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任设成紧急联系人》
1. 第 1 章
许天殊晕倒的时候,还在思考该怎么编辑群消息。
五月底的北京,白天日照强烈,气温高,一到晚上又凉了下来。司机师傅把车开到目的地——橡湾小区,却迟迟不见乘客下车。
他转过身,拉高音量朝后座喊:“姑娘,别睡了,到地方了!”
不是许天殊不想动,实在是动不了。
司机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渐渐的,四肢像折断的树枝绵软无力,眼前出现闪烁的黑点,不断扩大,直至一片黑暗。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已经想好了群发话术:抱歉各位,关于618电商活动,KOVO受政策管控影响,全网取消ip合作,请暂停制作和上传活动视频(已制作还未发布的作品将打回更改,已发布作品不受影响)。
可惜没来得及发出去。晚一分钟,就多耽误一分钟。
司机给许天殊的紧急联系人挂去电话。
岑奕岩正在望京一家酒馆听朋友的开放麦,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他下意识想按掉,看到号码那一刻停住了。
当年分分合合——删好友、加好友,他记不清在搜索框输入过几回这个号码了。顿时,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他怔了怔,顶着四周的喧闹离开座位,按下接听。
不等他开口,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一口京片子:“您家属晕倒了,在积水潭医院,赶紧过来一趟吧。”
他直觉对面打错了,反问:“您是?”
“出租车司机。这姑娘晕我车上了,我还得跑单,您快点啊。”
晚上九点,晕倒在出租车上?能联系的还是他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前任,听起来够狼狈的。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真的关心,他决定去一趟。走之前,不忘给在台上讲段子的廖人通留言,夸段子很不错。
*
晚上的急诊留观室,灯光亮如白昼。
许天殊靠在椅背上阖目,身形单薄得很,穿了件略显宽大的灰色外套,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属于五官好看却不抢眼的那类女孩,此刻连脸上淡淡的黑眼圈,都有种惹人恋爱的疲倦感。
岑奕岩没走近,看着她蜷在冰冷的座椅上,像一张被压皱了的纸,曾经平整顺滑、带着光感的质地,如今却有种说不出的颓样——是被生活反复揉搓过的痕迹。
“血压低,贫血加上过度疲劳”,护士头也不抬地说,“输完这瓶葡萄糖就可以走了,记得去窗口补挂号和缴费。”
岑奕岩的目光从许天殊身上移开,道谢:“麻烦您了”。
许天殊半睡半醒间,捕捉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她猛地打开眼睛,灯光刺得太阳穴生疼。视线聚焦到来人身上,轮廓逐渐清晰——陌生的气息,熟悉的五官。
整个人震住,她努力回忆着刚才的一切,耳边响起司机师傅离开前说的那句:“您家属马上到,我先撤了”。
呼吸顿了下,她僵直了身子,脱口而问:“怎么是你?”
岑奕岩看着她,略带几分随意地说:“我也想知道”。
旁边挂着输液瓶,透明液体一滴一滴落入管道,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片刻的安静间,许天殊大脑飞速运转,隐隐想到了原因:“对不起,应该是我忘了改紧急联系人,给你添麻烦了”,她说着便一刻都等不及的操作手机。
“没事儿”,岑奕岩面色无波,又不冷不热地问:“什么时候回国的,就混成这样?”
许天殊放下了手机,无视他语气里的嘲讽:“水个学历就回来了,你呢,现在还好吗?”
岑奕岩反问:“怎么衡量好不好?”
许天殊一时语塞。
“按照你的标准,恐怕算不上好”,他停了一秒,似乎知道这话让人没法接,换了个口气:“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许天殊敷衍着。
和所有分手的情侣一样,他们最后闹得并不愉快。
许天殊的手机不断震动,她知道是群消息。可岑奕岩在这,她不好意思埋头看手机,把对方晾在一边。毕竟人家是为了自己才来的,于是她拐着弯地说:“今天抱歉,麻烦你跑一趟。我现在没事了,要不你先回去?”
“来都来了,等会吧”,岑奕岩说完,就在旁边坐下。
嗯,来都来了,不容拒绝的理由。
许天殊站起身,用没插针的那只手探到输液架下方,摸索着调速轮,拧了一点点,怕太快,又往回调了一点。
岑奕岩全程看着,也不阻止,最后兀自笑了笑。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一外人,何必瞎操心。
“估摸着还得等一小时,你不介意我看手机吧?”许天殊征求着他的意见,不知是怕他不耐烦,还是心有愧意,声音柔软,语气讨好,让人心生不忍。
岑奕岩“嗯”了声。
许天殊松了口气,把手机搁在腿上,单手操作着键盘打字,回复群内炸了锅的消息。
她这副分秒必争的样子,倒还和从前一样。
他们多久没见了?差两个月满四年。当年她忽然出国,打乱了他所有规划。是有了更好的追求还是怕他纠缠?岑奕岩懒得多猜,分就分吧,也许果断点对彼此都好。
那时候年轻,不清楚离别的分量。笃信歌词里说的,要体会人生,就要多爱几回。
一次失恋算什么,大不了再找。可后来,他发现自己对恋爱这事兴致缺缺,也许是上了年纪,少了点愣头青时的激情;又或许是被她伤得太深,不愿轻易交出真心……总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亲爱的,新的总冠下周二之前确定,这期间所有制作工作暂停哈,新脚本下来,我第一时间同步…”
思绪被许天殊的说话声打断,岑奕岩嗤了声,原以为她有多大的志向和能耐,还不是回来老老实实当社畜。大周五的晚上,别人都在休息,就她折腾进急诊了,输液也不忘抱着个破手机。
许天殊在互联网公司做短视频商业化运营,工作职责是对接mcn机构,扶持创作者在“壹拍”平台进行商业变现。通俗点说,就是和短视频机构一起赚钱,接广子、开直播、卖货…什么能变现,她的工作重点就是什么。
互联网人都是夜猫子,群里的编导、mcn机构的内容运营、达人…看到制作要求又有变动,谁都沉不住气。看似配合地回了收到,仍不忘阴阳两句,表达不满。
最近KOVO出事是上了新闻的,大家能理解,可这一批商单作品已经反复改过一轮,很多视频已经审核完只等发布。现在拍好的内容作废,制作成本翻倍,任谁都有点不乐意。
钱难赚,大便难吃。许天殊也有情绪,自从电商节项目开始启动,采买推广视频的任务落到她头上,每天联络一二十家机构,对接上百个达人,审核视频、核对发布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一个脑袋两个大。
许天殊对996风气反感至深,偏偏是部门里最身体力行拉满加班时长的那一个。是优绩主义的规训,是对父母“优秀期望”的服从,还是骨子里本来就很卷呢?
她没空停下脚步反思,工作推着人往前走。有时候想想,身体被忙碌占据了也好,至少没时间去内耗焦虑。
今天这事纯粹是个小意外。要是不为了夏天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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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小裙子,她也不至于不吃晚饭。更也不会闹到医院来,在前男友面前留下处境不堪的惨象。
输完液离开医院时,已接近凌晨。
许天殊在副驾和后座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出于礼貌,坐进了前座。
“我住清河那边”,她边系安全带边把提前查好的路线导航打开,省去了把地址发给岑奕岩这个环节。
岑奕岩扶着方向盘,把车开上主路,看也没看她:“我知道”。
许天殊一惊,不确定地重复道:“橡湾小区”。
他嗯了一声,补充:“西门”。
许天殊侧过头,疑惑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岑奕岩终于被盯得不自在了,解释道:“你之前打车,我收到了短信。”
“嗯?”许天殊警铃大作,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耳根烧得发红:“抱歉,我马上解除绑定”。
岑奕岩安慰:“没事,我报告垃圾信息了。”
“……”
有什么比分手几年后才发现滴滴紧急联系人是前男友且半夜打车行程会自动分享给他这事更可怕?
尽管许天殊极力装作无事,下车慌乱的动作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糗和尴尬。如果不是憋尿+着急逃离,她是不会粗心到把东西落在别人车上的。
“我到家了,今天真心感谢。”
岑奕岩收到短信,没回。看着她刚才坐过的位置,他陷入了片刻的失神。座椅缝隙里,多了一个浅色吊绳挂牌,是许天殊的工牌。
印有单人形象照的PVC硬质卡片,底下的名字、工号、岗位一览无遗。
*
许天殊半夜回来的动静惊动了室友白栎。
她们是大学舍友。许天殊回国找工作那年,白栎正好想换房子,两人需求差不多,便一起整租了这套两居室。
白栎在某门户网站做娱乐编辑,工作节奏松弛,能一线吃瓜,除了每周要值两次夜班,偶尔赶上大事件得加班做专题,没别的缺点。她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从大四实习到现在,已经在这家公司待了五年。
互联网公司人员流动频繁,但白栎所在的部门,却是整个公司最稳定的存在,从组长到编辑,都是一路稳扎稳单的老员工。许天殊很羡慕她的生活状态,不止一次说过“你们部门什么时候招人,一定内推我。”
可惜她们不招人,许天殊也不是真的想去。
嘴上总抱怨工作、嚷嚷着离职的人,往往是最不会离职的那个。因为抱怨只是为了发泄,发泄够了,离职的念头也就打消了。真正要走的,不用多说一句,神不知鬼不觉工位就空了出来。
许天殊也知道自己爱打嘴炮的毛病,但她改不了。
白栎值班回来不久,刚在客厅吃了夜宵。一股用料浓郁的番茄砂锅味,许天殊闻到后,胃部微微有些不适。
她打算热点牛奶,拉开冰箱时,左手一用力,扎针的位置隐隐作痛,一个没注意,打翻了立在柜门的几样调料瓶。
白栎闻言从卧室出来,看到许天殊脸色苍白,紧张道:“天殊,你没事吧?”
许天殊拉开椅子坐下,开口便是一道虚弱的气音:“能帮我热杯牛奶吗?”
“行”,白栎说着就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叮热。
“谢谢小白,有你真好”。
白栎觉得许天殊今天不对劲,她平时可没这么娇气。果然没等她问,许天殊主动把偶遇奕岩的糗事讲了出来。
“妈呀,也太抓马了。你怎么连这都忘了改!”
“平时哪想得到啊”,许天殊太累了,没和她多聊。抓紧时间洗漱完,躺到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2. 第 2 章
隔天是周六,许天殊和往常一样,习惯在家里看综艺消遣、做卫生、放空大脑。
她不出门社交不是因为宅,而是公司有大小周,加班强度多到让人没精力外出,另一方面,她有在做副业——运营播客账号,平时忙于策划选题、写文稿、剪音频……时间被填充得太满,不得不牺牲线下社交的时间。
两年前她硕士毕业,经历简历海投、笔试、群面、多轮面试……终于拿到现在公司的管培生offer。
为了攒人品,许天殊随手把自己的求职经验录制成了音频内容,分享到了播客。没想到无心插柳,那期内容上了平台热门,账号随之涨了一千多粉。每年一到秋招季,还能收获不少新粉丝。
有了正面反馈,许天殊趁热打铁把账号做了起来,选题逐渐从求职干货延展到个人成长、职场技能、读书分享上。如今,“二十六度”已经有了快一万粉,和大V比算不得什么,但积攒了一批固定收听者,偶尔能接到推广。
这是许天殊操心的正事中,唯一一件没那么功利的事情。
和快节奏的本职工作相比,制作播客的周期更从容缓慢,输出内容时需要深入思考、自我披露。于她而言,是精神释放的一道窗口。
可惜随着工作越来越忙碌,账号的更新频次从周更降到月更。眼看五月即将结束,选题一直待定,许天殊本打算水一期内容。但和岑奕岩的尴尬重逢给了她灵感——其实也想找个地方倾诉一下。
只花一分钟,她就把标题想好了:糗!我成了那个不合格的前任,聊聊社死经历。
等她写完稿,才看到妈妈在群里发的微信:“天殊,熊叔叔这个月在北京进修,想请你吃饭。妈妈已经帮你答应了,晚上七点,在羲和雅坊,记得准时赴约(穿着得体一点)”。
今天晚上?这也太突然了。昨晚刚从医院出来,她身体还没缓过来呢。
见许天殊迟迟没回复,许妈妈打来电话催促:“天殊,群里的消息看见了吗?”
“妈妈,我刚刚在打扫卫生,没注意看手机。”
“没事,我现在和你说也是一样,熊叔叔你还记得吧?”
印象中这位熊叔叔是许爸爸的高中同学,在省里人社局工作,有个比她大两岁的儿子。
她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虽不情愿,还是认认真真地听许妈妈说完,乖声应下:“好的,我会准时到”。
晚上,许天殊穿了件燕麦色的衬衫裙去赴宴。
她一到,熊叔叔热情招呼落座:“上回听老许说你也在北京工作,想着咱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顿便饭聚聚,这是我儿子熊邺,小时候你们见过,还记得吗?”
果不其然是场相亲局。
熊邺本硕是在京外一所985读的,博士才来到T大。去年毕业,入职了副中心的土地管理局做研究员,并且通过人才“绿色通道”顺利落户北京。
这条件怎么不算优质呢,难怪妈妈非要逼她来。
一起吃饭的还有熊叔叔在进修班里的两位同学,都是五十来岁的体制内人员,一男一女。
熊叔叔给他们介绍许天殊,说是好朋友的女儿,那位女士一听,便笑了,用带着N省口音的普通话调侃:“我看是儿媳妇吧”。
“可别瞎说”,熊叔叔笑得欢喜,转头就问:“小许,你还没有男朋友吧?”
许天殊愣了一下,回:“没有”。
熊叔叔笑得更开心了:“正好熊邺也没女朋友,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快加个微信。”
“爸,不着急,吃完饭再说”,熊邺打断了他,把话题移到别处。
饭后,熊邺负责把许天殊送回去。他开的是辆国产新能源电车,许天殊惊讶同龄人怎么都开上车了,就她没有。
“你住哪边?”熊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操作着中控屏。
“海淀,挺远的,要不你把我就近放到地铁站?”
“没事,我周末出来跑网约车,门头沟都去过”,他语气轻松。
许天殊愣住,对他的坦诚感到意外。她随口说:“你还开滴滴呢,周末不休息么,我每天上班累死,周末只想宅在家里懒觉。”
熊邺笑了:“我们朝九晚五,工作强度还行。我想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赚点油费。你们互联网行业,估计得996吧。”
“差不多”,许天殊撇撇嘴:“真羡慕,体制内难进吗,要不我也去考个编制得了”。
“你要真想考,我复习资料送你”,熊邺顿了顿,补充:“去年找工作我做过准备来着,可惜没用上。”
“怎么感觉你在暗戳戳晒优越感呢?”
“你没感觉错”,熊邺自信一笑,脸颊陷进一个浅浅的酒窝,透着一股少年感。
刚才在餐厅包厢,熊邺话少,除了微笑,只有被熊叔叔提到时,才会接一两句话。许天殊那会儿猜他是个巨婴:都读完博士了,找对象还得靠父母张罗。
现在看到这张自信张扬的笑脸,她重新下了判断:是个阅历简单、不谙世故的“书呆子”罢了。
这种性格相处起来会很舒服,但如果谈婚论嫁……好像少了点什么。没等许天殊想明白,已经到了橡湾。他没提加微信的事,许天殊也没开口。
等到她走到小区门口,忽然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抱歉忘了留联系方式,你扫我行吗”,熊邺一路小跑过来追上她,有些微喘。
许天殊看他着急的模样,笑了:“好”。
岑奕岩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旁边驾驶座的廖人通见他不下车,顺着视线望过去。
只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旁,一男一女正在说笑,两人都举着手机,看样子刚加上好友。这小区离科技中心近,住户无非就是那几家互联网公司的员工。同龄人搭讪么,见怪不怪。
“我没看花眼吧,那姑娘和那谁挺像。”
“谁?”
“你大学的小女朋友。”
岑奕岩没说话。
“卧槽,不会真是她吧”,廖人通一激动,猛拍了下方向盘,不小心按响了喇叭——
嘀—!突兀的鸣笛声在夜色中炸开,岑奕岩愣了一下,目光却还停留在小区门口。
许天殊和熊邺挥手说再见,不经意朝这边扫了一眼,转身进了小区。
廖人通看着她的背影,问岑奕岩:“怎么说,想吃回头草?”
岑奕岩没说话,拉开门下车,站定在原地,眯着眼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心中默默估算价位。
不知是喝了酒脑子晕,还是不想回家,他重新坐回车里。廖人通调侃:“你丫不会知道人住这,才跟着搬来的吧。”
岑奕岩脸色冷得快结冰了。
“还耿耿于怀呢,犯不上。谁没个被甩的经历,人之常情,看开了就好了”,廖人通一边念叨着,一边把车开出去。
想到昨晚她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输液,今天就和人有说有笑起来,岑奕岩莫名生出一股怨气,随即打消了心中一晃而过的念头。他无处发泄地反驳道:“你懂个屁”。
*
许天殊一到家,许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样?”
许天殊心想,还能怎么样,你不都知道了。但她不好说得太直接,有所保留地交代道:“还行,我和熊邺加上微信了”。
许妈妈放心了:“那就好,你们多聊聊。你熊叔叔说,小熊这孩子在学校待太久了,进社会晚,应变能力可能还不如你,让你多包容他。你们朋友间有聚会活动,也把他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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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了”,许天殊给熊邺新加了个标签:爸宝男。
“你们都在北京,也算是老乡,平时多多联系,能照应的互相照应一下。”
“嗯”,许妈妈说什么,许天殊不打断,只希望尽快说完挂电话。
“另外我们的意思是,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你们又差不多年纪,难得在一个城市工作,要是合适的话,发展发展……”
“妈,我会看着办的”,许天殊终于不耐烦了。她反感许妈妈对自己的说话方式,好像她还是个小学生,做什么都得靠家长下达指令。
他们越是撮合,她越心生抗拒。四年前她已经妥协过,难道还要再来一次?熊邺是爸宝男,那自己呢,岂不是妈宝女。
每次和父母打完电话,许天殊都需要放空好久,心情才能恢复到通话前的平和。在小区楼下的花园溜达了一圈后,她回到家。
室友白栎正在客厅练瑜伽看综艺。
“你今天穿得……好端庄”。
“你干脆说老气算了”。
白栎上手摸了摸裙摆:“好看的,质感也不错,链接发我一个。”
“线下店买的。”
“zara?”
许天殊说了一个牌子,白栎脸色微变:“算了,那家店好贵。”
“还行吧,打折入的。”
“那也贵。”
白栎工资不高,奉行该省省该花花的消费理念,节省起来连水电费都要算到小数点后一位。许天殊不理解,但喜欢她的坦诚,两人住在一起快两年,相处起来还算和谐。
“去不去看首映,我有赠票”,白栎的从业福利之一,就是时常能收到电影票。自从许天殊搬来和她一起住,看电影就没花过钱。当然作为回馈,许天殊会请她吃甜品喝饮料。
“什么时候?”
“下周五。”
许天殊想了想,下周六要加班,还是不去了。白栎有些失落,她性格比许天殊内敛许多,如果没人陪,不会选择一个人出门活动。
“要不你问问武艺萌?”
“没事,我把票挂咸鱼卖了吧,还能赚点。”
“也行。”
和白栎简单聊了几句,许天殊回到屋里,蜷着腿坐在椅子上。
想起刚才在小区门口看到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岑奕岩。就算是也不奇怪,毕竟那个小区离公司近,配套设施也可以。只是她有点好奇,岑奕岩有没有看见熊邺。
自尊心作祟,她十分希望岑奕岩看到了,好让自己扳回一成。
她暗自拿岑奕岩和熊邺比较,想起熊邺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她忽然对岑奕岩那副傲慢冷倨的姿态生出反感。点开那条没人理会的道谢短信,许天殊把短信连同联系人一起删除了。
她继续无聊地刷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朋友圈忽然多了一条红色提示,是熊邺给她朋友圈背景的点赞。许天殊设置了仅三天可见,朋友圈一片空白。她想了想,不妨给熊邺一个了解自己的机会,于是放开了朋友圈权限。
接着她顺着提示,点进熊邺的朋友圈。虽全部可见,但仅分享过几篇文章,没有一点生活化的内容。想到妈妈的话,逆反心理忽然上来了,她正要作罢,收到了熊邺的消息:“你很喜欢户外活动吗?下周要不要去爬山。”
许天殊在国外时,确实喜欢去户外感受自然。但回北京后,一是没时间,二是没车,没怎么出去玩过。而且现在是大夏天,去爬山的话不敢想会有多热。
许天殊婉拒:“最近有点热,我怕中暑。”
熊邺很快回了:“那等天凉了再去。”
许天殊把手机扔到桌子上,去冰箱拿了一盒无糖酸奶,喝完酸奶才回:“好。”
3. 第 3 章
公司不强制打卡,对许天殊这个起床困难户来说,简直是救赎般的存在。
通常她十一点左右到公司,因周一有早会,提前到了一些。本来她还在为自己的早到沾沾自喜,可进到数芒大厦后,刷门禁进工区,才发现工牌不见了。
硬生生被拦在玻璃门外。
想到补办流程麻烦,她找了个角落,恨不得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翻了好几遍后,确认真的没有,她才开始怀疑是不是落在家里了,但现在去取显然来不及,只好报上工号,找安保申请了临时门禁卡。
到了工位,许天殊登上系统,正要给行政发消息问补卡的事,收到一条陌生同事的消息。
“工牌放前台了。”
仔细看名字,惊得她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岑奕岩?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同事?许天殊点开头像,发现他的工号是00开头的六位数,算起来入职时间比自己早多了。再看职位——主站-前端研发负责人,还是个leader。
和前任成了同事不可怕,就怕对方职级比你高。
心中一股复杂的失落感蔓延开,半晌后,许天殊平复了心情,简单回到:谢谢。
到大厦前台,许天殊和同事道明来意,对方却并称并没有收到她的工牌。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同事提醒,会不会在其他工区的前台。
壹拍集团这几年急速扩张,总部大楼工位紧张,公司不得不在附近另租写字楼,虽分开办公,但各区域离得也不远,方便跨部门协作沟通。许天殊所在的数芒大厦是运营和产品办公区,技术研发则在同条街上的另一栋大楼——橙湾科技中心。
为了不白跑一趟,许天殊发消息问岑奕岩:“hello,请问你放到了哪个前台?”
半个小时后,岑奕岩才回:“橙湾”。
许天殊翻了个白眼,员工账号主页清楚标明了每个人的办公所在地,甚至细致到了楼层和区域。她不信岑奕岩不知道她在数芒大厦。
可是话说回来,他没有特地送过来的义务。看在前女友的面子上?没扔掉都算好的。
许天殊维持着体面,回到:“好的,谢谢”。
上午的周会流程大差不差,大家轮流把写在共享文档里的周报内容讲一遍,无非是上周完成项、手头项目的进度,下周todo,再用一些能唬人的话术包装一下业绩,显得工作完成度极高。
许天殊觉得这种会议形式大过实质,除了给领导训话搭台子,没别的用处。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部门leader,她也喜欢开会,听人汇报不用带脑子,遇到自己不懂的就把问题甩给下属,看到成果不满意随时挑错追责,这哪是部门例会,这简直就是早朝。
MCN运营组的团队leader是刘斐,是最早开mcn公司的那批人,微博时代带出过不少大网红,后来跳到平台做渠道管理,因行业资历深厚,手上人脉颇多,行事自带一股强势的气场。即便在整个大的运营部,也能横着走。
“电商那班人简直一群饭桶,购物节这么大活动,招商前不做风控?连累咱们得罪机构,里外不是人”,刘斐说话直接,说好听点是直爽,说难听点是爱骂人。
她数落起隔壁部门来有多不留情面,平时怼起下属来就有多严厉。在坐的同事们丝毫没有因事不关己,而松一口气。
618购物节是集团二季度的S级项目,由电商部主导,起初对方负责品牌运营的同事找过来,本是希望MCN组提供一批播放数据高的达人名单和联系方式,刘斐觉得这是组内资源,不能轻易给,此外也想在集团大项目上多刷点存在感,便主动把联络工作承接了下来。
许天殊倒是不怕她。因为她是部门里加班最多、工作态度最好、业绩表现最高——最卷的那一个。这样的优质牛马领导表扬都来不及,怎么会挨训呢。
果然,刘斐话锋一转,看似安抚的对许天殊说:“这事确实没办法,辛苦你多做点沟通工作吧,这次损失重的那几家,你做好记录,下次有什么活动优先给他们。”
许天殊表面点头,心里默默吐槽,你是嘱咐两句就完了,我又得增加工作量。
中午,组内同事兼饭搭子韩竺雯着急做表格,想让许天殊等会自己。
“我工牌掉了,得去橙湾前台取一趟”。
韩竺雯一听,来了兴致:“等会我陪你一起去。听说橙湾食堂新上了小龙虾拌面,咱们去那边吃饭?”
“可以啊。”
旁边的蔡郁文和她的实习生季雪听了,也要一起。于是十分钟后,一行人有说有聊的,很快到了路那头的橙湾科技中心。
运营人员几乎不用和技术研发打交道,许天殊她们平时很少来这边。她打发了其余人先到食堂排队,自己去前台拿工牌。主要担心中途会遇上岑奕岩,她并不是很想和这位前男友攀上关系。
好巧不巧,她去的时候,前台同事不在工位,估计去吃饭了。
得了,白跑一趟。许天殊借同事的工牌刷餐卡,先把午饭解决了。饭后大家一起在园区溜达,顺便去买咖啡。
公司员工多,买个咖啡都得排队。自从许天殊排进了队伍,后面几乎没再来人,直到岑奕岩路过咖啡屋,顺势站到了她身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许天殊正和同事聊得起劲,余光瞥见他的身影,莫名紧张起来,话都不敢放声说了。总觉得后面那人一定在听,虽然人家未必在留意她,谁叫她心虚呢,只求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偏偏岑奕岩就是故意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朝她喊了声:“许天殊?”
“啊?”许天殊僵硬地扭过脖子:“好巧,你也在呢,吃饭了?”
“不巧,刚在食堂我就看到你了。”
拜托,看不出来我躲着你么。许天殊一愣,舌头打结了:“有事吗?”
“你工牌我让人送到数芒前台了,记得去取。”
这下她真的有理由断定,岑奕岩是故意在折腾自己了。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保不准她会挑明了,把话说开,但现在她只能笑笑,不阴不阳的说:“哎呦,太感谢了,要不请你喝咖啡?”
“好”,一个字,掷地有声。
季雪认出了岑奕岩,但她牢记沉默是金的原则,不多嘴,专心等着买咖啡。
蔡郁文和韩竺雯则不嫌事大地看过来,许天殊迫不得已,介绍大家认识:“这是岑奕岩,我本科校友。”
岑奕岩听到这个称呼,特地看了她一眼,许天殊闪避着,继续说:“韩竺雯,蔡郁文,组内同事;季雪,我们组的实习生。”
他一一扫了众人一眼,点头问好。
这次重逢,许天殊发现岑奕岩交际能力明显变强了。至少话变密了,整个人透着成熟开朗的气场。从前他不是不擅社交,只是做事目的性强,不屑把时间精力用到客套交际上。
果然人一旦当了领导,就多了一副伪装的面孔。
“两杯抹茶拿铁,热的,全糖,谢谢。”
许天殊也不问岑奕岩要什么,径自点好了单。总算买完咖啡,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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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
季雪终于开口:“天殊姐,你居然认识岩总。我上周刚报名听了他的内训课,讲得深入浅出,可厉害了。”
韩竺雯问了:“他讲课?什么主题。”
“什么性能优化和实战分享,反正技术方面的,我其实没太听懂嘿嘿。”
蔡郁文调侃:“你还怪爱学习的”。
“没有没有,我是为了攒积分兑周边。”
“不过确实挺帅的”,韩竺雯捅了捅许天殊的肩膀,“他大学那会儿有八卦没?”
“呃,记不太清了”,许天殊捧着纸杯,心不在焉的应答着。想到岑奕岩对绿茶过敏,不爱吃甜食,咖啡不加冰不喝,他会怎么处理那杯抹茶拿铁呢?估计扔了吧,或者给别人喝。
整个下午,许天殊工作起来心不在焉,往日的回忆像受到了某种刺激,止不住的在脑中翻腾。
她鬼使神差打开公司内网,在学习系统里找到了TechTalk的课程回放。鼠标停在岑奕岩主讲的那场技术分享上,迟疑两秒后,还是点开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课程页面播放着ppt,很熟悉的排版风格。
许天殊盯着那串标红的字体,渐渐走神。
她和岑奕岩是在学校图书馆认识的。那年她刚上大一,骨子里还残留着高考后的奋斗后遗症,除了上课就爱泡图书馆,哪怕是待在里面看杂书,心中的罪恶感也会减少几分。
岑奕岩已经大四了,有一段时间,经常带着电脑去二楼阅览区赶论文。中途偶尔休息时,偶尔会绕着书架溜达,翻翻闲书。深秋的某天,许天殊坐在角落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阳光斜斜洒到她的睫毛、鼻尖上,投出一道油画般安静的剪影。
看到她的第一眼,岑奕岩就定住了。
许天殊没化妆,穿得也简单,恰恰是这股清纯的气质,让岑奕岩深陷其中。
那会儿许天殊刚得知自己的身世,内心阴郁低沉,不肯轻易和人交心,追起来格外艰难。
她痴迷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把书里那句“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视为真理。每天在豆瓣写日记抒发心情,表面对岑奕岩的猛烈进攻视而不见,实则在进退之间纠结矛盾。
本以为拖到岑奕岩毕业,这场暧昧会随着他的离校不了了之。但岑奕岩剑走偏锋,放弃了回家乡的人才选调计划,留在帝都工作。
半年后,两人在一起了。
点开豆瓣账号,回头再看自己大学时写的日记,许天殊觉得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自己依旧斗志满满,总觉得有更远的地方要去。陌生的是她竟然有如此漫长孤寂脆弱纠结的时刻。
谈恋爱之后,她写在日记里的情绪少了很多,心态一天比一天阳光,生活一天比一天充实。他们几乎逛遍了帝都的所有公园景点,走过无数个名称奇怪的胡同,发现了数不清的宝藏小众店铺,也为了见名人跑遍高校听讲座。
中关村创业大街有家创意书店,离岑奕岩当时的公司很近,许天殊没课的时候,经常去那里的二楼咖啡区,点杯饮品,一边自习一边等他下班。
书店常有沙龙活动,某次一位女诗人举办新书签售,许天殊爱凑热闹,非要排队拿签名。回宿舍后,那本诗集被她草草翻了几页,就扔到一旁吃灰了。
后来分手,她为了不欠岑奕岩的人情,清算般的把能还的物品都还给了他。
书是岑奕岩买的,大概也还给了他。
不过书名她还记得,叫《我们爱过又忘记》。
4. 第 4 章
“二十六度”最近更新的一期节目反响平平。
许天殊反思,这期主题有点平淡,不够drama。大家更愿意听短平快的故事解说,或者趣味十足的段子。像她这种偏个人情绪的表达,想火起来,要么像某公众号大v一样,罔顾是非,用直白激烈言辞痛批对方,或许能收割一波情绪流量;要么无保留的曝光个人信息,增加粉丝对自己的熟悉和信赖,再时刻更新动态,也能积攒一批死忠粉。
道理都懂,就是豁不出去。
评论区确实有听众留言:蹲后续。许天殊没回,总觉得为了博点流量,何至于把隐私贩卖出去。当然,她偶尔也幻想过,要是哪天账号火了,就能潇洒辞职,过上悠闲的躺平生活。
只是想想而已,双教师家庭长大的她,从小被要求考第一,习惯了自我驱动。无形中背上了太多现实压力:父母期待、发小攀比、同辈竞争……就算真有退路,她也很难随心所欲的抛开一切,说躺平就躺平。
武艺萌是“二十六度”的第一个粉丝,也是许天殊的大学室友之一。下班路上,她听了许天殊的节目,立刻把链接发到了群里,带着吃瓜的心态问:“妈呀,你这都能忘改!然后呢,恢复联系了没?”
白栎比她们早知道这事,拱火似地补充:“而且他们还在同一家公司”。
这把平时不说话的史梵语也炸出来了:“十分期待后续,我当时就看好你们俩,现在又让我磕上了。”
当初603的四位女生,除了史梵语回了老家,在当地广播电台做记者,剩下的白栎、武艺萌和许天殊都在北京。白栎做娱乐编辑,武艺萌和人合伙开剧本杀店,兼职写剧本,许天殊做短视频运营,大家的工作多少都和大学专业沾点边。
“别磕了,小心牙疼”,她们一聊起来就不着边际,许天殊必须制止。
武艺萌@了白栎,嘱咐道:“在前线帮我们多盯着点,有进度第一时间分享哈。”
白栎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包:“不敢,别回头天殊连我都不告诉了。”
许天殊半个小时后,再点开微信,消息已经99+了。她爬楼看消息,大家都在自说自话,内容混乱,得反复联系上下文才能看懂。
大致看了个七七八八,史梵语在吐槽家里给她找的相亲对象,说还是校园恋情好,出了社会连个看起来顺眼的单身男人都没有;武艺萌抱怨现在生意难做,让帮她想些点子,怎么吸引更多客人,白栎则讲起了八卦……
许天殊挑了几条回复,结果众人的火力又集中到她身上。
“我还在公司加班呢,先不聊了”,她说完就把微信退出了电脑,专心写文档。
武艺萌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都加进医院了,还不长记性。”
*
工牌事件后,许天殊和岑奕岩没再有联系,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不料一周后,在创作者后台产品功能的讨论会上,又见到了岑奕岩。
那天会议室乌泱泱坐了一群人,规模比往常大,许天殊有些惊讶。
她摸到后排找了位置坐下,打开电脑看会议通知,没发现有新议题。正想找旁边同事打听怎么回事,会议室大门被推开,主持会议的产品经理姜炅进来了。
他挑了离投影仪最近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操作投屏设备。
投影仪的白光一闪,气氛稍显紧张,没人再闲聊了。
产品功能讨论会主要是技术组和产品组的博弈,运营组因和创作者联系多,也需要参与进来。由她们收集创作者反馈,从使用角度提供功能优化建议。调研工作通常由实习生做,但汇报就得运营自己上场了。
这次轮到许天殊代表运营组发言。她草草看了一遍季雪发来的文档,在心里组织措辞,全然没注意后面进来的岑奕岩和刘斐。
直到被姜炅cue到,许天殊才抽出脑袋来,抱着电脑坐到长桌最靠前的位置。
“各位好,我是运营组的许天殊”,她边说边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会议现场,一抬头,撞上了岑奕岩那张脸。
他靠在椅背上,双臂抱胸,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投影仪,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琢磨什么。
许天殊顿了一下,心底骤然冒出一股紧绷感。
“我们汇总了创作者反馈的高频问题,集中在操作繁琐和数据看板不清晰这两方面……”
许天殊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注视自己,她恨不得草草结束,但自家领导刘斐也在场,不能当众跌份。只能偶尔停顿一下,调整了语速,尽量把准备好的内容都说完。
发言结束,姜炅很快把话接走。
她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座位,再看屏幕的时候,许天殊的余光总忍不往岑奕岩的方向瞟。刘斐坐在他旁边,两人时不时低头讨论着什么。一个技术大佬,一个运营女强人,这么一看,他们倒是势均力敌,十分般配。
“天殊,搭建创作者分级机制的事,运营这边由你负责对接。岩总,你们后续需要什么数据,找天殊就行。”
许天殊不过是走神了一小会,就错过了关键信息,她云里雾里地配合着点头,不忘追问关键:“没问题,具体和哪位技术同事对接?”
岑奕岩终于拿正眼看了许天殊,微微挑眉,语气似有不满:“不急,有需要再沟通。”
言下之意是,你回去等着吧,该用到你的时候自然有人找你。
拿她当工具人了。
*
太傲慢了!他有什么可牛的。
许天殊积压了半天的怨气,终于在下班回家和白栎吐槽后,得到宣泄。
白栎见她情绪难得波动一回,居然是为了前男友,试着问:“你们当初分手,难道你是被甩的那个?”
许天殊沉默了,半晌才回:“我提的分手”。
“前任过得比你好,还能压你一头。有种被打脸的感觉,这种滋味你不说我也懂。”
白栎见她表情复杂得像便秘般难受,笑了:“好啦。说到底你还是在意。换做我,管他什么领导不领导的,该干活干活,干完了下班,专注过自己的生活。他较他的劲,你装作不知道不就完了。无视,是对前任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如果白栎知道当初分手,许天殊采取的方式是突然断联,她可能就不会说得这么轻飘飘了。
“说的是”,许天殊被她安慰一通,心情貌似好了很多。可想到之前忘记接绑紧急联系人的事,她又开始郁闷了,搞得好像她故意不改一样。
白栎笑她内耗:“你问心无愧就行,别管人家怎么想了”。
问心无愧?偏偏许天殊心里有愧。
但愿岑奕岩不会多想。
*
这天上班,刘斐不知从哪知道了许天殊认识岑奕岩的事,忽然把叫她一旁,问:“你和岩总是校友?”
许天殊点头。
“关系怎么样?”
“毕业后就没联系了”,许天殊有种不详的预感。
刘斐思考了一瞬,提到正事:“廖人通你应该也认识?”
“嗯”,许天殊点头。
“那行,下午你陪我去拜访机构。”
刘斐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许天殊没搞明白其中的逻辑,疑惑一直持续到她们来到笑吧俱乐部。
廖人通讲脱口秀这事,许天殊早就听说了。
毕竟他的人设就是“最会讲段子的高材生”,时常在节目中吹嘘自己高考666的分数,和985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他火没火出圈许天殊不清楚,但其名声早已在A大校友圈传开。
夺目吸睛的红色海报张贴在工作室走廊,画上的演员们清一色举着话筒,做着或夸张或耍酷的表情。有几位挺眼熟的,许天殊刷到过他们讲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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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
她微微诧异,大概明白了刘斐此行的目的。
廖人通是脱口秀演员,更是笑吧俱乐部的主理人。
和大多数脱口秀俱乐部的经营模式一样,笑吧主要靠线下演出盈利,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线上品牌做得很好,不仅有官方账号,旗下每位签约演员都开了社媒账号,定期发段子集锦。
本来发视频是为了卖票,不想歪打正着,有几个账号火了起来,粉丝蹭蹭上涨。笑吧抓住机会,顺势把短视频矩阵搭建了起来,用打造网红的方法来包装脱口秀演员。目前有几个演员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线下演出一票难求。
时下几家短视频平台竞争激烈,刘斐背负着为平台引入优质创作者的职责,长期忙于拓展新机构。但该入驻平台的账号早入驻了,哪里还有新线索可挖掘。
那天和岑奕岩闲谈,被他提醒,刘斐才想到脱口秀这个小众赛道,又经他热心引荐,联系上了笑吧俱乐部的主理人。
刘斐和岑奕岩在管理层会议上碰过几次面,一直听说他高冷严肃,她也就敬而远之,没想过和对方套近乎。直到最近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加深技术和运营的业务交集,还把她们组纳入了新项目。接触下来,刘斐发现这人挺随和的,没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估计廖人通性格也不太差?
正想着,廖人通趿拉着拖鞋就来了。宽版黑色短裤、松垮发黄的白T,以及慵懒随和的语气:“抱歉啊,刚才给他们看文本,耽误了一会”。
刘斐头回和这么不修边幅的人打交道。目光疑惑地投向许天殊,她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打招呼:“廖老板,好久不见”。
许天殊笑得客气,看他的眼神里藏着一点狡黠,但愿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天殊!好久不见,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廖人通明显很意外,都忘了请她们坐。
“是啊,太巧了。这是我们mcn组负责人,刘斐,斐姐。今天来和你聊聊平台入驻的事。”
廖人反应过来,特地强调了一句:“岑奕岩和我说来着”。
许天殊愣住,一时间没理清这句话在此处的作用。
双方打过招呼,开始切入正题。趁刘斐和他谈话的功夫,许天殊用余光环顾了下四周,堆满杂物的会议室,白板墙上写着乱糟糟的字迹,笔头乱扔……不由得想起了他们毕业那年,他借住在岑奕岩家,屋里乱成一团的场景。
人有时候善变,有时候又陋习难改。
寒暄几句后,刘斐也不兜圈子,径自提到入驻条件,表示如果笑吧俱乐部愿意和“壹拍”签独家合作协议,平台方会倾斜资源扶持账号增长,并承诺了不低于千万的收入流水。
说实话,廖人通对做短视频账号的兴致不高,他只想借助网络吸引更多人来俱乐部听脱口秀。考虑到长期经营离不开资金,他还是被收益数字给吸引了。既没完全拒绝刘斐的提议,但也没同意,回说想内部讨论一下。
结束后,廖人通大手一挥,给许天殊和刘斐一人送了五张门票。
“有空常来玩啊!给我们多提些意见。尤其是天殊,别舍不得花时间玩。”
许天殊被他说得面露尴尬,幸好刘斐心思都在工作上,没注意到这些细节:“那就谢谢廖总了,咱们保持联系,有什么想法随时沟通。”
“好嘞,你们慢走。”
刘斐没回公司,走前把票都给了许天殊,让她分给部门同事。
想到廖人通说的那句话,以及他看向自己时意味深长的笑容,许天殊顿时像被人扒出了黑历史,不由得冷汗直冒。内心暗暗希望合作别谈成,她可不想再和这人打交道了。
回到公司,她把演出门票分出去后,还剩两张。想着送给室友白栎,但这两天一老戏骨被控出轨多人,事件牵涉了大半个娱乐圈,她忙着加班写新闻,没空去。
许天殊想了想,要不约熊邺?
5. 第 5 章
自从许天殊和熊邺加上微信后,两人偶尔会分享日常。
熊邺的态度倒是积极主动,这让许天殊摸不清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意思,还是因为家人的撮合——拿她当适合结婚的对象相处着。
她没想好下一步要往哪里走。
一方面,她担心自己被许妈妈的那套说辞洗脑;另一方面,她又认为许妈妈作为过来人,观念总是有几分道理的。她时刻在心中做着加减法,衡量每种选择背后的利益得失。
许天殊再次陷入内耗纠结中,尽管知道这样不好,可一时半会改不了。或者说,还没有遇到足够有分量的事情,来扭转她的思维惯性。
许天殊拍了张门票的照片,发给熊邺:“感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去看。”
熊邺回得很快:“好呢。”
末了,还附上一个开心的表情包。
可爱的那种。
一个聊天爱用语气词和可爱表情包的男人,这让许天殊略微有些不适,但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熊邺住在单位的公租房,听起来似乎不怎么样,但条件比同价位的出租屋好太多了。因他单身,申请到的是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据说以后结婚了,可以换套大的,相当于一辈子都不用买房了。
他嫌一个人住太无聊,养了三只猫。起初养了一只,后来喵喵怀孕了,产了四只崽。送了两只给公猫的主人,余下的他没再送人,自己留下了。之后怕喵喵再怀孕,他带它去做了绝育。
许天殊听到他独居养猫的生活,狠狠的酸了。
去看脱口秀那天,熊邺邀请她来家里看猫。
“一只猫我都担心照顾不过来,你还养三只呢!”
“很简单的,只要每天喂食,定期清理猫砂就好了。不像狗狗,每天都要遛。”
“要不要送你一只?”
许天殊嘴上说不用,抱着喵喵的手却没松开。
下午在熊邺家撸猫耽误了太长时间,等他们赶到笑吧俱乐部时,节目早就开场了。
演出场地是在“BOBO酒馆”的大厅里,圆桌改成了长椅,设有不到百来个座位。舞台不大,背景是印着俱乐部logo的简约海报,顶上一盏投影灯射过来,明亮聚焦。观众就坐在一米之外,能近距离看到演员,很有沉浸感。
今天是场拼盘秀,串场的主持人正在和观众互动。
看到许天殊和熊邺在底下找座位的身影,他像老鹰捕到了猎物一样,趁机调侃:“各位停一下,咱们等等贵宾。大忙人啊这是,演出都过了一半了才来,合着票价便宜不心疼是吧。”
全场的目光都顺着主持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两人快速找到位置落座,许天殊忍不住接了句:“不差这点钱。”
场子不大,声音一散开,观众席顿时传来几声爆笑。
“太好了,是富婆!”主持人循声看过来:“您还缺…哟,旁边这位是?”
熊邺被众人看得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许天殊转头看见他泛红的耳根,故意开起了玩笑:“前夫”。
四周一片“唔”声,主持人稳端着话筒,朝熊邺有商有量的说:“哥们儿,咱俩换个位置行吗?”
熊邺还真摇了摇头,意识到不过是个玩笑,赶紧低下了头。许天殊看他被捉弄得不成样子,笑得不行。
事后她给熊邺道歉:“不好意思,刚刚拿你开玩笑了。”
“没事,乐一乐嘛,大家开心就好。我头一次在线下听脱口秀,有点社恐,多体验几次就好了。”
“那下回坐第一排?互动体验绝佳。”
熊邺噎住,半天憋出一句话:“你开心就好”。
这天回到家,许天殊心情意外的好。不知是撸猫的缘故,还是看了脱口秀,总之外出大半天不仅不觉得疲惫,反而身心充盈,活力满满。
对了,她是E人,外出社交才能提升生活质量。
意识到这一点,许天殊忽然觉得也可以考虑熊邺的外出邀约。于是这周的约会刚结束,她就和熊邺重提了下周去鬼笑石看日落的事。
*
周一上班,上午照常开周会。
618购物节的项目GMV远超预期,电商那边已经在筹备庆功会了。上周开项目复盘会时,许天殊代表mcn运营组做的工作受到了认可和嘉奖。
原来没白忙活,她暗自佩服起了刘斐的眼界。
今天开会又提起这件事,刘斐强调道:“天殊,你看看他们庆功会哪天举行来着,没名额限制的话咱们都去吧。不过你们别光想着玩,去了多和人交流打听,没准又有新的项目机会。这回可都是蹭了天殊的光。”
韩竺雯悄悄给许天殊比划了个大拇指,许天殊眨了眨眼,正声道:“好的斐姐,我把通知发群里。”
接着提到账号入驻的事,刘斐说笑吧俱乐部有合作意愿,只是目前在执行规划上差具体的落实方案。
她在会议室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许天殊身上:“方案还是让天殊来做吧,毕竟你和廖人通熟悉,有什么具体细节你们可以直接沟通。”
“没问题”,许天殊应得很快,尽管心里却有些叫苦不迭。最近工作量太大了,除了日常对接代理商和机构商务,电商又找来说要联合撬动大V开直播,打造showcase;签年框的创作者反馈商单数量下降,接单系统提现异常,等着处理;另外,618购物节项目虽然收尾了,但有一堆数据等着回填…对了,下个月集团要办创作者大会,她还得邀约机构和商务。
一想到纷杂交织的工作,许天殊脑子里那根弦就紧绷着,整个人不得不进入奋斗状态。
刘斐对许天殊的工作态度很认可,贴心地说:“要是忙不过来,你们找hr提需求,再多招几个实习生。”
“好的”。
“对了,斐姐,你有廖总的联系方式吗?”
刘斐惊讶:“你居然没有?”
“我换微信号了,新号没加他。”
说起来许天殊和廖人通不太熟,因他是岑奕岩的哥们才有过接触。那时候,廖人通还没开始讲脱口秀,整天守在电脑前写历史小说。毕业头两年,不肯去找份正式工作,说是要沉淀搞创作,其实是嫌朝九晚五的生活平淡无聊。
他看起来不修边幅,内心也确实放荡不羁,吃喝住都可以凑合,唯独玩不行。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做个有意思的人,做点有意义的事”。
看他现在把“笑吧俱乐部”经营得风生水起,许天书就知道他那点人生追求一直没变。
和这类人沟通挺简单的,真诚换真诚就够了。
许天殊很快加了他的微信,隔天就把初拟的方案发了过去,只求高效完成尽快脱手。
廖人通却学精了,拿到方案客客气气地表示要细看,结果转头就甩给岑奕岩,让他挑毛病。
“如你所愿,她们部门派许天殊来和我对接了。你看这方案合理么,要不要加点难度?”
发完消息,他还觉得不尽兴,自夸起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你那点怨气发泄出来。”
岑奕岩回他三个字:“一边去”。
“装!”
*
廖人通一连几天没反馈,刘斐也没催,许天殊便忙其他的事了。到了周五,她打开工作软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创作者分级策略协作群”。
群主是前端工程师刘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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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里说了句:“人齐了”。
下一秒群内就开始连续弹消息,各种任务文档和项目通知发进来,许天殊还被数次被@到。
“辛苦运营侧@许天殊收集整合创作者运营数据,含内容生产、粉丝互动、流量表现、商业收益四大维度,清洗和标准化处理工作请数据团队@崔诣晨配合。另请收集创作者对分级制度的反馈和诉求,用于调整分级标准或权重配置…具体请见任务分配文档。项目紧急,请务必把握好时间节点。”
点开群消息,许天殊发现除了负责执行的同事,技术、产品、数据和运营的老大们都在。
工作群有没有领导,是判断群里能不能“讨价还价、撕逼battle”的标准。
有领导说明有约束,大家会格外注意言行,既不想着推诿甩锅,也不用担心会费力不讨好。反正谁干了活,谁没干活,领导们都能看到。当然最关键的是,大佬在说明这个项目重要,不认真对待搞不好会扣绩效。
既然优先级高,许天殊心里有数了,迅速在原消息上贴了个OK的表情包,表示收到。
她忙完别的工作,下午才腾出时间整数据。打开季雪发来的大盘数据表格,密集的字符像一只只蠕动爬行的小虫子,在Mac屏幕挤作一团。
许天书两眼一黑,下意识吐槽:“这是什么鬼?”
重新打开了一遍,还是乱码。
她眉头轻蹙,深吸了口气,语气稍显急躁:“季雪,数据怎么都是乱码,你导出来没检查一遍?”
季雪“啊”了一声,立刻回头去检查表格,发现只有前几条是正常的,后面全是乱码。她语气弱弱的:“姐,对不起,我查的不够仔细。马上重新导一份。”
许天殊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了,想到要导一份新数据,至少得等半个小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拿你电脑过来,我看看操作路径对不对。”
两人研究了半天,发现季雪数据权限不够。想到后续还有许多数据要她帮忙处理,许天殊只好放下手头工作,写邮件帮她走了权限申请的流程。
一通折腾下来,到饭点了。
电脑在跑数据,许天殊拿起工牌,问有没有人要一起去食堂。
周五大家普遍走得早,平时还有同事会为了蹭晚饭而加班,可今天部门里一个打算加班的都没有。
食堂冷冷清清,连打饭的阿姨度也只有一位。
许天书拿到晚饭,没急着吃,先拍了张照片发给熊邺。毕竟他每天早中晚三次,给她分享饭点照片,礼尚往来,偶尔也得回应一次。
熊邺已经下班了,在逛超市。他拍了张生鲜区的照片,问:“有没有想吃的?”
许天书打了两个字:“榴莲”。
熊邺回了个瘪嘴的表情包,说:“等着”。
前段时间熊邺吐槽过单位有人带榴莲来,味道熏到他无法呼吸。许天殊这次故意开玩笑,随口一说也没放在心上。
一个半小时后,许天殊正专心整表,忽然收到熊邺的消息:“你的榴莲到了,方便下来取嘛?”
许天殊惊住,问:“你到哪了?”
熊邺拍了张数芒大厦的外楼照片,问:“我没找错吧?”
“哈哈没有,你可以直接进来,一楼休息区有座椅,我马上下来。”
今天之前,许天殊和熊邺还处于互为聊天搭子的友谊阶段,今天之后,算是彻底升级到暧昧阶段了。
许天殊说不上来自己对熊邺到底什么感觉,只是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一位很好的结婚对象,和他交往是正确的、务实的、理智的。
她一向是满分追求者,既然这个选择无比正确,自然没有说不的道理。
6. 第 6 章
许天殊迅速收拾好东西,带着电脑包下楼。
熊邺在大厅一侧等待,见她出电梯,不自觉迎了过来。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简单干净,莫名让许天殊想起大学时,等在宿舍楼下的男同学。
她抽回神,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当然是给你送榴莲”。
“这也太远了,周五路上没堵车?”
“还行,反正我闲着”,熊邺把装着果盒的袋子递给许天殊:“你继续忙吧,不耽误你工作。”
许天殊没接,被他这股实诚劲打动,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去看电影吧,虽然我更想看话剧,但现在肯定没票。所以去看电影?”
也没等熊邺说什么,她脚步轻盈的就往外走了。
到了附近的商场电影院,许天殊看着检票口长长的队伍,忍不住感叹:“怎么大家都这么悠闲呢,就我苦哈哈的加班。”
“你对工作太认真了,别老紧绷着,该放松放松。”
“难道认真不好?”许天殊不以为然。
“不是说不好,只是为了工作过度消耗自己,有些不值得。”
许天殊思考了一瞬,没再说话。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许天殊总觉得自己没有享受的资格。一停下来,她心里会升起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担心会浪费时间,辜负谁的期待。
许家父母都是老师,从小对许天殊要求严格。在他们眼里,优秀不是目标,而是底线。他们希望许天殊“做榜样”,希望她“让人省心”,希望她“争气一点”。
许天殊有个堂妹,叫许天缊,是二叔家的孩子,和她同年不同月出生。因两家都只有一个女儿,自小便被亲戚朋友们放在一起比较。小时候比成绩单和奖项;长大了比工作和待遇。
受父母的影响,许天殊享受着比较的乐趣,因为她总是赢的那一个。
许天缊大学是在上海读的,一所普通211,毕业去了英国读研。
因而那年许天殊保研失败,许妈妈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原来她早有让许天殊去国外镀金的想法。既然许天缊去的是英国,那许天殊就该上一个档次,去美国。
虽然许天殊的出国意愿并没有很强烈,但许妈妈自作主张,卖掉了外婆留给她的房子,把一切都安排好,逼得许天殊不得不妥协。
后来,许天殊和许天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各自走上了工作岗位。原以为比较能告一段落,直到许天缊去年闪婚,并生下了一个男孩。看着妯娌一家开始晒孙子,许妈妈又着急了,开始关心许天殊的感情状况。
她苦口婆心地强调:“天缊比你还小两个月呢,她孩子都能喊妈妈了。你别只顾着工作,个人问题要抓紧解决,我看熊邺就很不错。工作稳定,又有户口,你熊叔叔家不差钱的,只是他作风比较低调。你和熊邺交往交往就知道了。”
情感上,她对许妈妈的话嗤之以鼻,可理智上,她乖乖照着母亲的指导去推进。
*
次日,白栎休息在家。许天殊想到她和熊邺目前只是普通朋友,去爬山再多叫上一位朋友,似乎也无妨,于是便把白栎也喊上了。
下午三四点,她正在看路线攻略,廖人通打来语音电话。
“喂?”
“许小妞,有空没?”
听廖人通这副不着调的语气,喊着自己很讨厌的旧外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多近呢。许天殊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沉着嗓子说:“公事私事?公事工作日找我,私事的话…”
应该没什么好聊的。
“害,瞧瞧我这脑子,忘了今儿周六了。这不我看了你的方案,觉得挺不错的”,他客套完,话锋一转:“就是有几个地方没看太懂,比如说白名单,意思是我们发作品不用审核,想发什么就发什么?”
“不是,视频走正常审核流程不变。白名单账号是指如果出现被举报、播放数据异常这类问题,平台可以优先监测到并诊断。比如说,普通账号被举报了,走申诉得等24小时,但咱们这边有专人实时对接,只要两个小时。算是开了个快捷通道吧。”
“这意思啊”,廖人通拿着打印出来的方案,边看边问:“那资源置换,怎么个置换法?”
许天殊耐着性子,和他一一解释起来。
“就是‘壹加’呀,那我知道了。我们之前买过,大几百砸进去,播放量涨不了多少。那玩意儿没啥屁用,就是坑钱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内部投流效果肯定好。不过你们要求独家入驻,怕是难办,我们这批人早在快抖、C站这些能叫得上名的平台开了账号了,有的大几十万粉呢,难不成要注销?”
“那倒不用,不过不能再更新了”,许天殊觉得电话里一句两句聊不清,想到等会要出门,她便和廖人通商量改天约个时间到公司细聊。
话筒那头,廖人通啧了一声,为难的说:“我明天去广州珠海演出,不确定哪天回。就这会儿有空,要不你来我们工作室,抓紧把这事敲定了。我是急脾气,不愿意耽搁下去,不过你今天要没空也没事,等我回来再说…”
许天殊推辞的话刚到嘴边,硬生生咽了回去。
“行吧,谁还不是个急脾气。”
*
许天殊立刻给熊邺发了道歉消息,把他和白栎拉了小群:“抱歉,我临时有工作去不了了,这是@白栎,这是@熊邺,你们好好玩,帮我多拍点照!”
随即,卧室门就被白栎敲响了,她几乎是尖叫着问:“天殊,你不去?那我也不想去了。”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何况是异性。
“没事的,熊邺人很随和的,就跟大学男生一样,一点也不油腻。”
大学里的男生什么样,白栎还真不清楚,因为自从她大学进了文院,身边几乎没再有男同学。
“真的假的”,白栎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吧,人品过关的。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说歹说,白栎终于答应了。
许天殊迅速拿了电脑出门,下楼又接到熊邺的电话:“天殊,要不改天等你有空再去?”
“没事,你们去吧。因为我取消行程,我会愧疚的。白栎有些内向,麻烦你等会多照应着她。多拍点照片,回来传给我!”
许天殊说话自有一套策略,总能让人不知不觉就应了她的要求。熊邺觉得和她交流很舒服,其实他并没有特别想去鬼笑石,只因能和许天殊一起才格外期待。刚才看到许天殊说不去,他也有点不想去了。可这会儿被她一劝,他心中的兴致重燃了起来。
*
笑吧俱乐部的办公室在望京一栋老式商业楼里,离演出场地“BOBO酒馆”很近。
许天殊打车到附近,看到廖人通和几人在楼下抽烟。
廖人通抬手和她打招呼,听到旁边的饭饭在笑:“你们认识?”
饭饭摇头,却和许天殊寒暄起来:“富婆姐,又来看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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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许天殊认出了饭饭,是那天演出互动的主持人。一丝尴尬在脸上闪过,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低调低调”。
饭饭给廖人通解释了“外号”的缘由,他听了大笑:“最近不是有一美剧挺火的,离异主妇讲单口秀,叫什么名来着?”
饭饭补充:“麦瑟尔夫人。”
“对,咱们业内还没人做这个赛道,要不许小妞你试试?”
许天殊抱着手臂,似有兴趣地问:“一场演出费多少?”
“谈钱多俗,谁一开始是奔着钱来的,大伙入行纯粹是因为兴趣。上班那么累,休息日有人愿意听你胡扯,一块儿乐呵乐呵,多有意思。”
不好意思,她没那么理想主义。许天殊懒得抬杠,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那算了,我只对赚钱感兴趣。看在我休息日加班的份上,赶紧的吧。”
“行,回公司聊”,廖人通掐了烟,带许天殊上楼。他一张嘴闲不住,边等电梯边说:“要我说你口条清晰,嗓音也好,简直是天选脱口秀演员。这行现在就缺女演员,你外在条件不错,有观众缘,真不试试?”
被他一提醒,许天殊倒是有了新的想法,她叉开话题,问:“廖老板,你们做过播客么?”
廖人通摇头:“什么玩意儿?”
“就是音频节目,把录制好的聊天谈话之类的内容传到网上,让大家收听。”
“不就是广播,现在还有人听?”
“有啊,上下班不方便看手机,或者眼睛累了不能看电子屏,大家挺愿意听的。播客相比传统音频内容,垂直度和互动性更强。”
“你们公司不是短视频平台,还跨行做音频?”
“没有,我自己搞了个播客账号,你要有兴趣,咱们改天可以录期节目,我请你做嘉宾!but先声明,没有出场费,因为我也没赚到钱。”
刚才还说只对赚钱感兴趣,这下又自相矛盾了。廖人通笑了笑,没戳破。许天殊这幅矛盾纠结的样子,还和过去一样。
他依稀记得某年,许天殊过生日,正好是七月初,学校放暑假了。岑奕岩知道她喜欢看海,特地请了年假,想带她去趟青岛。她明明很期待,也答应了要一起去。
可没过两天,坚持让岑奕岩把票退了,说要为保研推免做准备,不想分散注意力。
那会儿岑奕岩在一家校友开的初创公司做程序员,工作忙到起飞,好不容易请到几天假,满怀期待的规划行程,到头来白费了一番心思。
自那时起廖人通就预言,这两人肯定走不长远。还和另一个哥们打赌来着,赌注是谁输了请对方吃一个月饭。
许天殊看起来胆子大有主意,可一遇正事就没了主见,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好像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而岑奕岩呢,做事目标性强,认准了什么,一定不管不顾往前冲。
两人在一起,别说相处了,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也就岑奕岩愿意迁就她,还处了那么长时间。
许天殊毕业那年,岑奕岩已经在计划求婚了,廖人通原以为自己肯定输了,还想着怎么赖账,结果她出国了。后面一个月,他胡吃海喝胖了整整十斤。体重自此突破160,再也没降下来过。
廖人通饶有兴致地问:“我看看你的账号,太低质了我可不做。咱多少算个名人,得爱惜羽毛。”
许天殊忍住笑,打开手机给他看账号主页。
廖人通记下了app和账号名:“我也下载一个”。
7. 第 7 章
熊邺按照网上的攻略,绕过西山森林公园,把车停在了附近的后山停车场,从这沿着山路到鬼笑石只要步行两公里。
白栎平时很少运动,偶尔会练练瑜伽。她没走两步就开始擦汗,虽然没喊累,但熊邺很贴心地放慢了脚步,配合她的速度。
夏天日落得晚,他们且走且停,慢慢聊了起来,因共同认识的好友只有许天殊,话题便围绕着她展开。
“你和天殊是老乡?”
“嗯,我们都是N省的。”
“你是哪里人?”
“S省。”
“难怪你这么高。”
白栎净身高168,穿上鞋快一米七了。不过她长相温柔,总给人一种没那么高的错觉。
她很惊喜熊邺能注意到这一点,谦虚地说:“在我们老家,我身高算普通的。”
“那在你们老家,我算二级残废了”,熊邺自我调侃道。他差一公分一米八,这身高在N省颇为出众,不过在北方并无优势。
白栎笑了。她觉得许天殊有一个词形容得很对,熊邺确实像电影里的大学男生,笑容阳光干净,谈吐幽默风趣。和他相处不会让人觉得过分亲密,同时也没有疏离和客套,是个蛮接地气的同龄人。
她正想着,下意识地提道:“天殊前男友和我是老乡,他就挺高的。之前世贸天阶有家炸鸡店,经常搞情侣凭身高差能获得折扣的优惠活动。韩式炸鸡口味偏甜,她前男友不爱吃,天殊就打包回来请我们全宿舍吃。”
白栎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熊邺神色略不自然。
“你们宿舍关系挺好的”,他随口一提。
“是啊,我们宿舍本来六个人,有一个大一退学了,有一个转了专业,剩下我们四个关系很好。可惜毕业以后工作忙,联系少了。”
白栎是慢热型开朗,一旦对对方产生了信任,说话也就不大拘束了。
他们边走边聊,中途遇到一个门栏,熊邺看攻略说从旁边的缝隙穿过去就行。白栎却觉得不妥:“既然拦着就说明这条路不能走,咱们硬闯进去不会违规吧。”
熊邺一听,有几分道理。正犹豫之际,后面来了几个人,径直绕过他们穿了过去。
其中有人催促同伴:“太阳快下山了,咱们快点啊”。
熊邺和白栎闻言相视一笑,默契地跟在了那几人后面。
许天殊收到他们发来的日落照片时,正结束工作。廖人通说要一起吃晚饭,当然知道他只是客套一下,许天殊推脱称自己约了人。
确实有约,熊邺、白栎喊她去吃小区附近的烤鱼。
*
橡湾小区附近的生活氛围并不浓厚,楼下底商连个早餐铺都没有,平时想买点果蔬都得靠外卖。不过上个月居然开了一家烤鱼店,就在干洗店旁边。开业第一天就飘出淡淡的炭烤辛辣味,把白栎和许天殊馋了好久。
今天终于走进店里,许天殊决定放纵一下。她到后,又加了一份豆皮、莴笋片,还要了冰可乐。
白栎惊讶:“天殊,你平时不是喝无糖可乐?”
“偶尔一次嘛。”
白栎一副“懂了”的表情,问道:“刚才熊邺说可以送一只猫给我们养,你想不想要?”
她可喜欢小动物了,无奈一直没机会养。路上和熊邺聊到这事,被他一说有点心动了。
许天殊迟疑了一秒,回:“我可能没空照顾。”
“没事,我来就行。”
“那好,我这没问题”,许天殊一口同意。
熊邺早在她们商量时打开了相册,翻出猫猫的照片:“你们看看,想要哪只”。
“好难选”,白栎激动地翻看屏幕,心思全在挑选猫咪上。许天殊凑过来看了两眼:“都挺可爱的,小白选吧”。
“这只叫布丁,性格温顺,比较黏人;这只叫黑豆,很高冷;这是它们的妈妈喵喵,性格介于它们之间吧”,熊邺耐心和白栎讲起每只猫猫的性格来。
“它们三个会打架吗?”
熊邺想了想,说:“有时候会的,我下回录视频给你们看。”
“哈哈好呀。”
许天殊边听他们聊天,边吃着烤鱼,大脑在思考着下期播客的主题——如果请脱口秀演员做嘉宾,聊什么内容会更吸引听众呢?
“天殊,去不去?”白栎把手机还给熊邺,轻轻推了推许天殊的肩膀。
“去哪?”许天殊茫然地看向对面的熊邺。他们聊什么了,怎么忽然兴奋起来。
熊邺说:“奥森的向日葵开了,下周要不要去那边野餐?”
许天殊像被针扎了一下,反应略慢了半拍,说:“下周六我得上班,怕是去不了”。
“那算了,没你多没劲”,白栎顺势说道。
不忍气氛被自己破坏,许天殊讨好型人格犯了,安慰道:“要不你们去吧”。
“等你有空再说吧,人多点热闹”,白栎坚持。
三人吃完烤鱼,往小区的方向走。原本许天殊站在中间,白栎隔着许天殊和熊邺说话,她偶尔会插上一两句。
人行道不宽,期间遇上来往的行人,要时不时避让。走着走着,许天殊发现换成了白栎在中间,她在问熊邺养猫的注意事项,自己插不上话,有点被被冷落的意味。
奇怪的是,许天殊并没有因此不开心,反而有些解脱。听着朋友们的聊天,自己放空大脑,跟在他们身边慢悠悠地溜达。初夏的晚风轻抚着皮肤,好闲适的状态。
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对熊邺连最基本的占有欲都没有。
这是个可怕的信号。
白栎注意到许天殊脚步慢了下来,很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半拉着她往前走。
许天殊顺势把脑袋靠在白栎肩上:“想到了咱们大学,晚上一起去操场运动,回来的路上也是这么挽着。”
“是啊,好怀念以前”。
被她们一提,熊邺也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一晃快十年过去了,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白栎问熊邺大学在哪读的,随即回顾起了各自的学生时代。
不知怎么的,奥森那片金灿灿的向日葵撞进许天殊的脑海,大二那年初夏的回忆随之涌来。她记得那个暑假,被实习和兼职安排得满满当当。
大概也是六月的一天,她为了办港澳通行证去派出所换身份证,拿到印有学校集体户口的新身份证后,半开玩笑地对岑奕岩说:“看来想拿京户,也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了”。
岑奕岩从不觉得落户是件事,或许他们家乡离北京不远,心中的漂泊感没那么强,又或许他内核足够稳,并不执着于通过落户证明什么。但他还是很捧场地说:“你读书我赚钱,我给你兜底,你带我落户”。
那年许天殊才20不到,明明是该肆意张扬的年纪,却总是被各种虚空的担忧束缚,担心找不到工作,所以要拼命实习;担心没有着落,所以决定读研;担心落后于同龄人,所以不敢松懈…
几年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像上个世纪一样遥远。现在的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北京,依旧没有户口,依旧很焦虑,不同的是,她赚到了一些钱,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可生活有了着落,精神上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像填不满似的。
到家后,许天殊打开自称为“精神角落”的豆瓣,里面有她标记的书籍电影,还有青春期长年累月的矫情文字,以及初恋日记。
许天殊有个习惯,每个社交平台对应不同的内容输出,朋友圈展示生活正向阳光的一面,微博用来吐槽和看八卦,播客则用来分享干货和个人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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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平台都有熟人关注,表达时或多或少会受约束。
只有豆瓣是她的自留阵地,记录了她坦诚的心声。这天睡前,她在“用一句话记录今天”的话题下感慨道:什么都想抓住,什么都抓不住。
许天殊一直以为没人知道她的豆瓣账号,直到一周后的某天,她把整理好的创作者数据发进工作群,岑奕岩忽然来了句尖锐的评价:没见过这么粗糙的表。
看到那行莫名其妙的锐评,许天殊大脑一僵。
接着,他在群里连发两条:
【什么都想突出,什么都没突出。】
【@刘宇闻指导下运营组同事,如何提炼数据重点。】
没过一分钟,刘宇闻回到:“好的,岩总”。
在大群里被领导当众批评工作,无异于走在街上被人泼来一盆冷水。
太丢人了。
更让许天殊错愕的是,他怎么会突然说“什么都想突出,什么都没突出”这种句式,是巧合,还是他看到了什么?
刘斐自然收到了群消息。那份表是先经她过目,她觉得没问题才让许天殊往群里发的。岑奕岩这么不给面子,当众批她的人,不就是在打她的脸么。
“天殊,你过来一下”,刘斐把她喊走。
两人找了个小会议室,分析岑奕岩说这番话的意思:“你们不是认识吗,他说话一向这么直接?”
许天殊摇头:“他应该只是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
“钝感力够强的”,刘斐白了她一句,末了,还是耐着性子分析:“就事论事完全可以私下说,犯不着在群里。人家摆明了是轻视你的工作能力。不对,他是在挑咱们组的刺儿。”
许天殊没吭声,刘斐忽然想到什么,问:“廖人通那边进展怎么样?”
“合同法务在审核,没问题的话,周四来公司签约。”
“那就不应该啊,咱们工作做得挺扎实的。怎么还挑上刺了?”
许天殊看着群里的“已读”提示陆续增加,胸口闷得厉害。她怎么看不出来岑奕岩在针对她,只是不想和他硬碰硬罢了。如果让他阴阳几句能解心头之恨,那就让他说吧,反正大家又不是傻子,当众挑刺只会显得他小心眼又事多,她又没什么损失的。
“斐姐,群里消息还用回复吗?”
刘斐低头打字没吱声,不知在和谁聊天。
许天殊收到了刘宇闻的消息:“我们领导说话习惯直切要点,没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啊。”
接着他发来几份数据模版,补充道:“这是以往用的模版,供你参考,有问题随时交流。”
许天殊把消息拿给刘斐看:“斐姐,技术的刘宇闻给我发消息了。”
刘斐凑过来,看了半天,最终下了指示:“那行吧。群里消息你也回一个,咱们表现得大度一点,毕竟这项目是人家在主导。”
“好”,许天殊先回了刘宇闻的私聊消息,然后在群里敷衍着说道:“辛苦(双手合十)”。
看着自己的消息尴尬的挂在对话页面,许天殊内心如同被鞭尸般折磨,工作起来也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想瞅一眼群聊,看看是否有新消息。
一个小时后,终于有其他人发言,把她的那条回复顶了上去。
谢天谢地。
许天殊松了口气,腾出心思邀约机构参加创作者大会。意外的是,今年壹拍的创作者大会居然在澹镇举行,一个以古村落闻名的皖南小城,也是许天殊的家乡。
大会日程中,mcn组承办了一场分论坛,由韩竺雯、蔡郁文她们负责组织,届时许天殊也会去现场帮忙做执行。
想到能借着出差的机会回家乡,她莫名有些兴奋和期待,可回家免不了要听父母的唠叨,诸如催婚之类的,她突然又没那么想兴奋了。
8. 第 8 章
周四这天,廖人通和同事来数芒大厦签约。他们这批账号归属于娱乐垂类,后续由韩竺雯负责对接。签完协议,许天殊只觉得浑身轻松,恨不得点杯全糖奶茶庆祝一下。
会议室里,韩竺雯给廖人通他们讲入驻流程上的事,许天殊乐得自在,点开某团看起了外卖。
她扫了一圈附近的店铺,发现没有想喝的,便收起了手机。见他们还聊得火热,正想找个借口离开,谁料廖人通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十分热络地对许天殊说:“天殊,我点了东西,麻烦你下楼帮我取一下。”
碍于有廖人通的同事在场,许天殊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尾号多少?”
“4578”。
许天殊到楼下,看到外卖小哥一手拎着数杯咖啡,一手端着精致的方形纸盒,脚边还立着一个大纸袋。她试着报上尾号,对方核对了单子,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她。
这也太多了。
许天殊把东西搁在一楼休息区,一边暗骂廖人通,一边喊来自己新招的实习生虞元垚帮忙。
等她们费劲巴拉地把东西带上楼,碰上从会议室出来的韩竺雯。
“廖老板呢?”
“刚走。他说咖啡是给咱们订的,蛋糕让你送到岩总那。”
“什么意思?”
韩竺雯耸肩摇头,表示她只知道这么多:“他们还在楼下,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今天是岑奕岩的生日,许天殊拨号的时候,想起了这茬。但让她去送蛋糕,打死也不可能。
“廖老板,你干嘛呢,自己订的东西自己送。我还上着班,哪有闲工夫替你跑腿”,许天殊一点不委婉,就差直接骂人了。
“我是打算自己去找岑来着,这不临时有事吗。改天我还得抽时间给你录播客呢,你帮帮忙不行?”
