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男主后他破防了》 第1章 第 1 章 黑黢黢的密道中,唯有点燃的火把为环境提供光亮,闪烁的火光下是一张张神情哀切的面孔,眼神寂静无澜。 最角落的地方斜倚着一位柔若无骨的女子,她抬手轻撑着额角,乌发如缎,眉眼姝色过甚,目若秋水含情,贝齿轻咬丹唇,一副失意伤情之态。 但仔细看,就会发觉她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直白一点说的话,她在挂机。 好想吃好吃的。 柳琰白叹了口气,沮丧地摸摸肚子。早知道开打前那一桌豪华的宴席她就该顺点东西走的,虽然很招笑但是能顶饱啊!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忽然有人颤抖着声音开口:“我们,我们真能获救吗?若是璟芝师兄他敌不过那大妖,我们是不是只能葬身此处?” “闭嘴!”一道高声呵斥,把发呆的柳琰白都惊得回了魂,扭头朝出声的人看去,那人正是宗门内以跋扈脾气闻名的颜朱。 颜朱恶狠狠地道:“如果不是璟芝师兄蒙蔽那妖孽感知,你我连躲进这密道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师兄,把你那些丧气话全给我咽进肚子!” 那人被吓得瑟缩了一下。 “颜朱。”翁蔷衣唤了一声,她眉头轻蹙,一袭白衣飘然若仙,“如此境遇,霞薇担惊受怕也是正常,不必过于苛责。” 颜朱撇了撇嘴,郁闷地应道:“是,蔷衣师姐。” “怪我,是晏某愚昧未能察觉家父已被妖孽夺舍,还将诸位邀到山庄做客,卷入这场风波。”怀芳山庄的少庄主晏良黯然摇头。 翁蔷衣出声宽慰:“少庄主不必自责,客人若是贸然离开必然会打草惊蛇,我们是自愿留下对抗妖孽的。” “怪只怪那妖孽狡诈,布下穷灵阵吸食灵力叫我们变得与凡人无异。幸好师兄不受这穷灵阵影响,不然我们便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思及此处,翁蔷衣攥了攥手心,既不甘心在此处苟且偷生,又对外边只身对阵千年大妖的容璟芝忧心忡忡。 见翁蔷衣黯然神伤的模样,颜朱忍不住挽住她的手,柔声劝慰道:“师姐不必忧心,璟芝师兄必然会得胜归来。” 翁蔷衣神色沉沉地点头。 话虽这么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纵使容璟芝惊才绝艳天赋异禀,对上这千年妖孽,他的胜率也极小极小。那妖孽妖力极盛,恐怕连玄渺宗峰主之一来了也无全然的把握降伏。 到时候容璟芝一死,这密道为储物用也无出口,他们的下场不是困死在此处,就是被大妖发现,斩草除根。 安慰完翁蔷衣,颜朱的眼神掠过角落,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某人口口声声说倾心璟芝师兄,大难当前便只顾自己安危,胆小如鼠地躲在角落,半句关心都没有,真是自私虚伪得很!” 颜朱虽没有指名道姓,但玄渺宗的弟子都清楚她在说谁。在玄渺宗,柳琰白恋慕容璟芝的事可谓是人尽皆知。 一下子变得万众瞩目,柳琰白突然站了起来,既然对她有所期待,那她可不能让人失望! 她先是捂住胸口娇弱地咳了几声,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神情拨云见雾般恍然大悟,双眼感激地望住颜朱,真挚地附和道:“颜朱你说的太对了!” 颜朱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琰白语气激动:“我怎么能见师兄身陷囹吾而不顾?宁可负天下人也不可负师兄!我这就打开密门出去跟那妖怪拼了!大不了给师兄殉情!” 见柳琰白真迈开步子朝密门的方向快步走去,颜朱一愣,气急攻心地拦住她,“不许去!你此时出去,打开密门害我们被发现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呀。”柳琰白一下子红了眼眶,神情凄楚,泫然欲泣:“我实在太担心师兄了,每时每刻都不想与师兄分开,现在已经到了极限,我必须要见到他……” 她悲伤地抬起眼,唇色不点而朱,吐出一句叫人振聋发聩的句子:“你们只是有生命安危而已,我可是一直见不到我的师兄啊!” 颜朱被柳琰白呛得横眉竖目,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你别以为你是宗主的徒弟我就不敢对你动手,分明是连入宗考核都过不了的水货,只会死皮赖脸地跟在璟芝师兄身后!现在可不是在宗门,无人能护你,我就是扇你巴掌也使得!” 柳琰白还没说话,忽然有人拍了拍颜朱的肩膀,颜朱疑惑地转过头。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无人能护她?我不是人?”商云衿身着黑衣,腰间剑鞘上勾勒妖艳的曼珠沙华,一张冷煞芙蓉面,眉眼间寒气逼人。 她收回手,冷声道:“少在这儿吵吵嚷嚷。这密道虽深埋于地底,但仍在怀芳山庄下方,要是喧哗引来妖孽注意,这里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 颜朱捂住脸颊,眼神怨愤又不敢再出声言语,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一尊煞神。 商云衿身手极佳,即使没了灵力也是玄渺宗弟子中的佼佼者,先前她不愿在密道中空等,便自发去接近地面的地方探听动静,一回来就听见有人对柳琰白出言不逊。 “云衿,你回来啦!”柳琰白眼睛一亮,声音也不夹了,像归巢的乳燕一般向商云衿扑去。 “回来得正好,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欺负你。”商云衿接住柳琰白,余光瞥了颜朱一眼,意有所指道。 “云衿师妹,外面情况如何?”翁蔷衣见场面冷却,出声问道。 商云衿扭头看她,答了一个字:“静。” “静?