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下》 第1章 第 1 章 “1号,1号,BC(大本营)呼叫,请回复。” 希夏邦马峰基地营负责人罗瑞拿着对讲机不停的呼叫频道里的登山队员。 本次登山的是京市大学的学生,罗瑞在他们出发时格外关注,除了运动手表外,全部配备对讲,但是请求通讯的15分钟内无一人回应。 队伍在凌晨5点从基地营出发,现在早上9点钟,罗瑞看着路线图重新算了一遍时间。 按正常推算,队伍应该是到达C1营地补给休养中。 屏幕上,卫星传过来的云图显示山上天气状况一直良好,高压稳定,风速也适宜。 再次检查通信设备正常后,罗瑞立刻向西藏高山救援队报告了失联情况。 尽管早于预案时间,他也联系了京市大学登山队负责人。 京市大学的登山队在极限登山行业很有名气,国家登山队有三分之一的人就出于这个学校。 直到5年前,学校登山队在万众瞩目下挑战乔戈里峰失败,队员全部失踪,至今没有找到尸骨。 辉煌的登山队名声陨落,在行业里的话语都少了很多。 5年后的现在,登山队已经换了一批队员,再次挑战8000米山峰,这无疑是引人瞩目的行动。 比起攀登失败,作为后方基地的负责人,罗瑞更怕历史重演,谁都承担不起鲜活的生命重演当年的重大事故。 10分钟后,终端设备屏幕上突然收到了来自队员的求救信息和所在坐标,对讲机也传来嗡嗡声。 罗瑞立刻拿起对讲:“洛桑?” “洛桑的对讲出问题了,我是本次领队孙祈言。我们发生了雪崩,还有两位同学在坡面下方一点被埋,目前天气状况良好,请根据坐标快速救援。”能听出来说话人语气正在努力维持平稳。 “已报专业救援,山上情况怎么样?”罗瑞语气冷静的问道。 “还有两名队员被身体被埋,现在坐标…”对讲传来嗡嗡声。 “对讲机杂音,听不清。”罗瑞一边通过地图界面查看他们的坐标,一边手持对讲说道。 坐标信号清晰,罗瑞目光移到平板电脑上,查看到山上天气状况仍是良好。 片刻后,对讲机重新传来声音,重复了一遍坐标。 “把信标调整到接收模式,会有队员距离提示音。”鉴于是队员回复,很可能不熟悉设备使用和作用,罗瑞提醒到。 “已打开接收模式,洛桑去救了。”孙祈言说完后,猛吸了一口氧气。 被雪崩带下来的雪块突然冲击,孙祈言脑袋还有点发蒙。 运气好的是,雪崩过后,只有一部分身体被埋,洛桑马上从包里翻出新的氧气瓶和风向仪塞到他的手里:“你联络大本营,报告一下基本信息,我去找其他人。” 洛桑说完话就看着信标走向队员那边了,这会正在埋头苦挖。 “请用GPS再次发送当前位置。”罗瑞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孙祈言使用设备发送坐标后,又口述重复了一遍坐标数据和天气风速情况。 等身体缓过来,可以活动之后,他收了对讲机,走过去将手里新的氧气瓶放到洛桑口边。 “他,氧气。”洛桑眼神示意孙祈言把氧气瓶递给刚清理出面部的女队员。 “我来清理剩下的雪。”递给氧气瓶后,孙祈言去拿雪铲。 洛桑也没客套,拿着氧气瓶坐在旁边。 刚被救出来的男队员林墨恢复了清醒,坐起来后问道:“婷婷怎么样了?” “可能骨折了,我只能把她身上的雪清理掉,接下来等待救援吧。”孙祈言边清理雪边说。 “救援队多久到?” 孙祈言摇头:“不知道,可能潮气太大,对讲机联系不上基地营了。” “三个小时。”洛桑说。 “救援没有那么快吧。”孙祈言说。 “我上山时把路线给大本营做了备份,目前也没有偏离路线,过来的应该是西藏救援队的,三个小时足够了。” “三个小时!?”林墨的声音登时变大:“孙祈言,你的意思是让孙婷在地上躺三个小时?” “贸然移动会有危险,我给她裹了保温毯。”孙祈言的语气里透露出了一些不耐烦。 为了这次的攀登,光是适应训练,他带着两名队员就在西藏拉练了三个月。 可是没有想到,征集队友时,明明第一条就写了不要情侣,在他的严格筛查下,偏偏被一对情侣混了进来成为了他的队友。 攀登雪山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多了,情侣更是不确定因素,吵起架来,比跟陌生人一起爬山闹翻的后果还要不可控。 他们几个人和向导爬到刚到C1营地时,林墨突然说体力不支不想爬了,孙婷说才开了个头,林墨可以自行下山,他们几个去挑战。 林墨自然不愿意,投票决定时,孙祈言想要拿下首登,和孙婷统一战线,向导说不舒服就下撤。 因此,四个人在C1相持不下。 