“他吃蛋糕吗?你就送。”
“诶,你还记得。这不图个气氛吗,我叫的车到了,东西交给你了啊。”
许天殊没说话,不是因为她被廖人通拿捏住了,而是她压根不打算把蛋糕送过去。
谁不知道岑奕岩不吃甜食啊,廖人通来这么一出,明摆着想看她热脸贴冷屁股,她才不接招。而且一想到岑奕岩上回在群里对自己“公开处刑”,许天殊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这破蛋糕扔了。
她把蛋糕放进茶水间的冰箱,直到下班,都没有送过去的意思。
韩竺雯还好奇,说你怎么不去橙湾,许天书扯了个小谎:“我问了,人家说下班自己来取”。
*
晚上到家,许天殊收到一条新好友申请。
申请备注写了简单的三个字:岑奕岩。
许天殊心一跳,不自觉攥紧了手机,一时间不知该同意还是拒绝。
等她洗完澡吹干头发,拿起手机通过好友申请时,已是一个小时后。本以为他找自己有事,但对话框始终没有动静。倒是熊邺发来几张在单位打羽毛球的照片。
“听说你初中拿过羽毛球区级联赛的奖项,现在还打吗?下回要不要一起。”
许天殊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她6岁就开始学羽毛球,本来想走特长生的路径考大学,但高中那几年身体不好,无奈放弃了。想不到熊邺连这个都知道,她谦虚地回:“你不说我都忘了,有空一起切磋。”
没一会儿,岑奕岩也发来消息:“廖人通托你办什么事了?”
没开场白,也没个问候,这么直截了当的质问,真拿自己当领导了?许天殊微微有些不爽,说:“他给你订了蛋糕,自己没空送,我放在公司冰箱了。”
许天殊避重就轻,没提自己不愿意送这事,她想岑奕岩不会无聊到要追究一个蛋糕的下落。
他果然没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许天殊猛然意识到今天是他生日,就算是普通同事,道句“生日快乐”也在情理之内。更何况自己还把他的蛋糕给扣下了。于是她姗姗来迟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如果你要蛋糕的话,我明天让人送过去。”
“你不觉得晚了吗?”
隔天一早,许天殊看到这条消息,愣了半晌。
论起来这事她确实做得不对,就算自己不想送,也可以找个人帮忙,或者和他说一声。但她偏偏选择不吭声不作为,如果岑奕岩不找过来,她恐怕会等到蛋糕坏了再扔掉。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底气,难道直觉上还拿他当自己人——能包容她任性妄为的那种?
事实是岑奕岩对她,一点包容的意思都没有。
从许天殊晕倒进医院那晚,他明里暗里对她冷嘲热讽;再到送工牌,反复折腾戏弄;后来在群里点名骂她表格做得烂,再到现在,逮到机会发来阴阳怪气的嘲讽。
他在记仇。记四年前被许天殊莫名其妙甩掉的仇。
对话框里的问号,像淬了毒药的利剑,把许天殊的心理防线击溃。
明明是大早上,她却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点开工作软件,erp系统显示有十天年假。当然可以休假,但休假不休人,该做的工作不会因此减少,甚至会越堆越多。
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后,许天殊终于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她慢腾腾爬起来洗漱换衣服。想到晚上要参加618的庆功会,特地选了一身讲究点的穿搭:无袖针织上衣和高腰阔腿裤,带点跟的尖头单鞋。
通勤路上,许天殊带上耳机听播客。打开app,她顺手点进了自己的主页,看到上次的作品有了几条新评论。
其中有一条是网名叫廖老板发的,区区两个字:难怪。
完了!许天殊冒出一身冷汗。忘了自己主页还挂着那条讲述和岑奕岩尴尬重逢的作品。他不会告诉岑奕岩吧!来不及多想,她立刻把那条作品给隐藏了。
做完这些,许天殊还不放心,打算发消息问问廖人通,但想到昨天的蛋糕没送出去,又有些心虚,忍住了没问。
到了公司,许天殊先奔茶水间,拍了张蛋糕的照片发给岑奕岩,态度十分友好:“抱歉,昨天工作太忙,忘了给你送过去,看着还蛮新鲜的,你还要不?”
十分钟后,岑奕岩回的还是那句:“你不觉得晚了吗?”
他计较的肯定不是蛋糕。许天殊犹豫再三,决定把话说开:“不晚,我记得你过生日不吃蛋糕,所以问题不在于我没及时送,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这次岑奕岩回得很快:“1”。
这是在敷衍谁呢,许天殊噎住。她不想浪费时间和他扯皮,立刻下单了跑腿,找人把蛋糕送到两百米之外的橙湾科技中心。
没多久,跑腿小哥打来电话,说岑奕岩不收,让自己看着处理,许天殊终于松了口气,也彻底确认——岑奕岩就是在给她找不痛快。
明里暗里老和前女友过不去,这事说起来是他没风度。当初自己突然提分手固然不对,但最后也算好聚好散了。现在重逢不指望能做回朋友,当个普通的熟人相处不行吗?
许天殊觉得岑奕岩不是那种会报复前任的小男人,但他接二连三的找茬,着实让她头疼。
一上午她都心不在焉的,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事。
中午时分,“创作者分级策略协作群”响起了通知,提醒一小时后开会。不是明天吗?许天殊懵了,打开日程提醒一看,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元垚,我让你调格式的ppt,调好了吗?”
“天殊姐,我昨天就发你了”。
“害,瞧我这脑子”,许天殊边说边找出ppt,演示了一遍,又检查了两遍内容。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纰漏,结果开会时,她刚点开ppt,一阵如机关枪般震耳欲聋的音效响彻会议室,姜炅手快替她关了音量,饶是如此,还是引来一阵骚动。
没人说什么,不过是件很快就会被忘了的小事。可当事人并不这么认为,许天殊顶着巨大的压力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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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汇报。散会时,她刻意拖拉着收拾东西,留在会议室最后一个才走。
想到刚才会议上,岑奕岩钉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副看热闹的样子,许天殊心里很不舒服,她要退出这个项目。
她找到刘斐,试着商量:“斐姐,创作者分级项目要不换个人跟?第一,我欠缺技术思维,不太能跟上产品那边的节奏;第二,最近我手上活比较多,担心顾不过来,所以还是换个同事负责吧?”
刘斐思考了半晌,迟迟没松口。
许天殊心一横,坦白道:“其实还有个原因。我和岑总之前闹过一些不愉快,他可能对我有偏见……”
刘斐皱着眉问:“什么不愉快?”
“我们曾经在过一起”。
“在一起?”刘斐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下意识地问:“为什么分手?”
许天殊没藏着掖着:“算我不对,做了点对不住他的事。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这样”,刘斐若有所思地看着许天殊,联想到岑奕岩在群里不留情面的发言,便信了几分,也没再追问:“那你交接给郁文吧。你不早说,我还以为咱们组得罪他了。”
“我想过去那么久,他该忘了呢。”
刘斐过来人般地吐槽了句:“男人都那样,多留个心眼比什么都强。”
*
618的庆功会在总部附近的酒店举行。
大厅展出着“GMV超额达成”镶金红字的背景墙,左右两侧高悬着彩色气球串,舞台正中央的大屏幕循环滚动着销售战绩。四周还整齐立了一圈金色奖杯,用花环装点着“WINNER”字样。
“这风格跟大卖场似的”,亏许天殊今天还特地化了妆。
“小点声,让人听见了多不好”,韩竺雯给她使眼色。
大家相视一笑,默认许天殊说得没错。
她们来得晚,在签到区排队。旁边就是宴会厅入口,来往的人群中,许天殊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进到会场,同事们各自应酬去了,许天殊莫名疲怠得很,没有状态投入社交。她和部门里的两个实习生待在一块,把互动区的抽奖活动参与了个遍。
虽然现场风格夸张,甚至有些土气,但从签到礼品、抽奖活动能看出来,电商团队是花了心思(money)筹备的。
许天殊运气好,抽中了一套便携投影仪和宠物智能喂食器。想着家里要养猫,喂食器正好用上,她兴冲冲拍了张照发到三人小群里:“在公司抽奖抽中的!”
白栎立刻回了:“棒棒哒”。
熊邺晚点也回了个赞。
熬过领导致辞和颁奖环节,终于到了自助用餐时刻。
餐台的甜品一个比一个精致诱人,许天殊有所顾忌,只敢吃个五分饱。放下餐盘,电商部同事柏琳过来打招呼:“天殊,你怎么在这呢,我们老大刚还和斐姐夸你,说多亏你们帮我们拉高曝光。”
许天殊谦虚地摆摆手:“分内之事”。
柏琳拉着她去拍合影,路上遇到刘宇闻,他随口问起:“你怎么退群了?”
“组内工作调整,这个项目之后由别的同事负责。”
刘宇闻吃惊样地“哦”了声,没再多说。
不远处,几个团队的老大聚在一起闲聊。自从知道岑奕岩和许天殊谈过,他还是被甩的那个,刘斐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高人一等了。
岑奕岩是管理层中最年轻的那批,刘斐向来不习惯被人压一头,尤其是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如果说她之前对岑奕岩的态度是恭敬和客气,那么现在就有点不服气了。
刘斐以前喊他“岩总”,今天不带称呼,下通知似地说:“天殊最近比较忙,创作者分级那活我另外安排人跟了。”
岑奕岩一愣,朝拍照互动区看过去。
许天殊站在卡通人偶旁,举了个“全场最佳”的道具,对着镜头笑得张扬。
9. 第 9 章
入夏,北京迎来雨季,说来就来的暴雨,让依赖公共交通出行的人处境尴尬。
晚上十点,科技园附近,滴滴打车排号到了一百多位。
刘斐住东边,走时顺路把韩竺雯她们带上了,部门只剩许天殊和两位实习生还没走。她们住得不远,如果不下雨,骑小黄车十五分钟、走路半个小时能到家。
眼看迟迟打不上车,季雪和虞元垚披上雨衣,打算走回去。许天殊也想这样干,但她舍不得扔开抽中的奖品。
“我已经打上车了,不过司机还在接上一单,你们实在着急可以先走。”
“天殊姐,估计今天堵车,不知道要等到几点。要不我们帮你把东西放回公司,再一起走回去?”
许天殊看了眼地上的纸箱,试着一推:“算了,怪沉的”。
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滴滴司机:“喂,您好”。
“你过来吧,这里不让久停。”
隔着细密的雨丝看过去,路边确实有辆黑车在打双闪。车灯在雨幕中闪着暖色光晕,许天殊的视力一下子变得清澈——她看到了岑奕岩。
虞元垚顺着许天殊的视线看过去:“姐,是那辆车吗?这么快就到了。”
她边说边招呼着季雪搬箱子。
许天殊僵住,不会动了。
……
如虞元垚所说,路上确实堵得厉害。
许天殊怀着同样复杂的心情,第二次坐在这个位置,不,这次更煎熬。
雨点不断敲击着车顶,细长的水线沿着玻璃滑落,把车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岑奕岩打开了电台,FM103的主持人十分有同理心,放的都是缓慢抒情的老歌,似乎想抚平被困在暴雨车流中的听众情绪。
偏偏旋律一出,搅得许天殊心绪翻飞。
电台在播《盛夏的果实》。
悠扬轻缓的前奏在车厢内蔓延开,像带着湿气的雾,将人轻轻包裹着。她每次听到这个旋律,心情都会掉进那年毕业的夏天,可能是歌词写得太符合当时的心境,一度被她单曲循环了很多遍。
季雪说:“我师姐上个月分手,在宿舍放了一个月的《Alomstlover》和《盛夏的果实》。”
虞元垚关注点很清奇:“你和师姐住一起?她听歌还不带耳机?”
“我们宿舍按专业分的,平时大家比较随意,我都习惯了。你们不是吗?”
“我们都带耳机,不过我最近一个人住,可以外放。室友去了外地实习…”
后排的季雪和虞元垚在聊天,声音低低的,有一句没一句地传过来。
许天殊盯着前窗雨刮器的轨迹发呆,思绪飘到四年前同样的雨天——她和岑奕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如今已经停用了的南苑机场。
那天岑奕岩送她,他们并肩站在地铁中间的位置,四周都是人潮,她把头靠在他淋湿了的肩上,湿湿粘粘的很不好受,她却舍不得挪开。那一刻,许天殊想的是,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而岑奕岩想的是,他该买辆车了。
大四保研失败后,许天殊投身考研复习中,因进度落后同期,分数离校线差了几分。心性颓靡的她,在春招时,抱着试试的心态,进了一家时装杂志做实习编辑,负责公众号的排版制作。
工作内容虽低端浅显,但工作氛围却颇为高大上。
周围同事普遍是潮人,男性日常着绅装通勤,女士则大全妆出场,他们挑剔咖啡的口味、用鲜花装点工位,日常谈论健身饮食、话剧陶艺、休假旅行。耳濡目染之下,许天殊逐渐从考研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对生活的态度也悄然发生改变——她开始关注口红色号、调整穿搭配色,学着做无意义的事情取悦自己。
被当时的同事安利了一部日剧,叫《校对女孩河野悦子》,剧中石原里美极富感染力的笑容,巧思的穿搭,让她忍不住有样学样的模仿起来。仿佛只要心态足够豁达,自己也可以是偶像剧主角。
实习持续到六月,某天,许天殊接到HR发来的转正通知。当时岑奕岩正面临新的工作选择,在创业和跳槽之间犹豫。许天殊把邮件截图发过去,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稳定的工作了,可以支持他创业闯一闯。
和许多北漂情侣一样,他们决定“一个打拼冒险,一个稳固后方”,就在新生活即将开启时,许天殊忽然改了主意。
那是六月底,许天殊说服父母来北京参加她的毕业典礼,顺便想让他们见见男友。
许家父母虽应约了,但赴京途中路过S省时,曾在岑奕岩老家停留了一天,隔天他们忽然终止了行程,借口身体不适,径直打道回府。几天后,把许天殊也喊回了老家。
许天殊知道父母不会无缘无故爽约,她也知道岑奕岩的家事硬伤,两者一联系,不用多想,她已经看到了父母对这段恋情的态度。
后来,岑奕岩没等到许天殊回京,却等来了一通分手电话。
那天电话里,岑奕岩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早就决定了,对不对?”
许天殊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谢谢岩总,在这停就行”,季雪的声音打断了许天殊的思绪。她和虞元垚住得近,两人一起下了车。走时轻拍了下许天殊的座椅:“天殊姐,我们先回啦。”
许天殊回过神,嘱咐道:“慢点儿,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好嘞。”
她一直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车子重新上路,才转回头。
车厢内重新归于平静。
岑奕岩调高了电台音量,旧日情歌的曲调充斥在耳边。今晚的曲库像是跟许天殊作对似的,有意勾起她的心事。她听到那句“你不会相信,嫁给我明天有多幸福”,胸口一颤。
车子径直驶入小区地库。许天殊第一次来这里,看着他熟练把车倒进停车位,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趁这个机会,把新仇旧怨一并说清楚:“谢谢岑总,我想咱们是不是有些误会。”
听到这个称呼,岑奕岩唇角一绷,反问:“什么误会?”
“没有吗?”许天殊一愣,“我还以为是我某些地方做得不好,得罪您了。”
岑奕岩若有所思地回:“你觉得呢?”
不知哪来的勇气,许天殊挑明了:“当初我失约突然提分手,确实不对,本来以为您已经不在意了,便没打算旧事重提。如果您对此还有介怀,我可以道歉。可不管怎么着,还是希望您能公私分明,哪怕对我有不满,大可以私下沟通,没必要在群里说那种话。”
她用的是“您”,仿佛他们是两个辈分的人,听起来格外刺耳。
车子熄了火,昏暗潮湿的车厢里,两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许天殊继续说:“蛋糕的事,算我不对。但廖人通故意使唤我给你送,明显是奔着看热闹去的。他不怀好意在先,我有理由拒绝,不对吗?”
岑奕岩像是没有听到,半晌后,突然蹦出一句:“你不该回北京。”
许天殊心中一沉,反问:“为什么?”
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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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回来,当初可以不分手。
岑奕岩转过头,垂着眸子看他,露出眼皮底下的那抹褶痕,平日锋锐的眉眼顿时有了几分深情的意味。
太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看他,许天殊陷入片刻的恍惚。从前她最喜欢在仰头接吻时睁开眼,感受他眉眼间溢出的深情款款。
然而此刻这双眼睛冷不丁地盯着她,没有半分谈情说爱的意思。
没等岑奕岩继续说什么,许天殊的手机响了,是熊邺打来的。
她迟疑了两秒,按下接听:“我到家了,坐同事的车回来的…嗯…晚安。”
安静的车厢里,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清晰。
等她挂了电话,岑奕岩径自下车离开,动作利落干脆,不给人一丝反应的空间。许天殊叫住他:“岑奕岩”。
他站住,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许天殊少了刚才那股坦然的气焰,礼貌提醒:“后备箱里还有东西”。
……
他们不住在一栋楼,岑奕岩帮把她东西放进了电梯,自己却站在门外没走。
许天殊从明亮的电梯间望过去,看着他颀长的身影,立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身后是黑暗空寂的地下室。自始至终,他那双狭长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半分。
他似乎在等待,等着她说点什么——比如解释打电话的男人身份。
但许天殊选择了沉默。
室友白栎不在家,许天殊把东西搁在客厅,一个人陷进沙发里愣神。
她点开岑奕岩的朋友圈,三天可见的设置将她的好奇心拦在门外。忽然想到什么,为了证实一些猜测,许天殊在豆瓣发了条动态。
*
岑奕岩是那种坐守伦理却不迂腐之人。受齐鲁大地的儒家思想规训,骨子里偏传统保守,但这仅限于自我约束,因而不至让人觉得过分和反感。
他自认为对另一半的要求谈不上高,但这么些年,真正动心过的异性只有许天殊。他们在一起始于他的一见钟情,但之后感情的维系,却得益于彼此的灵魂契合。
恋爱那几年,很多事情,早就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
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家事会成为负累,因而对于分手的原因,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将其归结为许天殊的心气高、爱得不深。
在医院与许天殊重逢,看到她为生活艰辛忙碌,有那么一瞬间,岑奕岩怀疑过自己的判断,甚至考虑起了复合的事。
他不知道这是出于被甩的不甘,还是真的对她念念不忘,又或者只是一个心结——他曾一度单纯地认为,一个男人,一旦上了谁,就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不过四年未见,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不确定。
那晚小区门口的男人是一个。
许天殊的态度也是一个。
于是复合的念头在他心里此消彼长。直到那天廖人通把她的播客转发过来,他花了半个小时一秒不差地听完。
她说:“其实我有点后悔当初莽撞分手……”
他以为她要说的是,如果再来一次,不会选择分手。但实际上,她表达的却是:“会换个更有仪式感的方式说再见,至少以后想起来,不会觉得亏欠和遗憾”。
看到她早就放下了,岑奕岩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原本的不甘变成了怅然。本该释怀的心,却像卡了一根刺,拔不出,也咽不下。
所以那天看到群消息,他失控说了两句尖锐的话。
至于许天殊的豆瓣账号,她可能自己都忘了,曾用他的电脑登陆过。
10. 第 10 章
隔天上午,熊邺一早把猫猫布丁送来。白栎在睡觉,许天殊给他开的门。
她想了想,决定告诉熊邺:“我前段时间遇到了前男友,发现他和我在同一家公司。”
熊邺把猫粮和猫砂盆放好,正在逗弄着缩在航空箱里不肯出来的布丁,片刻后才回味过来:“昨天是他送你回来的?”
“他住附近,看到我和两个实习生在等车,顺路把我们捎上了”,许天殊说得详细,有点交代澄清的意思。她道德感过强,即使只是和异性暧昧,也不会同时聊好几位。
熊邺了然,有些自责:“可惜我住得太远,否则一定来接你。”
“是么”,许天殊看着小心探出脑袋的布丁,心不在焉地感叹了句。
熊邺把带来的宠物用品安置在客厅一角,给布丁打造了一个新家。
中午,许天殊下厨,请熊邺在家吃饭。冰箱里有许妈妈寄来的笋干腊肉,她平时很少做饭,一直没机会消耗这些食材。
期间,白栎睡醒出来,看到他们俩在厨房,一个人洗菜,一个人热锅,画面格外和谐,忍不住感叹:“好有烟火气”。
锅里的豆腐已煎得金黄酥脆,外壳带点焦香,许天殊轻轻翻面,嘴角带着笑意:“你可算是起了,马上就能开饭了。”
白栎怕睡衣染上油烟味,没进去,扶着厨房门说道:“你们吃吧,我等会要出门”。
“去哪?不急的话一块吃呗。”
“不了不了,我还是不做电灯泡啦”,白栎吐了吐舌头,语气轻松。
许天殊一愣,忙说:“瞧你说的,大家都是朋友”。
熊邺正在收拾厨房,把砧板放进水槽里冲洗,闻言关了水龙头,朝白栎笑道:“看见布丁了吗,它还有点怕生”。
“是吗,在哪?”白栎兴奋地叫了声,转头寻找布丁的身影,果然看到猫猫正蜷在自己的小窝里,眼神怯怯的。她抱起小猫,放在怀里抚摸,低声感叹:“咱们以后也是有猫的人啦”。
厨房里的气氛稍稍变了味,两人默契地忙碌着,谁也没再说什么。
白栎在他们开饭前,悄悄溜出了家门。许天殊不知道她走了,敲了半天门发现没人回,才反应过来。猜到白栎是想给自己和熊邺留空间,她有点内疚,其实大可不必的。
吃饭时,两人闲聊。熊邺问许天殊,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许天殊下意识摇头,反问他为什么这样问。
“你好像不快乐。”
许天殊沉默了半晌,说:“上班哪有快乐的。反正工作都那样,不如找个工资高的。”
见熊邺没回话,许天殊继续说:“我们公司虽然加班多,但待遇挺好的,很适合我这种缺钱的人。”
“完了,那我们这种那固定工资的小职工,你是看不上了”,熊邺是开玩笑的语气。
“倒也不会”,许天殊顿了顿,把问题抛给他:“咱们认识了有段日子吧,彼此了解得差不多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想法取决于你的态度。”
他这次倒是学会兜圈子了。
许天殊忽然有些后悔,眼神落在他衬衣的肩线上,颇为犹豫地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态度?”
“怎么说呢,你对感情的态度,像在考察和评估一个项目,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会让人担心,如果有更好的项目出现,会不会被毫不犹豫的放弃。”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许天殊脸颊不由自主的发烫,她用笑掩饰尴尬:“难道不是这样吗?”
熊邺摇头:“我做决定之前,习惯先问自己喜欢不喜欢,再考虑合不合适。但你是先看合不合适,一旦合适了,再强迫自己去喜欢。”
“如果喜欢却不合适,岂不是更痛苦?”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合不合适了,比起强迫自己的情感,我更愿意降低硬件标准。”
许天殊对这番清高的论调持怀疑态度,爱情真能打败现实?她不信。但见他语气诚恳,没有直接反驳,径直问道:“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熊邺摇头,却说起自己高中时喜欢过一个女生,当时专心学习,不敢有别的心思,毕业后再想去追,对方已经有了男朋友。
遗憾是人生常态。
许天殊陷入了沉思,想起昨晚把《我们爱过又忘记》标记成了“在读”,写的评价是:“怎么办”。
在当年那场诗集发布会上,有位民谣歌手来给女诗人助阵,唱了一首自己谱曲的《怎么办》。许天殊说歌词好忧伤,她听了忍不住想哭,岑奕岩一句“别犯文青的矫情病了”,把她的情绪给堵了回去。
去地铁站的路上,两人为此争辩不休。
回去后,许天殊把这首歌找出来听,岑奕岩凑过来看歌词,指着中间几句,说确实有几分诗意,没等许天殊得意,他又说:“一句怎么办来回念叨,忒矫情了”。
*
吃过饭,熊邺说菜是许天殊做的,所以碗得让他来洗。许天殊不肯,说什么也不能让客人洗碗。
她抢先一步挡在水池前,把熊邺推到了客厅去撸猫。
片刻后,熊邺拿着许天殊的手机来厨房:“天殊,你手机响了”。
“谁打来的?”许天殊想到今天是周六,可能是许妈妈打来的。
“没有备注”,熊邺点开屏幕给她看。
“陌生号码?不是快递外卖,就是诈骗”,许天殊忙着刷碗,没细看屏幕,无所谓地说道:“你帮我接吧”。
“好”,熊邺犹豫着滑动了按键,开口:“喂,您好”。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说:“我找许天殊。”
熊邺微愣,看了一眼许天殊,把手机放到她耳边:“天殊,找你的”。
许天殊关了水龙头,歪着脑袋靠过来:“喂?”
“你在做什么?”
是岑奕岩的声音,许天殊心跳漏了半拍,如实回道:“洗碗,怎么了?”
隔了两秒,电话忽然就挂了。
许天殊皱眉,低声吐槽:“莫名其妙的,他刚和你说什么了?”
“只说了句‘找许天殊’,没再有别的”,熊邺说完,见许天殊又往百洁布上挤了一泵洗洁精,把本要放进沥水架的餐盘,重新拿到水龙头下刷洗。
他没说什么,到客厅找布丁玩。
等许天殊收拾妥当出来,熊邺似乎有话想说,没等他开口,许天殊先坦白了:“刚才那通电话,貌似是我前任打来的。”
熊邺问:“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他好像对我有意见”,许天殊回避了这个话题,继续解释:“当初我选择的分手方式不太成熟,应该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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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他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报复?也许我真的该换工作了。”
熊邺直直地看着她,语气肯定:“男人不会花心思去招惹一个他不感兴趣的人。”
“他和别人不太一样”,许天殊话里话外都是不确定。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岑奕岩。
熊邺却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他对你还有想法,那你呢?”
许天殊沉默了很久,期间,布丁忽地从电视柜跳下来,发出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惊得她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接着,她说出了一句让熊邺很失望的话:“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熊邺沉思良久,语重心长地回道:“天殊,我不是你,不知道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但你自己也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其实你知道,只是不愿意面对。”
这是许天殊第一次看见阴着脸的熊邺,他从久坐的沙发上站起来,手指微微蜷起紧贴在身侧,努力做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我先回去了,等你想好了咱们再聊”,见许天殊没反应,他又补了句:“你慢慢想,不着急”。
看着他拉开了门,许天殊内心挣扎,忽然说:“要不我们试试?”
熊邺站在原地,往日舒展开朗的眉宇,此刻紧绷着,眼里露出几分无奈:“你是因为我生气了才这么说的,对吗?”
许天殊没否认,看到熊邺转身要走,大脑即刻被许妈妈“一定要接触、再合适不过”的说辞涌入支配,下意识地想要挽留。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震惊了。
她学习能力超强,很多事情无师自通,却唯独不懂怎么真实做自己。兴趣班是父母选的,高考的志愿是父母填的,出国是父母花钱供的……到现在,要选择什么样的伴侣,也得听父母的意见。她习惯了做“别人家的好孩子”,也习惯了当父母忠实的“听众”。
许天殊的沉默,让熊邺有几分失望,接着,让他更头疼的事出现了。
他停在小区外面的车被人撞了。
肇事者正在拍照,他走过去,看见车的后尾灯被撞裂,碎片四处零落,地上还有刺眼的黑色刹痕,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哥们,路这么宽,你怎么偏偏往我车上开,没喝酒吧?”
岑奕岩转身,盯着他打量了几秒,通过声音,确认了这是刚才接电话的男人,才缓缓开口:“不好意思,我太着急没注意,您看怎么处理?”
熊邺刚在许天殊那碰了壁,这会儿车子又出了问题,心里难免不大痛快:“还能怎么办?我报保险呗。”
边说边掏出了手机。
等他打完,岑奕岩安抚道:“那麻烦您了。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咱们商量一下赔偿…”
“你急着走?”熊邺掏出手机,瞥见对方的车几乎毫发无损,仅有前保险杠一处轻微的变形,一下子心更烦了。
岑奕岩说:“倒也没那么急”。
“行,那陪我等会吧”。
加上好友后,岑奕岩状若不经意地问起:“您也住这小区?”
“没有,我来找朋友。”
“女朋友么?下回您找保安登记一下,可以把车停地库。”
熊邺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看着挺有城府,说话又挺随和的,叹了口气问:“你住这?”
岑奕岩只好和他闲聊了起来。
11. 第 11 章
白栎被武艺萌拉去凑剧本杀的人头了,两人拍了张合照到大学舍友群。
许天殊酸酸地说:“有活动也不喊我。”
“你不是忙着谈恋爱呢”,武艺萌开玩笑地说。
许天殊回:“别瞎造谣了,本美女单身。”
武艺萌故意激她:“行了啊,跟我们还藏着掖着?”
“我倒想谈呢,不来电有什么办法。”
武艺萌发了个大耳朵的表情包:“展开说说”。
许天殊问:“你俩在哪?”
武艺萌甩了定位过来:“你有空?”
“为什么没有?等我!”许天殊回完消息,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她急需找人倾诉。
“不着急,白栎忙着呢,你过来找我们吃晚饭?”
“行。”
武艺萌和朋友合伙在五道口开了家线下剧本杀店,来玩的大多是附近大学生。
许天殊第一次来,跟着指示七拐八绕,才找到这家藏在老小区二楼的“谜影馆”。店内装修比想象中精致,有四个包间,每间都对应不同的主题,布景灯光极为用心,连座椅靠垫色系都是配合房间主题的。
“你这投入不小呢,回本了吗”,许天殊看到只有两间包厢开着,瞬间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了。
果然,武艺萌叹了口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聊这事,先讲讲你的八卦,让我高兴一下。”
许天殊郁闷,把事情原委一说,武艺萌急了,比当事人还着急:“岑给你打电话,他到底想说什么呀?”
许天殊摇头。
武艺萌:“不会是找你复合吧。”
“……”
是不是的,意义不大了。
晚上吃饭,许天殊把这事给白栎讲了一遍,她的关注点和武艺萌相反:“熊邺就这么走了?”
“幸好他走了,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应对。”
白栎低头,没再说什么。
*
几日后,廖人通发消息给许天殊,问她还录不录播客。
许天殊回得干脆:“不录”。
廖人通紧接着打来电话:“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变来变去的,我准备让金不服上你节目,人家好不容易空出档期来…”
“金不服?”
金不服原名金招娣,表演风格大胆幽默、辛辣讽刺,之前因聊女性困境惹来不少争议,观众口碑两极分化。喜欢她的人,欣赏她言辞犀利、反套路输出,讨厌她的则觉得她人设夸张、刻意博眼球。
许天殊对金不服颇有好感。本来因岑奕岩的关系,她不想再和廖人通打交道,这会子又犹豫了。
一码归一码,工作和感情要分开。她很快说服了自己,问:“真的假的?”
“我有那么多功夫,用得着逗你玩?”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提是懒得和你计较,真拿我当二傻子呢。”
廖人通尴尬一笑:“算我多事,不过你不也没接招嘛。咱现在聊正经的,我那天瞅了眼播客,这形式太特么适合我们了。我合计着也整个账号,每次定个有趣点的话题,完了找几个能说的来唠一唠,一人侃几句,节目时长不就有了么。先录几期试试水,你看怎么样?”
许天殊一听,这分明是想白嫖她的劳动力,不客气地问道:“你想录就开整,给我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你不有经验吗,要准备什么硬件设备,怎么制作,给我们指导一下。”
“网上都有,你自己查吧”,许天殊真心不愿和他牵扯太多。
廖人通不依不饶:“耽误不了多久。要不周二晚上,先把你那节目录了,多出来的时间,我再找你讨教点经验?”
“我哪天不得八九点下班,晚上哪有时间”,许天殊觉得廖人通在装傻。
廖人通:“那你说个时间。”
许天殊:“下周等我信吧。”
廖人通:“行。你想约金不服是吧,我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许天殊急了:“又逗我?”
“开玩笑的,早打过招呼了”。
“对了,我问你个事”,许天殊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廖人通:“你说…”
许天殊迟疑着问:“你把我的播客账号告诉那谁了?”
“谁啊?”廖人通拉长了语调,明知故问。
许天殊拿开手机翻了个白眼,不作声。
“哦对,我把那条转发给岑奕岩来着,人家回了个问号,有没有听我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你俩还有这么一出,妙啊,改天我写进段子里。”
“哥屋恩!”
许天殊撂了电话,心事重重。
拿前任做自媒体素材,若不被当事人知道也就罢了,可对方知道了,会怎么想?
岑奕岩确实有种被利用和消费的感觉。看到自己曾经认真投入的一段关系,忽然被拎到台面上,受着陌生人的评头品足,这滋味百感交集。
不过他生气的不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被发到网上,而是在这场对话里,他似乎失去了对话的席位。
聊起过往,许天殊居然如此淡定平静,全程只谈分手时的疲惫,只聊重逢的疏离,只字不提美好真切的过往,这种有选择性的表达,让岑奕岩意识到一个心寒的事实:在她的戏里,自己只是个配角。
他还能做什么呢,他连存在都是多余的。
可越是这样,心里那股胜负欲就越发按捺不住地生长起来。
无关复合,无关重新拥有,仅仅是一股冲动和执念——那些曾让他反复回味、久久不能释怀的回忆,不该沦为轻描淡写、无关紧要的过去。
于是,在看到许天殊豆瓣的动态后,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没别的意思,就想和闲聊两句,看看她的态度。
只是对面男人的声音,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岑奕岩不明白自己差在哪里,出门又看见那男人的车,明晃晃地停在小区门口,像是故意耀武扬威,不知怎么地,他一时脑热居然撞了过去。
好在打过交道后,他发现对方人品似乎还行,看来许天殊口味变了,现在喜欢性格温吞的暖男。
强扭的瓜不甜,也许他真的该释怀了?
*
许天殊工位旁边是蔡郁文,最近她的位置空了出来。
蔡郁文被“创作者分级项目”拉去集中办公了。临近功能上线时间,据说项目组在橙湾占了间大会议室,方便随时开会讨论。那节奏必然是快到起飞,想想压力就大。
许天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然而一周后,蔡郁文回来了。中午吃饭时,她无比轻松地炫耀道:“在橙湾可爽了,睡眠舱巨安静,还不用和人抢。会议室有懒人沙发,躺着办公,要多自由有多自由。而且在岩总办公室就在隔壁,他上下班路过总来和我们打招呼,客客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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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不时投喂咖啡水果。”
季雪说:“岩总人确实蛮好的,上次看我们被困在雨里,特地给天殊姐打电话,让我们搭他的车回去。”
蔡郁文八卦道:“是吗,他开什么车?”
“宝马吧,具体型号不清楚”。
虞元垚补充道:“宝马5系,车牌号还挺好记的,0707。”
蔡郁文看了她一眼,调侃:“你还挺懂车”。
“没有,因为和我哥同款才注意到了”。
许天殊吃两口就饱了,心不在焉地拿筷子翻动餐盘里的食物,今天食堂做的咕咾肉酸腻难入喉。
如果虞元垚不提,她真没注意到,岑奕岩的车牌号是0707。
7月7日,是他们牵手的第一天。
那天逛完西单,骑着单车绕二环吹风。她坐在后座,担心岑奕岩骑得太费劲,攥紧了他的衣角,说:“意思一下就行了,还真要绕二环一圈?”
“你安心坐着吧,现在只能给你这个待遇,往后等我买车了,想坐都没得坐了。”
他的声音扬在夜风里,有种年轻气盛的自信,又有点不惧天高地厚的肆意。
许天殊笑了,犹豫着搂住他的腰,把脸轻轻贴到他后背上。
想想那确实是一个男人体力最好的时候,两个小时下来,岑奕岩竟一点也不觉得天热腿酸。北京盛夏的晚风在他们耳边呼呼掠过,天安门广场前灯火通明,车来车往。
那时他无心留意这座城市的风景,只觉得身后那一点温热的重量,胜过全世界。
如今买了车,跳了槽,升职涨薪,生活变得宽渥有序,副驾的位置却空了出来。
选车牌时,岑奕岩没有刻意要选0707,只是别人都嫌7不吉利,说“去去不回”。但他想了想,顺口好记,不如就它了。
后来,他开车路过长安街。
天色擦黑,街道两侧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唤醒了心底那点褪色的回忆。他扶着方向盘,不紧不慢地顺着车流走。城楼一如既往地平稳庄重,夜骑二环路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偶尔,心底也会闪过一个念头——假如她还在北京,哪天绕一圈,又碰见就好了。
*
下午工作,许天殊收到集团组织发展部-商学院HR历茵的消息:同学,集团下个月要启动新一轮的跃升计划,你作为初级管理梯队的储备人才,在本期培训名单里,有意向的话尽快报名哈,具体信息请戳链接…
许天殊打开文档,匆匆浏览了一遍,对集中培训+mentor指导的模式还挺感兴趣,顺手填了报名表。
对面的韩竺雯半站起来问:“天殊,创作者大会的场地物料设计返图了吗?”
许天殊想了想,语气肯定:“还没有”。
“不是说十点给到,要不你先把签到背景板、易拉宝的图要过来,这个得联系印刷厂提前做。”
“行,我催下”,许天殊匆匆关了文档,给设计组的同事发消息。
一年一度的创作者峰会即将召开,整个MCN团队进入备战状态。
昨晚许天殊和发言嘉宾核对演讲稿到半夜,一早又接到两位达人临时行程变更的消息。下午更是忙碌,两场会议无缝衔接,照往常的节奏,今天得加班到深夜。
蔡郁文举着手机问大家要不要点咖啡。许天殊敲着字,不忘伸出脑袋回应:“冰拿铁,谢谢!”
12. 第 12 章
晚上开完会,许天殊接到妈妈邹君萍的电话。
邹君萍问:“还在加班呢,吃晚饭了没?”
“吃过了”,许天殊猜到妈妈想说什么,静静等着她开口。
“你下周不是要出差回来,哪天,能待多久呢?”
居然没问,许天殊如释重负,回:“也就三天,周五去,周日晚上就要回了。”
“周五几点到,我和你爸去接你。”
“妈,不用麻烦了,我和同事一起。周日有空的话,我回去吃午饭,到时候给您打电话。”
“行”,邹君萍顿了顿,再次开口:“对了,你和熊邺聊得怎么样了?”
许天殊欲言又止,吞吐着说:“最近忙,没怎么有接触”。
邹君萍一听这话,语气有些急了:“你得抓紧,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当初你非要谈恋爱,耽误了保研;现在该谈恋爱了,又不当回事……”
“妈,我自己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没保上研是我自己不够优秀,和谈恋爱没关系。”
“你还不优秀啊,你们那一届就你考得最好,现在你三姑还老拿你做榜样,在课堂上给学生讲呢。”
在老家她是别人家的优秀孩子,但在北京,算个屁啊。
许天殊本就加班到厌倦,听到邹君萍的唠叨心中更加烦躁,忍不住道:“只会做题算什么优秀,北京遍地都是人才,您可别太拿我当回事了。现在就业形式越来越差,别哪天我被裁员了,还得回家找工作呢。”
邹君萍气得说不出话来,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许天殊缓了缓,给爸爸许敬阳打去电话。
许敬阳一直在旁边,知道来龙去脉,安慰道:“你妈还在气头上,她就这脾气,只听得进顺耳的话。你别管了,忙自己的去吧。”
“好的,谢谢爸。”
“谢什么,你这孩子,和自己爸妈还这么客气?”
许天殊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应道:“嗯,知道了”。
许敬阳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说了句“照顾好自己,挂了吧”,匆匆撂了电话。
自从许天殊上回和熊邺闹得不愉快后,两人默契地谁也没再联系对方。
就连熊邺车子被撞的事,她也是听白栎说起才知道。后来她给熊邺发消息问车子怎么样,熊邺简单说了情况,她说了几句客套话,结束话题后两人再无交流。
为了让猫猫更好地适应新环境,白栎没少找熊邺打听布丁的生活习性,一来二去,他们倒是联系得更紧密了。
夹在朋友和朋友的暧昧对象之间,白栎挺尴尬的,试着问许天殊:“你和熊邺怎么样了?”
许天殊说:“还是朋友啊,又没闹翻。”
“那就好”,白栎松了口气,过了片刻,踌躇着问:“那你打算…”
“培养感情太累,我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了。”
成年人心里的那点事,往往只需要点到为止。她这么一说,白栎立刻就懂了,半开玩笑地说:“那适合你的只有岑奕岩了,有感情基础,不用花时间培养。”
“诶,有点道理”,许天殊顺着她的话,语气轻松,似乎并不介意被提起过去。
*
周五,许天殊搭高铁到澹镇。
午后的热风拂过站台,夹杂着暑气和山林的草味——是熟悉的家乡气息,许天殊心底生出一股微妙的归属感。
她拖着行李箱走在人流里,寻找在另外两节车厢的同事身影。前面有个中年男人迫不及待地点上了烟,淡白的烟雾上扬着后飘,熏得许天殊头晕犯恶心。
她偏头想绕开,眼神不经意朝前方掠了一眼,隔着烟雾缭绕的空气,看到了岑奕岩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边缘,背着光,一只手搭在行李杆上,低头看手机。打扮很轻便:深灰色棉质T恤,宽松九分裤。看得出是为了赶路舒适,随便套的一身衣服。
偏偏他身上有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松弛感,让人挪不开眼——肩背挺拔,手臂肌肉线条在衣袖下若隐若现,发型干净利落,阳光从头顶侧面斜斜打在他背上,将棉质布料映出泛白的褶皱,也勾出了他脖颈清晰的轮廓。
许天殊被这画面钉在原地,目光迟滞地停在那人身上。许久,才听见有人喊她,抽回思绪走向出站口。
上了出租车,许天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韩竺雯说:“这趟车好多咱们同事,看到好几个了”。
“是啊,上车前遇到岩总,他忘带数据线,问我借充电宝来着”,蔡郁文接话。
韩竺雯侧头看她:“他也来了?”
蔡郁文:“他有个主题演讲,你没看会议日程?咱们斐姐也要上台,交代我给她拍照。”
韩竺雯:“详细版在哪看,我搂一眼。”
蔡郁文:“我发你。”
到了酒店,许天殊办完入住手续,回头看到岑奕岩正在和蔡郁文她们聊天。
她没想过去,却看到岑奕岩主动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内心惊讶,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几天前,许天殊去笑吧俱乐部录播客,廖人通为蛋糕的事向她道歉。
得知许天殊晕倒是岑奕岩去医院接的她,廖人通想起来,那阵子岑奕岩老来找他喝酒解闷,寻思这两件事或许有关。于是本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理,他故意安排了蛋糕那一出,没成想许天殊不接茬也就罢了,就连岑奕岩也骂他事多。
既然岑奕岩没想招惹许天殊,那还把自己引荐给刘斐干嘛,闲得无聊?廖人通看不懂了。
他对许天殊说:“是我预判失误,还以为你俩会复合呢。”
许天殊抿出他话里有话,开玩笑的说:“你也太会以为了,你怎么不以为我嫁个富二代呢。”
“富二代哪有富一代香…”廖人通忽然停住,问:“别告诉我,你当初和岑奕岩分手是嫌他穷。”
许天殊生气了:“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况且,她瞎啊,岑奕岩是潜力股谁不知道。
“害,我知道你不会。不过我真的很纳闷,你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廖人通现在还对岑奕岩分手后的颓靡状态记忆犹新,见许天殊沉默,他继续说:“好歹提前打个招呼,说断就断,这谁受得了。”
“很复杂,是我这边的原因,和他没关系”,许天殊就说了这么一句,廖人通没再追着问。
这话传到岑奕岩耳朵里,跟没说一样。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为时已晚,她身边已有新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
这次再碰面,岑奕岩看她的眼神明显清澈了许多,态度也不似先前那般端着。一如对待所有异性同事一样,礼貌得体的微笑,把握分寸的问候,除此之外,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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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寒暄或刻意靠近。
许天殊一时有些恍惚。明明才几周没见,他却像变了个人——先前压在语气中的不满、眼底的暗涌,如今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客套礼貌的温和。
这种刻意营造的友好,让她感到陌生。
许天殊回了个浅笑,韩竺雯见状,喊她过去:“天殊,岩总说澹镇的清明粿好吃,你是本地人,给我推荐一下哪里能吃到最正宗的。”
“当然是自己家做的最地道,我外婆很会做,可惜她老人家不在了。你们要吃的话,推荐点农贸市场‘阿根嫂’家的,咸甜口味的都有。”
许天殊说着打开了某团,想看看这家有没有上线外卖,余光瞥见岑奕岩走开了,她微微愣住,手指停在搜索框,一时间忘了要做什么。
蔡郁文问:“除了清明果,还是什么美食?”
许天殊回过神来,笑着回:“石锅臭鳜鱼、油煎毛豆腐…咱们忙完,晚上抽空去吃一顿?”
“好啊,赶紧的。”
*
次日上午,许天殊在分会场C区调试投屏设备,期间还要和试讲的品牌方、达人对流程,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到了中午被蔡郁文喊去餐厅吃饭,才得空坐下来。
手机依旧震个不停。
主会场的现场图集在社交平台刷屏,群里各种讨论滚动不息。
许天殊有强迫症,见不得有未读消息,她耐心地一一点开,划拉几下,见没什么重要内容再退出,如此重复了几次,直到打开“泛知识垂类交流群”,被几句对话吸引目光。
【达人-木乐聊红楼】:刚才主论坛讲技术干货的男士谁认识啊,求介绍!
【达人-猫耳历史讲堂】:哈哈哈哈他一出场我前排四五个女生都掏出手机。
【创作扶持-Zoe】:是讲数据看板那位?
【达人-木乐聊红楼】对对对,声音超好听,讲得清楚还不装腔作势,好感度爆表……
【MCN运营-韩竺雯】:哈哈你也来捞人啦,这是今天被问到的第4个群了。
【创作扶持-Zoe】:建议线下捕捞,是技术大佬,明天还有一场他主持的圆桌。
【达人-木乐聊红楼】:okk,那我冲了!
许天殊心里一动,往上翻了翻,果然看到岑奕岩在现场发言的高清照片。
他穿了件深色文化衫,拿翻页笔的姿态很老练,大屏幕的光从身后打过来,衬得整个人干净挺拔,兼具学术气息和商务范。许天殊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存进了相册。
下午,MCN组织的分论坛主题是“短视频电商融合时代:货架化思维转型”,邀请了电商小店业务负责人、某国货护肤品牌的营销总监、母婴美妆等头部机构的达人做分享。
会议尚未开始,场内已座无虚席,负责主持的蔡郁文正在调试PPT与麦克风。她身后的大屏幕实时滚动着热度榜,以激励在场的达人带上大会相关话题发布作品,在主站冲榜造势。
后台,韩竺雯和许天殊小声议论:“咱们MCN这波话题发酵比主论坛还猛,品牌方也在刷榜。”
“品牌方?”
“清妍的营销总监和斐姐私交很好,可能是给她面子吧。”
未等许天殊说什么,刘斐在调控室找到她俩:“榜单页卡住了,你们没人盯吗?”
13. 第 13 章
许天殊边打开电脑进控制后台,问:“斐姐,是机构榜还是达人榜?”
刘斐语气不耐:“机构榜十多分钟没动静了,现在出岔子,等会嘉宾发言要引用榜单数据作讲解怎么办?”
许天殊接连着刷新了好几次,见系统没反应,快速回应道:“我马上找技术处理。”
韩竺雯略懂点程序,说:“数据源是通的,问题在可视化前端,可能是调用延迟或者组件崩了。”
刘斐看了下时间,不带情绪地吩咐:“联系值班技术人员立刻处理。如果半个小时内搞不定,把页面改成静态截图加刷新提示。竺雯你去讲解台,知会郁文一声,让她视情况调整嘉宾顺序。”
她顿了顿,又加一句:“还有,把页面上的‘实时更新中’文案改掉,免得被截图发到群里。”
韩竺雯点头就走了,许天殊给技术人员打电话,对方让她打开远程控制设备:“你那边的网络好像不太稳,设备能插网线吗?”
“我用的笔记本,稍等,我去找下转接口”,许天殊急得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等她匆忙借到转接口回来,看到岑奕岩在会控后台,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的电脑前,说:“麻烦解下锁”。
许天殊一怔,反应慢半拍地问:“你怎么来了?”
“榜单数据没跑,控台那边说组件崩了,我来看看。”
许天殊凑身上前,快速按下解锁键,屏幕倏地一闪,画面从屏保跳到工作界面。
岑奕岩用不惯mac的触摸屏,许天殊看他操作得不顺畅,悄悄退了两步。片刻后,键盘声啪啪传来,榜单模块的预览区重新跳动,他说了句“OK”,顺手退回到主页。
许天殊看了眼会场的大屏幕,榜单果然动了起来。她低声道谢,却发现岑奕岩没起身,目光停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被她用作屏保的是那张在玉渊潭公园拍的樱花照,整个画面轻微过曝,花瓣白成了一片,天空像刻意提亮的高光滤镜,连湖水都被晕得发虚,唯有远处的电视塔能看出几分轮廓。
“这图过曝,看久了不刺眼么”,岑奕岩说完起身走了。
许天殊愣在原地。
照片是她用岑奕岩那台尼康D6100拍的。
六年前的一个春日,周末,阳光很烈,游人像潮水一样涌入玉渊潭。
许天殊那天穿了件碎花小裙子,针织薄外套。岑奕岩给她拍了很多照片,不是表情没抓好,就是对焦不准,许天殊觉得他没有认真拍,岑奕岩却反驳是相机的问题。
“你看,我随手一按快门都比你拍得好。”
岑奕岩看着这张构图四平八稳、对焦模糊的图,夸赞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许天殊强调:“这里面有你”。
“在哪呢?”岑奕岩笑了,凑近看相机屏幕。
许天殊指着画面一角,放大屏幕,果然有个黑糊糊的背影。
“挺好挺好”,岑奕岩敷衍着,顺手接过相机,许天殊已经有些生气了。
两人走在树荫下的林间小道,旁边草地的旋转喷头正滋啦滋啦地洒水,她一个没留神,脚一滑,“啪”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岑奕岩正低头调着相机参数,扭头一看,许天殊摔坐在地,表情吃痛。他忍住笑,上前拉她,许天殊却不肯领情,非要自己站起来,手上沾了泥,裙边也脏了一大片。
“都怪你!”
“这也能怪我?”
岑奕岩举起相机拍下她狼狈的模样,许天殊伸手去挡住,把脏手印在他外套上:“你害我心情不好,暴晒两个小时,拍了一堆丑照。”
“都说了参数没调好,尼康不适合拍人像,早知道要给你拍照,我就入佳能了。”
“你买相机不拍人,打算拍什么?”
“花鸟草木,自然风光。”
“风景照去网上能下载一大把,别人拍的比你好,干嘛非要自己拍。”
岑奕岩解释:“摄影的乐趣在于过程和体验,照你这么说,人都要死,那干脆不活了呗。”
这话彻底激怒许天殊,她闷声不吭地快步向前走,找到卫生间,进去处理裙子上的污迹。
岑奕岩在外面等了快半个小时,给她发消息,不回,打电话,没人接,急得他就差冲进女厕所找人了。最后一刻,许天殊出来了,却对面色焦灼的岑奕岩视而不见,直奔公园西门,坐公交回了学校。
恋爱中的人,谁都有作天作地的时候,那会儿年纪小脾气却大,一言不合就爱拉黑冷战。
在岑奕岩看来,女友闹别扭虽是麻烦事,也是无聊生活的调味品。把人哄好和修bug一样,前期虽受点折磨,但一旦问题解决,这种情绪满足后分泌的多巴胺,是其它快乐代替不了的。
下午,他带着鲍师傅和奶茶去学校找许天殊。
见他主动服软,许天殊气消大半,拿出了父母寄来的青团,两人一起到学校食堂吃晚饭。岑奕岩口味偏北方,不习惯吃辣,偏偏对这种微辣咸口的青团很上瘾,一口气吃了三个。
许天殊说糯米不好消化,不让他多吃:“以后带你回我家乡,吃外婆现做的米饺,形状看起来像饺子,但是用大米粉揉成的面,那个更好吃。”
她就提过一次,岑奕岩一直有这么个印象。
今天一早,他打车去城北的“阿根嫂”吃早餐。
店不大,开在一排陈旧的小铺面中,生意极好。来买早餐的大多是附近居民,穿着随意,方言浓重。岑奕岩规规矩矩等在队伍里,因说话太字正腔圆,在嘈杂的早市里显得突兀,被店员打量了几眼:“你口音真标准,是来旅游的啵?”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那你蛮会找地方的,我们家顾客基本上都是本地人。”
“谢谢,本地朋友推荐的。”
岑奕岩找了个空位,往红色塑料凳一坐,重心稍有些不稳。面前四方的木桌上,铺着一层透明塑料布,边角已经卷起,手指不用碰到桌面,也能感到一层滑腻。
他不觉得嫌弃,反而出神地望着店外的街巷。对面干货店正在拉开卷帘门,路上时不时有电动车穿过,拎着豆腐的老人慢悠悠迈着步子,曾被她提过的南方小城早市,如今也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好像圆了心头一件缺憾。
其实昨天在高铁上,列车穿过广袤的田野,大片被稻香浸润的水田、白墙黑瓦的村落——曾被她反复念叨过的家乡记忆——忽然出现在眼前时,他心头莫名泛起一股微妙的、迟到的满足。
只是这感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绵长无尽的怅惘。
*
次日上午,许天殊到会议现场见了几位品牌方,抽空更新了线索表;又给有高光表现的作品定向投放了扶持流量,还整理了复盘文档,忙到十二点,打算脱身回趟家。
在酒店门口等车时,她看到在大堂外抽烟的岑奕岩。他一个人在绿植围挡的角落里,肩背轻微弯着,看起来有些疲惫。
许天殊一愣,不敢确定地看过去,直到见他熟练地夹起烟,低头轻吸了一口,那一点点橘红的光,被深绿色阔叶衬得格外刺眼。
她像被针扎了一下。
岑奕岩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望了过来,他眉眼平静,神色没有变化,远远朝她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许天殊没有回应,视线落在他指间的烟上,火星亮着,烟灰被轻轻一弹,没有重量般落在脚边的地砖上。
网约车到了,她拉开门上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从侧后视镜里,看到岑奕岩把烟按在垃圾桶顶部,轻轻碾灭。有人来找他搭讪,他熟练地应对,不知说了句什么,让对方笑得灿烂。
许天殊认得那个女人,是个百万粉的文化类博主,B大中文系的才女,叫韩栎。
她再次被针扎了一下。
到家时,父母早备好了饭菜等她。
“这两天忙不忙?”邹君萍拿出拖鞋,放在她脚边,另一只手接过行李箱。
“还行,昨天比较忙,今天剩下一些收尾工作。”
餐桌上摆了七八个菜,都倒扣上了盘子保温,掀开一盘,粉蒸肉的香味扑面而来。许天殊心口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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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辛苦爸妈了,话倒嘴边,想起许敬阳上次批评她见外,纠结了几秒,改说:“好饿啊,在楼下就闻到香味了。”
许敬阳把冒着热气的米饭端到她面前:“饿坏了吧,快吃饭”。
许天殊坐下,见邹君萍还在玄关处,拿了块抹布擦行李箱,许敬阳则转身进了厨房洗桃子,虽然早习惯了他们这幅忙碌的样子,她仍觉得有些别扭:“妈,我回去会收拾的,您快来吃饭吧。”
“你先吃吧,我顺手擦擦”,邹君萍爱干净,用抹布擦了一遍箱身,又拿湿纸巾把四个小轮子清理了一遍,做到自己满意了才肯放手。
许敬阳话不多,把一早在农贸市场买的新鲜桃子端上来,又替邹君萍盛了饭,放在许天殊对面的位置,自己则在旁边客厅沙发坐下,打开了电视看新闻。
“爸,你不吃饭?”
“我不饿,你们先吃”,许敬阳盯着电视屏幕,语气却僵硬得很,心思像是在别处。
邹君萍说了句别管他,坐下和许天殊一起吃饭。
许天殊觉得家里的氛围有些奇怪,她闷头吃了一碗米饭,许敬阳让她再添一碗,多吃点,她只好又加了半碗饭。这时,对面的邹君萍终于开口了:“天殊,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联系你?”
“嗯?”许天殊愣住,摇摇头:“妈,怎么了?”
“没事,我随便问问”,邹君萍端起碗又放下,想了想嘱咐道:“要是接到奇怪的电话,别慌,跟爸妈说一声。”
许天殊看着许妈妈,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关于她的身世,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爸妈从来没提过,一直都拿她当亲生孩子疼爱,但从小到大,许天殊没少从各路亲戚那里听到风言风语,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她没有所谓的寻找亲生父母的情结,只认定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谁对她好,她便回报谁。最近确实收到了几条莫名奇妙的短信,她当时忙,顾不上理会,随手就删除了。
这会儿邹君萍提起来,许天殊才想到可能是那边发来的,她想了想,不该让父母为这件事忧虑,贴心地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安全意识很强,不会乱接陌生电话的。”
“那就好”,邹君萍面色舒缓了一些,闲聊起家常琐事,说她最近有同事退休,话题不知怎么地又转到婚育上:“你二婶最近去上海了,帮小缊带孩子。”
许天殊“哦”了一声,随口问:“二叔没去吗?”
“去了,没待几天就回来了。他们房子不大,住起来别扭,你二叔又爱在家里抽烟,被小缊老公嫌弃得嘞”,邹君萍拉长了尾音,语调带点看热闹的笑意。
“大城市生活规矩要多一些,二叔不习惯也正常。”
邹君萍没接这茬,继续说:“小缊老公不太行,懒懒的,听说下班回家就是打游戏,孩子都不抱一下。等于你二婶一个人要照顾她们一家三口。”
许天殊傻傻地问:“二婶不能不去吗?”
“那孩子谁带?她公婆都是富贵闲人,一点活都干不了的。”
“请育儿嫂呗,不是说她老公家挺有实力的。”
“他们家也就是赶上了拆迁,有房有车,吃穿用度不用发愁而已。没有生财的本事,不敢大手大脚随意挥霍”,邹君萍语气酸酸的,见许天殊没什么反应,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但凡她老公再上进一点,日子还是蛮舒服的。”
许天殊挑了个小点的桃子,咬下去,熟透的果香在唇齿间蔓开:“这桃子不错,我等会带几个在路上吃。”
许敬阳闻言,立刻从抽屉找出了保鲜袋:“要几个?”
“两个就行”。
许敬阳给她拿了四个。
邹君萍见话被岔开,忙不迭地说道:“天殊,你和熊邺接触得怎么样了?”
许天殊一听这话,瞬间觉得手里的桃子不香了:“他人挺好的,不过我们性格合不来,还是不勉强了。”
邹君萍没说什么,倒是许敬阳开口了:“和老熊当不成亲家,有点可惜了。”
许天殊看着咬了一半的桃子,心情复杂。
14. 第 14 章
许天殊在家陪父母坐了一会儿,下午,许敬阳开车送她去高铁站。一路上,父女俩没怎么说话。许敬阳一向沉默少言,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多由妻子邹君萍张罗做主。
车厢里放着广播,音量调得不高,在播报本地的社会新闻。
许天殊望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行道树,有些唏嘘。她记不清上一次单独和爸爸相处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十年前,学校组织春游拉练,他骑电瓶车送她去集合点。
车子开进高铁站旁边的露天停车场,许敬阳下车打开后备箱,把拉杆箱取出来的时候,忽然问:“带伞了吗,北京今天有雨。”
许天殊摇头:“我坐地铁回去,应该淋不着”。
许敬阳没说话,探进后备箱找了找,拿出一把折叠伞,也没递给她,拉着行李箱一起往进站口的方向去了。
许天殊看着父亲有些佝偻的背影,心口一沉。
有时候,她宁愿父母对她坏一点。吵她、责怪她,哪怕是索取,也好过沉默的付出。她不是不懂得感激,只是这份爱有些沉重,重得让她怀疑自己配吗?一个因为不带把而被亲生父母送养的女孩,值得被全力托举和疼爱吗?
她每这样想一次,心中负累就加重一斤,以至于每走一步都像带着债,每呼吸一口空气都含着愧疚。
除了做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她无以为报。
晚上九点,动车放慢速度驶入市郊,倒映着城市夜景的车窗上挂着细长的雨丝。许天殊看到会务群里有同事在拼车回海淀。
她查了末班地铁的时间,担心赶不上换乘线,于是也在群里发了条:“南站到清河,有同学要一起打车吗”。
没多久,技术部的刘宇闻@她:我们车上有个多余的位置,要过来吗?
许天殊回了个“可以”,刘宇闻立刻私戳她车牌号。
“你们已经在车上了?我还没到站。”
许天殊想说要不你们先走,刘宇闻解释道:“我们也没到,提前约的车”。
“okk,等会见”。
许天殊托着行李箱到停车场,找到那辆七座的商务车。司机师傅帮她把行李放了上去,她坐进后排靠里面的位置。
安静降噪的车厢环境,让赶路疲惫的她困意重重,给刘宇闻发了消息说自己到了之后,许天殊拿出耳机,放上音乐准备睡一觉。
她这一觉睡得浅,一有急刹或转弯,眉心下意识地会皱起,但始终没醒。一路上,城市的路灯隔着车窗晃到眼前,像做了一场时明时暗的梦。
再次睁眼时,她看着黑沉沉的车厢摘下耳机,愣了两秒,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旁边坐了位技术部的女同事,对方安静刷着手机,见她醒了,笑着打了招呼。许天殊问到哪了,她切出路线图:“你是到橡湾吗,还有十来分钟。”
许天殊点头道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报地址,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到了小区门口,雨还在下,有位男同事先下来了,冒雨帮她取下行李箱。许天殊下车撑开伞,跟上去,才发现这人是岑奕岩。
她一手举着伞,一手接过拉杆,后退了一步:“谢谢”。
“客气”。
岑奕岩转身和司机打了招呼,红色的尾灯闪了闪,车子开走了,他没回头,也走进了雨里。
许天殊加快步子,几乎是小跑着追上他:“那天你打电话,是有事吗?”
岑奕岩站住,皱着眉看她:“哪天?”
见他完全记不起来,许天殊后悔问出口,放低了声音:“周六”。
岑奕岩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问:“你豆瓣发的动态是什么意思?”
许天殊愣住,他果然看到了,追问:“你是看了豆瓣才给我打电话?”
见她绕来绕去,就是不正面回答。岑奕岩有些不耐烦了,挑明:“说不后悔分手的是你,急着划清界限的也是你,搞意味不明小动作的还是你,耍我很有意思?还是说你太闲了,有这功夫,不如报个课学做ppt。”
习惯了他这几日的平静面孔,许天殊被突然表露的真实情绪镇住,久久没有说话。
“我对插足别人感情的事不感兴趣”,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许天殊莫名其妙,走进单元楼,等电梯的时候,才恍然明白——他误会自己有男朋友了。
难怪。
*
许天殊到家时,白栎已经睡了。她轻手轻脚地把从家带来的酱肉放进冰箱。拉开保鲜层的抽屉时,发现里面有一大盒榴莲,不知怎么地,她想到了熊邺。
关上冰箱门,许天殊在便签上写了留言,告诉白栎有酱肉,让她记得吃。
隔天中午,许天殊收到白栎的消息,说自己尝了酱肉,味道很好,还说冰箱里的榴莲是熊邺昨天送来的,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是给她留的。
果然是熊邺,许天殊惊讶于自己精准的推测能力,又对熊邺的行为感到诧异。自己不在家,那他是去找白栎的,还是去看布丁呢?
自从断了和熊邺进一步发展的念头,加上他也没找过来,许天殊本打算冷处理这段关系——不联系了,自然而然也就疏远了。可她发现白栎和熊邺挺聊得来的,她不认为异性间会存在纯洁的友谊,不禁有了些多余的猜测。
想到他们有可能发展成恋人,许天殊胸口陡然一紧,又忽地放松。
其实熊邺和白栎在性格上很匹配,真能走到一起,也是件好事。只怕白栎脸皮薄,恐怕碍于自己和熊邺这份关系的存在,会犹豫踌躇着不敢进行下一步。再等等看,真等发展出苗头了,她再找机会表明态度也不迟。
因刘斐还在出差,原本今天要开的周会被推迟到周二。蔡郁文她们闲聊起大会复盘的事,许天殊想起来,还没把车费A给刘宇闻,于是给他发了消息问费用。
十分钟后,刘宇闻回了说不用,车费走了他们部门的差旅报销,就当顺路捎上她了。许天殊回了感谢,越想却越觉得不对,这算是又承上岑奕岩的人情了。
下午工作时她老分心,干脆摸鱼看了一会儿短视频,刷到有博主讲解电影《给朱丽叶的信》。
是部桥段老套的爱情片。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她才高二,忘了当时是什么心情,只对女演员Amanda自信饱满的笑容和意大利的阳光美景印象深刻。后来每年夏天,都要重刷一遍。
准备保研那年的暑假,她在学校复习。为了下载目标院校导师的文献,在阅览室从中午待到闭馆,辗转了好几个数据库网站,唯独有篇重要论文迟迟检索不到来源。晚上回宿舍,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做什么都没心思,重新翻出这部电影来看,看到深夜,心态忽然崩溃。
她给当时的男友发消息,半诉苦半发泄地说:“好累,我不想努力了”。
“为什么大佬要发那么多论文,我连整理都嫌麻烦,好费脑子。”
正在加班的岑奕岩看到消息提示的小红点,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拢了一把,倦意一下子散了,整个人清醒过来:“行啊,我家还有一亩三分地,一起回去种玉米。”
几十秒后,对话框弹出新消息:“你还没睡?”
岑奕岩回:“在公司加班”。
许天殊:“抱抱,吃夜宵没?”
岑奕岩:“没有,你怎么不开心了?”
“刚花两个小时看完一部电影,看完又后悔,觉得浪费时间。越想心情越压抑,怀疑自己不适合读研。本来以为你睡了不会有回应。现在你陪我说话了,算意外之喜,心情开始变好了。”
他看着这行字,耳畔仿佛响起她碎碎念的声音,屏幕的光在眼底浸出一点湿意:“我明天下午去找你。”
“想吃南门的桂林米粉,加鱼豆腐,两勺麻油。”
“好,明天去吃,还是你现在就饿了?”
“哈哈哈不饿,有点馋。”
“快睡吧,明天起晚了抢不到自习室座位,又得郁闷了。”
“那我睡啦,晚安。”
“爱你”。
他回完消息,盯着手机出了几秒神,才将屏幕熄掉,倒扣在桌上。
岑奕岩不是那种张嘴能哄人开心的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许天殊曾质疑:“你好像从没说过喜欢我。”
当时他顿了一下,下意识反驳:“这都怀疑,你真没救了”,隔了几秒,又轻轻拉上了她的手,问:“你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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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实许天殊不爱听甜得发腻的情话,如果有人整天对她说甜言蜜语,反而让她觉得虚浮和不安。她觉得自己内心是缺爱的,但又恐惧爱意的表达。对父母是这样,对恋人也是如此。
所以她爱看那些俗套的爱情电影。
情节老套也好,台词矫情也罢,只要剧情走到那一刻——深爱的恋人历经摩擦、误会等种种波折,终于走到一起,彼此深情对望、袒露心扉——眼眶总会不受控制地发热。
《给朱丽叶的信》里,克莱尔时隔五十年后,收到朱丽叶的回信,被“WhatIf”的执念牵引,重回意大利找到了17岁时的恋人洛伦索。隔着半个世纪都能破镜重圆,结局简直美好得像童话。
好到许天殊也曾幻想过,她和岑奕岩重归于好的可能性,可是现实不是电影,一句“抱歉,当初是我太懦弱”抚平不了一切。
现实只有“What”,没有“If”。
她把《给朱丽叶的信》标记为在看,写了条短评:十七岁的时候,眼泪不值钱,情绪会因电影里的虚构情节而泛滥;二十七岁,能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的经历,却没了当初那股自由流露的心境。哭和笑,都身不由己。
*
几天后,许天殊接到廖人通的电话:“天殊,你和金不服聊天那条作品火了,你看到没?”
节目是上周发出去的,许天殊前两天忙着工作,一直没看后台,这会儿被廖人通一说,赶紧打开播客app,果然看到“笑场背后的不服输人生——毒舌不是天性,是我的求生方式”这条作品被推到首页。
她查看后台互动数据,评论居然多达上百条,迟疑着点开,赞数最多的前几条是:
“太喜欢这种真实访谈了!麻烦多请一些有故事的嘉宾来讲讲人生经历。”
“不服在哪演出啊?”
“总结:坚持对外输出不内耗,允许任何声音的出现,学会课题分离。”
“……”
正面中性的评价居多,许天殊语气轻松地回道:“感谢廖老板引荐,也是让我蹭上女明星的热度了。”
廖人通一笑:“互蹭互蹭,这两天公号后台多了几条留言,都是来找金不服的,催她开专场。”
“啥时候开?我得买票支持一下。”
“还在筹备呢,回头告诉你。对了,你这两天有空么,我司准备正式进军播客界,现诚挚向您发出合作邀请……”
“拜托说人话。”
“我们要开播客账号了,有没有兴趣兼职做顾问,把控一下运营方向?”
“这活不好干,你既然打算认真做账号,为什么不招个全职的内容运营?”
“我们的新媒体小编很全能,什么AU、AE的都会,制作不成问题。就是我觉得吧,内容策划、账号规划这块儿缺个专业的人把控方向。”
许天殊一想,也是个机会,但没急着应下来,半开玩笑地问:“哪种合作形式?项目顾问得给我下聘书,月度顾问的话我可是计时收费的。”
廖人通早知道她会问,不紧不慢地说:“合伙制,这批账号做起来了,后续有商业收益,你拿利润分成的30%怎么样?”
许天殊补充:“线下转化的收益呢?你做这个不是为了卖门票?”
“嘿,你心眼儿挺多。”
“不然呢,照你的说法,账号没做起来,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哪能让你白忙活,线下收益给你提5%,另外我们这么多演员,个个都是能侃的,你自己那账号,后续嘉宾不就有了,一举两得。”
许天殊沉默了片刻,又细问了人员配置、演员配合度,最后迟疑地说:“拉个会聊一聊,我得看看你的人靠不靠谱。万一我辛苦提了建议,执行不到位,那不白搭么?”
“要不是大厂员工呢,考虑得就是全面。是不是还得整个合同?”
“合同就算了,我信得过你”。
考虑到顾问这事和本职工作有点业务关联,大概率是不合规的,许天殊也懒得去查公司政策,干脆以给朋友帮忙的名义接手得了,反正也没指望靠这个赚钱。
定好开会时间,廖人通乐呵呵地挂了电话。
15. 第 15 章
创作者大会结束后,“壹拍”内部的工作节奏慢了下来。618已过,双11大促未启动,电商线按兵不动,内容线也进入了平稳期。
整个办公区的氛围变得松弛许多,往日争抢的会议室现在无人问津,日程表上开始出现大片空白时间,休假的同事正大光明地在朋友圈晒旅行照,想跳槽的悄悄改简历、请假去面试。
没有新达人入驻,没有品牌方催着投放,连动不动就炸的商单群都静了下来,许天殊总算体会到了天黑前下班的乐趣。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变得清闲。
廖人通嘴上说的是,让许天殊给账号运营提供规划建议,实际上他只给播客项目配了一个剪辑和一个执行助理,还是兼任数职的那种,这意味着他们只会做最基础的执行工作,而需要动脑子的——账号定位、选题策划、嘉宾邀约和引导、录制节奏把控——都落到了许天殊头上。
她名义上是内容顾问,其实就是个苦逼编导。
第一次去笑吧开碰头会,摸清实际情况的许天殊,当场就想撂挑子。
却被廖人通苦口婆心劝住了:““我知道你们学新闻的,多少都有点理想主义。这批账号由你主导,想输出什么观点、讨论什么议题,聊热点也好,做娱乐也罢,我们不干涉,只要不踩红线能把账号做起来就行。当然人手和预算确实有限,现在不是起步爬坡阶段,总归难点。但咱有优势啊,你得有信心,只要动手去做账号肯定能起来。”
说服许天殊的,不是廖人通画的大饼,而是他话里话外透露的“自由度”——这年头,连文档命名都要按标准来,人不过是机器的奴隶,丝毫没有自由发挥的余地。
能有一份不太受约束的副业,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如廖人通所说,她当初选专业确实出于理想主义,总想着以后要么去电视台当记者做社会调查,要么进报社写稿子针砭时弊,只是等到她毕业时,自媒体当道,传统媒体坚守的新闻专业主义早已消亡,除了入行互联网做新媒体,还真没有太多出路。
都说互联网行业不稳定,事实确实如此。尤其像许天殊这种非技术岗,业务随时都有被撤裁的风险。她知道这份工作做不长久,但大环境时刻在变,未来何去何从,她也没有想好。
有时候许天殊也后悔当初没听父母的,找个稳定清闲的国企文职岗,但想归想,做归做,还是趁着年轻有体力抓紧卷,至少能攒点家底。
上周接到人事部的体检通知,周四这天许天殊请了半天假,计划上去去体检,下午不回公司,直接去廖人通那录播客。
笑吧俱乐部的官方播客号名叫“边角笑料”,定位是“不讲段子,讲讲段子背后的故事”,至于调性,和老板廖人通的风格一样,主打一个“不着边际、闲话连篇”。
前几期节目的主题已经定了下来,由廖人通做主持,邀约不同的嘉宾浅聊观点。
这次请的嘉宾是明仔和阿然,他们是最早签约笑吧的一批演员。
明仔是广东人,起初兼职讲段子,后来在综艺露脸小火了一把,索性辞了工作全职讲脱口秀。阿然是北京姑娘,为人飒爽耿直,看起来年纪不大,本职工作却让人意外——某相亲网站的红娘。
录制前廖人通介绍他们认识,说起这事,许天殊惊讶:“鹊桥网还运营着?”
“对啊,现在服务升级,只面向优质单身群体”,阿然看了眼许天殊,觉得她颜值挺高,气质也不错,问:“你要不要登记信息,加个会员?”
“算了算了,我不够优质”。
“你谦虚啥呀,好歹是海归”,廖人通半戏谑地说。
阿然一听海归,眼睛亮了:“你学校排名多少?”
“八九十吧”。
“周六有个露台交友活动,限定人群就是全球排名前一百的海归精英,姐妹,你太符合了!”