怎么会?莫不是……”翁蔷衣脸色变得难看。 “不会。”商云衿直接否决了翁蔷衣的想法,“妖孽性狂,若是得胜必定喧嚣不止大闹山庄,不可能如此安静。” 一旁的晏良闻言喜出望外:“莫非容公子当真天资卓绝,竟连千年大妖都不是他对手?” 商云衿哼了一声,“你真是会发梦,容璟芝若是赢了,我们岂会还困在此处?” 翁蔷衣眉头紧锁,“那云衿师妹以为?” “两者相持。”商云衿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容璟芝这家伙确实厉害,能和几千年的妖怪打得不分上下。” “外头极静,便是两人互相牵制住了,若是容璟芝坚持得久,能等到宗门援助前来,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晏良沉吟片刻,“既然他们互相牵制,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出去助容公子一把?” “少庄主这话好笑,你我无灵力护体,区区**凡胎,怕是一靠近阵法中央便会被攫取生气而亡。” 翁蔷衣愁色难解,叹息道:“那便只有等了。” 沉默的阴云重新笼罩密道,不见天日的环境钝化了人对时间的感知,饥饿、寒冷,交叠的折磨如同蚂蚁啃咬,一点点蚕食众人的心防。 身为修真者,他们离这种感受已经很遥远,或者说很陌生,因此更加难以忍受。 终于,就连颜朱也忍不住红了眼角,靠在壁上泄气道:“怀芳山庄离宗门那么远,我们放出的灵鸽几时能到?情况如此危急,这一来一回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更别说灵鸽能不能安然抵达宗门求得援助……” 颜朱说得小声,本也只是抱怨。没想到竟有人颤颤巍巍地答:“灵鸽不能,还有一法想必是能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绝境之下哪怕有一点希望都会被视作救命稻草。 大家朝说话的人看去,此人正是一开始被颜朱教训的霞薇。 霞薇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眼神躲闪地讷讷道:“宗主乃正道第一人,实力深不可测。琰白师妹乃宗主爱徒,又无父无母,命牌是直接贡在主峰,若是……” 她言尽于此,不是不想说,而是被一脚狠狠踢到了墙上,她痛得像虾一样蜷起身子,旁边的商云衿拂了拂腿边的衣摆,眼神阴寒,声音凉薄:“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看呢?” 霞薇的未尽之语,众人心如明镜。 命牌破碎则代表身殒。宗主对柳琰白的爱护众所周知,若是柳琰白的命牌破碎,必然惊动宗主前来,到时候困于此处玄渺宗的弟子和怀芳山庄的人便能脱困。 只是现下柳琰白藏身密道安然无恙,命牌不可能无故碎裂,但如果柳琰白舍生取义,以自己的性命换取众人生机…… 有人忍不住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柳琰白,但又不敢将这道貌岸然的话说出口。不是怕影响自身形象,而是怕背上逼死柳琰白的名头,承受玄渺宗宗主柳惊梦的雷霆之怒。 密道里的氛围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忽然有人冷笑了一声。 “你们在想什么呢?逼死柳琰白,宗主绝不会放过在场的任何人。想找死的话可不要连累我!”颜朱语气刻薄,字里行间全是嘲讽。普通弟子不知道,她可是亲眼见识过宗主对柳琰白的爱护的。 矜傲如莲的翁蔷衣也微微颔首,“玄渺宗弟子绝不会以牺牲同伴性命为前提换取生机。” 商云衿伸手将柳琰白护在身后挡去某些人的窥探,闻言挑了挑眉,“看来你们也还会说几句人话。” 就在这时,她的手臂忽然被人拍了拍,示意她松手,商云衿眉头一皱,抓着柳琰白的手反倒又攥紧了些。 柳琰白无奈于商云衿的敏感,从好友身后款款走出,表情柔和沉静,即使方才被人置于道德漩涡也没露出怯色。 她镇定地开口:“有一点我以为对,如今情况危急,再这样无尽地等下去恐怕不是好法子。” 翁蔷衣当然不会认为柳琰白此时挺身而出是想要自尽引动命牌,不由问道:“你想做什么?” 柳琰白忽地弯眉一笑,水眸盈盈如漾微光,容色姝丽更胜春华,连自恃美貌的翁蔷衣都有些晃神。 她字字泠然落玉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主动出击。” “你?”翁蔷衣的神情不自觉流露出傲慢,一个字饱含轻蔑和疑问。 被质疑的柳琰白并不生气,“我知道我修为低微,修真之人皆崇尚强者,你们看不起我也是正常。” 她话头忽然一转:“可我好歹也是掌门亲传弟子。”柳琰白歪了歪头,眼神定定地看向翁蔷衣,“在失去灵力的情况下,翁蔷衣,你不会比我强上多少。” 翁蔷衣抿唇不语,脸色微寒。 柳琰白继续道:“妖孽和师兄僵持不下,我此时出去他们不会分心注意到我,我伺机而动,说不定能找到转机。再说了,如果我有个不测身亡了,不也正遂了某些人的愿?” 立刻就有人心思狭隘地揣测:“你不会是想趁机逃跑吧?” 柳琰白直直看向那人,高兴地拍了拍手掌,露出一个那真是太好了的表情,“哦?那我不如把这个逃跑的机会让给你吧?” 那人讪讪闭嘴。 盯着柳琰白的侧脸,翁蔷衣忽然道:“整个山庄都被妖力封锁,外面的情况难以探明,出去就是九死一生,你真的愿意以身犯险?” 柳琰白眼睫动了动,眼眸深深地望向这位传言中的情敌。 即使是在人才济济的玄渺宗,翁蔷衣也算出类拔萃的修炼奇才。她清冷出尘,白衣翩然,宛如皎洁的明月,是不少人心中的神女,但站在仙姿佚貌的容璟芝身边,便无人会将她比作月亮。 不过比起空有美貌一事无成,只会对容璟芝死缠烂打的花瓶柳琰白,所有人都认为翁蔷衣与容璟芝更加登对。 柳琰白垂眸,双手交叠按在胸口,声音沙哑地说:“因为我放心不下师兄啊。” “见不到师兄的时间越久我的心里就越煎熬,只有看到师兄好好的,我才能安下心来。”她捏紧了胸口的衣服,嘴角紧绷,难以呼吸的样子。 