过了一个小时,林墨又突然说自己身体良好,可以继续向上爬,向导拿钱听顾客的,只要不是身体或者天气原因,向上还是撤离,他都是听从。 直到雪崩之前,那两人又因为小事闹翻了,孙祈言才听出来这是情侣两人在闹别扭。 在心中刚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时,下一秒,林墨推了孙婷一把,并且把身上重达10斤的背包扔到了地上。 他们正处于坡面,又因为天气晴朗,雪层松动,大声的争吵声盖过了原本的沙沙声,背包落地的震动加速了雪层向下的移动速度,导致了这次的事故。 “你不耐烦个什么劲?方案不是你定的吗?应急都做不好?啊?”林墨咄咄逼人。 “你们两个不骗我的话,我们能到现在这种状况里?”孙祈言不甘示弱,这会他的耐心耗完了,脾气也上来了。 “别吵了,这次就是你们最后一次登山了,想干脆把命扔这儿?”洛桑出来制止。 “什么意思?”孙祈言问。 “你们这完全是人为引发的事故,救援队的最烦写这种事故报告了,那队长一会上来肯定要问你很多关于登山的问题,以后登山证可就难办下来了。” 孙祈言心里一跳,跟林墨互相看了一眼后,语气软下来:“向导,能不能不说我同学之间的事。” 洛桑果断拒绝:“不行,这些都是要汇报,年底做统一总结的。” “这次的费用,我给你双倍。” “学生,你这是骗人。” “三倍。” 林墨刚准备直起身体,孙祈言伸手按了下去。 洛桑扫了一眼周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看在你是学生的份上,我才答应。” “谢谢您。”孙祈言语气里充满了感激,心里却暗暗骂洛桑是乘火打劫的奸商。 争吵和谈判过后,几个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山上天气晴朗,四周都是冷冽的空气,几个人就这么各自呆着,看着远处被太阳晒的耀眼的白色地面,雪镜遮掩下看不清表情。 孙祈言眼皮又开始往下垂,仿佛被冷空气压着,似有千斤重,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起来。 …… “小祈,别睡。” 不知过了多久,残存的意识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叫他的不是洛桑,也不是旁边的队友。 孙祈言没有被人这么叫过名字,语气还很亲昵,但这个称呼,确实好像在叫自己。 奇怪和疑惑顿时冒出来,在他的脑袋里轮转。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几遍。 好奇勾的他努力撑起来,微微睁开眼睛,去看眼前的人。 “这就对了。”温行屿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山上,显得柔和又低沉:“接下来我问你什么,回答我就好。” “好……”孙祈言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心里想,我都这样了,还要问。 “你现在在哪里?做了什么?”温行屿问。 “希夏邦马峰,和同学一起爬山。”孙祈言大口吸气,语速还算流利。 “嗯,可以了。”温行屿一边说话,一边把背包打开,翻出急救毯包住他,又说:“我现在要剪开你的眼镜,好观察一下瞳孔状态,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的时候,缓慢睁开,不然阳光太刺眼了,听懂了就点一下头。” 孙祈言闻言点了下头。 等听到睁眼的指令后,他缓慢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人突然一愣,随即恢复了正常。 “叫什么名字?”温行屿突然问。 “孙祈言。” “多大了?”温行屿一只手弯起来,在孙祈言眼前形成一片小的阴影,遮住直射的阳光,一手用强光笔在孙祈言眼前一扫而过。 “21。” “嗯,看来还算清醒。”温行屿收了东西。 “你在做呼吸测试吗?”孙祈言问。 “嗯,急救课没偷懒啊。”温行屿的手还搭在孙祈言的眼睛上方,回头朝另外一边问:“其他的队员检查的怎么样了?” “队长,这个姑娘骨折了,得用担架抬下去。” “行,三个人护送,每隔15分钟测一次血氧。” “收到!” “那个小伙子,能自己走吗?”温行屿问林墨。 “检查过了,没什么外伤,目前清醒。”有队员回答。 “后面你们跟着绳索走,有问题及时说。”