许天殊没想过要靠相亲活动来认识异性,况且阿然太热情了,她觉得不靠谱,委婉地拒绝道:“我周六得加班,还是把名额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阿然不好强求,加了许天殊的微信,让她多留意自己发的朋友圈,有兴趣一定要报名参加。
录制场地在一间会议室里,好在公司小,员工不多,开录前廖人通交代了大家保持安静,众人也十分配合。首次录制过程意外顺畅,嘉宾能聊,临场反应也不错,许天殊原本还担心会冷场,提前打印了提纲和破冰话术的模版,最后没用上。
结束后,他们在一起复盘,廖人通意犹未尽地说:“我刚才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其实还好多点没讲”。
“不知道剪出来什么效果,我的声音不会很难听吧”,明仔南方口音重,对自己的普通话很不自信。
阿然安慰:“这也是一种特色”。
明仔笑得理直气壮:“所以我比你火”。
许天殊没接话,心里想的是等会要和剪辑小汪交代几个注意项,争取赶在下周一前,把第一期节目发出来。
手机“叮”的一声,收到短信提醒,是体检机构发来的电子报告,许天殊没急着看。二十多岁的年纪,总觉得体检只是走个流程,不太当回事。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在回程的出租车上,她才不紧不慢地点开链接查看结果。
报告里有几项标红的提醒,其中一条显示:右肺上叶见一约5mm类圆形密度增高影,边界清晰,未见毛刺及分叶征象,未见明显血管穿行,考虑良性结节可能,建议3个月内复查。
“结节”两个字让她眼皮跳了一下,再看到良性时,她定下神来,莫名联想到两个月前晕倒的一幕。
一想到肺部有结节,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了,立刻挂了国庆的号,决定假期去复查。
第二天上班,许天殊登上工作软件,才看到昨天下午商学院HR历茵发来消息:同学,请在下班前完成“导师意向表”的填写。“跃升计划”将于下周正式启动,课程安排详见下方链接。
“抱歉,我昨天请假了,现在马上填。”
许天殊回完消息,点开共享表格,发现就大家都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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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自己姓名对应的那行空着。她抓了抓头发,没搞懂这表该怎么填,是随意填一位,还是得先和导师打好招呼,确定双方都有意向才能填?
在线文档里,许天殊占着框迟迟没动静,历茵看到,忍不住问了:你有提前找mentor沟通过吗?
要提前联系导师?许天殊不记得有这回事。她傻傻地问:要自己联系?不是分配的么。
历茵说:“理论上mentor分配是由HR结合业务发展、双向意愿等决定的,但基本上会优先考虑互选的,培训通知里导师介绍一栏有注明,你没看到吗?”
“抱歉,我可能漏掉了。”
“要不现在抓紧联系一位?最好午饭前敲定,我们下午准备启动会的资料要用到。”
“好的,我抓紧。”
历茵把名单截图发了过来,催到:“速度一点~”
名单上排在第一位是用户增长负责人罗靖,许天殊也没多想,快速敲了一段话术,着急忙慌地给他发去消息:您好~我是内容运营中心的许天殊,这次参与“跃升计划”,看到您在mentor名单里……不知道您是否有空接收呢?
对方在线,立刻回了:不好意思,我名下同学已满。
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许天殊没气馁,脑子飞快运转,想到“导师意向表”能看见配对情况,赶紧按照名单筛选了一下。发现九位导师,八位都有人填过,唯独没人填的那位——岑奕岩。
她犹豫着在工作软件里搜出岑奕岩的账号,点进去后,看见头像下方的状态栏显示:调休,下午返岗。后面有他的电话号码,标注着“急事电联”。
她复制了那串数字,眼一闭心一横拨了出去。
嘟声响了十几秒,每一秒都是煎熬。
岑奕岩在南站接人,帮耿奕晴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刚回到车里,手机就震动起来。
看到号码他愣了几秒,没急着发动车子,先接了电话。
“岩总好,我是许天殊,打扰您了。”
他平常不大留意言辞上的小细节,却微妙地捕捉到,许天殊对他的称呼又变了。
岑奕岩“嗯”了声,说:“别又是去医院,我今天没空”。
许天殊尬笑一声:“您挺幽默。这回是‘跃升计划’的事,我看你在mentor名单里,想问下你还带学员吗?”
岑奕岩顿了顿,片刻后才回:“没人要你了是吧?”
许天殊否认,解释道:“主要是业务理解这块,我觉得自己得丰富一下技术思维,另外这些mentor里,数您年轻有为,我想着沟通起来没代沟,顺便多讨教点晋升经验……”
她快编不下去了,好在岑奕岩适时打断:“我没空,你找别人吧”。
占着名额不干活?许天殊服了,回击道:“你毕竟在名单里,好歹得收一个吧。”
见岑奕岩没说话,许天殊最后试着问了句:“你收我吗?”
“不收能怎么办?你都没人要了。”
“……”
16. 第 16 章
岑奕岩说完就挂了电话,旁边的耿奕晴惊讶:“哥,你这是和同事打电话?语气好冲啊,这样容易得罪人。妈,你说是不是?”
后排的楚丽楠笑笑没吭声,倒是耿辉不满:“你哥心里有数,倒是你自己,上大学了得成熟点,下回再让我看见你弄出这么一头红毛来,就别回家了。”
“这是橘色,不是红色”,耿奕晴纠正道,说完别过头没理他。
看着窗外明亮高大的写字楼、川流不息的车辆,她不禁畅想起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活,心里美滋滋的:“听说我们校区很小,不知道生活方不方便。”
楚丽楠说:“一千多就能在市中心住一年,你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望京也不算市中心吧?”耿奕晴看向开车的岑奕岩。
“算吧,房价不便宜”,他一路沉默,被问到才接几句话,倒真像是专职司机了。
到了央美,岑奕岩让耿奕晴先去报道,他找了空位把车停好,在宿舍楼附近等他们。
初秋上午的阳光还不烈,地面凉气未散。他拿了根烟出来,没点着。正前方是片教学楼,外墙布满了爬山虎,浓密得遮住了墙面原本的颜色。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新生路过,要么推着行李,要么抱着刚从超市买的生活用品。
岑奕岩站在原地,视线越过那片浓绿,思绪直抵某个遥远的午后。
那是他第一次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人。
宿舍楼的门是老式的灰白推拉门,以前没有刷卡机,进出全靠宿管阿姨认脸。许天殊出来时,被拉开的门轴“吱呀”作响,她和宿管阿姨打招呼,对方看到门外的岑奕岩,调侃:“跟男朋友出去约会啊”。
许天殊脸一红,没说话,直到走出几米远,才小声交代:“下回别在这等我”。
他记得那天她背了个白色帆布包,肩带压在细薄的肩上,显得人更薄了。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没敢太用力。他们走在篮球场旁边的杨树下,树荫斑驳地洒在脚边,一阵风吹过,头顶哗哗作响。
“哥,我们办完啦”,耿奕晴抱着几本刚领的手册,朝他挥手。
岑奕岩抽回思绪,把捏扁了的烟扔进旁边垃圾桶。
虽是继兄妹,因同母异父的缘故——母亲往往能起到更多的黏合作用——耿奕晴和岑奕岩的情感联系,比一般意义上的继兄妹更紧密。
这次耿奕晴来北京上大学,岑奕岩看在亲妈的面子上,提前订好酒店,敲定接送路线,还特意请了假,专程陪同。即使只是半天,礼数上也算过得去了。
继父耿辉是在县城做家具生意的,为人精明务实,算是能在小地方混得开的那类人。因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加上做生意赚了些钱,他格外重视对女儿的培养。好在耿奕晴也争气,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
岑奕岩和他关系一般,毕竟一年也见不了两面。他们最近一次交流,还是耿辉听说岑奕岩要在北京买房,主动打来电话,问他首付差多少,要不要帮忙。虽然就这么问了一嘴,岑奕岩绝对不会要他的钱,但能有这么个态度,已经比普通亲友仗义了。
中午岑奕岩带他们到四季明福吃烤鸭,饭桌上,岑奕岩和耿辉都不怎么起话茬。楚丽楠为调和气氛,讲了不少家长里短,说到十月小长假,问岑奕岩回不回栾城。
岑奕岩思考了一瞬,不确定地说:“可能回”。
“哥,你要是开车回去的话,记得把我带上,我就不用抢票了”。
“你一天学没上呢,就想着放假回家了。别以为上大学就不用学习了,好好在学校待着,寒假再回来”,耿辉习惯在言语上打压女儿,不过耿奕晴都是当耳旁风略过,毫不在意地啃着鸭架。
耿辉看着女儿这幅样子,摇头笑了笑。他端起酒杯,神情郑重了些:“奕岩,以后小晴在北京上学,我和你妈离得远,就麻烦多靠你照应了。”
岑奕岩见状,忙起身:“耿叔,您客气。奕晴是妹妹,我理应照看”。
“奕岩从小就懂事,咱们就放心吧”,楚丽楠这话一出,气氛莫名沉静起来。
耿奕晴抬眼看了岑奕岩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太会应付这类场面,但又敏锐地察觉到妈妈说的这句话,容易被误解。
岑奕岩反应如常,利落地帮耿辉把酒续上,语气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圆场:“耿叔,这酒劲儿不小,您适量。我等会要开车,就不陪您喝了。”
耿辉笑起来:“行,听你的”。
饭后,岑奕岩把他们送回学校,楚丽楠心疼女儿,要回去替她收拾宿舍。耿奕晴想问岑奕岩明天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故宫,被耿辉怼了回去:“你哥多忙,没什么事别麻烦人家”。
耿奕晴嘟囔了句:“周六不是休息么”。
岑奕岩解释:“我还真要上班。你们好好玩,有事给我打电话”。
楚丽楠让老耿带着女儿去学校超市买生活用品,她要和岑奕岩说几句话。
她把儿子拉到一边,开头无非是交代要“注意身体”之类的,岑奕岩静静听着,没说什么。末了,楚丽楠忽然话锋一转,抬头问:“你三十大几了,还不考虑结婚的事?”
岑奕岩笑了:“妈,您怎么算的,我才三十不到。”
“不是我急,你爷爷奶奶比我更急”,楚丽楠叹了口气。
岑奕岩语气凝重了些:问:“您最近见了他们?”
楚丽楠点头:“奕晴升学宴,你爷爷托人送了礼。老头这么客气,搞得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前两天回去看了下他们,身体都还硬朗,你爸现在也恢复了不少。心里唯一惦记的就是你。那些石榴就是你爷爷在老院子里摘的。”
“你们甭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岑奕岩说完就借口公司有事,先走了。
父亲出事那年,岑奕岩才八岁。隔年父母离婚,稚气未脱的他,性格倔有主意,虽被判给了母亲楚丽楠抚养,却坚持留在镇上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后来上中学,镇上教育条件太差,才跟着母亲回了县城。
那时楚丽楠已经再婚了,耿奕晴刚出生不久。继父耿辉在建材市场旁开了家“辉煌家居城”,整天忙于送货谈单。对于这位凭空到来的继子,耿辉没强求着亲近,但也不刻薄冷漠。
这次来北京,耿辉原本是不愿意的,怕打扰岑奕岩。
楚丽楠说:“平时不联系,以后还能指望多亲近?”
耿辉皱眉,虽没指望过岑奕岩能认他,毕竟人家亲爸还在,但想到奕晴以后也在北京,难免要让他这个做哥哥的照料一二,确实不该太疏远,也就来了。
看到岑奕岩忙前忙后的,耿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上次买房他没肯要自己的钱,看来只能等他结婚再送份厚礼了。
***
岑奕岩到了公司,把后备箱里楚丽楠带来的石榴分给手下,不知为何蔡郁文也在。许天殊她们组人不多,岑奕岩已经能把人认全了。
东西放在最外侧空着的工位上,他说了句大家自取,就回办公室了。
蔡郁文来沟通美食挑战赛申请首页资源位的事,走时拿了一个石榴。回到数芒,许天殊看她手里那个又大又红的石榴,随口问起:“你去哪吃的午饭,食堂还发石榴?”
“没有,岩总的,他不知道从哪回来,带了一大兜石榴,放桌上自取,我看着挺新鲜也拿了一个。你要吃吗?”
许天殊摇头,不咸不淡地感叹:“现在都到吃石榴的季节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可不”。
他们曾交换过童年照,许天殊记得岑奕岩有张七八岁时拍的照片,就是站在老家的石榴树下。
***
今天是白栎的生日,她打算在家里过,晚上叫了武艺萌一起来吃火锅。
许天殊提前订了鲜花,下班时从前台取走带回家。路上,她准备点些饮料喝水果,问她俩要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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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艺萌回到:“别买了,我带了蛋糕、小白点了海底捞,熊带了麻小、车厘子和榴莲,足够我们吃的了。”
熊邺也来了?许天殊抱紧了手中的花束,微微一愣。
到家时,果然看到他坐在客厅侧边的小沙发上。见她进门,点了点头,没有更多的反应。
“寿星小白!生日快乐”,许天殊把一捧淡紫色郁金香奉上,白栎有些意外,惊喜接过:“谢谢天殊”。
“本来想让外卖直接送到家里,但是想了想,还是当面给你祝福更有仪式感。”
“还得是天殊,想的就是周到”,武艺萌倚着墙双手抱臂,一副在自己家的样子。
餐桌上鸳鸯锅已经架好,一半是浓郁的番茄汤,一半是热辣牛油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冰可乐,肥牛、毛肚百叶、金针菇、藕片、车厘子……鲜果蔬菜摆了满满一桌。
许天殊闻到香味,已经馋了:“你们快下菜,我去换身衣服。”
“行,你快点”。
等她出来,他们三人已经坐好,白栎下着虾滑,熊邺和武艺萌在研究蘸料的调法。
武艺萌是地道北京人,吃火锅必须得就浓稠的麻酱,熊邺却坚持蒜蓉香油碟才和火锅是绝配,俩人分别调了一份,让白栎和许天殊选谁的蘸料味道更好……
吃完火锅,大家给白栎唱了生日歌,拍合照,每人象征性地吃了点蛋糕。随后武艺萌提议玩谁是卧底,熊邺本打算吃了饭就走,也留下陪她们玩了几局。
到十点左右,熊邺终于待不住了,走之前帮着收拾了垃圾,看向许天殊说:“天殊,你要不要下楼送送我?”
这有什么可送的,武艺萌想帮她拒绝,被白栎拉住了。
“行,顺便一起把垃圾扔了”,许天殊以为熊邺是想聊找她聊一聊,具体聊什么,也许和白栎有关?
晚上气温有些低,许天殊下来得急,只穿了件短袖。在分类投放点扔了垃圾,他们沿着路灯往外走,许天殊先开口了:“你是想聊咱们之间的事吧,其实我不介意的……”
“不介意什么?”熊邺扭头看了她一眼。
许天殊抿嘴笑了:“小白是个很难得的好女孩,反正大家都是单身,你对她有好感的话,尽管去追好了,不必因为我有所顾忌。”
“你是说白栎?”熊邺站住,眼神带了些锋利和不解:“所以这段时间你不联系我,是觉得我和白栎有什么?”
许天殊没有正面回答,点了下头:“我看你们……挺聊得来的。”
熊邺嘴角动了一下,自嘲地说:“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三心二意的形象”。
许天殊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之间本来也只是接触阶段,没走得那么深。我认为能快速抽离是件好事,没有把你想得很糟糕。”
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前后都是路灯,灯光从一侧打过来,把熊邺笼罩在一圈昏黄的光晕里,莫名有些落寞。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等,等你想好了给我回复,没想到你已经抽离了”,抽离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说完,他叹了口气,像是无能为力的样子。
许天殊打了个寒颤:“对不起,我以为不联系,是默认关系终止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熊邺开口,语气淡淡的:“我和白栎没有怎么样”。
这次是她过度联想了。许天殊垂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
“叫你下来,是想告诉你最近院里有个借调项目,我要去广州挂职三个月。不过现在说不说的已经不重要了,你保重吧。”
“……”
如果熊邺真像他表现得那样,真心喜欢自己,那和他凑合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父母满意。
可许天殊总觉得不对劲,断联这么多天,他一次也主动没找过来,看不出来他是真想挽留这段关系。难道是她多疑了?看着熊邺的背影,许天殊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愧疚。
17. 第 17 章
白栎和武艺萌开了瓶红酒,在客厅用投影仪看《非凡夏日》。影片里的沙滩、高地和大海,让武艺萌起了旅行的念头,她问白栎:“小白,小长假你有什么计划?”
“我要值班,只能休三天”,白栎挺愿意加班的,毕竟有三倍工资,还能调休避开出行高峰。
“咱们要不找个近点的地方去玩一趟,阿亚那?”
“你的店不开了?”
武艺萌撇撇嘴,语气透着一丝烦躁:“别提了,越到放假人越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是合伙人坚持,我都想关门歇业了。”
“额…那你后面准备做什么?”
她耸耸肩,自嘲一笑:“走一步看一步,至少我爸妈还是很支持我创业的,我总不能一直不顺吧。”
可也不能一直靠家里吧。白栎没有家人给兜底,觉得能有份工作养活自己就很满足了,她理解不了武艺萌爱折腾的行为。但不好评价什么,只说了句:“人生就是起起落落,慢慢来”。
许天殊回来了,在门口换鞋。两人的目光一致看向她,武艺萌故作随意地问:“你怎么去这么久?”
“哪有很久,也就十来分钟”,许天殊边换鞋子边看了眼手机。
屏幕弹窗显示收到短信,她没点开,随手把手机扔到了置物台面上,挤进两人中间的位置坐着,仰头倒在沙发上。
看着她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白栎试着问了一嘴:“怎么,熊邺欺负你了?”
许天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武艺萌想吃瓜的心达到顶峰,她凑过来:“你别吊我们胃口,快说说怎么回事。”
许天殊还是没说话,望着天花板的表情空洞茫然。
白栎见情况不对,给武艺萌使了眼色,让她换个话题聊。武艺萌正想提去阿那亚的事,许天殊开口了:“我是不是活得特浑浑噩噩?”
武艺萌安慰道:“哪有,你要是浑浑噩噩,那我算什么,行尸走肉?”
许天殊笑了,意识到今天是小白生日,不该把负面情绪传递给朋友,坐直了身子说:“刚才熊邺说他要去借调去广州,待上三个月。我俩不太合适,这回把话说开了,以后当朋友相处。”
“不是吧,他对你挺上心的”,白栎叹了口气,这些天熊邺没少从她这打听许天殊的事,他态度真诚,白栎一度觉得两人还有发展的可能性。
“三观不合,说不上哪里不合,但就是不合”,许天殊下了定论。
“害,再找呗,给你介绍我高中同学,拆迁户、留子、带编的…条件都蛮好的,不过上进心可能没那么强,至少跟岑比不了。”
许天殊白了她一眼:“好端端,你又提他干嘛”。
“当年没少吃人家的零食水果,提一嘴还不行了”,武艺萌抿了口酒,偷偷着观察许天殊的反应,见她真没事了,才说起国庆去阿那亚的事。
逛礼堂、去沙滩看日落、吃海鲜,白栎照着攻略,把能玩的项目念给她们听。许天殊想着行程不长,出去放松一下心情也不错,同意加入。
当晚她们凑在一起,商量着就把行程给定了。
武艺萌和许天殊时间比较自由,为了迎合白栎的假期,她们选在十月四号和五号两天往返。武艺萌抢往返高铁票,许天殊订酒店和当地交通,白栎则负责预约景点门票和餐厅,三人分工明确,效率奇高。
***
隔天是周日,许天殊预约了退货取件。快递小哥来敲门时,她翻开短信找验证码,忽然看到一行刺眼的字:“亲生父母都不想见吗?”
她神色瞬间僵住,想说话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张不开嘴。
小哥见她迟迟没报上验证码,提醒:“淘宝订单里也能看到”。
许天殊“噢”了一声,点开退货短信,亮出屏幕给对方看。
快递小哥取走货,许天殊把门关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倚靠着墙壁蹲下。缓了很久,她才打开手机,点进那个陌生号码。
昨晚十点三十八分,对方发来两条短信。
一条是简单粗暴的质问:“亲生父母都不想见吗?”
第二天则是诉苦:“为了你,亲生父母受了多少难你知道吗?百度查一下,你出生那年的计划生育政策。”
许天殊冷笑一声,双手发颤地打下一行字,回道:“如果我是男孩,你们还会把我送走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跑回了卧室,把脸埋进被子里,被窝还是温热的,可浑身却冷得发麻。
手机震了震,屏幕亮起:我当时被骗了,说随时可以看你,是你生母通过中间人联系到养父母的。
她看着对话框,等心跳渐渐从混乱中平复下来,缓缓敲下一行字:“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按理说这种时候语气该重一些,放点狠话让对面死心。不过许天殊想了想,何必浪费口舌,就这么发了出去。接着她把短信删掉,拉黑了这个号码。
扔开手机,她觉得胸口堵堵的,低头时胸闷的感觉更明显。她以为是情绪激动的缘故,又担心是身体出了问题,毕竟上回体检结果不太乐观。
为了换换心情,许天殊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运动。
小区内有健身房和泳池,但许天殊嫌设备不好,加上被销售忽悠,办了附近商场健身房的年卡。最近身体老是出问题,她觉得该把锻炼重新安排进日程了。
上午健完身,顺道去逛了生鲜超市。买的东西倒是不少,可临了发现东西太沉,压根没力气拎回去。许天殊只好在路边叫了辆网约车,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司机却要从两公里之外来接她。
她等得不耐烦,取消了订单,决定慢慢走回去。边走变想,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以自己现在的收入,也不是供不起车,只是觉得把钱花在这上面有些不值。她出国留学一年多,前后花费了大几十万。虽然父母没在钱上和她计较,但她心里清楚,家里不过是普通工薪阶层,她花的都是父母省下来的,更何况当初为了凑资金,还把外婆留下的房给卖了。
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总想着要尽快回报。当初也是看在待遇的份上,才入职了现在的公司。
可工作后,每次给父母转钱,无一例外都会被退回来,许爸爸说:“我们钱够花,倒是你自己要过得好一点。有多余的资金,可以学学理财”。
世人对幸运的定义接近统一,却无法详尽不幸的面貌。许天殊不知道自己属于幸运还是不幸,她活在一个巨大的矛盾体里,时而自卑多疑,小心谨慎;时而又勇敢坚韧,阳光上进。当然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努力展示出自己乐观积极的一面。
*
周一下午三点,跃升计划的内训启动会在总部创智楼举行。
开场前十五分钟,许天殊从数芒大厦赶过去。座位是HR按照小组分的,每桌由匹配好的导师和学员组成,方便交流讨论。
桌上放着名牌,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岑奕岩的摆在一起,许天殊心跳莫名加速,脸颊热得有些发烫。她拉开椅子坐下,眼神时不时地飘到侧前方的座椅上。
心里默默思考着等会他来了,怎么表现更自然。
直到启动会正式开始,岑奕岩的位置依旧空着。原本他就只带了一位学员,现在自己也不出现,只留许天殊一个人占了张小圆桌,十分扎眼。
培训部总监和高层代表相继发言,到互动环节,HR准备了破冰游戏。
其他组都聊得热络,许天殊因缺少同伴而落单,HR历茵似乎知道岑奕岩不会来,贴心地过来找她聊天,小声道:“岩总是被我们老板强行塞进导师名单里的,好像最近比较忙。你选了他,要做好被‘冷待’的准备哦。”
许天殊笑了笑,心想那也挺好。
历茵把导师伴手礼交给许天殊,请她顺道带给岑奕岩。
这可一点都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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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许天殊嘴上说着没问题,接过东西时有些忐忑。
结束后她一手抱起自己的培训资料,一手拎着伴手礼——似乎是套定制的咖啡礼盒,掂起来沉甸甸的。今天不巧,她穿了双瘦款的运动鞋,走到橙湾大厦一楼时,已经能感觉到脚趾关节处被挤得隐隐作痛。
她在前台停下,掏出手机给岑奕岩发消息:“岩总好,培训部有份给你的伴手礼,你看是我送过去,还是你下来取?”
他几乎是秒回,却只有一个字:“嗯”。
???
许天殊看着聊天框,气到发笑,无奈回了个:“那我送过去吧”。
岑奕岩不在办公室,门是敞开的。外面办公大厅的工位一大半都空着,看样子是集体开会去了。
许天殊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踏了进去。
他办公室不大,但陈设也不多,因而显得空旷。办公桌正对着门,桌上架着两横一竖三台显示器,排列得像一座小型指挥台。
许天殊把东西搁在桌上,视线不由自主的扫过桌面——键盘干净没有油光,边缘带着点长期敲打后的磨损痕迹。旁边叠放了几本书,上面有个公司的周边月历,此外,桌上还有个鼠标和黑色陶瓷杯。
显示器边缘贴了几张黄色便签,写着日期和让人看不懂的字符,字迹冷峻凌乱。
整个桌面给人一种极简风,突兀的是,角落有个白色咖啡杯,不知道是忘了收拾还是有意放在那——杯盖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许天殊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凑过去看杯身——目光被“抹茶拿铁”四个字钉住,她霎时愣住,呆立在原地。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会在岑奕岩的办公室,观察起他的生活痕迹。
更想不到的是,这片空旷冷硬的屋子里,唯一柔软的颜色竟自于她恶搞的那杯咖啡——白色杯身上用油性记号笔写着她的姓氏:许。
“咚咚”两声响起,许天殊心头一震,转过头,岑奕岩挺直地站在门边,肩膀微绷——他刚开完会,似乎发了通火,眉眼间残存着尚未散尽的戾气。
“你怎么在这?”
许天殊一怔,眼神飘了飘,像是被人当场抓住了小动作。她指着桌上的礼盒说:“导师伴手礼,HR让我顺路带过来”。
说完动作有些发虚,抱着资料的手臂忽然一松,两本册子掉落在脚边。
岑奕岩没说什么,先她一步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看也没看,直接放在了桌上。接着擦身绕过她,打开了电脑,把那份伴手礼挪开,径直在办公桌前坐下。
明明可以直接递给自己的,非要刻意摆架子放到一边。许天殊内心颇有微词,她迟疑着拿起手册,却没急着走。
空气忽然静得过分。
“你还有事?”他注意到她还站着。
许天殊下意识摇头:“没有,您忙”。
她快步走出去,背过身的一瞬间,嘴角忍不住地扬起。
“等等”,岑奕岩喊住她。
“怎么了?”
“麻烦带上门”。
许天殊嘴角的笑意凝住,她不情不愿地拉着门把手,犹豫了两秒,问到:“对了,刚才培训启动会上,HR建议我们每月和导师1V1深度交流一次,要做详细的成长计划表,这个月你有空吗?”
岑奕岩敲键盘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一字一顿地问:“什么叫‘1V1深度交流’?”
许天殊脸一下烧了起来,为脑中飞快闪过的不正经联想羞愧不已:“聊聊业务,梳理困惑之类的,你要是忙的话,我这边自己安排,反正也是走个形式而已……”
他看了眼月历,食指指尖在桌面敲了敲:“周三上午十点”。
“好…”
许天殊转身要走,听到他不轻不重地补了句:“下次这种事,发消息说一声就行”。
“行”。
18. 第 18 章
许天殊平时习惯了晚睡晚起,周三这天,七点不到就自然醒了。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确定睡意全无后,才起来洗漱。收拾完化好淡妆,计划今天穿灰色印花T恤和水洗浅蓝牛仔裤,可打开衣柜,她心血来潮改了主意。
在里面翻翻找找,最终挑了件修饰胸型的针织吊带,搭配烟灰色半身裙。外套则搭了件略微宽松的浅蓝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中间处,露出白皙的手腕,鞋子则是鬼冢虎的白色经典款。
出门前,许天殊在镜子前照了照,又拿出好久不用的卷发棒,不嫌麻烦得把发尾烫出微微炸开的弧度,最后拢了拢头发,挂着自信的笑迈步家门。
她先到数芒大厦,取了早餐外卖,一边打开电脑进后台看商单数据,一边吃早餐,中途回复了几条未读消息。
9点45分,手机提示音响了。胸口莫名一紧,她感觉浑身的血液正慢慢兴奋起来,立即抓了速记本和笔,脚步轻快地离开座位。
到电梯间,迎面碰到同事,她笑着说了声“早呀”。
“喲,你今儿来这么早”,韩竺雯眼睛一亮,再看到许天殊穿着小裙子,露出细长的四肢,整个人灵动清爽,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却莫名让人赏心悦目。
“我去开会呢”,许天殊扬了扬手中的本子,没和她多聊。
然而她的好心情,在到达桑奕岩办公室时戛然而止。
他又不在。
旁边开放办公区来的人不多,许天殊扫了一眼,看到比较熟悉的刘宇闻,上前问:“早上好,请问岩总来了吗?”
刘宇闻摘下耳机,看了眼办公室的方向:“没太注意,门开着应该就是没来。”
“好,谢谢。”
“你找他有事?”
“是,他让我十点过来。”
“那你坐着等会儿吧,那片空位可以随便坐。”
许天殊点点头,等了大概有五分钟,周围陆陆续续有同事来上班。大多她都不认识,但只要目光对上了,她都会礼貌说声“早”。程序员性格多半内向,只会用好奇的眼光看她一眼,不大接话。
随着人越来越多,许天殊只觉得坐如针毡。
她掏出手机给岑奕岩发消息:“岩总,我到你办公室了。”
又过了五分钟,无人回复。
许天殊尴尬地起身,打算离开。
这时刘宇闻过来了:“刚听小鸣说,岩总今天要送家人去南站,可能路上堵车了,你要不先回去,重新和他约个时间?”
“我正打算走,谢啦”,许天殊面色无常,实际心里尴尬死了,整个前端团队都知道她被放鸽子,很没面子。
手里的速记本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她来时心情有多雀跃与期待,走时就有多郁闷和失落。
穿梭在通勤的人群里,头发被冷风到脸上,许天殊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明明只是件小事,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何情绪上涌,难道因为那杯咖啡让她看到了复合的可能性,而此刻的冷遇,又证明她不过是自作多情?
她敢肯定,那杯“抹茶拿铁”是岑奕岩特地留下的,对了,还有他的车牌号,以及那句“我对插足别人的感情不感兴趣”……这些难道不是证明他还在意自己?
初秋上午的风是凉的,吹到腿脖子上,让她不自觉地一哆嗦。
许天殊低头,看着这一身精心挑选的穿搭,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还是喜欢他的。可是……脑中冷不防地冒出许妈妈四年前说的一句话——你非要和他在一起,就别做我的女儿了。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四年前,她已经做过选择了。
掐断了漫无边际的联想,许天殊还是忍不住回想刚才刘宇闻说的话——他去南站送家人,他家里人为什么来北京,难道是来看病,他父亲的情况更糟了?
带着一肚子心事,她回到工位,没精打采地处理工作。
到中午,打开微信,才看到岑奕岩回了消息,一条三秒的语音:“我堵在西直门了,改天吧”。
语速很快,背景有些杂音,像是边开车边说的。
许天殊关了手机,没有回复。
***
中秋节这天,许天殊去笑吧俱乐部录制“边角笑料”的素材。
首期节目发出后,数据表现差强人意,新号起步阶段,除了要推广投流,探索新的内容形式,迎合市场口味也很重要。既然接手了,就得把它做好。
许天殊觉得内容策划还有改进空间,和廖人通商量后,决定收集一部分演出现场的音频用作剪辑资料。线下演出,嘉宾临场反应更自然,台下观众敢于互动,效果比单机口播更好,没准儿能捕捉到爆款金句,成为下期节目的引题。
“笑吧”中秋专场的票卖得很不错,BOBO酒吧的演出大厅坐满了人。
许天殊在舞台不起眼的角落找了张桌子做临时工作台,放收音设备。廖人通给她给安排的执行助理叫龚韧,外号小龚,协助她录制。
中途,许天殊去了个厕所。碰到在后台候场的阿然,两人聊起来,阿然说今天要讲新段子,摸不清观众反应会怎样,有点紧张。
许天殊给她打气,说自己也在台下听,给她当托,保证不让场子冷下来。
被她这么一鼓励,阿然心情放松了许多。果然上台后,演出效果拉满,末了,阿然照旧要向观众提一嘴自己的红娘身份,一半是塑造人设加深观众印象,一半是为了宣传鹊桥网。
结束后,还有较真的观众找过来,要加入鹊桥会员,指定让阿然当自己的“缘分管家”。许天殊看着她这波操作,心想能把主业和副业联动起来,资源互通,简直一举两得,不禁有些佩服阿然。
下午场的演出结束,几个演员打算去旁边的新疆菜馆子聚餐,毕竟是中秋节,大家聚一聚图个热闹。阿然把许天殊和小龚也喊上了,许天殊无奈拒绝:“我得去趟宜家挑个桌子”。
副业任务越来越重,许天殊不好把播客的活带到公司去做,只能增加在家的工作时长。
房东给她卧室配的书桌不大,是张不带抽屉的拼接刨花板,不到一米宽。只放化妆镜、护肤收纳盒等小物件,桌面就显得局促了。
许天殊想置个新桌子,和化妆桌区别开,专门用来办公。在网上看了一圈,她种草了宜家的两款桌子,打算去线下试试效果。正好BOBO酒吧离四元桥近,收工后,许天殊打车直奔宜家。
一来,先上三楼餐厅吃晚饭,她端着托盘找了靠窗的位置,看着玻璃上映出一贯暖色调的光,身后是稀稀落落的用餐人群,许天殊竟有点想家了。
她坐下,把自己点的三文鱼冷盘和果汁摆好盘,拍了张照发到家庭群里。爸妈没有回复,可能也在吃饭,没看手机。
吃过饭,一个人慢悠悠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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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具陈列区闲逛。可能是饭后血糖上来了,也可能是节日情绪作祟,看到被布置得温馨整洁的样板间,她莫名生出“想有个自己的家”的念头。
看到柔软的地毯,许天殊想光脚踩在上面肯定舒服;看到落地灯,她又觉得现在卧室正缺一个夜灯;连最基础的米白色抽屉柜都让她心动,想入手用来收纳内衣T恤……
然而一想到将来搬家的种种麻烦,许天殊立即遏制住了自己的购物冲动,最终只入了一款白色升降桌。考虑到东西太沉,她在线上下单预约了送货上门。
下楼转到仓储区时,许妈妈打来视频。
许天殊戴上耳机,接通:“妈,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晚上和你二叔三姑他们聚餐,刚回来。你吃得太简单了,一个人过节?没和朋友聚聚?”
“我来宜家买东西,顺便在这吃饭了”,许天殊把镜头翻转,前面是货架区,有几个女孩站在通道处拍照,她们染着抢眼的发色,穿搭也极有个性。
一阵清脆的说笑声传来,把沉寂的空气搅动起来。许天殊和妈妈闲聊着,时不时地看向那几个女孩,心情受到那股青春的气息感染,跟着生出一点雀跃。
许妈妈问:“国庆怎么安排,回家吗?”
“这次不回了,你和爸假期打算做什么,要不要来北京玩一趟?”
“不去了,十一人多,去哪都不方便,等你以后买房成家了,有了落脚点我们再去”。
买房……压力好大的两个字。
挂了视频,许天殊在路边等出租车,刚才那几个女孩也出来了,沿途在找共享单车。
“前面还有两辆”,顶着橘色卷发的女孩一手挎着刚买的小物件,一手举着甜筒,浑身透着一股鲜活劲儿。
许天殊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过去,她摸了摸自己的发尾,一沉不变的黑。想起高考结束那年,她心血来潮想把头发染冷棕色,但那念头还没成形,就被妈妈的“不稳妥”、“别太显眼”等言辞给压了回去。
*
节后回来上班,跃升计划的培训课程上线了,每周集中授课一次。如果和工作有冲突,可以选择线上旁听。
这周是职场素养模块的课程,许天殊觉得可以划水,和HR打了招呼上网课。
下午,她戴着耳机一边听课,一边统计商单的执行情况,正要把内容投放的整体表现截图反馈给品牌方,岑奕岩忽然发来消息,把和【RY品牌投放】x壹拍执行群的对话框给挤了下去。
许天殊手一快,把截图发给了岑奕岩。
待她反应过来,赶紧撤回了消息。
岑奕岩说:“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晚上七点到八点,我这两个时间段有空,你选一个。”
一个是午休的点,一个是下班的点,都是边角料时间。他还真是个大忙人,既然这么勉强,大可不必费周折。许天殊回:“不用了,您忙您的,表我看着填就成”。
岑奕岩不置可否,几分钟后,发来一则会议通知,是产品牵头组织的业务需求评审会。
许天殊心想发错人了吧,回了个问号。
岑奕岩说:“有空来旁听”。
周四下午两点到五点,3个小时的会?许天殊拒绝:“我约了代理商做调研,没空。”
岑奕岩没再说话。
许天殊关了对话框,继续截图发到品牌投放群里。
19. 第 19 章
晚上七点,许天殊收拾东西和韩竺雯一起下班。
聊起季度考核,韩竺雯悄悄告诉她,蔡郁文拿了E,有额外奖金与年底调薪的资格。
“为什么?”许天殊不解,她自认对待工作的认真度在组内无人能及,结果只拿了个M,连+都没有。
“应该是创作者分级那项目吧,据说完成度高,在用户那边口碑很好。本来不是你的么,可惜了。”
扎心了。选择大于努力。
许天殊一怔,说了句“是吗”,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
两人在地铁口分别,许天殊扫了辆共享单车,打算骑回去。踩上踏板不久,手机开始震动,她蹬到路边停下,从包里翻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脸色微变,犹豫片刻后,滑动接听:“喂?”
“周四的会,你有空去听一下。即使是运营,也该学一学怎么提需求,以后保不齐要往产品方向转。”
话里话外都是说教的意味,颇为刺耳。
许天殊轻笑一声,语气藏着明显的不悦:“不是我不想去,日程冲突了。要不您把会议改个时间?”
牵涉几个部门的会,说改就改?岑奕岩才不会折腾。当然,他也知道她是故意这么一说。
“我先忙去了,回聊”,许天殊不给他回话的机会,手机被重新塞进包里。
路上行人少,街道安静,偶尔有车辆经过,发出几阵低沉的引擎声。她紧攥着车把手,蹬车的动作慢了几拍,脑子忽然变得乱糟糟的。
到家时,许天殊看到岑奕岩给她发了消息,内容莫名其妙:“我是你什么人,跟我闹脾气?”
闹脾气,很明显吗?
回想自己刚才的语气和态度,只能说不太恭敬,但完全没到发脾气的程度。
许天殊洗了澡,用上了新买的升降桌,敲完下期节目的文稿后,眼看过了十一点,才拿起手机不卑不亢地回道:“没有,您误会了。”
到了周四,她还是去参加了需求评审会,从实用性的角度考虑,旁听确实能加深对业务的理解,突破当前的能力局限。
去之前,她给岑奕岩发消息:“岩总,我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了,还能去旁听会议吗?”
他回了个“1”。
许天殊到会议室时,产品和技术组已经有几个同事在场了,看到她一运营人员进来,第一时间怀疑她走错了。
“同学,这间会议室被我们订了”。
“是的,我来旁听”。
开会这事说不上有多机密,但互联网人对信息流动天然敏感,尤其是牵涉项目排期、资源分配的评审会,默认只限相关同事参与。
那位男同事眼神疑惑又警惕,朝她看了几秒,前端组有位女同事见状,主动帮许天殊解释:“是岩总带的培训生,来旁听学习。”
气氛微顿了一拍,产品同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点点头,语气平和了几分:“噢,那坐后排吧。”
“谢谢”,许天殊抱着电脑穿过会议桌,找了处不显眼的靠墙位置坐下。
刚才帮着说话的女生是上次“拼车”坐她旁边的那位,许天殊认出来,路过时,朝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业务评审会涉及多个团队,原以为会枯燥冗长,许天殊特地带了电脑来,打算听听就好,没想到一脚踏进了博弈战场。
除了前端和产品,还有设计、后台几个团队的同事参与,十多个人坐满了长桌,轮番发言,来回拉锯,莫名有种压迫感。产品团队坚持要推新版首页,前端组分析了技术实现的复杂度和潜在风险,话里话外透露着“这活不好干”。
会议室里气氛紧绷,彼此都在说服对方,但谁也不让着谁。
许天殊大脑跟着运转起来,在笔记本上记了密密麻麻的术语,听不懂的,现场查起了资料。一直知道产品和运营是有壁的,现在坐进评审会里,才意识到这堵墙有多厚。
投影仪展示着产品经理做的视觉稿和用户动线图,她光是看着就觉得脑子打结。
当初实习时,她曾在产品和运营之间犹豫过,差一点就选了产品。现在想来,幸好没选。她的文科脑袋,做策划可以,画原型图绝对犯晕。
岑奕岩全程在现场,发言不多,但句句击中要点。
中途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目光扫过会议室,在后排的许天殊身上顿了顿。他眉心微微拧着,神色不变地回到座位——后半程话变少了,明显有些走神。
会议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产品团队似乎还要内部讨论,几人留在会议室没走,许天殊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
她刚走出会议室,就听见有人喊她:“许天殊,你过来一下”。
岑奕岩的声音很好认,低低的,语调没有起伏。许天殊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正站在门边,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垂在腿边,指尖轻敲着手机边缘,似乎是特地在等她。
“还有事?”她怔了怔,挪着步子过去。
岑奕岩没回话,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默认她会跟上。
又来到他的办公室,许天殊甫踏进门,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桌角——咖啡杯不见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胸口泛起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感,像被人踩了一脚。
岑奕岩从旁边移了把椅子,说了声“坐”,随后一掌将门推合上。
“听完有什么感受?”他边说边回到办公桌前,坐在许天殊对面。
许天殊强迫自己把目光聚焦到正前方,不去看多余的地方。几秒后,她吐出几个字:“有些地方不太懂”。
“正常”,岑奕岩说着打开电脑,在键盘敲了几个字,随后单手撑着下巴,目光专注看着屏幕,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停止了动作,抬眼看许天殊,问:“你希望我在什么方面能帮到你?”
额…许天殊愣了一下,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脑子飞快转动,回忆着HR在培训会上讲过的集团对储备人才的期待。
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主机运行声,屏幕的光打在岑奕岩的侧脸,映出线条分明的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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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和下颌,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考,又像在等待她的回答。
半天后,许天殊挤出了几句话:“具体的话…我比较想讨教一些能力提升方面的经验,比如如何培养自己不具备的能力,是强迫学习还是激发兴趣…”
“别勉强”,岑奕岩打断,又重复了一遍:“不擅长的东西不要勉强”。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后续是想做业务还是升管理,明确好了方向吗?虽说这两者不冲突,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不能既要又要,否则鸡飞蛋打,什么也做不成。”
不知怎么地,许天殊在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像是故意在点她。她问:“您觉得那个更有前途,我比较务实,想趁着年轻多攒点养老金”。
“那你转行吧,运营的收入天花板也就到这了”,他看了她一眼,直白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许天殊抿嘴,故作认同:“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岑奕岩却不依不饶:“有想尝试的方向吗,转码、产品,还是换行业?”
许天殊摇头,不知是在敷衍他,还是真没想过。
岑奕岩盯了她两秒,忽然问:“你为什么找我,咱们业务不重合,我教不了你东西,也给不了有用的建议。”
许天殊能说是病急乱投医么,不能。
她搬出场面话,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真诚:“您工作能力强,处理事情很有一套。我希望能学点方法论,比如思考问题的角度、日常的决策逻辑和工作习惯这些,会挺获益的。”
太官方了,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岑奕岩没看她,忽然平静地扔出一句:“以前学的还不够么?”
话音落地,空气凝固成了冰。
许天殊愣了半晌,才不急不缓地回到:“年代久远,我记不太清了。说回现在,咱们确实不在一条业务线上,但现在是信息茧房时代,如果只在自己的领域内打转,容易陷进舒适区,把路走窄了。”
岑奕岩心想,舒适区怎么了,偏要折腾才叫有作为?但他嘴上却没说什么——对旁人的选择,他从不评价也不干涉。
“刚刚全程旁听下来,有什么收获,从业务逻辑的角度output一份反馈吧。下次交流暂定十月中旬,有问题吗?”
他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许天殊不置可否,正思考着,门被人敲了两下,是保洁大叔例行来清收垃圾桶。
“没问题”,她起身,把座椅推回原位,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细响。岑奕岩微皱了下眉头,没有多余的反应。他自顾自地看向电脑,不再说什么。
许天殊侧身给保洁大叔让路,视线不经意地扫到电脑显示屏,看到搜索框里一行刺眼的字:“适合给刚上大学的女生送的生日礼物”。
所以刚才他把自己晾了一会,就是在网上搜这个?莫名想起上回创作者大会,岑奕岩和韩栎在酒店门口聊天的情形。
确实,他身边从不缺异性,只是没想到会找年纪这么小的。
心口像是又被人踩了一脚。
20. 第 20 章
国庆小长假的第一天,景区商场人满为患,朋友圈热闹非凡,医院居然也排起了长队。
许天殊做完检查,拿到结果,已经到下午了。
进诊室,盯着显示屏的大夫神色不太对:“边缘毛刺、轻度强化……从影像特征来看,有一定的恶性可能性。”
“恶性?”许天殊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瞬间冻住。
大夫继续说:“只是有可能,不能断定。想求个安心的话,建议做PET-CT或穿刺活检,越早明确越好……”
许天殊只想越快确认越好,声音急促道:“好,现在能做吗?”
大夫看了眼时间,皱眉:“时间有点晚了,今天来不及安排。这样,我帮你预约明天上午的穿刺活检,得两三天才能出结果,你下载一个我们医院的APP,回去可以在手机上看报告进度。”
“好,谢谢您”。
许天殊脚步虚浮地走出医院,没有打车,也不想搭公交,手机不断弹出恼人的群消息,她关机塞进了包里。一个人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回去。
沿街的路灯杆上挂着鲜艳的红旗,道路两侧的银杏树微微泛黄,初秋的风灌入衣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脑子里只是反复回响着两个字——“恶性”。
回到出租屋,家里没人,白栎今天值班去了。布丁趴在窗台,许天殊上前把它抱进怀里。猫猫柔软温暖的肉身让她找回了一点真实的触感。
入秋后白天变短,才下午五点多,天色就暗沉沉的,日落时的蓝色时刻有种独特的静谧感,许天殊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开灯,一点点感受着天色由明变暗。
医生只是说可能,看他的态度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只是让做个检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做着最坏的打算。
门铃忽然响起。
许天殊从沉溺中缓慢回神,布丁也抬起头,耳朵一动,望向门口的方向。她放下猫,迟缓地起身开灯,眼睛轻微刺痛了一下。
敲门声再次响起,有些急促,她不耐烦地拉开门,却见满身风尘的岑奕岩站在楼道里。
他穿了件深色轻量夹克,拉链敞开着,发梢和外套上沾着凉意,整个人神色紧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怎么是你?”许天殊往后退了一步,动作稍显拘束和防备。
岑奕岩飞快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低声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许天殊眼睫微颤地看向他,眼底泛起了一点光,但很快被压住:“我关机了,有事吗?”
岑奕岩盯着她看了半晌,瞥见地板上躺着一只橘猫,正瞪着两只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看过来。
他面色松动:“没事,走了。”
许天殊看着那道背影,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忽然开口叫住他:“岑奕岩”。
他站住,回头看她:“怎么了”。
你明天有空吗?
这话许天殊终究没有问出口,她克制住发热的眼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假期愉快”。
岑奕岩深深看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下次别随便关机”。
*
夜色深蓝,小区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岑奕岩下楼后,在单元楼外迟迟没走。
他指间夹着一根快燃尽的烟。烟头忽明忽暗,映着他低垂的眉眼,满腹的心事。隐隐察觉到许天殊今天状态不对,他后悔刚才没有多问一嘴,又庆幸没有多问。
为了她从栾城赶回北京,已经够离谱的了,难道真要多管闲事到关心她的生活?没准儿在和男朋友闹脾气呢,他贴上去算什么?
和熊邺打过交道后,岑奕岩发现这人真墨迹。该赔多少,报个数不就完了,非得来回试探,拐着弯地问自己愿意出多少,少了嫌低,多了又不好意思。许天殊选他,纯粹是瞎了眼。
他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想去豆瓣看她的动态,却想起来那玩意儿已经被卸载了。
楼道的灯忽然亮起,岑奕岩抬了一下眼,看到有人牵了条比格犬下楼。对方低头逗着狗,比格犬活泼地摇着尾巴,鼻子四处嗅着,正要朝这边凑过来时,他捻灭了烟头,抬脚走开。
许天殊回到屋里打开手机,看到廖人通给她发了无数个消息,难怪岑奕岩会找过来。
“不是要来录节目吗?”
“人呢,睡过头了?”
“你没事吧,别吓我。”
“……”
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太多,索性就没有回复。反正岑奕岩会把自己在家的事告诉他,一切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这晚许天殊几乎没怎么睡,不是拿手机查询各种资料,就是思考如果真是恶性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她看了很多穿刺活检的操作说明,一想到要将细细的针扎入身体,内心就恐惧到颤抖,以至于不敢一个人去医院。
可没有确诊前,她不想把消息透露给朋友,想到有可能收获的同情和怜悯,她无法承受。本想找位陪诊师,但一连私信问了好几个,没有人回复,半夜大家都睡了。
第二天,许天殊鼓起勇气到一个人去医院。
过程比想象中简单。换上病号服,躺在检查床上,视线被消毒布单遮挡,只要看不见针头,心中的恐惧就减少了一大半。
“局部麻醉有点疼,稍微忍一下”,操作的大夫语气温和。
许天殊“嗯”了一声,不敢用力呼吸。
冰冷的麻醉针刺入皮肤,意外地不疼,只有轻微的酸胀和发麻,她松了口气,开始敢自由的呼吸。几分钟后,感受到胸前某块位置正在被一点一点触碰——不是想象中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被缓慢按压的钝感,反复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细细的逼入身体。
时间被拉长到没有尽头。她在屏息凝神中,身体绷紧到快要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说了句“好了”,她才猛舒了口气。
护士叮嘱按压五分钟观察出血。
许天殊坐起身,看着胸前的纱布,有些恍惚——打卡了一项新的人生体验。
越是到了这种时刻,她反而乐观起来。
病理诊断结果要两天才能拿到,正是去阿那亚的日子。
不管了,出游行程照旧安排。如果是坏结果,就拉上白栎和武艺萌陪她这个倒霉鬼一起痛哭;如果虚惊一场,那就值得庆祝了,她要在沙滩上跳舞,要喝酒到宿醉…
***
到了四号这天,许天殊醒得很早,拉开窗户对着清晨的空气放空了一会,草草洗漱好,继续回到屋里呆坐。
白栎起床洗漱时,敲了敲她的门,提醒道:“天殊,你起了没,咱们半个小时后出发”。
许天殊应了一声,才不紧不慢地把充电宝、墨镜、耳机收进包里。
白栎头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她换好衣服,检查了一遍自动喂食器的定时设置,又给饮水机加满了水,蹲在客厅地上交代布丁要乖乖的。眼看快到出发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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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天殊还没出卧室门,忍不住敲门催:“天殊,咱们该走了”。
许天殊的卧室门虚掩着没关,白栎推开,见她正拿着帽子,对着镜子戴上,边照镜子边问:“天气晒不晒,要不要带帽子?”
“你才开始收拾啊?”白栎难得从她身上这股松弛劲,可马上得赶去火车站,松得有点不合时宜。
许天殊放下帽子,随手抓起包:“我好了啊,随时可以走”。
“行,你快去换鞋子”,白栎来不及多想,催着许天殊动起来,自己也回屋拿包。
她们和武艺萌约在北京站汇合。想到许天殊订的民宿出片效果很好,白栎有些兴奋,一路都在红薯上刷攻略。看到好看的忍不住分享给许天殊,可不管聊到什么,她的反应都是淡淡的。
白栎觉得不对劲:“天殊,你是不是没睡好?”
“啊,有点吧”,许天殊这几天躺在床上的时间很多,却没几个小时是真正睡着的。
“那你趁着现在眯一会儿”,白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但她有些心虚,不敢直接问,转头给武艺萌发了消息。
“天殊好像状态不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武艺萌回:“不清楚呢,我这几天没和她联系。”
白栎弱弱地说:“不会是知道我给熊邺践行的事,不开心吧。”
“熊邺不说,天殊应该不会知道吧。况且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生气。顶多埋怨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白栎放下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许天殊,可一转头,看到她眉心轻蹙,眼下浮着一圈浅浅的青,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没由来的心虚,明明知道许天殊和熊邺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而自己不过是和熊邺吃了个饭而已,于情于理没有一丝说不过去的地方。
说起来熊邺去广州之前,居然会主动约自己吃饭,这是白栎没想到的事。和异性单独约饭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只是熊邺和天殊才刚把话说开不久,这么快就来接近自己,不得不让人有几分警惕。
白栎身边朋友不多,异性朋友就更稀少了。对于感情,她一直抱着随缘的态度,可随着年龄增加,同龄人成家生子的越来越多,她偶尔也会着急。倒不是急着结婚,而是担心市场上单身男性越来越少,万一哪天真想谈恋爱了,恐怕连个正常男人都难找到。
对爱情,她还是有几分向往的。
熊邺条件确实不错,而且他在研究院工作,圈子里肯定还有很多单身男士,没准能通过他认识更多异性?这样一想,白栎心里舒坦多了。借着践行的名义,大大方方的和熊邺吃了顿晚餐。
那天,他全程没有提到许天殊,聊的不过是些兴趣爱好之类的泛泛话题。不功利油腻,又懂生活,还温和谦卑的男人真的很少,至少在北京不多。白栎对熊邺,一直是好感居多。那顿饭吃下来,内心又默默给他加了几分。
其实当初见到熊邺的第一眼,白栎就觉得他不是许天殊会喜欢的款。
他和岑奕岩,完全是两种类型,一个温和淡薄,不争不抢;一个清醒克制,上进心强。而一向自律冷静、极少示弱的许天殊,骨子里还是“慕强”的,从这个角度看,熊邺并不适合她。
这么一想,白栎心里的负担又轻了不少。
本来因为自己有私心,她不太好意思把这事告诉给许天殊,现在又觉得没什么好顾忌的,只等遇到合适的机会,一定主动坦白。
21. 第 21 章
到了火车站,两人顺利和武艺萌汇合。看见许天殊顶着一张疲惫的脸,武艺萌终究还是没忍住,试着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老感觉有心事呢?”
许天殊长长叹了口气,下意识滑动手机,见没有新提示,才抬头道:“先上车吧,晚点再和你们说。”
见她语气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武艺萌便没再追问。可心里却忍不住猜测起来。难道是感情的事?白栎过生日那晚她就挺丧的。
三人的座位在同一节车厢,武艺萌和许天殊坐在一块,白栎在她们后面一排。上车后,大家各玩各的手机,许天殊盯着医院的app,时刻刷新着通知页面,武艺萌则捧着手机飞快地打字,不知在和谁聊天。
中途,许天殊看着窗外愣神,武艺萌忽然把手机屏幕移过来,捅了她一下:“这男生长得怎么样?”
许天殊偏头,盯着照片里的男人看了几秒。人是挺帅的,就是穿搭略浮夸——Gucci的T恤,Fendi的腰带,鞋子是迪奥和AJ1的联名款,手腕露出橄榄绿的表盘,貌似是AP的皇家橡树系列。
从头到脚都写着我很富,金钱的味道快溢出屏幕了。
许天殊轻笑一声:“这谁啊,你男朋友?”
“我发小,一条胡同里长大的。”
许天殊看了一眼看照片,又看了眼武艺萌,故意说:“不能吧,人家看起来像富得没边的大款,你呢?”
“忽略这些大logo,纯是当年装x拍的,现在人家收敛多了。你看看身高外貌怎么样,喜欢吗?”
“给我介绍?”许天殊惊讶,随即连连摆手:“劳你费心,不用不用。”
武艺萌收起了手机,纳闷:“不是感情的事?那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群里消息不回,脸上也写满了心事。”
许天殊又叹了口气,敞开说道:“上回公司体检,有个指标出了问题。前两天去检查,大夫说情况不对,让我做活检,现在结果没出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心思和你们闲聊。”
“我去,这么大的事,你不早点说,具体什么情况”。
许天殊细细把事情原委给武艺萌讲了。中途,后排的白栎听到一两句,好奇扒着座椅过来问,许天殊只好又讲了一遍。
听完,两人神情紧张,许天殊最不愿看到的画面出现了——朋友因替她担心而无法轻松的享受旅程。
她反过来安慰道:“应该没什么事,我前段时间不是感冒了几天吗,很可能是炎症感染。再说了,我也没什么不适的症状,等会就能出结果,你们别瞎担心。”
许天殊说完,又刷新了一遍手机,看到个人中心页多了个红点,她快速点进去,病理报告出来了。
点开那一刻,她手抖了一下,武艺萌和白栎见状都围过来,一起看着屏幕。慢慢往下,翻到病理诊断那行,结果很清晰:“慢性炎性病变伴肉芽组织形成,未见明确恶性肿瘤细胞。”
“所以……没事?”武艺萌阅读速度快,先她们一步开口。
“肉芽组织是什么?至少不是癌”,白栎边说边回到自己座位,拿手机查了起来。
许天殊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了几十个小时的胸腔,终于变得无比轻盈:“没事了,大夫也说过这种可能性,我改天再去趟医院找他看看。”
“是的,问题不大”,白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武艺萌跟着轻叹了声:“害,没事就好。不过你以后真得注意点了,上回晕倒就没当回事,以后还是少加点班。”
“知道啦”,许天殊开玩笑似地问:“那个大款的照片再拿来给我看看。”
武艺萌兴奋掏出手机:“看上了?马上安排你们见面”。
“他多大?”
“和咱们一般大,二十六七吧。”
许天殊“啧”了一声:“年纪有点大”。
武艺萌斜眼看她:“好样的,你还搞上年龄歧视了?”
“不都说男人过了25就是60吗?为了幸福考虑,我得找个年轻点的。”
“难怪你当初要分手。和岑奕岩分手那年他不正好25。男人体格最好的那几年都给了你,你倒是吃干抹净跑了,给人家差点整抑郁了。”
许天殊愣住,想了想:“抑郁?不会吧,顶多会难过,但也难过不了多久。他这种人是不会让情绪影响到生活的。”
武艺萌翻着手机通讯录,心不在焉地说:“可能吧。记得你回家前,收拾了一堆东西让我还给他么,当时是他朋友开车来取的,挺爱唠嗑的一人,拉着我说了半天。”
“说了什么?”
“记不太清,反正就是抱怨。说岑状态不好,都怪你不懂珍惜,简直是…”武艺萌说到这停下,开始忍不住笑。
“是什么?”
“王八蛋!”
“还行,不脏。我以为骂我傻x呢”,许天殊半气半笑。自从恶性警报解除后,她心情豁然开朗,说什么都开心。
不过说起岑奕岩会抑郁这事,许天殊是不信的。不是说他冷血,而是失恋这种小事,在他的人生经历里,似乎算不了什么。
***
那是交往第二年,许天殊大三,打算投一份报社的日常实习。人生的第一份简历,因经历浅薄,内容毫无意外的干瘪。
岑奕岩拿到一看,立刻泼冷水:“你歇着吧,这么敷衍的简历绝对被刷。”
“实在没什么可写的嘛”,许天殊理直气壮,“我就不信大家都有很丰富的经验。”
岑奕岩没多说,半个小时后,一份改头换面的新简历传了过来:“提炼你在校经历中和职位相关的内容,展开写,写得细致一点。就算内容浮于表面,至少要填充得丰富些。还有排版这么简陋,怎么能让对方看到你在用心求职?”
靠这份“干货”满满的简历,以及苦练多次的面试,许天殊顺利拿到了第一份实习。男朋友强大得令人安心,她除了老老实实听取建议,再不多嘴反驳。
后来某天,他们在咖啡馆约会。许天殊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做事总是很稳?”
岑奕岩坐在她对面,抬头看她:“如果定义稳呢?”
“就是稳扎稳打的,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很有计划性,有条理……”许天殊一连说了很多词,眼里流出几分崇拜。
按理说,岑奕岩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嘚瑟的,然而他只是淡淡回了句:“因为没人能替我收拾摊子”。
许天殊没太听懂,傻傻地问:“你犯事了?”
岑奕岩笑了一下,摇头。
“那是为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垂眸盯着桌上的小陶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干薰衣草,仿佛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斟酌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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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后,他终于开口:“8岁那年,我爸被借调到乡镇扶持基层工作。他去的那个村离我爷爷奶奶家不远,就把我和我妈也带了过去,我们在乡下住了一年。你不是说我那张童年照的表情有意思么,就是那会儿在老家院子里拍的。”
许天殊想起来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偏偏最后一个月,出了意外,他当值的时候突发脑梗。不巧那天下着雨,村里的路不好走,费了一番劲才被送到医院”,他声音低而淡,语调不带感情色彩,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许天殊提了口气,听到岑奕岩说“没死,捡回了一条命”时,又松了下来。
他语气依旧平淡:“右脑受损,左侧肢体偏瘫,日常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我爷爷奶奶把他接回了老家。第二年,我妈就提了离婚,要把我带走。我爸大半侧身体动不了,但意识一直是清醒的,他同意了。很快我妈就再婚,后面我多了个妹妹。”
许天殊心一沉,面色僵硬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要是不稳,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和你一起悠闲地喝咖啡吗?”
在决定将复杂的家事公开前,岑奕岩已经预设了最坏的结果。疏远、逃避、分手……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没关系,她做出什么选择,他都坦然接受。
许天殊缓了缓,良久才怯怯地问道:“那叔叔,现在是爷爷奶奶在照顾?”
她没说“你爸爸”而是称“叔叔”,这亲近的叫法让岑奕岩略微意外:“对,他这两年恢复了不少,生活算是能半自理了,现在和我爷爷奶奶住在乡下。”
许天殊面色松缓了些:“所以如果以后结婚了,应该不用我去照顾他吧?”
冷不防地听到这话,岑奕岩莫名想笑:“你想得够远的”。
许天殊耳根一下子红了,她端起面前的拿铁,低头抿了几口。
岑奕岩没说话,眼里噙着笑意,盯着她看了很久,解释道:“他在任上出的事,算是工伤,可以申请供养安置。我爷爷奶奶因为舍不得,就把他留在身边照顾。他们离婚后,我是跟着我妈的,都说以后不用我管,但真有个什么事,我不会不管的。我不能保证这不会影响到未来的生活质量,只能说,如果咱们继续走下去,绝对不会让你受到这方面的困扰。当然,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口头承诺,信不信由你。”
“你也扯得够远的”,许天殊低声咕哝了句,把马克杯里的咖啡一口气喝完了。
那天晚上,许天殊没有回宿舍。自从知道了岑奕岩的秘密,她不仅不觉得沉重,反而更深地陷进去了。哪怕当时的他,事业没有显著起色,给的承诺暂时也无法落地,可她就是一腔热血地信了。
现在看来,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本质上就是恋爱脑。
事实证明,岑奕岩确实有把事情处理好的能力。可惜她的恋爱脑没扛过现实——父母一句句的理性分析犹在耳边。她不是没挣扎过,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回头想想,现在的局面是自己求仁得仁的结果。
想复合,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何况他身边有了新人,许天殊为之前的试探感到后悔。还是专心搞事业吧,谈恋爱解决不了焦虑,但是钱可以。
许天殊给廖人通回了消息,没提具体的原因,只是道了歉,和他重新了录制时间。廖人通没说什么,估计这几天演出忙,顾不过来。
22. 第 22 章
在阿那亚的第一天,阳光很好,旁晚时分出现了橘色天空。许天殊坐在海边台阶上看日落,被白栎抓拍了几张照片,她心情大好,立刻挑了一组发朋友圈。
照片刚发出去,她刷新着动态,看到熊邺一分钟前也发了朋友圈。
文案很简单:感谢师哥和嫂子的招待。配的图片是饭桌上的菜肴,还有他和师哥的合照。
从不更新动态的人,居然发了朋友圈,还晒出自己的照片,蛮让人意外的。
一般情况下,只要是眼熟的朋友分享生活照,许天殊都会习惯性地点个赞。比起广告、装x、挂人等乱七八糟的内容刷屏,她更愿意看到这类活人感的分享。这次她也没多想,随手点了个赞。
朋友圈发出去不久,互动的小红点提示不断增加。吃过晚饭回民宿,再次打开手机时,许天殊看到堂妹许天缊发来消息:“天殊,你出去旅行啦?”
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的,见她没回,许天缊又发来一条:“最近还在北京工作吗?”
她和许天缊平时几乎不联系,这回突然发消息,一定是有什么事。许天殊迟疑着说到:在呢,我假期和朋友来北戴河玩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候一句“最近怎么样”,没等她打完字,许天缊回了过来:“方便说话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武艺萌在露台抽烟,白栎去了卫生间洗澡,许天殊见周围没人,找到耳机,回了个“方便”。
她已经准备好了接电话,许天缊却迟迟没打过来,等了有五分钟,语音提示终于响了。
许天殊先开口:“喂,小缊?”
“是我,我在医院呢,刚把肉肉哄睡着。他这几天发高烧,一直住院。”
肉肉?许天殊立即反应过来,是她的小孩。听许天缊的语气很焦灼,可是告诉自己这个做什么,难道很严重,要转院来北京看病?
许天殊没法感同身受,只能关心地问:“很严重吗,大夫怎么说?”
“中度肺炎感染,得住院一周。”
这是严重的意思吗,许天殊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见许天缊支支吾吾着开口了:“那个你手头宽裕吗,能不能…”
许天殊恍然大悟,万万没想到会许天缊会开口朝自己借钱。没等对面继续往下说,她径直问道:“你要多少?”
“我这还有一些,就是怕后面不够……先给我转两万行吗?”
许天殊给她转了两万,又单独转了两千到许天缊的支付宝上,说是小姨给肉肉的。
许天缊生孩子的时候,没有知会许天殊,平时两人也极少联系,曾经还一度把彼此视为暗自较量的对手,现在遇到困难了,却忽然找过来。按理说,许天殊应该不高兴或者幸灾乐祸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默默转了账,没有打听多余的事。
许天缊看到收款提示,心中一热,主动说起了自己的近况。
原来她生完孩子后重返职场,工作一直力不从心,上个月被直属领导揪到错误给开除了。好在拿到了一笔赔偿金,本来打算指望赶紧找工作,能顺利过渡下去,结果找了一圈,都不太满意。
偏偏她老公还惦记上这笔赔偿金了——嫌现在开的车档次低,想换辆好点的。许天缊不同意,两人为此吵了很多天。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因为人家说“你现在住着我家的房子,贴点钱给我换辆车怎么了”。
最后他东凑西凑,按揭入了一辆保时捷Macan。本来交完税费保险,手里剩下的钱不多,没想到孩子在这个节骨眼生病了。聊到最后,许天缊再三表示,下个月等他老公发了工资,一定第一时间还许天殊的钱。并嘱咐道:“我失业的事,一直瞒着家里人,拜托你保密。”
太离谱了,有钱买豪车,没钱给孩子看病。许天殊很心疼自己的两千块,只能安慰自己,孩子是无辜的。
*
栾城离北京将近四百公里,坐动车需要两个小时,开车则要四个小时。这个假期,岑奕岩从栾城往返北京两趟。
第一趟他是开车回来的,刚到家,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着急忙慌地走了。嫌开车太慢,坐动车回了北京。隔天一早又坐动车回了栾城,在县城家里待了一天,给妹妹过了生日,又回乡下老家住了几天。
在老家的时候,岑奕岩尽量不打开电脑,减少看手机的频次。但架不住轮值群里时不时弹出消息,不盯着点还不行。爷爷岑承邦见他忙得出奇,这天逮着机会,把人喊到一边,语重心长地提醒:“工作再重要,也得悠着点。你爸就是前车之鉴。”
岑奕岩心想这是两码事,意外哪能避免得了呢,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故而语气轻松地调侃道:“爷爷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倒是您和奶奶,还舍不得那破菜园子呢?”
“种菜又不费体力,就当运动了,我身体倍儿硬朗”,岑承邦七十多了,年轻的时候当过村里的书记,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太好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臭小子,我用得着你操心。先顾好你自己的事。”
“我有什么事?”“
岑承邦的刀子嘴开炮了:“不说结婚,好歹得找个女朋友。下次还是一个人,你干脆别回来了,我这不欢迎光棍!”
为了让老头停止攻击,岑奕岩嘴上答应得好,转头压根没当回事。
这天晚上刷朋友圈,他看见许天殊给熊邺点了赞,而熊邺却没给许天殊点赞,不由得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分手了?但细想又不可能,以许天殊的性格,分手绝对会删好友。想到那天她手机关机,一个人闷在家里的萎靡状态。如果不是遇到感情问题,那就是遇到别的事了。
所以她和熊到底是什么关系?
岑奕岩一时疑惑了。他重新下回了豆瓣,点开许天殊的主页,看到“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的经历”,“身不由己”这些意味不明的话,不禁有些怀疑——当初突然提分手,也许不是她的本意。
如果是父母不同意,倒是说得通了。
岑奕岩给廖人通打电话,上来就问:“许天殊男朋友你见过吗?”
廖人通刚下台,状态亢奋,还沉浸在表演里,插科打诨道:“你说哪个?之前确实听说带了个男的来,最近换没换,我就不知道了。哎,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个月之前了,你到底要干嘛,不是对人家的事不感兴趣吗?”
“没事”,岑奕岩说着就要挂电话。
廖人通正经道:“她现在单身,上回阿然介绍她去相亲活动,人家没提自己有对象”。
电话已经挂了,也不知道岑听没听见。
廖人通打开微信,给他发消息:“7号有场主题脱口秀,你来不来玩?”
岑奕岩刚想说没空,看到廖人通又发来一条:“许天殊也在,她最近和我有合作来着,来录点素材”。
他回了一个字:“好”。
*
前几天手机关机,放了廖人通的鸽子,白白耽误了助理小龚的半天时间,许天殊挺不好意思的,这次来BOBO酒吧,她带了烘焙点心和咖啡,算是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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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赔礼道歉。
小龚今年大四,学的数字媒体技术,说是在笑吧实习,其实算是半入职了。
也不知道廖人通给他开了多少钱的工资,小伙子工作态度积极主动,总是笑脸迎人,一点被压榨剥削的样子都没有,和组内的实习生季雪、虞元垚完全两种状态。
“天殊姐,你太客气了。那天你没来,我想着反正设备也在,就自己录了。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你可以回去再听听。”
主动性这么强?许天殊很意外,夸道:“好啊,辛苦你了。看来以后我都不用来现场了,你录好回传素材给我就行。”
“那可不行,你得来现场替我镇场子。上次见我一个人在这,范范哥和阿然姐都问起来,说你怎么不在。当时我也没联系上你,不知道怎么回…”
小龚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没了。许天殊忙叫停:“行,那我去趟候场室,和他们打声招呼。”
她先去了厕所,出来时在过道碰上阿然,便和她聊了起来。
阿然先开口:“你最近忙不忙?下个月就光棍节了,还是一个人过?”
许天殊一听,就知道她又想拉郎配了。扫兴地叹了口气:“你倒是提醒我了,该死的双十一又来了,得加班卖货了。”
阿然才不信,质疑道:“你不是做运营吗,卖什么货”。
“我得说服网红直播带货啊,要不平台怎么赚钱。你有没有兴趣?不行,你才五万来粉,量级恐怕不够。”
“许天殊,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开玩笑,哪天想带货直接找我,帮你对接品质好的商家。”
“卖货不考虑,不过我倒是可以开直播聊情感话题”,阿然差点被许天殊带跑偏了,立刻反应过来,拉着她问道:“我手上有个客户,想找长择对象,27岁,A9家庭,做投资的,有兴趣吗?”
许天殊刚要回绝,抬头看到岑奕岩从拐角处出现,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舌头打了结,临时改口道:“好啊,我可以见见”。
岑奕岩老远就看见了她,路过时头微微一偏,顺势扫了过去,视线精准地落在许天殊脸上。她下意识抬眼,两人短暂而飞快地对视了一瞬,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那我约时间了,下周六你OK么?”阿然打开备忘录看资料。
许天殊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好”。
工作台在靠近退场出口的暗角里,被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衬托,看起来漆黑一片。许天殊回到这片黑暗里,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观众区。
今天的专场主题是“极简生活”,台上的演员说自己最近在断舍离:“有人断舍离是清理东西,我不仅丢东西,我还丢人。口误,删人,删除好友。比如说前任、八百年不联系的老同学,晒丑小孩的亲戚、发广告的前同事……”
聊到后面,演员问观众,有没有舍不得扔掉的东西,有位女生站起来说:“前任送的金子”。
演员反问:“挂个咸鱼很难吗?”
台下哄然一笑。
许天殊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东西留在岑奕岩那。当年只求尽快了断,没顾上太多。后来她整理物品,发现外婆送的水晶手串找不见了,思来想去,应该是放在岑奕岩那里了。
原本以为岑奕岩会像自己一样,把物品打包整理还回来,但他没有。
她还等了一阵子,后面淡忘了,也没想着找他要。别的东西倒无所谓,只是水晶手串是高三那年外婆送的,中间挂了颗金灿灿的转运珠,曾经带给她很多好运。
得把手串要回来,许天殊记着这事。
23. 第 23 章
演出结束时,许天殊让小龚收设备,自己则在观众席里找到了岑奕岩。
四周的观众陆续起身离场,岑奕岩稳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她等人变少了,才走过去,停在一米外叫他:“岩总?”
岑奕岩抬头看清是她,脸色毫无意外:“有事?”
许天殊犹豫了一下,说:“你记得我有条紫水晶手串吗,是不是在你那里?”
岑奕岩眉头微蹙,不解地问:“什么手串?”
看这表情,似乎早忘了。
“紫水晶手串,上面有颗金鼓珠。是放在信件收纳盒里的,里面有我收集的明信片、门票之类的杂物,还有个U盘和手串,你记得吗?比A4纸小点的棕色铁皮盒子……”
许天殊边说边比划着,动作略显焦急。岑奕岩笑了一声,觉得匪夷所思:“当时不找我要,现在才想起来。我要是给扔了,是不是还得赔你?”
“我就是问一嘴”,许天殊不抱希望了,找补了一句:“丢了也没事”。
她刚转身想走,看见岑奕岩站起来了,语气很平和:“我留着,你想要的话可以来我家找。”
去他家?自己找?他女朋友不介意吗,这不太好。许天殊下意识地想拒绝,说得很委婉:“现在不方便的话,等你有空了带给我也行。”
“我挺方便的,你不方便?”
“额…”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问:“你回橡湾吗,我可以捎上你。”
许天殊想了想,说:“等我几分钟行吗?”