都说柳琰白对容璟芝一往情深,果然如此。众人感叹着,为柳琰白对容璟芝的深情动容,翁蔷衣亦是哑口无言。 “不行。” “绝对不行。”商云衿手抓得很紧,她眉梢轻扬,“我不同意。柳琰白,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 柳琰白叹气,知道这招对好友是行不通的。 她反抓住商云衿的手,袖子垂下遮住了她手上的动作,柳琰白将掌心贴在商云衿的手腕上,一股温暖的灵力徐徐涌入,商云衿眼神一变,立刻掩饰住自己惊讶的表情。 柳琰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灵力很多,几乎算是取之不竭,但由于修为限制,她能主动动用的部分很有限。大概是因为这个特殊的体质,穷灵阵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 她拉起商云衿的手,露出乖巧又真诚的表情,“你就相信我好吗?我不会有事的。” 商云衿眸光复杂,撒气地甩开柳琰白的手,眉头紧蹙地反问道:“你让我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容璟芝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她神情满是不解。 “不单是因为师兄。”柳琰白摇摇头,诚恳道:“云衿,倘若师兄真的死在妖孽手中,那我们也活不了的。” 商云衿不语,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柳琰白去面对危险。 “我陪你一起去。” 柳琰白一愣,眨了眨眼,心中有一股暖流淌过,眼睛忽然酸酸的,“外面很危险。” “所以啊,我更需要待在你身边。”商云衿捏住柳琰白的脸颊,恶狠狠地说。 “可是我也会担心你。” 商云衿眼神一颤,抬眼与柳琰白对视,对视的瞬间,柳琰白露出一个笑,柔软又笃定,让人无法拒绝。 “知道吗?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她说着,上前拥抱住好友,商云衿比她高一些,柳琰白踮着脚把脑袋搁在商云衿的颈窝。 “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我向你保证我的平安,以商云衿好朋友的身份起誓。” 第2章 第 2 章 机关悄然无声地运转,柳琰白从隐蔽的密道口走出后,密道立刻闭合。当时失去灵力的众人走投无路,只好随少庄主晏良先行进入此处密道躲藏。 甫一接触到外面的空气,就能感受到四周躁动的灵力波动,身处其中如同被暴烈却静默的火焰炙烤。 破碎的瓦片、琉璃、石像,初见时茂盛此刻已经潦倒的大树,到处都是崩塌的筑物,压抑的气场让柳琰白呼不上气,除此之外,一片沉寂。 柳琰白身周荡漾出一圈灵力,像是撑开了一个空间,让她顺畅呼吸。 闭目感受着附近灵力波动最强烈的地方,柳琰白朝那里赶去。 那处视野一片开阔,巨大而奇诡的法阵已从地底浮现,堂而皇之地镌刻在了地面上,地面符文的痕迹被飞袭的走石剐蹭掉了点点,阵法犹断犹续地散发着阴森森的微光,足以见大战的阵仗。 法阵的一侧躺着一具形容枯槁、失去生息的尸体,胸口破了一个大窟窿,身上却没有一点血迹。 柳琰白认得这正是被夺舍的怀芳山庄庄主晏常,千年的大妖竟已殒落,与他的方位相对的,则是一旁息目宁神的容璟芝。 银白的发冠碎裂,乌发凌乱地披散,他阖着双目,面容平静,脸色却苍白如纸。容璟芝额上沁出密汗,雪色的衣衫褴褛不堪,直立而下的剑尖抵在地面凿出了深深的痕迹,身周飘荡的灵力狂躁暴戾,充满毁灭的气息。 他的额角、唇边,身上各处都血迹斑斑,鲜血从他手臂上缓缓地流下,浸透宽白的袖子,浓艳红痕蜿蜒到骨节分明的手上,滴落绽开,似攀附人躯为生的花株,危险又说不出的靡丽。 这还是柳琰白第一次见到容璟芝如此狼狈的样子。本以为容璟芝身为男主,就算那大妖再如何强,也不过是这位天道之子康庄大道上一块平平无奇的踏脚石。 柳琰白一开始是不怎么担心容璟芝的,她的师兄有多优秀她再清楚不过。作为同一师尊门下的弟子,柳琰白常年被笼罩在容璟芝的光环之下,简直要被拉踩到地底去。 但是无所谓,她是师兄忠实的舔狗。 柳琰白上辈子是个十八线小演员,生得一张好脸但没什么机遇,常常在剧中出演花瓶炮灰等一集就领便当的角色。系统看了她上辈子的履历,通知她接到了新通告,在这个修真世界里她要扮演的是苦苦痴恋男主容璟芝的炮灰女配。 敬业如柳琰白,从此兢兢业业给容璟芝当了六年的舔狗,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有容璟芝在的场合都必然有她在,黏得比狗皮膏药还紧,单恋无果还成了不少人的饭余笑料。 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系统会给她打钱。有丰厚的薪水在手,柳琰白愿意原谅这个世界。 师兄大战千年妖物形势严峻,她安然自若。师妹嘲讽她对男主虚情假意,她即刻发疯。同门想要道德绑架她,柳琰白忍不住琢磨密道里的戏份她到底升成几番了呢,结果系统忽然告诉她,男主快死了。 柳琰白呆住。卧槽啊容璟芝要是死了他们不就得团灭了吗。 系统也催她快去救男主,于是她赶紧抓机会从密道里出来了。 看眼下这个情况,容璟芝虽得胜但也伤得不轻。柳琰白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到容璟芝近在咫尺的面庞时,忍不住把刚才叹的那口气吸了回来。 这张脸殊颜秀色,平素挂着清浅的笑意,实际却目下无尘,十分不近人情,柳琰白对此深有体会。污痕和血迹也无法掩盖他的玉貌清绝,反倒因为这千年难遇的境遇显得可贵又令人垂涎。 此刻,容璟芝触手可及。 柳琰白眼神凝住,似被引诱了一般伸出手,连呼吸也变得小心,指尖轻轻朝前探去……试了试容璟芝的鼻息。 很好,还活着! 柳琰白悄悄地扬起嘴角,忍住激动在心中比了个耶,这么经典的动作她早就想尝试了!