少年之间的病痛与隔阂,都在这春风里渐渐消融了。 六月的蝉鸣刚起,学校要办毕业创作展。璃寒川说想画组关于江屿市的系列作品,高忆自告奋勇当摄影师,每天放学后背着相机跑遍大街小巷,拍了老邮局的绿邮筒、渔港的红灯笼、还有巷口奶奶卖的糖画。 苏沐雨发现璃寒川最近总往图书馆跑,有时会借些关于海洋生物的书回来。“在画珊瑚吗?”他某天看到对方速写本上画着丛粉色的珊瑚,旁边标着细小的注解。璃寒川点点头,递过来一张照片,是高忆在礁石滩拍的海星,五只腕足张得大大的,像颗星星落在褐红的礁石上。 创作展开展那天,璃寒川的《江屿五记》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五幅画串联起整座城市的呼吸:渔港黎明的船灯、老街午后的竹椅、山顶风车的阴影、溪涧的鹅卵石、还有涨潮时被海水漫过的防波堤。每幅画的角落都有个小小的“屿”字印章。 “这组画有生命。”美术老师站在画前久久不动,“能让人听见风的声音。” 高忆的照片被做成了画册,放在画作旁边,其中有张是璃寒川在溪涧写生的背影,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苏沐雨的参展作品是幅群像,画的是三人在风车下避雨的场景,雨丝被画成了淡蓝色,像无数细密的线,将三个身影轻轻连在一起。 展览结束后,璃寒川把那支刻着“屿”字的笔送给了苏沐雨。“我还有支新的,”他挠挠头,“这支……总觉得该留在能看见整片山谷的人手里。”高忆在旁边起哄:“偏心啊,我怎么没有?”璃寒川笑着从包里掏出个贝壳挂坠:“这个是给你的,渔港捡的,据说能听见海的声音。” 夏末的某个傍晚,三人又去了海边。潮水退得很远,露出的沙滩上留着许多小螃蟹的足迹。璃寒川支起画架时,苏沐雨发现他今天带了全套的水彩,高忆则抱着个大西瓜,在礁石上砸开了道裂口。 “看,”璃寒川忽然指向天边,晚霞正从橘红渐变成深紫,“像不像《星潮》里的极光?” 海浪温柔地漫过脚背,带着夏末最后的温热。苏沐雨咬了口西瓜,看高忆手舞足蹈地讲着班里的趣事,璃寒川的笑声混着潮声漫过来,像落在心湖上的雨。他忽然明白,有些陪伴不必刻意靠近,就像江屿市的屿,海与陆地保持着最舒服的距离,却共同守着一片温柔的天地。 远处的灯塔开始闪烁,璃寒川在画纸上添了圈光晕。苏沐雨凑过去看,发现他画的不是晚霞,也不是海浪,而是沙滩上三个并排延伸的脚印,一直通向星光初现的远方。 “等秋天开学,”璃寒川放下画笔,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我们去画红树林吧,听说那里的候鸟要回来了。” 高忆正把西瓜籽吐向大海,闻言含糊地应着:“行啊,不过得先说好,谁迟到谁请吃渔港的海鲜面。” 苏沐雨望着天边渐次亮起的星子,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就像那些留在画纸上的光影,看似静止,却早已把最珍贵的瞬间,悄悄刻进了时光的肌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