“好”。
岑奕岩的车停在附近社区的收费停车位,走过去有段距离,他先去开了车,让许天殊收拾好来路边等他。
等车的时候,许天殊就开始纠结等会该坐哪。人家有女朋友了,坐副驾不太好,可是坐后排的话,又有点不尊重对方。远远看到岑奕岩把车开过来,车牌号晃了晃她的眼睛。
许天殊拉开后座的车门,身子还没完全进去,就听见岑奕岩说:“我不习惯给人当司机,你坐前面吧”。
她愣了一下,耳根发热,语调不高不低地回了个“好”。
副驾座椅的位置被人动过,许天殊一坐进去,就感觉到位置和前两回不一样。
靠背被调得后仰了些,座椅也向后滑了一截,腿部空间宽敞得让她无所适从,几乎可以半躺下了。可以想象,上一个坐在这里的人,姿态是多么的放松随意。
许天殊挨着座椅边缘坐下,身体僵直着,脸上写满了不自在。她侧身去拉安全带,却怎么拉都不够长——带子在她胸前绷得紧紧的,勒得人呼吸不畅,可她偏偏不想往后靠,像在和谁较劲。
拉了几次没扣上,仪表盘亮起红色的闪烁灯,滴滴滴的提醒让人心烦。
许天殊索性松手,接着重重往后一倒,重新抽出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了。
警报声终于停了,但她这连串的动作,发出一串格外刺耳的响动。
岑奕岩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拧着眉毛,耳根泛红。
他语气里掺了点笑:“你跟安全带较什么劲?”
许天殊没说话,眼睛盯着前方那辆慢吞吞的白色SUV,车窗映着她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等红灯的间隙,车子停了下来,四周陷入短暂的静默。
天色昏暗,车道两侧的霓虹灯亮起,落在前挡风玻璃上,洇出一圈柔光。
岑奕岩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搁在大腿,食指有节奏地轻敲着膝盖。他忽然开口,问:“熊邺是谁?”
许天殊一愣,侧头看他,反问:“你怎么认识熊邺?”
“上回碰了他的车”,他语气淡然,许天殊乍一听,没理解这个“碰”的意思。
几秒后,她拉高了声音,瞪大眼睛看他:“他的车是你撞的?”
岑奕岩掀了下眼皮,扭头看她:“是”。
许天殊噎住,看着前方红灯变绿,车子顺滑上路。她平复了心情,嘟囔:“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看不惯他”,岑奕岩说完眉头一紧,眼里透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轻蔑。
许天殊坐不住了,扭头看他:“你们打过交道?他得罪你了?”
“我给你打电话,他凭什么接。”
许天殊怔了半晌,解释道:“是我让他接的”。
“你为什么让他接,他又为什么在你家”,岑奕岩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嗓音低沉而冷峻。
这和他有关系么,许天殊觉得好笑。她顿了顿,回:“你有点多管闲事了”。
岑奕岩沉默着,似乎没想好怎么回。半晌后,他才开口:“我多管闲事?那你下车吧。”
许天殊身体微微一震,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惊讶。她不明白岑奕岩现在怎么了——以前他很少发脾气,几乎没对自己说过重话。
她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咬着牙:“求之不得,前面路口放我下去。”
说着就把安全带解开了。
岑奕岩没理她,反而加重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
车速攀升,路灯的光影在挡风玻璃上飞快掠过。许天殊就这样盯着他,任由不满、委屈和愤怒的情绪蔓延开,一点点胀满胸口。
下回再也不坐这辆破车了,她愤怒地想。
*
眼看开了小区附近,许天殊尝试在进地库前下车。她手扣着门把,用力一拉,车门纹丝不动,已经自动锁死:“我要下车”。
岑奕岩没看她:“手串不要了?”
“你改天寄给我,咱们保持点距离好吗,拜托尊重一下另一半的感受。”
“什么另一半?”
许天殊沉默了几秒,无声地叹了口气:“男朋友带异性回家,那个女人能忍受?你现在油腻得让人觉得恶心。”
岑奕岩一愣,不仅不恼,眼角反而压不住地弯了一下。车子在地库里开了很久,七拐八绕,简直像在走迷宫,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就这么远。
许天殊见他不吭声,想必是心虚了。又白了他一眼:“你别绕了,我要下车”。
话音刚落,岑奕岩紧接着就坦白:“我没有女朋友”。
许天殊僵在那里,大脑短暂的死机了。片刻后,她还没回过神来,岑奕岩已经把车停好了。
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抬头觑了眼:“你想要回手串,就跟我上去取。不要的话,我改天卖给收废品的。”
许天殊没回话,跟着下了车。
这个假期,心情起起伏伏的。她还在消化岑奕岩没有女朋友这个消息,可怕的窥探欲立刻就来了。好奇他开车拉了谁,把座椅调成那样,又好奇生日礼物是送给谁的,甚至还有些点想知道他家什么样……
等电梯的时候,许天殊闲聊着问:“你在这住多久了?”
房子是两年前买的,岑奕岩真正搬过来还不到半年。
他早就知道许天殊也在壹拍,从她入职那一刻就知道。如果查看公司账号主页会留下访客记录,那么在许天殊的访客栏里,将会出现岑奕岩访问了99次的记录。
后来他陆续收到滴滴自动发来的行程短信,更是连许天殊住在哪个小区、爱去那个商场都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不联系她解绑,原因很简单,第一他以收短信作为无聊生活的调剂,并不觉得被打扰;第二当初被甩得太狠,他拉不下面子去找对方。
谁知道她会不会误会自己死缠烂打呢。
所以他寄希望哪天她能自己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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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把电话给改了,又或者来个偶遇,他当面提醒,没准儿能看到她尴尬的样子。只是他们的业务交集实在太少,别说偶遇,就是同时出现在同一栋楼里的次数都很少。
而他也没闲心时刻记着这事。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次去医院找她,他真没考虑过复合的事。
张爱玲不是说过么——“人家抛下你的那一刻,一定有某个瞬间觉得没有你会生活得更好,那一刻一辈子都不值得原谅”——这话还是许天殊告诉他的。
谈恋爱的时候,她仗着年纪比自己小,理所当然地撒娇、闹脾气,提过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比如一吵架就把分手挂在嘴边。
记得考研出成绩那会儿,她分数不太理想,心情糟糕。隔三差五就找自己吵架,有一回在气头上,他就顺着她说了句:“行,分吧”。接着这段感情,就迎来了史上最大的一次危机。
过后,许天殊扔出这句话,大言不惭地说:“就凭你敢把‘分’字说出口,我就可以一辈子都不原谅你。但是我原谅你了,仅此一次,请你好好珍惜,并且反思。”
她可以随时拿分手做威胁,他却连发泄情绪都得克制。可谁让她是自己喜欢的人呢?他愿意迁就包容,接受一切霸王条款。这还不叫珍惜吗,该反思的人是她许天殊才对。
所以就算要复合,也该是她主动一些。
可是她连熊邺是谁都不肯说,一点复合的诚意也没有。行吧,那就还是他来吧,反正轻车熟路,顺手的事。
岑奕岩没看她,也没正面回答,忽然问:“你是从来不运动吗?”
“运动啊,我在劲园办了卡。”
“为什么不去小区的健身房?”
“男人太多,味儿大。”
岑奕岩轻哼了声,难怪从来没遇到过她。
说起买房这事,不是刚需,岑奕岩起初并不着急。前几年陆续看了一些房子,不是户型不好,就是位置不合适,后面也没特别上心,毕竟这和找对象一样,都得看机遇和运气。
许天殊回国那年,有中介在朋友圈推了这套橡湾的大一居。说这房子南北通透、带衣帽间,是最受附近大厂员工欢迎的房型。买下来哪怕不自己住,分分钟就会被抢着租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容易出租”这个优点打动了。甚至没线下看房,和中介聊了几句就定下了。
当时想的是,许天殊就住这个小区,万一哪天她换房,自己的房子被她租了呢?当然这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如此幼稚的设想。
房子装修完,晾了半年,岑奕岩还是自己住了进来。
他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许天殊有规律运动的习惯。所以刚搬过来的那几个月,总去健身房,确实如许天殊所说,男的多,汗味大,所以后来他也不爱去了。
见岑奕岩笑得莫名其妙,许天殊故意问:“你是合租还是整租?有几个室友?”
岑奕岩看了她一眼,说:“我自己住”。
“整租?”许天殊扬着下巴,眼神在他身上审视了一番:“你的工资水平确实能租得起”。
岑奕岩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买的。”
许天殊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酸酸地问:“还贷压力大吗?”
“挺大的”,岑奕岩点头,问:“你要和我一起还?”
“呵呵……真会开玩笑”,许天殊脸颊发烫,别过头不看他。正好电梯到楼层了,她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岑奕岩抬手想把人拉住,指尖刚碰到她的胳膊,觉得不妥,又立刻收了回来。
那缕温热短暂地停留了几秒,许天殊身形一僵,迟缓地转过身:“不早说”。
16-20
第16章 第 16 章 不对劲
岑奕岩说完就挂了电话, 旁边的耿奕晴惊讶:“哥,你这是和同事打电话?语气好冲啊,这样容易得罪人。妈, 你说是不是?”
后排的楚丽楠笑笑没吭声,倒是耿辉不满:“你哥心里有数, 倒是你自己, 上大学了得成熟点,下回再让我看见你弄出这么一头红毛来, 就别回家了。”
“这是橘色,不是红色”, 耿奕晴纠正道,说完别过头没理他。
看着窗外明亮高大的写字楼、川流不息的车辆, 她不禁畅想起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活, 心里美滋滋的:“听说我们校区很小, 不知道生活方不方便。”
楚丽楠说:“一千多就能在市中心住一年, 你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望京也不算市中心吧?”耿奕晴看向开车的岑奕岩。
“算吧, 房价不便宜”, 他一路沉默, 被问到才接几句话,倒真像是专职司机了。
到了央美,岑奕岩让耿奕晴先去报道,他找了空位把车停好,在宿舍楼附近等他们。
初秋上午的阳光还不烈,地面凉气未散。他拿了根烟出来, 没点着。正前方是片教学楼,外墙布满了爬山虎,浓密得遮住了墙面原本的颜色。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新生路过, 要么推着行李,要么抱着刚从超市买的生活用品。
岑奕岩站在原地,视线越过那片浓绿,思绪直抵某个遥远的午后。
那是他第一次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人。
宿舍楼的门是老式的灰白推拉门,以前没有刷卡机,进出全靠宿管阿姨认脸。许天殊出来时,被拉开的门轴“吱呀”作响,她和宿管阿姨打招呼,对方看到门外的岑奕岩,调侃:“跟男朋友出去约会啊”。
许天殊脸一红,没说话,直到走出几米远,才小声交代:“下回别在这等我”。
他记得那天她背了个白色帆布包,肩带压在细薄的肩上,显得人更薄了。他上前拉住她的手,没敢太用力。他们走在篮球场旁边的杨树下,树荫斑驳地洒在脚边,一阵风吹过,头顶哗哗作响。
“哥,我们办完啦”,耿奕晴抱着几本刚领的手册,朝他挥手。
岑奕岩抽回思绪,把捏扁了的烟扔进旁边垃圾桶。
虽是继兄妹,因同母异父的缘故——母亲往往能起到更多的黏合作用——耿奕晴和岑奕岩的情感联系,比一般意义上的继兄妹更紧密。
这次耿奕晴来北京上大学,岑奕岩看在亲妈的面子上,提前订好酒店,敲定接送路线,还特意请了假,专程陪同。即使只是半天,礼数上也算过得去了。
继父耿辉是在县城做家具生意的,为人精明务实,算是能在小地方混得开的那类人。因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加上做生意赚了些钱,他格外重视对女儿的培养。好在耿奕晴也争气,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
岑奕岩和他关系一般,毕竟一年也见不了两面。他们最近一次交流,还是耿辉听说岑奕岩要在北京买房,主动打来电话,问他首付差多少,要不要帮忙。虽然就这么问了一嘴,岑奕岩绝对不会要他的钱,但能有这么个态度,已经比普通亲友仗义了。
中午岑奕岩带他们到四季明福吃烤鸭,饭桌上,岑奕岩和耿辉都不怎么起话茬。楚丽楠为调和气氛,讲了不少家长里短,说到十月小长假,问岑奕岩回不回栾城。
岑奕岩思考了一瞬,不确定地说:“可能回”。
“哥,你要是开车回去的话,记得把我带上,我就不用抢票了”。
“你一天学没上呢,就想着放假回家了。别以为上大学就不用学习了,好好在学校待着,寒假再回来”,耿辉习惯在言语上打压女儿,不过耿奕晴都是当耳旁风略过,毫不在意地啃着鸭架。
耿辉看着女儿这幅样子,摇头笑了笑。他端起酒杯,神情郑重了些:“奕岩,以后小晴在北京上学,我和你妈离得远,就麻烦多靠你照应了。”
岑奕岩见状,忙起身:“耿叔,您客气。奕晴是妹妹,我理应照看”。
“奕岩从小就懂事,咱们就放心吧”,楚丽楠这话一出,气氛莫名沉静起来。
耿奕晴抬眼看了岑奕岩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太会应付这类场面,但又敏锐地察觉到妈妈说的这句话,容易被误解。
岑奕岩反应如常,利落地帮耿辉把酒续上,语气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圆场:“耿叔,这酒劲儿不小,您适量。我等会要开车,就不陪您喝了。”
耿辉笑起来:“行,听你的”。
饭后,岑奕岩把他们送回学校,楚丽楠心疼女儿,要回去替她收拾宿舍。耿奕晴想问岑奕岩明天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故宫,被耿辉怼了回去:“你哥多忙,没什么事别麻烦人家”。
耿奕晴嘟囔了句:“周六不是休息么”。
岑奕岩解释:“我还真要上班。你们好好玩,有事给我打电话”。
楚丽楠让老耿带着女儿去学校超市买生活用品,她要和岑奕岩说几句话。
她把儿子拉到一边,开头无非是交代要“注意身体”之类的,岑奕岩静静听着,没说什么。末了,楚丽楠忽然话锋一转,抬头问:“你三十大几了,还不考虑结婚的事?”
岑奕岩笑了:“妈,您怎么算的,我才三十不到。”
“不是我急,你爷爷奶奶比我更急”,楚丽楠叹了口气。
岑奕岩语气凝重了些:问:“您最近见了他们?”
楚丽楠点头:“奕晴升学宴,你爷爷托人送了礼。老头这么客气,搞得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前两天回去看了下他们,身体都还硬朗,你爸现在也恢复了不少。心里唯一惦记的就是你。那些石榴就是你爷爷在老院子里摘的。”
“你们甭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岑奕岩说完就借口公司有事,先走了。
父亲出事那年,岑奕岩才八岁。隔年父母离婚,稚气未脱的他,性格倔有主意,虽被判给了母亲楚丽楠抚养,却坚持留在镇上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后来上中学,镇上教育条件太差,才跟着母亲回了县城。
那时楚丽楠已经再婚了,耿奕晴刚出生不久。继父耿辉在建材市场旁开了家“辉煌家居城”,整天忙于送货谈单。对于这位凭空到来的继子,耿辉没强求着亲近,但也不刻薄冷漠。
这次来北京,耿辉原本是不愿意的,怕打扰岑奕岩。
楚丽楠说:“平时不联系,以后还能指望多亲近?”
耿辉皱眉,虽没指望过岑奕岩能认他,毕竟人家亲爸还在,但想到奕晴以后也在北京,难免要让他这个做哥哥的照料一二,确实不该太疏远,也就来了。
看到岑奕岩忙前忙后的,耿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上次买房他没肯要自己的钱,看来只能等他结婚再送份厚礼了。
***
岑奕岩到了公司,把后备箱里楚丽楠带来的石榴分给手下,不知为何蔡郁文也在。许天殊她们组人不多,岑奕岩已经能把人认全了。
东西放在最外侧空着的工位上,他说了句大家自取,就回办公室了。
蔡郁文来沟通美食挑战赛申请首页资源位的事,走时拿了一个石榴。回到数芒,许天殊看她手里那个又大又红的石榴,随口问起:“你去哪吃的午饭,食堂还发石榴?”
“没有,岩总的,他不知道从哪回来,带了一大兜石榴,放桌上自取,我看着挺新鲜也拿了一个。你要吃吗?”
许天殊摇头,不咸不淡地感叹:“现在都到吃石榴的季节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可不”。
他们曾交换过童年照,许天殊记得岑奕岩有张七八岁时拍的照片,就是站在老家的石榴树下。
***
今天是白栎的生日,她打算在家里过,晚上叫了武艺萌一起来吃火锅。
许天殊提前订了鲜花,下班时从前台取走带回家。路上,她准备点些饮料喝水果,问她俩要喝什么。
武艺萌回到:“别买了,我带了蛋糕、小白点了海底捞,熊带了麻小、车厘子和榴莲,足够我们吃的了。”
熊邺也来了?许天殊抱紧了手中的花束,微微一愣。
到家时,果然看到他坐在客厅侧边的小沙发上。见她进门,点了点头,没有更多的反应。
“寿星小白!生日快乐”,许天殊把一捧淡紫色郁金香奉上,白栎有些意外,惊喜接过:“谢谢天殊”。
“本来想让外卖直接送到家里,但是想了想,还是当面给你祝福更有仪式感。”
“还得是天殊,想的就是周到”,武艺萌倚着墙双手抱臂,一副在自己家的样子。
餐桌上鸳鸯锅已经架好,一半是浓郁的番茄汤,一半是热辣牛油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冰可乐,肥牛、毛肚百叶、金针菇、藕片、车厘子……鲜果蔬菜摆了满满一桌。
许天殊闻到香味,已经馋了:“你们快下菜,我去换身衣服。”
“行,你快点”。
等她出来,他们三人已经坐好,白栎下着虾滑,熊邺和武艺萌在研究蘸料的调法。
武艺萌是地道北京人,吃火锅必须得就浓稠的麻酱,熊邺却坚持蒜蓉香油碟才和火锅是绝配,俩人分别调了一份,让白栎和许天殊选谁的蘸料味道更好……
吃完火锅,大家给白栎唱了生日歌,拍合照,每人象征性地吃了点蛋糕。随后武艺萌提议玩谁是卧底,熊邺本打算吃了饭就走,也留下陪她们玩了几局。
到十点左右,熊邺终于待不住了,走之前帮着收拾了垃圾,看向许天殊说:“天殊,你要不要下楼送送我?”
这有什么可送的,武艺萌想帮她拒绝,被白栎拉住了。
“行,顺便一起把垃圾扔了”,许天殊以为熊邺是想聊找她聊一聊,具体聊什么,也许和白栎有关?
晚上气温有些低,许天殊下来得急,只穿了件短袖。在分类投放点扔了垃圾,他们沿着路灯往外走,许天殊先开口了:“你是想聊咱们之间的事吧,其实我不介意的……”
“不介意什么?”熊邺扭头看了她一眼。
许天殊抿嘴笑了:“小白是个很难得的好女孩,反正大家都是单身,你对她有好感的话,尽管去追好了,不必因为我有所顾忌。”
“你是说白栎?”熊邺站住,眼神带了些锋利和不解:“所以这段时间你不联系我,是觉得我和白栎有什么?”
许天殊没有正面回答,点了下头:“我看你们……挺聊得来的。”
熊邺嘴角动了一下,自嘲地说:“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三心二意的形象”。
许天殊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之间本来也只是接触阶段,没走得那么深。我认为能快速抽离是件好事,没有把你想得很糟糕。”
他们站在人行道上,前后都是路灯,灯光从一侧打过来,把熊邺笼罩在一圈昏黄的光晕里,莫名有些落寞。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等,等你想好了给我回复,没想到你已经抽离了”,抽离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说完,他叹了口气,像是无能为力的样子。
许天殊打了个寒颤:“对不起,我以为不联系,是默认关系终止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熊邺开口,语气淡淡的:“我和白栎没有怎么样”。
这次是她过度联想了。许天殊垂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
“叫你下来,是想告诉你最近院里有个借调项目,我要去广州挂职三个月。不过现在说不说的已经不重要了,你保重吧。”
“……”
如果熊邺真像他表现得那样,真心喜欢自己,那和他凑合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让父母满意。
可许天殊总觉得不对劲,断联这么多天,他一次也主动没找过来,看不出来他是真想挽留这段关系。难道是她多疑了?看着熊邺的背影,许天殊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愧疚。
第17章 第 17 章 1V1深度交流
白栎和武艺萌开了瓶红酒, 在客厅用投影仪看《非凡夏日》。影片里的沙滩、高地和大海,让武艺萌起了旅行的念头,她问白栎:“小白, 小长假你有什么计划?”
“我要值班,只能休三天”, 白栎挺愿意加班的, 毕竟有三倍工资,还能调休避开出行高峰。
“咱们要不找个近点的地方去玩一趟, 阿亚那?”
“你的店不开了?”
武艺萌撇撇嘴,语气透着一丝烦躁:“别提了, 越到放假人越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是合伙人坚持, 我都想关门歇业了。”
“额…那你后面准备做什么?”
她耸耸肩, 自嘲一笑:“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我爸妈还是很支持我创业的, 我总不能一直不顺吧。”
可也不能一直靠家里吧。白栎没有家人给兜底, 觉得能有份工作养活自己就很满足了, 她理解不了武艺萌爱折腾的行为。但不好评价什么, 只说了句:“人生就是起起落落,慢慢来”。
许天殊回来了,在门口换鞋。两人的目光一致看向她,武艺萌故作随意地问:“你怎么去这么久?”
“哪有很久,也就十来分钟”,许天殊边换鞋子边看了眼手机。
屏幕弹窗显示收到短信, 她没点开,随手把手机扔到了置物台面上,挤进两人中间的位置坐着, 仰头倒在沙发上。
看着她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白栎试着问了一嘴:“怎么,熊邺欺负你了?”
许天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武艺萌想吃瓜的心达到顶峰,她凑过来:“你别吊我们胃口,快说说怎么回事。”
许天殊还是没说话,望着天花板的表情空洞茫然。
白栎见情况不对,给武艺萌使了眼色,让她换个话题聊。武艺萌正想提去阿那亚的事,许天殊开口了:“我是不是活得特浑浑噩噩?”
武艺萌安慰道:“哪有,你要是浑浑噩噩,那我算什么,行尸走肉?”
许天殊笑了,意识到今天是小白生日,不该把负面情绪传递给朋友,坐直了身子说:“刚才熊邺说他要去借调去广州,待上三个月。我俩不太合适,这回把话说开了,以后当朋友相处。”
“不是吧,他对你挺上心的”,白栎叹了口气,这些天熊邺没少从她这打听许天殊的事,他态度真诚,白栎一度觉得两人还有发展的可能性。
“三观不合,说不上哪里不合,但就是不合”,许天殊下了定论。
“害,再找呗,给你介绍我高中同学,拆迁户、留子、带编的…条件都蛮好的,不过上进心可能没那么强,至少跟岑比不了。”
许天殊白了她一眼:“好端端,你又提他干嘛”。
“当年没少吃人家的零食水果,提一嘴还不行了”,武艺萌抿了口酒,偷偷着观察许天殊的反应,见她真没事了,才说起国庆去阿那亚的事。
逛礼堂、去沙滩看日落、吃海鲜,白栎照着攻略,把能玩的项目念给她们听。许天殊想着行程不长,出去放松一下心情也不错,同意加入。
当晚她们凑在一起,商量着就把行程给定了。
武艺萌和许天殊时间比较自由,为了迎合白栎的假期,她们选在十月四号和五号两天往返。武艺萌抢往返高铁票,许天殊订酒店和当地交通,白栎则负责预约景点门票和餐厅,三人分工明确,效率奇高。
***
隔天是周日,许天殊预约了退货取件。快递小哥来敲门时,她翻开短信找验证码,忽然看到一行刺眼的字:“亲生父母都不想见吗?”
她神色瞬间僵住,想说话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张不开嘴。
小哥见她迟迟没报上验证码,提醒:“淘宝订单里也能看到”。
许天殊“噢”了一声,点开退货短信,亮出屏幕给对方看。
快递小哥取走货,许天殊把门关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倚靠着墙壁蹲下。缓了很久,她才打开手机,点进那个陌生号码。
昨晚十点三十八分,对方发来两条短信。
一条是简单粗暴的质问:“亲生父母都不想见吗?”
第二天则是诉苦:“为了你,亲生父母受了多少难你知道吗?百度查一下,你出生那年的计划生育政策。”
许天殊冷笑一声,双手发颤地打下一行字,回道:“如果我是男孩,你们还会把我送走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跑回了卧室,把脸埋进被子里,被窝还是温热的,可浑身却冷得发麻。
手机震了震,屏幕亮起:我当时被骗了,说随时可以看你,是你生母通过中间人联系到养父母的。
她看着对话框,等心跳渐渐从混乱中平复下来,缓缓敲下一行字:“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按理说这种时候语气该重一些,放点狠话让对面死心。不过许天殊想了想,何必浪费口舌,就这么发了出去。接着她把短信删掉,拉黑了这个号码。
扔开手机,她觉得胸口堵堵的,低头时胸闷的感觉更明显。她以为是情绪激动的缘故,又担心是身体出了问题,毕竟上回体检结果不太乐观。
为了换换心情,许天殊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运动。
小区内有健身房和泳池,但许天殊嫌设备不好,加上被销售忽悠,办了附近商场健身房的年卡。最近身体老是出问题,她觉得该把锻炼重新安排进日程了。
上午健完身,顺道去逛了生鲜超市。买的东西倒是不少,可临了发现东西太沉,压根没力气拎回去。许天殊只好在路边叫了辆网约车,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司机却要从两公里之外来接她。
她等得不耐烦,取消了订单,决定慢慢走回去。边走变想,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以自己现在的收入,也不是供不起车,只是觉得把钱花在这上面有些不值。她出国留学一年多,前后花费了大几十万。虽然父母没在钱上和她计较,但她心里清楚,家里不过是普通工薪阶层,她花的都是父母省下来的,更何况当初为了凑资金,还把外婆留下的房给卖了。
她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总想着要尽快回报。当初也是看在待遇的份上,才入职了现在的公司。
可工作后,每次给父母转钱,无一例外都会被退回来,许爸爸说:“我们钱够花,倒是你自己要过得好一点。有多余的资金,可以学学理财”。
世人对幸运的定义接近统一,却无法详尽不幸的面貌。许天殊不知道自己属于幸运还是不幸,她活在一个巨大的矛盾体里,时而自卑多疑,小心谨慎;时而又勇敢坚韧,阳光上进。当然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努力展示出自己乐观积极的一面。
*
周一下午三点,跃升计划的内训启动会在总部创智楼举行。
开场前十五分钟,许天殊从数芒大厦赶过去。座位是HR按照小组分的,每桌由匹配好的导师和学员组成,方便交流讨论。
桌上放着名牌,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岑奕岩的摆在一起,许天殊心跳莫名加速,脸颊热得有些发烫。她拉开椅子坐下,眼神时不时地飘到侧前方的座椅上。
心里默默思考着等会他来了,怎么表现更自然。
直到启动会正式开始,岑奕岩的位置依旧空着。原本他就只带了一位学员,现在自己也不出现,只留许天殊一个人占了张小圆桌,十分扎眼。
培训部总监和高层代表相继发言,到互动环节,HR准备了破冰游戏。
其他组都聊得热络,许天殊因缺少同伴而落单,HR历茵似乎知道岑奕岩不会来,贴心地过来找她聊天,小声道:“岩总是被我们老板强行塞进导师名单里的,好像最近比较忙。你选了他,要做好被‘冷待’的准备哦。”
许天殊笑了笑,心想那也挺好。
历茵把导师伴手礼交给许天殊,请她顺道带给岑奕岩。
这可一点都不顺路。
许天殊嘴上说着没问题,接过东西时有些忐忑。
结束后她一手抱起自己的培训资料,一手拎着伴手礼——似乎是套定制的咖啡礼盒,掂起来沉甸甸的。今天不巧,她穿了双瘦款的运动鞋,走到橙湾大厦一楼时,已经能感觉到脚趾关节处被挤得隐隐作痛。
她在前台停下,掏出手机给岑奕岩发消息:“岩总好,培训部有份给你的伴手礼,你看是我送过去,还是你下来取?”
他几乎是秒回,却只有一个字:“嗯”。???
许天殊看着聊天框,气到发笑,无奈回了个:“那我送过去吧”。
岑奕岩不在办公室,门是敞开的。外面办公大厅的工位一大半都空着,看样子是集体开会去了。
许天殊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踏了进去。
他办公室不大,但陈设也不多,因而显得空旷。办公桌正对着门,桌上架着两横一竖三台显示器,排列得像一座小型指挥台。
许天殊把东西搁在桌上,视线不由自主的扫过桌面——键盘干净没有油光,边缘带着点长期敲打后的磨损痕迹。旁边叠放了几本书,上面有个公司的周边月历,此外,桌上还有个鼠标和黑色陶瓷杯。
显示器边缘贴了几张黄色便签,写着日期和让人看不懂的字符,字迹冷峻凌乱。
整个桌面给人一种极简风,突兀的是,角落有个白色咖啡杯,不知道是忘了收拾还是有意放在那——杯盖上落了薄薄一层灰。
许天殊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凑过去看杯身——目光被“抹茶拿铁”四个字钉住,她霎时愣住,呆立在原地。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会在岑奕岩的办公室,观察起他的生活痕迹。
更想不到的是,这片空旷冷硬的屋子里,唯一柔软的颜色竟自于她恶搞的那杯咖啡——白色杯身上用油性记号笔写着她的姓氏:许。
“咚咚”两声响起,许天殊心头一震,转过头,岑奕岩挺直地站在门边,肩膀微绷——他刚开完会,似乎发了通火,眉眼间残存着尚未散尽的戾气。
“你怎么在这?”
许天殊一怔,眼神飘了飘,像是被人当场抓住了小动作。她指着桌上的礼盒说:“导师伴手礼,HR让我顺路带过来”。
说完动作有些发虚,抱着资料的手臂忽然一松,两本册子掉落在脚边。
岑奕岩没说什么,先她一步弯腰把东西捡了起来,看也没看,直接放在了桌上。接着擦身绕过她,打开了电脑,把那份伴手礼挪开,径直在办公桌前坐下。
明明可以直接递给自己的,非要刻意摆架子放到一边。许天殊内心颇有微词,她迟疑着拿起手册,却没急着走。
空气忽然静得过分。
“你还有事?”他注意到她还站着。
许天殊下意识摇头:“没有,您忙”。
她快步走出去,背过身的一瞬间,嘴角忍不住地扬起。
“等等”,岑奕岩喊住她。
“怎么了?”
“麻烦带上门”。
许天殊嘴角的笑意凝住,她不情不愿地拉着门把手,犹豫了两秒,问到:“对了,刚才培训启动会上,HR建议我们每月和导师1V1深度交流一次,要做详细的成长计划表,这个月你有空吗?”
岑奕岩敲键盘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一字一顿地问:“什么叫‘1V1深度交流’?”
许天殊脸一下烧了起来,为脑中飞快闪过的不正经联想羞愧不已:“聊聊业务,梳理困惑之类的,你要是忙的话,我这边自己安排,反正也是走个形式而已……”
他看了眼月历,食指指尖在桌面敲了敲:“周三上午十点”。
“好…”
许天殊转身要走,听到他不轻不重地补了句:“下次这种事,发消息说一声就行”。
“行”。
第18章 第 18 章 我没空
许天殊平时习惯了晚睡晚起, 周三这天,七点不到就自然醒了。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确定睡意全无后, 才起来洗漱。收拾完化好淡妆,计划今天穿灰色印花T恤和水洗浅蓝牛仔裤, 可打开衣柜, 她心血来潮改了主意。
在里面翻翻找找,最终挑了件修饰胸型的针织吊带, 搭配烟灰色半身裙。外套则搭了件略微宽松的浅蓝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中间处, 露出白皙的手腕,鞋子则是鬼冢虎的白色经典款。
出门前, 许天殊在镜子前照了照, 又拿出好久不用的卷发棒, 不嫌麻烦得把发尾烫出微微炸开的弧度, 最后拢了拢头发, 挂着自信的笑迈步家门。
她先到数芒大厦, 取了早餐外卖, 一边打开电脑进后台看商单数据,一边吃早餐,中途回复了几条未读消息。
9点45分,手机提示音响了。胸口莫名一紧,她感觉浑身的血液正慢慢兴奋起来,立即抓了速记本和笔, 脚步轻快地离开座位。
到电梯间,迎面碰到同事,她笑着说了声“早呀”。
“喲, 你今儿来这么早”,韩竺雯眼睛一亮,再看到许天殊穿着小裙子,露出细长的四肢,整个人灵动清爽,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却莫名让人赏心悦目。
“我去开会呢”,许天殊扬了扬手中的本子,没和她多聊。
然而她的好心情,在到达桑奕岩办公室时戛然而止。
他又不在。
旁边开放办公区来的人不多,许天殊扫了一眼,看到比较熟悉的刘宇闻,上前问:“早上好,请问岩总来了吗?”
刘宇闻摘下耳机,看了眼办公室的方向:“没太注意,门开着应该就是没来。”
“好,谢谢。”
“你找他有事?”
“是,他让我十点过来。”
“那你坐着等会儿吧,那片空位可以随便坐。”
许天殊点点头,等了大概有五分钟,周围陆陆续续有同事来上班。大多她都不认识,但只要目光对上了,她都会礼貌说声“早”。程序员性格多半内向,只会用好奇的眼光看她一眼,不大接话。
随着人越来越多,许天殊只觉得坐如针毡。
她掏出手机给岑奕岩发消息:“岩总,我到你办公室了。”
又过了五分钟,无人回复。
许天殊尴尬地起身,打算离开。
这时刘宇闻过来了:“刚听小鸣说,岩总今天要送家人去南站,可能路上堵车了,你要不先回去,重新和他约个时间?”
“我正打算走,谢啦”,许天殊面色无常,实际心里尴尬死了,整个前端团队都知道她被放鸽子,很没面子。
手里的速记本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她来时心情有多雀跃与期待,走时就有多郁闷和失落。
穿梭在通勤的人群里,头发被冷风到脸上,许天殊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明明只是件小事,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何情绪上涌,难道因为那杯咖啡让她看到了复合的可能性,而此刻的冷遇,又证明她不过是自作多情?
她敢肯定,那杯“抹茶拿铁”是岑奕岩特地留下的,对了,还有他的车牌号,以及那句“我对插足别人的感情不感兴趣”……这些难道不是证明他还在意自己?
初秋上午的风是凉的,吹到腿脖子上,让她不自觉地一哆嗦。
许天殊低头,看着这一身精心挑选的穿搭,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还是喜欢他的。可是……脑中冷不防地冒出许妈妈四年前说的一句话——你非要和他在一起,就别做我的女儿了。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四年前,她已经做过选择了。
掐断了漫无边际的联想,许天殊还是忍不住回想刚才刘宇闻说的话——他去南站送家人,他家里人为什么来北京,难道是来看病,他父亲的情况更糟了?
带着一肚子心事,她回到工位,没精打采地处理工作。
到中午,打开微信,才看到岑奕岩回了消息,一条三秒的语音:“我堵在西直门了,改天吧”。
语速很快,背景有些杂音,像是边开车边说的。
许天殊关了手机,没有回复。
***
中秋节这天,许天殊去笑吧俱乐部录制“边角笑料”的素材。
首期节目发出后,数据表现差强人意,新号起步阶段,除了要推广投流,探索新的内容形式,迎合市场口味也很重要。既然接手了,就得把它做好。
许天殊觉得内容策划还有改进空间,和廖人通商量后,决定收集一部分演出现场的音频用作剪辑资料。线下演出,嘉宾临场反应更自然,台下观众敢于互动,效果比单机口播更好,没准儿能捕捉到爆款金句,成为下期节目的引题。
“笑吧”中秋专场的票卖得很不错,BOBO酒吧的演出大厅坐满了人。
许天殊在舞台不起眼的角落找了张桌子做临时工作台,放收音设备。廖人通给她给安排的执行助理叫龚韧,外号小龚,协助她录制。
中途,许天殊去了个厕所。碰到在后台候场的阿然,两人聊起来,阿然说今天要讲新段子,摸不清观众反应会怎样,有点紧张。
许天殊给她打气,说自己也在台下听,给她当托,保证不让场子冷下来。
被她这么一鼓励,阿然心情放松了许多。果然上台后,演出效果拉满,末了,阿然照旧要向观众提一嘴自己的红娘身份,一半是塑造人设加深观众印象,一半是为了宣传鹊桥网。
结束后,还有较真的观众找过来,要加入鹊桥会员,指定让阿然当自己的“缘分管家”。许天殊看着她这波操作,心想能把主业和副业联动起来,资源互通,简直一举两得,不禁有些佩服阿然。
下午场的演出结束,几个演员打算去旁边的新疆菜馆子聚餐,毕竟是中秋节,大家聚一聚图个热闹。阿然把许天殊和小龚也喊上了,许天殊无奈拒绝:“我得去趟宜家挑个桌子”。
副业任务越来越重,许天殊不好把播客的活带到公司去做,只能增加在家的工作时长。
房东给她卧室配的书桌不大,是张不带抽屉的拼接刨花板,不到一米宽。只放化妆镜、护肤收纳盒等小物件,桌面就显得局促了。
许天殊想置个新桌子,和化妆桌区别开,专门用来办公。在网上看了一圈,她种草了宜家的两款桌子,打算去线下试试效果。正好BOBO酒吧离四元桥近,收工后,许天殊打车直奔宜家。
一来,先上三楼餐厅吃晚饭,她端着托盘找了靠窗的位置,看着玻璃上映出一贯暖色调的光,身后是稀稀落落的用餐人群,许天殊竟有点想家了。
她坐下,把自己点的三文鱼冷盘和果汁摆好盘,拍了张照发到家庭群里。爸妈没有回复,可能也在吃饭,没看手机。
吃过饭,一个人慢悠悠地在家具陈列区闲逛。可能是饭后血糖上来了,也可能是节日情绪作祟,看到被布置得温馨整洁的样板间,她莫名生出“想有个自己的家”的念头。
看到柔软的地毯,许天殊想光脚踩在上面肯定舒服;看到落地灯,她又觉得现在卧室正缺一个夜灯;连最基础的米白色抽屉柜都让她心动,想入手用来收纳内衣T恤……
然而一想到将来搬家的种种麻烦,许天殊立即遏制住了自己的购物冲动,最终只入了一款白色升降桌。考虑到东西太沉,她在线上下单预约了送货上门。
下楼转到仓储区时,许妈妈打来视频。
许天殊戴上耳机,接通:“妈,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晚上和你二叔三姑他们聚餐,刚回来。你吃得太简单了,一个人过节?没和朋友聚聚?”
“我来宜家买东西,顺便在这吃饭了”,许天殊把镜头翻转,前面是货架区,有几个女孩站在通道处拍照,她们染着抢眼的发色,穿搭也极有个性。
一阵清脆的说笑声传来,把沉寂的空气搅动起来。许天殊和妈妈闲聊着,时不时地看向那几个女孩,心情受到那股青春的气息感染,跟着生出一点雀跃。
许妈妈问:“国庆怎么安排,回家吗?”
“这次不回了,你和爸假期打算做什么,要不要来北京玩一趟?”
“不去了,十一人多,去哪都不方便,等你以后买房成家了,有了落脚点我们再去”。
买房……压力好大的两个字。
挂了视频,许天殊在路边等出租车,刚才那几个女孩也出来了,沿途在找共享单车。
“前面还有两辆”,顶着橘色卷发的女孩一手挎着刚买的小物件,一手举着甜筒,浑身透着一股鲜活劲儿。
许天殊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过去,她摸了摸自己的发尾,一沉不变的黑。想起高考结束那年,她心血来潮想把头发染冷棕色,但那念头还没成形,就被妈妈的“不稳妥”、“别太显眼”等言辞给压了回去。
*
节后回来上班,跃升计划的培训课程上线了,每周集中授课一次。如果和工作有冲突,可以选择线上旁听。
这周是职场素养模块的课程,许天殊觉得可以划水,和HR打了招呼上网课。
下午,她戴着耳机一边听课,一边统计商单的执行情况,正要把内容投放的整体表现截图反馈给品牌方,岑奕岩忽然发来消息,把和【RY品牌投放】x 壹拍执行群的对话框给挤了下去。
许天殊手一快,把截图发给了岑奕岩。
待她反应过来,赶紧撤回了消息。
岑奕岩说:“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晚上七点到八点,我这两个时间段有空,你选一个。”
一个是午休的点,一个是下班的点,都是边角料时间。他还真是个大忙人,既然这么勉强,大可不必费周折。许天殊回:“不用了,您忙您的,表我看着填就成”。
岑奕岩不置可否,几分钟后,发来一则会议通知,是产品牵头组织的业务需求评审会。
许天殊心想发错人了吧,回了个问号。
岑奕岩说:“有空来旁听”。
周四下午两点到五点,3个小时的会?许天殊拒绝:“我约了代理商做调研,没空。”
岑奕岩没再说话。
许天殊关了对话框,继续截图发到品牌投放群里。
第19章 第 19 章 以前学的还不够么
晚上七点, 许天殊收拾东西和韩竺雯一起下班。
聊起季度考核,韩竺雯悄悄告诉她,蔡郁文拿了E, 有额外奖金与年底调薪的资格。
“为什么?”许天殊不解,她自认对待工作的认真度在组内无人能及, 结果只拿了个M, 连+都没有。
“应该是创作者分级那项目吧,据说完成度高, 在用户那边口碑很好。本来不是你的么,可惜了。”
扎心了。选择大于努力。
许天殊一怔, 说了句“是吗”,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
两人在地铁口分别, 许天殊扫了辆共享单车, 打算骑回去。踩上踏板不久, 手机开始震动, 她蹬到路边停下, 从包里翻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 她脸色微变, 犹豫片刻后,滑动接听:“喂?”
“周四的会,你有空去听一下。即使是运营,也该学一学怎么提需求,以后保不齐要往产品方向转。”
话里话外都是说教的意味,颇为刺耳。
许天殊轻笑一声, 语气藏着明显的不悦:“不是我不想去,日程冲突了。要不您把会议改个时间?”
牵涉几个部门的会,说改就改?岑奕岩才不会折腾。当然, 他也知道她是故意这么一说。
“我先忙去了,回聊”,许天殊不给他回话的机会,手机被重新塞进包里。
路上行人少,街道安静,偶尔有车辆经过,发出几阵低沉的引擎声。她紧攥着车把手,蹬车的动作慢了几拍,脑子忽然变得乱糟糟的。
到家时,许天殊看到岑奕岩给她发了消息,内容莫名其妙:“我是你什么人,跟我闹脾气?”
闹脾气,很明显吗?
回想自己刚才的语气和态度,只能说不太恭敬,但完全没到发脾气的程度。
许天殊洗了澡,用上了新买的升降桌,敲完下期节目的文稿后,眼看过了十一点,才拿起手机不卑不亢地回道:“没有,您误会了。”
到了周四,她还是去参加了需求评审会,从实用性的角度考虑,旁听确实能加深对业务的理解,突破当前的能力局限。
去之前,她给岑奕岩发消息:“岩总,我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了,还能去旁听会议吗?”
他回了个“1”。
许天殊到会议室时,产品和技术组已经有几个同事在场了,看到她一运营人员进来,第一时间怀疑她走错了。
“同学,这间会议室被我们订了”。
“是的,我来旁听”。
开会这事说不上有多机密,但互联网人对信息流动天然敏感,尤其是牵涉项目排期、资源分配的评审会,默认只限相关同事参与。
那位男同事眼神疑惑又警惕,朝她看了几秒,前端组有位女同事见状,主动帮许天殊解释:“是岩总带的培训生,来旁听学习。”
气氛微顿了一拍,产品同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后点点头,语气平和了几分:“噢,那坐后排吧。”
“谢谢”,许天殊抱着电脑穿过会议桌,找了处不显眼的靠墙位置坐下。
刚才帮着说话的女生是上次“拼车”坐她旁边的那位,许天殊认出来,路过时,朝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业务评审会涉及多个团队,原以为会枯燥冗长,许天殊特地带了电脑来,打算听听就好,没想到一脚踏进了博弈战场。
除了前端和产品,还有设计、后台几个团队的同事参与,十多个人坐满了长桌,轮番发言,来回拉锯,莫名有种压迫感。产品团队坚持要推新版首页,前端组分析了技术实现的复杂度和潜在风险,话里话外透露着“这活不好干”。
会议室里气氛紧绷,彼此都在说服对方,但谁也不让着谁。
许天殊大脑跟着运转起来,在笔记本上记了密密麻麻的术语,听不懂的,现场查起了资料。一直知道产品和运营是有壁的,现在坐进评审会里,才意识到这堵墙有多厚。
投影仪展示着产品经理做的视觉稿和用户动线图,她光是看着就觉得脑子打结。
当初实习时,她曾在产品和运营之间犹豫过,差一点就选了产品。现在想来,幸好没选。她的文科脑袋,做策划可以,画原型图绝对犯晕。
岑奕岩全程在现场,发言不多,但句句击中要点。
中途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目光扫过会议室,在后排的许天殊身上顿了顿。他眉心微微拧着,神色不变地回到座位——后半程话变少了,明显有些走神。
会议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鞜樰證裡了。产品团队似乎还要内部讨论,几人留在会议室没走,许天殊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
她刚走出会议室,就听见有人喊她:“许天殊,你过来一下”。
岑奕岩的声音很好认,低低的,语调没有起伏。许天殊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正站在门边,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垂在腿边,指尖轻敲着手机边缘,似乎是特地在等她。
“还有事?”她怔了怔,挪着步子过去。
岑奕岩没回话,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默认她会跟上。
又来到他的办公室,许天殊甫踏进门,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桌角——咖啡杯不见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胸口泛起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感,像被人踩了一脚。
岑奕岩从旁边移了把椅子,说了声“坐”,随后一掌将门推合上。
“听完有什么感受?”他边说边回到办公桌前,坐在许天殊对面。
许天殊强迫自己把目光聚焦到正前方,不去看多余的地方。几秒后,她吐出几个字:“有些地方不太懂”。
“正常”,岑奕岩说着打开电脑,在键盘敲了几个字,随后单手撑着下巴,目光专注看着屏幕,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停止了动作,抬眼看许天殊,问:“你希望我在什么方面能帮到你?”
额…许天殊愣了一下,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脑子飞快转动,回忆着HR在培训会上讲过的集团对储备人才的期待。
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主机运行声,屏幕的光打在岑奕岩的侧脸,映出线条分明的鼻梁和下颌,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考,又像在等待她的回答。
半天后,许天殊挤出了几句话:“具体的话…我比较想讨教一些能力提升方面的经验,比如如何培养自己不具备的能力,是强迫学习还是激发兴趣…”
“别勉强”,岑奕岩打断,又重复了一遍:“不擅长的东西不要勉强”。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后续是想做业务还是升管理,明确好了方向吗?虽说这两者不冲突,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不能既要又要,否则鸡飞蛋打,什么也做不成。”
不知怎么地,许天殊在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像是故意在点她。她问:“您觉得那个更有前途,我比较务实,想趁着年轻多攒点养老金”。
“那你转行吧,运营的收入天花板也就到这了”,他看了她一眼,直白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许天殊抿嘴,故作认同:“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岑奕岩却不依不饶:“有想尝试的方向吗,转码、产品,还是换行业?”
许天殊摇头,不知是在敷衍他,还是真没想过。
岑奕岩盯了她两秒,忽然问:“你为什么找我,咱们业务不重合,我教不了你东西,也给不了有用的建议。”
许天殊能说是病急乱投医么,不能。
她搬出场面话,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真诚:“您工作能力强,处理事情很有一套。我希望能学点方法论,比如思考问题的角度、日常的决策逻辑和工作习惯这些,会挺获益的。”
太官方了,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岑奕岩没看她,忽然平静地扔出一句:“以前学的还不够么?”
话音落地,空气凝固成了冰。
许天殊愣了半晌,才不急不缓地回到:“年代久远,我记不太清了。说回现在,咱们确实不在一条业务线上,但现在是信息茧房时代,如果只在自己的领域内打转,容易陷进舒适区,把路走窄了。”
岑奕岩心想,舒适区怎么了,偏要折腾才叫有作为?但他嘴上却没说什么——对旁人的选择,他从不评价也不干涉。
“刚刚全程旁听下来,有什么收获,从业务逻辑的角度output一份反馈吧。下次交流暂定十月中旬,有问题吗?”
他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许天殊不置可否,正思考着,门被人敲了两下,是保洁大叔例行来清收垃圾桶。
“没问题”,她起身,把座椅推回原位,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细响。岑奕岩微皱了下眉头,没有多余的反应。他自顾自地看向电脑,不再说什么。
许天殊侧身给保洁大叔让路,视线不经意地扫到电脑显示屏,看到搜索框里一行刺眼的字:“适合给刚上大学的女生送的生日礼物”。
所以刚才他把自己晾了一会,就是在网上搜这个?莫名想起上回创作者大会,岑奕岩和韩栎在酒店门口聊天的情形。
确实,他身边从不缺异性,只是没想到会找年纪这么小的。
心口像是又被人踩了一脚。
第20章 第 20 章 别随便关机
国庆小长假的第一天, 景区商场人满为患,朋友圈热闹非凡,医院居然也排起了长队。
许天殊做完检查, 拿到结果,已经到下午了。
进诊室, 盯着显示屏的大夫神色不太对:“边缘毛刺、轻度强化……从影像特征来看, 有一定的恶性可能性。”
“恶性?”许天殊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瞬间冻住。
大夫继续说:“只是有可能, 不能断定。想求个安心的话,建议做PET-CT或穿刺活检, 越早明确越好……”
许天殊只想越快确认越好,声音急促道:“好, 现在能做吗?”
大夫看了眼时间, 皱眉:“时间有点晚了, 今天来不及安排。这样, 我帮你预约明天上午的穿刺活检, 得两三天才能出结果, 你下载一个我们医院的APP, 回去可以在手机上看报告进度。”
“好,谢谢您”。
许天殊脚步虚浮地走出医院,没有打车,也不想搭公交,手机不断弹出恼人的群消息,她关机塞进了包里。一个人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回去。
沿街的路灯杆上挂着鲜艳的红旗, 道路两侧的银杏树微微泛黄,初秋的风灌入衣领,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脑子里只是反复回响着两个字——“恶性”。
回到出租屋,家里没人,白栎今天值班去了。布丁趴在窗台,许天殊上前把它抱进怀里。猫猫柔软温暖的肉身让她找回了一点真实的触感。
入秋后白天变短,才下午五点多,天色就暗沉沉的,日落时的蓝色时刻有种独特的静谧感,许天殊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开灯,一点点感受着天色由明变暗。
医生只是说可能,看他的态度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只是让做个检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做着最坏的打算。
门铃忽然响起。
许天殊从沉溺中缓慢回神,布丁也抬起头,耳朵一动,望向门口的方向。她放下猫,迟缓地起身开灯,眼睛轻微刺痛了一下。
敲门声再次响起,有些急促,她不耐烦地拉开门,却见满身风尘的岑奕岩站在楼道里。
他穿了件深色轻量夹克,拉链敞开着,发梢和外套上沾着凉意,整个人神色紧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怎么是你?”许天殊往后退了一步,动作稍显拘束和防备。
岑奕岩飞快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低声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许天殊眼睫微颤地看向他,眼底泛起了一点光,但很快被压住:“我关机了,有事吗?”
岑奕岩盯着她看了半晌,瞥见地板上躺着一只橘猫,正瞪着两只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看过来。
他面色松动:“没事,走了。”
许天殊看着那道背影,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忽然开口叫住他:“岑奕岩”。
他站住,回头看她:“怎么了”。
你明天有空吗?
这话许天殊终究没有问出口,她克制住发热的眼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假期愉快”。
岑奕岩深深看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下次别随便关机”。
*
夜色深蓝,小区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岑奕岩下楼后,在单元楼外迟迟没走。
他指间夹着一根快燃尽的烟。烟头忽明忽暗,映着他低垂的眉眼,满腹的心事。隐隐察觉到许天殊今天状态不对,他后悔刚才没有多问一嘴,又庆幸没有多问。
为了她从栾城赶回北京,已经够离谱的了,难道真要多管闲事到关心她的生活?没准儿在和男朋友闹脾气呢,他贴上去算什么?
和熊邺打过交道后,岑奕岩发现这人真墨迹。该赔多少,报个数不就完了,非得来回试探,拐着弯地问自己愿意出多少,少了嫌低,多了又不好意思。许天殊选他,纯粹是瞎了眼。
他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想去豆瓣看她的动态,却想起来那玩意儿已经被卸载了。
楼道的灯忽然亮起,岑奕岩抬了一下眼,看到有人牵了条比格犬下楼。对方低头逗着狗,比格犬活泼地摇着尾巴,鼻子四处嗅着,正要朝这边凑过来时,他捻灭了烟头,抬脚走开。
许天殊回到屋里打开手机,看到廖人通给她发了无数个消息,难怪岑奕岩会找过来。
“不是要来录节目吗?”
“人呢,睡过头了?”
“你没事吧,别吓我。”
“……”
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太多,索性就没有回复。反正岑奕岩会把自己在家的事告诉他,一切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这晚许天殊几乎没怎么睡,不是拿手机查询各种资料,就是思考如果真是恶性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她看了很多穿刺活检的操作说明,一想到要将细细的针扎入身体,内心就恐惧到颤抖,以至于不敢一个人去医院。
可没有确诊前,她不想把消息透露给朋友,想到有可能收获的同情和怜悯,她无法承受。本想找位陪诊师,但一连私信问了好几个,没有人回复,半夜大家都睡了。
第二天,许天殊鼓起勇气到一个人去医院。
过程比想象中简单。换上病号服,躺在检查床上,视线被消毒布单遮挡,只要看不见针头,心中的恐惧就减少了一大半。
“局部麻醉有点疼,稍微忍一下”,操作的大夫语气温和。
许天殊“嗯”了一声,不敢用力呼吸。
冰冷的麻醉针刺入皮肤,意外地不疼,只有轻微的酸胀和发麻,她松了口气,开始敢自由的呼吸。几分钟后,感受到胸前某块位置正在被一点一点触碰——不是想象中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被缓慢按压的钝感,反复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细细的逼入身体。
时间被拉长到没有尽头。她在屏息凝神中,身体绷紧到快要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说了句“好了”,她才猛舒了口气。
护士叮嘱按压五分钟观察出血。
许天殊坐起身,看着胸前的纱布,有些恍惚——打卡了一项新的人生体验。
越是到了这种时刻,她反而乐观起来。
病理诊断结果要两天才能拿到,正是去阿那亚的日子。
不管了,出游行程照旧安排。如果是坏结果,就拉上白栎和武艺萌陪她这个倒霉鬼一起痛哭;如果虚惊一场,那就值得庆祝了,她要在沙滩上跳舞,要喝酒到宿醉…
***
到了四号这天,许天殊醒得很早,拉开窗户对着清晨的空气放空了一会,草草洗漱好,继续回到屋里呆坐。
白栎起床洗漱时,敲了敲她的门,提醒道:“天殊,你起了没,咱们半个小时后出发”。
许天殊应了一声,才不紧不慢地把充电宝、墨镜、耳机收进包里。
白栎头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行李。她换好衣服,检查了一遍自动喂食器的定时设置,又给饮水机加满了水,蹲在客厅地上交代布丁要乖乖的。眼看快到出发的时间了,许天殊还没出卧室门,忍不住敲门催:“天殊,咱们该走了”。
许天殊的卧室门虚掩着没关,白栎推开,见她正拿着帽子,对着镜子戴上,边照镜子边问:“天气晒不晒,要不要带帽子?”
“你才开始收拾啊?”白栎难得从她身上这股松弛劲,可马上得赶去火车站,松得有点不合时宜。
许天殊放下帽子,随手抓起包:“我好了啊,随时可以走”。
“行,你快去换鞋子”,白栎来不及多想,催着许天殊动起来,自己也回屋拿包。
她们和武艺萌约在北京站汇合。想到许天殊订的民宿出片效果很好,白栎有些兴奋,一路都在红薯上刷攻略。看到好看的忍不住分享给许天殊,可不管聊到什么,她的反应都是淡淡的。
白栎觉得不对劲:“天殊,你是不是没睡好?”
“啊,有点吧”,许天殊这几天躺在床上的时间很多,却没几个小时是真正睡着的。
“那你趁着现在眯一会儿”,白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但她有些心虚,不敢直接问,转头给武艺萌发了消息。
“天殊好像状态不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武艺萌回:“不清楚呢,我这几天没和她联系。”
白栎弱弱地说:“不会是知道我给熊邺践行的事,不开心吧。”
“熊邺不说,天殊应该不会知道吧。况且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生气。顶多埋怨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白栎放下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许天殊,可一转头,看到她眉心轻蹙,眼下浮着一圈浅浅的青,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没由来的心虚,明明知道许天殊和熊邺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而自己不过是和熊邺吃了个饭而已,于情于理没有一丝说不过去的地方。
说起来熊邺去广州之前,居然会主动约自己吃饭,这是白栎没想到的事。和异性单独约饭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只是熊邺和天殊才刚把话说开不久,这么快就来接近自己,不得不让人有几分警惕。
白栎身边朋友不多,异性朋友就更稀少了。对于感情,她一直抱着随缘的态度,可随着年龄增加,同龄人成家生子的越来越多,她偶尔也会着急。倒不是急着结婚,而是担心市场上单身男性越来越少,万一哪天真想谈恋爱了,恐怕连个正常男人都难找到。
对爱情,她还是有几分向往的。
熊邺条件确实不错,而且他在研究院工作,圈子里肯定还有很多单身男士,没准能通过他认识更多异性?这样一想,白栎心里舒坦多了。借着践行的名义,大大方方的和熊邺吃了顿晚餐。
那天,他全程没有提到许天殊,聊的不过是些兴趣爱好之类的泛泛话题。不功利油腻,又懂生活,还温和谦卑的男人真的很少,至少在北京不多。白栎对熊邺,一直是好感居多。那顿饭吃下来,内心又默默给他加了几分。
其实当初见到熊邺的第一眼,白栎就觉得他不是许天殊会喜欢的款。
他和岑奕岩,完全是两种类型,一个温和淡薄,不争不抢;一个清醒克制,上进心强。而一向自律冷静、极少示弱的许天殊,骨子里还是“慕强”的,从这个角度看,熊邺并不适合她。
这么一想,白栎心里的负担又轻了不少。
本来因为自己有私心,她不太好意思把这事告诉给许天殊,现在又觉得没什么好顾忌的,只等遇到合适的机会,一定主动坦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找个年轻点的
到了火车站, 两人顺利和武艺萌汇合。看见许天殊顶着一张疲惫的脸,武艺萌终究还是没忍住,试着问道:“你最近怎么了, 怎么老感觉有心事呢?”
许天殊长长叹了口气,下意识滑动手机, 见没有新提示, 才抬头道:“先上车吧,晚点再和你们说。”
见她语气严肃, 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武艺萌便没再追问。可心里却忍不住猜测起来。难道是感情的事?白栎过生日那晚她就挺丧的。
三人的座位在同一节车厢, 武艺萌和许天殊坐在一块,白栎在她们后面一排。上车后, 大家各玩各的手机, 许天殊盯着医院的app, 时刻刷新着通知页面, 武艺萌则捧着手机飞快地打字, 不知在和谁聊天。
中途, 许天殊看着窗外愣神, 武艺萌忽然把手机屏幕移过来,捅了她一下:“这男生长得怎么样?”
许天殊偏头,盯着照片里的男人看了几秒。人是挺帅的,就是穿搭略浮夸——Gucci的T恤,Fendi的腰带,鞋子是迪奥和AJ1的联名款, 手腕露出橄榄绿的表盘,貌似是AP的皇家橡树系列。
从头到脚都写着我很富,金钱的味道快溢出屏幕了。
许天殊轻笑一声:“这谁啊, 你男朋友?”
“我发小,一条胡同里长大的。”
许天殊看了一眼看照片,又看了眼武艺萌,故意说:“不能吧,人家看起来像富得没边的大款,你呢?”
“忽略这些大logo,纯是当年装x拍的,现在人家收敛多了。你看看身高外貌怎么样,喜欢吗?”
“给我介绍?”许天殊惊讶,随即连连摆手:“劳你费心,不用不用。”
武艺萌收起了手机,纳闷:“不是感情的事?那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群里消息不回,脸上也写满了心事。”
许天殊又叹了口气,敞开说道:“上回公司体检,有个指标出了问题。前两天去检查,大夫说情况不对,让我做活检,现在结果没出来,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心思和你们闲聊。”
“我去,这么大的事,你不早点说,具体什么情况”。
许天殊细细把事情原委给武艺萌讲了。中途,后排的白栎听到一两句,好奇扒着座椅过来问,许天殊只好又讲了一遍。
听完,两人神情紧张,许天殊最不愿看到的画面出现了——朋友因替她担心而无法轻松的享受旅程。
她反过来安慰道:“应该没什么事,我前段时间不是感冒了几天吗,很可能是炎症感染。再说了,我也没什么不适的症状,等会就能出结果,你们别瞎担心。”
许天殊说完,又刷新了一遍手机,看到个人中心页多了个红点,她快速点进去,病理报告出来了。
点开那一刻,她手抖了一下,武艺萌和白栎见状都围过来,一起看着屏幕。慢慢往下,翻到病理诊断那行,结果很清晰:“慢性炎性病变伴肉芽组织形成,未见明确恶性肿瘤细胞。”
“所以……没事?”武艺萌阅读速度快,先她们一步开口。
“肉芽组织是什么?至少不是癌”,白栎边说边回到自己座位,拿手机查了起来。
许天殊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了几十个小时的胸腔,终于变得无比轻盈:“没事了,大夫也说过这种可能性,我改天再去趟医院找他看看。”
“是的,问题不大”,白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武艺萌跟着轻叹了声:“害,没事就好。不过你以后真得注意点了,上回晕倒就没当回事,以后还是少加点班。”
“知道啦”,许天殊开玩笑似地问:“那个大款的照片再拿来给我看看。”
武艺萌兴奋掏出手机:“看上了?马上安排你们见面”。
“他多大?”
“和咱们一般大,二十六七吧。”
许天殊“啧”了一声:“年纪有点大”。
武艺萌斜眼看她:“好样的,你还搞上年龄歧视了?”
“不都说男人过了25就是60吗?为了幸福考虑,我得找个年轻点的。”
“难怪你当初要分手。和岑奕岩分手那年他不正好25。男人体格最好的那几年都给了你,你倒是吃干抹净跑了,给人家差点整抑郁了。”
许天殊愣住,想了想:“抑郁?不会吧,顶多会难过,但也难过不了多久。他这种人是不会让情绪影响到生活的。”
武艺萌翻着手机通讯录,心不在焉地说:“可能吧。记得你回家前,收拾了一堆东西让我还给他么,当时是他朋友开车来取的,挺爱唠嗑的一人,拉着我说了半天。”
“说了什么?”
“记不太清,反正就是抱怨。说岑状态不好,都怪你不懂珍惜,简直是…”武艺萌说到这停下,开始忍不住笑。
“是什么?”
“王八蛋!”
“还行,不脏。我以为骂我傻x呢”,许天殊半气半笑。自从恶性警报解除后,她心情豁然开朗,说什么都开心。
不过说起岑奕岩会抑郁这事,许天殊是不信的。不是说他冷血,而是失恋这种小事,在他的人生经历里,似乎算不了什么。
***
那是交往第二年,许天殊大三,打算投一份报社的日常实习。人生的第一份简历,因经历浅薄,内容毫无意外的干瘪。
岑奕岩拿到一看,立刻泼冷水:“你歇着吧,这么敷衍的简历绝对被刷。”
“实在没什么可写的嘛”,许天殊理直气壮,“我就不信大家都有很丰富的经验。”
岑奕岩没多说,半个小时后,一份改头换面的新简历传了过来:“提炼你在校经历中和职位相关的内容,展开写,写得细致一点。就算内容浮于表面,至少要填充得丰富些。还有排版这么简陋,怎么能让对方看到你在用心求职?”
靠这份“干货”满满的简历,以及苦练多次的面试,许天殊顺利拿到了第一份实习。男朋友强大得令人安心,她除了老老实实听取建议,再不多嘴反驳。
后来某天,他们在咖啡馆约会。许天殊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做事总是很稳?”
岑奕岩坐在她对面,抬头看她:“如果定义稳呢?”
“就是稳扎稳打的,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很有计划性,有条理……”许天殊一连说了很多词,眼里流出几分崇拜。
按理说,岑奕岩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嘚瑟的,然而他只是淡淡回了句:“因为没人能替我收拾摊子”。
许天殊没太听懂,傻傻地问:“你犯事了?”
岑奕岩笑了一下,摇头。
“那是为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垂眸盯着桌上的小陶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干薰衣草,仿佛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斟酌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8岁那年,我爸被借调到乡镇扶持基层工作。他去的那个村离我爷爷奶奶家不远,就把我和我妈也带了过去,我们在乡下住了一年。你不是说我那张童年照的表情有意思么,就是那会儿在老家院子里拍的。”
许天殊想起来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偏偏最后一个月,出了意外,他当值的时候突发脑梗。不巧那天下着雨,村里的路不好走,费了一番劲才被送到医院”,他声音低而淡,语调不带感情色彩,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许天殊提了口气,听到岑奕岩说“没死,捡回了一条命”时,又松了下来。
他语气依旧平淡:“右脑受损,左侧肢体偏瘫,日常生活几乎不能自理。我爷爷奶奶把他接回了老家。第二年,我妈就提了离婚,要把我带走。我爸大半侧身体动不了,但意识一直是清醒的,他同意了。很快我妈就再婚,后面我多了个妹妹。”
许天殊心一沉,面色僵硬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要是不稳,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和你一起悠闲地喝咖啡吗?”
在决定将复杂的家事公开前,岑奕岩已经预设了最坏的结果。疏远、逃避、分手……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没关系,她做出什么选择,他都坦然接受。
许天殊缓了缓,良久才怯怯地问道:“那叔叔,现在是爷爷奶奶在照顾?”
她没说“你爸爸”而是称“叔叔”,这亲近的叫法让岑奕岩略微意外:“对,他这两年恢复了不少,生活算是能半自理了,现在和我爷爷奶奶住在乡下。”
许天殊面色松缓了些:“所以如果以后结婚了,应该不用我去照顾他吧?”
冷不防地听到这话,岑奕岩莫名想笑:“你想得够远的”。
许天殊耳根一下子红了,她端起面前的拿铁,低头抿了几口。
岑奕岩没说话,眼里噙着笑意,盯着她看了很久,解释道:“他在任上出的事,算是工伤,可以申请供养安置。我爷爷奶奶因为舍不得,就把他留在身边照顾。他们离婚后,我是跟着我妈的,都说以后不用我管,但真有个什么事,我不会不管的。我不能保证这不会影响到未来的生活质量,只能说,如果咱们继续走下去,绝对不会让你受到这方面的困扰。当然,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口头承诺,信不信由你。”
“你也扯得够远的”,许天殊低声咕哝了句,把马克杯里的咖啡一口气喝完了。
那天晚上,许天殊没有回宿舍。自从知道了岑奕岩的秘密,她不仅不觉得沉重,反而更深地陷进去了。哪怕当时的他,事业没有显著起色,给的承诺暂时也无法落地,可她就是一腔热血地信了。
现在看来,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本质上就是恋爱脑。
事实证明,岑奕岩确实有把事情处理好的能力。可惜她的恋爱脑没扛过现实——父母一句句的理性分析犹在耳边。她不是没挣扎过,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回头想想,现在的局面是自己求仁得仁的结果。
想复合,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何况他身边有了新人,许天殊为之前的试探感到后悔。还是专心搞事业吧,谈恋爱解决不了焦虑,但是钱可以。
许天殊给廖人通回了消息,没提具体的原因,只是道了歉,和他重新了录制时间。廖人通没说什么,估计这几天演出忙,顾不过来。
第22章 第 22 章 不欢迎光棍
在阿那亚的第一天, 阳光很好,旁晚时分出现了橘色天空。许天殊坐在海边台阶上看日落,被白栎抓拍了几张照片, 她心情大好,立刻挑了一组发朋友圈。
照片刚发出去, 她刷新着动态, 看到熊邺一分钟前也发了朋友圈。
文案很简单:感谢师哥和嫂子的招待。配的图片是饭桌上的菜肴,还有他和师哥的合照。
从不更新动态的人, 居然发了朋友圈,还晒出自己的照片, 蛮让人意外的。
一般情况下,只要是眼熟的朋友分享生活照, 许天殊都会习惯性地点个赞。比起广告、装x、挂人等乱七八糟的内容刷屏, 她更愿意看到这类活人感的分享。这次她也没多想, 随手点了个赞。
朋友圈发出去不久, 互动的小红点提示不断增加。吃过晚饭回民宿, 再次打开手机时, 许天殊看到堂妹许天缊发来消息:“天殊, 你出去旅行啦?”
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的,见她没回,许天缊又发来一条:“最近还在北京工作吗?”
她和许天缊平时几乎不联系,这回突然发消息,一定是有什么事。许天殊迟疑着说到:在呢,我假期和朋友来北戴河玩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候一句“最近怎么样”, 没等她打完字,许天缊回了过来:“方便说话吗?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武艺萌在露台抽烟,白栎去了卫生间洗澡, 许天殊见周围没人,找到耳机,回了个“方便”。
她已经准备好了接电话,许天缊却迟迟没打过来,等了有五分钟,语音提示终于响了。
许天殊先开口:“喂,小缊?”
“是我,我在医院呢,刚把肉肉哄睡着。他这几天发高烧,一直住院。”
肉肉?许天殊立即反应过来,是她的小孩。听许天缊的语气很焦灼,可是告诉自己这个做什么,难道很严重,要转院来北京看病?
许天殊没法感同身受,只能关心地问:“很严重吗,大夫怎么说?”
“中度肺炎感染,得住院一周。”
这是严重的意思吗,许天殊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见许天缊支支吾吾着开口了:“那个你手头宽裕吗,能不能…”
许天殊恍然大悟,万万没想到会许天缊会开口朝自己借钱。没等对面继续往下说,她径直问道:“你要多少?”
“我这还有一些,就是怕后面不够……先给我转两万行吗?”
许天殊给她转了两万,又单独转了两千到许天缊的支付宝上,说是小姨给肉肉的。
许天缊生孩子的时候,没有知会许天殊,平时两人也极少联系,曾经还一度把彼此视为暗自较量的对手,现在遇到困难了,却忽然找过来。按理说,许天殊应该不高兴或者幸灾乐祸才对,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默默转了账,没有打听多余的事。
许天缊看到收款提示,心中一热,主动说起了自己的近况。
原来她生完孩子后重返职场,工作一直力不从心,上个月被直属领导揪到错误给开除了。好在拿到了一笔赔偿金,本来打算指望赶紧找工作,能顺利过渡下去,结果找了一圈,都不太满意。
偏偏她老公还惦记上这笔赔偿金了——嫌现在开的车档次低,想换辆好点的。许天缊不同意,两人为此吵了很多天。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因为人家说“你现在住着我家的房子,贴点钱给我换辆车怎么了”。
最后他东凑西凑,按揭入了一辆保时捷 Macan。本来交完税费保险,手里剩下的钱不多,没想到孩子在这个节骨眼生病了。聊到最后,许天缊再三表示,下个月等他老公发了工资,一定第一时间还许天殊的钱。并嘱咐道:“我失业的事,一直瞒着家里人,拜托你保密。”
太离谱了,有钱买豪车,没钱给孩子看病。许天殊很心疼自己的两千块,只能安慰自己,孩子是无辜的。
*
栾城离北京将近四百公里,坐动车需要两个小时,开车则要四个小时。这个假期,岑奕岩从栾城往返北京两趟。
第一趟他是开车回来的,刚到家,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着急忙慌地走了。嫌开车太慢,坐动车回了北京。隔天一早又坐动车回了栾城,在县城家里待了一天,给妹妹过了生日,又回乡下老家住了几天。
在老家的时候,岑奕岩尽量不打开电脑,减少看手机的频次。但架不住轮值群里时不时弹出消息,不盯着点还不行。爷爷岑承邦见他忙得出奇,这天逮着机会,把人喊到一边,语重心长地提醒:“工作再重要,也得悠着点。你爸就是前车之鉴。”
岑奕岩心想这是两码事,意外哪能避免得了呢,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故而语气轻松地调侃道:“爷爷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倒是您和奶奶,还舍不得那破菜园子呢?”
“种菜又不费体力,就当运动了,我身体倍儿硬朗”,岑承邦七十多了,年轻的时候当过村里的书记,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太好了,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臭小子,我用得着你操心。先顾好你自己的事。”
“我有什么事?”“
岑承邦的刀子嘴开炮了:“不说结婚,好歹得找个女朋友。下次还是一个人,你干脆别回来了,我这不欢迎光棍!”
为了让老头停止攻击,岑奕岩嘴上答应得好,转头压根没当回事。
这天晚上刷朋友圈,他看见许天殊给熊邺点了赞,而熊邺却没给许天殊点赞,不由得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分手了?但细想又不可能,以许天殊的性格,分手绝对会删好友。想到那天她手机关机,一个人闷在家里的萎靡状态。如果不是遇到感情问题,那就是遇到别的事了。
所以她和熊到底是什么关系?
岑奕岩一时疑惑了。他重新下回了豆瓣,点开许天殊的主页,看到“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的经历”,“身不由己”这些意味不明的话,不禁有些怀疑——当初突然提分手,也许不是她的本意。
如果是父母不同意,倒是说得通了。
岑奕岩给廖人通打电话,上来就问:“许天殊男朋友你见过吗?”
廖人通刚下台,状态亢奋,还沉浸在表演里,插科打诨道:“你说哪个?之前确实听说带了个男的来,最近换没换,我就不知道了。哎,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个月之前了,你到底要干嘛,不是对人家的事不感兴趣吗?”
“没事”,岑奕岩说着就要挂电话。
廖人通正经道:“她现在单身,上回阿然介绍她去相亲活动,人家没提自己有对象”。
电话已经挂了,也不知道岑听没听见。
廖人通打开微信,给他发消息:“7号有场主题脱口秀,你来不来玩?”