可惜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而且还不太吉利。 就在柳琰白还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时,男子的眼睫细微地动了动,下一刻忽地睁开恰巧与柳琰白的目光一撞。 柳琰白当即被吓退三步,踩到自己的裙摆差点跌倒。 容璟芝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漆黑瞳仁中逸散着妖异的蓝光,眼神幽然如禁海般深邃无底,比平常笑意不见底的样子要危险得多。 他声音很轻,悦耳得像琴音的哼鸣:“柳琰白?” “到!” 脱氧核糖核酸比脑子动得更快,反应过来后柳琰白迅速地咳嗽几声,找补道:“师兄,是我。” 她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对刚才的行为十分心虚。然后又转念一想,她只是试了个鼻息而已,又没对容璟芝做奇怪的事,无凭无据的,容璟芝不能拿她怎么样。于是鼓励着自己,身板挺得更直了一点。 随着容璟芝的苏醒,他身上的气息也开始暴走,沸腾得更加剧烈,仿佛连空气都要撕裂。 地面的阵纹此时光芒大盛,庞巨的灵力四溢朝容璟芝席卷而去,蛮横地冲击着他的各处关窍,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强制性洗髓伐骨的剧痛令他身体微微发颤,白皙的肌理上隐隐出现细小的金色裂痕。 他蹙起眉头,乜了弹开的柳琰白一眼,唇瓣轻启又合,似有未竟之语,可紧迫的情况不允许他再做拖延,容璟芝只好闭目调息。 柳琰白旁观了一会儿,时间越久她神色愈沉。再这样下去,容璟芝恐怕会爆体而亡。 她郁闷地呼叫系统:“你不是让我出来救他吗?这要咋救啊?” 系统:“你摸一下容璟芝的手。” 柳琰白:? 柳琰白差点拿手指着自己,她吗?摸他手?现在? 她在脑中忍不住吐槽道:“这都什么情况了,恋爱脑任务非得现在做吗?你让我现在占容璟芝便宜,要是他生气了拉我一起爆了咋办?” 系统老神在在地说:“就你俩现在这个距离,他爆了你也很难不死,除非他愿意螺旋桨一样把你扔出百里之外。” 柳琰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无慈悲地评价道:“然后我摔死。” 系统冷酷地复读:“然后你摔死。” 柳琰白深呼吸,“那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于是哆哆嗦嗦壮起狗胆搭上容璟芝的手。 容璟芝似有所感,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那瞬间,磅礴暴躁的灵力仿佛找到一个发泄口,如决堤的洪水发疯地朝两人肌肤相接的地方涌去,浩浩荡荡,然后泥牛入海般销声匿迹。 柳琰白本人对这激烈的灵力交接没什么感觉,但看得出容璟芝的气息逐渐趋于平稳,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握住容璟芝的手又紧了紧。 这时一根粗壮的枯藤悄无声息地从暗处袭来,容璟芝淡淡睁眼,眼底一闪而过的灿金尊贵而超脱,他手掌反扣住柳琰白手腕,旋身躲过枯藤的偷袭,两人的衣角在空中交叠翻飞。 地上的尸体忽然起身,密密麻麻的暗绿藤条从各处伤口蠕动出来,包裹身躯攀爬生长后又隐入皮肤,晏常的肢体伸长又重塑,骨骼咔嚓作响,身上的血窟窿迅速愈合,皮囊也重新鼓胀起来。 张狂的笑声响起:“我说过,我说过!有这穷灵阵在,无论你杀我多少次,老夫都能死而复生!你夺取穷灵阵的灵力强行突破虽能与我一战,多次循环下已是强弩之末。” 他充满恶意地说:“我生你死,此局无解!” “哦?”容璟芝轻哂,松开柳琰白,佩剑涟春飞入他手。 “所谓死而复生不过是虚话一场,借穷灵阵之力护住妖核方能重塑躯壳,可生机次次泯灭,于妖核而言亦是不可逆的损伤,你没察觉到吗?” 晏常被言中,脸色微变。 “你我境界相差过大,先前仅凭我之力确实难以降服你。”容璟芝嘴角勾起懒懒散散的笑意,“可现在呢?我只需一招。” 话音未落,容璟芝挥剑而向,漫天凛然剑光起,晏常逃无可逃,茫茫剑刃如银雨瞬间刺穿晏常躯壳。 疼痛蔓延全身,晏常颤抖如风中残烛,但仍旧邪笑道:“咳咳……就算如此,你以为你能活得了多久?穷灵阵灵力积攒多年,连我也不敢轻易接入,又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够承受得住的?简直是自寻死路!等等……” 晏常这才发现容璟芝气息与之前大有不同,穷灵阵灵力特有的怨狂躁烈之意竟从他身上消失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临死前,他终于舍得将目光分给容璟芝身边的女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的小喽啰。 柳琰白朝他打招呼:“嗨?” 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晏常明白,只要容璟芝不死,这场循环里败北的只会是他。 他沉重地盖上眼皮,又猛地一睁,“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可能让你好过!” 晏常五指张开,将手按在地面的阵法上,阵纹的光芒被他拉扯出虚影。 穷灵阵被晏常从地底剥离,一寸一寸缩小,边缘荡出光波,凝聚在晏常掌心。他广袖一挥将阵法朝容璟芝打去,自身也被穷灵阵的威力震得身形虚幻。 容璟芝拧眉,持剑劈出两道利芒,却毫无滞涩地穿过穷灵阵,落在了晏常身上。 濒死一击,晏常已然竭尽全力,再无抵挡攻击的能力。他千疮百孔的身躯冒出滚滚黑烟,那是千年来被他吞噬的生魂,野蛮地撕扯着他的魂体。 晏常脸上露出狰狞痛苦的表情,咬牙隐蔽地在自己的妖核上结了个阵。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既然他死,容璟芝也绝不能活!