温行屿扶起孙祈言,一手揽过对方的腰,扶稳后又冲队员说:“两个人轮换着背洛桑,我带这个学生。” “直升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林墨站在原地,拧过脑袋盯着温行屿质问。 “同学,这里海拔不是很高,自己下去一点,很快就到基地营地了。”温行屿回答。 “让人背我,我走不了了。”林墨作势就要坐下去。 “我们就这么多人,不然你得等我们把你这几个同学送下山了再上来接你。” 温行屿的语气一直很平稳,但跟孙祈言说话时的状态却很不同,孙祈言稍微仰头看温行屿。 “孙祈言我看也没什么事啊,怎么有人带。” 话一出,几个队员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温行屿。 温行屿刚要说话,一直沉默的孙祈言突然深吸一大口气,狂咳几声,最后咳出一口粉色的泡沫痰来。 第2章 第 2 章 温行屿忙去看孙祈言状态:“头疼吗?” 孙祈言点点头,继续用力呼吸。 “可能是高原肺水肿,你靠过来,我带着你走,有其他不舒服的示意我,等下去一些会好点。” 刚才还说走不了路的人,音量降了下来:“可是我走不动。” 洛桑轻轻推了一把旁边的救援人员:“你去扶他,我这边有一个人就可以了。” 队员看了温行屿一眼,温行屿点点头:“去吧。” 下山时,温行屿一直紧紧搂着孙祈言,两人在雪地里步调一致的走着,孙祈言一边发晕,一边心里感觉这个场景有点奇怪。 这人不像洛桑说的那么严厉,刚才仅仅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而且比起程式化的救援,他感觉自己全程都在被呵护着。 这个念头一出,本来蒙着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他赶紧开始在发晕的脑壳里计算下山的时间与距离,以岔开奇奇怪怪的想法。 走了一会,孙祈言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着转动,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温行屿的衣服下摆,不一会儿,他的重心都靠在了温行屿的身上。 “不舒服?”温行屿问。 “有点晕。” “我背你。” 孙祈言刚停止的想法又冒了出来,这个场景对吗? 虽然自己是第一次被救援,但是他也没听别人说过救援队这么温柔体贴啊。 “同学?”温行屿低头去看孙祈言。 他赶紧摇摇头,努力直起身体:“还可以走,我坚持一下。” “靠过来,我带着你走。” 孙祈言混沌的脑子里此刻又充满了疑惑,这不对……救援队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失去了意识。 孙祈言再次醒来时,睁眼看到的就是床边相互依偎着盯着他的父母。 脑子里还没有反应,心上倒是一梗。 看见儿子睁眼,孙母立刻起身,哭腔也传了出来:“儿子?儿子?” 孙父边往外走边喊:“医生!我儿子醒了!” 孙祈言想拉起被子蒙到头上,假装不认识这两人,但是没有力气。 等医生做了神经系统评估检查后,又开采血和CT单子。 下午就出了检查结果,虽然目前没有大碍,但他还需要持续观察一个礼拜后,才可以出院。 “儿子,等回家了,我给你再做好吃的补补,这儿条件太简陋了。”孙母又抬头看了看四处环境。 “妈…我同学呢?”孙祈言自从醒来一直没听到同伴的消息。 “那个男孩子和向导,人都是清醒的,好像也没啥事,就是那个女孩子,还昏迷呢。”孙母叹了口气:“你们几个男的上山,带个女孩子干嘛?” “她符合报名条件,层层筛选下来也是适合的。”孙祈言没有说孙婷和林墨之间的事。 “你别操心了,这几天放轻松,你没事,那什么都不是事了。” 孙母没告诉孙祈言,孙婷父母已经来闹过一回了,指着她们几个家长和带团公司、学校等一干人的鼻子骂,这么远带她女儿来干嘛,是不是有其他企图,在急救室外,孙婷母亲甚至一度晕厥,最后医生说不用截肢,孙婷父母才消停,专心照顾女儿,没有来找麻烦。 现在不找麻烦,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但是孙母一向奉行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只要自己儿子是好的,花点钱都是小事,所以也没有特别提出来跟孙祈言说,免得儿子有心理压力。 …… 三天后的下午,等父母都回了宾馆休息,孙祈言独自拉着输液架在楼道里溜达。 医院的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但走廊里还是比病房里要轻一些。 孙祈言的脸绷的紧紧的,尽可能避免一口气吸太多反胃。 “学生?”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孙祈言停了下来,他听出来,这是他在山上被救援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他回头,看见一个俊朗的面孔,严肃的表情带着些许疑问。 见孙祈言没回答,温行屿又说道:“你是洛桑带的学生吧?” “对,您是当时的救援人员吗?”孙祈言回过神来,其实他已经听出来眼前人的声音了。 温行屿刚要张嘴,前面病房里传出了声音:“孙婷!你疯了吗!” 是林墨的大嗓门,孙祈言刚想说过去看看,男人已经跑了过去。 孙祈言也拉着输液架迅速跟过去。 病房里床上的是洛桑,正一脸不耐烦,孙婷坐在轮椅里一脸窘迫,林墨手插在腰上看着孙婷,温行屿进门后,林墨的气焰下去了一半,没再喊。 温行屿身形高大健壮,往那里一站,显得很有压迫力和气场,或许是刚从外面进来,他的周身还环绕着一股冷峻的气息。 整个人像矗立在荒原中的雪山,神秘、严肃。 这是孙祈言对温行屿两次接触以来的唯一印象。 一片静默中,孙祈言探了个头进去:“干嘛呢?” 众人的眼神看了过来,孙祈言的背直起来,往里走了一步,站在刚进来的男人旁边:“都在啊?” 屋子里还是一片沉默。 片刻后,孙婷开口:“学长,您好点了吗?” “没什么大问题,你呢?腿怎么样?” “骨折,得休息很久了。”孙婷转头去看孙祈言旁边的男人:“这位是?” “我是西藏高山救援队的,温行屿,来看洛桑。”温行屿回答。 “那天真是谢谢您了,我们……”孙婷低下了头。 “意外谁都预料不到,你们都平安就好。”温行屿安慰的话说的很温柔。 洛桑在后面啧了一声:“差点没被你们几个整死,我这单生意做的。” 温行屿瞥了洛桑一眼,洛桑哼了一声转过头。 林墨却又要发作,孙婷立马说腿不舒服,要找医生,林墨赶紧推着轮椅走了。 等人走后,洛桑又对孙祈言说:“哎,学生,我不是冲你啊。” “噢…好。”孙祈言站在门口讪讪的。 温行屿走过去把手里的水果放桌上,洛桑叫了声温哥。 温行屿嗯了一声,拿了把椅子放在床边,对孙祈言招了招手,示意过去坐。 孙祈言站在门口没动,眼睛却被袖标吸引,视线顺着温祈言手臂走。 他袖子边边黄色的标很扎眼。 瞬间,孙祈言脑子如过电一般想起来,难怪刚才觉得温行屿身上的冲锋衣眼熟,这跟洛桑的衣服是同一个牌子同一个款。 孙祈言认得这个牌子,这件衣服价格不便宜,不像为了钱拼命的洛桑会去买的。 孙祈言在两人之间又看了个来回,觉出了两人之间的熟捻,心里想,第一次见面时,洛桑身上的衣服大一圈,这么来看,洛桑穿的衣服应该是温行屿的。 “过来坐。”温行屿转头对孙祈言说话,说完又回头去看洛桑:“家里我去过了,她们不知道你住院的事,我也没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还好这学生机灵。”洛桑对着孙祈言眨了下眼。 孙祈言站在门口道歉:“实在对不起。” “都下来了,啥也不说了。”洛桑摆了摆手,又说:“这是救援队现场负责人,温哥。” “温哥好。”孙祈言扯起嘴角笑着说。 温行屿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很低沉,这会说话跟在雪山上和刚才都有点不同。 孙祈言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个……答应了你三倍的钱的事,我得回家才能转给你了,手机被我爸妈收了。” “刚刚那个女孩子给我了呀。”洛桑笑着说。 “她给你了?”孙祈言问。 “你们没协商啊?不过谁给我都行。” “在山上你收学生三倍的钱?”温行屿一直平缓的语气有了起伏。 “他们自己说的呀!”洛桑理直气壮。 他们的向导费用是10万,三倍就是30万,不是小数目。 但对孙祈言来说,也不是大得不得了的数字,玩极限运动的拎出来个个都是有钱的,况且他打算后面再把钱给孙婷就可以了,所以听到洛桑拿到钱了,也没有说什么。 但是温行屿显然不接受山上加钱的行为,去翻洛桑的手机。 孙祈言赶紧说:“这个钱是我们单独的酬谢,真的很谢谢洛桑,不然我们可能现在都站不到这。” 