岑奕岩刚想说没空,看到廖人通又发来一条:“许天殊也在,她最近和我有合作来着,来录点素材”。
他回了一个字:“好”。
*
前几天手机关机,放了廖人通的鸽子,白白耽误了助理小龚的半天时间,许天殊挺不好意思的,这次来BOBO酒吧,她带了烘焙点心和咖啡,算是给他们赔礼道歉。
小龚今年大四,学的数字媒体技术,说是在笑吧实习,其实算是半入职了。
也不知道廖人通给他开了多少钱的工资,小伙子工作态度积极主动,总是笑脸迎人,一点被压榨剥削的样子都没有,和组内的实习生季雪、虞元垚完全两种状态。
“天殊姐,你太客气了。那天你没来,我想着反正设备也在,就自己录了。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你可以回去再听听。”
主动性这么强?许天殊很意外,夸道:“好啊,辛苦你了。看来以后我都不用来现场了,你录好回传素材给我就行。”
“那可不行,你得来现场替我镇场子。上次见我一个人在这,范范哥和阿然姐都问起来,说你怎么不在。当时我也没联系上你,不知道怎么回…”
小龚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没了。许天殊忙叫停:“行,那我去趟候场室,和他们打声招呼。”
她先去了厕所,出来时在过道碰上阿然,便和她聊了起来。
阿然先开口:“你最近忙不忙?下个月就光棍节了,还是一个人过?”
许天殊一听,就知道她又想拉郎配了。扫兴地叹了口气:“你倒是提醒我了,该死的双十一又来了,得加班卖货了。”
阿然才不信,质疑道:“你不是做运营吗,卖什么货”。
“我得说服网红直播带货啊,要不平台怎么赚钱。你有没有兴趣?不行,你才五万来粉,量级恐怕不够。”
“许天殊,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开玩笑,哪天想带货直接找我,帮你对接品质好的商家。”
“卖货不考虑,不过我倒是可以开直播聊情感话题”,阿然差点被许天殊带跑偏了,立刻反应过来,拉着她问道:“我手上有个客户,想找长择对象,27岁,A9家庭,做投资的,有兴趣吗?”
许天殊刚要回绝,抬头看到岑奕岩从拐角处出现,正朝这边走过来。
她舌头打了结,临时改口道:“好啊,我可以见见”。
岑奕岩老远就看见了她,路过时头微微一偏,顺势扫了过去,视线精准地落在许天殊脸上。她下意识抬眼,两人短暂而飞快地对视了一瞬,谁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那我约时间了,下周六你OK么?”阿然打开备忘录看资料。
许天殊漫不经心地回了个:“好”。
工作台在靠近退场出口的暗角里,被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衬托,看起来漆黑一片。许天殊回到这片黑暗里,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观众区。
今天的专场主题是“极简生活”,台上的演员说自己最近在断舍离:“有人断舍离是清理东西,我不仅丢东西,我还丢人。口误,删人,删除好友。比如说前任、八百年不联系的老同学,晒丑小孩的亲戚、发广告的前同事……”
聊到后面,演员问观众,有没有舍不得扔掉的东西,有位女生站起来说:“前任送的金子”。
演员反问:“挂个咸鱼很难吗?”
台下哄然一笑。
许天殊想起来,自己还有些东西留在岑奕岩那。当年只求尽快了断,没顾上太多。后来她整理物品,发现外婆送的水晶手串找不见了,思来想去,应该是放在岑奕岩那里了。
原本以为岑奕岩会像自己一样,把物品打包整理还回来,但他没有。
她还等了一阵子,后面淡忘了,也没想着找他要。别的东西倒无所谓,只是水晶手串是高三那年外婆送的,中间挂了颗金灿灿的转运珠,曾经带给她很多好运。
得把手串要回来,许天殊记着这事。
第23章 第 23 章 他为什么在你家?
演出结束时, 许天殊让小龚收设备,自己则在观众席里找到了岑奕岩。
四周的观众陆续起身离场,岑奕岩稳坐在椅子上, 低头看着手机。她等人变少了,才走过去, 停在一米外叫他:“岩总?”
岑奕岩抬头看清是她, 脸色毫无意外:“有事?”
许天殊犹豫了一下,说:“你记得我有条紫水晶手串吗, 是不是在你那里?”
岑奕岩眉头微蹙,不解地问:“什么手串?”
看这表情, 似乎早忘了。
“紫水晶手串,上面有颗金鼓珠。是放在信件收纳盒里的, 里面有我收集的明信片、门票之类的杂物, 还有个U盘和手串, 你记得吗?比A4纸小点的棕色铁皮盒子……”
许天殊边说边比划着, 动作略显焦急。岑奕岩笑了一声, 觉得匪夷所思:“当时不找我要, 现在才想起来。我要是给扔了, 是不是还得赔你?”
“我就是问一嘴”,许天殊不抱希望了,找补了一句:“丢了也没事”。
她刚转身想走,看见岑奕岩站起来了,语气很平和:“我留着,你想要的话可以来我家找。”
去他家?自己找?他女朋友不介意吗, 这不太好。许天殊下意识地想拒绝,说得很委婉:“现在不方便的话,等你有空了带给我也行。”
“我挺方便的, 你不方便?”
“额…”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问:“你回橡湾吗,我可以捎上你。”
许天殊想了想,说:“等我几分钟行吗?”
“好”。
岑奕岩的车停在附近社区的收费停车位,走过去有段距离,他先去开了车,让许天殊收拾好来路边等他。
等车的时候,许天殊就开始纠结等会该坐哪。人家有女朋友了,坐副驾不太好,可是坐后排的话,又有点不尊重对方。远远看到岑奕岩把车开过来,车牌号晃了晃她的眼睛。
许天殊拉开后座的车门,身子还没完全进去,就听见岑奕岩说:“我不习惯给人当司机,你坐前面吧”。
她愣了一下,耳根发热,语调不高不低地回了个“好”。
副驾座椅的位置被人动过,许天殊一坐进去,就感觉到位置和前两回不一样。
靠背被调得后仰了些,座椅也向后滑了一截,腿部空间宽敞得让她无所适从,几乎可以半躺下了。可以想象,上一个坐在这里的人,姿态是多么的放松随意。
许天殊挨着座椅边缘坐下,身体僵直着,脸上写满了不自在。她侧身去拉安全带,却怎么拉都不够长——带子在她胸前绷得紧紧的,勒得人呼吸不畅,可她偏偏不想往后靠,像在和谁较劲。
拉了几次没扣上,仪表盘亮起红色的闪烁灯,滴滴滴的提醒让人心烦。
许天殊索性松手,接着重重往后一倒,重新抽出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了。
警报声终于停了,但她这连串的动作,发出一串格外刺耳的响动。
岑奕岩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拧着眉毛,耳根泛红。
他语气里掺了点笑:“你跟安全带较什么劲?”
许天殊没说话,眼睛盯着前方那辆慢吞吞的白色SUV,车窗映着她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等红灯的间隙,车子停了下来,四周陷入短暂的静默。
天色昏暗,车道两侧的霓虹灯亮起,落在前挡风玻璃上,洇出一圈柔光。
岑奕岩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搁在大腿,食指有节奏地轻敲着膝盖。他忽然开口,问:“熊邺是谁?”
许天殊一愣,侧头看他,反问:“你怎么鞜樰證裡认识熊邺?”
“上回碰了他的车”,他语气淡然,许天殊乍一听,没理解这个“碰”的意思。
几秒后,她拉高了声音,瞪大眼睛看他:“他的车是你撞的?”
岑奕岩掀了下眼皮,扭头看她:“是”。
许天殊噎住,看着前方红灯变绿,车子顺滑上路。她平复了心情,嘟囔:“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看不惯他”,岑奕岩说完眉头一紧,眼里透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轻蔑。
许天殊坐不住了,扭头看他:“你们打过交道?他得罪你了?”
“我给你打电话,他凭什么接。”
许天殊怔了半晌,解释道:“是我让他接的”。
“你为什么让他接,他又为什么在你家”,岑奕岩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嗓音低沉而冷峻。
这和他有关系么,许天殊觉得好笑。她顿了顿,回:“你有点多管闲事了”。
岑奕岩沉默着,似乎没想好怎么回。半晌后,他才开口:“我多管闲事?那你下车吧。”
许天殊身体微微一震,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惊讶。她不明白岑奕岩现在怎么了——以前他很少发脾气,几乎没对自己说过重话。
她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咬着牙:“求之不得,前面路口放我下去。”
说着就把安全带解开了。
岑奕岩没理她,反而加重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
车速攀升,路灯的光影在挡风玻璃上飞快掠过。许天殊就这样盯着他,任由不满、委屈和愤怒的情绪蔓延开,一点点胀满胸口。
下回再也不坐这辆破车了,她愤怒地想。
*
眼看开了小区附近,许天殊尝试在进地库前下车。她手扣着门把,用力一拉,车门纹丝不动,已经自动锁死:“我要下车”。
岑奕岩没看她:“手串不要了?”
“你改天寄给我,咱们保持点距离好吗,拜托尊重一下另一半的感受。”
“什么另一半?”
许天殊沉默了几秒,无声地叹了口气:“男朋友带异性回家,那个女人能忍受?你现在油腻得让人觉得恶心。”
岑奕岩一愣,不仅不恼,眼角反而压不住地弯了一下。车子在地库里开了很久,七拐八绕,简直像在走迷宫,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就这么远。
许天殊见他不吭声,想必是心虚了。又白了他一眼:“你别绕了,我要下车”。
话音刚落,岑奕岩紧接着就坦白:“我没有女朋友”。
许天殊僵在那里,大脑短暂的死机了。片刻后,她还没回过神来,岑奕岩已经把车停好了。
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抬头觑了眼:“你想要回手串,就跟我上去取。不要的话,我改天卖给收废品的。”
许天殊没回话,跟着下了车。
这个假期,心情起起伏伏的。她还在消化岑奕岩没有女朋友这个消息,可怕的窥探欲立刻就来了。好奇他开车拉了谁,把座椅调成那样,又好奇生日礼物是送给谁的,甚至还有些点想知道他家什么样……
等电梯的时候,许天殊闲聊着问:“你在这住多久了?”
房子是两年前买的,岑奕岩真正搬过来还不到半年。
他早就知道许天殊也在壹拍,从她入职那一刻就知道。如果查看公司账号主页会留下访客记录,那么在许天殊的访客栏里,将会出现岑奕岩访问了99次的记录。
后来他陆续收到滴滴自动发来的行程短信,更是连许天殊住在哪个小区、爱去那个商场都知道了。
至于为什么不联系她解绑,原因很简单,第一他以收短信作为无聊生活的调剂,并不觉得被打扰;第二当初被甩得太狠,他拉不下面子去找对方。
谁知道她会不会误会自己死缠烂打呢。
所以他寄希望哪天她能自己发现,悄悄把电话给改了,又或者来个偶遇,他当面提醒,没准儿能看到她尴尬的样子。只是他们的业务交集实在太少,别说偶遇,就是同时出现在同一栋楼里的次数都很少。
而他也没闲心时刻记着这事。
说实话,如果不是那次去医院找她,他真没考虑过复合的事。
张爱玲不是说过么——“人家抛下你的那一刻,一定有某个瞬间觉得没有你会生活得更好,那一刻一辈子都不值得原谅”——这话还是许天殊告诉他的。
谈恋爱的时候,她仗着年纪比自己小,理所当然地撒娇、闹脾气,提过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比如一吵架就把分手挂在嘴边。
记得考研出成绩那会儿,她分数不太理想,心情糟糕。隔三差五就找自己吵架,有一回在气头上,他就顺着她说了句:“行,分吧”。接着这段感情,就迎来了史上最大的一次危机。
过后,许天殊扔出这句话,大言不惭地说:“就凭你敢把‘分’字说出口,我就可以一辈子都不原谅你。但是我原谅你了,仅此一次,请你好好珍惜,并且反思。”
她可以随时拿分手做威胁,他却连发泄情绪都得克制。可谁让她是自己喜欢的人呢?他愿意迁就包容,接受一切霸王条款。这还不叫珍惜吗,该反思的人是她许天殊才对。
所以就算要复合,也该是她主动一些。
可是她连熊邺是谁都不肯说,一点复合的诚意也没有。行吧,那就还是他来吧,反正轻车熟路,顺手的事。
岑奕岩没看她,也没正面回答,忽然问:“你是从来不运动吗?”
“运动啊,我在劲园办了卡。”
“为什么不去小区的健身房?”
“男人太多,味儿大。”
岑奕岩轻哼了声,难怪从来没遇到过她。
说起买房这事,不是刚需,岑奕岩起初并不着急。前几年陆续看了一些房子,不是户型不好,就是位置不合适,后面也没特别上心,毕竟这和找对象一样,都得看机遇和运气。
许天殊回国那年,有中介在朋友圈推了这套橡湾的大一居。说这房子南北通透、带衣帽间,是最受附近大厂员工欢迎的房型。买下来哪怕不自己住,分分钟就会被抢着租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容易出租”这个优点打动了。甚至没线下看房,和中介聊了几句就定下了。
当时想的是,许天殊就住这个小区,万一哪天她换房,自己的房子被她租了呢?当然这事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如此幼稚的设想。
房子装修完,晾了半年,岑奕岩还是自己住了进来。
他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许天殊有规律运动的习惯。所以刚搬过来的那几个月,总去健身房,确实如许天殊所说,男的多,汗味大,所以后来他也不爱去了。
见岑奕岩笑得莫名其妙,许天殊故意问:“你是合租还是整租?有几个室友?”
岑奕岩看了她一眼,说:“我自己住”。
“整租?”许天殊扬着下巴,眼神在他身上审视了一番:“你的工资水平确实能租得起”。
岑奕岩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买的。”
许天殊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酸酸地问:“还贷压力大吗?”
“挺大的”,岑奕岩点头,问:“你要和我一起还?”
“呵呵……真会开玩笑”,许天殊脸颊发烫,别过头不看他。正好电梯到楼层了,她快步走了出去。
“这边”,岑奕岩抬手想把人拉住,指尖刚碰到她的胳膊,觉得不妥,又立刻收了回来。
那缕温热短暂地停留了几秒,许天殊身形一僵,迟缓地转过身:“不早说”。
第24章 第 24 章 职场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指纹一扫, 门锁发出一声低响,随即应声而开。
岑奕岩微微侧身,往里撑着门, 玄关处的感应灯“啪”地亮起,他抬手, 掌心朝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天殊看到鞋柜旁有双黑色拖鞋, 犹豫着问:“要脱鞋吗?”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些紧张, 明明上回去熊邺家看猫,都没这么局促。
“随你, 不介意的话凑合着穿一下”,他弯腰拉开柜门, 拿了一双一模一样的黑色拖鞋出来。
这个码……对她来说, 显然过大了。不过穿上还蛮舒服的, 不影响走路。
许天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屋里, 低饱和度的灰黑主色调, 客厅大面积留白, 却不显空。棕灰色的窗帘搭配深色木地板, 透着一股沉稳低调的质感。
她没往里走,径自问道:“东西在哪?”
岑奕岩还在玄关处,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深灰T恤。隐隐能看到衣料下的肌肉线条,许天殊见状,胸口莫名烧得慌。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看向一侧的黑框磨砂玻璃门,里面貌似是卧室。
紧接着,岑奕岩就推开那扇门, 屋里的灯“啪”地一声亮起,将开放式金属架和衣柜照得明亮清晰。
他的衣服并不多,样式大多是基础款。大衣和外套占据了挂衣区不到一半的位置,中间的格柜和抽屉里叠着几件常穿的T恤,清一色的黑灰。洗衣机和烘干机嵌在一组原木色定制柜体中,上方设了一排收纳格,摆着洗衣液、柔顺剂、除菌喷雾……倒是有点儿生活气息。
整个衣帽间的利用率不到四分之一,有必要为了这么点衣物,专门设计一个衣帽间吗?改成次卧多好。许天殊不解,只在心里默默吐槽。
岑奕岩打开顶层收纳柜,从里面取出旧铁盒,放到许天殊面前:“是这个吗?”
许天殊怔了几秒,动作轻缓地将盒子打开。看到大学四年里收到的好友明信片、寒暑假往返家乡的纸质火车票,话剧、电影以及各种展览票根,都被完好保存着,心底泛起一股酸涩又温热的情绪。
随手拿起一张话剧票,凑近看,上面的字迹墨印淡得快要消失,隐约能辨认出是菊隐剧场的演出票,上面的日期残影已经模糊不清。
远去的学生时代的回忆袭来,她想起和室友们蹲点上人艺官网抢50一张的学生票,散场后赶着去地铁站,在学校澡堂关门前回宿舍,用十分钟快速冲澡洗头的日子。
“谢谢”,许天殊很真诚的道谢。
岑奕岩半靠在柜门边,抱着手臂看她,目光审视:“谢什么?”
“谢谢你帮我留着这些”,许天殊边说边在盒子里翻找,发现U盘也在,却唯独不见手串的影子。
她把盒子里的物件清空,反复翻找,发现手串真的不在,不禁皱起眉头。
眼看她耐心即将耗尽,岑奕岩终于吭声:“东西坏了”。
“所以你给扔了?”她抬头看他,眼角渗出一丝埋怨的意味。
岑奕岩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忽然耸肩一笑,起身进了隔间的卧室。许天殊跟上,未踏进门,就看到那张平整开阔的大床——灰色四件套铺得一丝不苟,床尾随意搭了条薄毯。
她脚步顿了顿,没再往里走。
卧室灯光很暗,许天殊却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的kindle——是某年元旦,自己送给他的新年礼物。这年头,电子产品一年一更新都算慢的,他居然还在用这个老古董,够节省的。她心里这样想,眼里却不自觉多了点亮晶晶的东西。
岑奕岩从床头柜的第二层抽屉里,取了个巴掌大的绒布袋出来,扔到许天殊怀里。
隔着绒布,能摸到里面散落的珠子,她紧紧把布袋攥紧手里,同时松了口气,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岑奕岩看她,语气有几分不满:“你只会说这两个字?”
许天殊一愣,嘴里轻飘飘说着“改天请你吃饭”,手上则加快速度,把东西一股脑装回铁盒里。她抱起盒子,做出一副急着要走的架势:“这个点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改天再好好感谢你。”
不等她说完,岑奕岩快步走到门口,大力将推拉门一拽,磨砂玻璃门在轨道上快速滑动,随后撞上边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许天殊被吓得不轻,看着面前这人像堵墙似的立着,压迫感瞬间袭来。
她偏过头,语调略带讽刺:“你家门真经摔”。
“熊邺到底是谁?”
不提还好,一提熊邺,许天殊就想起他撞人家车的事。别人都是年纪越大越沉稳,而他呢,反而变得莽撞和情绪化。这几年经历了什么,真叫人费解。
“他是我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条件很好,人品不错,我们聊得挺好的,没准儿以后会在一起”,许天殊冷冷说完,也懒得避讳,费劲将人推开,拉开门就要出去。
听到“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岑奕岩觉得刺耳,可又听见“没准儿以后会在一起”,他面色一松,很配合地让开了。
认识这么久还没在一起,那就是没可能了。
看着许天殊在门口换鞋,岑奕岩忽然冷不丁地蹦出一句:“你的会议反馈什么时候交?”
许天殊早忘了这茬,愣是头也没抬,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不交,没空写”。
“也行,到时候HR问起来,别怪我给你打低分。”
她立刻变了脸:“开玩笑,我早写完了,忘了发而已,等我回去改下格式…拜拜。”
***
运营人员的工作强度如何彰显,除了可量化的数据表现,还体现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汇报中。比如许天殊她们要做年度、季度、月度汇报,日常还得写周报和日报。
本来工作内容就繁琐,每天还要绞尽脑汁写日报,许天殊起初极度反感。后来被刘斐批评“太敷衍”,并再三强调:“你活可以干得不好,但日报必须写得好看”。
职场第一课,做好向上管理。于是工作两年多,许天殊在这方面越来越得心应手。
然而,某天的日报给她捅娄子了。
刘斐当天没细看,后面她要做月度汇报的时候,去几位下属的日报里找灵感,发现许天殊竟然选了岑奕岩做导师,还被他喊去开会了。这两人怎么又扯到一块,她觉得极为不妥。
星期一上午开周会,刘斐提醒道:“咱们公司员工多,也不反对同事间谈恋爱,按理说彼此熟络是好事,但我还是想强调一下,职场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希望大伙分得清楚一点。”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千万别和工作场合里的男人纠缠不清,否则霉运上身。过来人的忠告。”
乍一听这话,许天殊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周五,岑奕岩忽然发来一条消息:“我周末有空”。
她回了两个问号。
“不是要请我吃饭?我周末两天都有空,你选个时间”。
许天殊去商场的首饰柜台,好说歹说才让人帮忙把水晶手串修好。她摸着手腕上的小珠子,心想确实这顿饭确实该请,可周六阿然给她安排了相亲,周日又得出发去杭州,实在抽不出身。
她谨慎措辞,礼貌地回道:“岩总放心,我记着呢。不过最近有点忙,备战双十一大促,得去杭州出差。你看过段时间行吗?”
他问得直接:“你哪天去?”
许天殊想了想,这事不好撒谎,只能告诉他是周日。
他又问了:“周六呢?”
“那天我有约。”
岑奕岩没再说话。
晚上和同事一起下班,许天殊忽然想起刘斐开会时说的“别和工作场合里的男人纠缠不清”这句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没准儿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
毕竟她前段时间为了撇清关系,非要退出S+级的项目,错失考核拿E的机会,现在又巴巴地找他当导师。这行为,确实有点拎不清的意味。
“保持边界,专注自我提升”,她在心里警示完自己,加入旁边同事的闲聊。
韩竺雯悠悠道:“你说斐姐周一说那话,是不是意有所指?我总觉得她应该是察觉到情况了,所以特地提醒咱们。”
“有可能”,蔡郁文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清妍的营销总监你们还记得不?”
“想不记住都难,他给咱们氪金冲榜,花了多少来着,是我见过最壕的品牌方。”
蔡郁文摇头:“别被表象迷惑了。和斐姐付出的惨痛代价相比,那才多少钱。”
“什么意思,他俩有情况?”韩竺雯两眼一亮,停下拉住蔡郁文的胳膊,急切地催她快说。
许天殊也愣住,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她周末去杭州,重点对接的商家里就有清妍。这会儿听蔡郁文提起来,不得不竖起耳朵打探清楚缘由。
原来刘斐和清妍的营销总监金松彬是前任关系。
谈恋爱的时候,两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当时她创业做MCN公司,孵化了一批美妆垂类KOL。彼时清妍还是个不起眼的二线美妆品牌,金松彬负责市场投放,是刘斐的内容团队联合旗下博主,帮着策划了一场场种草活动,才把销量带起飞,成了炙手可热的一线国货美妆。
后来不知道是被同行举报,还是内部人眼红,一封举报信发到了清妍总部,说金松彬和刘斐捆绑太深,存在利益输送关系。
金松彬为求自保,一句“仅有工作往来”,干净利落的撇清了干系。为了回应总部质询,他还倒打一耙,把锅甩到刘斐头上,说是她为谋取投放便利数次私下接近自己,甚至刻意压低KOL报价,虚报数据,用返点佣金来利诱自己。
清妍总部当即中止了与刘斐公司的全部合作,不但暂停尾款结算,还发了律师函要求核查过去两年的合作账单。
一夜之间,刘斐从“美妆种草垂类Top级幕后操盘手”变成了“贿赂甲方的黑幕代表”。好在她这边账目清晰,流程合规,扛过了商业不正当的调查。
只是经此风波,她的团队在业内风评受损,客户叫停合作,旗下达人纷纷解约……眼看短时间内无法翻身,刘斐果断从杭州来北京,换平台重新开始。
可笑的是,金松彬不仅全身而退,还在内部会议上得了个“处理得当、及时止损”的评价,如今竟升到了营销总监的职位。
韩竺雯感慨:“这世道,越是没道德底线的人,越能混得风生水起。难怪创作者大会那次他舍得砸钱,合着是心虚”。
“可不,凡事都得留个心眼,谁知道和你打交道的是人是鬼呢”,蔡郁文附和。
许天殊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一想到下周要和这人打交道,不免多了几分警惕。
第25章 第 25 章 死男人只想干那事
鼓楼东大街附近有家胡同咖啡馆, 名字很特别,叫“你来晚了”。
阿然订了顶楼露台的位置,初秋的空气干爽微凉, 空气中时不时飘来一阵桂花香。
许天殊到时,男方还没到。她先点了杯桂花拿铁, 坐在预定好的位置看风景。天色瓦蓝, 抬头望过去,胡同里高高低低的瓦房错落有序, 阳光撒下来像一层薄薄的蜜,将泛旧的青灰屋脊线染成浅金色。
胡同拐角处有株老槐树, 树干笔直粗壮向四处伸展,枝叶已过了盛夏的浓密, 细长的叶子边缘泛着黄意, 偶尔有几片打着旋慢悠悠地落到瓦缝上。
许天殊望着屋顶上的黄叶发呆, 忽然很好奇, 岑奕岩现在在做什么。
说起来这事都怪他, 要不是他那天忽然出现, 分散了自己的心思, 她也不至于冒然答应来相亲。
所以他到底有没听到自己和阿然的谈话?
如果知道她要来相亲,他不应该有点反应吗,熊邺不过是接个电话,他就冲动到撞人家的车,这明显是吃醋的意思吧…还是说他单纯不喜欢熊邺这个人,其实撞车的事和自己没关系?
许天殊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岑奕岩了, 不知道是当局者迷,还是对方进化得世故老练,心思深沉, 让人捉摸不透。
他们本就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现在又多了层微妙的暧昧,之后的相处该进还是退,许天殊一时拿不定主意。
她说服不了自己更主动一点,首先父母那关就过不去;其次,谁知道岑奕岩是不是真心想复合,如果他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那她的一厢情愿岂不是很可笑;最后,刘斐说得很对,工作和私事要分开,她不想让私人情感影响到工作……
许天殊正想得入神,被对面的男士打断思绪:“您好,请问是许天殊女士吗?”
抬头一看,是位精致讲究的男士,灰蓝色羊毛混纺外套,内搭POLO衫,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鼻梁上架了副金属细边眼镜。这风格莫名让人联想到某些金融男博主,也是这幅打扮……
她愣了几秒才点头:“你是阿然介绍的?”
“梁开勉”,对方报上姓名,刚一坐下,忽然来了一句:“你26了?不像,看起来比同龄人有活力。”
二十六很老?这话让许天殊不适,不轻不重地回了句:“你看起来倒是蛮成熟的,有三十五六了吧?”
梁开勉自信一笑:“不对,给你个机会,猜一猜。”
这人听不懂好赖话啊,许天殊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接话。
梁开勉倒不介意,主动自我介绍起来,语气带点炫耀似的轻松:“我今年二十七,本地人,皇城根长大的孩子,从事投资行业……”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故意吊着话头,在等许天殊问细节。
许天殊却只是“嗯”了一声,没抬头,看着杯壁沾着的几颗干桂花出神。
梁开勉显然没打算放过展示自己的机会,自顾自地讲了一通项目操盘经历,说完见她反应冷淡,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不过语气仍夹着笑意:“你挺特别的,和我以前见过的女生不一样。”
许天殊这才看向他,认真问:“哪儿不一样?”
他往她身上扫了一圈,眼神带点思考和审度的意味:“往常我一聊自己的工作,别的女孩甭管懂不懂,都会追问点细节,你不问,挺难得的。”
许天殊笑了,半开玩笑地说:“我只是觉得试探挺让人反感的,容易引发误会。比如你能分清一个女生是对你感兴趣,还是对你的职业感兴趣吗?”
她说“职业”的时候,举起双手做了个打引号的手势。
梁开勉笑了,趁机问道:“咱先别管其他人,我比较好奇,你对什么感兴趣?”
许天殊往后靠了靠,轻轻一笑:“非要说一个的话,我觉得是人品。”
她说的是人品,梁开勉却自动忽略了后面的“品”字,语气抬高了几分:“巧了,我也是。说白了,两个人有没有戏,其实见面第一眼的身体反应就知道。”
许天殊眉头动了一下,反问:“身体反应?”
“有点直白哈,其实话糙理不糙,就那意思。”
许天殊莫名犯恶心,端起咖啡放到鼻子前顿了顿,没喝。她放回杯子时下手有点重,里面溅起一层奶沫,在杯口晃了晃。
看着浅棕色的奶沫消下去,她忽然问:“那你对我什么反应?”
梁开勉一下愣住,有点没跟上她的节奏,片刻后才笑道:“既然你问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反正都是成年人,奔着正经找对象去的。”
他朝前坐了坐,放低声音:“我对你挺有感觉的”。
许天殊往后一靠,客气地笑道:“可惜了,我对你没感觉,那也别浪费时间了,祝你下回相亲顺利。”
说完拎起包,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第一次被人温柔开撕,梁开勉不怒反笑,回头看了眼许天殊的背影,心想这姑娘挺带劲的。
许天殊出了咖啡馆,给阿然发消息,报告相亲结果:“死男人只想干那种事,真下头!”
“怎么回事,你们现在在哪呢?”
“已经结束,我回家了”。
阿然打来电话问具体情形,许天殊挑重点讲了一遍。听完阿然无可奈何,赔礼道歉道:“亲爱的别生气啦,下回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人品包好的。”
“算啦,我现在不着急着找,你还是安抚客户去吧。”
“好,回头再聊。”
许天殊挂掉电话,打开微信,看到岑奕岩半个小时发来消息。她有些惊讶,点开对话框,是份加了批注的会议总结,后面跟了一句:“你哪天回?”
“什么哪天回?”问得没头没尾的,让人莫名其妙。
“不是去杭州么,哪天回来?”
“周三四的样子,我还没订票”。
隔了大概有一分钟,岑奕岩没回话,许天殊补了句:“怎么,有事吗?”
“这个月不是还没1V1交流么,回来说一声,我去接你。”
看到1V1三个字,许天殊脸唰的一下红了,好在周围没熟人,她抬头看着胡同里的小巷子,忽然分不清去地铁站的方向了。打开地图导航,到了地铁站,才回了个:“再说吧”。
岑奕岩没说话了,直到晚上,许天殊登录播客账号后台,发现一个眼熟的ID:岑奕岩,系统自带的头像,没有粉丝,只有一个关注。
这是实名上网,不装了?
许天殊当时忙着上传新作品,直接忽略了。隔天上了高铁,又收到岑奕岩的消息,问她有没有出发。
看到消息,许天殊一愣,犹豫了半晌才回到:“我已经在动车上了,有事吗?”
聊天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许天殊盯着那行字,看它灭了又闪,闪了又灭。到底要说什么…她攥着手机,心跟着提了起来。
结果一分钟过去,他只发来两个字:“没事”。
许天殊把手机扔到小桌板,动作略显粗鲁,把旁边的虞元垚吓了一跳,她下意识问到:“天殊姐,怎么了?”
“噢,没事”,许天殊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容易生气。她扭头看窗外,动车正飞速行驶在华北平原上,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她仍觉得气不过,拿起手机打字,问:“岩总很闲吗?”
这次岑奕岩回得很快,却惜字如金:“嗯”。
许天殊回呛:“太闲的话可以去公司加班(微笑表情包)”。
很快,岑奕岩回了张照片:“放心,在加”。
是张工作视角拍的办公桌照,电脑屏幕上黑不溜秋的爬满了代码。许天殊点开照片,发现电脑屏幕居然被打了码。呵呵,够谨慎的……
“不用打码,我看不懂”,她发完消息就把手机塞回包里,不想和他闲扯些有的没的。
列车停靠在站台,许天殊看到远处半空中,悬着那块标志性的蓝底白字站牌——“栾城站”。
她盯着那几个字发了一会儿呆,思绪飘得老远。
***
当年皱君萍要去栾城打探岑家底细时,许敬阳是不同意的,他觉得多此一举:“天殊提到那男孩,能说出一百样好来,她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越是这样,我越担心她被骗。每次我问起对方家庭情况的时候,她都说得含含糊糊的,这里面绝对有事。再说了,这年头谁家嫁女儿不调查对方家庭的?咱就这一个孩子,不谨慎一点我不放心。”
许敬阳只好陪她跑了这一趟。
邹君萍早打听到岑奕岩老家大概的地址,下火车后,两人去了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借着点菜和老板闲聊,说来找一位姓岑的战友,只知道他有个儿子,成绩好很有出息。可惜这几年断了联系,也不知道老战友身体好不好,近况如何。
快餐店老板热情招呼着客人,一听这话,闲聊了几句。不过他忙着去后厨炒菜,没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最后结账时,是他媳妇出来收的钱,看起来更麻利机灵。皱君萍便又要了两份炒面,说带走在路上吃,借机和她攀谈起来。
果然,老板娘对信息的敏感度更高,很快便帮着定位到了北岭岑家,加上邹君萍有意无意的引导,岑爸爸的事故就这样成了陌生人嘴里的谈资。
回程的出租车上,邹君萍和许敬阳心里都挂着事,谁也没说一句话。到了火车站,邹君萍突然开口:“老许,把票退了,我们回家。”
“不是要去北京,天殊还等着咱们呢。”
“你还有心思去北京?赶紧回家,把天殊也喊回来,由着她胡闹下去,以后不晓得有多麻烦。”
许敬阳沉思良久,才说:“咱们不拦,但得让她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当天许天殊就接到父母的电话,说许爸爸路上身体不适,他们已经折返回家了。
挂掉电话,邹君萍仍是没忍住,给许天殊编辑了一长串消息,分析岑奕岩家庭情况有多糟糕,让她早点看清情况,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比起邹君萍的直白,许敬阳就委婉客观多了:“他父亲偏瘫,母亲早就再婚另组家庭,还有对年迈的祖父母,这些不是他的错,但现实很残酷——他是这个家里最后能扛事的人。你嫁过去,就要和他一起分担这个重担,你有认真考虑过后果吗。”
“你现在年轻,觉得什么都能靠爱撑下去。但过日子讲的是细水长流,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回事。你和小岑,谈恋爱可以,可要进行下一步,我和你妈妈是反对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说来说去,内容无非这些。在父母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中,许妈妈说了一句话,让许天殊最终决定分手——“你要是做不了决定,我去找他。家长出面反对,他总不至于还好意思缠着你。”
第26章 第 26 章 相亲怎么样
中午两点左右, 动车到站杭州。
MCN机构“燥点文化”的商务总监柯云亲自来接她们。许天殊让柯云先把虞元垚送到酒店休息,自己放下行李后,又跟着柯云出来喝下午茶了。
燥点文化是一家专做剧情类短视频的网红公司。
旗下孵化了近百位网络达人, 其中不乏粉丝破千万的超级网红。曾一度凭借视频贴片广告和商单植入,跻身行业最具商业价值的中小企业排行榜, 是平台方和广告主争相拉拢的对象。
可惜这几年市场风向突变, 商单数量锐减,商业化总监柯云眼看业绩增长进入停滞期, 不由得犯愁,内部讨论了一番后, 决定向市场妥协——转型做电商。
“壹拍”作为平台方,近两年盈利增长点也集中在电商卖货和直播打赏上, 近期为了刺激内容创作者转型带货, 专门推出了扶持项目——启播计划。
这次柯云主动联系, 是想抓住双十一的流量, 靠“启播计划”的推荐位, 促成旗下的头部达人开启直播带货首秀。
早在去年机构闭门会上, 她就和许天殊见过面, 后来承接商业项目、参与创作者生态计划等,陆续打过几次交道。柯云对许天殊的印象停留在:凌晨一点她还在群里给编导发语音,解释脚本改动的事……
当时就觉得,这姑娘执行力强抗压性好,和她共事让人放心。
燥点文化旗下的头部达人——靠一人分饰多角而爆红的千万大V“李半夏”报名了启播计划,柯云约许天殊喝下午茶, 主要想和她搞好关系,看看能不能为开播争取更多的资源扶持。
“天殊,好久不见, 你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忙没好好吃饭”,柯云一脸笑意,边说边起身抱了下许天殊,亲密得如同好久未见的姐妹一般。
许天殊对这番热情见怪不怪,闲聊寒暄过后,柯云把这次首秀达人的筛选情况细细讲了一遍,称“李半夏”很务实,身上一点大网红的架子也没有,而且带货意愿也强烈。为了做好开播首秀,最近苦背话术,拉着运营和编导彩排了好几场……
这难道不是该做的?许天殊见的带货达人多了,不觉得有什么,笑着听她说完,不反驳也不评价。
“柯总,目前平台这边我申到了两个资源位,一个是开播当日开屏首页推荐,海报已经审核通过。还有一个是冷启动流量包,需要在直播进行的时候投流,具体操作明天开会细聊,另外和您确认一下目前待办……”
许天殊边说边用“文件传输助手”记录要点,其实ToDo list她提前写进电脑文档里了,本以为柯云找她不过是简单聊个框架,就没带电脑。不想一聊到工作就牵扯出一堆合作细节,她只好顺手理了遍清单。
“太好了,我们整个运营团队都听你调遣,这次你是总指挥”,柯云边说边竖大拇指,接着她话锋一转:“咱们这次主推商品是清妍家的气垫和口红,是不是品牌方也可以配合露个脸?”
“这得看对方的意愿了,你们有聊过这事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前两天刷到清妍的金总在隔壁一直播间出镜来着,挺有节目效果的。他要是愿意出面站台,可能对提高GMV有帮助。”
“金总?”许天殊关上手机,反应过来:“金松彬啊?”
“对,你和他熟不熟?他们不是在你们平台投放了挺多预算。”
许天殊笑而不语,摇头:“不熟,和他打交道不多”。
柯云诉起苦来:“害,你都不知道现在剧情赛道有多卷,我们原创的脚本,被人家照着一抄,播放数据比原创还好,你说气不气人。现在就指着直播打翻身战了……”
“柯总放轻松,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干就完了”。
“是是是。今天先别聊工作了,把甜品吃完,我带你出去逛逛。”
柯云带许天殊到西湖边,两人沿着白堤走了一段,聊了聊行业动态,还算能说到一块去。晚饭顺道在湖边的楼外楼解决了。
饭后,柯云送许天殊回酒店,临下车前,她不知从哪拿了个纸袋:“这个送你,杭州本地产的丝巾,小东西,不值多少钱。”
“哎呦,那多不好意思”,许天殊看了眼包装,是普通不带logo的浅黄色纸袋,大概确实如柯云所说,只是小玩意儿而已。
“收下吧,是我的一份心意”,柯云极力把东西塞过来,一副你不收下我就不走的样子。
许天殊也没多想,道谢后,把丝巾带回了酒店。出电梯时,正好碰上出门来取外卖的虞元垚,顺口说了句:“姐,逛街去啦?”
“没有,合作商送的小礼品”,她说完意识到不对,脚步一顿,当着虞元垚的面把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说是杭州本地产的丝巾,你对丝绸有了解吗,帮我估算一下价格。”
虞元垚好奇接过盒子,帮着拆了包装,看到丝巾的配色和logo,眼神一动:“这好像是爱马仕的……”
“我去,柯云想害死我啊”,许天殊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她思考了一会,想到处理办法——把丝巾放到虞元垚屋里,接着约了快递员来取件,又给柯云发文字消息:“柯总,丝巾你好像拿错了,我已经把东西寄还了,填的是你办公室的地址,改天记得查收哈。”
虞元垚不解:“天殊姐,收下了的东西还回去干嘛,你拿着不就行了。爱马仕的诶,要好几千吧。”
“不敢,公司廉政查得可严了,收礼金额都是有限制的,是200还是500来着,这丝巾明显超标了。”
虞元垚恍然:“那确实得谨慎点”。
把快递寄出后,许天殊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这一天又是赶路又是应酬的,她只想赶快洗漱完躺下睡觉。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顺手点开微信,看到在自己说了“不用打码,我看不懂”之后,岑奕岩解释:“顺手,不是防着你”,后面他重新发来一张桌面照,这次没有打码。
当时她没想好说什么,一直没回复。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也不是回消息的好时机,她索性不打算再回了。
手机界面依旧停在聊天框,她反复翻看着岑奕岩白天发来的消息,再看那句“回来说一声,我去接你”时,心莫名被戳了一下。当时还不觉得,此刻竟品出了几分别有用心的意味——这是在释放“主动靠近”的信号?
许天殊盯着这几个字,反复猜测和揣摩他说话时的语气。手指不小心点到岑奕岩的头像,一紧张抖了一下,屏幕轻微地震了震,弹出一行灰色的小字:“你拍了拍岑奕岩”。
完蛋,这玩意儿不能撤回吗…
许天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解释时,岑奕岩回了:“还没睡?”
“误触,请见谅”,她此地无银的澄清了一句。发完消息,把手机放到一边,用手背压了压发烫的脸颊,试图通过物理作用让皮肤快速降温。
岑奕岩问:“明天打算几点起?”
什么意思,和他有关系么…许天殊没吭声,继续用手背压脸颊,可似乎一点作用也不起。
说“晚安”太暧昧,说“我睡了”太生硬,聊别的又怕打扰她睡觉,屏幕那头的岑奕岩,见许天殊一声不吭,挣扎考量了一阵后,索性敞开了问:“那天相亲怎么样?”
许天殊彻底没了困意,本就发烫的脸颊持续升温,连带着耳朵也发红发热起来。她终是按耐不住了,拿起手机回到:
“七点。”
“还行。”
岑奕岩回得很快:“那早点睡吧”。
他没再说话了,像正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热水壶,突然被人拔掉插头,沸腾的内里瞬间沉寂,徒留一阵白烟消散进空气里。
许天殊怔住,脸颊的热度也随之降了下来——他果然听到了。
岑奕岩当然知道许天殊相亲的事,他又不是聋子,那一句脆生生的“好”,直直撞进他耳朵里,想不听见都难。但他做事求稳,习惯先观察清楚局势,再去把握行动的分寸。比起初恋时的打直球,这次要抽丝剥茧慢慢推进。
她不是说“身不由己”么,这是根源,他得弄清楚当初分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手机亮度一点点熄灭,岑奕岩再度打开微信,对许天殊说:
——等你回来咱们聊聊。
——晚安。
第27章 第 27 章 “怕被说闹脾气”
次日上午, 在燥点文化开完筹备会,柯云组织了饭局,说是增进团队成员的情感交流, 为项目蓄力。许天殊想起她昨天搞送礼那一出,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聚餐就不参加了。
谁知她不过去了个厕所, 回来正要推辞,发现虞元垚已经被柯云的手下带到餐厅去了。不好再把人叫走, 她只好跟了过去。
柯云等她,去餐厅的路上, 两人都没提丝巾的事,交流氛围明显不如昨天轻松自然了。
许天殊本来还想解释几句, 缓和关系, 可转念一想, 她们不过是合作关系, 哪怕交往中有真情实感, 那也是有限的、短暂的, 维持表面和谐就足够了。
到了餐厅包厢, 却看到金松彬和他助理也在。许天殊一怔,柯云昨天还找自己探口风来着,听那语气和金松彬并不熟,怎么还把人喊来吃饭了。
她默默在心里给柯云打了个“八面玲珑”的标签,庆幸自己没和她交太多心,否则不知会被套路成什么样。
这顿饭是没办法好好吃了, 许天殊打起精神来应酬。
金松彬看起来是位“好好先生”的样子,一身休闲的商务套装笔挺无褶,眼里时刻带着笑意, 席间交谈时倾听居多,很少抢话。偶尔还起身给下属倒水,主动转台,表现得极其体贴周到。
如果不是对他的事迹略有了解,许天殊差点也被这幅面孔所迷惑。
“来,许经理,尝尝这道西湖醋鱼”,他边说边把鱼转到许天殊面前,有意抬头扫了一眼,做出惊讶状:“哟,旁边这位小美女是你带来的?”
“我们组的实习生,虞元垚。头回出差,您应该没见过”,许天殊介绍道。
听到自己被提及,虞元垚礼貌朝对面打了招呼。
“小姑娘蛮灵光的,你们部门是按照颜值招人吧,怎么从领导到实习生,一个个都是大美女。”
许天殊干笑了两声:“没准儿真是,我们斐姐是颜控来着。”
听到刘斐,金松彬脸上笑容更深,只是眼神仍不忘在虞元垚身上打量。柯云见气氛轻松起来,说起前两天在直播间刷到金松彬的事,这才把话题引开。
饭后,许天殊借口要回酒店取东西,带虞元垚先离开了。
“姐,金总助理让我加他来着……”
“谁?”许天殊觉得奇怪。
“他助理,加了我微信,也没说什么事。”
“加了也行,以后没准有工作交集”,许天殊说完有点不放心,嘱咐了句:“金松彬这人很难评,和他们团队的人打交道,多留个心眼。还有工作场合,尽量表现得成熟一点,别让人觉得你容易拿捏。”
虞元垚今天穿了米色斜领薄衫,左侧是吊带微露肩的设计,下身搭配了一条到脚踝的黑白格子长裙。配着她那头浅棕色羊毛卷,乍一看,是很温柔森系的邻家女孩打扮。
被许天殊一提醒,她顿觉自己穿着不合时宜,反思道:“我是不是穿得太随意了,回去得买几身职业点的衣服”。
许天殊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就事论事,和你穿什么没关系,咱们这行对着装没要求,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哈哈好,不过我觉得还是要稍微正式一点。刚才我观察过了,饭桌上那一圈人,往往级别高一点的,穿得都比较讲究。鉴于我有一颗想转正的决心,必须得从各个方面提升自己,最简单也是最紧要的就是从穿搭入手。”
许天殊轻笑,毫不留情地捅破:“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买衣服”。
“嘿嘿,被发现了。”
下午她们一连拜访了四家品牌商,复盘合作数据,调研投放情况,再争取预算资源——如此流程重复了四次,许天殊觉得精力透支,嘴皮子都磨破了。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虞元垚打开手机,看到一则新好友申请,点开头像,是金松彬的半身形象照。
她把屏幕拿给许天殊看,问:“天殊姐,我要同意吗?”
许天殊正闭目休息,被精修的照片刺了下眼睛,看了两秒才认出是金松彬,被恶心坏了,吐槽:“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他加你?”
“嗯。”
“通不通过随你,不过和他打交道的话,多提防着点”,许天殊想了想,还是没把刘斐和金松彬的事告诉给虞元垚,毕竟涉及到领导的私事,万一传开了多不好。
“那就加吧。我觉得金总这人还挺好的,一点架子也没有。刚才在他们公司开会,他还教我用咖啡机来着”。
许天殊一愣,心想还有这回事:“他找你聊天?”
“也没有聊什么,就随口问了问斐姐,说他们以前合作过,关系挺好的”。
许天殊警惕起来:“你没说什么吧?”
虞元垚摇了摇头。
“下回他再问你什么,一个字也别多说,你让他来问我。”
“好。”
许天殊工作这么久,就没见过如此伪善又脸皮厚的人,明明做了一堆烂事,不仅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招摇过市,和他打交道属实晦气。
他非要加虞元垚的好友,不就是看她是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又是刘斐手底下的人,没心眼容易套话,没准儿能在前女友面前刷刷存在感。可这么折腾有什么意义呢?刘斐性格高傲,绝对不会再多给他一个眼神。以许天殊的道德水准,还想不明白金松彬几次三番接近虞元垚的原因。
晚上八点左右,她敷着面膜整理会议记录,微信图标闪了闪,提示有新消息。
点开一看,又是岑奕岩。
他问:“今天很忙吗?”
许天殊整理完会议记录,想起工作日报还没写,说:“很忙、很烦”。
消息发出,她看着这四个字,觉得情绪表达过猛,不该和他说这么多。于是立刻撤回了,说道:“还行”。
又是这两个字,不冷不热,疏离敷衍,像在极力撇清关系。
岑奕岩笑了,问:“你是复读机吗”。
许天殊回击:“没有,怕被人说‘闹脾气’……”
岑奕岩一愣,对这话有点印象,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回事。他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才看到自己那天说过——我是你什么人,跟我闹脾气。
当时是什么事来着?对了,喊她开会她不去,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电话说挂就挂。
岑奕岩解释:“当时以为你有男朋友”。
许天殊看到消息撇撇嘴,嗤了一下,回到:“我知道”。
岑奕岩:“我知道你知道”。
许天殊:“那你还废话?”
岑奕岩:“我想解释”。
许天殊心说“不需要”,看着聊天界面,觉得停在这里刚刚好,便懒得理他,专心写日报去了。
过了片刻,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岑奕岩的号码??犹豫着按下免提,把手机扔到一边,先发制人道:“岩总,有事吗?”
一句冷冰冰的称呼,立即划清了两人的界限。岑奕岩顿了顿,随口问到:“还在忙?”
许天殊“嗯”了声,说:“写日报”。
“那你先忙,等会再聊”,他说着就要挂电话。
“不用等会,你有事说事”,许天殊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那没事了,等你回来吧,我的事得当面说。”
“噢,是这个月的1V1会谈吗。线上沟通也行,对呀,以前怎么没想到,打个电话这多省事……”许天殊自顾自地说着,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岑奕岩耐心听完,一字一顿道:“我找你有别的事”。
轮到许天殊沉默了,她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可一想到可能面临的抉择,她既期待又害怕。
“除了工作,咱们没别的事可聊吧”,她故意给他泼了盆冷水。
岑奕岩不急不躁,悠悠提醒:“你还欠我一顿饭”。
“你要是着急吃,我给你点外卖行吗?”
“也行”。
“麻烦发个地址过来”。
“许天殊”,岑奕岩忽然叫出她的名字,说了句“别装傻”后,就把电话挂了。
许天殊觉得头皮发紧,目光下意识地停留在手机屏幕,通话界面的时长显示一分零三秒。
她盯着那串数字,怅然若失。
***
周二上午,许天殊赶到了直播基地,在场外调配资源。
这是“启播计划”的第一场试水,也是李半夏的个人带货首秀,平台、品牌、MCN三方都押了不少筹码,用尽资源铺天盖的为“千万大V首播”造势。
许天殊往朋友圈发了条预告海报,不到半刻钟,岑奕岩就来点赞了,还评论了句:“挺有排面”。
她思考了十秒钟,长按,把那条评论删除了。
晚上七点多,岑奕岩进许天殊朋友圈,想找直播间号码来着,进去给她冲冲人气,意外发现自己的评论被删了。
他挑了挑眉,也不管许天殊有没有在忙,给她打电话。
许天殊当然没空接。
七点一开播,所有人都在盯着数据。
然而,开场十分钟过去,涌入的UV竟还不到一万,远低于预约的二十万观众。转化率惨不忍睹…后台系统监测到转化数据不达标,自动启动降权机制——这意味着平台会收回原本给予的流量扶持,曝光入口将被大幅压缩。
又过了十分钟,在线观看人数不涨反降,ACU掉到了两千上下,低于预期的两万,急得许天殊拼命给切片作品加投流量包。
岑奕岩这种时候打来电话,不是添乱么,她想也没想,就把通话给按掉了。
当然,比她更急的还有MCN团队和品牌方的人。
导播间里,柯云和运营压着嗓子商量追投的事。现场有几家品牌的商务也在,脸色很不好看,低声跟人打电话:“看这情况,坑位费都回不了本,损失谁买单?”
许天殊看着后台缓慢增长的实时销售数据,心里越来越疑惑。
按理说,系统会优先消耗付费流量,“清妍”约定会在开场时投放五十万的曝光,再加上她这边争取到的内部流量资源,双重叠加,数据怎么会低得如此离谱?
难道李半夏的账号数据存在水分?实际粉丝量远没有表面那么高?还是直播质量太低,用户留存出了问题?
质疑的念头一旦埋下,便忍不住细究。
她全程都在现场,目睹了从开播前的彩排到正式开播。说实话,李半夏的热情和投入度很高,加上几位专业助播的辅助,直播间的讲解和互动节奏没有硬伤,不至于赶客。
哪怕是第一次开播,还没有培养固粉的观看习惯,那路人流量呢,只要曝光上去了,总有人被直播间的抽奖红包吸引,驻足观看一会儿吧,数据绝对不至于低迷成这样。
还是说“清妍”压根没付费投流?金松彬这人本就信誉低,做事虎头蛇尾的,大概率是他的团队拉胯了。
难怪昨天饭桌上他还答应得好好的,说要出镜给李半夏站台,今天却借口有事,临时派了个商务经理过来。
想到这里,许天殊忽然没了干劲。柯云那边也砸了不少钱投流,但开场数据惨淡,直播进程过半,再想扭转很难了。这时候再付费投流,无异于白给平台送钱,只等明天开复盘想补救措施了。
***
凌晨时分,结束工作的许天殊回到酒店。
看到岑奕岩的几个未接来电,她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回拨过去。
嘟声响了十几秒,岑奕岩估计已经睡了。想想还是不打扰他了,她刚挂掉电话,那头又打了过来。
迟疑着按下接听,许天殊没说什么,对面先开口问:“忙完了?”
他的声音低哑沉稳,夹着些许呼吸不匀的热气,像刚运动完还未平稳的喘意。这道声音结合这个时间点,让人浮想联翩。
许天殊清了清嗓子,回:“找我有事?”
“为什么删我的评论?”
她想也没想,直说:“想删就删了”。
岑奕岩没说话,沉默了大概有十多秒,才听见许天殊解释:“咱们共同好友挺多的,我怕被人看到误会。”
电话那头继续沉默,许天殊觉得没劲,说:“不早了,晚安”。
“许天殊”,岑奕岩忽然叫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你每时每刻都在影响我的心情”。
许天殊一愣,半晌没说话。原本工作上的事就足够糟心,现在又被他莫名指责一通,胸口忽然变得很堵,她尽量语调平缓的应对:“是,怪我。所以别再莫名其妙发消息打电话了,为了照顾你的心情,离我远一点。”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重重叹了口气。
凌晨的街道,楼宇沉睡,路灯昏黄,偶尔有车辆驶过,嗡的一声消失路尽头。岑奕岩重新启动了运动APP的计时器,大步奔进夜色里。
北京十月底的风,吹在脸上是干的,带着一丝刺骨的清冷。他却因运动强度太大,出汗不止,浑身蒸腾着热气。
脖子上的汗越来越多,他索性把外套拉链扯下一截。凉风灌进敞开的领口,汗水迎风消散,身体遭受着一冷一热的双重压迫,心也跟着一抽一紧,像是被什么钝器压着,闷得透不过气。
跑到小区门口,看着保安室亮着的那盏黄灯,心情没由来地难受,他停下脚步,打开手机通讯录。
许天殊刚卸完妆,脸上沾着没擦干的水珠,听到手机震动,忙不迭从卫生间跑出来。
看到又是岑奕岩,她硬起心肠,放任手机震动。
见电话打不通,岑奕岩转到微信拨打语音。
许天殊擦干脸,终于接了,哑着嗓子冷冷地问:“现在几点?”你不睡觉我还要睡觉。
“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吃饼干的时候泡牛奶。”
许天殊一愣,心想说这个做什么,莫名其妙。
“我试过不打扰你,不看你的社交动态,但每次都坚持不了几天,就像饼干泡进牛奶里,前几秒能坚持硬着,最后还是会忽然一下子烂掉。你懂这种感受吗?”
所以他说“影响心情”的意思,不是在指责自己,而是在隐晦地表达挂念?
许天殊呆住,心脏像被什么狠捏了一把,又猛然松开。想讲的话堵在喉咙口,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一旦说了什么,都有被误解的可能。
她内心深处明明有过动摇,也有更深的渴望——可全被该死的理智和现实压着。
凌晨一点,可真不是一个和前任拉扯的好时机。
“可以先睡觉吗,我明天还要早起”,她声音很轻,透着精力耗尽后的力不从心。
这语气在岑奕岩听来,却是一种好商好量的逃避。原来只有在这种不堪面对的时刻,她才会把自己温柔的一面露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他说了句“晚安”,随后果断挂了电话。
比起整夜失眠的痛苦,许天殊更焦虑的是回去如何给老板交代;辛苦从电商那边撬来商家资源,这下要怎么填亏空;Showcase翻车,后续还能不能说动重量级达人参加“启播计划”……
在第108次尝试入睡失败后,她爬起来,打开电脑进后台回看直播数据——访客数十万出头,平均在线人数不到预期的十分之一,GMV更是连起投预算都没跑平。
她导出数据,整理了一份复盘报告。同时思考着补救措施,在安排二次复播和重新选定合作账号间犹豫不决。
这晚几乎是熬了通宵。
隔天在“燥点文化”开复盘会,柯云命手下投屏数据报表,问起投流转化情况,清妍的商务经理语气含混,避重就轻的把问题引到账号上:“李半夏这个号平时数据浮得太高,粉丝偏低龄学生,说白了小学初中生哪有那个购买力?这才导致销售额和预估有偏差。”
燥点这边有人提出质疑:“账号的粉丝画像开播前做了评估,就算有偏差,也不至于差成这样。我们现场的执行已经尽力了,倒是用户点击率异常低,我怀疑是投流出了问题。”
柯云顺势问道:“所以这部分的预算,是临时调整了还是压根就没投?”
清妍的商务经理被问住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许天殊坐在一侧,看着他们相互甩锅,表情麻木,大脑发懵。
等到两边吵得不可开交,她不得已,才提出二次开播补救的建议。
柯云眼睛一亮,追问平台这边能提供多少曝光。许天殊也不怕得罪人了,坚定地摇头:“我下午回北京,二次开播的事你们商量吧”。
开会前她已经接到刘斐通知,说“启播计划”改了执行方案,让她尽快回北京。
许天殊做好了回去挨批的准备。
自从经历“恶性”乌龙事件后,她现在看开了许多,与其为工作过度消耗自己,倒不如把时间和精力留给生活本身。她计划好了,忙完双十一,一定要请假休息一段时间。
*
中午在高铁站,收到廖人通的消息,他发来一张“边角笑料”的账号截图,说:“这两天涨了一千来粉,可以啊。快趁热打铁,日更起来!”
许天殊回了个“上吊”表情包,夸张道:“我工作都快丢了,最近没功夫操心你的事,让小龚他们看着发吧。”
“丢了正好,来我们公司入职得了。”
许天殊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你现在都没给我打过款呢,还好意思让我入职,一个月能开多少钱?不会连社保都不上吧?”
“我们是正规公司,社保还是有的。打款不急,再攒攒呗凑个整。”
“得了吧,我下午还得赶高铁,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许天殊退出微信,打开播客app,看到有条作品的播放量竟破十万了,带动账号涨了不少粉。虽然本职工作遭遇不顺,但副业有了起色,心情稍稍得到改善。
回程的高铁上,她随手点开豆瓣,发现前段时间发的短评下多了条回复:“怎么个身不由己法”。
一看ID,惊呆了:岑奕岩。
怎么哪哪都有他?
许天殊郁闷,转到微信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豆瓣账号?”
岑奕岩几乎是秒回:“一直都知道”。
许天殊一愣,平静回了个“哦”。
岑奕岩问:“什么时候到?”
许天殊装傻:“什么什么时候?”
“G1081,晚上七点,南站?”
他都查好了,还问什么。许天殊婉拒:“我和实习生一起,坐地铁回去更快,不堵。”
岑奕岩没说话了,隔了几分钟,忽然问:“昨天睡得好吗?”
许天殊没心情和他搞暧昧,回了个:“还行”。
那头又沉默了,一直到晚上七点左右,他发来停车场定位。
许天殊:“我不是说不用么…”
岑奕岩:“我有事找你。”
看着旁边的虞元垚,她有些为难了。不能扔下她自己搭顺风车走吧,但一起的话,要怎么解释呢,元垚是认识岑奕岩的,别误会了什么,回头在办公室传开。
到站后,虞元垚顺着人流的方向,在找地铁指示,许天殊打断,不经意地提到:“有个同事也在南站,正好可以把咱们带回去。”
“好呀”,不用挤地铁,这可太好了,虞元垚丝毫没意识到不对。
到了停车场,看到岑奕岩的车牌,她还傻呵呵地感慨:“真巧啊,第二回搭岩总的顺风车了”。
“可不”,许天殊回得漫不经心。
见她们来了,岑奕岩没下车,不是他没绅士风度,而是被特地交代——顺风车司机就要有顺风车司机的样子。
许天殊动作娴熟地拉开副驾的门,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烤面包香味。
岑奕岩偏头看了她一眼,用下巴指了指中控台:“只买到了这个,对付一口,垫垫肚子”。
是两份打包好的赛百味三明治。
她还真有些饿了,说了句“行”,分了一个给后座的虞元垚。
连吃带坐的,弄得虞元垚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接过三明治,一时不知该谢谁好,只能笼统地说了句“谢谢”。
无论什么食物,一旦在车里吃,气味会被无限放大。经常碰到不让在车内吃东西的出租车司机,虞元垚看着手里的三明治,犹豫着该不该现在吃。
直到看见许天殊拆开了包装,轻松闲适地啃着三明治,旁边的岑奕岩则专心开车,没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虞元垚这才放心享用起来。
副驾的座椅还和上回一样,位置靠后往里,说明这段时间没人坐过。
许天殊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和岑奕岩的关系,可心理上,莫名对他的“小恩小惠”感到习惯。
这幅心安理得的样子连岑奕岩都觉得惊讶。听着她啃面包的动静,他心里微微一动,觉得这次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香烤牛肉三明治的分量太足,许天殊只吃了半个,剩下的随手卷起来放到扶手箱上。她低头找调节按钮,把座椅调到自己觉得舒服的位置。做完这一切,伸直腿,往后一靠,闭目休息起来。
电台被调小了声音,熟悉的转场音乐回荡在车厢里,这个点正在放新闻联播,字正腔圆的播报音传来,莫名把思绪带回小时候——吃过晚饭,父母在客厅看电视,她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练书法。
当时总嫌新闻联播无聊,现在再听,竟有一丝久违的安定感。
她抱着手臂,歪了歪身子,调整坐姿,从眼睛微眯着的缝里,偷看了岑奕岩一眼。
为什么他开车的时候老爱听广播,这难道不是上了年纪的人才爱干的事?上回是交通频道,这回是央广新闻,品味太老派了。她就这么半闭着眼,一边想心事,一边听着新闻。
中途,把虞元垚送回家,车子停在路边。岑奕岩没急着发动,摸到许天殊吃剩下的半个三明治,利落地撕开防油纸,拿起来就要往嘴里送。
“你有病啊?”许天殊急得坐直身子,拽住他的胳膊,想把三明治拯救回来。
可惜晚了。他把脑袋往前一凑,大口咬了上去。
她气得撒开手,皱着眉问:“没吃晚饭?”
岑奕岩低头在储物槽翻找着,边找边说:“咱俩一人一个刚好,谁让你带了个电灯泡。”
“我不是说了有实习生”。
“让她坐地铁,是很难的事吗”,他找了两瓶水出来,自顾自地把那半个三明治一口气吃了。
许天殊不理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脑子里忽然冒出他昨晚说的话,耳根不由自主地泛红发热。她降下车窗,让冷风灌进来,大脑瞬间清醒了很多。
岑奕岩吃完了东西,开始拿手机导航,找附近的餐厅。
许天殊扭头看见他的屏幕,冷酷制止:“我不饿,我要回家”。
岑奕岩抬眸,眼睛里有点轻微的笑意,泛着光:“你还欠我一顿饭”。
“我记着呢,你是有多饿,用得着天天催吗?”她没好气地回。
“想吃你一顿饭真不容易”,他关了手机,把车子开出去。
许天殊咕哝:“你知道就好”。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边打方向盘边说:“我确实挺饿的”。
许天殊敷衍着回:“那怎么办……你点外卖回家吃?”
她说完翻了翻包里,还有一袋坚果:“要不要再垫垫?”
岑奕岩摇头。
爱吃不吃,许天殊把那袋坚果扔到中间的杯槽里。
*
又进了熟悉的地库,许天殊头次发现,不用走一步路,直接从电梯回家的感觉真好。她此刻只想赶紧回去,把身体洗干净,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衣,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偏偏车子熄火后,岑奕岩没急着下去,还顺手把车门锁了。
许天殊拉动把手,见没有反应,扭头问:“怎么打不开?”
“咱们聊会儿”。
“在这,聊什么,你不是还饿着吗?”猜到他可能要说什么,她忽然慌乱得毫无头绪——这两天根本没工夫思考这事儿。
“我想我之前说得很明白了,你要还听不懂,我只能再直白一点…”
他说这话时,目光沉着的落在她脸上,莫名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震慑感。
许天殊今天化了妆,眼尾处不知是晕开了睫毛膏还是眼线,浅浅的一层阴影染在卧蚕尾部,像压了一层小烟熏妆,把那双清透的眼睛衬得迷离又无辜。
“如果你要问问题,我可以不回答,或者晚点回答吗?”
她看着他,忽然预防性地来了这么一句。
岑奕岩眉心一蹙,很快恢复正常,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做鸵鸟。他不紧不慢地说:“当然可以,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更好。不过别又来装聋作哑那一套。”
什么叫装聋作哑,许天殊被这四个字扎了一下。她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藏不住。既然知道她在犹豫,那又何必步步紧逼?
她忽然生出一股不满,面带讥讽地回:“你想说什么快说吧,时间不早了”。
“当初分手,你说‘腻了,不爱了’,我想证实一下这话的真伪”,他大半个身子慢慢逼近,许天殊懵了,下意识往后靠,却被座椅抵住腰背。
他五官清晰地压在她面前,连鼻翼和眼窝间那颗细微的暗痣都变得清晰可触。
她呼吸轻颤,心被突兀地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紧抠着坐垫,偏过头冷声道:“既然说过就是真的,你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
话音刚落,还未等她喘口气,岑奕岩忽地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脸转正。动作不算粗暴,却带了点力道,让人没法挣开。
许天殊想说点什么,唇瓣骤然被覆上一层温热。
他吻得突然,没留一丝余地,像是压抑了太久,开闸泄洪似的毫无理智与克制。
许天殊挣了挣,对方不仅没松手,反而吻得更深,几乎是强硬地、固执地,要将她所有的抗拒都碾碎。她瞪大了眼睛,看他眉目微闭,露出眼皮上那道浅浅的褶痕,大脑被往日熟悉的画面席卷,唤醒了身体某部分的记忆。
吻到激烈时,大脑几欲昏厥,岑奕岩却突然停下。
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住下巴,拇指的指腹深深地压在她的唇瓣上,冷冷地说:“什么时候对我没反应了,再来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眼里泛起一层雾气,下一秒猛地将人推开,羞愤扔了他一个耳光。
岑奕岩顺势抓住那只手,抵在自己胸前:“想装傻到什么时候?”
眼底那点委屈被倔强顶上来,许天殊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现在对待感情这么随意吗?我不想复合自然有我的考虑,谈情说爱容易,以后呢,确定不会重蹈覆辙?”
她说完顿了顿,见他面色松动,似有所思的样子,趁机抽回手,探起身子到驾驶座解锁车门。
看着她大半个身体挤到自己面前,头发贴着他的胸膛划过,空中隐约飘着一股甜鲜明快的苦橙香,他后知后觉品味起刚才那道巴掌的滋味。
其实她伸手过来的时候,先飘来的是一阵熟悉的体香,当香味充盈鼻腔的那一刻,占据大脑的不是脸上火辣辣的疼,而是另一种奇异的、微妙的爽感。
岑奕岩喉咙动了动,按耐住体内的冲动,身板往后一靠,配合着腾出了更多空间。
许天殊找到中控台的解锁按钮,撒气似地按了下去,做完快速撤回到副驾,正要拉开车门,却发现还是开不了。
她瞪着一双圆眼,气冲冲看向岑奕岩:“有意思吗?”
“我确定我不会,你呢?”
他依然维持着僵硬的坐姿,只是手停在解锁按钮的位置,也不看她,像在和空气对话。
许天殊一愣,心中的烦躁顿时消了一半,下了眉头,声音有些虚:“我确定不了”。
“当初分手,是因为父母反对吗?”
许天殊没说话。
“现在犹豫,也是这层原因?”
她继续沉默。
岑奕岩终于偏头看了她一眼,同时解开车锁:“你走吧”。
许天殊开门下车,一只脚已经踏出去,她想了想,还是回头说了一句:“如果一段感情看不到结果,你觉得还有必要开始吗。”
似乎并不期待他给出回答,说完也不肯让他帮忙,自己从后备箱取走了行李箱。
岑奕岩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地库深处。
回到车内,他靠在座椅上缓了缓,刚才经历的起伏太大——身体上的、心理上的,尽管也没做什么,却觉得疲惫极了。好像听谁说过,克制本身就比释放更消耗体力。
第28章 第 28 章 你怎么不和他结婚?……
意料之外, 刘斐没有因带货翻车的事问责许天殊。
原因很简单,她顶着这张失眠了好几天的脸,委屈又憔悴, 惨兮兮的样子不仅让人不忍批评,反倒还招来几句安慰:“项目黄了, 方方面面的原因都有, 不是你的错,别拿这事跟自己过不去。”
刘斐刚说完, 许天殊反应激烈:“什么黄了,启播计划不用推进了?”
语调高昂, 声音亢奋,尾音还上扬带了点激动的情绪, 可结合她身上蔫蔫的丧气——眼底死气沉沉, 唇角绷着, 怎么看都像熬了几个通宵却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后的强撑。
刘斐看着她, 皱起的眉头不经意收了回去:“没事, 和GMV强挂钩的项目, 十有八九难达成, 本来带货这档子事咱们也不专业,玩不过那些商家。后续让电商接手更好,你还像以前一样,负责配合他们就行。”
许天殊一愣,意识到不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趁势说到:“好的,斐姐。那我最近能不能把年假休了……”
“你还有几天假?”
“8天, 今年一次也没休。”
刘斐不知自己怎么就心软起来了,可能猜到许天殊在杭州这几天出差的日子不好过,金松彬这人,谁和他沾边谁倒霉,算了,让她歇几天缓一缓。她抬头对许天殊说:“走申请吧”。
对于突然到来的假期,许天殊兴奋得不知如何安排。鼠标停在日期筛选页面,她反复纠结着日期,最后还是决定回趟老家陪陪父母。
自从出来念大学,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故乡的春秋了。
记忆中皖南的秋天,天空高远澄澈,空气湿润凉爽,漫山遍野的红枫叶里,藏着野生的柿子和板栗。小时候,父母会带她去乡下亲戚家,看阳光疲软地洒在白墙黛瓦上,晒辣椒、南瓜干的竹匾铺满整个村子,画面比网上流传的晒秋照更有烟火气。
这样一想,她快速确定好了休假时间——11月中旬。在系统提交完申请,她开始看车票,兴冲冲地把消息发到和父母的三人小群里。
许敬阳看到,很快回了两个大拇指的点赞,邹君萍却没说什么,许天殊以为她一时忙着,也就没放在心上。
手头的工作任务骤然减少了一半,许天殊一方面感到久违的轻松,心安理得地把时间分配到副业上——精细运营着两个播客账号;另一方面,又忐忑不安,担心本季度评级会因此打折。
不过她的得失心并不如以前那么重了。要是真被扣绩效,大不了少拿点奖金,正好也趁这个时间,停下来思考后续的职业规划。
“跃升计划”培训课程的照常上着,至于岑奕岩那边,这两天没动静了。
真是奇怪,她在杭州出差的时候,他整天发消息,明明自己没空理他,还追着打电话过去。怎么回了北京,物理上的距离缩短了,他却像消失了一样。难道那天在车内说的话,让他重新考虑了一番,决定放弃?
如果不想重蹈覆辙,确实情有可原。
许天殊认定三个字——不勉强。当初父母反对的态度很坚决,哪怕过了几年,他们的想法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不都说不被父母看好的恋情,结局不会幸福。这几年她没谈恋爱,也有这方面的心理阴影,总是担心投入太多,到头来被家长一票否决,又是一场空。
接触熊邺的时候,她是抱着“差不多就得了”的心态去推进的,可最后证明,感情这事没法凑合。父母看中的,自己不喜欢;自己喜欢的,父母不同意。现实中,又几乎没有现成的能让双方都满意的人出现。折中一点的做法,只能找父母商量,看看能不能各退一步。
她原本计划这次回家,先探探他们的口风,再决定要不要和岑奕岩复合。可看他现在这个态度,似乎没有必要了。
周五下午,许天殊去总部上培训课。前几周因各种原因,她都是上网课,这次到现场,发现氛围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这批学员本来就不多,加上大家工作忙,到场的寥寥无几,除了她,一共不过五个人。
本周的培训内容很实用——实操使用数据分析工具。许天殊之前自学过SQL,无奈对代码符号处理能力实在有限,一行行的 SELECT、JOIN看得头皮发麻,每次打开教程十分钟必犯困。
今天的课程倒是易于理解,讲师也是熟人——岑奕岩组里的那位女同事。听她自我介绍叫任夏,看起来年纪不大,没想到已是资深的前端数据分析师了。
到了业务场景应用示例环节,任夏请大家分享工作中遇到的数据处理难点,许天殊很积极举手,问如何监控账号流量的异常波动,之前每次都是达人那边找过来,她才被动知道。
任夏建议她用SQL加Tableau搭建自动化报表来代替手动的人工日报,这样可以定时设置异常数据的警告。许天殊没懂,她只好拿这个做案例,把代码逻辑一行行写在白板上。
许天殊把内容拍下来,似懂非懂。课程结束后,她想向任夏请教提取订单数据的事,无奈被对方婉拒:“要不你给我留言吧,我后面找时间回复,最近实在有点忙,得抓紧回去干活了,要不今儿又得通宵。”
“好,你先忙”。
出了总部大楼,许天殊想着刚才任夏说他们组很忙,那说明岑奕岩也很忙……她掏出手机,刚要做什么,被阿然发来的消息打断:“亲爱的~梁开勉想加你微信,他说那天表现得有些紧张,想再和你解释一下。我推过去了哈(吐舌头)”
没等她拒绝,通讯录一栏立刻多了个小红点——是梁开勉发来的好友申请。
许天殊头顶三个问号,直接装作没看到,把手机揣回兜里了。回到工位,她忙工作去了,临到下班也没打开微信。
岑奕岩五点多给她发消息约晚饭,到了七点,见没有回复,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在北区停车场,你完事了就过来。”
*
下班前半个小时,许天殊处理完工作,在网上找了模拟题库练手。正好最近有个品牌大单的结案复盘,她试着写起了查询语句,来筛选 KOL 的转化效果,正在一行行字符中找错,电话响了。
“喂?”她拿起来接听,视线还停留在电脑页面上,一听是岑奕岩的声音,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做什么?”