希望那位也喜欢他送上的这份大礼。 “你天赋卓绝,想必没有经历过被人踩在脚下的痛苦吧?那老夫就让你尝尝当一个废人的滋味!我要你记住,这就是与老夫为敌的下场!” 言毕,妖物形魂俱灭,只留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碧绿妖核滚落在地。 穷灵阵毫无阻碍地直取容璟芝丹田,没入之后,容璟芝的身躯立即沉寂下来,任他再如何运转灵力,皆是白费。 从容璟芝身后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安然无恙的容璟芝,柳琰白心中腹诽:就这?说得那么厉害但连师兄的头发丝都没伤到啊。 容璟芝望着自己的手掌,淡淡嗤了一声。 下一秒,一只素白的柔荑蓦然搭上,肌肤相触的那个瞬间,仿佛搭起一道桥梁,源源不断的灵力充溢容璟芝的全身。 容璟芝眼神一眯,双眸紧紧攫住柳琰白。 柳琰白干巴巴地笑了笑,苍凉地说:“师兄,我给你暖暖手吧。” 第3章 第 3 章 话是这么说,柳琰白的手却冷得有点过分。 系统播报道:“六千灵璧已发放。” “师兄不喜欢就算了。”酬劳一到账,柳琰白垂着眼,心虚地收回手。 赚钱嘛,不寒碜,柳琰白在心中安慰自己。一般来说任务只要做一次,给一千灵璧,系统刚才直接给她翻了五倍让她再摸一下,这谁能不动心? 话虽如此,但手被容璟芝抓住的那一瞬间,柳琰白表面淡定,内心海啸,脑中划过无数条为自己求情的话语。 师兄啊我这只手很有用的,留着可以帮你做很多事,端茶倒水在所不辞,如果砍掉的话你就会失去一个勤劳能干的跟班,你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情对吧? 偏偏嘴巴这个时候钝得不行,柳琰白上下嘴皮紧张地跳了个舞,最后露出一个清澈无辜又愚蠢的表情,选择了装傻:“怎、怎么啦?” 容璟芝手指扣着柳琰白的手腕,端详了一会儿她的神情,若有所思地说:“穷灵阵吞食灵力,师妹似乎不受影响?” 来了来了,秋后算账。 知道容璟芝因传闻身怀异宝总是遭人谋算,疑心病很重,柳琰白立刻正了神色。 第一式:先扬。 “师兄有所不知,我体质奇特,灵海浩然无边,不然师兄以为师尊为何会将我收入门下?”柳琰白反问。 第二式:后抑。 “我灵力虽无穷,与之对应的便是修炼上的桎梏,修为难以寸进。灵力取用有限,难成大器。无垠灵海,也不知是福是祸。”柳琰白摇头叹息。 第三式:表忠心。 “但以琰白微薄之躯,今日能帮上师兄,心中不胜欢喜。”柳琰白眼神真诚。 简直交出了满分的答卷啊!柳琰白心中沾沾自喜。 “原来如此。”容璟芝颔首,话锋一转又问:“众人藏身密道,可保片刻无虞,你为何以身犯险?” 柳琰白一愣,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要她怎么答? 她支支吾吾,眼睛里藏了些羞赧,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抬眼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不知道吗?” “何解?” 柳琰白鼓足勇气说:“入玄渺宗六年,自见师兄第一面起,我便倾心于师兄。我天赋平平,志不在修道,心中所求,唯有师兄而已。” 闻言,容璟芝表情松动,眼神染上些趣味,“你心中惟我?” 好肉麻。 柳琰白微笑道:“我心中惟你。” 下一瞬容璟芝倾身逼近,柳琰白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又硬生生止住,从下巴到脖颈都紧绷,僵硬得像块石头。 容璟芝低头注视着少女颤抖的睫羽,另一只手抬起,轻柔地摩挲她柔软的面颊,温热的手指上还沾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弄脏了柳琰白雪团般的脸。 他先是嘲弄地轻笑一声,又蹙了下眉佯装疑惑,轻轻巧巧一句话却似冬日冰锥刺人:“可是师妹,这六年来我从未见过你真心。” 指尖狠狠掐进手心,柳琰白如被冷水灌顶,脑中浮现起无数她对容璟芝紧追不舍的画面。 有初次见面时她在系统鼓动下拉住容璟芝袖角,笑容紧张僵硬。 有剑冢试炼时她被特免参加但仍然偷偷跟随,灰头土脸地被容璟芝揪出。 有宗门大比上她为容璟芝摇旗助威,庆祝容璟芝毫无悬念地拿下玄渺宗首席的荣誉。 六年来她情意痴痴,对容璟芝的热切和追捧旁人有目共睹,她爱他骗得了别人,唯独骗不了容璟芝。 一滴,两滴。 泪珠落在胸前衣襟,晕开湿痕。 柳琰白泣不成声:“我知道师兄与我乃是云泥之别,从未妄想更进一步,只不过偷偷藏在心底喜欢,师兄又何必这般鄙薄我心意。” 审视的目光扫过她脸庞,容璟芝不擅长分辨女人的泪水是真是假,但其实也无所谓。他松手退后一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柳琰白追问。 她仰起苍白的脸,眼圈通红楚楚可怜,眼神失意中夹杂一丝怒气,咄咄逼人:“师兄说不见我真心,那我要问师兄何为真心?六年来嘘寒问暖是假,还是今日我罔顾自身安危只想得见师兄一面不真?” 容璟芝鲜少这样被人质问,眉目微敛,淡淡道:“我如今知晓。” “难道师兄是故意捉弄我?” “没有。” 柳琰白委屈地扁扁嘴,仍然泪流不止。她的哭声很小,像是忍住了所有不得体的发泄,只留一些无可奈何的抽气和吸气声,以在心爱之人面前保全自己的体面。 简直比嚎啕大哭还麻烦。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容璟芝语气生硬道:“那枚妖核归你,不许哭了。” 算是妥协。 柳琰白哭得梨花带雨抽泣声不断,闻言向容璟芝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还在装模作样地擦着眼泪。 容璟芝:“……” 眸色微凉地盯着她摊开的手心看了几秒,容璟芝走到妖物的丧身之处,拾起那枚妖核,妖核内部力量涌动,他立刻察觉到有异,要松手已经晚了。 