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就要走》 第3章 别提以前的事情 瞧瞧。 蒋淮多无辜啊，给人林思峙当了两年舔狗，好不容易追到，好了一年被莫名其妙断崖式分手了。 他遗憾离场，不打扰是他最后温柔。 事实是这样，也不完全是这样。 蒋淮非但没有死缠烂打，没出半个月就和之前追了他一个多学期的学弟好上了。 但这不是林思峙看蒋淮不爽的真正原因，毕竟是他先把人踹了，没理由要他为自己守活寡。 林思峙低下头摸着掌心的茧子。 时间回到大一。林思峙从穷乡僻壤只身来到大上海，和周围那些刚上大学的小朋友好像不太一样，他不在乎城市的繁华，也不想参加丰富的校园生活。 可能因为他太早就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回家乡的。 从小他见过太多年轻人背着行囊离开高原，背包里的青稞沿着他们的离开的方向撒了一路。他们顺着转经筒的方向带着村民的祝福走出高原，却只为自己祈福。 村子里渐渐只剩下他这种父母离异各奔前程只能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小孩，或者年过半百的老人，运气好的能被孩子接到城里，运气不好的到死都见不上一面，全是村民之间相互照料。但即使这样，这些淳朴的村民还是反复告诉年轻人，孩子，一定要走出去。 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天，和那些离开村子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天空一碧如洗。村里邻舍聚集在经幡下，奶奶往他包里塞了一把青稞，转经筒随着风发出响动，他默默为所有牧民祈祷。 他坐了两天的火车，手里那块刻着六字箴言的玛尼石被紧紧攥了一路。 军训的第一天，所有人唉声载道，抱怨高温三十五度的大太阳不是人能受得了的，林思峙沉默着，说实话跟高原的紫外线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军训一个礼拜下来，他居然还变白了。 被选进加强连的林思峙注意到站在第一排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永远笑盈盈的，跟个小太阳一样，性格也特别好，教官很喜欢打趣他，全连的人都会大笑，这样一来无聊的军训都不显得难熬了。 整个军训期间他听到最多次数的名字就是教官喊他“蒋淮！”。 在高中时期无意发现自己性向的林思峙，第一次产生心意萌动的感觉，可是他从没想过追，最多就是在新生大群里点开那个最活跃的账号的名信片，又划出去，或者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会顺便看两眼正在打球的蒋淮。 林思峙并不确定自己是本科毕业直接回乡，还是读完研究生再回去，但他唯一确定的是多学点准没错。林思峙大一就开始跟着研究生学长做项目，不仅能学到东西，给未来研究生打下基础，更重要的是有钱拿。 有一天林思峙坐在实验室里敲电脑，旁边学长学姐在争论到底该用新型钙钛矿电池还是传统PERC。 突然实验室的门被敲了敲，一双眼睛透过门中间的玻璃往里望，没等人应，门就被直接推开了。 林思峙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淡定地回到电脑上，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李浩禹！打球去啊！”蒋淮笑着走到学长身边。 李浩禹看了眼时间，“正好该吃饭了，走吧走吧。” 李浩禹转头看向林思峙，“思峙，一起吗？” 林思峙看向他，笑了一下，余光能感受到蒋淮正看着他，“我不去了，等数据处理完再走，你们去吧。” 李浩禹说，“好吧，那辛苦你等会锁门咯。” 林思峙点点头。 李浩禹和蒋淮并肩走了出去，蒋淮跟他说，“学校门口的那家钟水饺味道特别好，特别正宗！跟我在成都吃得味道一摸一样！” 李浩禹嗤笑了一下，“我不信，你这种老上海人就喜欢吃甜的，我不喜欢甜的。” “啧！谁老上海人了，我从初中才回国的好吧，再说了，钟水饺本来就是甜的啊…” 两人热热闹闹的声音渐行渐远，空旷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再后来蒋淮来实验室的次数越来越多，除了来找李浩禹玩，跟另外几个学姐也混熟了，只有林思峙没有主动跟他讲过话。 有次开完组会，李浩禹神秘兮兮地坐到林思峙旁边的椅子上，“思峙，聊聊天呗，你看你都不跟我们玩儿。” 跟所有课题组一样，八卦能让所有人团结，但林思峙除了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对这个话题实在不感兴趣。 “蒋淮，经常来找我们玩的那个蒋淮，你知道吧？” 林思峙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看了他一眼。 李浩禹继续说，压低了声音，“他是gay。” 林思峙皱了皱眉，“你歧视同性恋？” 李浩禹张了张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想要否认。 林思峙继续说，“你们不是朋友吗？在背后取笑别人的性向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你做人真的很有问题。” 李浩禹挠了挠头，不知道随便一句话能被林思峙上升到这个高度，他实在没招了，“我真没嘲笑，我也是gay。” 林思峙皱眉看着他。 李浩禹笑了笑，把林思峙面前的电脑合上，煞有其事地问，“他对你有点意思，你不介意的话我能把你微信推给他不？” 林思峙愣住了。 李浩禹生怕他拒绝，紧接着说。 “你别害怕，我们gay都很纯良的，不会霸王硬上弓的，之前他第一次来实验室就觉得你好看，后来天天来就是来看你的…” 李浩禹边说边掏出手机点点点。 “你要是实在介意，你别通过就行，小少爷就是一时兴起，过几天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好了…” 林思峙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环顾了一圈这个课题组，算上他这个编外人员，也没有一个人喜欢女人。 他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 晚上他终于等到了蒋淮的好友申请。 但他真的没有通过。 第二天他到实验室的时候，蒋淮却早早等在了门口。 “哈咯！林思峙！”脸上扬着灿烂的笑脸。 林思峙的心脏漏了一拍，他转过身掏钥匙开门，“嗯，有事吗？” “我昨天给你发好友申请了，你怎么没同意，就算是普通同学也可以同意一下的吧，交个朋友而已啦。”蒋淮跟在他身后进了实验室。 “你不像是会缺朋友的样子。”林思峙淡定地说，从书包里掏出电脑。 蒋淮坐在李浩禹工位上的那张转椅上，灵活地转到他身边，“可是我缺男朋友呀。” 林思峙看着面前这个蒋淮就这样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臊人的话，而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要干活了。”林思峙盯着屏幕。 “那我以后不来实验室打扰你了，” 林思峙的手顿了一下。 “我每天来接你下班。”说完蒋淮就把转椅转会李浩禹的工位上，出了实验室。 蒋淮真这样坚持了快两个礼拜，是李浩禹估计的时间四倍，搞得组里人尽皆知，蒋淮正在追他。 每天准时候在实验室的后门口，等他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完饭之后再去操场散步，就即使这样他俩还没加上微信。 直到有天林思峙去课题组合作的公司送资料，他想跟蒋淮说一声让他别等他，却发现将近一个月前的好友申请早就过期了。 他让李浩禹跟蒋淮说一声，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他觉得蒋淮应该不会这么蠢等到现在，但他还是赶紧跑回实验楼。 周六的实验楼需要刷卡才能进，蒋淮就这样可怜巴巴地站在大楼的门口等到现在，被大雨困得寸步难行，飘进来的雨把他身上都打湿了。 林思峙叹了口气，“走吧送你回宿舍。” “我不回宿舍，我要回家。”蒋淮有点小堵气，“你陪我一起回去。” 他是懂怎么拿捏林思峙的，都怪林思峙让他等到现在，他没办法拒绝他。 蒋淮周末会住到徐汇区的家里。林思峙把他送到家就准备离开，但是外面已经雷电交加，蒋淮问，“你要我再把你送回去吗？” 正人君子被逼上梁山。 林思峙留宿在客房，晚上他躺在软到可以把整个人陷进去席梦思床上，翻来覆去感觉怎么都不得劲。 他觉得这一个月他浑浑噩噩的跟做梦一样，蒋淮太真诚太美好了，好到他都觉得跟他只是做朋友都会勾起他贪嗔痴的邪念。 明明是蒋淮在追他，可是在挣扎痛苦的却是他，那么光芒万丈的蒋淮愿意分给他半分目光好像都是他的幸运了，可是他连半分目光都不想要有，他只想默默等待被蒋淮身边如潮的洪流卷入海底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等到那一刻彻底形同陌路，他们会回到各自的世界，做各自觉得有意义的事情，他觉得这才是对的。 可是到底是真心喜欢的人，在蒋淮赤忱地捧出自己那颗真心的时候，哪有那么容易那么坦然地说出难听的拒绝的话呢。 