“吃饭”。
“我还在加班。”
“那也得先吃饭。”
“我吃食堂就行。”
“许天殊,你油盐不进是吧”,他说完顿了一下:“先下来吃饭”。
她想了想,这种简单的代码,岑奕岩应该是懂的,反正自己检查半天也没发现错误,要不找他请教一下?
手比脑子快,电话还没挂,她就先把电脑页面保存了,很快收拾完东西,到北区找到了岑奕岩的车。
拉了两下车门,没反应,弯腰朝车内一看,岑奕岩正靠在座椅上仰头闭目,看神色像是睡着了。
她敲了敲副驾的玻璃窗,里面的人纹丝不动,犹豫了一下,继续用力敲了敲,那人终于有了反应。
岑奕岩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时,面色有些空茫。
他愣了两秒,侧头看见许天殊,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立刻推开车门,迈着大步绕过车身走到她面前,将副驾的门拉开:“不好意思,打了个盹”。
许天殊抱臂,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好:“看着吓一跳,还以为你晕过去了。”
他偏头看她,没接话。
行,算她多嘴。许天殊上车,系好安全带,从通勤包里拿出电脑。
见岑奕岩上来了,她目不斜视的问:“你会 SQL 吗?”
他在系安全带,回得干脆:“不会”。
许天殊斜着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这都不会?”
听她这么一质疑,岑奕岩才歪头看向电脑屏幕。
他一眼就发现了不对:“你少打了个逗号”。
……许天殊额了一声,觉得自己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岑奕岩见她还懵着,连漏了的逗号在哪行都定位不到,无奈凑身上前,替她补上逗号,还顺手把语句给优化了,语气很欠揍:“你这写法勉强及格。逻辑有点乱,执行顺序也不太清楚。还是那句话,不擅长的东西别勉强。”
许天殊表面上一点不受誻膤團對这话影响,嘴硬道:“谁还没个缺点”,其实心里也在骂自己粗心……
车厢一时安静下来,她低头看着被他用过的电脑键盘,莫名愣了愣神。
岑奕岩也没问她要吃什么,径自把车开了出去。
路上,许天殊趁热打铁,又新建了一条查询,看着平时耗费半个小时才能导出还得手动匹配的数据,现在一分钟就能生成,不禁生出一点得意和自满——原来也没那么难。
车子停在一家日式烧肉店,许天殊看到门脸,有些眼熟,之前组里聚餐的时候来过一次,她有些担心会遇到熟人。
岑奕岩先下了车,见她迟迟没下来,不禁回头替她开车门。
许天殊捏着托特包的肩带,眼神犹豫:“要不你先进去?”
“什么意思?”
和我吃饭是很见不得人的事?
她不情不愿下了车。
岑奕岩倒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提前约了包厢。
穿着和风服饰的服务员礼貌把人带进包间,灯光柔和地打在榻榻米上,烘托出一股私密安静的气氛。
许天殊落座,一抬头,看见岑奕岩坐在对面,眼神直直地落在自己脸上。
对上那道目光,她像是被什么烫着了,嗓子有些发干,端起旁边的陶瓷杯喝了口水。
“还没开始,你怎么能预料到结果?”
他忽然来这么一句,把她问懵了。
许天殊轻咳了声,搪塞回去:“好坏各占一半,我不想承担白费功夫的风险。”
“白费功夫?”岑奕岩重复这四个字,无端笑了一下。他花了两个小时看完《给朱丽叶的信》,一直试图理解她当年提分手的心境。可从他的视角,除了能看到她的自私和懦弱,并没有找到更完美的借口。
“所以到现在我还是不配听到一句解释?”
他刚说完,木质推拉门被轻轻扣响,服务员推门而入,温声道:“两位好,请问可以点餐了吗?”
岑奕岩低头扫了一眼菜单,利落报上菜名:“和牛拼盘、厚切牛舌,北海道扇贝,胡麻豆腐、手作蔬菜沙拉。”
说完不忘问许天殊,语气比刚才温和许多:“你要加点什么?”
许天殊没看菜单,径直对服务员说:“石锅牛肉饭,柚子气泡水,谢谢。”
看着她这幅较劲的样子,岑奕岩忽然来了兴致,拿起酒水单看了看,要了壶芋烧酒。
服务员点头应声,将菜单和酒单一并收走,门再次合上,包厢内归于安静。岑奕岩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语调恢复了无人时的强硬:“不打算说点什么?”
许天殊看着他,平静开口:“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该知道的不都知道了,就是那么一回事。那年我父母知道了你家里的情况,反对我们交往。父母的意见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
岑奕岩嗤笑了一声:“你这么听话,那他们喜欢熊邺那样的,你怎么不和他结婚?”
结婚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明晃晃地在讽刺她。
“一码归一码,咱们的事,别扯到其他人”,许天殊觉得岑奕岩变脸的速度比翻书的速度还快,半个小时前斯文绅士,此刻刻薄强势。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简直是条变色龙。
“你到底想怎么样,给我个说法”,岑奕岩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她思考的余地。
“我在考虑在犹豫,需要时间”,许天殊强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他到底是听不懂,还是太心急,完全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我不是给了你时间?”
“就两天?”许天殊一愣,拔高了语气,“这叫什么时间,我两个月都不一定能想明白”。
空气凝固了几秒。
岑奕岩眯起眼看她,喉结微动:“两天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两千八百八十分钟,十七万两千八百秒,我每一秒都在想这件事。怎么不算长?”
许天殊倒吸一口气,不解风情的问:“这两天你难道不是忙着加班?”
第29章 第 29 章 别乱动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服务员端着酒和菜品进来,调节好烤炉的火力开关,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岑奕岩头也没转地说了句“不用”, 视线始终钉在许天殊身上。
服务员识趣退了出去,推拉门“咔哒”一声阖上。
看着烤网逐渐增温, 铁器泛着越来越红的火光, 许天殊不自在地拿起夹子烤肉,借此逃避他的目光。
“知道我在加班, 你也不主动找我?”
“额,这面烤焦了”, 她战术性地把肉翻了个面:“不是怕打扰你么”。
“非得有事才找我是吧”,岑奕岩略有不满, 端起了盛酒的矮陶杯, 轻轻晃了晃, 酒精裹着香熟芋的气味散开, 浓烈逼人。
许天殊专心烤肉, 想了想, 好商好量道:“我11月中旬会休年假, 等我休假回来给你答复。行吗?”
没有明确的拒绝,也不被坚定的选择,每一刻都在被动的等待中度过。这对向来只做有百分百把握之事的岑奕岩来说,无异于一种温吞又漫长的羞辱。
即使不了解许天殊的身世,他也能理解对方父母的想法。如果他们挑剔的是其他方面,或许还能努努力获得对方的认可。但偏偏是家庭因素——他最无能为力的部分。
知道对方的做法合情合理, 他偏偏更加不甘心。
凭什么。
岑奕岩不置可否,仰头一口将烧酒喝下,酒液入喉的瞬间, 辛烈如火,划过喉腔带起一阵灼烧的热意。
许天殊见他沉默,心想刚才那话有点唐突。毕竟这样吊着人家,和海王渣男有什么区别。她有些惭愧地说:“当然,这期间你是自由的。”
怕没说清楚,又补充道:“可以接触别的异性”。
没等岑奕岩说什么,包里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串陌生号码,想也没想就按掉了。抬头一看,岑奕岩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倒酒。
“你先吃点东西”,许天殊拿走烧酒瓶,闻到浓烈的酒精味,度数似乎还挺高。
岑奕岩不理会,盯着她看了几秒,眼尾渐渐浮起一层醉意:“所以你也在接触别的异性?”
“没有”,她否认得很快,解释道:“相亲那人我没看上”。
不知是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还是真饿了,岑奕岩开始吃东西,但吃的是许天殊点的那份石锅饭。
许天殊把烤好的肉放进餐盘,他看也不看,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埋头只吃石锅饭。
“你点这么多,自己又不吃,不是浪费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蹦出三个字:“我乐意”。
“爱吃不吃”,许天殊自顾自地吃起烤肉来。喂饱自己后,她把剩余食材烤熟,打算打包带回去。虽然这地方是他定的,但自己之前说要请他来着,还是得由她来买单。
“我去个卫生间”,她想趁着去上厕所的功夫把单买了。
到前台结账,人家说这桌已经签单了。
“签了?”
“是的,岑先生提前交代过,餐后直接记在他常客账户上。”
计划落空,许天殊心里不舒服,问服务员要了两个打包盒。回到包间,见岑奕岩又在喝那瓶破烧酒。她皱着眉,把酒杯夺走:“你吃好了没?”
岑奕岩没吱声,一手撑着桌沿站起,动作稍显迟滞,身体似乎有了些醉意反应,脸色倒还正常,只是眼尾略发红,眸子沉沉的,看她的时候带了些锋利:“你可真是闲不下来”。
“什么闲不闲的,我很忙”,许天殊利落地把烤肉装进打包盒里,对这话感到莫名其妙。
他忽然俯身靠近,呼吸随着那点酒意一起压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不料被一把扣住手腕。力度大到她瞬间松开了手,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面。
许天殊挣了挣,怒看他一眼:“怎么了?”
话音刚落,岑奕岩俯身吻了下来,带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暴戾,直把人逼靠在墙上。许天殊怕动静太大,没敢用力挣扎,偏头一躲,被捏住下巴,强迫自己看着他。
他眉宇间露出几分醉意,语气略带钝感:“我不要结果,可以在一起吗?”
许天殊一怔,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捅了一下,破了个口子。背抵着冷硬的墙面,看着这双醉蒙蒙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就算前方是无路可走的悬崖,跳下去又会怎样。
他再次吻上来,不容置喙的力道压得她心跳凌乱……
许天殊怀疑岑奕岩是装的,等他亲够了,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低头靠在自己肩上时,居然下命令似地让她约代驾。说完就出了包厢,开门前,还不忘给她一记冷冷的眼神。
她把食物打包好,发现倒扣在桌面的手机被翻过来了。通话记录显示,有个半个小时来过电的号码,在五分钟前又打来了——通话时长12秒。
岑奕岩接的?
微信弹出新消息,是阿然发来的:“天殊,你速度啊,上周还相亲,这周就交上新男友了?”
许天殊回了个问号:“什么跟什么”。
“不仗义,有对象了也不给我回个消息。难怪梁开勉加你不通过。他问我要你电话来着,刚才被你男朋友接了,现在好一通后悔,说自己就迟了那么一步。”
原来是这么回事。许天殊没和阿然解释,将错就错地认了。
回去是她开的车。
周五的晚上,不堵车不正常。她看着导航标红的路段,心想刚才不该想抄近路拐进环岛。地图提示,前方路段出了交通事故,预计通行时间40分钟,有得等了。
从餐厅出来后,岑奕岩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多说。此刻他仰头靠在副驾的座椅上,眉眼紧闭,似乎睡着了。
前车的尾灯打过来,印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鼻梁高挺、下颌到脖颈的线条清晰有力,喉结处微微隆起,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着。
许天殊盯着这道侧影出神,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滑到相机页面,本想快速偷拍一张,“咔哒”一声,闪光灯毫无预警地亮了。
岑奕岩眉心一皱,神色很快恢复平静。
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藏起来,偏头偷偷看了一眼,见那人没什么反应,像是真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放眼望过去,前面的车流像条伏地的红色长龙,一动不动。
她揉了揉肩膀,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副驾,从眉眼沿着鬓角一路滑下,最后落在他的颈窝上,盯着发了几秒呆,直到对方忽然开口:“你倒是动一下”。
她一怔,慌忙收回视线,抬头一看,前面的车已经往前开了,旁边有辆别克想加塞。
“好一个演技派”,她边踩下油门边讽刺道。
岑奕岩依旧闭着眼,淡声道:“我从来没说我睡着了”。
“……”
事故貌似处理好了,后面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到了橡湾。
许天殊把车停好,见岑奕岩还靠在座椅上装睡,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拎包下车。等她走出十来米远,发现那人还在车上。无奈折返回去,扣响车窗:“到了”。
车里的人没反应。
她又敲了敲,这次力度更大,声音更响。
那人依旧眉眼不动,静得像座雕塑似的。
许天殊径直拉开车门,拉着他的胳膊,抬起来又放下去:“别装了”。
听她这么说,岑奕岩才缓缓睁开眼,神色慵懒:“我醉了,有点晕,你扶着点”。
说完就把胳膊一抬,大半个身子都往她身上靠。她想躲已来不及,只好把人搀进电梯。
路上,他的头一点点往这边歪,呼吸里还带着酒精的气味。她把人往外推,他却趁势滑得更低,脑袋直接抵到自己的脖颈旁。
左肩被半醉的男人压着,右臂挎着通勤包、拎着打包袋,她咬牙撑着,心想进了电梯就把人扔进去,不管他了。
岑奕岩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电梯门一开,忽然支起身子,抓住她的手腕,把人一起扯了进来。
“疼!”许天殊下意识叫唤了一声,音量偏高。她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点撒娇的意味。抬头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这不是自己能走吗?”
他看着她,目光沉着,忽然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我得先收点利息”。
许天殊低头揉手腕,闻言动作一顿,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她抬头,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下——领口微敞,肩膀宽阔挺拔,胸腹的薄肌把衣服撑得线条分明,身材有型又有料。
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被这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脑袋“嗡”地一下发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电梯在1楼停下,有人上来了。许天殊站直身子,尽量做出一副放松自在的姿态。心里却打着鼓点,犹豫着等会要不要跟他回家。
岑奕岩见她不吭声,心里已有了□□成的把握。眼睛盯着楼层显示屏,等电梯一到,不由分说将人拉了出来。
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说不想是不可能的。只是真决定这么做了,许天殊又莫名觉得羞赧,身体的反应远不如内心想法来得开放。
她表现局促,甚至有点抗拒过了头。
岑奕岩拉她的手,被甩开;岑奕岩开门,她站在门口,倔着一张脸不肯进;岑奕岩把人往屋里拉,她紧绷着身体,腿都不弯一下……
两人在玄关处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没了耐心,利落地抽走她手里的外带盒,扔到玄关柜上。许天殊瞪了他一眼,肩上的挎包又被他强势卸走。
包看起来不大,怪沉的,他眉头一皱:“这里面装了砖头?”
许天殊脸色微嗔,看着脚边的拖鞋,还是上回那双44码的,撒气似的用脚踢开。
岑奕岩见状,俯身蹲下,一手扣住她的脚腕,三两下就把鞋子给脱了。
看他半跪在自己面前,许天殊心里一软,僵硬的肢体总算柔和了些,明知故问道:“你酒醒了?我该回去了”。
岑奕岩不紧不慢替她穿好拖鞋,慢慢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是觉得半推半就更刺激?”
许天殊头皮一紧,越到这种时刻越不想露怯,迎头对上那道灼热的目光。她往前一凑,挑衅似的问:“你准备了小雨伞吗”。
话音一落,肩膀骤然被一双大掌压住,整个人撞到身后的门板,震出一声低响,痛——她眉头紧蹙,失控骂了他一句。
他俯身靠近,给了她两秒时间调整,随即吻了下去。
许天殊呼吸一乱,偏头躲开,却被他死扣住下巴,指尖一用力,疼得她轻哼出了声。双手正做出反抗,下一秒被他攥住,举过头顶,死死按在门上。
挣了几下,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力气,她有意较劲似的,拼命咬着唇,任凭他怎么吻都不肯松口配合。
岑奕岩索性松开了她的下巴,隔着衣料捏了两把,随即沿着背脊线条,缓缓探到后方,对付起那排细小的金属扣。无奈摸索了半天,始终不得其解法。
许天殊睫毛轻颤,呼吸还未平稳,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岑奕岩被激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二话没说再次吻了下去,粗暴地将唇齿撬开,像是要把人噬进身体里。
唇齿交缠间,许天殊被迫仰起头,承受着对方狂乱肆意的入侵,吻到浓烈时,她膝盖一软,无意识嗯哼了几句。
中途,岑奕岩手臂松开了一瞬,将人转身背对着自己,快速将碍事的衣物捋走,用干燥的手掌握了上去。他掌心灼热,指尖却凉得渗人,冷不丁地捏上来时,凉得她浑身一震。
许天殊觉得这贴合过于亲密和羞.涩,无意识扭动了一下,可这微弱的反抗,无异于火星子落进了干柴堆。
“别乱动”。
“我不喜欢这样”,她继续挣了挣,有意和他作对。
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喜欢,你越动我越樉。”
许天殊一动也不敢动了。
腰间松紧被撩开,最痒热的地方冒然进入了一个映雾。
一瞬间,那些劝她分手大道理,又一次在脑海里盘旋。奇怪的是,这次她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升起了一股轻微的叛逆心理——那又怎样。
百分百正确的选择,就一定适合自己吗?看看小缊,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有房有车有孩子,说起来幸福美满,可那种圆满何尝不是另一种妥协后的结果。
安全稳妥,但乏善可陈、毫无悬念的生活,她其实一点也不羡慕。就像岑奕岩说的,他们可以一直谈恋爱,做不受约束的情侣,反正除了父母强制灌输的思想外,她对结婚生子从来没有过憧憬。
这样一想,许天殊忽然没那么悲观了,压在心头的那点犹豫和迟疑悄然散去。
第30章 第 30 章 还要吗?
心理上接受了他的纳入, 但身体并未完全适应。
突来的剧痛撕裂般从深处蔓延开,她倒抽一口气,眼前阵阵发黑, 来不及喊疼,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
岑奕岩立刻停了动作, 将人扶正了揽进怀里, 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问:“换个口口会好点吗?”
说完捞起她的两条腿, 将人抱起来,轻车熟路地放到岛台上。
许天殊没说话, 算是默许。可大理石台面又凉又硬,客厅的窗帘半拉着, 能清晰看到对面那栋楼亮着的窗户, 她不想在这里, 拐着弯嫌弃:“你身上有酒味”。
岑奕岩不理她, 低头拆着包装。
“我想先去洗澡”, 她双手撑着桌面, 想下来, 被对面用腰身一顶,稳稳拦下……
即便隔了几年,依稀记得对方的敏.感点在哪,一番安抚过后,岑奕岩觉得火候到了,拽着她的脚腕往外一拉, 将人抵坐在岛台边缘,让自己胯部和她小腹齐平。
经历过刚才的疼痛,现在反而有些麻木。许天殊想速战速决, 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抚上那片紧实的肌肉,可没过两秒,不安分的手立刻被按住:“不要乱动”。
她明知故问:“为什么?”
“我怕忍不住”。
她攀在他肩上,吐着热气说:“你可以不忍”。
……
虽说这事早在脑子里演过无数遍,可太久没有实战,心急气躁,动作生疏,岑奕岩真有点把控不好分寸。
加上某人的“过度配合”,他很快就…了。
事后,他将人揽进怀里,下巴贴着她发顶,呼吸还没完全平稳。
许天殊眼里闪过一丝笑,略带挖苦地问:“这就完了?”
这话一出,岑奕岩脸上挂不住了,他默默把人放开,转身卫生间冲澡。
“很正常,不丢人的”,许天殊追在后面安慰。
他一句也没理会,把自己关在卫生间的几分钟里,不知道做了什么,再出来时,只围了条浴巾。
看着许天殊抱着腿歪靠在沙发上发呆,他走上前,从背后将人搂住,手指径直探入她的腰侧,低声问:“还要吗?”
许天殊在想心事,忽然反应过来,耳根腾地红了,抬肘推了他一下:“不要”。
“那去洗澡?”他贴着她的耳朵问,呼吸里有沐浴后的清冽味道,暖暖的气息落到耳廓,引起一阵酥麻的触感。
许天殊僵了一瞬,耳根更红了,挣了挣:“你先放开我”。
岑奕岩没理他,反复轻啄着她的耳垂,手开始往更放肆的部位游走。
忽然他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恢复了初时的蛮横粗鲁。未等许天殊表达不满,掉在沙发角落的手机响了,她如蒙大赦似地提醒:“你手机响了”。
岑奕岩没理她,过了十来秒,震动声没停,在半黑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许天殊又催了两下,他用力捏了两把才舍得松开,快速接起电话,嗯了两声就挂了。
许天殊趁机脱身去洗澡,出来时见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我要去趟公司”。
“这么晚?”
这…身体吃得消吗。她忽然有些不忍,任性地问:“不能不去吗?”
岑奕岩摇头。
许天殊没说什么,抓紧收拾东西,要和他一起出门。
“你在这待着吧,等我回来”。
“不要”,她坚持回家。
两人在许天殊家楼下分手,岑奕岩想送她上去,遭到拒绝:“走吧,让人看见不好”。
岑奕岩急了:“别影响我的心情行吗?”
“加班需要什么心情”,许天殊吐槽。
“本来能抱着你好好睡一觉,现在得去敲破代码,心情要爆炸了,你别添火了。”
“吵什么?快走吧”,许天殊语气更凶,降低声调说:“而且…我没打算和你睡觉”。
“行,改天睡”,岑奕岩不管不顾,上前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许天殊擦了擦额头,骂了句神经病。
*
隔天清早,她收到两笔打款。
一笔是廖人通发来的项目提成,直接微信转了过来,估计是嫌报税麻烦。再看数额,居然有两万整。这才没做多久,转化收益能有这么高?
他也没给个明细表,估计除了实际提成,还有人情的加成在。
许天殊有些意外,没着急收钱,开玩笑道:“转错了吧”。
廖人通没回文字,打来电话说:“导流来的观众挺多的,保持现在的更新频次,我觉得做大做强指日可待了。”
“小龚和小汪现在上手了,很多事我都不用操心,正考虑再开个新号,具体改天去公司找你聊。不过这钱的数字对吗,你确定没多打一个零?”
“是,你给我退回来吧”,廖人通说完,觉得这个包袱不太好笑,解释道:“你收着吧,我这旱涝不保,最近宽松,给你多打点,下回再有就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够随意的,许天殊一听,倒是他的作风,二话没说把钱收了。
还有一笔是许天缊还的两万块。她只说了两个字“谢谢”,再无多余的话。看着这生硬的措辞,许天殊略有些不舒服,她径自收了款,也回了两个字——收到。
拿到回头钱,许天殊做副业更有动力了,周末两天,一口气写了好多期的选题策划。
副业这边风生水起,本职工作却接二连三遭遇不顺。
带货翻车的事,刘斐没追究许天殊的责任,但并不意味着翻篇了。“启播计划”仍在推进,项目主导团队换成了电商,许天殊依旧负责对接mcn达人的工作。
周三,她去电商那边开会,听到一劲爆消息——“燥点文化”和“清妍”闹翻了,准确来说,是柯云和金松彬开撕了。
机构得罪品牌方的事很少见,业内几乎没有,即使有矛盾,那也都是暗地里较量,没人会闹到明面上让人看笑话。毕竟人家是甲方金主,买卖不成情意在,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合作。
除非,对方干的事情实在太恶心。
听柏琳讲,金松彬那边承诺的五十万投流,实际只投了五千。
得知这个消息,柯云没立即翻脸,还好声好气找金松彬商量二次开播的事,他答应得很快,说要追投十万。结果第二次,还是投了五千。柯云坐不住了,去找他,对方的道歉态度依旧诚恳,搬出各种理由,说被财务卡预算,钱没到账。柯云没办法,只能吃闷亏认栽。
没过几天,清妍那边有个媒介找过来,问“燥点”要投放数据,说平账审核要用,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让“燥点”照着合同约定伪造一份数据。
柯云肯定不答应。两边就杠起来了,说着说着,那个媒介大放厥词,称不给数据后面就没得合作了,当下真撤了几个单子。
这恰恰证明那五十万是到账了的,和金松彬的说法相悖。不闹还好,一闹开,“燥点”内部的人都在传,柯云被人当靶子使了,还替他们擦屁股。她咽不下这口气,就全都捅出来了。
“所以那条朋友圈是在阴阳金松彬”,许天殊想起来,昨天看到柯云在朋友圈说“失信在前,放冷箭在后,契约精神不是每个人都有(拜拜)”,还配了张诸葛亮“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的表情包。
她当时还好奇,这是在骂谁呢,现在一想,说得通了。
之前见柯云做事八面玲珑,以为她和金松彬是一路人,没想到,她私下倒是个明白人。带着吃瓜的心情再次点开那条朋友圈,许天殊只觉得大快人心,忍不住点了个赞。
芒橙这边,MCN组在聊双11的联谊活动。
“咱们部门都是单身,应该都参加吧”,刘斐让韩竺雯统计参加活动的人数,她正在填报名表。
蔡郁文立刻响应:“可不,实习生能报名吗,把元垚和季雪也加上。”
虞元垚一听还挺兴奋,季雪面露难色,遗憾地说:“我这周实习期满,怕是赶不上活动了”。
韩竺雯问:“这么快,last day是周五?”
季雪点头:“是的,要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了”。
刘斐本没加入她们的聊天,听到季雪说要走,便插了句说下周五聚餐,让季雪挑地方。
许天殊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们在讨论聚餐吃什么,随口聊了两句。
韩竺雯没多问,顺手替大家报了名。等她把通知发到群里时,许天殊才得知联谊活动的事。看到粉色的海报上,写着“技术猿也有春天,运营妹子等你来撩”的文案,她两眼一黑,心想这是什么土得掉渣的活动。估计又是桌游、互动游戏之类的设计,她兴趣不大,无奈已经报了名。
到七点,许天殊早早下了班。在路边扫了辆小黄车,看到橙湾大厦灯火通明,忽然心血来潮绕了过去。
她慢悠悠蹬着车,时不时抬头看向六层,西南角的那扇窗果然还亮着。听说双十一改版上线前的最后一轮联调,技术团队还要加好几天班。
莫名有点好奇那人的精神状态,她停下掏出手机,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任夏和刘宇闻。
两人刚从便利店出来,任夏端着一大碗关东煮,刘宇闻左手拿了罐冰啤,右手拎了一兜子喝的。
“下班啦”,任夏和她打招呼。
许天殊笑着寒暄:“是啊,你们呢”。
任夏摆摆手,一副“别提了”的模样。
“出来放放风,吃完了还得回去干活,要不要来一罐?”刘宇闻说着往袋子里一掏,要分一罐喝的给她。
许天殊一看,这不是啤酒么,连说了几句不用:“真是辛苦,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任夏悠悠道:“是呢,就指着项目结束团建吊着一口气了。对了,上回你那个问题搞懂没?”
“嗯,我回去看了视频教程,结合你讲的案例,顺利解决了”。
“那就好”。
简单寒暄了几句,许天殊和他们道别了。回到家,一进门就听见“喵呜”声从餐桌底下传来。布丁正摇着尾巴,用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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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算什么男人》
“回来啦”, 白栎在客厅练瑜伽,见许天殊回来,她关了正在放剧的平板, 摘下耳机,像是有话要说。
许天殊放下包, 随口问道:“吃晚饭了没?”
白栎一听, 想起来厨房烧了一锅水在煮蛋,急忙跑去关火。等她再出来时, 许天殊已经回卧室换衣服了。她想了想,还是敲门问:“天殊, 你这会儿有空吗?”
许天殊应了一声,来开门:“怎么啦?”
“有件事, 想和你商量下”, 白栎眼神闪烁, 顿了顿继续说:“熊邺不是去广州了吗, 他家里还有两只猫, 平时是找他同事喂来着, 最近猫猫状态有点抑郁, 想放到咱们家里寄养。我想反正客厅空间也大,就答应了,你看……”
许天殊一愣,想也没想就说“可以”,说完见白栎站着没动,面色欲言又止。她立即反应过来, 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俩果然有情况。
亏熊邺上次还否认,想把“成不了”的错归结到自己身上,显得她里外不是人。呵呵, 她这次才不要多管闲事,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哪里轮得到她操心太多。
她边说边把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拿了袋冻干,蹲下来逗布丁。
见许天殊态度淡然,白栎有些摸不透,随口说到:“听说广州天气好热,现在还穿短袖。对了,熊邺去广州之前,找过我吃饭来着。那阵子你状态不太好,我就没和你说”。
说到这里,她停下看许天殊的反应,见她把冻干举高了些,引得布丁踮起后腿,挥着前爪去够她的手。
白栎犹豫着要不要直白点,继续说:“他放了把备用钥匙在我这”。
手里的冻干被猫猫叼走,咔哧咔哧咬了起来,小家伙吃得极认真,许天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边揉边问:“小白,你打算哪天去接另外两只?”
“这周末吧,你要不要一起?”
“我要去笑吧录节目”,许天殊拍了拍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想了想,她反感的是熊邺那套甩锅行为,和白栎无关,于是略有些傲娇地说:“既然他是找你帮忙,我就不掺和了,我可不想白送人情给他。”
白栎笑了,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原本准备的一番解释也用不上了,她看着许天殊,半天挤出两个字:“谢谢”。
“别,我什么都没做,负不起这个责任”,许天殊发现,被说“谢谢”不一定是好事。
因为一旦对方说了谢谢,等于你要谦让、要大度、要包容,甚至某种程度上,要牺牲自己成全对方。换做以前,她总是习惯性的去讨好周边人,可当了太久的合格女儿、上进员工和可靠朋友,似乎也没获得什么值得炫耀的成就,反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她现在只想“自私”一点。
白栎没再说什么,上前轻轻抱了一下她。
许天殊没追问她和熊邺的进展,两人就如闲谈天气般,将这事轻松带过了。
回到屋里,她捧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聊天框一如既往地平静。
自从那晚之后,许天殊没再见过岑奕岩,知道对方在忙,但总不至于连发消息的时间也没有。
现在算个什么事呢,他们没有明确说在一起,也没有说不在一起。只是做都做了,总不能没个交代,毕竟做之前,他可是一副殷切上赶着的样子。
这几天莫名冷下来,难道之前是在装模作样,为的就是得逞后拍拍屁股走人?
他品行不至于这么低劣。
反正习惯了单身生活,对异性没有情感依赖,闲下来的时候,心里有这么个人,偶尔想起这回事,维持着这样不进不退的关系,似乎也挺好。许天殊没在这事上纠结太多,看时间还早,给妈妈打了个视频。
是爸爸接的,他们在家附近的公园锻炼,广场聚集了不少老头老太太在跳舞。
许敬阳简单和许天殊唠了唠家常,问她休假回来的安排,就要挂电话。
许天殊觉得不对劲。以往都是邹君萍给她打视频,许敬阳在一旁,顶多打个招呼。现在怎么反过来了,而且妈妈都没露个脸,难道出什么事了。
她在家人群里发了消息,对许敬阳说:“爸,拍个妈跳舞的视频来看看(呲牙笑)”。
十分钟后,许敬阳发了条视频过来,像素模糊,但确实是邹君萍在和姐妹们跳舞,她这才打消了疑虑。
***
周五,大伙给季雪送行,聚餐地点在科技园南路的一家糟粕醋火锅店。那附近美食云集,开了不少连锁餐厅和火锅烧烤,加上离公司近,是不少团队聚餐放松的首选。
果然一路上,碰到不少隔壁组的同事。
为了让两位实习生早点赶地铁回学校,聚餐十点前就结束了。
饭后,送走两位小朋友,刘斐提议去唱K。
由于是临时起意,旁边麦厅的中小包厢已经满了。刘斐正要自掏腰包,订个豪华大包间,不想遇到了产品组的姜炅,寒暄了几句,说他们订的位置够大,邀请运营的同事一起来玩。刘斐一想也好,就没推辞。
许天殊去了趟厕所,出来时还没搞清情况,就被韩竺雯带着进包厢了。
里面灯光晦暗,人乌泱泱的,似乎还不少。两块超大显示屏分别挂在两侧的墙上,中央是一张超长环形卡座沙发,分别聚了两伙人,一伙在玩桌游,一伙人在掷骰子。
许天殊没往里走,和熟悉的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就近坐到靠门的这侧沙发上,玩起了掷骰子。
一位女同事摇出三个6,立刻有人惊呼:“豹子!”
女同事环顾一圈,笑道:“谁也别逃,单身的一人喝一杯”。
许天殊没多犹豫,伸手就端起面前厚底玻璃杯,刚送到嘴边,抬头看见斜对面高背沙发上坐着一人,原本翘着腿低头玩手机,忽然关了手机,抬头瞧了她一眼。
她动作一僵,顿了两秒,还是把杯中酒喝完了。
原来最近首页改版,产品反复推翻旧方案、死扣交互细节,给技术团队徒添了许多任务,双方关系一度闹得很僵,为了缓和摩擦,也为了对冲加班情绪,姜炅攒了这场局。
有人来问岑奕岩要不要点歌,他朝桌边看了一眼,见许天殊玩得不亦乐乎,拒绝并起身走了出去。
没多久,许天殊的手机开始震动,看到号码后,她笑了笑,没有接。中途去了趟卫生间,打开微信,收到岑奕岩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几点下班?”
她一愣,解释道:“才看到”。
对面秒回:“你出来”。
许天殊推辞:“我走不了,领导还没走”。
对面没说话了,许天殊想了想,说:“我等会唱歌,你要不要来听。”
岑奕岩来了兴致,问:“唱什么?”
她开玩笑:“《算什么男人》”。
他没接茬,径直说到:“结束上我车,一起走”。
说完还觉得力度不够,强调:“把上回的觉睡了”。
许天殊切了一声,晾着他,没回消息。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在点歌屏前选歌时,看到包厢门推开,岑奕岩回来了。他若无其事地站到她身后,盯着屏幕上的歌单看了几秒,忽然问:“选好了么?”
“还没”,许天殊找遍曲库,没找到自己想唱的那首歌的伴奏。她往旁边挪了两步,离他远一点,客气地问:“岩总要唱什么?我帮你点”。
岑奕岩看了她一眼,说:“那首歌”。
许天殊愣住,一时没分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转头问:“哪首歌?”
林宥嘉的《那首歌》。
岑奕岩嫌她墨迹,径自上前点好,果断顶到排队序列里第一首。
上一位唱完,找人接麦,许天殊默不作声地走开,坐到人群中间,看着桌上的炸鸡、披萨和水果,随手拿起一盒薯条吃起来。
前奏已经响起,岑奕岩背对着她,站在点歌台前调伴奏,屏幕的光打在他身上,看背影有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还没开嗓,已经有人在捧场:“哇哦,岩总居然舍得唱歌”,“开录,这可是名场面”……
许天殊专心吃着薯条蘸番茄酱,不知不觉,一食盒的薯条竟被吃掉了一大半。
这首歌节奏很慢,歌词写的是一个男人失恋后的内心独白,基调苦涩。被他低哑沉稳的嗓音唱出来,有几分心碎的意味。不过他单手插兜的姿态实在慵懒随意,眉眼也淡淡的,只是偶尔唱到副歌时,声线里才多了些起伏,露出几分掩不住的情绪。
许天殊坐在人群里,被喧嚣的人声和灯光包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没再吃薯条,坐直了身子,安静看着屏幕的方向。
唱到“你的黑发,现在睡进谁的胸口”时,原本一直盯着屏幕看歌词的岑奕岩,忽然转身,视线飘飘然落到许天殊身上。
四目相对,她怔了怔,心跳一声一声敲在胸口。见岑奕岩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她快速低头,从桌上拿了罐饮料,拧开,一连喝了好几口。
他唱完后没多久,姜炅开始放话,说不早了,愿意玩的可以留下继续,想走的就先走。
话没说完,已经有人开始穿外套,包厢内的人随之分成三波——一波蠢蠢欲动,早就想走了;一波麦霸,兴致正浓;另一拨要换个战场,吃宵夜撸串。
许天殊往人群里扫了扫,没看到岑奕岩,与此同时,手机震动。抓紧和刘斐打了招呼,她正要随大流离开,被蔡郁文喊住:“天殊,炅哥回润禾嘉苑,是你对面的小区不,你正好可以坐他的车回去”。
许天殊急着推辞,连说了几个“不用”,姜炅当她客套,热情道:“没事,反正顺路。”
“……”
第32章 第 32 章 “变态”
“你先走吧, 我和他们一起回”。
坐上了车,许天殊才找到机会给岑奕岩发消息。搭便车的不止她一人,还有两位产品组的同事。路上, 他们在料“壹拍App”的国际版“Yeep”的消息,许天殊捧着手机, 心不在焉地接了几句。
见岑奕岩一直没有回复, 她有点急了,担心他还在停车场等自己。下车后, 立刻打去电话:“我到家了,姜炅送我们回来的”。
那头仅是“嗯”了一声。
通话陷入沉默, 许天殊犹疑着问:“你到家了?”
“没有”,声音不带情绪, 有点冷硬。
“那你早点回去吧, 最近不是挺忙的, 好好休息”, 她说完把电话挂了。
刚到家, 微信弹出新消息, 是岑奕岩发来的一段视频——有人录下了他刚才唱歌的画面。
这么自恋?
许天殊带着看热闹的心情点开, 看着看着却发现了不对,画面晃到卡座,扫到了自己正目不转睛望着他、一副沉浸在歌声里的样子。
有种心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尴尬,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很正常的表现么,只要自己不心虚, 外人就瞧不出什么端倪。于是她故意移开话题:“他们都说你失恋了”。
他回了个问号。
许天殊解释:“唱得太投入了,生动演绎了什么叫‘爱而不得’”。
岑奕岩问:“你说呢”。
“我觉得说的挺对”,她回完消息, 放下手机,去洗漱了。
今天白栎在公司值班,家里就她一个人。门铃响起的时候,她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起初怀疑自己幻听了,直到几声清脆的“咚咚”再次震响。
许天殊警惕地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一看,居然是岑奕岩。
“等一下”,她匆忙回卧室换上了家居服,用干发帽把湿漉漉的头发包了起来。
北京入秋后,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暖气还没来,她嫌家居服不够御寒,又往身上套了件加厚的羊绒开衫。
岑奕岩心情本就不快,在门外等了半天,脸色愈加不耐烦,看到许天殊把自己裹得紧实,还当是故意防着他,劈头盖脸的问:“有意思吗?”
颈后沾了湿发渗出的水珠,被楼道里的冷风一吹,脖子上凉飕飕的,许天殊裹紧了外套,反问:“干嘛?”
岑奕岩喉结动了动,道:“让我进去”。
“不让”,凭什么语气这么冲,许天殊抬着下巴,悠悠道:“一到周五就出现,平时是史了吗”。
她有意说成翘舌音,边说边翻了个白眼。
岑奕岩侧了脑袋,瞧着她,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像看陌生人似的:“你觉得自己很可爱?”
她眼神飘了下,立刻回击:“我觉得你很讨厌”。
“确实可爱”,岑奕岩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人往里一推,抬脚把身后的门踢上。
许天殊抬肘抵住他,拔高了声音:“你来干嘛?”
“收利息”,他使了点劲,眉眼间神色紧绷,嘴角却噙了点笑:“停车场等你20分钟,到门口又站了10分钟,故意的吧”。
许天殊眉头一皱,反咬一口:“谁知道你也在,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她身上带着刚洗完澡的余香,周边萦绕着湿暖的空气。岑奕岩喉结滚了滚,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耳边那缕湿发上,看了两秒,松开手:“抓紧把头发吹干”。
抓紧,抓什么紧,她偏要慢一点。
许天殊把他晾在客厅,径自去卫生间吹头发。
岑奕岩自来熟地环顾了客厅一圈,看到茶几旁卧着上回那只橘猫,见自己走近了,忽然身子一缩,迅速蹿到窗帘后面,只露出半截尾巴。
这也忒不讨喜了,他瞪了那猫一眼,转身打量起她家来。
进门是个窄长的玄关,左手边是厨房,门敞着,灶台有使用痕迹,台面倒是干净整洁。右手是卫生间,里面嗡嗡响着电吹风的噪音,往里走,餐区连着客厅,两间卧室分别在客厅两侧,门对着门。
意识到她还有室友,公共区域不便多停留。
岑奕岩根据房门上的装饰,很快判断出靠东的那间是许天殊的——白色的门上用胶带粘了支干花,旁边别了张素色简笔画卡片,写着“YOLO”。他对这个“YOLO”印象深刻,上回捡到她的工牌,个人愿景那行,写的也是YOLO。
当时他还不懂,回去查了才知道,是You Only Live Once的缩写。既然只活一次,那就该活在当下,大胆去做,可她呢…呵呵,就爱打嘴炮,说的想的和做的总是自相矛盾。
岑奕岩径直推开门,进到她的卧室。
屋里没开主灯,一高一低的两张桌子间,立着一盏木质三脚架的落地灯。灯光昏黄,却不显得暗沉,照亮了浅色的床单、米白色的衣柜、同色系的桌面和椅子,看得出来,她的活动范围多半集中在这片区域。
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香味,干净、柔和,带了点水汽,像她身上的味道。
他拉开椅子打算坐下,手指触到椅背上搭着的浴巾,边角透着凉凉的潮气。拿起那条浴巾,隐约能摸到内里残留的余温,水汽在灯光下隐隐升腾,橙花香拂过鼻尖,的确是她身上的味道。
目光落向房间深处,封闭式阳台上晾着一排洗净的衣物,T恤、打底小衫,排列整齐的袜子…以及贴身内衣。
他支开腿坐下,盯着那排衣服看了很久,在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清晰。
许天殊进来时,见到他手里拿自己的浴巾,视线停在窗边的bra上,一句“变态”脱口而出。
岑奕岩起身,还未开口,忽然“啪嗒”一声——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
许天殊吓得一顿:“停电了?”
下一秒,腰间多了一股温热的力量,整个人被往前一拥,结实撞上了那堵厚实的胸膛。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心跳像踩了空,一轻一重地降在某个悬空的地方。
他抓起她的手,扣在自己腰上:“不耽误咱们办事。”
“原来你喜欢关灯”,她贴着他的胸膛,声音透过颤动的胸腔传过去,软软的、热热的,像一团火,销蚀了他仅有的理智。
他抬起臀瓣把人抱起来,要往阳台的方向去:“我还喜欢在外面”。
许天殊踢着腿抗拒,立刻服软:“不要,我开玩笑的”。
岑奕岩没打算真去,顺势把人扔到床上,双肘撑在她两侧,俯身压了过去。
许天殊头一偏,看到卧室的门还开着,推了他两下:“你去关门”。
岑奕岩置之不理,把她的脸扳正了,继续吻下去。
混沌中,许天殊找回一丝理智:“隔壁有室友”。
“有个毛线”,停电了都不出来,指定是没人。
“布丁,布丁在客厅。”
“那只肥猫?它不会过来”。
气得许天殊捶着他的背,狠狠砸了几下泄愤:“不关门不让碰”。
岑奕岩这才顿住,思考了两秒:“你坐上来”。
许天殊一愣,反应过来,片刻后,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
结束后,许天殊去楼道检查电表箱,果然是跳闸了。
她找到自家的电表箱,熟练地捏住闸柄一推,转身问道:“可以了吗”。
岑奕岩站在门口,试了下玄关处的开关,屋内恢复明亮:“行了”。
看着他出现在自己家里,高大的身影将出租房的小卧室衬得拥挤,许天殊一下子有些不适应,开始赶人了:“你还不走?”
“不走”,他回得干脆,回屋拿了她的毛巾,要再去卫生间冲一遍。
许天殊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强调:“你得走,我这不方便”。
“这么晚了,你想让我去哪?”
“下楼,左拐走几步,坐电梯上楼,你就到家了”。
岑奕岩根本就像没听见似的,进了浴室,关门洗澡。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许天殊打开了电脑在工作,她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用的提纲,发到群里,提醒助理小龚提前打印出来。
岑奕岩觑了眼屏幕,看到群聊的名字“笑料生产基地(无廖版)”,笑了声:“工作群,还分什么无聊有聊”。
许天殊敲着字,敷衍着来了句:“与你无关”。
岑奕岩一听来劲了,两手撑在桌面上,凑近看群里的消息。
执行-龚韧:【看提纲内容,盲猜这期节目录两个小时都收不住】
剪辑-汪诗槐:【廖老板每次都不按大纲来,我看三个小时都不一定(捂脸)】
许天殊:【明天录之前得说说他,耽误多少时间】
她发完一转头,见岑奕岩正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脑屏幕,尖叫着将人推开:“你偷看什么,素质真差!”
“合着这小群是用来吐槽廖人通的”,他饶有兴致地一笑,抽开身,将床上的发圈、耳机等零碎物品清理干净,掀开被子问:“你睡哪边?”
见许天殊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趟进靠里的一侧,说了句:“我困了,先睡”。
没多久,身后传来熟睡的呼吸声。
许天殊关了电脑,回头看到他眉眼放松,安心躺在自己床上,身体占据了快三分之二的位置,还把她平时抱着的那只毛绒熊挤到床角。忽然有些生气,这叫什么事,他们成了Friends with Benefits?仅周末联系的那种。她越想越憋屈,生了很久的闷气才睡着。
第33章 第 33 章 搞外遇
头一天晚睡, 不妨碍岑奕岩早上七点就醒了。
他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看着许天殊熟睡的面容, 实在不忍心打扰她。好不容易等到她翻了个身,立刻见缝插针地问:“醒了吗?”
许天殊眉头微蹙, 模糊不清地嗯了声, 显然还没醒。
岑奕岩想了想,忍住了弄她的冲动, 可紧接着,她把一条腿伸过来, 横在自己身上……这就不怪他了。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在某些部位游走, 低声问:“要不要晨练?”
眼皮沉重, 意识还在半睡半醒间, 许天殊摇头, 过了两秒, 反应过来, 掀开眼皮, 无奈对方越靠越近,遮挡了所有视线。
起初,任由他怎么折腾,许天殊仍留恋着睡意,半闭着眼不肯醒过来。直到忽然感觉身体被灌满,她一下子被喂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机开始震动,许天殊以为是闹钟,不紧不慢摸到手机, 按了下侧边按钮?。
震动声依旧没停。
拿起来一看,是邹君萍打来的。吓得她一脚将岑奕岩踢开,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完了!”
岑奕岩莫名其妙:“怎么了?”
她顺手捡起他的衣服,扔过去:“你赶紧换上,快走”。
岑奕岩不动,追问:“谁?”
手机没再响,许天殊缓了口气,收拾屋子的动作没停,浅浅吐出两个字:“我妈”。
空气沉寂了两秒。
岑奕岩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走之前,冷笑了一声:“我差点以为自己在搞外遇。”
他拉开门,看到躺在玄关地毯上的布丁,四肢摊开,一副慵懒自得的模样,仿佛四处皆是它的地盘,忍不住瞪了它一眼。
刚一出门,恰逢电梯开了,下夜班的白栎拎着两份早餐,心里想着等会先补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的样子,吃个午饭,再去通州把另外两只猫接过来。
岑奕岩挂着脸,见她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偏头瞥了一眼,一句话没说地进了电梯。
白栎扶上门把手,轻轻一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个男人,貌似是从自己家出来的。她猛地回头一看,捕捉到了岑奕岩的半个背影。
“天殊!”她低声尖叫着跑进屋,哐哐敲着许天殊的房门。
许天殊正给邹君萍回拨电话,拉开门,朝白栎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手机。
她立刻会意,按捺住满心的好奇,在餐桌前吃起了早餐。
没多久,许天殊出来了,带着满脸郁气:“早啊”。
白栎喝着豆浆,太激动呛了一口,咽了下口水,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复合了?”
许天殊一愣,想说是也想说不是,一时间竟不知该解释这段关系。她不想用简单粗糙的P友来定义,总觉得有点侮辱的意味。横亘其间的因素太复杂,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她和岑奕岩对彼此是有感情的。
“还真被武艺萌说着了”,白栎两眼发亮地看着她,满脸都是在吃瓜第一现场的喜悦。
许天殊问:“你碰见他了?”
白栎点头,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所以,昨晚…你们…嘿咻嘿咻了。”
问得真隐晦,得了,也不用费劲解释了,就是这么个关系。
白栎把吸管插进豆浆里,送到许天殊嘴边:“喝点大豆蛋白补补”。
许天殊眼睛瞪圆,眉毛竖了起来:“小白!”
“好啦,不开玩笑,快吃早餐。”
往常许天殊最期待小白下夜班,给她带一份猪厂食堂的网红锅贴,今天却提不起兴趣,放进嘴里味同嚼蜡。刚才白栎在这,她没表现出不对劲,这会儿白栎去洗漱了,才愣起神来。
许妈妈打来电话,是说爷爷昨天傍晚遛弯,出车祸进ICU的事:“抢救了一夜,医生说老头年纪大,头着地造成了颅脑伤,情况不乐观。”
这是在她生命里存在感极低的一位亲人。不止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是作为长辈,许家爷爷奶奶本能偏爱能传宗接代的大孙子许天珩,分给他的关心,是许天殊和许天缊加起来的两倍还不止。
虽说和这位爷爷并不亲,但听到她一把年纪遭此重罪,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小城街口——灰扑扑的天色、暗暗的路灯、老头瘦弱蹒跚的身影。
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人越缺少什么,越渴望什么,许天殊不得不承认,亲情对她有极大的诱惑力。那种温暖的、无条件的、天然属于一个人和一群人之间的羁绊——让无根之萍的她多了份归依和寄托。
收起这份担忧,她吃完早餐,将床单换了,打扫干净卧室,顺手做了公共区域的清洁。到中午,翻了翻冰箱,见还冻着上回从家里带来的米果,拿出来加热,算是午饭了。
下午在“笑吧俱乐部”录制节目时,收到达人反馈作品限流问题,录完结束后,又急着回来进系统查审核记录。
这一天忙了太多事,以至于她差点忘了,岑奕岩早上是黑着脸从她家离开的。
从情分上讲,她该做点什么,至少安抚一句,让他心里好受一点。可点开对话框,看到从杭州回来后的聊天记录——他除了周五会主动发消息找她,平时几乎从不和她闲聊,目的性未免太强了。
她关了手机,觉得自己上赶着太多余。
**
周二,许天殊收到HR历茵的消息,问她最近培训的感受,追踪辅导进度。末了,还发了一份记录模板过来,让她按这个格式,把这两个月的记录表填好交过去。
看到表格底下的导师签字一栏,许天殊犯难了。拖到下午,不情不愿给岑奕岩发消息,问:“什么时候方便,有个表要你签字”。
临到下班时分,岑奕岩回道:“现在”。
许天殊把填好的文档转成PDF发给他:“能打印出来签上名吗,我等会路过橙湾去取。”
她做好了下班后绕路去找他的准备,结果岑奕岩回了两个字:“不能”。
“为什么?”
聊天框顶部显示对方在输入,等了半天,什么消息也没有。
又来这一套。
看着那两个字,许天殊觉得很讽刺,心里那点疙瘩无限被放大,她索性不忍了,直白讽刺道:“嘴上说想复合,做起事来,一点都不配合。很难让人不怀疑你的动机(微笑)。”
消息刚发出去,岑奕岩就打电话过来了。
许天殊故意晾了十多秒才接,也不说话,等着看他能搬出什么说法。
“打印机坏了,你让我怎么配合?”
呃,她一时语塞,愣了几秒,道:“那你至少说一声”。
“刚让人弄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许天殊赌气地回:“我没空,明天让实习生去取”。
她挂了电话,看时间快到下班的点了,径直关了电脑,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中途,磨蹭着去了趟卫生间,又等了同事,几个人闲聊着一起等电梯。
电梯门开,岑奕岩顶着一张扑克脸就出现了。
许天殊倒吸一口气,看他就在一米开外,实在躲不开,装作无事发生地打了个招呼:“岩总”。
岑奕岩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捻了张A4纸,冲她抬了抬下巴:“着急走?”
她一愣,看向旁边的同事,见她们没有太大的反应,心下安定了几分,顺着他的话回道:“不是很急”。
“那等会,我找你有点事”,他说完抬脚就走了,往会议室的方向。这个点开会的人不多,会议室大多闲置,岑奕岩随手推开一间,开了灯。
许天殊看他这幅姿态,就知道来者不善,进了会议室,把门虚掩着,在离他最远的位置,抽了把椅子坐下。
他站在桌边,把签好字的表拍到桌上,两指压着纸张轻轻一推,滑到她面前。
许天殊双手抱臂,扬着脑袋,视线向下瞥了一眼,不冷不淡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他拉开椅子坐下,身子往后一靠,两手自然地撑在扶手上,交叉着支在胸前,眼神钉在她身上,一秒都没挪开。
看到许天殊满脸不屑,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岑奕岩笑了:“说说,我怎么惹到你了?”
许天殊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见左右两侧的会议室都关着灯,才开口:“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给人扣帽子”。
“谁先扣帽子的,我动机不纯,你的小心思又有多光彩?既然都说了让我等着,那就等着,难道还想让我热脸贴冷屁股。怎么,不怕影响你立单身人设?”
他声音压得低,却句句带刺,似乎是早就蓄了一腔火,终于倒了出来。
呼吸滞了一瞬,许天殊移开脸,心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故意挖坑,就为逮着机会数落自己。她嗤笑一声,冷着脸回击:“我立什么人设用不着你操心。”
岑奕岩唰的一下站起来,椅子腿刮在地板发出尖锐响声,他两掌按住桌沿,手臂线条紧绷,震得桌面的签字笔滚了滚,掉到地上。
“那我算什么,备胎,笑话,小丑?”
许天殊嘴角一牵,为避开那道来势汹汹的目光,弯腰去捡地上的签字笔。
他要真在乎,早就主动找自己了,用得着拐弯抹角倒打一耙吗。想起和熊邺刚认识那会儿,他们都没在一起,人家还知道每天早晚安问候、分享一日三餐,怎么到他这,连动动手指的小事都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做。没错,他今非昔比,仗着自己有点地位了,心高气傲,不肯低头。
今天这架势,不就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么。
许天殊抬头看他一眼,深吸口气:“前男友”。
“把前字去了,再说一遍”。
她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坦然道:“当男朋友得报备,你不够格。”
岑奕岩面色一松,拧着眉心重复了一遍:
“报备?”
“你是我领导?”
“我报备,你是不是也得守点规矩?”
一连三问,把许天殊问得发懵,她抬眼看了下他,声音发虚:“我怎么没守规矩了。”
“单身活动,你瞎报什么名?”
第34章 第 34 章 初夜情结
被他这么一说, 许天殊才想起来,上午收到行政部的通知来着,联谊活动周五晚七点在总部大楼举行, 但她周五要回澹镇,已经和对方说了不去。
“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也报名了?”她声音发虚, 想装镇定,却显得底气不足。
岑奕岩重新坐了回去, 身体微微后倾,双腿交叠, 手肘随意搁在扶手上,视线从头到尾都落在她身上:“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想问问, 报备可以, 聊出了感情, 你对我负责吗?”
她怔住, 心跳乱了半拍, 不自觉蹦出几句渣男语录:“顺其自然不好吗, 我不是不负责, 只是还没到时候。”
“行了”,岑奕岩不耐烦地打断,抬了下巴问:“晚上去我那?”
许天殊瞧着他,皱眉:“我不喜欢你这个态度”。
在公司,他是上级,说话直接、态度强势, 她可以忍受。毕竟职场有职场的生存规则,没必要越界和计较。可私下里,他还是一副发号施令的姿态, 仿佛自己就该听他安排和差遣,这让许天殊心生不满。
他不是不懂如何平等地对待恋人。相反,他太懂了。懂得怎么温柔、懂得怎么体贴——不过是心里存了怨气,不愿意给她好脸色罢了。
她反感这种不平等的恋人关系,回家了和上班什么区别。
岑奕岩见她嘴唇轻轻抿着,下巴线条不自觉紧绷,眼角眉梢藏满了小心思。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故意装傻,反问:“你想要什么态度?”
许天殊看着这张脸,想从中找到一星半点曾经的温柔包容的初恋身影。可时间留下的痕迹太明显。明明他就坐在自己面前,眉眼挺立,鼻梁轮廓一点没变,侧脸也和从前一样好看——神情却判若两人,没了肆意张扬的少年气,取而代之的是情绪内藏、锋芒外露,对了,还有几分攻击性。
她有一肚子话想说,斟酌了许久,却只说了一句:“正常点,别对我颐指气使。”
走廊外有人经过,听动静是在接电话。
岑奕岩被分了心,朝门外看了一眼,起身将门阖上反锁,顺手按了墙上的按钮,玻璃墙瞬间雾化,隔绝了外头的声响和视线。
他没回座位,站到她旁边,按住椅背顺势一转,把人旋过来正对上自己。
“我什么时候对你颐指气使了?”他撑扶在座椅把手上,俯身将她禁锢在一方天地里,四周空气瞬间收紧。
许天殊仰头对上他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我感受不到你喜欢我,你所谓的想我,恐怕只是想睡我。你第一次给了我,对吧,是不是从那以后,你就认定我得对你负责,只能和你睡?你是不是有初夜情结?齐鲁男人都这么封建守旧吗?”
细想一下,这话逻辑混乱。可许天殊才沓樰團隊不管那么多,她就是要发泄,要用男人惯用的说法去恶心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讨厌。
岑奕岩看着她,略一皱眉,低笑了一声:“说我就说我,怎么扯上地域了?”
许天殊别过头不看他:“如果是因为这个,咱们两不相欠。”
他懒得否认,与其承认自己这段日子在赌气,气她去相亲,气她喝酒装单身……更气自己为什么非她不可。背个初夜情结的锅也好,反正没处可说理去。
“怎么就两不相欠了,照你的说法,我把第一次给了你,我非你不娶,那你现在是不是得叫一声——老公?”
他盯着她,语气带了点不怀好意的戏弄,果然看到她肩膀一动,面颊染上一层淡红,那抹红晕顺着耳根蔓延,衬得她白皙的皮肤温润透亮,像是刚被水汽蒸腾过。
忍不住上手一碰,触感像刚打发好的奶油,细腻而富有弹性。脑中的理智顷刻间倒塌,他凑身上前,想要吻她,却被一掌推开。
许天殊像抓到现行似的,眼里闪着得意的光:“看看!我就知道,你整天想的都是这种事”。
岑奕岩半笑着,不敢再有轻浮的动作,无奈地问:“那抱抱你,可以吗?”
她摇头。
他嘴上说不抱就不抱,下一秒把头埋进她脖子里狂吸了两口。
许天殊痒得一缩,抬手推他:“你有病吧”,声音窘迫,眼角却渗出了几分笑意。
他松开,盯着她,也笑了起来:“多少有点”。
……
赌气不找许天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岑奕岩确实也怕聊出感情。在许天殊找他签字之前,心里早有了一万次给找她的冲动。可思来想去,自己现在顶多算个备胎,再上赶着,不就成了舔狗。
也不是不能舔,就怕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他受不了玩玩就散的打击,没确定关系前,原本都不打算碰她,这样哪怕一拍两散,还能给自己留点尊严和体面。可一向良好的自控力,偏偏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意识到自己过不了这道坎,岑奕岩只好认命了。
床停止摇晃的那一刻,许天殊在黑夜里看到了满天星星。
岑奕岩贴在她耳边问:“舒服吗?”
她用沉默给出了回答。
发烫的体温还未褪去热度,许天殊蜷进干燥的被窝里,看着岑奕岩打开了床头小灯,用湿巾帮她擦拭完痕迹,接着收拾起了房内的狼藉。
她嗓子干涩,说了声:“想喝水”。
岑奕岩闻言止住动作,去客厅倒了杯温水,送了过来。
许天殊迷迷糊糊喝了两口,倒下去继续睡觉。他接回杯子,很自然地把剩下的水喝光,随后将杯子随手搁在一边,顺势钻进被窝里,从背后将人圈住,鼻尖抵在她后颈,问:“累了吗,要不要去洗澡?”
她摇头,身子缩了缩:“你身上好凉”。
他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掌心抚着她的手臂往下滑,覆在她的手背上,十指反扣一起:“捂一捂就热了”。
黑暗中,他们抱了很久,久到岑奕岩以为她睡着了,却忽然听见她低声问:“你这几年,交过女朋友吗?”
“没有,你呢。”
“可是你为什么要买女生的生日礼物。”
岑奕岩一愣,想了想,问:“你说国庆节那会儿?”
“嗯”。
“耿奕晴18岁,得表示一下”。
“你妹妹都这么大了”,许天殊轻声感叹,她见过耿奕晴的照片,印象中是个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她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刚来换工作那会儿,工作压力大,就抽上了”,他没说是分手后心情不好,为了排解情绪才抽的。
“那上回在酒店门口,你和韩栎说话,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我还不能笑了”,岑奕岩半侧起身歪头看她,问:“你说哪次?”
许天殊想了想,解释起来怪费劲的,懒得追问:“算了,没事了”。
“有事,该我问你了。”
她本来靠在他怀里,指尖轻刮着他掌心的纹路,听到这话,悄悄把手收了回来,提了被子盖住脸,声音闷闷的:“我困了,改天吧”。
“你刚刚还挺精神”,他探过去捏了捏她的后腰,惹得她抖了一下,捂紧被子:“早点睡吧,别把身体熬坏了”。
岑奕岩闷闷不乐,盯着她的后颈看了一会儿,愤愤道:“小东西,一点也不诚心”。
*
廖人通听阿然说了许天殊脱单的事,发消息问岑奕岩:“许天殊有男朋友了,不会是你吧?”
岑奕岩:“还能是谁?”
廖人通:“我靠!你丫记吃不记打,别又被人玩了。”
“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
退出聊天框,岑奕岩给许天殊发消息:“走不走?”
那晚之后,他们的关系步入了新阶段。虽然许天殊始终没松口,可两人都没再纠结该如何定义这段关系,自然而然地以情侣身份相处着,该尽的义务、该享受的待遇,一件没落下。
每天一起下班,偶尔互相借宿,日常报备……起初对于突然进入的恋爱模式,许天殊还有点新鲜感,可没过两天,有点招架不住了。
她低估了岑奕岩对查岗的兴趣。他几乎一闲下来,就要问她在哪、做什么、和谁。如果许天殊超过一个小时没回,他就开始连环追问,从微信到电话,连其它社交软件也不放过。
次数多了,许天殊嫌烦。
这几天为休假做准备,她集中处理了不少工作,每天忙到得半夜下班。收到岑奕岩催命似的消息,她眉头一皱:“你先去车上等我,还有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我干脆去找你得了”。
“别,我不想让同事看到咱俩在一块。”
“看到又怎么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许天殊索性没回。
半个小时后,她赶到停车场,远远看见他靠在车边,肩膀微微垮着,看上去有些疲倦。
她走近,瞥见他指间夹着的烟,若无其事道:“今天风好大,你不冷吗”。
他转过头,眼神淡淡的:“觉得冷你先上车”。
“怎么了”,许天殊上前两步,拍了拍他衣角的烟灰。
他没应声,径自掐灭烟头,对准路边的垃圾桶里,抛了进去。许天殊见状,捧场说了句“真准”。
他终于低头,目光落到她身上:“你是不是嫌我烦?”
许天殊一愣,没想到他憋出一幅深沉忧郁的样子,居然就来了这么一句,太违和了。她莫名想笑,语气却软哄下来,解释道:“我真没空看微信,后天不是要休假吗,得抓紧把几个项目都理一遍,否则回家了还要工作……”
话音未落,岑奕岩将人拥住,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大衣外套被夜风吹得冰凉,粗呢摩擦在脸上,扎得皮肤有些痒。
她蹭了蹭,仰头把下巴抵在他肩头,看到他身后零零散散停着几辆车,四周空荡无人,在对面一排亮着灯的写字楼映衬下,更显空寂。
“会被人看见”,她小声提醒,接着把脸藏进他胸口,从外套里面搂住他,真像怕被人看见似的。岑奕岩一听,来了气,刚要把人松开,又听见她说:“不过也没事”。
暖意在身体缝隙里一点点扩散,驱赶了秋末的寒凉。
抱了一会,许天殊没舍得松开,闷声问:“好了吗,回去吧。”
“去哪?”
“回家。”
“回我家?”
“别闹了,我真的很累。”
“没不让你睡觉。”
第35章 第 35 章 去邻居家住一晚
胳膊拧不过大腿, 许天殊还是跟岑奕岩回了家。不过去之前,她先回了趟自己家收拾东西。
白栎纳闷,关心地问:“不是明天才走吗, 现在收拾行李去哪?”
“我去邻居家住一晚,明天直接从他那走。”
在关系走向尚未明朗前, 许天殊给岑奕岩取了个很顺口的称呼——邻居。
和许天殊合住两年多, 平时交流不少,白栎大概知道她当初分手的原因。本以为她这次和岑奕岩在一起, 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看她深度参与到对方的生活中, 白栎有些惊讶:“你们来真的?”
许天殊摇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不好”。
“天殊, 建议你上头前先问问自己——当时是因为什么分开的, 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吗”, 白栎说完, 见许天殊眉心微蹙, 立即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 她何尝不知道,恐怕内心正为难纠结。
于是没等许天殊开口,她先抢着问:“你哪天回来?”
“下周日。对了我有个快递,可能明天到,能帮我取一下吗?”
“没问题,回头把取件码发我。”
“行, 谢谢小白,那我先走了。”
“嗯嗯,拜拜。”
白栎的话勾起了许天殊的心事。去岑奕岩家的路上, 脑海里不断冒出父母四年前的劝告,他们的担忧固然有道理,但她下定决心叛逆一次,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只是想到有可能面对的争执和指责,心里忽然变得很没底。
拉着箱子进门时,许天殊面色木然,换鞋动作迟滞,岑奕岩立刻猜到了几分缘由。
“下周不忙,用不用我去一趟?”
“去哪,做什么?”
“去找你”,见家长三个字落到嘴边,像冰封了一样,说不出口。岑奕岩心里也没底,不是没胆量和她一起回去。甚至冲动时,也考虑过去澹镇找许家父母,挑明了告诉他们“他非许天殊不娶,许天殊非他不嫁,米已成炊”,还怕他们不同意。
可静下来一想,这行为太莽撞,除了激化矛盾,给自己落个“不请自来、没有家教”的坏形象,对扭转局势毫无帮助。哪怕人家真点头了,那也是不情不愿、被逼无奈的结果,之后的翁婿关系能不能处理好,还得另说。
他要的是对方打心眼儿里的认同和接纳,要堂堂正正的登门拜访。
许天殊没心思回应他,敷衍着说了句“别添乱”,转身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岑奕岩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挤了洗面奶,搓着脸颊两侧的泡沫,突然叫了一声“宝宝”。
许天殊愣住,久违的称呼,猛地一听还有些不适。
她头也没转地问:“怎么了?”
“我总感觉你有很多心事”,他从镜子里看到她把腰弯得更低了一些,埋进洗脸台里,挡住了脸。
“为什么不愿和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影响心情的事上”,她打开水龙头,水流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岑奕岩默默看了一会,见她擦干净脸,从洗漱包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心想还有得忙,转身回了卧室。
许天殊收拾完上床睡觉,盖好了被子,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觉得少了点什么。一扭头,看到岑奕岩平躺着,也睁着两只眼睛看天花板。
他今天倒是安安分分,没有多余的腻歪——有点不习惯,她想了想,主动挑起话题:“上次来你家的时候,本来没什么想法,直到看见床头的kindle,没想到你还会留着这件老古董。于是产生了多余的遐想……”
她越说越慢,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岑奕岩替她说了:“想在这间屋子里睡觉”。
“那倒没有”,许天殊否认得很快,岑奕岩等着要听接下来的话,她却沉默了。
“所以你在想什么”,他转过头,盯着她,心里想的是,她要再做个闷葫芦,今晚谁都别睡了。
“我先是诧异,你居然有时间看书。接着好奇你在看什么书,最后觉得你家沙发看起来挺软的,要是能窝在里面一起看书,应该挺幸福的。”
她说这话时,心情平静极了,眼角却逐渐湿润起来。黑暗中,岑奕岩捧着她的脸,将眼泪一颗颗吻掉。
只是替她吻干了眼泪。
这天,他们盖着被子聊天到深夜。
提到分开后的际遇,许天殊说,她一点也不想出国,在国外吃得不好住得贵,周围的人要么富得流油,要么卷得要命,她夹在中间,既没资本躺平,又没能力卷赢,每天都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在这。可一想到父母,又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他们的托举,无奈咬牙撑下去。
有一回下课,散步到密歇根湖边,她看到一大片被涂鸦的石块,用五颜六色的文字写满了各种温馨的话,其中有一块用汉字写着:“世界再大,也要回家”。
那一刻,她忽然想通了自己的种种不适从何而来:选择走这条路,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她说:“我给你写过明信片”。
岑奕岩一愣,问:“寄给我了?”
“嗯,填的知春里的地址。”
“我搬家了”,分手第二个月,岑奕岩就搬了住处,换了工作,甚至把头发留短了些。
他追问她明信片上写了什么,许天殊含糊着说忘了,其实她记得,十分简单的一句话:我现在在密歇根湖畔,这里阳光很好,风很大,可以路过,不适合停留。
***
次日上班,许天殊突然被刘斐叫走。
会议室里,刘斐面色阴沉、双臂抱肩,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看了许久后,方抬头看向许天殊,眼神锋利如刀:“你入职多久了,怎么会出这种错?”
许天殊愣住,大脑快速转了一下,问:“斐姐,你指的是…哪件事?”
刘斐不语,敲了敲桌面,示意她自己过来看。
屏幕上,是一份噪点文化内部的客情维系表。其中有一行赫然写着许天殊的名字:2024年10月某日-商务部柯云-爱马仕丝巾一条-已完成。
她一下怔住。
“我当晚就退回去了”,许天殊拿出手机,“有快递记录,也有我和柯云的聊天截图”。
刘斐看完,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恨恨地说:“金松彬被柯云举报职务侵占,现在停职接受调查了。这傻x心有不甘,不知道从哪搞来这些资料,给集团发了匿名邮件,还往好几个同行群里发了。他单纯要把水搅浑,和你收没收退不退没关系。”
许天殊后背发冷,第一次体会到清者自清的无力。
刘斐靠回椅背,冷笑一声:“知道外面现在怎么传吗?说咱们部门和噪点合作频繁,全赖柯云人情关系维护到位,那边一送礼,这边立刻批资源,李半夏那几个头部网红就是被平台强捧起来的……”
这不是造谣污蔑吗,许天殊嘴唇动了动,问:“那现在怎么办?我会被调查吗。”
刘斐淡淡说了句:“集团内控会找你”,接着眼神一凛,合上电脑意味深长地说:“也好,干脆查个清楚,既然他想搞事,那就再搞大点。”
“对了,你把清妍这几年在平台的投放记录整理出来。”
许天殊面色一滞,不情不愿说了句“好”,弱弱地问:“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被刘斐怀疑的时候,许天殊的情绪很稳定;调查小组找她面谈,HR法务轮番盘问时,她的情绪依旧稳定;直到下班,同事们结伴参加联谊活动去了,她一个人在工位对着电脑敲文档,情绪开始有崩溃的迹象;这时许妈妈打来电话,问上飞机了没,她的心理防线终于突破,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
她抽了张纸擦鼻子,清了清嗓子,说:“妈,我这两天有点感冒,机票改签了,过段时间再回去”。
“行啊,你好好休息,放假不用非得回家,出去旅游散散心也行”。
听到这话,许天殊的眼眶更热了,她支吾着应付完,还没缓一缓,又接到岑奕岩的电话。
“不是要送你去机场,现在走吗?”
电话那头半天没人说话,许天殊张了张嘴,才意识到嗓子堵住,酸胀到发不出一个字。
“怎么了?”
她哑着嗓子,挤出几句话:“不走了,我还在加班,你忙你的吧”。
挂掉电话,十分钟后,一道稳健的脚步声穿过走廊,在她工位旁停下。
不用看也知道是岑奕岩。他身上有股和自己同款的香味,一靠近许天殊就嗅到了。不确定这层楼还有没有其他同事,她装作不知道他来了,继续敲着键盘。
岑奕岩拉了把椅子坐下,见她不说话,他也不做声,默默打量起她的工位。
桌面倒是很有加班党该有的样子,中间的挡板上粘着一排便利贴,写着各种提醒事项,旁边贴了几句工作毒鸡汤和明星写真。靠里侧,摆了一团小巧可爱的多肉,旁边堆着几只公司周边的公仔玩偶,下面压着充电线。
桌面左侧是一叠资料,用荧光笔勾勾画画出了不少重点,右侧放着电影日历,杯子、耳机盒、半盒拆封的饼干和一小团揉皱的纸巾。
岑奕岩忍不住抽了张纸巾,扫走鼠标垫上的饼干碎。
许天殊垂着头,头发散下来盖住了脸,眼角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痕,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她干脆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
“你能让让吗”,岑奕岩不满足于只清理饼干碎,想替她把桌面理一理。
她“嗯”了一声,端起电脑,坐到旁边韩竺雯的位置上。
岑奕岩做事很细致,不仅替她擦了桌子,整理了文件,连落在角落的回形针,都抠起来放进了笔筒。
听着那悉悉索索的动静,许天殊觉得他不是在清理桌面,而是在一点点将自己乱成麻的心绪熨平理顺,喉咙一阵发紧,鼻尖又开始发酸。
岑奕岩拿了她的杯子,去茶水间洗刷干净。等他回来时,看到许天殊眼睛红红的望着他。
胸口莫名一紧,他弯下身蹲在她面前,握住了那搁在腿上的两只手,问:“怎么了?”
“我期待很久的假期泡汤了”,她以为自己调整好了,可一开口,眼泪还是没忍住:“好不容易请到假,提前订了机票,然后就因为别人撕x,搞得我成了问题员工,还额外多了很多工作……”
她哭腔明显,又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到,导致听起来一抽一抽的,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岑奕岩见她眼角湿湿的,睫毛上挂着一片晶莹的水珠,忍不住伸手抚掉,笑了一声:“就这点事,至于么”。
许天殊闻言愣住,推开他的手:“很好笑吗?”
岑奕岩站起来,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身上,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我要是不过来,你打算在这哭一晚上。”
许天殊顺势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擦干眼泪后,把人推开,冷冷地说:“你不来我不会哭”。
“又翻脸不认人了”。
许天殊继续敲文档:“知道就好”。
第36章 第 36 章 给你揉一揉
行李箱还放在岑奕岩车上, 这下好了,他更有理由把她带回家。
好不容易在他面前矫情一回,却被说“至于么”, 许天殊心里冷了半截,这回说什么都不肯和他回家。
她径自取了行李上楼, 岑奕岩追上去, 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怎么了?”