碧色妖核倏忽间光芒大作,容璟芝躲避不及,被卷入启动的传送阵。 “师兄!”柳琰白顿时顾不得假哭了,连忙往前一扑,堪堪抓住了容璟芝的手,一齐被漩涡吞了进去。被吞没的瞬间,她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好像是商云衿的声音。 柳琰白眼皮跳了跳,这下完蛋了,回头肯定要被云衿骂死了。 一阵短暂的晕眩过后,柳琰白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空气有些阴凉,鼻尖萦绕着股铁锈气味,她试着动了动,右手似乎被什么缠住,肢体也伸展不开,空间狭小,就像被关在了封闭的箱子里。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柳琰白嘀咕了一下,左手试探性地到处乱摸,先是摸到了冰凉的墙面,她再一摸,突袭到一片温热,往上还有一处奇异的凸起,指尖好奇地蹭了蹭。 “柳琰白。” 简短的三个字从头顶传来,手中凸起随之震动,如同玉凉沁骨,不禁令人背脊发寒。 这尼玛是容璟芝的喉结啊! 柳琰白瞳孔一震,连忙收回手,缩成一个鹌鹑,“对不起啊师兄,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草啊她竟然在小黑屋里对师兄上下其手,简直胆大包天! 容璟芝没有应声,他正凝神潜心探查外边的动静。 不多时,柳琰白惊恐地发现她就躺在容璟芝身侧,而且因为空间有限,她几乎算是挤在容璟芝怀里的,鼻尖抵着他冷硬的胸膛,连说话时的热气都无可避免地呼到师兄身上。 柳琰白思维凝滞了几秒,聪明的大脑指使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贴到了冰凉的墙壁上冻得她一激灵,又急吼吼地往回撤,然后卡住,进退两难。 柳琰白闭眼,拼命催眠自己只是形势所迫,并不是故意要占便宜,希望师兄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 心中正念经,她又冷不丁想起自己被缠住的右手,那处暖和得仿佛被温厚的被衾包裹,在这阴冷的环境下十分诡异。 初始的紧张感过去,柳琰白似有所觉,不语,只是一味地抽回手。 察觉到她想要抽离的念头,舒适的被衾立刻变成了困囿她的玄锁,修长的指节慢吞吞地塞进她的指缝,柳琰白想抗拒,又被深深地箍住动弹不得,如同被捕猎的食物不得不一寸寸忍受捕食者的侵略,绝望又折磨。 到底要干嘛! “师兄!”柳琰白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几息后怂怂地接了一句:“我们这是在哪啊?” 容璟芝声音有些沉:“棺材里。” 棺材??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柳琰白迅速宕机,嘴巴一张就开始跑马车:“呃虽然我对师兄的感情情比金坚,但是也不必快进到合葬。” 气氛更加沉默,柳琰白有意为自己找补几句,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容璟芝又开口:“这是别人的棺材。” 哦,那就不是要她殉葬的意思。 她刚放下心,又瞪圆眼睛惊呼道:“那我们是不是把别人的尸骨压坏了?!罪过啊!” 他们到底在别人的骨头上做了什么啊!她刚才还像蛄蛹者一样碾来碾去。 话音未落,棺材“砰”的一声被炸得四分五裂,两人登时重见天日,但看到容璟芝淡薄又危险的表情,柳琰白觉得还是瞎着比较好。 长袖落下,容璟芝右手凝聚的灵力散去,显然他就是炸棺的罪魁祸首。 他嘴角勾着,眼神却如初春未消的残雪般冻人,凉丝丝的视线在柳琰白身上打量,就像在思考要把她分成几块。 “这是一具空棺。” 太好了,功德回来了。 柳琰白咽了咽口水,忽然又想到什么,视线直直地往下落,看到自己被容璟芝牢牢抓住的右手。 她欲言又止,抬眼看向容璟芝,容璟芝神情淡然自若,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柳琰白摇了摇手,弱弱地提醒道:“师兄,手。” 容璟芝掀了掀眼皮,偏头看向柳琰白,锐利的眸光如利箭一般射向柳琰白。 “你果真感受不到吗?你体质特殊,替我吸纳了暴动的灵力,同时也将我本身的灵力尽数吸了去,丹田也遭封锁,但只要同你接触,我的灵力就能恢复如常。” 他眼眸深深似能穿透云雾洞察人心,挑眉对柳琰白浅笑,“有趣吧?” 柳琰白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片刻后,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语无伦次地辩解道:“不啊师兄,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帮帮你。” 天塌了。柳琰白在心中暗暗叫苦,要是师兄误会她是来害他的,她还能活吗? 她火急火燎地呼唤系统:“你怎么不跟我说还有这回事!” 系统有自己的休眠机制,除了发布任务和发放奖励,大多数时候它都在柳琰白的识海中沉睡,只有柳琰白叫它时会醒来,最近这段时间倒是经常在线。 系统沉默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你自求多福吧。” 无良系统!柳琰白忿忿不平,脑中逐字逐句地分析容璟芝刚才说的话,尝试自救。 她伸出另一只手,两手生涩地包裹住容璟芝的手掌捧到胸前,目光灼灼,言辞恳切:“既然如此,之后就让我跟在师兄身边保护师兄吧。” 容璟芝直盯着柳琰白的双眼,目光流连过她的眉梢、眼角,沿着流畅的面庞轮廓曲线往下,一抹突兀的血色污痕让他的眼神驻足。 那痕迹就像一种标记,是他在柳琰白身上留下的东西,只可惜痕迹浅得很,轻轻一擦便会消失无踪。 “保护?”这个词实在稀奇。容璟芝当然清楚灵力封锁的真实原因,他此举不过是想试探柳琰白的态度。 “对。”柳琰白肯定地点头,这个时候必须要争取到容璟芝的信任,她斩钉截铁地保证道:“只要师兄需要我,我就不松手,死都不松手。” “话说得好听。” 