温行屿停了下来,看了眼孙祈言,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算了。” 洛桑开心地冲孙祈言招手:“过来坐,来聊聊你是怎么有勇气把这两神仙带上山的。” 洛桑是开玩笑的语气,孙祈言听懂了,但他看了一眼温行屿,往后退了一步:“洛桑,我晚点再来看你啊。” 说完后不等回答,立刻推着输液架就走了。 再次见到温行屿是四天后。 孙祈言的父母去办理出院,他去跟洛桑和孙婷打招呼说再见。 林墨三天前已经出院回京市了,洛桑是当地人,要在医院呆到伤好,孙婷得继续观察情况再转院。 孙祈言从洛桑病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苹果,一边在空中上下抛接,一边走。 走过楼梯间,顿了一下,又折回几步看。 有人面对窗户站着,高大的背影遮住了半扇窗户,透过来的余光勾勒出他高大健硕的身材,面前有烟雾悠悠升起。 依旧是黑色冲锋衣和工装裤,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 不用看脸,光一个背影就已经很吸引人了。 但是整个人看起来硬邦邦的,肯定不好相处。 孙祈言晃了晃脑袋,想哪儿去了。 都要走了,出于礼貌,还是打个招呼。 孙祈言硬着头皮叫了声温哥。 温行屿回头看到人后,把手里的烟摁灭在旁边垃圾桶上:“别过来,烟味呛。” 孙祈言走过去拉开窗户:“一会就散了。” 看着孙祈言穿着便服,温行屿问:“要出院了吗?” “嗯,今天下午的飞机回京市。” “好,一路平安。” “有机会来京市的话,我请你们吃饭。”孙祈言把苹果来回倒手。 “好。” 客套的话,两人都知道对方没当真。 温行屿说完话,视线就看向了窗外。 孙祈言把苹果用一只手拿住,没离开,就这么看着温行屿。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这个人侧脸线条凌厉,鼻梁高挺,长得是很有男人味的那种好看,此刻对方的嘴唇抿的紧紧的,表情有些严肃,似乎是在下定决心。 难道想说些什么? 半响,空气里还是安静的。 虽然没别人,但是再盯下去有些不妥,孙祈言就顺着温行屿的视线朝窗外看。 外面天清气朗,湛蓝的天空中低低地飘着大朵白云,阳光灿烂慷慨的铺陈在医院前面笔直的大道上,人很少,偶有穿着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经过。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淡很多,孙祈言吸了满满一胸腔空气,又缓缓吐出来。 片刻后,温行屿的手从兜里掏了一下,握着拳头递到孙祈言面前,再展开。 第3章 第 3 章 掌心里躺着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透明包装在阳光下微微发光。 “挑一个。”温行屿说。 孙祈言拿了一颗橙色的。 手悬在半空中,盯着手掌的目光没有动。 温行屿的掌心有一层明显的茧,碰上去有些硬,这是多年参与救援和训练留下的痕迹。 看孙祈言盯着自己的手心,温行屿说:“你都拿走也行。” “一个就可以了。”温行屿把糖揣进了兜里,晃了晃手里的苹果:“这个分你一半。” 没等回话,“咔”一声,苹果已经掰成了两半,孙祈言把其中一半塞到温行屿手里,自己径直吃起了另外一半。 甘甜的汁液在口腔里绽开,凉凉的,也有点像温行屿这个人。 空气里都是孙祈言咔哧咔哧咬苹果的声音。 温行屿静了一下,说:“洛桑拿了你们30万块钱,你留个账号,我一会打过去。” 孙祈言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为什么?” “在雪山上,临时加钱本身就不对。” 孙祈言沉默着心里想,30万买以后办登山证没有麻烦也值得。 “在山上发生任何事情,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救人是他应该做的,拿这个加钱不合适,洛桑作为专业向导,给你们做了不好的示范。”温行屿的声音很和缓。 孙祈言的手捏在苹果核的两端,有汁水顺着流到了手心,有些粘腻。 “温哥,我知道了。” “我替他把钱还你,旅行社那边也还不知道这个事,就当作这个事情没发生吧。” 孙祈言明白过来,如果旅行社知道洛桑在山上私自加钱,就干不成向导了。 原来温行屿怕洛桑丢工作,他的目的在这儿。 “温哥,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孙祈言抬头看温行屿。 温行屿眉毛挑了挑:“什么意思?” “你们的工资也不会很高吧,我猜是3万左右,30万大概需要10个月不吃不喝才能攒够,拿大半年的工资,白给洛桑善后呢?” “洛桑的小孩生病了,他需要钱,不能失去工作。”温行屿不兜圈子。 他知道与其扯一圈理由去应付孙祈言,不如直接告诉他:“而且,他家里人还不知道他住院了。” 孙祈言想到这几天他去看洛桑,病房里确实没有任何家人来过的痕迹。 温行屿手里的另一半苹果表面已经氧化,变成了褐色,孙祈言的差不多吃完了。 “什么病?”孙祈言盯着那半颗苹果问。 “心脏病,这儿的医生做不了手术,得去内地,而且手术后的护理也是一大笔费用。”温行屿诚实的说。 孙祈言想起上山的时候,因为爬山的都是学生,还是引人注目的初次挑战,旅游公司的向导都不想带,找了一圈,最后只有洛桑说能带。 一般上雪山的,都很舍得对装备投资,多投资一分,生命多一份保障,可是洛桑看起来舍不得买装备,他不信任这样的人。 孙祈言拒绝了让洛桑带队,旅行社经理拍着胸脯说这是最资深的向导,目前百分之百登顶率且无事故,绝对没问题的,还拿出了洛桑的各种登山证书,最后才定下来。 现在看来,合情合理。 “哦。”孙祈言说:“我有认识的京市医生,要帮忙问问吗?” 孙祈言问的漫不经心,还是客套话。 “可以的话,麻烦帮忙问一下。” 温行屿没客套。 孙祈言挑了挑眉,眼角瞥了一眼温行屿,温行屿的视线已经从窗外转了回来,正看着他。 跟之前的表情全然不同。 他听出来这次的话不是客套。 “行。”孙祈言点点头:“我的手机还在我妈那儿,你记一下我联系方式,有结果了我好跟你说。” 认识医生是真的,虽然问的时候没往心里去,但是一旦答应下来,孙祈言绝对不会再推掉。 “好。”温行屿说:“如果…以后你还想来爬山,做计划时有问题的话可以直接问我,我可以帮你看一下方案路线和应急预案。” “这是交换吗?”孙祈言问。 温行屿一愣,随即又轻轻的笑了一下:“算是朋友间的帮助,可以吗?” 有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孙祈言一边低头把敞开的扣子扣上,一边哦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我知道你们学校的攀登社团很厉害,但是我的实战经验多,我帮你做参考,如果你想联系更资深的人,我都可以试着联系一下。”温行屿看着孙祈言,表情诚恳。 “你结婚了吗?”孙祈言突然问。 “没有。”温行屿笑了一下。 “哦,随便问问。”孙祈言摸了下鼻子:“我就是怕打扰到你平时生活。” “不会。” “那提前谢谢温队长。” “客气。” “还有…我可以保证,旅行社那边,我和同学都不会去举报。”走之前,孙祈言又回头说。 他们几个才从雪山里捡了命回来,而且雪山上的争执也掩盖过去了,30万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大钱,自然也不会去计较。 “我知道。”温行屿笑着回答。 孙祈言离开有一会儿了,温行屿依然站在楼道窗户边,这儿可以俯瞰到医院大楼前面的所有动态。 他看着孙祈言和父母从大楼里走出去,后面还有个司机手里提了一堆东西。 孙祈言走到医院铁门旁边时,回头看了一眼大楼。 温行屿知道楼这么大,这么多扇窗,孙祈言是看不见窗前的自己的,就没动,反而迎着孙祈言的目光。 直至孙祈言搭载的车消失在马路尽头,他才离开。 温行屿回到病房时,洛桑正在刷短视频。 看到人进来,洛桑关上手机:“不是抽根烟吗,怎么这么久?你这是抽了一盒吧?” 温行屿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一根都没抽完,碰见那个学生领队了,聊了下。” “有啥可聊的啊?”洛桑的意有所指,语气听着贱兮兮的。 “可聊的多了。”温行屿学着洛桑的语气:“这苹果是挺甜的。” 刚刚那半个苹果,孙祈言走之前也带走了:“变颜色了,看起来也没食欲,我一块丢了吧。” 所以这才吃上第一口苹果。 “谁告诉你这苹果甜?”洛桑抓住重点问。 “买的时候,老板说的啊!”温行屿嘴里有苹果,说话含糊。 洛桑突然想起来,孙祈言走的时候,他往人手里塞了颗苹果,温行屿刚刚又说跟他聊了会,就问:“学生把苹果给你吃了?” 温行屿没说话,专心啃苹果。 