“没事啊,各回各家, 不是挺正常吗”,她嘴角一扬, 笑得刻意。
知道她在较劲,岑奕岩也不戳穿, 一手拉着她, 另一只手夺走行李箱, 说:“好, 我送你回去”。
许天殊哼了声, 不情不愿被拉着往前走。
到家推开门, 客厅里亮着灯, 说明白栎在家,正好有借口让岑奕岩回去,她将他拦在门口:“室友在家,你回吧”。
“她在她的,我进我的,有冲突吗?”
“有, 屋子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
岑奕岩往里一瞧,看见沙发上趴着两只橘猫, 好奇地问:“你们家成动物园了?难怪有一股子味”。
“哪有味道?”许天殊在门口和他吵了起来。
白栎闻声出来,面露惊讶:“天殊,你没回去?”
“临时有工作,改行程了”,许天殊解释,见岑奕岩还站着不动,只好介绍起来:“岑奕岩,你认识的,我就不多介绍了。”
岑奕岩一脚抵在门口,趁势往里走了两步,和白栎打招呼:“你好啊小白,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学长好”,白栎抿嘴笑,看向许天殊:“那你们聊,我回屋休息去了”。
“好的,晚安”,岑奕岩嘴快接道。
“晚安”,白栎冲他俩笑笑,忙不迭回屋了。
许天殊愤愤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咬着牙问:“谁让你进来的”。
岑奕岩厚着脸皮回:“没人拦着不让进”。
他往客厅扫了一圈,发现屋里居然有三只猫,皱眉问:“你们两个女生,养这么多猫做什么?”
“都是熊邺的,有两只寄养在这里,等他从广州回来接走”,许天殊答得漫不经心,转身回屋换衣服去了。
“熊邺?”
岑奕岩追问:“那只橘的也是?”
“对”。
难怪看它不顺眼。
陪许天殊待了会,确认她情绪完全平复了过来,岑奕岩回了自己家。
次日一早,他下楼跑步,顺路买了早餐送来。
许天殊从被窝里爬起来开门:“我说了不吃,有你这样的吗?”
“不吃早饭血糖不稳,难怪你亚健康”,岑奕岩轻车熟路地进屋,将食物搁在餐桌上。
闻到小笼包的香味,许天殊确实有点馋了:“好吧”。
吃过早餐,她也没了睡意,打开电脑把昨天弄到一半的表给完成了。岑奕岩回了趟家冲澡,再出现时,穿了件深蓝色立领毛衣外套,搭配灰白斜纹直筒裤,线条利落,色彩沉稳而不沉闷。头发也吹得干净清爽,身上还有股海盐混合柠檬的淡香。
许天殊凑近闻他身上的味道,很稳很安心,越闻越上头:“今天挺像个人样”。
“出去走走?”
“做什么?”
“跟我走就是”。
“好”,许天殊回屋换衣服画妆,随他出门。
开车经过学院路一带,看到熟悉的老式居民楼和炸鸡米线店,路上行人多是背着书包的学生党,许天殊大概知道他要去哪了。
“我不想回母校”,成年人的约会得去点有格调的地方,还当她是小女生呢。
“你想去哪”,岑奕岩看了她一眼,单手扶着方向盘,抓她的手拉过来牵着。
许天殊也没特别的想法:“算了,还是按你的来吧”。
原本岑奕岩也没打算回母校,不过是带着她绕一绕,重温当年初恋时的记忆。听她这么一抱怨,估计漫无目的是会被嫌弃的,干脆一路往东开到了朝阳。
地图上显示惠新西街附近有个安徽大厦,想着驻京办餐厅的菜品口味都正宗,岑奕岩也不废话,直接按导航开了过去。
可以吃上地道的家乡菜了,许天殊心里有点欣喜,忍不住感叹:“哎,少过了好几年不用操心的日子”。
岑奕岩看她一眼:“不容易,总算听你说了句良心话”。
吃饭期间,廖人通打来电话,说联系上知春里的房东了,对方称那套房子这几年换了两任租户,想找回一张寄错的明信片是不可能了。实在不行,他住得近,改天去单元楼入口的信报箱找找,没准被邮递员塞那儿了。
“行,你有开锁的钥匙?”
“不用钥匙,那箱子早生锈没人用了,看着弄开就行”。
岑奕岩不放心地问:“合适吗?”
“房东亲口说的,有聊天记录呢。”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甭客气,要不就今天?”
岑奕岩看了眼对面的许天殊,说:“今天不行”。
“上班?”
“陪媳妇。”
“我**秀你大爷!”
廖人通前两天刚被一姑娘拒绝,心情正郁闷,挂了电话,给许天殊发了两条骚扰消息。
她和岑奕岩聊着天,没顾得上看手机。
“如果那年你收到明信片,会不会去找我?”
岑奕岩思考了片刻,得出的结论是不会,可看着她期待的小眼神,不忍讲真话,回避道:“对过去的事情进行假设,纯属浪费时间。”
“切,没劲儿”,许天殊白了他一眼。
他反问:“如果我找你,你会回头吗?”
她愣住,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大概…不会”。
“这不就结了”,他表现得不在意,心里却落了个小疙瘩。
饭后,商量待会去哪,许天殊看到廖人通的消息,说:“要不去BOBO?今天有金不服的表演。”
岑奕岩没反对,回:“你想去,我可以陪你去”。
到了BOBO酒吧,他死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许天殊起初不解,心想他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直到在吧台遇到饭饭。
“许姐,来了”,他看了眼旁边的岑奕岩,笑了笑,贱兮兮地问:“这不会又是前夫吧”。
许天殊心慌,瞪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别瞎说啊”。
“哈哈,廖老板给你们留了位置,快去吧”。
岑奕岩眉眼未动,手腕的力道却在逐渐收紧。
许天殊用余光向下扫了一眼,看到他手背青筋凸起,下了蛮力攥紧自己的手掌,就差把手指给一根根拎出来捏碎了。她忍住没喊疼,悄悄蜷起指节,用指甲抠进他掌心。
他越使劲,她抠得越用力。
两人暗自较着劲,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落座后,许天殊终于逮到机会,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她头没转,嘴型几乎没动,咬着牙小声骂到:“你有病吧,我手很痛!”
岑奕岩装模作样地关心:“怎么了?给你揉一揉”。
说着就把她的手拿起来,搁在自己掌心上,摸了两下。
许天殊瞥过去,看到他手心那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心里舒服了一点:“谢谢宝宝,你真贴心”。
岑奕岩动作一顿,皱眉警告:“别、乱、叫”。
他真心不喜欢这种腻腻歪歪的称呼,退一万步讲,他可以用,却无法忍受被这么喊。
她来劲儿了,故意把身子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问:“那叫什么?”
岑奕岩侧头,贴着她的耳朵说:“老公”。
“不玩了”,许天殊立刻抽回手,摆正了坐姿,冷脸道:“给我点杯喝的”。
这久违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岑奕岩找回了几分当年的味道,他歪头看了她几秒,悠悠问道:“喝什么,抹茶拿铁?”
许天殊想到什么,噗地一下笑出了声,吐槽:“谁在酒吧喝拿铁…”
“那你喝什么?”
“桑格利亚”。
岑奕岩又看了她两秒,一副“你确定”的表情。
“快去啊,要开场了”,许天殊使唤。
“等着”。
十分钟后,岑奕岩回来了,手里端了杯果汁。
许天殊把果汁接了过来,边咬吸管边抬了下眼睛,释放出满满的怨气。
岑奕岩视若无睹,昨晚没能睡在一起,今天他早早就开始计划,商量道:“等会咱们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晚上去我家里,我下厨做菜,行吗?”
“听起来不错…可以考虑”。
然而表演结束,廖人通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非要找他们一起吃晚饭。
许天殊原本要拒绝,却被他见色忘友的言论一激,把回家做饭这事抛之脑后,答应了和他聚餐。岑奕岩站在旁边,眼看着她“背叛”自己,心里很不痛快。
失恋的廖人通找到了新的倾诉对象,席间忍不住大倒苦水,拉着许天殊好一通分析:“你说为什么?微信上聊得好好的,一见面回去就把我拉黑了。”
岑奕岩插了句:“嫌你丑”。
许天殊用胳膊肘打了他一下,好心找补:“眼缘不合,可能觉得你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应该,我们交换过照片。”
许天殊纳闷了,问:“你用的哪张?”
“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找工作拍的证件照”。
“大哥,这都多少年前了”,许天殊看了看他的身材,委婉地提醒:“你现在的形象……虽然也能看,但和那时候没法比”。
“果然,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肤浅”,廖人通喝了酒,情绪激动,面色微微涨红。
“你现在开始健身,练出八块腹肌,三个月后再去找对象,准能成”,想想那励志的画面,许天殊都替他激动。
廖人通却不乐意:“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我要真想找对象,那是分分钟的事,好多粉丝给我写表白作文呢。害,就是有点难受,聊了三个多月,投入那么多感情,说断就断了,有点不甘心……”
岑奕岩听不下去了,打断:“别矫情了,为这点事至于么。”
廖人通抬头看他,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不至于,你还好意思说我?”
多余的话,他没往下说,转头看向许天殊:“许小妞,我问你,为什么和岑奕岩复合?”
许天殊才不解释,回道:“想复合就复合,为什么不?”
廖人通看着这两人一个鼻孔出气,瞬间坐不住了,火力全开地回击:“你是不是没找到更好的,在外面兜了一圈,发现还是我们家老岑靠谱?”
见他非要较真,许天殊知道多说多错,干脆耍无赖:“是又怎样?说你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看吧,你们女的都这样,找对象跟去超市买块肉一样,挑挑拣拣的,一点也不投入真情实感。”
许天殊来了劲,不服气地问:“什么叫女的都这样,男的不挑挑拣拣?”
好心开导他,反被拉下水,她越想越气,忍不住补一刀:“哦,也许某些男的没资格挑挑拣拣,全身上下,除了一颗所谓的真心,就再也拿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了,只好挽尊说自己不挑,是吧”。
“是个屁,我多少也有点身家,怎么就被你说得一文不值了?”
许天殊睥看他一眼,继续讽刺:“某些人又不是说你,别对号入座。而且买肉也是要花钱的,难不成你进超市都闭着眼?”
廖人通被噎得一愣,口不择言起来:“我看你就是典型的自私鬼,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不管他人死活……”
岑奕岩忽然看他一眼:“够了,廖老板”。
廖人通愤愤端起酒杯,一口闷下,没再说话。
许天殊被“自私”两个字扎了一下。她抱着手臂,斜睨了他一眼,不阴不阳地补了句:“我是王八蛋呗”。
“没毛病,您自我定位真准”,廖人通冷笑一声,冲岑奕岩说:“这次是她自己骂的啊,我可没什么都没说”。
岑奕岩阖了下眼,不理他,转头问许天殊:“吃好了吗?走不走。”
没等许天殊表态,廖人通先急了:“这就走?不行,还有俩菜没上呢”。
岑奕岩转过脸看他:“不走等着看你和我媳妇打起来”。
听到“媳妇”两个字,许天殊略有不适,却也知道他在维护自己,心里甜滋滋的,忍住没拆他的台。
廖人通呵呵了一声,气极反笑,斜靠回座椅上,对许天殊说:“帮个忙,再把他甩一次吧,我想看看这家伙嘴有多硬。”
第37章 第 37 章 “给个机会”
回去的路上, 岑奕岩心情复杂。
一边满足于欣赏到女友牙尖嘴利的一面,一边反复咀嚼她说的那句“是又怎样”——所以这是变相的承认了,分开这几年, 如果能找到更合适的,她不会和自己复合?
又想到她家里养着熊邺的三只猫、上次陪她看演出的人是熊邺, 还有自己一问点什么, 她就遮遮掩掩回避……心中更不痛快了。
如果不是要开车,他高低得喝两杯。
许天殊喝了点酒, 此刻有些微醺,大脑晕乎乎的。她仰靠在座椅上, 忽然问:“我真的很自私吗?”
岑奕岩转头看了她一眼,说:“自私的人不会这么问”。
“那廖人通为什么会说”, 她一顿, 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自私?”
许天殊当时就觉得憋屈, 忍着没发作, 这会儿又想起这茬, 心里如针扎般难受。她哪里知道分手会给岑奕岩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明明电话里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多说。后来鼓起勇气给他寄明信片, 也没得到回应。当然,现在才知道他没收到。
他摇头:“没有”。
见她还在为这事内耗,岑奕岩解释起来:“分手后我确实消沉过一段时间,小部分是因为你,更多的是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留住你。”
“你要出国, 要奔赴远大前程,一点毛病也没有。说实话,如果让你为了我放弃留学的机会, 那我宁愿分手。唯一让人接受不了的,其实你也说过,太突然了,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后来看到你的留学日记,一度以为你会留在外面,我反而释怀了。”
听到他的心里话,心口的那点疼,渐渐没那么尖锐了,她偏头看他,感叹:“幸好我回来了”。
“是,回来也没找我”。
许天殊一愣,嘴硬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没找?”
岑奕岩回:“找了我能不知道?”
车内空气凝结了几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态未免也太卑微了,眼下连复合都是临时的,至于以后,也许根本没有以后……越想越不痛快,他扭过头看她,半开玩笑半赌气地问:“如果我不主动,你这会儿是不是在相亲?”
她看着前方,神色不太自然,学着他的语气说:“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做出假设,纯属浪费时间”。
又在回避,岑奕岩自嘲一笑,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小伙子说的前夫是怎么回事?上次国庆假期,你关机窝在家里是为什么?还有熊邺的猫,为什么放在你们家养,他没别的朋友?”
听到第一个问题的时候,许天殊还想着要解释一下,可他质问的语气越来越明显,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打消了她开口解释的欲望:“你这个问法,让人不想回答”。
“说得好像我换个温和点的问法,你就会回答一样”,岑奕岩不满地讽刺。
许天殊别过头,倔着一张脸看向窗外,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本来生理期就不舒服,这会儿被他一刺激,心一沉到底,想到这两天遇到的糟心事——无端被牵扯进柯云和金松彬的风波,休假泡汤,又被廖人通指着鼻子骂了一顿,现在他也来添一把火,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好像她说什么都是错……还有父母那边的压力,她越想越觉得委屈,眼眶忍不住泛红。
车窗紧闭,暖气开得很足,却无法稀释逐渐凝滞结冰的空气。
岑奕岩喉结微动,不时望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一路无言,车子驶入地库,许天殊平复了心情,终于开口:“我来大姨妈了,等会就直接回家了。”
言下之意是不方便那什么,你别缠着我。
岑奕岩沉默半晌,冷不丁地问:“所以你还是觉得,我找你只是为了上床是吗?”
许天殊猛地转头看他,眼里写满了不解:“你什么意思?”
岑奕岩跳过问题,觑了她一眼,眉眼锋利:“上回听你这么说,我还当是发泄情绪,现在一想,好像也没毛病。否则图什么呢?”
许天殊怔住,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到底哪件惹到他了:“你怎么了,别没事找事”。
他把车停好,扶正方向盘,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开脱:“问几个问题,就是没事找事了。为什么不回答?”
“不重要,不想回答”,许天殊不屑地哼了声,径自拉开门下车:“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岑奕岩坐在车内,看着她的背影,无端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理由还真特么充分”。
许天殊踏进家门,遇到从卫生间出来的白栎,两人寒暄了几句,白栎说明天要上早班,该去睡觉了,互道完晚安,许天殊轻手轻脚回了卧室卸妆。
岑奕岩在车里想了很久,对自己乍然生出的脾气感到不解。明明决定和她在一起时,是抱着“不计后果、甘心被甩”的豁达心态开始的。怎么目的达成之后,反而不满足起来,他不喜欢自己的患得患失,可克制不了内心的欲望滋长。
自我开导一番后,他承认今天确实是他无理取闹了。
许天殊准备睡觉了,收到岑奕岩的消息,点开前,以为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她都想好了要怎么写小作文回击,可看到消息,只觉得莫名其妙。
岑奕岩:“给个机会”。
她回了三个问号。
“原谅我”。
看到这三个字,她心头一动,忽然笑出了声。
岑奕岩:我能上去吗,想当面道歉。
许天殊:不能。
岑奕岩:那你能下来吗?
许天殊:不能。
下一秒,响起了视频通话的提示。
许天殊接通了,卧室没开灯,镜头里她这边黑漆漆一片,岑奕岩还在车内,地下通道的应急灯打过来,也是暗暗的,模糊中能看见面色轮廓。
他先开口:“睡觉了?”
许天殊嗯了一声,不接话。
“肚子难受吗?”
许天殊又嗯了一声,继续沉默。
他低声哄道:“今天是我抽风了,不该那么说。”
许天殊心里微微一动,赌气地想“晚了,才不要轻易原谅你”,可下一秒听到他说“我心里没有安全感,忍不住瞎想,下回不这样了,好不好……”
她又改了主意。
她出声打断,和他理论起来:“你就是故意的,什么难听捡什么说,摆明了不想让我好受”。
“对不起,当时没想那么多,给个改正的机会,行吗?”
“不行”,许天殊还生着气。
岑奕岩顿了顿,说:“那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孤独终老,好吗?”
“不好”,许天殊一愣,连忙改口说“好”,那头笑起来,她自己也觉得搞笑,黑暗中,两人各自化解了心里的小疙瘩。
通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次许天殊先开口:“熊邺委托了小白替他照看猫,和我没关系。国庆那阵子我体检出了点问题,那天心情不好,不想和人交流。至于前夫,是看表演时开玩笑玩的梗,当时确实是和熊邺一起去的,你要生气,我也没办法。回国后,我没想过找你复合,总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会很早成家安定下来……”
她不管不顾,全讲了出来,等着他进一步的审判。
岑奕岩耐心听她说完,缓了两秒,问:“体检怎么了?”
……
许天殊重获自由是在一周之后。虞元垚作为证人,替她还原了收礼事件的来龙去脉,为表示感谢,许天殊决定请她吃饭,却被对方以“小事、举手之劳”拒绝了。
许天殊心里过意不去,思来想去,买了份小礼物送给她。
虞元垚依然不肯收,无奈许天殊执意要送,推辞一番后,她终于吐出实情:“天殊姐,我觉得你这事,好像是我惹出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金总问我是不是在准备秋招,我说是。他就问我要了简历,说清妍在北京校招,品牌部开放了运营专员的岗位,问我有没有意向。我之前问过HR,说咱们这边不一定有转正名额,所以想着这也是个机会,就去面试了。”
“你去了?什么时候的事”,许天殊吃惊,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从杭州回来的第二周。面完金总给我提了不少建议,后面聊起来,还问了点咱们在杭州出差的事…”
许天殊恍然:“所以丝巾的事,是你告诉金松彬的?”
“我当时真没想到他是在套话,我不过是个实习生,哪能接触到什么有用信息,压根没想到要防着点。”
许天殊深吸了口气,心想那也不至于把这种琐事往外说,可事情都发生了,再去刨根问底纠结细节没意义。
“天殊姐,对不起,你都提醒过别和他走太近,但是我没放在心上。”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让小姑娘长个记性也好。许天殊安慰道:“礼物是专门给你挑的,你还是收下吧。这事也不一定是你泄露的,可能他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呢,不用太自责。”
想到刘斐和金松彬水火不容,许天殊提醒道:“对了,如果你想留用,最好别和清妍那边有私联。这事过去了就当没发生,一个字也别提,尤其别让斐姐知道。”
虞元垚怯怯道:“她已经知道了。”
“嗯?”
“内控找我谈话前,我和她说了这事。”
“额,她什么反应?”
“很生气,所以我不敢和你说,怕你也生气。”
“做两手准备吧…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改简历”。
第38章 第 38 章 带家属吗
刘斐和柯云联手要把金松彬送进去的事, 做得低调隐秘。许天殊之所以知道,因为有不少报表是经她手做出来的。
岑奕岩建议她没必要多管闲事,可许天殊觉得不解气, 虽然事情调查清楚了,没给她造成实质损害, 可整个过程和遭遇, 却实实在在恶心到了她。既然有机会出口恶气,为什么不出?
只是经此一遭, 她对这份工作的好感也到了尽头。
如果说以前还能看在待遇的份上,忍受没有双休、高强度加班、熬夜回消息的痛苦。可现在手头有了一点积蓄, 父母那边也不需要她负担,为什么不换份舒心点的工作?
她理想的工作, 是社交氛围简单、今日事今日毕、下班后可以专心过自己的小日子的那种。
白栎那份坐班编辑的工作就很好, 她羡慕得很。
“小白, 你们部门最近招人吗?”
白栎摇头, 问:“谁要找工作?”
许天殊指了指自己。
“你被裁员了?”
“没有, 想换个工作。”
白栎不解:“你要跳槽该往上跳啊, 我们内容部待遇很一般, 有点野心的同事早跑了,你确定要‘自甘堕落’?”
听她这么一说,许天殊犹豫了:“说得也是,我再考虑考虑。”
白栎想到什么,笑着问:“你是不是打算进入人生新阶段了,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回归家庭?”
“你脑洞挺大,想得比我远”。
“该考虑了,其实想追求轻松稳定的话, 不妨试试国考京考,现在这个环境,恐怕只有体制内能兼顾到家庭和事业了。”
“你说考公?我现在恐怕沉不下心来学习”,许天殊其实更担心体制内束缚太多,听说有阵子出京都得打报告。
“边工作边考呗,像我每年都报名,但成绩一直不太行,要么笔试拉胯,进不了面试,要么面试被刷,都没好意思和你们说。”
许天殊震惊了,心想白栎和岑奕岩不愧是老乡,在某些观念上出奇的相似。岑奕岩也说过,如果他不留在北京,会选择回家乡从政——985的学历、接地气的家庭背景、稳扎稳打的性格、能扛事的心理素质……前途也许不比互联网卷生卷死来得差。
这么一想,倒是自己耽误他了。
她对体制内的工作说不上排斥,也谈不上向往,如果就业环境实在不理想,可能会考虑。当然辞职的事,她还没和岑奕岩说,毕竟只是个想法,没有真的确定要走。
不过人一旦有了辞职的念头,就容易朝思暮想,工作起来没那么上心了。
这段日子,许天殊没了以前爱加班的卷劲,同事们都以为她谈恋爱了,连刘斐都有所耳闻,八卦一番后,提醒道:“玩男人可以,别被男人玩了”。
话糙理不糙。
不知为什么,许天殊十分不愿让刘斐知道她和岑奕岩重新在一起的事,毕竟当初为了避开岑奕岩,是自己主动找刘斐坦白的,谁能想到现在又复合了呢,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她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心里正发愁该如何说动父母,担忧之余,把一部分焦虑转移到岑奕岩身上,警告他一定要保密,别有事没事来她们这边晃悠,惹人耳目。
于是同事都知道她在谈恋爱,但不知道对象是岑奕岩。
殊不知,刘斐早就猜到了。
那天,岑奕岩一个电话打过来,先透露HR找过他,在收集和她合作时的印象,话里话外有点恭维的意思,暗示她要晋升了。刘斐一愣,疑惑他们交情什么时候这么深了,值得特地打通电话来说道吗。果然,下一秒,他话锋一转,问起了许天殊的事。
异性之间的关心,除了利益,就是感情。岑奕岩倒是一点没掩饰,刘斐不多问,也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和岑奕岩聊完,她不忘趁机损他,说上回你在群里怼人,挺没风度的,以后少用领导身份压人。
岑奕岩一想,许天殊还在她手底下工作,为改善关系只好道了歉,说下次会注意。
刘斐见他态度尚可,也就一笑了之,对谁都没提这事。
直到这天,许天殊又来找她请假。
刘斐忽然问了句:“和男朋友出去旅游?”
许天殊摇头否认,搬出了爷爷住院的事由,称要回家探望。
刘斐笑了:“你请假时间挺巧,技术部正好要去三亚团建。”
许天殊一愣,心想技术部的团建和她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当时她心里想着请假,只当刘斐随口一提,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晚上,岑奕岩照旧在停车场老地方等她。
一上车,他就问许天殊要不要去三亚,他们团建可以带家属。
许天殊头皮一紧,这才意识到刘斐那句话是在点她,后背倏然一冷,她抓着岑奕岩的手问:“刘斐怎么知道咱们的事?”
“我管她怎么知道的”,岑奕岩往她脸上瞧了瞧,肤色自然有光泽、眼眸清亮,唇瓣没抹口红,也是淡淡的粉色——气色真好,他很满意,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忍不住凑近,上前…然后被甩了一脸头发。
许天殊别开脸,气恼地看向窗外,她知道肯定是岑奕岩泄露出去的。
“知道又怎么了,难道你还想立单身人设?”
不守承诺也就罢了,居然还反咬一口,许天殊连和他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她赌气沉默,把自己周末回澹镇的消息也咽了回去。
岑奕岩自知理亏,今晚好声好气把她送回家,不敢再提多余的要求。分别前,许天殊让他好好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当时那个情况,她哭鼻子不肯细说,不找刘斐问个清楚,难道真就不问不管了?他是抱着“能为她做点什么”的心态去打这通电话的,可这事逻辑链清晰、证据完整,完全用不着他出面。
“大男子主义”的病一犯,就老想替她做点什么,为转正增加更多筹码。可惜了,一直没这机会。
大促过后,前端技术部迎来了短暂的休整。
隔天午间闲聊,任夏问兼任部门助理的小鸣,团建的具体行程安排。
小鸣还在做规划,把行程粗略给他们讲了讲,顺便询问大家的意见。这时岑奕岩路过,和众人简单打过招呼,回了办公室。
等他关上门,小鸣朝任夏挑了挑眉,小声说:“哎,你们没发现老板最近状态有点那啥吗?”
任夏立刻懂了,抿嘴笑:“可不,谈恋爱了。之前还失恋呢,这几天估计和好了。”
旁边一同事刚入职半年,好奇发问:“你们都怎么知道,他发朋友圈了?”
小鸣神秘一笑:“很明显啊,开会老心不在焉的,拿着手机边打字边笑,下班到点了就走,绝不多待一分钟。人以前可是工作狂魔,现在可不是有情况了。不过话说回来,也该谈了。”
“哈哈,还以为他发票圈秀恩爱,把我屏蔽了。”
“他不屏蔽人,不过也很少发”,刘宇闻解释,转头问小鸣:“咱们这回可以带家属吧,要不你撺掇撺掇,让他把女朋友带上。”
任夏摇头:“不建议,这两天据我观察,情绪又down了下来,没准儿吹了呢。”
“没事,我提一嘴试试”,小鸣看热闹不嫌事大。
果然,见岑奕岩下午一直在办公室,他主动敲门,汇报起了团建安排。
岑奕岩回得简单:“没问题”。
“好嘞,那您这次带家属吗,我好安排交通和住宿。”
岑奕岩抬头看了下他,沉思两秒,道:“我自己”。
桌边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立刻接起来,声音放轻了些:“喂”。
小鸣做了个OK的手势,悄声说:“我先出去了”。
岑奕岩点头,语气很意外:“这个点居然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见小鸣把门带上了,才继续问:“想我了”。
许天殊吃过午饭,遛弯到橙湾大厦,抬头看到六楼西南角的那扇窗户,居然半开着,他不嫌冷么……
“昨天反思出结果了吗?”
岑奕岩信手拈来:“第一,不该出尔反尔,把我们的关系暴露在阳光之下;第二,没有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让你心情不好;第三,昨晚没有尽到……”
再讲下去,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话,许天殊立刻喊停:“鉴于你认错态度比较好,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岑奕岩着急问:“要做什么?”
“武艺萌开新店了,你替我捧个场去”。
“你不去?”
“我明天回家。”
“明天回家?现在才告诉我。”
“别上纲上线了,你到底去不去?”
“去。”
武艺萌的剧本杀店在五道口,按理说高校云集之地,年轻人多,是剧本杀的核心客群地段,可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原本她还挺佛系,指望着时间久了,靠口碑和本子质量,慢慢熬来客户。可和她合伙的两个朋友坐不住了,找了个据说特别灵的风水大师看风水。
大师说:第一店不临街,阳气不达,所以进不来财。第二,居民楼是住人之地,本属‘静’,你搞剧本杀,属‘动’。动静相冲,客人来这儿觉得不自在,所以回头客不多。第三,这屋子格局不行,进门吊顶太低,吧台又堆得太高,完全把财位堵死了……
大师说得有理有据,武奕萌不信也得信了。
新店还是开在五道口,选在离地铁口两百米外的商业街,二楼临街的位置。左右两边是网红小吃和猫咖店,对面是家小众书店,橱窗很好看,摆着精致的文创品。
看着楼下来往不绝的人流,武艺萌觉得这次稳了,兴致高昂地给好友们发消息,说明开业时间和活动,邀请大家来玩。
白栎当然也被邀请了,许天殊想让岑奕岩去的时候,顺路把她带上,被他拒绝:“不顺路,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什么事?”
“去拿明信片,廖人通找到了。”
“这都能找到,野路子挺多的”,许天殊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找,不就是张明信片么。
“还生着他的气呢,要我说人家挺好的,就是心直口快了点。”
“要说几遍,我没生气。”
“好,那等你回来,咱们再请他吃顿饭?”
“不要,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你不还替他运营着账号,没做了?”
许天殊一愣:“你话真多,忙你的去吧”。
她确实没生气,不过是马上要到家,想到要和父母坦白复合的事,心里紧张,语气急躁了些。
岑奕岩去海淀找廖人通取明信片,被他阴阳怪气地嘲讽:“许没和你一起?你俩现在不是连体婴儿吗”。
“有完没完,自己没谈上,就得拉着全世界陪你一块抑郁?”
“老岑,你说这话太没良心了。你当初被甩我是怎么对你的,现在你倒是过上好日子了,就不管兄弟的死活了?”
“我媳妇不都说了,让你健身,你不听,还和她吵架”。
“拜拜,好走不送”,廖人通捂上耳朵。
“……”
第39章 第 39 章 好男人都死哪去了
许天殊提前订了招财摆件和花篮, 作为开业礼物送给武艺萌,岑奕岩觉得让跑腿送过去就行,可她坚持要让岑奕岩替她跑一趟:“好歹露个面, 待一会儿就走。”
岑奕岩到店,刚上楼就看到了武艺萌, 她早听白栎说了他们复合的事, 一如既往地热情道:“稀客呀,天殊怎么没来?”
“她回家了, 托我送来礼物,开业大吉。”
“感谢感谢, 有劳学长。马上年底了,这节骨眼天殊回什么家呢, 难道那边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武艺萌接过东西, 随口问道。
岑奕岩一愣:“那边?”
“奥, 她家里亲戚”, 武艺萌以为岑奕岩早该知道许天殊的身世, 无意说漏了嘴, 忙带他在店内参观了一圈转移视线。
岑奕岩没多问,客气称赞:“地方不错,适合团建”。
武艺萌一听,是个业务思路,和他多聊了几句,约着下回等许天殊回来一起再聚。
从五道口回来, 岑奕岩给许天殊发去几张现场图片,汇报差事完成。
他一个人回到家,觉得屋里空荡荡的, 从外套夹层里拿出那张泛旧的明信片,脑子里冷不防地冒出许天殊那句“总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会很早成家安定下来”。
他莫名一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给她留下这样的印象。
其实在遇见许天殊之前,他真没考虑过成家的事,毕竟知道自己的家事会是负累,与其碰一鼻子灰,倒不如杜绝了被挑挑拣拣的可能。偏偏许天殊轻描淡写的态度助长了他的自信,以至于后来,他一度天真的认为,这事不会成为谈婚论嫁的阻碍。
“成家没在我的计划里,你是意外”。
许天殊在动车上信号不好,未收到照片,先看到了这句话。
她一怔,旧日回忆涌上心头,胸口一热,手却不自觉地打出一行冷冰冰的字:“矫情,又抽风了?”
“想你”,消息一发出,岑奕岩想到武艺萌说的话,问到:“你家里出事了?”
“我爷爷住院了,你不是知道?”
“没事”,岑奕岩收起了好奇心,明白有些事她不想说,问了也没用。
“有把握说服我未来岳父岳母吗?实在不行,我可以当上门女婿。”
“可不是嘴上说着玩的,你愿意搬来皖南?”
“你在哪,我就去哪。”
……
许天殊回家的前两天,过得不太舒坦。
先在书房抽屉里,翻到了妈妈的住院单据。原来前段时间邹君萍做了胆结石手术,虽说手术顺利、报告上也写着“恢复良好”,但看到大大小小的单据和问诊记录,她心里还是被硌了一下。
为什么要瞒着自己。许天殊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的存在,就像个吉祥物,耗费心思弄回来,放到显眼处装点门面,真遇到事了,却一点也指望不上。
知道爸妈怕自己担心,可心里还是别扭,她默默生了一通气,觉得自己当女儿太失败了。
后面去医院探望了几次爷爷,相继遇到二叔和三姑,寒暄起来,聊得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工作怎么样,月薪多少,谈朋友了吗……”
说他们不关心自己,表现得却格外热情,说他们关心自己,当她真的准备多分享一些时,他们又移开话题,谈起谁谁谁如今在某地、做着什么工作,话里话外透着不动声色的比较。
当然,八卦是人类的共性。收起了真情实感,和她们闲扯起来,意外从三姑嘴里得知许天缊要离婚的事。
三姑家的表妹施施在上海念书,周末偶尔会去许天缊那里玩,无意中听到他们吵架。施施把这事悄悄给三姑讲了,三姑又悄悄问众人:“小缊要离婚,你知道吗?”
你不问谁知道呢。虽然有点卑劣,但得知大家各有烦心事,许天殊心里意外地好受了点。
晚上,一家人在看客厅看电视,说起白天听到的八卦。
邹君萍这次和居然女儿站到了同一阵队:“你三姑说的话听一听就完了,别当真。她呀就是不工作闲的。施施谈了个男朋友,她非加人家微信,把对方问了个底朝天,小男孩觉得压力大,遭不住,和施施分手了。你说小孩谈恋爱,小打小闹的,家长有必要跟着掺和吗。现在又不是像过去,谈了就得结婚…”
许敬阳笑了一声,说:“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老许,你什么意思?”
许敬阳立刻改口:“不过你比她有分寸,在恰当的时间出手,及时止损,功不可没。”
邹君萍剜了他一眼,嫌他只会马后炮。又看了眼许天殊,见她面色如常,试探着问:“最近有接触的男孩子吗?”
许天殊皱眉,埋怨起来:“接触了,都不太行,恐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了”。
“怎么会呢”,邹君萍半信半疑。
许天殊有意夸大其词:“好男人都不在市场流通,现在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要么长得丑,要么人品有问题,还有就是档次太低……”
邹君萍一听,有几分道理,不免惊慌起来:“那怎么办,上回熊邺不挺好的,怎么就没成呢。”
许敬阳接着许天殊的话说:“胡说,照你这个说法,你也是被挑剩下的了?可你要相貌有学历,要学历有人品,怎么还是单身呢。”
到底是对自家孩子有滤镜,说得许天殊都不好意思了,开玩笑道:“我不一样,属于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稀有存在”。
这话一出,许家爸妈都笑了。
见气氛轻松下来,她趁热打铁,继续发表恨嫁言论:“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婚,找个正常男人太难了!”
许敬阳不甚在意,敷衍着安慰道:“没事,慢慢来”。
邹君萍见女儿不高兴,跟着揪心起来,问:“你们单位不是挺多搞技术的男孩,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许天殊往沙发上一靠,半真半假地抱怨:“有倒是有,就是条件都不太好,老家在108线小镇,父母没退休金,买房也帮不上忙……”
邹君萍着急打断:“别挑得那么多,人上进就行,靠父母也过不了一世”。
“我也不想挑那么多,不得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吗,万一我找的你们不满意,不是白搭”,许天殊抱怨着,悄悄瞥了妈妈一眼。
邹君萍怔了怔,态度有所松动:“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要求也不高,只要人靠得住,对你好,其他都可以商量。”
许天殊笑了一声,低声质疑:“您口口声声说要求不高,真带回来个你们没看上的,估计脸色比谁都难看。”
许敬阳终于坐不住了,劝道:“你自己喜欢最重要,我们哪能插手那么多”。
许天殊撇嘴摇头,做出一副不信的样子:“您就是说得好听……举个例子,如果我找的是前男友那种,你们会同意吗?”
她故意放慢了语速,停下来观察爸妈的反应。
许敬阳愣住,一时沉默下来,接着看向妻子邹君萍,等着她的指示。邹君萍先是惊讶,沉思了片刻,最后犹豫着说了句:“那确实不太合适”。
……
做父母的思想工作是场长期战,许天殊没指望一次就能说动他们。
“你自己喜欢就行”不过是表面姿态,真到了决策时刻,各种纠结和顾虑还是会跳出来占据上风。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急着反驳或争执,只能一点点铺垫,反正还有时间。
对此,许家爸妈当然有所察觉。
这天睡前,邹君萍问丈夫:“小殊不会和那男孩还有联系吧”。
“说不好”,许敬阳回:“孩子倒是挺有本事的,可当初闹得那样,心里指不定落下了疙瘩,我瞧着应该不会有联系。”
“到底隔着一层心,她会不会怨咱们?”
许敬阳叹息了一声:“不好说,那边也没消停过,前两天中间人又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发点女儿的照片过去,他们想看。”
“你发了?”
许敬阳老老实实回道:“发了张前几年誻膤團對獨鎵拍的毕业照”。
邹君萍不解:“你说他们老找过来是为什么?当初不是约定好了,不准他们打扰孩子。”
许敬阳:“听说他大女儿比咱们天殊大十岁,生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估计那两位年纪大了,退休在家,一闲下来就想起这事来。能理解,毕竟是自己生的孩子。”
邹君萍:“我就担心别闹出什么事来,让女儿夹在中间为难。”
“放心吧,孩子这么大,有自己的主见。”
***
岑奕岩落地三亚,打开手机,没收到许天殊的消息,倒是耿奕晴急着问:“哥,你去三亚了?”
“帮我代购点化妆品呗,免税能薅不少羊毛。我自己下单好,回来的时候你帮我提下货,行吗?”
他回了个OK,转头问许天殊要不要买点什么。
她却一直没回消息。
尽管许天殊再三交代过,她回家这几天,以文字交流为主,打电话或视频要提前约时间。然而到了晚上,见她没回消息,岑奕岩忍不住拨去电话。
无人接听,十分钟后,她打了回来:“喂?”
嗓子有些哑,像是哭过,又像刚睡醒,听得人心里一沉。
“怎么了?”
“我爷爷走了”。
第40章 第 40 章 上门要名分
许家爷爷将近90岁的高龄, 事故之后被抢救回来,始终没脱离危险,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十多天, 情况稍见好转时,又因肺部感染引发多器官衰竭, 最终没能挺过来。
许天殊和爷爷感情不深, 他离世带来的悲伤不如外婆去世时强烈,可她这回在家, 眼看着爷爷从病情恶化、呼吸渐弱,到彻底离世, 亲历了一个生命的从无到有。
这种沉重的真实感,还是让她很难过。
老人走了, 魂要“回家”一趟。许家人遵循本地习俗, 在殡仪馆完成告别后, 又将骨灰带回了乡下老宅安灵, 等亲戚朋友都来磕头送过最后一程, 再择日下葬。
十二月初的皖南阴冷潮湿。
村里有人帮忙在老宅堂屋布置好了灵堂, 正中贴着醒目的黑白“奠”字, 供桌上的香炉烟雾缭绕,里里外外透着一股缥缈感。
不知是被熏的,还是熬夜没睡好,许天殊坐在灵堂一角的火炉旁,眼睛泛红发热,耳边断续传来哭丧和道士诵经声, 她的眼泪也随时跟着掉下几颗来。
岑奕岩在线上平台订了花圈,他本人也到了——搭了从三亚飞合肥的红眼航班,转高铁到澹镇, 又找了辆愿意下乡的出租车,一路奔波,赶到许家的乡下老屋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刚一下车,湿冷的空气灌满了衣领,寒气从脚下窜入,他一点不觉得冷,胸口反而止不住地燥热沸腾起来。
不远处的白墙青瓦的老宅在清晨雾气中透着冷意,门外一溜花圈沿着墙根摆开,黑白挽联被屋檐下的灯笼映照,泛起了幽幽绿光。他在原地顿住,做了一番心里准备,终于迈出了脚步。
先看到岑奕岩的是许敬阳,他和族里老辈商量完入宗祠仪式的时间,出来往火盆添了些纸钱,远远看到一高大挺立的青年男子,一身黑衣,神色严峻地朝这边走来,看架势是来奔丧的。
他还当是大侄子许天珩回来了,沉着脸迎上去:“可算回了”。
话一出口,岑奕岩停下,操着平仄方正的北方普通话,道了声“叔叔节哀”,许敬阳愣住。
屋内,两名穿青灰道袍的道士正在设坛做法事,诵经声时而低沉时而高昂,带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音律,肃穆又哀伤,莫名有种让人沉下心来的力量。许天殊和几个堂姊妹坐在屋角的火炉边,她们昨晚守灵一夜没睡,此刻靠在一起打盹。
期间,听到许敬阳进来,把妈妈喊走,以为是要商量葬礼的事,她没睁开眼,继续闭目补觉。过了一阵子,来吊唁的人多了起来,她被哭丧声吵醒。睁开眼,瞥见靠门边的黑色行李箱,很突兀又很眼熟。
怔了怔,她还当自己没睡醒,摇摇脑袋,再次看向那个箱子,想到昨晚岑奕岩问她在哪,心忽然往上一提。
“天殊,醒了”,许天缊也回来了,坐在她对面,旁边还有一抱孩子的男人,端着手机,在陪孩子看视频,看样子是她老公。
“肉肉,这是小姨,叫姨。”
快两岁的小男孩刚学会说话,含糊地发了一句音节,许天殊配合应道:肉肉都会说话了”,和许天缊寒暄了几句,聊了聊爷爷走前的事。
说话期间,许天殊不时往屋内扫了扫,没有看到爸妈的身影。
“在找大伯母吗,往偏房去了”。
“那我去看看”,许天殊心急,起身就走了。
许天缊在心里一笑,知道她在急什么。
她和蒋浩回来时,正好看到大伯父替岑奕岩将行李搬进来。
大伯父想喊醒许天殊,被岑奕岩拦下:“叔叔,让她休息会儿吧”。
许敬阳转而把邹君萍喊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正式介绍这位外客的身份,但岑奕岩的眼神时不时挂在许天殊身上,傻子也能猜出他们的关系。
所谓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到,许敬阳想的是,人家能大老远赶过来帮忙,诚意可见一斑。可家中大事,他一个人说了不算,还是得看妻子的态度。
见到岑奕岩的第一眼,邹君萍眼睛亮了亮,想多打听几句,但公公葬礼不是方便说话的场合,她不冷不淡应了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由他们去了。
“你去后院看看你爸”,许天殊一进偏房,邹君萍看了眼她,来了这么一句。
许天殊立刻会意,和旁边的堂婶打了个招呼,就往后院跑了。
今天来吊唁的亲朋比预期中多,许敬阳担心椅子不够,从村里祠堂借了一车过来,岑奕岩正在被他指挥着卸椅子。
他穿了件明显不合身的厚棉袄,抬手时衣袖往上蹿了蹿,露出一截手腕,他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倒是许天殊见到男友这般“丢人”,都不想上前认领了。
岑奕岩早看见了许天殊,朝她丢了个眼神,就像看到消息回了个“1”一样,一点感情色彩也没有。
许天殊心里一沉,怀疑他不受父母待见,遭了委屈。
许敬阳回头,才注意到女儿,问:“看到你妈没?”
“她在偏房和婶娘说事”。
许敬阳“哦”了一声,看了眼岑奕岩,没有多余的心思细说什么,没话找话地夸了句:“小岑力气挺大”。
听到这话,许天殊才确认爸妈没生气,面色松下来,问:“他怎么来了?”
许敬阳又看她一眼,心想“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却转身朝岑奕岩招了下手,示意他过来。
“人家是来给你爷爷磕头送行的。你去镇上酒店给小岑开间房,让他放下行李休息休息。这两天事多,我们没空招呼他……”
边说边掏出他的车钥匙,许天殊要去接,许敬阳却不给她,径直送到岑奕岩手里,说道:“小岑开吧”。
这就好上了……合着她之前的担忧全成了笑话,费心铺垫的话术也用不上了?
岑奕岩接过的同时,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叔叔我先去放个行李,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要帮忙的您尽管吩咐。”
许敬阳点头,眼里多了几分打量。
上了车,许天殊总算逮到机会吐槽他的外套。
“你爸给的,我能说不穿吗?”
“你自己没衣服”,她说完才想起他是从三亚过来的,没厚衣服也正常。
“在箱子里,没想到你们家这么冷。”
“真有你的”,许天殊瞧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埋怨:“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说了你会让我来?”
许天殊不吭声。
岑奕岩解释:“我早想来了,有机会为什么不抓住。难不成也像你一样,只会拖延时间,被动等待。”
许天殊不屑:“我不被动,用我的方法,本来也快成功了。”
岑奕岩问:“你用什么方法?”
许天殊才不告诉他,掏出手机定位附近的酒店。
岑奕岩看了她一眼,说:“我看你们家人面相都挺忠厚的,怎么你跟他们不一样呢,连我都防着”。
许家人外貌上有个特点,高额头、浓眉,表现为男性浓眉大眼面中宽厚,女性则剑眉略挑,透着一股英气。
岑奕岩今天见到了不少许家人,发现她堂妹和姑姑眉眼极为相似,差一点让人误以为是母女。他又仔细看了下许天殊,眉形流畅,没有太多棱角,杏眼清澈,有份独属于她自己的清雅灵气。
“你是想夸我好看吧”,许天殊开玩笑糊弄过去。
到镇上酒店,她开了间双床房,先躺下补了一觉。岑奕岩洗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时,还是和她挤到了一张床上。
中途,被电话铃声吵醒。
许敬阳打给岑奕岩,说:“小岑,休息好了吗,替我去车站接二叔公”。
连带着把许天殊吵醒了,听到爸爸随意使唤的语气,她忽然有些生气,抱怨了句:“好好的假你不休,非要来当苦工”。
“好事,说明他们没拿我当外人”。
“太上赶着了,容易让人瞧不起”。
岑奕岩再次想起武艺萌的话,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
许天殊是个矛盾体,既渴望亲密关系,又怕走得太近会伤害到自己,她做事时刻衡量着“度”,这次岑奕岩露面,在亲戚面前刷波存在感固然好,可表现得太过了,难免会招惹非议,说好听点是责任心强,说难听点叫显着他了。
她不想让岑奕岩掺和太多,怕一旦开了口子,后续无以为继。可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他呢,难道直接告诉他,自己是抱来的,算了,会吓到他,而且说不说的,意义似乎不大。
“不是我敏感,是你太出风头了,家里那么多人呢,怎么不找别人去做。”
岑奕岩笑了,非要和她对着来:“出风头好,我爱出风头”。
邹君萍以为,像岑奕岩那样家庭长大的孩子,性格多少会有些别扭——自卑敏感,防备心重。不是说这类孩子不好,相反,他们往往比同龄人更成熟懂事。可懂事过了头,相处起来难免费劲。
尤其天殊心思也重,有自己的性格和小脾气,两个这样的人碰到一起,怎么看都不是合适的过日子搭档。
但见岑奕岩的第一眼,她的想法稍稍有些动摇。
岑奕岩确实性格沉稳、话不多,但胜在大方开朗,和她想象中有点偏差。
第一次见面,邹君萍没给他好脸色,他不见生,自来熟地喊了声“阿姨”,语气不卑不亢,听着既不生分也不讨好。紧接着又主动介绍自己是“天殊的朋友”,让人挑不出毛病。
父亲去世,许敬阳心里不好受,却没时间悲伤,作为家中老大,牵头处理后事的重担落在他身上。这两天,有岑奕岩在,小到码纸钱、烧香看灯,大到迎送宾客、下葬安排……前后替他分担了不少工作。
按理说,有些事找侄子许天珩办更合适,可许敬阳下意识拿岑奕岩当自己人了,用他的时候心里没负担,至于那位姗姗来迟的“长孙”,他公开强调过几次:“靠不住,办的事让人放心不了”。
和许敬阳的关注点不同,邹君萍满意的是岑奕岩出挑的身高和外形。
在人均身高不过一米七的南方乡镇,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高挺板正的年轻人,加上他那口标准的普通话,混在一众方言里格外突出,总会引发邻里乡亲的好奇,然后议论:“这是谁,做什么的,哪里人……”
许天殊的二婶私下也酸酸地说:“天殊找的这个朋友蛮靠谱。哎呦,我们家小缊就没那么命好了,公婆不管事、老公不懂事,要不是看在孙子的份上,我都想让她离婚…”
以往邹君萍听到这种明褒暗讽的话,高低要和她杠几句,这回她只是干笑了两声,说道:“那天老许还闹了笑话,把小岑看成天珩了……”
不动声色地把炮火转移到了她儿子身上。
对方找补道:“天珩也是连夜开车往回赶,路上有点堵。”
对于长辈们的议论,以前的许天殊总会记在心里,默默揣测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自觉地受其影响。
可现在发现,很多事情并没有外人说得那么夸张。也许把好事传得特别好、坏事说成格外不堪,才能引起更多的情绪共鸣,可人家的事情,外人看个热闹就行了,何必太较真。
就像三姑前段时间还说许天缊要离婚,这次她们一家三口整齐露面,没有一点不和谐的样子。那位二婶吐槽不靠谱的女婿,除了闲下来爱看手机,说话做事也挺积极,至少面上是过得去的。
小缊的生活,没有展示出来的那么好,但也没有外面传得那样糟糕。
也是,谁过日子不是苦乐掺半,为什么总要在和他人的比较中,来获得更多优越和幸福感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闹别扭
岑奕岩请了几天假, 留下来陪着送许爷爷最后一程。
期间偶尔有工作要处理,他自己没带电脑,用上了许天殊的笔记本。这天开立项会要投屏, 他留在酒店工作,打开电脑, 才注意到屏保换成了默认设置。
开完会, 他想到什么,给许天殊发了个微笑表情。
许天殊看到消息, 心想又抽什么风,回了个问号。
他没回话。
晚上, 许天殊来找他,问起那个表情, 岑奕岩卖关子不肯说。想到他白天用过自己的电脑, 难道偷窥到了什么?不应该, 电脑里除了工作资料, 没多余的私人信息。
许天殊霸道夺走他的手机, 扬言要查看, 威胁他开口。这时手机响了, 一看是耿奕晴打来的语音,许天殊忙还了回去。
岑奕岩嘴上说着“不怕查”,接回手机,神色一敛:“喂”。
“哥哥哥,你没回北京吗?我的东西怎么还没到?”
“托同事带回去了,你急着用, 让她给你快递过去。”
“好,你还在三亚?”
“没有”,岑奕岩看了眼许天殊, 炫耀地说:“陪女朋友来了”。
许天殊不领情,白了他一眼。
耿奕晴大吃一惊:“女朋友!是乐乐姐吗?”
“乐你个头”,岑奕岩黑着脸挂了电话。
许天殊抱起手臂,不屑地看着他:“看来我真得查查你的手机了”。
岑奕岩双手奉上:“一定要查”。
耿奕晴嘴里的乐乐姐,就是韩栎。那回创作者大会,岑奕岩被不少人搭讪要微信,其中韩栎最活跃,主动找岑奕岩聊了好几次,不知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情,岑奕岩竟回了她的消息。
她的工作室在798,线上运营自媒体,线下办了个“木乐读书会”。每周都有文艺沙龙活动,几次邀请岑奕岩来参加,他都以工作太忙给推了。后来实在不好再拒绝,想着耿奕晴对这地方感兴趣,就把读书活动介绍给妹妹了,让她替自己去。
韩栎留着及腰长发,日常爱穿棉麻旗袍、灰蓝长裙,打扮风格和她的账号“木乐聊红楼”一样,透着淡淡的古典韵味。然而她骨子里却是个直爽开朗的东北姑娘,视频内容以毒舌幽默为卖点,走与人设不符的反差路线。
耿奕晴对韩栎的网红身份很感兴趣,扫码进了她的活动群,后来经常周末和同学去798看展,也顺便参加工作室的活动,一来二去,和韩栎混熟了,亲切称她为“乐乐姐”。
习惯了在业内当女神,韩栎不觉得拿下岑奕岩是件难事,只当他慢热,想着后面交流多了,自然能进一步发展。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岑奕岩的定力。
第一眼不喜欢,哪怕再努力,也还是不喜欢。
意识到岑奕岩和她交往不过是出于礼貌,没掺半分杂念,韩栎就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只有耿奕晴这傻姑娘,一直以为两人有戏。
当然不止是她,还有几个月前的许天殊。
岑奕岩也不多加解释,把手机交过去,让她自己看个明白。
许天殊没心情看,想到那天他和韩栎说笑的样子就够膈应了,现在还要看聊天细节,这不是能脑补出很多扎心的画面吗,她才不自寻烦恼。
她推回去,半开玩笑地说:“这是不是侧面证明,如果没有我,你可能会和她在一起?”
岑奕岩对她明明在意、却又不肯查看手机的行为感到不解。他冷静地告诉她:“如果没有你,我和谁都有可能在一起。就像没有我,你可能会和熊邺在一起一样。”
事实之所以残酷,是因为和心中期待差得太远。她后悔开这么蠢的玩笑,无端给心情蒙上了一层灰尘。
岑奕岩看着桌子上那台电脑,神色复杂,忽然问到:“我可以把手机给你看,你敢把和熊邺的聊天记录给我看吗?”
当然不能。
许天殊无话可说,她本没打算在韩栎这事上纠结,可心情本就压抑,事情统统堆积在一起,难免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只是这回岑奕岩却意外的没有按照套路来哄她,反而挑事一般,有意把矛盾激化。
确实没有理由次次都要人家让着自己,她很理智地把气憋了回去,自我消化。
在老家办丧事这几天,人多事杂,闹别扭的心情被沉重的悲伤取代。没人再提聊天记录的事,同时谁也没试图说句软话来缓和矛盾,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僵持着。
下葬那天下着雨,大家从山里祖坟回来,鞋子多少都沾了些泥垢,进老宅前,岑奕岩蹲下要帮许天殊擦鞋上的泥,她下意识躲开,低声囔了一句“假惺惺”,说完便抬脚走向一旁,留下岑奕岩蹲在原地,抬着脑袋看她,不明所以。
旁边还有几位亲戚,有好奇者在看热闹,邹君萍上前解围,冲岑奕岩说到:“你外套都湿了,进屋里烤火暖和暖和。”
“好的,阿姨”。
看他往屋里去了,邹君萍转头找到许天殊,把她拉到一边问:“你怎么,吃了火药?”
“没有,您想多了”,许天殊靠在墙边,脱下鞋子,放在墙角敲了敲。
“是你把人招惹过来的,这下自己又不乐意了”,邹君萍早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两天许天殊老给他下脸子,岑奕岩虽没和她计较,但反应也是淡淡的,一点也不紧张。情侣闹点别扭很正常,但他们对彼此的态度,少了点恋人间该有的“在意”,邹君萍觉得可疑,一度以为两人闹僵了。
“我没不乐意,我们一点事没有”,许天殊穿上鞋子,又脱下另一只,继续敲。
邹君萍半信半疑。
当晚吃完豆腐宴,许天殊要和岑奕岩回市区,准备次日清晨赶高铁回北京。
许爷爷留了些遗产,城里一套房加村里老宅,村里房子不值钱,但地很值钱,附近依山旁水,常吸引周边省市的人来自驾游,带动了农家乐产业。许敬阳因忙着和兄弟们商量分遗产的事,没顾得上送他们。还是邹君萍趁他们走之前,单独找岑奕岩聊了一阵子。
和岑奕岩聊完,邹君萍又单独交代了许天殊几句:“你现在是成年人,做事要考虑清楚后果。既然坚持要选他,就好好处着,年底再正式带回来见见,商量一下后面的事。”
年底?后面的事?爸妈态度像按下了加速键,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一时让许天殊适应不过来。
她想问岑奕岩刚才妈妈和他聊什么了,却见他忙着回工作消息,意识到这几天占用他太多时间,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想说什么也咽了回去。
晚上,在高铁站附近住下,许天殊很早洗漱完躺下了,岑奕岩用她的电脑敲打键盘,啪啪啪的动静格外清晰,她听得有些心烦,戴上耳机听起了音乐。
半夜,熟睡中耳机被人摘走。
岑奕岩钻进被窝,抱着她取暖。他刚冲完澡的身体带着凉意,一贴过来,就把人给惊醒了。
被吵醒的人态度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加上这几天心里的小疙瘩没解开,许天殊闷着脑袋说了句:“烦不烦”。
岑奕岩一愣,把人箍紧了些:“烦什么?”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提这几天的别扭。
许天殊不理解,为什么那天他不肯后退一步,这会儿却又好声好气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赌气地翻了个身,从床头柜摸到手机:“你想看我和熊邺的聊天记录,看个够吧”。
岑奕岩把手机推回去:“那天确实想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这不是第一次了”,许天殊强调,意思是,他真的很爱吃熊邺的醋,有点过了。
以前的岑奕岩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三番两次因为同一件事和她闹别扭。
或许是内心对过往的相处模式依恋太深,总觉得复合了就该一切都回到原位,可时间带来的变化,不是简单说句“和好”就能消弭的。
偏偏分开这几年,岑奕岩过得顺风顺水。他入职壹拍时,主站App上线不久,正值野蛮生长的拉新扩张阶段,那时候内部扁平、晋升梯度短,谁行谁上,不存在所谓的资历年限之说。赶上了集团发展的黄金时代,稳稳吃到职级飞升、股票期权拿满的红利,事业的正向循环,助长了他身上的锋芒和戾气。
人家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他是被生活抛光了棱角——难怪会养成“不会好好说话、情绪管理欠佳”的臭毛病。
许天殊不习惯和这样一位“新”男友相处,她决定挑一挑他身上的刺,继续说:“你变了很多”。
“哪里变了”,岑奕岩侧身将她搂住,干燥的手掌轻抚在她小腹附近,把头埋进她胸前蹭了蹭。
“脾气坏,斤斤计较,非常小心眼”,许天殊直言不讳。
话音刚落,一股钝钝的力量压进胸口,起伏处被一片潮湿和热气贴裹、碾磨……细小而凌乱的痛沿着皮肤渗入神经。
她低头,看见他太阳穴浅浅暴起的青筋,唇齿间力道忽轻忽重,刺痛感随之起起伏伏。她将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把人按住:“以后别没事找事行吗?”
他呼吸粗重地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抬头,眼神清明地望着她:“那你把熊删了”。
“幼稚不幼稚,我做不出好端端删人这种事。”
许天殊不删,岑奕岩倒也不生气,就那么随口一说,看看她的反应罢了。他继续把头埋进她胸口,用下巴的胡茬轻轻扎她。
她坐怀不乱,把他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问:“我妈找你聊那么久,说什么了?”
岑奕岩顿了顿,手中动作没停,语气却正经起来:“说你性格娇气,让我多担待”。
“不可能”,许天殊觉得他趁机损自己。
其实意思大差不差,许妈妈的原话是他们就这一个女儿,从小精细呵护着养大的,说她干不了重活,吃不了苦,问岑奕岩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是在变向打探他的家底了。
这种拐弯抹角的问法,他很反感,但准岳母开口了,他巴不得多说几句,毕竟赚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还说有我照顾你,她很放心”。
“真的假的?”许天殊还是不信。
这个岑奕岩倒是没骗人,不过许妈妈说得很客套:“这几天你辛苦了。看得出来,你是个靠谱的好孩子,如果以后能照顾天殊,我和她爸爸会很放心。只是结婚不单是论感情,还得看适不适合过日子,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岑奕岩才不管有没有限定词,人家说什么,他只当确定的实话听。能这么说,至少明面上是不会反对了。
他不回答,继续说:“他们不希望你远嫁,让我入赘,以后孩子得姓许。”
“你答应了?”
“这个是逗你的”。
第42章 第 42 章 床尾和
次日一早, 许天殊在镜子里看到脖子下的红痕,很难不怀疑他不是故意的。
合着睡一觉,这事就过去了?
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她扯着衣领走到他面前, 抱怨:“磨破皮了,怎么办?”
岑奕岩低头扫了一眼, 不过是几块浅痕, 哪有破皮的迹象,他一点也不心疼地说:“疼就对了, 就是让你长记性的。”
“为什么,我哪得罪你了?”
岑奕岩看着这双无辜的眼睛, 心里想的全是她当初一边试探自己,一边和别的男人搞暧昧的情形, 喉结动了动, 道:“我看你从里到外都欠收拾。”
他钳住她的手腕, 抬起胳膊往她头顶一绕, 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早知道你现在喜怒无常, 还有暴力倾向, 我就不该轻易复合”, 许天殊抬起脑袋,怒看他一眼。
“晚了,我现在是‘小殊的老公’,你们家里人一致认定了的”。
“什么鬼?谁说的”,许天殊惊讶,姑姑和婶婶们在背后用方言闲聊, 确实是这么喊的,他居然听懂了。
“不都这么叫我吗?”
“原来你能听懂,还装什么聋子哑巴。”
他轻笑一声不解释。看时间不早, 把人松开,在她臀部拍了一下:“赶紧换衣服,该出门了”。
“我不管,你让我不舒服了,得道歉”。
岑奕岩侧目,看她:“我没让你舒服过,不能抵消?”
许天殊一愣,见他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就知道他压根没拿昨晚的话当一回事。眼看临近发车的点,她没再浪费口舌和他理论。简单收拾,拎着包就走了,把屋里的东西留给他整理。
岑奕岩还当许天殊在酒店楼下等自己,下了楼却找不见人,给她打电话,才发现她甩下自己,早就检票进站了。原本看到她胸口的痕迹,还觉得自己下手太重,心里反思着该怎么补偿,这下他毫无负疚感了。
两人座位靠在一起,许天殊想躲也躲不开。
她先上了车,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岑奕岩找过来的时候,脸色阴晴不定,不客气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麻烦你让开”。
许天殊抬头看他,语气更加强势:“是吗,票给我看一下”。
车厢里正在上乘客,过道前后有不少人,闻声好奇看过来。岑奕岩俯身,放低了声音:“别闹了,让我进去。”
见他真急了,许天殊哼着鼻子一笑,挪到了靠窗的位置。
她放下小桌板,拿出电脑来工作。
岑奕岩顺利坐下,立刻换了副姿态,身体往里靠,贴着她不阴不阳地夸了句:“真能干,哪天我被优化了,可以回家吃软饭了。”
“你可以回老家种玉米”,许天殊淡声回应。
他看着车窗外,饶有兴致道:“也可以来澹镇开农家乐,你们这里既有人文,又有山水,是个躺平的好地方”。
许天殊侧头看他一眼,不想接话。
见她板着脸,岑奕岩凑过去,低声道:“好了,我道歉,以后保证每次都让你舒服”。
明明只是寻常字句,经他暧昧的嗓音一加工,温热的气息贴着耳廓钻进去,沿着颈侧一路滑下,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场景。
许天殊缩了缩肩,抬臂把他往旁边一推:“不需要”。
他用带着笑意的目光将她钉住:“话说回来,你爸妈也没那么可怕。”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上学的时候他们对我管得可严了。我总觉得,上一代人对小孩要求太高,是把自己内心所想投射到了孩子身上,希望孩子按照他们的意志去生活,进而完成一些他们没有机会做到的事情。”
岑奕岩听她话里有话,停下动作,问:“所以你父母对你的期待是?”
小学时,许天殊曾无意识中翻到妈妈的日记,里面记录了她怀孕时的心情,字里行间夹杂着对肚中新生命的期望和寄托。小时候她不懂,以为那些话是写给自己的,大受鼓舞,默默扮演起了听话懂事的乖小孩。
后来知道了真相,她已接近成年,选择不声不响,继续做一个更加懂事听话的大小孩。
她避重就轻道:“工作之后,他们管得不多了,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尽快解决个人问题。”
“看来确实催得很急了,难怪你没闲下来过。”
“又来?”
他收住,话锋一转,问:“元旦有安排吗?”
“目前没有”,许天殊猜他可能想带自己回栾城。那天听到他接家里人的电话,问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去,估计是耿奕晴把这事传出去的。
他提议:“一起去旅行”。
许天殊意外,问:“去哪?”
“冰岛”。
“冰岛?”
“不是要找回自己的25号底片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
刚上班那会儿,许天殊不适应国内大厂的加班节奏,发过不少吐槽内容。印象中写过一篇《白日梦想家》的影评,说自己本来不吃“走遍世界,寻找自我”这一套的,然而想到世界上还有格陵兰冰岛喜马拉雅山那么美的地方,自己却只能坐在格子间、把时间耗在反复修改十几秒的口播文案上,内心还是生出了很多不甘和臆想。
“要是哪天能被裁员,拿着赔偿金,和影片里主人公一样,做一场找回自己的二十五号底片的梦就好了。”
现在离元旦不到一个月,真要去的话,恐怕准备申根签材料的时间都不够。
“不要,我年假休完了,没时间”,许天殊拒绝得干脆,眼下换工作的事没定下来,她没心思考虑出去玩的事。
她打开了电脑文档,准备梳理过往的项目经历,重新做一份简历。说起来这是她的第一份社招简历,要慎重对待。
岑奕岩不死心:“要不春节?冬季极夜不适合环岛,不过可以看到极光。”
“再等等吧”,许天殊嫌他话多,耽误她梳理思路,随口打发道:“你做攻略吧,签证也可以提前办了”。
岑奕岩终于注意到她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捻着笔记本一角,移到自己面前,仔细一看,眉头深皱:“这是做什么?”
“换工作”,许天殊把电脑往里一端,屏幕稍稍往里斜侧,有意避开他的视线,“你别管了”。
他问:“找好下家了?”
“正在找”。
岑奕岩没再招惹她,闷闷地看手机。
动车途径s省时,许天殊想起来刷到过一则黑色笑话,说飞机经过s省内,空中播报响起,请正在用餐的女乘客收起小桌板,调侃该地不让女人上桌吃饭的刻板印象。
她看了眼旁边的岑奕岩,见他懒散地靠在座位上,一手支在胸前,正滑着手机刷马蜂窝看游记。她合上了电脑,用手肘捅了捅岑奕岩:“帮我把小桌板收一下”。
他不解,还是利落地将桌板收了回去。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收吗?”
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藏了坏心思,他配合着问道:“为什么?”
她往下指了指,说:“据说这里不让女人上桌吃饭”。
岑奕岩见她笑得灿烂,跟着笑起来,过了两秒,才回味过味儿来,笑意一僵,挑眉讽刺道:“是,不仅不能上桌,还得站在一旁端茶倒酒,伺候爷们儿吃饱喝足,你学会了吗?”
见他反应激烈,许天殊有点得意,兴冲冲地把网上的段子讲给他听。
岑奕岩嘴角挂了点讽刺的笑,听着听着面色沉了下去,脸也越来越黑,最后干脆不理她了。
许天殊觉得不过是个调侃,没有恶意,听一听笑笑就完了,却见他脸色难看,心想难道踩到雷点了,不至于吧。
她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看,问:“生气了?”
岑奕岩半垂着眼,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面无表情:“没生气”。
许天殊半笑着,哄了一句:“我开玩笑的,别这么小气。”
“我不觉得好笑”,他瞥了她一眼,态度依旧冷硬。
“好吧,下回不开这种玩笑了”,许天殊没有多余的耐心,说完抽开身子,继续打开电脑做简历去了。
到了北京,见他面色不冷不淡的,许天殊心想不过又是在借题发挥罢了,她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表现得若无其事。上了出租车,两人坐在后排,中间隔着一段空隙。
岑奕岩将她的手抓过来,放在自己大腿上,掌心紧紧覆在她手背。许天殊被迫歪着身子,半个肩陷进他那一侧的空间里。她嫌坐姿难受,却又不肯往他那边挪一挪,几次试图抽回手,都被他按了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问:“打算换什么样的工作?”
就知道他会替自己操心,她不想说正是考虑到这层因素。换工作是自己的事,她这次只想跟着感觉走,不想听太多所谓“为你好”的建议。
她敷衍着回:“钱多事少离家近的”。
岑奕岩又看她一眼,同样的,复合之后,他时常有种陌生感,对女友性格里的新鲜成分感到不适应。以前找实习她连自己的简历都懒得做,现在长进了,遇到点事就把他排斥在外,拼命证明自己有多能干。
按理说这是好事,可转念一想,不也侧面证明了,分开这几年,她过得并不舒心么。
莫名有种挫败感。
“用不上了,就连交心的话都不肯和我说了。”
他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乍一听,酸酸的不是滋味。
这一瞬间,许天殊忽然想通了他们这段日子隔三差五闹别扭的原因。不仅是岑奕岩变了,自己也变了。他们处在一个尴尬的磨合期,需要慢慢适应彼此身上的变化。
磨合好了,破镜重圆,磨合不好,重蹈覆辙。
她对外界的防御机制,确实是分开这几年建立起来的。可不单是对他,而是无差别针对所有人,她本能地不想再依赖任何人,无论情感上的,还是物质上的。仿佛只要自己足够独立了,就能拥有更多的行动自由,活得更随心所欲一些。
说起来,这种心理还是那年受到分手打击,想要摆脱父母的约束才形成的。后来在异乡生活时得到历练,再到现在,工作了两年,在数次的勾心斗角和背刺甩锅中,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壁垒。
岑奕岩不一样,他是自己人,不该对他有戒心。
她心里这样想,可真让她开口,把内心所想统统说出来,嗓子又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
“我想吃炝锅面”,许天殊坐到中间,离他近了一些。
岑奕岩没吱声,半晌,淡淡嗯了一声。
第43章 第 43 章 越吵越大
到了橡湾, 许天殊在生鲜App下单的食材也送到了。进门,发现门口多了双奶黄色的毛绒拖鞋,踩进去软乎乎的。她试着活跃气氛, 问:“什么时候买的”。
“你不在的时候”,岑奕岩脱掉外套, 进衣帽间, 换上了居家T恤和休闲长裤。
“废话”,许天殊转身进了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干干净净, 连瓶水都没有。厨房台面也毫无使用痕迹,一看就从没开过火, 她怀疑他家里有没有厨具。
“你歇着吧, 我来”, 岑奕岩换了衣服出来, 利索地打开橱柜, 取出刀具、砧板和碗盘。
许天殊歪头往里瞅了一眼, 锅具碗筷倒是齐全。既然让她歇着, 她也不客气,从外卖袋里取了刚买的水果,自顾自地洗好,到客厅吃了起来。
厨房传来富有节奏的切菜声,许天殊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地来到门口, 见他站在案板前,熟练地操着刀柄,刀刃起落间, 两颗嫩长的青葱,变成了一堆均匀细碎的葱花。
“你练过啊,刀工这么好”,她忍不住问。
又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下厨,自己刀工如何,她还不清楚吗。
岑奕岩看着她表演型人格上线,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专心做着手头的事。将葱盛入小碗,把砧板和刀冲洗了一遍,用厨房纸擦干,继续切西红柿。
装什么高冷。许天殊拿了颗草莓,故意举到他面前,却在他凑过来要咬的时候,使坏拿远了一点。岑奕岩没工夫和她逗趣,抓着她的手腕,把草莓往自己嘴里送。
他手上沾了水,水珠留在她的手腕上,湿湿的凉意传来,她嫌弃地往他衣服上擦。
煮夫绷着的眉眼稍微缓和了些。
许天殊注意到他的变化,继续靠在旁边,看着他将西红柿切成指甲盖大小的丁块,汁水顺着刀口缓缓流出,在浅色菜板上映出鲜红的光泽。
清爽的果味淡淡弥漫在空气里,屋里暖气很充足,让人有回到夏天的错觉。
回想这大半年的经历,她常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兜兜转转,他们居然又走到了一起。忽然觉得当初的分开,更像是命运的另一种保护。毕竟在那个时间节点,凭她单薄的经历、懵懂的心智,就算父母不反对,也未必能很好的将感情维系下去。
大概他们会和众多北漂情侣一样,在忙碌琐碎的日常中耗尽对彼此的热情,最后分道扬镳收场。
厨房有扇小窗户,看到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她心情平静地感慨了句:“北京该下雪了”。
岑奕岩动作一顿,转身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许天殊本能地想躲,脚步往后挪了半步,却意识到为什么要躲?身体像被什么推了一下,她主动迎了上去,胳膊攀在他肩上,仰头将唇瓣与他的紧紧贴在一起。
段评。
比起前几次之过急的索取,他这回表现得游刃有余。掐着她的腰上下起伏时,眼神从容地落在她脸上,欣赏着素日不肯表现出来的柔软一面。
许天殊实在受不了这道目光,偏过头,抬手抵在自己的鼻尖,半挡着脸。
段评。
他手指混合了番茄小葱的气味,一瞬间将她从混沌中拉回现实。她抓住他的手腕,报复性地在关节处咬了一下,不合时宜地提醒道:“不是要煮面条吗,我饿了”。
他往深处送了两下,问:“吃不够吗?”
“……”
他嘴上没当回事,动作着实加快了不少。完事后,稍作调整,他继续准备食材,切了蒜末和干辣椒段,拿出锅开始热油。
期间,许天殊出去换了身衣服,再回来时,油已热到冒烟。看他把葱花、蒜末和干辣椒段一齐倒下去,“呲啦”一声,热油混着葱蒜辣椒的香味,引得人食欲全开。
岑奕岩做事很有耐心,将火调小,充分煎出配料的香味后,不急不躁地将葱蒜辣椒挑了出来。知道她吃不惯北方的重口味,不放的话味道不够,放了她又不爱吃,只能“多此一举”了。
许天殊在旁边看着,想说自己早就习惯了,却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贴心问道:“要帮忙吗?”