他神色不以为意,手上忽地用力拽了一下,认真宣誓的柳琰白措不及防地往前一跌,想骂人的心在抬头对上一双幽深寒潭后立刻心如止水。 容璟芝敛下眼睑,纤长的眼睫如墨蝶蹁跹,眼底情愫晦暗不明,缓缓开口道:“那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柳琰白,我讨厌被欺骗的滋味。” 他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落了重音:“非常。” 柳琰白听得头皮发麻,像小兔子一样胡乱点头,被容璟芝放开时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熬过这一关了。 接着她就听容璟芝淡淡说道:“转身。” 不会是在测试她的服从性吧?柳琰白乖乖转过身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听着像是衣料的摩擦声和轻盈的落地声。 第4章 第 4 章 干嘛呢?!怎么忽然开始脱衣服了?! 柳琰白抿起嘴,内心狂震,感到一阵挫败感。好歹她明面上是个单恋他的人,竟然当着她的背脱衣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为了分散美男脱衣的注意力,柳琰白捏了捏手,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此处与其说是墓室,不如说是一段被永久定格的春天。 墓室宽敞,构造像一个小小的湖心岛,粼粼波光倒映在天然的岩壁上。花树石台的造景精致,泉水流淌的声音空灵,水面上漂浮着透白的粉瓣,曲水流觞般环绕着中间的棺材。 墓室的两边陈列着各种各样的花株,如梦似幻,娇妍优美,皆以最动人的姿态被封存在剔透的水晶之中,满满当当绚丽得晃眼。 念月白、扑流萤、冷棠嫣……柳琰白惊叹地望着水晶中绽放的花卉,它们每一株都是千金难求的天灵地宝,功效足以让人脱胎换骨。 但在这里,它们仅仅是因为形貌的美丽成为墓室的点缀之一,简直是暴殄天物。 “好看吗?” 柳琰白下意识答:“好看。” 她恍然回神,发现容璟芝已然换了一身装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面如冠玉,目若点漆,白衣俊逸,清雅端方,霜月琼华般的容貌叫人挪不开眼。只这一照面,满室鲜妍黯然失色。 哇塞,高岭之花的形象管理。 容璟芝朝柳琰白伸出手,柳琰白目光下移,能清楚地看到他掌心的纹路。 可惜,她没学过看手相。 空落落的掌心,容璟芝的用意不言而喻,柳琰白呆愣着看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 她指尖蜷了蜷,稍作犹豫,便听容璟芝不急不缓地说:“我以为你会高兴?毕竟你心悦我已久。” “当、当然!”柳琰白一个激灵,连忙将手塞进容璟芝手中,冲他挤出一个笑,解释道:“我只是有点,嗯,害羞而已。” 害羞个头。总被这样若有若无地试探,她压力很大啊。 转过身的容璟芝挽了挽唇,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地走着。 柳琰白低头,满地都是崩坏的紫玉棺残骸,散发着细碎莹光,如星河遗落,那不规则的切面尖锐崎岖似决绝的荆棘丛生,织就一片星子与荆棘的海,浪漫又危机四伏。 “我们得一直这么牵着吗?一放开灵力就会消失?”柳琰白好奇地发问。 “放手如同关闸,灵力耗尽便不再。” 柳琰白理解了一下,没电的时候就充电,合着她成充电宝了。 路过泉水时,柳琰白无意间瞥见自己水中倒影,脸上似有污痕,她略微一想,就回忆起是谁的杰作。 她步履不停,心神一动从如意镯中取出方巾,用灵力控着沾了沾水,仔细擦掉脸上痕迹,擦拭的时候见容璟芝睨了她一眼。 柳琰白擦完讪讪将方巾收起,心中大声道:咋了,她也要形象管理的! 走着走着她忽然发觉,他们行进的方向并不是朝外,反而朝墓室更深处走去。 说来也奇怪,柳琰白方才观察这墓室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门。 她把这个信息分享给容璟芝,容璟芝停下脚步,目不斜视地说:“门在这里。” 面前是平平无奇的一面墙壁,要说有什么特别,此处位于棺材的正后方。 柳琰白看不出玄机,但明白容璟芝这么说肯定是发现了端倪。 容璟芝抬手,手掌虚虚按在石壁前一寸处,墙上的禁制被唤醒,浮现紫色的繁复铭文,他若有所思道:“看来此处是魔族巢穴。” 他指尖在铭文间跃动,轻巧随性,如同作画一般将复杂的禁制层层破开。只是这禁制好似永远解不完,铭文之下还有铭文。 容璟芝起了点兴致,沉目凝神,意图在这精妙的纹路间找到狡猾至极的破阵点,然后就听身侧有人自以为小声地嘀咕道:“这禁制这么厉害,就连师兄也解不开吗?” 他动作一顿,下一刻忽有一股强烈的金芒从他指尖绽出。 铭文以他手指所落之处朝外寸寸龟裂,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禁制被暴力解除,厚重的石壁缓缓朝两侧打开。 容璟芝拂袖,偏头淡然地看向柳琰白。 接收到师兄的目光,柳琰白抽了下嘴角,不敢想是不是她的无心之语催化了整个进程,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师兄。” 容璟芝启唇:“噤声,不要掉以轻心。” 二人敛息走出墓室,外面十分不同寻常,入目便是一张宽大华贵的床,由玉石雕刻而成,巧夺天工,淡紫的色泽高贵莹润。 再放眼望去,硕大的鲛人珠为灯,精美的琉璃为盏,天织丝制成的帷幕交错光华隐隐,殿中此时无人,方桌上摆着未结束的黑白棋盘,黑子与白子相互掣肘。 柳琰白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华丽的寝宫,又回头看看关上后了无痕迹的暗门,挠头。 到底哪个好人家会把墓室建在寝宫后面?那很不怕鬼了。 