说是追了两年，其实第二年的一大半时间，林思峙的防线早就溃不成军了，他们已经和普通情侣没有差别了。到了第三年，大家都在蒋淮的官宣朋友圈下恭喜这对旧人。 林思峙厉害就厉害在清醒自持，即使爱得死去活来还告诉蒋淮他未来是要回到努西建设家乡的。 蒋淮很支持他，觉得他很优秀，但好像从没有想过和他的未来。 这就是蒋淮厉害的地方，即使也爱得死去活来也不会为和他可能没有未来的事情苦恼，走一步看一步，但就是会让另一半觉得，你好像并不在乎我。 林思峙就这样一直活在不知道是蜜糖还是砒霜里，他也尽量让自己不要想以后的事情，也不去想蒋淮好像没有那么爱他的事情。 谈恋爱的这段时间林思峙认识了很多蒋淮以前的朋友。蒋淮真的是个派对天才，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就是人群的焦点，即使林思峙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他还是喜欢这样的蒋淮，蒋淮的朋友也很喜欢他，因为他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帅脸，脸上有着少数民族特有的五官分明。 在跨年聚会那一天，林思峙前一天还在加班，在派对结束前才去接蒋淮。 他坐在角落沙发里，看着蒋淮正在和几个朋友玩俄罗斯轮盘，身边有朋友推了推蒋淮，他看了过来开心冲他招手让他过去。林思峙只是笑了笑，蒋淮又被拉住玩游戏。 蒋淮附近有几个女生似乎注意到了林思峙，看着他切切私语。 林思峙早就习惯了，侍应生给他递了一杯酒，他摆了摆手。觉得自己手上有烟味儿便去了趟洗手间。 男女生的洗手台是公用的，绵密的泡沫发出蜜瓜的清香，他正准备打开水龙头冲洗。 女卫生间里传来声音。 “蒋淮的那个男朋友好帅！” 林思峙抬头扫了眼镜子。 “真的帅！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他跟kelly长得很像！” 想打开水龙头的手又顿住了。 “kelly？真假的！我不信。” “真的，你等会仔细看！” “如果像kelly那不得了了！蒋淮超爱kelly！上高中我做他同桌的时候，他文具盒里一直都塞着他的照片！” “而且他男朋友确实很白！” 林思峙皱了皱眉，他没发现来了上海他原来能这么白。 “谁说这不是‘替身文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林思峙一下子把水龙头拍开，水流声把卫生间里的笑声盖住，他用力把手搓得通红，心脏像是被蒙了一层灰一样难受。 他回到歌舞升平的派对，蒋淮喝得烂醉躺在他刚刚坐的那张沙发上，看到林思峙来了，他开心地举起双手，但够不到，“宝宝…” 林思峙呼了一口气，弯下腰，任由蒋淮把手臂挂到他的脖子上，再把他扶起，回了家。 结果就是林思峙用一个晚上想通了折磨他三年的事情，他和蒋淮不仅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可笑的是三分热度的小少爷能在他身上浪费三年时间，只是因为他沾了那个叫什么kelly的光。 他之前觉得蒋淮并不在乎他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现在这个事实只是佐证了他不被爱的所有猜疑而已。爱是假的，未来当然也无从谈起。 他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第二天，他留下一张简单的分手字条，在蒋淮醒之前，收拾了出租屋的东西就离开了。这间一居室是在他们在一起之前，林思峙多打了几份工租下来的，大多时候两人就住在这儿，离学校很近。 回到学校他直接把蒋淮拉黑了。最云里雾里的是这帮朋友，两个人跟较劲一样谁也没说到底为什么分手。 大家都觉得他俩应该还是会复合的吧，但是再后来蒋淮又接二连三谈了新男友，没有一个超过两个礼拜的，慢慢大家也都大四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手掌的茧子已经被扣得翘了一块皮，林思峙扯了扯，感受到钻心的痛，皮下的肉嫩得粉红，看着骇人，他还是想要继续扯掉这块茧子。 说实话这三年如果抛开最后的真相，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但真相就是蒋淮对另一个男人的寄托，林思峙只是一个躯壳，就和同床异梦一样让人无法接受。 “别扣手了！”蒋淮把枕头扔到他身上。 林思峙把那一小块皮重新盖上，摁了摁，很痛，转头看向他，“蒋淮，以后别提以前的事情了，我恶心。” 他的指甲一直死死掐着那块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