岑奕岩让她洗了青菜,自己把番茄翻炒出汁,加了清水煮沸,另外又拿出一个小平底锅,煎了几片培根和两个鸡蛋。
面条煮好出锅,满满两大碗。浓郁的番茄汤汁上,泛着一层金黄的油香,中间点缀着青菜、嫩黄的煎蛋,和焦边微卷的培根,色香味交织在一起。
许天殊本就饿了,面条端上桌,来不及散一散热气,就毛躁地用勺子舀起煎蛋,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汤汁溅到下巴上也没注意。
岑奕岩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掉嘴边的油渍。他虽然也饿了,但没急着动筷子,看着她低头吃面,神情专注而满足,好像比自己吃更顶饱。
许天殊挑着面条里的青菜,觉得放少了,不够吃。
岑奕岩把自己碗里的让给她,同时撇开责任:“你只洗了两颗”。
“煮之前看着挺多的”。
他看她一眼,不经意地说:“下了锅的菜,你当是什么,还能越炒越大”。
许天殊被辣油呛了一下,大腿根处的酸胀感传来。她放下筷子,喝了口水缓过来,不怀好意地问:“所以是什么?”
那两个字落到嘴边,没说出口,岑奕岩顿了两秒,改口道:“性.欲,一吵就会变大。你越和我吵架,我想上你的欲望就越强烈。”
虽然许天殊很想看他用正经的姿态说点不正经的话。可当他真说出来了,直白露骨的程度远超预期,她又受不了了:“好恶心,我不吃了”。
“你本来就吃不了,找什么借口”。
那么一海碗,她能吃掉一半就不错了。
许天殊把碗推过去,朝他用力翻了个白眼。
岑奕岩挑起面条,送进嘴里之前,问:“以后还和我吵架吗?”
“什么时候吵架了?每次是你单方面找茬。你如果不想被同一个人分手两次,最好改一改身上的臭毛病”,她威胁道。
他吃了口面,停下,盯着她看了几秒,问:“你是不是还想要?”
“……”
饭后,岑奕岩接了个电话,是楚丽楠打来的。他接电话从不避着许天殊,她却没兴趣偷听,把台面收拾好,去厨房洗碗了。
楚丽楠几天前在家里打扫卫生,收拾儿子屋里时,想到他现在有对象了,觉得该把屋里的旧床换个大点的。她了解自己孩子的性格,闹着玩的关系他是不会往家里传的,所以这次自己指定是要当婆婆了。
既然有喜事,她就和耿辉商量,干脆把房子装修一下,等新媳妇来的时候看着也体面一些。
她们现在住的这套是县城中心的老楼盘,零几年流行的四室两厅户型,装修早就过时了。反正老耿是家具生意的,认识的人多,筹备起来不费劲。
她给岑奕岩发了几组照片,让他挑一挑卧室家具的样式。
“妈,您看着办就行了,换个舒服点的床垫,其余的我不挑”。
岑奕岩回得敷衍,楚丽楠有点不高兴了,本来他回家的时间就少,况且就算回去,大部分时候也是待在他爸那边。她当然不能计较什么,但次数多了,心里难免不舒服。
“那你元旦回来吗?”
岑奕岩看了眼许天殊,她正站在水池边洗碗,头发用半透明的琥珀色抓夹随意固定着。菱格纹的圆领毛衣,松松地挂在身上,肩线下垂,很好修饰了脖颈和锁骨的线条,燕麦色的高腰羊绒裤,也是宽松慵懒款,裤长垂坠到脚踝,堆在那双暖黄色的拖鞋上。
“不回”,他边说边往厨房走,从后面拥住她。
许天殊在刷碗,用手肘轻轻打了一下他,示意别乱动。
电话那头,楚丽楠说:“反正快到年底了,春节再回也行,到时候把你女朋友带来,你们年纪不小,也该定下来了。你问问她们那边的习俗,彩礼得准备多少……”
岑奕岩拿开手机,低头问:“你去吗?”
许天殊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她脸刷的一下红了,摇头。手里还拿着碗,不方便行动,她抬起腿,把人往外踢了踢。
岑奕岩笑着退了两步:“她不去,再说吧”。
那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嗯了两声,终于挂了。
第44章 第 44 章 看肌肉我另有人选
年末是招聘淡季, 各业务线都忙着收尾,不仅不开放新的坑位,甚至为了让盘点报表好看点, 还要搞一波人员优化。
许天殊投出去的简历,和北京最近的天气一样, 凉透了。
这天总算收到一个小厂面试, 是家做睡眠记录APP的公司,面之前HR说的是达人合作岗, 双休,朝九晚六, 平时很少加班。虽然小公司待遇次一点,想着压力不大, 没准还能接触到心理咨询师、疗愈师这类群体, 许天殊挺感兴趣的, 特地请了半天假, 打车去线下面试。
和业务负责人深度聊了半个小时, 才得知所谓的达人合作, 不是社区内容生态方向, 而是品牌电商方向的,要联动kol测评乳胶枕头、眼罩香薰、代茶饮等助眠产品。
她现在听到电商两个字就头大。可以想象入职后,一旦产品上线APP商城,少不了要加班加点做推广,没准儿又得搞直播。用户的睡眠是改善了,自己能不能睡个好觉就难说了。
负责人画了几个大饼, 什么“入职给主管title”、“奖金提成高”、“晋升通道快”,许天殊不为所动,当场拒绝了复试的邀约。
她现在宁愿少赚点, 也不想让工作榨干自己。
岑奕岩说得对,她本质上就不是心气高的人,为什么放着轻松的路不走,非要折腾自己。想到这,她给岑奕岩发了个消息,吐槽货不对板的面试遭遇。
他回了个11,表示收到但没空聊天。
说起来两人有段日子没见了。12月节日活动上线频繁,岑奕岩连日加班,就差住在公司了。以前他一个人,怎么忙都无所谓,可现在有对象了,还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有点说不过去。
开完会,他抽空给许天殊回了个电话,没人接,猜她回公司了不方便,也就没继续打。
许天殊正和滴滴司机聊得火热。
从面试公司出来,她打了辆特惠一口价的网约车,10公里,30块钱。接单页面显示车型是辆路虎,她以为是土豪开着玩的,心里升起了半分警惕。等车子到了,她特意往车标瞥了一眼,还真是路虎,不过驾驶位坐着的是位气质出众的女司机。
她放心进了后座,车门一关,座椅干净舒适,香喷喷的气味扑面而来。
广播正外放着英语新闻播报,见乘客上来,司机问介不介意广播声,说自己在磨耳朵培养语感。许天殊摇头,顺势和她聊了起来。
原来对方之前在外企制药公司做大区经理,被裁之后干起了滴滴,称国内太卷,计划带孩子润到国外。她说大环境不好,劝许天殊先别辞职,至少先把年终奖拿到手。
所有人都说现在不适合跳槽,可越是这样,许天殊心里的躁动就越强烈,她急切想换个环境,哪怕吃点苦头,那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有点不理智了。
晚上下班,她想找岑奕岩聊一聊。消息发过去,他称临时有任务,今天下班都够呛,问明天行不行。
许天殊嘴上说行,心里有点不高兴。想到谈恋爱阶段他都抽不出时间,要是以后真成家了,分配给自己的时间岂不是更少。最难受的是,她知道这种状态不是他故意造成的,越是能理解,心情越无奈,想生气都不知道该把气撒到谁身上。
白栎这段时间也忙,经常早出晚归见不着人影。许天殊回到家,一下子觉得空虚起来。卸妆洗漱完,她在客厅和小猫玩了一会,顺手往朋友圈晒了几张萌宠照。
廖人通刷到朋友圈,见她还挺悠闲,问起了新开账号的事。自从上回吵了一架,两人一直没说过话。都知道对方不是小心眼的人,关系并没有因此闹崩,只是一直缺个机会把话说开。
既然廖人通愿意给台阶,许天殊趁势就下了,两人过去怎么聊天,这回还是怎么聊。
因她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副业被搁置了一段时间。休假之前,她把分工安排得明明白白——汪诗槐负责剪辑和线上运营,龚韧负责现场录制、把控节奏,两人搭配默契,工作完成度极高。
现在许天殊除了要在选题上花点心思,其余的活几乎不用操心了。她正想和廖人通沟通,如何把这部分工作交接出去,看看是再招个编导,还是让嘉宾自己定主题。
廖人通担心没主心骨把控方向,账号定位会跑偏,他问:“你是真顾不过来,还是嫌报酬太低了?”
许天殊坦言:“说实话有点累。我最近在换工作,要是换个轻松点的也许还能兼顾,要是换不成,继续在壹拍卷着,你这边的活我真没法继续接了。”
“你真要换?不想卷可以来我们这。mcn一直缺个负责人,你来的话,把播客和短视频合并到一块,成立个新媒体部,专做线上内容营销,怎么样?”
上回听廖人通这么说,还当是开玩笑,现在听他一分析,也是个机会,于是许天殊试着提到:“我要双休,你们周末得上班,我干不了。”
“你非要周末休的话,那确实没办法了。我们周一没演出,公休一天,周二到周五下午上班,周末演出多,得上全天……”
“合着工作日只上半天班?”
“差不多,下午一点到七点,人事那边得做考勤,管理不能太松散。不过我们这奉行结果导向,把活干好了,什么都好说,没太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前半句许天殊才不信,她和不少笑吧员工打过交道,他们团队多得是个性十足的潮人,都不是能受约束的主儿。后半句倒确实像那么回事儿,否则俱乐部也不会经营得风生水起。她有点心动了,细问了工作节奏和薪酬体系。
廖人通提议不如改天来公司细聊,带她深入了解工作环境。至于待遇,他大言不惭地表示,涨薪30%不成问题。
无功不受禄,工资高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许天殊一听,反倒怕了:“你们业绩这么好,划划水就能拿四十万的年薪?”
“多少?不是……你现在工资这么高,跳个p槽”,廖人通以为许天殊月薪也就一万出头,没想到翻了两倍。
“有什么用,赚钱的速度抵不上花钱的速度”,工作压力一大,就爱乱花钱。许天殊年底看支付宝账单,发现至少能砍掉一半支出。反正靠打工赚的这点钱,想大富大贵是不可能的,干脆不赚也不花,还能图个轻松自在。
廖人通后悔起高调了,现在进退不是,只留了个话口,让她考虑考虑。
许天殊看出他的为难,没急着松口,说改天见面聊。
退出微信,岑奕岩打了电话过来,他先喊了声“宝贝儿”,见没人搭理,又问:“睡了吗?”
许天殊不冷不热地回:“睡了”。
“那挂了?”
“挂吧”,她举着手机没动。
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岑奕岩主动解释:“我还在公司,再撑一会儿就收尾了,你早点休息,等忙完这阵子,再好好陪你行吗?”
话都让他说了,哪有什么行不行的。许天殊“噢”了一声,回:“那我睡了,你继续忙吧”。
态度平和得有点反常了,岑奕岩有些无措,问:“这就睡了,不聊几句?我特地腾出时间找你。”
“聊什么,都是些无病呻吟的小事,哪有你的工作重要,快忙去吧,早点收工回去,别老熬夜。年纪也不小了,还当自己刚毕业呢。”
她说了一堆看似关心、实则无关痛痒的话,岑奕岩精准捕捉到关键词——无病呻吟。
他靠在座椅上,安静听她说完,沉吟道:“还为面试的事不开心?称心的工作机会可遇不可求,哪能一次就找到合适的。把你简历发我一份,我找朋友帮你内推。”
“不麻烦了,我还不至于连工作都找不到。倒是你,整天加班也没见产出什么成果,工作能力不行,团队管理也不善,多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吧。靠加班堆时长也不是长久之计……”
许天殊半开玩笑半认真,心想难怪某些中年男□□说教,大道理一顿输出,人家没法反驳,确实挺爽的。
当然她说这话不止是为了发泄情绪,怎么平衡工作和生活,确实值得思考。
岑奕岩顿了顿,白天输入太多咖啡因,身体疲惫得很,大脑却处在亢奋状态,忍不住和她杠起来:“能者多劳,我也没办法。你光会说风凉话损人,想我了不会主动来找我?没准儿你坐旁边,我debug的效率能提高不少。”
“你忙是为了你自己,谈恋爱又不是谁忙谁就有理,凭什么你加班要让我陪着,我的时间不值钱?”
岑奕岩噎住,感慨:“嘴皮子真利索,你跟谁学的。”
“跟我男朋友学的”,许天殊语气轻快。
他笑了,想起那天去数芒开会,看到许天殊对面坐着一高个子、宽肩膀的小伙,留着两边铲平中间窜天的短刺头,穿了件灰卫衣,衣料被身材撑得鼓鼓的,不阴不阳地问:“你们部门多了个男的?挺精神小伙的”。
聊起这个,许天殊来了兴致:“新来的实习生,叫宋昊冉,北体的,田径类的特招生,还是个走健身路线的网红来着。刘斐说,这小伙情商高人又帅,给足了团队情绪价值,哪怕活干得不好也要把人留住,当部门吉祥物养着了。”
岑奕岩嗤了声:“牛*,鼓励师都整上了”。
许天殊不嫌事大地添了把火:“你有闲心关注这个,看来工作也不饱和。小宋在红薯上教人做增肌训练,太闲的话可以跟着练练。”
“我用得着吗。合着见到壮的了,就让我跟人家学,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肤浅了。”
“也是,你好好赚钱吧,看肌肉我另有人选。拜拜,我要睡觉了。”
挂了电话,岑奕岩逐渐回过味来,盯着电脑,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发消息吐槽:“自私鬼,不关心老公,只关心自己能用到的部位”。
第45章 第 45 章 商量个事
许天殊跳槽的想法遇到了新的阻碍。
这天, 邹君萍打来电话,找她商量了件大事。
“我年底办退休,公积金一次性提出来有二十来万, 可惜你爸还没到年龄,他暂时还取不了。不过老头子给留的房子, 他们打算卖掉, 每家能分个十来万,加上我们还有点存款, 零零散散的能凑个五十万吧。你看是要买房还是买车,依我看还是房子好, 哪怕买个小点的呢,那也是自己的窝, 算婚前财产, 你说呢?”
许天殊很意外, 爸妈居然替自己操心到这种程度。心里觉得暖暖的同时, 压力陡然增大。她手里有点存款, 加上爸妈给的, 或许能凑够一套两三百万小户型的首付, 但每月多了房贷开支,想躺平是不沓樰獨家諍裡可能了。
挂了电话,她上网查了北京楼市行情,用房贷计算器测算,假设买套300万的远郊小户型,首付就得 105 万, 每月月供 1 万出头,最后连本带利差不多要还 380 万。
这个数字太可怕了。
她刚刚被妈妈一劝,差点真动了买房的念头, 此刻彻底打消。
岑奕岩今天总算能早点下班,晚上两人见了一面。
开车回家的路上,许天殊攒了好几天的话,终于找到机会和他分享,岑奕岩状态不佳,反应平平,听到她说小宋可能是姐妹的时候,才提了提眉,恢复了点精神:“是么,那挺好的”。
许天殊偏头看他一眼,抱怨:“真敷衍,不聊了”。
红灯时,岑奕岩忽然伸手过来,放在她腿上,在靠近膝盖骨的地方捏了一下。
那处的神经异常敏感,他拿捏了力道,不疼,像挠痒痒似的,让她整个人一激灵,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腿。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许天殊嗔怪瞪他一眼。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唇角抑不住地上扬,说:“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见他语气一本正经,许天殊莫名绷紧了神经,警惕看向他:“有话直说,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
“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话音一落,红灯转绿,他顺势轻踩油门,车子平稳开了出去。
声音仿佛还留在原地,许天殊愣住,认真思考起来。
这种大而宽泛的问题,乍一听有点无聊虚伪。但岑奕岩这么问了,许天殊觉得他是真的想知道,表达的意思更像是:你告诉我,给我一个努力的方向。
她沉思了片刻,坦言:“不知道。好像无论怎样都会有烦恼,上学的时候希望考个好学校,毕业了想找份好工作,眼看阶段性的目标一个个达成了,可心境又变了,无法在已有的收获里体会到当初许诺时的快乐。可能我比较悲观,觉得幸福和痛苦是持平的,还是随遇而安吧。”
“胆小鬼”,岑奕岩理解不了她畏手畏脚的心态,唯一的解释就是岳父母管太多,把孩子养“废”了。看她情绪沉了下去,他迟疑了半秒,决定先不和她说晋升的事。
“让你大胆提要求都不会,我又不是做不到。”
许天殊忽然意识到,在同龄人里,岑奕岩算是相当出色的了。她好奇:“那你呢,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已经过上了,现在很知足”,他说得笃定,眉目间的疲倦一扫而光,有种意气风发的自信。
许天殊疑惑:“这种加班强度,你不觉得累吗?”
岑奕岩说了个数字,是他的薪资总包。
许天殊倒吸了口气,先是震惊,其次恍然,接着和自己的一对比,淡淡的嫉妒泛上心头。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回班级活动,大家聚在一起玩积分游戏,最后一个环节是运气抽奖,幸运的人靠这一把就积分逆袭了。这让前几局的比拼成了笑话,当时就有人总结,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句话许天殊记到现在,经历的事情越多,越觉得这话有道理。
她歪着身子,把岑奕岩打量了一遍,酸酸地说:“难怪那些大老板,一个个都吹嘘自己精力旺盛,什么一天只睡四个小时,还真以为他们敬业呢,不过是贪心的赚钱机器罢了”。
岑奕岩认同:“人在赚大钱的时候,是不觉得疲惫的。所以你用不着心疼我,想要什么尽管提”。
倒是会给自己贴金,许天殊不客气了:“给我买套房子”。
她语气贼认真,表情绷不住先笑起来,岑奕岩故意说:“你又不是我老婆,凭什么给你买?”
下一秒,他又认真分析:“交够五年社保了吗,你貌似没有购房资格”。
“对哦”,许天殊感慨:“太好了,正愁怎么和爸妈说,这个理由太有说服力了。”
岑奕岩皱眉看她:“什么意思?”
许天殊没藏着掖着,把家里想让她买房的事讲了出来。岑奕岩听完,对准岳父母的印象有所改观。虽然他们管得有点宽,偶尔还挺强势,可在出钱出力的正事上从没含糊过。话说回来,父母有能力替孩子张罗是好事,不见得人人都有这个待遇。
“你爸妈挺好的,以后少让他们背锅”,他挺羡慕许天殊的家庭氛围,人员构成简单、内部关系和谐,看起来也很幸福。
“我什么时候让他们背锅了?”许天殊有些炸了。所以在他眼里,自己是巨婴了,什么不好都怪到父母头上的那种?
她反应越夸张,岑奕岩越觉得有趣,半真半假地说:“没有吗,那是我误会了。要不是见过你爸妈,我真以为你原生家庭不幸,造成了心理创伤,才导致性格如此矛盾。”
他语气玩味,明显是开玩笑的性质,但落在许天殊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她想理论,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气得把广播调大音量:“听你的破新闻,别烦我了”。
她抱着手臂往后靠,腿一伸,踢到了储物箱下边的小纸箱。以为是岑奕岩的东西,还故意补上两脚,往旁边踹了踹。余光扫到一抹清亮的浅蓝色……她好奇弯下腰,把纸袋拽了出来。
Tiffany 的标志性蓝色,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仍蓝得醒目。看一眼,心情也被提亮了几分。
她抬头瞥了眼岑奕岩,见他正握着方向盘,面色淡然。
许天殊也不多问,径自把东西取了出来,大盒子里面套着小盒子,层层叠叠,还蛮有仪式感。她慢条斯理地解开绸带,掀开盒盖前,心跳莫名加快,迟疑了半秒,还是利落地揭开了。
是条项链——Tiffany的kont系列,带钻款。中间的坠饰是两股交缠的绳结,线条简约优雅,像紧紧交缠又彼此支撑的纽带。
许天殊不喜欢戴首饰,有多余的东西贴在皮肤上,总感觉不舒服。此刻,她心血来潮地打开挡光板,对着小镜子,把项链戴了起来。
链条和细钻落在锁骨间,在车厢昏暗的灯光里,闪着清晰可感的光芒。
岑奕岩侧头看过来,目光落在颈间那一抹光泽,心口怦然一跳。自负地说:“我眼光挺好的”。
许天殊不想助长他的气势:“勉强能戴吧”。
“……”
回北京后,岑奕岩多次向许天殊发出同居邀请,都被她以“需要个人空间”为由给拒了。但只要两人一起下班,她都会留宿在他家。没了刚在一起时的顾忌,她完全拿这当自己的地盘了,陆续搬了不少个人物品过来。
最近天冷,出门必带围巾帽子。于是衣帽间的墙面,方便拿取的悬挂架上,被她的过冬装备占据了——各种羊绒、毛线围巾整齐堆叠在一起,颜色从雾蓝、浅驼、酒红到米色不等;挂钩也被针织、贝雷、渔夫帽挤得满满当当。
拉开旁边的衣柜,果不其然,胡乱塞着毛衣卫衣,甚至还有外穿的大衣和羽绒服。
岑奕岩在这片混乱中,翻出自己的睡衣。
他顾不上找许天殊算账,先去卫生间洗了澡,再出来时,一面墙的调色盘不见了,他的衣服回归原位。许天殊还贴心地整理了一番,按照厚薄程度整齐排列好。
至于她自己的衣服,被一股脑塞进旁边空置的衣柜里,反正明天还是会弄乱,索性不叠了。
岑奕岩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改不了,不想改”,她把柜门一关,坦然看向他:“不行吗”。
对于家里出现的变化,岑奕岩颇有微词。
他一个人住时,奉行极简主义,东西用完即收,垃圾桶每天清倒,桌面连杯子都不多放一个。
现在呢,沙发里夹层里总能掏出一些小物件,发夹、唇膏……厨房里多了奇形怪状的小锅小碗和调味品,拉开抽屉,甜的辣的干的湿的各种零食,都不知道哪天放进来的。还有冰箱,只要许天殊在家必定开开合合,从前屋里安静如鸡,现在老有烦人的嗡嗡声。
岑奕岩问:“能和你商量个事吗?”
许天殊理完衣服,拆起了快递,是个浴室收纳架。她看着说明书,正研究该怎么组装,自然地接了话:“什么?”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零件,顺势说到:“少往家里弄破烂”。
许天殊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盯了两秒,沉着嗓子说:“那你可以滚出去了”。
岑奕岩会心一笑:“咱俩一起?”
“我这么脆弱敏感的人,听不了太刺耳的话。今天看在礼物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下回注意点”。
她说完不再理他,盘腿坐在地上,对照说明书开始操作。
岑奕岩在一旁看着,不说话,也不上前搭把手。
给支撑杆安上卡扣,再把隔板和撑杆套牢,过程有点费劲……许天殊拧着卡扣,看到他投在地板上的影子,头也没抬地说:“别在这挡光”。
“我确实得休息了”。
他还真就走了。
次日早晨,见许天殊睡得香,岑奕岩没忍心找她进行交流。
洗漱时,视线扫到墙边的置物架,上面一层放着瓶瓶罐罐和洗脸巾,下面两层堆着卸妆棉、生理期用品,依旧给人满满当当的感觉。
那一瞬间,心底绷着的某种秩序被悄然撕开,他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剃须刀搁了过去。
回到卧室,看到许天殊熟睡的样子,他过去摸了摸她的脸,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
闹钟没响,还没到许天殊起床的时间,她困得睁不开眼,迷糊中应了几声。等她彻底醒来,对说话的内容毫无印象,只记得他手掌温温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白天上班,同事看到她锁骨上的项链,夸了句好看,打趣说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刘斐看了过来,识货地说:“哟,Tiffany的,它们家戒指也挺好看”。
许天殊脸上一热,瞎扯了几句。后面工作,她有点分心,好奇岑奕岩早晨说了什么。
发消息问,对方回得简单:“周日,爬长城”。
“怎么突然想起来爬长城”,她翻看月历表,周日不是圣诞节么,这么有氛围的日子居然要去爬长城?野外又冷又干燥,大风刮到脸上,头发丝里都是细尘,她不太乐意去。
“没去过,想去”。
没做过所以想做,很有说服力。谁让许天殊吃这类理由呢,痛快回了个“好”。
晚上,她把北京购房政策给爸妈一说,邹君萍松了口气:“本来担心不够,这下不用急了。还能攒几年,正好你爸的公积金到时也能取出来……”
看来这房子是非买不可了,趁着还没背上房贷,先抓紧过几年轻松日子。
第46章 第 46 章 先处理你
许天殊换工作的念头没变, 不过听了周围人的劝,决定熬到三月,拿了年终奖再走。
这期间她接下了廖人通的口头offer, 确定来年开春入职。旅行计划正好可以安排在离职后,这样一想, 简直完美。
周六, 她去俱乐部和廖人通谈细节——综合薪资勉强和现在持平,不过职位高了许多, 负责带团队,把控商务和内容营销方向。
从大厂过渡到小公司, 行动上自由度更高,对能力的考验也更大, 眼看职业道路步入新阶段, 许天殊期待的同时, 内心隐隐不安, 怀疑自己能不能胜任, 担心工作氛围会和预期有偏离……
廖人通笑到:“你放心吧, 线上业务做好了是锦上添花, 做不好也不会让公司倒闭”。
“谁关心你公司运营的事了,我在考虑自己的职业规划。别干了两年,被你这小破庙拖累,在简历上留下案底了。”
他切了声,道:“想得真多,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随便折腾呗,反正老岑给你托底。”
提到岑奕岩,许天殊想起一些事, 问:“是不是他说了什么,你才想把我招过去?”
廖人通否认:“那倒没有,我这个人很讲原则,不搞家庭作坊那一套”。
许天殊半信半疑,想问点她和岑奕岩分手之后的事,廖人通倒是很有兴致,说了几句,但内容不痛不痒,有点敷衍。提到半年前的重逢,她说:“你手下那批账号入驻壹拍,是岑奕岩引荐的吧。”
“不然呢。我压根没打算让壹拍做独家,平台流量再大,那还能大过全网流量?不过他都替你们开口了,不卖这个面子说不过去。”
见许天殊若有所思,廖人通添油加醋说起了岑奕岩如何惦记她,把半年前他俩在小区门口遇到她和熊邺的事也说了出来,总结道:“别的事你反复斟酌,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老岑对你怎样,我统统看在眼里,有时候我都纳闷,你也就长得还行,怎么把他死死拿捏住了。”
他语气挺欠揍的,许天殊只笑了一声,生不起气来。
“这回我不告诉他,下次别来我这套话”。
回去的路上,许天殊给岑奕岩发消息,破天荒地喊了句他想听的称呼,问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她准备在家做饭。
岑奕岩在公司,本来要处理的事挺多,看到消息,火速收了尾,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想到明天要爬长城,许天殊在去岑奕岩家前,回家取了运动鞋。遇到在客厅收拾猫砂的白栎,两人有一阵子没见,聊了起来。
说起熊邺,没错,或许小白自己还没意识到,最近这段时间,她提及熊邺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许天殊并不关心熊邺在广州的生活,小白说的时候,她通常左耳进右耳出,却也间接了解到他们的感情进展——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好几个月了,还没正式在一起?够拖拉犹豫的。
不用想,绝对是熊邺的问题。
小白说熊邺回北京了,明天要来接猫猫。许天殊心想幸好自己要去外出,能远远躲开。有些事情离得越远,反而看得越清澈,比如她当初觉得熊邺是个心思单纯的工科男,可回头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明明和小白在性格爱好上更合拍,却坚持拿自己当预备女友对待。和自己暧昧期间,行动看似贴心主动,却在表明心迹时颇为含糊犹豫。所以接到岑奕岩电话那次,他根本不是生气离开,而是逃避躲掉。
许天殊作为“妈宝女”,在挑选伴侣时要重点考虑爸妈的意见,同为“爸宝男”的熊邺,何尝没有来自父母的压力呢。
熊邺和她一样,都在“听话”的道路上挣扎,不过他信念感更强,精明到不肯承认这一点,以至于许天殊不拒绝,他也绝不表现出一丝不乐意。
太可怕了,秉性纯良的小白哪里是他的对手,但愿他是真心喜欢小白。
岑奕岩到家,没见到许天殊,感觉自己被耍了,压着脾气打电话:“人呢?”
“在家,刚才在和小白聊天”。
“别聊了,过来做饭”。
当着小白的面,许天殊没怼他,好声好气地回:“你到家了?不是要处理工作吗”。
“不处理工作,先处理你,快回来吧。”
“……”
好不容易等到许天殊过去,她却溜进厨房,坚持先把汤给煲上,美名其曰“给你补补”。
她给排骨焯水时,岑奕岩靠在旁边等着,看她的眼神不大自然,有点审视的意味:“今天怎么开窍了?”
“什么叫开窍?”许天殊看了他一眼,使唤道:“你也别闲着,煮点米饭吧”。
岑奕岩站着不动,继续盯着她看了几秒,蹦出四个字:“加个称呼”。
嗯?许天殊反应过来,好笑道:“同学,辛苦煮下米饭,我这边半个小时后要用到”。
“在家里别整这一套,听得我都没兴致了”。
许天殊不逗他了,如愿喊了那两个字,他立刻变了副面孔,上前托着她脑袋亲了两口:“没问题,乖宝贝”。
咦…肉麻,许天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发现岑奕岩这人看起来端正规矩,还有点儿传统保守,私下里却挺反差的,尤其嘴皮子坏得很,时不时冒出一两句让人没法接的烧话。
岑奕岩淘好米,把电饭煲插上了电,脸上的兴奋劲还没消失。这个称呼的魅力有那么大?既然这么享受被“丈夫”身份支配,只好继续使唤他干活了:“把排骨捞出来,用清水冲一下……对,调小火…枸杞红枣可以搁进去了”。
等待炖汤的时间,抽空办了点别的事。
岑奕岩早早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意外的是…小鸣的电话打到许天殊这来了。
好在是完事之后才看到。她回了过去,对方语气焦急,开口就问“能联系上岩总吗”,许天殊顾不上太多,敲开浴室的门,把手机递过去。
岑奕岩冲了澡,整个人神清气爽,接完电话,面色却又颓了下去,无奈道:“我得去趟公司”。
许天殊盛了碗汤,搁在桌上:“吃了饭再走,不差这几分钟”。
“是有点饿了,让我来尝尝媳妇的手艺”,他打起精神,勉强扯了个笑容。斯文地用勺子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接着端起碗,喝水似的把汤喝干了,然后再吃排骨。
许天殊对这种“干湿分离”的吃法很不满,嘟囔了句“急什么”,接着问:“小鸣找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岑奕岩着急走,又想着工作上的事,没心思和她解释:“有点脑子的都该知道”。
呵呵,事前事后两幅面孔,她就多余开这个口。
许天殊扭身进厨房,炒了个青椒肉丝。
“我先走了”,岑奕岩换好衣服,冲她喊了一声。
“光喝汤,不吃饭啊”,亏她还急着把菜炒了。
“晚点回来吃”,岑奕岩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匆忙转身就走了。
怎么还没结婚就有了“怨妇”的感觉。
她摸了摸额头,没滋没味的一个人吃了晚饭。收拾完厨房,洗了澡,吹干头发,把身上涂得香香的,窝在沙发里拿他的kindle看起了书。
岑奕岩最近在看《西游记》原著,书签页停在第四回。许天殊顺着往后翻,读到美猴王在天宫看守蟠桃园,实在提不起更多兴趣,打开手机刷起了短视频。
心头没有闲事的时候,入睡变得格外容易。她趴在沙发浅浅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深夜十二点。手机循环放了好几个小时的视频,电量告急。
快速给手机充上电,发消息问岑奕岩什么时候回来。一刻钟后,他回复了:“你先睡”,可能觉得三个字太生硬,又补了个“亲亲”的表情包。
许天殊见状也没多问,抱着新买的毛绒抱枕回屋睡觉去了。
次日醒来,枕边空空……她摸到手机,给岑奕岩打电话,震动声响在屋内。她顺着动静走到客厅,见他仰头靠在沙发上,眉目间充斥着淡淡的疲倦。
“去床上睡”,她拍了拍他的脸,狠心把人叫醒。
岑奕岩“嗯”了一声,睁开眼,抬手抵着脑袋,又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意识到自己在家,姿态放松了几分。
“让我眯会”,他一手落在许天殊腰侧,将人搂过来,歪头抵在她肩上,身体顺势靠了过去。
“去屋里睡,快起来”,许天殊见他没反应,拽起胳膊要把人拖去卧室。
他忽地起身,甩开胳膊,面色有几分不耐烦:“让我安静待会行吗”。
许天殊一愣,不明白他哪来的无名火。熬夜加班心情不好,她能理解,至于反应这么激烈么,搞得好像她是烦人精一样。他越是不耐烦,许天殊越是生出反骨,不依不饶地问:“今天不是要去长城,还去不去了?”
岑奕岩脚步一顿,停了几秒,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头也没回地说:“改天吧”。
如果不是怕遇到熊邺,许天殊早回家了。看着窗外晴好的天空,她可不想窝在家里生闷气,点开购票软件,订了场半个小时后的电影。
看完电影出来,见微信没有新消息,她在商场逛了逛,买了两件新衣服。下午饿了,团了张韩式烤肉自助的券,慢悠悠地吃了两个多小时,从店内只有零星几位顾客吃到开始排队叫号。
出商场时,天色全黑。打开微信,倒是有不少新消息提示,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群聊,置顶的聊天框像冻住了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既然如此,她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了,直接打车回自己家。
第47章 第 47 章 又被甩了?
岑奕岩年底晋升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是集团副总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 团队在他带领下成绩亮眼:经手项目交付顺利,业务指标多次超预期达成。
按理说,晋升答辩不过是走个形式。可临近任命, 风向发生了变化。传言后端负责人也在争取业务研发总监的职位,在壹拍这种靠算法和数据驱动的公司, 前端的影响力确实不如后端算法。
昨天去公司, 老板问了他几个业务增长问题,岑奕岩说了自己的看法, 老板点头认同,却评价道:“过于技术化, 缺少协同视野”。
他立即意识到对方话里藏着铺垫。
果然,对方换了个口气:“明年一季度有个跨板块的S级项目, 你来牵头?”
他说的那个项目, 岑奕岩知道, 打通电商和直播链路提高用户留存和GMV转化, 牵涉的业务线极其多, 是块烫手山芋。领导的用意很明显——不过是觉得他项目经验不够, 还得磨一磨。
进取心强的人多少有些傲气, 晋升延期这事对岑奕岩来说挺挫败的。
不过真正让他糟心的,是接了这么一个棘手的摊子。项目一启动,别说休假出国了,连单休都不一定有。所以他理想中的求婚计划,要拖到什么时候执行?
烦。
睡了一觉,岑奕岩的心情没有改善。打开微信, 看到Tiffany销售的消息,绷着的神经稍微松了点。
他去SKP取了钻戒,回来的路上, 总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小蓝盒子,重新思考起了求婚场景,猜测着许天殊有可能的反应。想这些时,他嘴角挂着很淡的笑,路过小区门口,瞥见一辆眼熟的车挤在路边划着白线的车位里,笑容凝住了。
天色昏暗,车位拥挤,他没看清车牌号,进了地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把车子停好,不嫌麻烦地绕到地面,确认车牌号的那一刻,刚整理好的心情忽然变得一团糟。
许天殊没想到快傍晚了,熊邺居然还没走。她拎着购物袋回家,看到他和小白在客厅逗猫看电影,桌上堆放着外卖食物。
见她回来,熊邺面色有一瞬的不自在,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小白很自然地问许天殊有没有吃饭,邀她一块来吃点儿。又看到她新买了衣服,好奇问起样式。
如果熊邺不在,许天殊会热情把衣服拿出来,在小白面前试穿一遍,兴奋地和她讨论起穿搭配饰。但今天她兴致不高,随便聊了几句就回自己屋了。
电话响了,看到来电显示,她心里还记着早上的仇,阴阳怪气地问:“醒了?该上班去了吧”。
那头迟迟没回话,半晌,冷声道:“你在哪?”
许天殊不答反问:“还能在哪?”
“过来”。
“去哪?”
“我没精力玩文字游戏,只等你十分钟”,他的语气延续了早上的不耐烦,除此之外,多了点威胁和命令的意味。
许天殊吃软不吃硬,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不去”。
本以为他会哄哄自己,结果对面就这么把电话挂了。她是小猫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许天殊觉得不能惯着他,躺在床刷了十分钟手机,丝毫没有要动身出门的意思。
期间,手机屏幕弹出短信提醒,她下意识点开,看到号码归属地时,心口忽地一紧。
“孩子,生日快乐。希望你健康平安,日子越过越好。虽然没能陪在你身边,但我们的牵挂从没少过……”
短短几行字,落在眼里,着了火似的发烫,结了冰似的刺骨。点开图片,是张发黄发旧的出生证明,字迹模糊,边角残缺,出生日期那一栏,有行手写的圆珠笔字迹——日期是二十多年前的今天。
上小学的时候,和同学们聊起幸运数字,想着自己是7月出生的,许天殊便选了7作为幸运数字,直到现在,她还习惯把各种密码设成和7相关的数字。可她从不在七月过生日,父母的说法是,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差一点连命都没了,所以这天不宜太高调。于是上大学之前,家里习惯在儿童节买蛋糕下馆子,当作给她过生日了。
后来离家读书,对生日的概念模糊起来,加上得知身世,许天殊彻底不愿意过生日了。
此刻,再看那串陌生的数字,连同登记信息上陌生的名字和地址,难以置信的荒唐扑面而来。
所以,她实际年龄要比现在大半岁?
震惊、质疑、惶然……层层情绪在心底翻涌交织,把她困在一片忽冷忽热的漩涡里,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她哽着喉咙给武艺萌打电话:“我想喝酒,你能陪我吗?”
节假日店内生意正好,武艺萌一时走不开,有点为难地问:“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就是想喝,没空就算了”。
猜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武艺萌提议:“我店里有酒,你要不要过来玩?我找人去接你。”
“好”。
等待许天殊的时间里,岑奕岩没闲着,大脑自动切换成工作模式,马上要年底汇报了,他得提前捋捋思路……想得有点入神,等意识到什么时,门口依旧没有动静。
他没有坐以待毙地等下去,很快来到隔壁,敲开了出租屋的门,问:“许天殊呢?”
小白开的门,疑惑:“她刚走,你们没在一起?”
视线往屋里一扫,看到客厅里的熊邺,胸腔莫名上来一口气。岑奕岩并不知道熊邺和小白在处对象,只当两人都是许天殊的朋友,因她而聚在一起。又瞥见桌上的奶茶烧烤,投影仪放着笑点密集的印度喜剧,心想他们这小日子过得真不错,合着就自己是劳碌命了…
“没有,一天没见着人了”。
白栎解释:“诶,她六点多回来的,没待多久,又出去了…”
熊邺闻言,朝门外看了过来,他觉得岑奕岩很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是上回的“肇事司机”。
两人对视了一眼,岑奕岩绷着脸,眼神里不掺一丝感情,继续问白栎:“去哪了你知道吗?”
白栎摇头。熊邺主动走了过来,寒暄道:“好巧,找天殊呢,你们……是朋友?”
岑奕岩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这是天殊男朋友”,小白见氛围不对,主动解围,熊邺闻言愣住,神情有些复杂。
“要是回来了,让她给我回个消息”,岑奕岩交代完就走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匆忙。白栎更加困惑,猜到两人可能吵架了,连忙给许天殊发了个消息,说岑奕岩来找过她。
熊邺站到门外,盯着岑奕岩的背影看了几秒,不经意地问:“天殊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白栎低头回复消息,不经意把他们复合的事讲了出来。
熊邺听完,沉默半晌,白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懊悔的同时,又生出一丝不满。心底窜起一股冲动,她壮着胆子问:“天殊都有男朋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交女朋友?”
熊邺愣了两秒,露出一贯阳光的笑容,回:“那要看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单身了”。
白栎正欣喜于他的主动,却又听见他说:“不过我想你最近应该没空考虑,京考成绩马上要出了,还是先专心准备面试”。
*
岑奕岩给许天殊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接通,久到他都想挂掉电话直接报警了。
许天殊没喝成酒,武艺萌给她安排了一场台词夸张、角色设定搞怪的爆笑本,说是能换个心情。谁曾想一进桌游房,就看到梁开勉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商务装、梳着清爽的背头稳坐在正中的位置。
她尬笑着说“走错了吧”,抓着武艺萌手随她出去。
“没错,这屋里的都是我发小,你跟他们一块玩呗,人都挺好的”。
“不是,梁开勉怎么在这。”
“我发小啊,上回还想介绍你们认识来着……不对,我没和你说过他的名字。”
这世界可真小,许天殊无法把照片中的浮夸富二代和眼前的精英金融男联系起来,她低声吐槽:“救命,我上次和他相亲来着。太尴尬了,你给我换个地方。”
武艺萌来不及吃瓜,急着把人劝沓樰團隊回去:“都过去了还尴尬啥。人家今天带女朋友来了,你现在也有对象,谁认识谁都不一定呢,大大方方玩就是了。”
许天殊用余光扫过去,果然见他旁边坐着一精致美女,她松了口气,觉得这话在理。
手机响时,她正沉浸在角色里,压低声音回:“干嘛?”
“在哪呢?”
“五道口,武艺萌店里。不说了,他们都在等我”。
“……”
岑奕岩随手把戒指塞进鞋柜,然后有意放纵似的,去了BOBO酒吧,一杯接一杯把自己灌到半醉。吧台的调酒师认出他是廖人通的朋友,见他独自喝闷酒,很有眼力见地通知了老板。
廖人通看热闹似地问:“又被甩了?”
岑奕岩让他哪凉快哪待着。
廖人通趁机说了几句损人的话,架不住岑奕岩爱答不理,他觉得没劲儿,转身要走,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岑奕岩瞥见来电号码,不急着接,打算晾一晾。廖人通手快替他接了:“许小妞,你又欺负老岑了?”
“我哪敢,他欺负我还差不多。怎么是你接电话?”
“这不喝闷酒呢,喝得还挺多,你来不来接他。”
许天殊郁闷:“我在五道口,还想让他来接我……”
廖人通瞅了岑奕岩一眼:“他去不了。你跑五道口去做什么,买枣糕?”
“在我朋友店里玩。你别让他喝了,找个代驾把人送回去”。
“你自己和他说吧”,廖人通看岑奕岩还在喝,哪有要回家的意思,把手机递了回去。
岑奕岩没说话,直接就给挂了。
看样子是老岑单方面生气,廖人通心想你也有今天,得意地说着风凉话:“你老婆让你去接她,去不去啊?”
岑奕岩有些意外:“她还说什么了?”
廖人通后悔多管闲事,车钥匙塞进手里,被迫成为醉汉的代驾司机。
到五道口,他想着来都来了,非要去武艺萌店里瞅瞅。岑奕岩白天休息够了,此刻酒醒大半,精神恢复回来,随他一块去了。
游戏结束,桌游房的门被人打开,许天殊还沉浸在剧情里,和几个小伙伴复盘刚才的线索。
岑奕岩看过去,觉得那群人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样。他皱着眉头打电话,把许天殊喊出来。
梁开勉和女友结束就出来了,女友去卫生间,他往大厅的方向走,经过岑奕岩时,听见他对着电话喊许天殊,不由得顿下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
岑奕岩挂掉电话,回头,盯着梁开勉的背影,直觉告诉他,那个男人的眼神里有故事。
这边,武艺萌一眼认出廖人通这位大谐星,激动地把手机塞给梁开勉,拉着廖人通拍合影。
“咱俩见过”,合完影,廖人通打量起店内装修来:“这是你开的店,挺大的”。
他一说,武艺萌就有了印象。没想到那会儿不起眼的社会闲散青年,现在竟成了小有名气的脱口秀演员。某种程度上,廖人通也算是创业个体户,几人闲扯起来,很是投机。
许天殊鼻子灵,远远闻到岑奕岩身上的酒味,眉心一紧,心情像被酒精浸透的火柴,噼里啪啦燃起来:“怎么又喝酒?”
“这就要问你了”,岑奕岩搂住她的肩,两人一起往外走。
“我们正商量着去撸串,你俩一起不”,武艺萌朝他俩喊道。
“一起呗,难得认识新朋友”,旁边的梁开勉附和,眼神似笑非笑的盯着许天殊。
许天殊无视他,对武艺萌客气道:“我们就不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廖人通有些失落:“刚来就走?你们把我捎上。”
武艺萌留他:“没事,晚点我送你”。
“下回再聚”,岑奕岩话不多说,搂着许天殊就走了。
第48章 第 48 章 “你不爱我”
许天殊摸方向盘的机会少, 上路容易紧张。
不过北京的道路对新手司机很友好,车道足够宽,信号指示清晰, 最重要的是,太堵了, 大家都慢悠悠地晃着, 有充足的反应时间。
路过宇宙中心的人流密集区,两侧的商业写字楼和老旧居民建筑像两个时代的剪影, 被夜色一并笼罩进霓虹深处。略显突兀的混搭,凸显了北京作为首都特有的沉稳气场, 给人一种安定的秩序感。
她就是在这样的安全感中放松了警惕。
以至于在听到岑奕岩说“你不爱我”时,她猛地松了下油门, 差一点被后车追尾。
到路口等红灯, 险些追尾的车辆停到旁边, 司机降下车窗朝这边骂了几句:“**, 你丫会不会开车…”
岑奕岩头也没转, 抬手竖了个中指, 对方见状骂得更凶了。他收回手, 无视周围的骂声,扭头看向许天殊,问:“你爱我吗?好像从没听过你说爱我。”
许天殊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一幕中缓过来,又见旁边司机情绪激动,心里愈加紧张,她把方向盘抓得紧紧的, 手心都出汗了。听到岑奕岩这话,觉得不定又是没事找事,罕见爆起了粗口:“爱爱爱, 我他妈爱惨了,你消停点行不行!”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岑奕岩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深深吸了口气,靠回座椅。看着窗外倒退的建筑和路灯,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再次开口:“如果我一事无成,你还会爱我吗?”
许天殊这才察觉到他身上的失落情绪。即便自顾不暇,她还是耐着性子,一改刚才的蛮横态度,问:“你最近怎么了,工作不顺心?”
“许天殊”。
他今晚第二次连名带姓喊她。
“嗯?”
“我对你有一点失望”。
失望就失望吧,许天殊心有余悸地开着车。过了片刻,她不放心看过去,见他胳膊肘懒散地撑在车窗,抵着头,半眯着眼,眉眼间锐气褪尽。
“你是不是…大姨夫来了?”
岑奕岩斜看她一眼,沉默。
到了橡湾,他突然支起身子,探头往路边看了两眼,见熊邺的车子不在了,才开口问:“熊邺是什么情况?”
“怎么又问他?噢,你去家里找我了。”
岑奕岩没回话,目光如炬,审度着她脸上的表情。
“他和小白相处得挺好,单身男女交往,无非就是感情上的事。这下能放宽心了吧,我对他没意思,他对我也没意思,本来就是被强行凑到一块拉郎配的”,她说得漫不经心,眼睛扫向后视镜,小心将车开进停车位。
“那个男的呢?”
“谁?”
梁开勉?许天殊倒吸口气,语气不如刚才坦然:“武艺萌发小……和他相过一次亲来着……”
岑奕岩的脸一寸寸冷下去,唇线绷得极紧。
见他不说话,许天殊硬起头皮解释:“被阿然喊去的,只喝了个咖啡,联系方式都没留……我发现你现在挺婆婆妈妈的,是不是觉得我太优秀了,心里缺少安全感。别太自卑了,外面那些草草木木的,我都看不上,心里只有你。”
她越说越嗨了,满嘴跑起火车来。
岑奕岩看着她叭叭说个不停的小嘴,喉结滚了滚。待车子落稳,还未完全熄火,他快速解开安全带,倾身靠近。
许天殊抬头,视线对上他放大的面庞,唇瓣瞬即被覆上一层温热。
他面部线条凌厉分明,下颌轮廓略显冷硬。不过鼻梁与眼睛连接的阴影处,藏着一颗小小的痣。
眉眼间的细节被无限放大,许天殊看着那枚小痣,连同旁边的睫毛,单眼皮下浅浅的褶痕……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像在冰冷的石壁上,忽然摸到了一点温度。
狭小的车厢里,他粗重的呼吸取代一切,成为耳边唯一真实的存在。她仓促应对着他的入侵,心跳被牵得忽上忽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
地库光线昏暗,大片阴影落在前方的水泥墙面,像黑色幕布笼罩四周。
远处,偶尔有轮胎碾压地面而过,伴随砰的几声车门关合的响动,身体骤然一绷,许天殊试图抓着男人的手臂获得安全感,可此时此刻,最大的不安便来自于他。
座椅被放到最低,空间依旧紧凑。她觉得自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身体被最大限度的压缩折叠,背脊贴着座椅,浸出一层薄薄的汗水,湿滑、黏腻……难受极了。
小腿悬在半空太久,累到控制不住地发颤,似乎快要抽筋,她实在撑不住,低声催他:“快点”。
他面容平静,嘴里说着“好”,动作却冷静又坚定……大概多了几次经验,已经能精准把握她的心理,知道究竟是爽还是真的难受,半哄半骗地让她再坚持一会。
这次时间明显更长。许天殊忽然意识到,“越吵越大”的说法不是在开玩笑。
她踢腿表达抗议。
他动作更凶了,低声道:“你叫老公我会快一点”。
她生硬地喊了两声,嗓音发颤。忽然想到什么,小腹骤然收紧,指甲在他手臂划出两道红痕:“不能…在里面”。
他取了出来,压在她的腰腹处。随即闷哼一声,伴随一阵温热的触感,四处皆是他的味道。
“岑奕岩!x你大爷的”,许天殊修养再好也忍不住不骂人。
她偏过头,眉头紧皱着闭眼,仿佛这样能降低对气味的感知,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赶紧给我擦干净”。
他缓了缓,抽了几张纸扔过去:“自己擦”。
……
许天殊给刘宇闻发消息,问最近发生了什么。刘宇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于是她也单纯的以为,岑奕岩是因为升职的事不开心。
有句话说得好,幸福不属于穷人也不属于富人,属于知足的人。这事归根结底是他自己想不开,能怎么开导?她又不擅长安慰男人,反正在车里已经让了他一回,于是继续装傻充愣,不提也罢。
回来第一件事,冲进卫生间洗澡。
取卸妆水时,看到浴室置物架上多了几样男士用品,她盯了两秒,嘴角忍不住勾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看到岑奕岩受挫,她竟有点幸灾乐祸。似乎从他的失落里,尝到了几分“同甘共苦”的默契。
这种心理不太健康。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他聊一聊。洗完澡,把头发吹到半干,见岑奕岩在刷手机。她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把半湿的头发靠在他胸口,故意蹭了蹭。
岑奕岩挺直胸膛,将她的脑袋推开,嫌弃地说:“别过来”。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眨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故作无知地问:“怎么就对我失望了?我还对你失望呢,这次表现差强人意。”
岑奕岩拿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牵了下嘴角:“是么,再来一次”。
他说着就要凑上来,许天殊将人推了回去,开始翻旧账:“早上不是你嫌我烦,说要安静待会吗?”
他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问:“你今天去哪了?”
许天殊把白天一个人逛商场、看电影的事讲给他听,别说岑奕岩觉得内疚了,她自己都替自己憋屈。今天可是她的生日,情绪不受控制地波动,她眼睛红了一点,反客为主地数落起来:“工作不开心可以和我倾诉。老这样什么都不说,瞎几把乱吃醋,我真怀疑你又抽风了。恨不得上安定医院给你挂个号……”
岑奕岩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忽然覆过去,堵住了她的唇。
许天殊心口一颤,所有埋怨都停在唇齿之间,她哼唧了两声,感受到腰间的力量越来越紧……
*
一眨眼几个工作日过去,元旦小长假平平无奇的来了。
这天,临近下班还有半个小时,许天殊摸鱼给岑奕岩发消息,打趣地说:“能去不成冰岛,找了部冰岛的记录片。今天几点下班,晚上跨年的节目我已经安排好了。”
她把纪录片截图发过去。
“今儿看不成,你准备一下,晚上和我回趟栾城。”
“出什么事了,这么突然?”
“没什么事,回家过节。”
“你不早点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提前说了你又得提前紧张,就当临时起意出门自驾游了。你先吃点东西,等会去停车场等我,咱们直接出发。”
他说得好像没毛病,可许天殊思来想去觉得不妥,头一次上门不能空手……她抓紧上外卖软件找同城服务,挑来选去,却不知道该买点什么。
“你家里有哪些成员?”
岑奕岩一听,立刻会意:“打开后备箱看看,我替你准备了。”
许天殊松了口气:“不早说”。
“怪我,忘了”。
万万没想到,2021年的最后几个小时,竟是在高速上度过的。
过去十年,无数次往返于家乡与北京之间,这片土地始终是窗外匆匆而过的掠影。如今,当地名指示牌一点点清晰,许天殊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踏入他曾生活过的地方。
心口随之收紧,有种命运尘埃落定的不真实感。
中途,岑奕岩接了个电话,是耿奕晴打来的,语气有几分不满:“哥,你回家也不带上我…”
岑奕岩一顿,把手机放到靠窗那侧的耳边:“你不是快要期末了,回家做什么”。
“看嫂子,妈说你要带媳妇儿回去,这么热闹的事,哪能少了我。”
“别什么热闹都凑,净给人添乱。我开车,挂了”。
“等会等会,你们哪天回北京,我想见见嫂子!”
“再说吧”。
许天殊挑着眉问:“亲爱的,谁呀,怎么还怕我听见?”
第49章 第 49 章 你的事可真多
有友人评价, 说岑奕岩很幸运,理由是他做什么都很顺,似乎没走过弯路。
他不认同这个观点, 强调是自己把弯路走直了。
先不论工作上的努力,光说感情这一块——被初恋女友甩掉还念念不忘、冒着被泼冷水的风险去对方老家要名分, 这能叫没走弯路?
当然, 有点运气的成分在。
比如重逢这事发生在他人生最舒展的阶段——工作没那么忙,心态趋于平和不急功近利, 有充足时间和精力和她周旋,更重要的, 事业小有成绩带来了物质上的底气。
于是从老家回来,再度投身工作时, 他早已调整好心态。与此同时, 也顺带改变了求婚计划。
某个工作日, 闹钟响前几分钟, 岑奕岩自然醒了。
屋里暖气充足, 空气里带了点干燥的气息, 他不急着起床, 摸到手机关了闹钟提醒。
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卧室,他微眯着眼,匆匆扫过推送的新闻,又顺手点开股票软件,看到几年前定投的几支基金和龙头股走势稳定,“坐享其成”的快感短暂刺激了大脑, 将身体从休眠模式调整至清醒状态。
洗漱时,大脑自动过了一遍今日议程——上午的例会、团队新人指导、跨端协作的接口联调、功能对齐会,还有临近年底的工作汇报。
待办事项太多, 多到优先级都排不过来,心里反而不慌,有种破罐破摔的从容。
他不紧不慢地修理面容、吹头发,把自己打扮至最佳状态。
回卧室拉开窗帘。
冬日暖阳当空,湛蓝蓝的天上一片云也没有,似乎也不刮风。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上班的间隙偷懒,约几个同事到楼下广场,晒太阳抽烟。不过他最近有戒烟的打算,除非压力实在大到无处排解,否则尽量不抽。
许天殊习惯比岑奕岩晚起半个小时,自从通勤有专车接送,她对被窝的依恋程度越来越高。有时宁愿缩减化妆的时间,也要在床上多赖一会儿。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突来的亮光把她刺了一下。她下意识皱眉,抱着被子盖住脸。
迷糊间,被子被人掀开,一双干燥的手掌抚在脸上,摸了摸额头,又捏了捏鼻子,最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宝贝儿,醒了吗,我有话要说”。
朦胧中,她看见岑奕岩穿戴整齐地站在床边,神采奕奕地望着自己。
“今天穿得好正式,要开会?”
他摇头,轻拍了两下她的脸,说:“嫁给我吧”。
“什么?”许天殊带着困意,闻言清醒了几分。
他单膝跪在床边,拿出那个藏了很久的小蓝盒,坚定地开口:“嫁给我”。
Tiffany的六爪钻戒,切割面被晨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她眼睛一亮,下意识捂住嘴,被这突如其来的求婚打得措手不及。
“什么时候买的?”她的全部目光都被钻戒夺走,顾不上思考太多。
岑奕岩没有回答,静静看着她惊喜的表情,又问:“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咱们结婚吧”。
头一次见他这般正式,许天殊“噗”地笑出声来,用笑声掩盖眼里的酸涩与湿意。她展开手指伸向他,声音无比轻快:“嗯”。
几天后,留学时最好的朋友霍嘉蔚回国了,许天殊去机场接她。
说起这场求婚,她吐槽不够浪漫:“没有鲜花烛光、没有音乐美景,连掏心窝的告白都没说——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我甚至没睡醒,无名指上就多了一枚戒指。总觉得有点被糊弄了。”
霍嘉蔚却感动到掉泪:“温馨又浪漫,好像《时空恋旅人》里的场景。以后每个工作日醒来,脑海里的回忆都是被戴上钻戒的欣喜,这简直是我梦想中的求婚场景。”
“是么”,许天殊内心怦然一动,忽然理解了岑奕岩的做法。她知道嘉蔚刚闪婚,好奇问到:“你那位怎么求的婚?”
霍嘉蔚一副别提了的表情,无奈道:“我一直没抽中工签,所以你懂的…”
许天殊惊讶得张大了嘴,良久才缓过来:“商婚?对方靠谱吗,别回头被坑了。”
“应该吧,我们有签协议,而且对方是管雨婕的表哥,不至于坑我。”
“那还好”,许天殊若有所思,猜测她着急结婚或许有赌气的成分在。
霍嘉蔚从包里拿出手表,移开话题:“过关的时候紧张死我了,生怕被查。给你队友买的吧?”
许天殊不承认:“给我爸买的”。
霍嘉蔚才不信,笑着骂:“去你的,还想蒙我。你爸戴得惯这么贵的表?分明是拿来讨好男人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给男人花钱倒霉一辈子,你可悠着点吧。”
“少咒我。说得好像你没花过一样……”
见霍嘉蔚瞪了过来,她点到为止,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火锅,只荤不素,我要大吃特吃。对了,把你那位也喊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稀有物种。”
“行,我给他打个电话。先说好,千万别搬弄是非。”
“放心,要说也是往好了说。”
霍嘉蔚本想替许天殊塑造深情前女友的形象,可惜电话打过去,岑奕岩说来不了,计划无奈落空。
许天殊纳闷,最近没见他有多忙,偏偏今天加班了。
*
上午,岑奕岩去总部开会,留意到一楼大厅有位穿深蓝色厚棉衣、头戴灰色针织帽的中年男子,正四神无主地举着手机,找前台确认什么。起初他以为是快递派送之类的服务人员,直到开完会下楼,发现那位中年男子还没走。
他安静坐在接待区一角,视线落在每一位路过的员工身上。大家步履匆匆,几乎没人搭理他。
岑奕岩经过时,匆匆和他对视了一眼。
中年男子像是逮到机会,快速起身找他搭话,同时将手机递过去,追问:“麻烦问下,你认识照片上的女孩吗,她也在你们单位工作,你们是不是同事?”
岑奕岩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停下脚步,看向手机屏幕。照片中是一位穿着学士服、笑容洋溢的女孩,他愣了一瞬,抬眼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又举着手机仔细对照了一遍。
将手机还回去,他眼神一凛,问:“你找她做什么?”
中年男子有些警惕,声音压低:“我…是她家里人,找她有点私事。”
岑奕岩盯着他,有点审问的意味:“既然是家里人,你联系不上她?”
那男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有她手机号,但是怕打扰她……你认识的话,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
他边说边手忙脚乱地翻开通讯录,极力想证明自己真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岑奕岩看到号码,沉思了半晌,提议:“这里不方便,跟我出去说”。
陈茂德开口前,岑奕岩已猜到了几分。然而听到对方亲口承认自己是许天殊的生父时,他还是忍不住喉咙一哽…以往解释不通的困惑,这一刻忽然变得明了。
他强自镇定,嘴角勉强一抿:“所以你现在找她做什么?”
陈茂德激动地问:“你是她的同事还是领导?我找她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不要去找她”,岑奕岩打断,语气坚决。稍顿,缓声补了一句:“我是她未婚夫,有什么事和我说就是了。”
陈茂德愣住,目光在岑奕岩脸上停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重新将他打量了一番,问:“她过得还不错吧?”
“很好。但愿你这次出现不是想给她添麻烦”,岑奕岩盯着他,面无表情。
陈茂德目光游移不定,指尖放在膝盖上轻轻摩挲,半晌,叹了口气:“她生母在北京住院,想见她一面。”
……
许天殊和霍嘉蔚许久未见,两人边吃边聊,一顿火锅吃了五个小时才结束。
她到家时,岑奕岩正在打电话,她耳尖地捕捉到“律师”等字眼,好奇凑过去偷听,被岑奕岩起身避开。
他匆忙结束了通话,先发制人道:“你还知道回来?”
“我朋友为了见我一面,特地在北京转机停留,多陪她一会怎么了。而且你今天为什么突然加班,还想带你见见她”,许天殊沉浸在和老友叙旧的兴奋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岑奕岩神色不对。
他看着她,不忙着回答,莫名来了句:“你的事可真多”。
“你的事也不少”,她随口反驳,接着从包里取出手表,递过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打开。
岑奕岩一眼认出某奢品logo,没有被礼物的分量震住,倒是被她那抹期待又紧张的小眼神击中。
他爽快地接过来,唇角微微一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生之年还能戴上媳妇买的劳力士。”
许天殊抱着手臂,看他试戴:“礼尚往来而已,不让你吃亏”。
他闻言一顿,想起带她回家,是收了不少红包来着,后面发现数额太大,她还一度想要还回去。
好一个礼尚往来,合着就没拿他当自己人,岑奕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抬头:“是这意思?那我不要了”,说着就要把手表取下来。
“别呀,是我妈专门交代我买的”,许天殊急了,将他的手按住:“家里的习俗是结婚要给女婿买金子,他们觉得太俗,就给我转了笔钱,让看着置办点东西。丈母娘买的,你不能不要吧?”
岑奕岩重新将表戴上,半真半假地抱怨:“就知道你不会对我这么好”。
他抬起手腕向许天殊展示她送的礼物。腕间银光将人衬托得气场强大,举手投足间多了份锋芒与稳重。
许天殊欣赏着男友俊朗的外形,眼底浮起一丝得意:“是我挑的,眼光不错吧”。
不等他开口,她急不可耐地上前将人搂住,把脑袋贴在他胸口靠近心跳的位置,声音低低地说:“霍嘉蔚说,认识我这么久,第一次见我状态这么好。我想可能是因为最近太幸福了,只要一想到有你陪着我,心里就被填得满满的,做什么都很开心。”
岑奕岩一愣,喉结滚动了下,将原本想要问的话咽了回去,他打趣道:“还聊了什么,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
许天殊否认,抬眼一瞪:“什么叫又,我哪说过你坏话”。
“那就当你没说吧”。
这天睡前,岑奕岩到底是按耐不住,问道:“下周去领证,在这之前,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许天殊沉默了几秒,开口:“其实…你做饭挺难吃的。为了维护你的自尊心,我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吃的。”
“我特么还以为你饭量小”,岑奕岩冷哼,气急败坏地往她腰间一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ND】
第50章 第 50 章 少管我
次日, 闹钟响了,岑奕岩迟迟没起。
许天殊有些惊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生病了?”
“别咒我”, 岑奕岩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以后咱俩换一下,你早起给我做早餐, 我多睡半个小时。”
许天殊不乐意了:“为什么?”
“我做饭难吃。”
“哎呦, 真记仇”,许天殊走到床尾拽他的脚, 想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可惜他身形高大,沉甸甸地压在床上, 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她拉了两下,被他那股赖床的劲儿气笑, 提醒道:“快点起, 今天约了九点交签证材料, 别给耽误了”。
“我心里有数, 忙你自己的”, 岑奕岩闷声回话。
一大早哪来的情绪……许天殊莫名其妙, 觉得他自昨晚开始有点奇怪, 时不时蹦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像在生气,又不像真的生气,她耐着性子喊他:“岑奕岩,你怎么了?”
“少管我”,他有意对着干。
气得许天殊伸手去扯被子, 无奈力气太小,反被他拽了过去,整个人重心一偏, 扑倒在床上。
“别闹了”,她抬手锤他。前两下使了点劲儿,重重砸下去,听得见指节落在肩膀上的撞击声。到第三下,见他闷声受着,她忽然有些心疼,拳头悬在半空,顿了顿,轻轻落下。
岑奕岩盯着她,眼神幽深:“你还知道心疼呢……”
许天殊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
他突然沉默了,起床往外走。
许天殊快步追上去,不料他忽然停下,像是算准了时机,任由她一下子撞了上来。柔软的胸口结结实实撞在他冷硬的背脊,生疼的力度让她下意识叫出声。
她抬头,气急败坏地问:“你有病吧,又没事找事…”
岑奕岩盯着她,半晌才开口:“咱俩都快领证了,有些事还不打算让我知道?”
她胸口一震,眼里闪过一阵惊慌:“你指的是什么?”
“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她愣住,想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灼热的目光,问:“你怎么知道?”
他眼神一暗,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即将人整个揽进怀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低的,裹着心疼与无奈,比刚才的责备更让人心酸。许天殊眼眶一热:“说出来只会添堵。我想让咱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高兴的,不愿被这种事搅乱心情。”
“我早晚会知道”,他将人搂得更紧。
许天殊缓了缓情绪,推开他,问:“你怎么知道”。
岑奕岩语塞,正思考怎么解释,听见她质问“是不是偷看我手机了”,立刻否认:“没有”。
许天殊肯定:“就是看了”。
“不是故意的,下回不看了,行吗?”
“不行,有一次就有无数次,我要改密码。”
岑奕岩掷地有声地附和:“改”。
……
去签证中心交完材料,岑奕岩把许天殊放到公司楼下。他说要去找停车位,其实转道去了银行,接着又去了趟北医三院。
住院部楼下,岑奕岩将果篮交给陈茂德,说:“她不愿意见你们,我也不上去了,买了点新鲜水果,麻烦您带上去。”
陈茂德面色失落,犹豫着还想说点什么。
“我咨询过律师,她对你们不承担任何义务,不用拿所谓的血缘做幌子,也别试图玩道德绑架那一套”,岑奕岩语气平和,将东西放到他脚边:“我的电话您知道。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能帮的我会尽力。”
他说完就走了,不给对方回应的机会。
陈茂德拎起果篮要追上去,无意瞥见里面的信封,他迟疑着取了出来。掂在手里,厚厚的一沓……他愣住,站在原地看岑奕岩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不见,还盯着那个方向,愣了很久的神。
十多个工作日后,许天殊收到签证中心返还的护照。她兴奋地拆开包裹,检查签证页时,发现岑奕岩居然有美签。
“什么时候办的?”
“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
“2017年12月?”
许天殊愣住,默默收好了护照。比起旅程即将成行的兴奋,心里更多的是后知后觉的酸楚。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岑奕岩动了动唇,轻描淡写地问:“订机票了吗?”
“不是你订吗?”
他翻开电脑:“攻略是我做的,酒店是我找的,车也是我租的,让你定个机票还墨迹这么久…”
“好了,让我来替老公分担一点”,她抢过电脑,点进航司官网,问:“哪天出发来着?”
岑奕岩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给你发的文档,到底有没有点开?”
“噢,记起来了”,许天殊滚动鼠标筛选日期,埋怨道:“为什么春节去,我还想回家过年呢。”
“请假损失的钱能再给你买两条Tiffany。”
“好吧,听老公的”。
岑奕岩歪着脑袋,看她:“倒也不必如此腻歪”。
订好机票,许天殊回了趟出租屋取行李。推开门,见白栎端正坐在桌前,背脊挺得笔直,面前摊着一叠厚厚的面试题库,嘴里念念有词。
门轴响动,打断了白栎的思绪,她惊慌抬头,看到是许天殊,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小偷。”
“你最近好用功,又要考试吗?”
“我过笔试了!在准备复试”,白栎关了录音笔,和许天殊分享喜悦。
她报的是朝阳税务局的行政执法员,竞争一向激烈,好在这次发挥不错,排名第二,稳进面试。除了对进体制内有执念,激励白栎没日没夜辛苦学习的原因还有一个——熊邺说如果顺利上岸,会送她一份称心的礼物。
不容易啊,许天殊真心替她高兴,加油打气之余,委婉提醒:“先别管熊怎么说,你好好准备成功上岸,到时候入职新单位,没准就看不上他了。”
“说得也是,那我春节也不回家了,留在北京好好复习”,白栎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有点不好意思。她见许天殊进卧室收拾行李,想到什么,问:“天殊,你是不是要退租了?”
“我还没想好,最近事情有点多,一时半会没空整理”,许天殊说完,意识到白栎或许担心自己搬走后没人分摊房租。为了让她安心,她补充道:“我暂时还不急,等你上岸了,到时候换房子,咱们再一起搬?”
“好啊,那我就放心了”,白栎心里很是感激,道:“我一定要过!到时候请你和学长吃饭。”
“好,一定要吃上你这顿饭”。
……
四月某天,音频组开选题会,廖人通拿到提纲一看:聊聊旅行中遭遇过最离谱的事……
“好你个许天殊,天天夹带私货,不就是去了趟冰岛吗,回来逢人就说自己差点把命丢在那了,真够夸张的,至于这么炫耀?”
许天殊抱着手臂,斜睨他一眼:“我的锅,忘了你连北京都没怎么出过。”
廖人通被气乐了,正要抬杠,被汪诗槐补了一刀:“天殊姐也没炫耀…朋友圈都没发。”
“朋友圈是没发”,他哼笑一声,掰着手指头说:“你关注其他账号了吗,微博18张图加小作文感言,播客去之前录一期,回来又录了一期,说什么‘回国一个月了,我的心还奔驰在一号公路上 ’,马蜂窝游记写了有一万字吧,还有b站,剪了个超长vlog……几次点开都卡顿。”
“妈呀,你可真关注我”,许天殊后背一凉,觉得这人蛮可怕的。
廖人通哪好意思说女友心动了,正逼着他研究许天殊的行程做参考来着。他搬出岑奕岩搪塞:“你老公给我分享的”。
龚韧震惊,嘴快问道:“姐,你结婚了?”
“昂,刚领了个证,还没办婚礼”,许天殊随手点开自己的朋友圈,发现还真没发,可能当时光顾着享受美景,忘了这茬。必须得补一条,晚上回去她就挑了几张图,分享到朋友圈。
其中有张她和岑奕岩在雷克雅未克彩虹街的合影。
虞元垚刷到,惊掉了下巴,再看韩竺雯等人的评论——“可算舍得公开了”、“欧呦,坐上谁的副驾了?”大伙一水儿的心照不宣,所以她们早知道了?亏自己之前还傻乎乎当电灯泡……现在想想有点尴尬。
熊邺没有点赞,留了条评论:“照片拍得不错”。
晚点,岑奕岩看到许天殊的朋友圈,发现自己出镜了还挺高兴。往下一拉,看到熊邺的评论,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在阴阳怪气。他替许天殊回了两个字:“谢谢”。
许天殊不解,问:“你整天和他较什么劲?”
岑奕岩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对熊邺的敌意,除了曾经是情敌的因素外,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嫉妒,他讽刺道:“一个男人怎么能悠闲到同时养三只猫……都像他这么玩儿,谁为社会发展做贡献?”
许天殊捧腹:“无视就好了,何必自己气自己”。
“你现在倒是看得开了”。
“不然呢。心胸豁达一点,咱们也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了,别为这种小事消耗情绪”,她边说边踮脚,揉乱他的头发,像安抚小猫小狗一样。
岑奕岩把人推着往卧室走,想起那晚有惊无险的追极光之旅。
落地冰岛第三晚,他们住进了南部的维克小镇,晚上十点,从民宿开车出来打算碰碰运气追极光。
一号公路往冰川的方向,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四周的荒野漆黑一片且安静,耳边只有车轮和地面黑色冻土摩擦的声音。世界尽头的末日感扑面而来,音响里播放的是节奏舒缓的《In my life》,和他们当时的激动心情有些违和。
然而更违和的是当时的天气,原本空旷的天空逐渐聚集了厚厚的云层。
眼看追不到极光,许天殊漫不经心地安慰:“那玩意儿有辐射,少看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下一秒,手机开始弹窗暴雪预警。
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紧接着狂风裹挟着雪花袭来,冰雹毫无预兆地砸在车顶,密集的撞击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不是看不看极光的事了,咱们能不能回去还不好说”,岑奕岩果断调转车头,期间两手不敢离开方向盘。
狂风抽刮着挡风玻璃,雨刷拼命扫动也赶不上雪雾扑来的速度。十分钟前还能看到道路两侧影影绰绰的荒野轮廓,此刻风雪铺天盖地,前方雾蒙蒙一片,能见度不及两米。
他不得不把车速降到最低。
荒无人烟的公路,左侧是冰川冻土,右侧则是峭壁陡坡。没有路灯,也没有任何隔开对向来车的标识,只能靠车灯和离线地图来识别方向。
此刻如果打开车门,恐怕人会被直接吹进大西洋。
许天殊一身冷汗,急忙关掉音乐,整个人紧绷着坐直。她把导航图片放到最大,看着实时导航给岑奕岩提示道路方向。
路面冰冷湿滑,没加防滑链的车子在冰面频频打滑,伴随着风雪的侵袭,像无边大洋里随时会被掀翻的小船。
他们一路心惊胆战地开回民宿。
回来看到新闻,整个冰岛正遭遇狂风,各地大面积封路。
许天殊仰头倒在床上,盯着屋顶的那片天窗发呆。她心有余悸地想,万一刚才没看清路,车子打滑冲到沟里、山崖下,恐怕明天的国际新闻板块,会多出一条两名中国游客在冰岛遭遇意外的新闻。
天窗玻璃上凝着厚厚的冰霜,白茫茫一片,挡住了视线。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噼啪炸开,火星窸窣作响,隔绝了木屋外的风雪呼啸声。
岑奕岩在清理外套上的水珠,她的防风外套被挂在壁炉旁,橘色的火光映照下,水汽蒸腾。她翻了个身,把下巴搁在手臂,静静看着这一幕。
“老公”,她忽然开口。
岑奕岩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我饿了。”
他随口问道: “给你热牛奶?”
她摇头,回:“不想喝”。
“三明治?”
她继续摇头。
他耐心耗尽:“还有卷饼、水果、巧克力…饿了自己拿。”
“不想吃这些”。
他抬头看过去,饶有兴致地问:“我看你是想吃热狗了”。
她白了他一眼:“泡面!给我煮泡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