容璟芝带着柳琰白隐匿身形,仔细探察殿中动静,细闻之下,寝宫角落传来咀嚼声。 从帷幕交错的疏漏之处窥去,一个黑绒绒的圆球甩着箭头尾巴,正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柳琰白眼睛一亮,萌物啊!希望不是背影杀。 在柳琰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随着容璟芝而动,两人堂而皇之地朝圆球走去。 她脑中不由自主播放起一句语音:我这么做是不是很大胆? 柳琰白咬牙,好吧,舍命陪君子。如此耿直大方的战斗身法,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圆球警惕地停止啃咬,口中被咬得坑坑洼洼的宝石滚落在地。 它原地蹦了一个面,浑身毛发炸开,凶狠地伏低了圆乎乎的身体,朝敌人露出一嘴尖牙,然后又疑惑地歪了歪头,重新变得圆滚滚的。 容璟芝不慌不忙,手中银光乍现,甩袖朝圆球扔去。 那光芒利落地捅入圆球口中,真身竟是一把缩小版的剑,直立着卡住了它的上下颚,圆球暴躁地嚎叫,闭口不能。 剑身飞速变大,圆球无奈,为免被银剑捅穿,它的身形也随之变化,从蹴鞠大小变至三米有余。 它的嘴巴被撑得极大,口腔却不是生物的构造,连舌头都没有,口中漩涡如同黑洞一般深邃无底。 “走。” “走?去哪?”柳琰白环顾四周,匪夷所思地指了指那张大嘴,“那儿吗?” 给怪物加餐?? “有人要来了。” 容璟芝不再多说,扯着柳琰白快速步入圆球口中,巨剑随之缩小不见,两人的身影皆被漩涡吞没,消失无踪。 口中没了支撑,圆球又闷闷变回原来大小,咂了咂嘴似在回味。 下一秒一道黑影出现在寝宫中,脚底似有火烧,大步急急跨向墓室暗门,见禁制果然已经被破解,紫玉棺案发现场惨烈,裘拂差点跪下。 “死定了。” 他捂着眼失心疯似的地笑了一声,笑声惨然,然后抹了把脸,平静道:“这下真的要给魔姬殉葬了。” 圆球蹦蹦跳跳地路过裘拂身边,在破碎的残片中拱来拱去,魔幻大嘴一张就是啃。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裘拂无语地拎起它,圆球还在一脸蠢样地嚼嚼嚼,眼神无比清澈。 跟这家伙说什么它也听不懂,裘拂叹了口气,把毛绒绒的圆球抱入怀中狠狠搓揉,“你也没抓到人是不是?还好有你陪我。” 等了一会儿,圆球竟然没有咬他。 “你在吃什么东西?”他纳闷地掰开圆球的嘴。 另一边的柳琰白和容璟芝被传送到了一片荒郊野岭,此时日近黄昏,葱郁的树木披上了一层淡金的余晖。 眩晕感裹挟着柳琰白,摇摇晃晃地朝容璟芝身上栽去,还没等容璟芝推开她,她险险稳住了身形,退开两步拍了拍胸口,面上露出逃过一劫的表情。 容璟芝眯眼,心底莫名有些不悦,笑意疏浅,“欲擒故纵?” 被扣了一口大锅的柳琰白有冤无处诉,强撑着吐出一个字:“……对。” 其实是怕再占容璟芝便宜被一巴掌拍死,这点分寸感她还是要有的。 回想起离开的方式,一脚踩入漩涡的失重感,柳琰白仍感到稀奇,“那个圆球的嘴里竟然连接着外面?” “那是辟方,形似绒球,口有乾坤,可通达四方,是魔族圣子豢养的妖兽。” “好方便。”她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所以我们刚才是在魔宫?” “魔族圣子与魔君分宫而居,刚才那处应是魔族圣子自立的焰懋宫。” “原来如此。”自小就待在玄渺宗的柳琰白根本不关注外界的事,但敏锐地察觉到了瓜的味道,好奇地问:“他们俩关系不好?” 容璟芝没有回答,显然对别人的家事懒得说道,“天色不早,先寻个落脚处。” 两人找到可歇脚的洞穴时天幕已经昏沉,洞口有风吹进来,柳琰白瑟缩了一下,看一眼空荡荡的周围,提议道:“师兄,我出去捡点木柴生火。” “不必。” 话音刚落,半明半暗的洞窟瞬间亮堂起来,地上赫然多了一颗又大又圆的夜明珠。 可是师兄,她是冷。 夜明珠润泽的光芒映照着柳琰白的脸,她动了动嘴角,选择沉默。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柳琰白坐在石块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身边闭目调息的容璟芝,一只手的自由权还在他的手里。 几番波折后总算是脱离险境,终于可以放松一点了,疲惫催眠着柳琰白很快就睡着了。 夜色不知几时,月亮被层云半掩。 感受着耳边规律的呼吸声,容璟芝睁开眼,扫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的柳琰白,伸手拨开。 他起身走到夜明珠的另一边,解开衣裳,露出大片被染红的纱布。 过了一会儿,没有了暖源的柳琰白眉头蹙了蹙,逐渐清醒。她迷迷糊糊地睁眼,这一眼惊得她困意全飞。 容璟芝衣衫半解,露出身上大大小小血肉翻滚的伤口,简直触目惊心,最严重的是腹上一处穿刺伤,恶化得最为严重。 “师兄?”柳琰白有些无措,她难以想象,容璟芝带着这样的伤势若无其事地和她待了一天。 将药粉倾洒在伤口处,容璟芝面不改色,对痛感已经麻木。他没想到柳琰白醒得这么快,淡淡一瞥道:“无事,继续睡吧。” 柳琰白很快反应过来,离开焰懋宫已经有些时辰,容璟芝为何在大半夜才开始敷药。 他不信她。 所以受了多重的伤他不愿意说,连敷药都要趁她睡觉的时候做。 她满心复杂,酸涩中又掺了点恼怒。 气容璟芝,更气自己。 明明知道自己这点道行在容璟芝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一眼就被他看穿所有把戏,但还是坚持地维护表面最后一块遮羞布,上演一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戏码。 她走近,指尖蛮横地截过容璟芝手中药瓶,“我来帮你。” 容璟芝抬眼,凉薄的眸光若三月春寒料峭,一如往日目下无尘的模样。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