洛桑知道这人瞒他,就抗议:“不是买给我的吗,你倒吃上了!” “吃完了再给你买。”刚刚拜托孙祈言的事还属于没影的事,温行屿没提。 洛桑也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小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学生有点像他?” 温行屿知道这个“他”指谁,抬头去看洛桑。 冰冷的目光吓了洛桑一跳,赶紧跟了句:“苹果是挺甜的,一会走的时候带两个回去吃。” 孙祈言过了安检候机的时候才拿到自己的手机。 打开微信,进来很多消息,嗡嗡声响了半天,他点开新的朋友一栏,看到了好友申请。 头像是蓝色天空下一座雪山,验证消息只有一个名字:温行屿。 孙祈言心理嘀咕,年纪不大,社交账号看起来跟自己爸妈像一个辈的。 通过了好友申请,孙祈言也把自己的名字发送过去。 对方回消息过来,只有一个嗯字。 孙祈言盯了几秒,退出跟他的对话框,去看其他信息。 “言言,你怎么样了?” “你不会是在山上出事了吧?” “老师说你在住院,你醒了吗?” “阿姨说她和孙叔今天去拉萨,我没敢问你情况,你快回复我呀!!!!” “急死我了,看到回复一下。” …… 陈乐桃的消息发来了20多条,孙祈言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大哥!你终于有动静了,我担心死了。” 孙祈言把电话拿远了点,听对方说完,才又贴近耳朵:“我怎么可能交代在那儿!” 陈乐桃哼了一声:“你在哪呢,回来没,我去看看你。” “马上登机了,回来我去找你。” “别,你现在是病人,明天下午我去你家找你。” “也行。” “言言,我听说,林墨回来后跟学校说是你决策失误导致事故的发生。” 孙祈言想到林墨就有点气:“他跟孙婷两人骗我,我还没说什么呢,等我回来处理吧。” “我知道他胡说,这不是提醒你一下。” 孙祈言和陈乐桃从小一起长大,幼儿园到大学都是同一个学校,彼此都很信任对方。 “你舅舅是不是儿童医院研究心脏病方面的专家?”孙祈言想到温行屿的事,赶紧问陈乐桃。 “是啊,怎么了?” “我这次的向导,他儿子心脏有问题,你能不能问问你舅舅,可以去他那里看看吗?” “你出门一趟自己差点出事,还管上别人家事了啊?” 孙祈言讨好地说:“求你了,帮个忙好吗?” 陈乐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行行行,知道了,你回来了商量。” 挂了电话,孙祈言的食指悬在列表里温行屿的头像上,对方除了那个嗯字,没有再发消息。 孙祈言点开温行屿的朋友圈去看,都是转发的单位公众号推文,翻到底了也没别的。 退出朋友圈,对话框顶部的名字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孙祈言抖了一下,双击了对方头像。 有点囧,像暗自监视别人被发现了一样。 下一秒,温祈言发来一个pdf:这是多吉的病例,麻烦你了。 孙祈言回了个卡通表情包“好的”。 温行屿: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如果有困难,不用勉强。 孙祈言:不勉强。 温行屿:到机场了吗? 孙祈言:马上登机了。 温行屿:好,一路平安。 广播里开始播报登机信息,孙祈言关上手机没再回复。 孙祈言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精神气好了很多。 等坐到车上,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去看微信。 没有温行屿的消息。 京市在下小雪,温度不算太低,地面的雪没有积起来,地面湿乎乎的,跟拉萨坚硬的地面不一样。 孙祈言的脑海里浮现出温行屿站在窗户前的样子。 他低下头给温行屿发消息:温哥,我落地了。 那边很快回过来:嗯,好。 孙祈言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心里想,明明面对面时,说话还挺温柔,怎么线上变得跟外表一样冷冰冰了。 “儿子,哪里不舒服吗?”孙母探过头盯着孙祈言的脸。 孙祈言把手机放下,笑着说没事,然后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继续睡觉。 第4章 第 4 章 医院过年前都很忙,孙祈言和陈乐桃两人在医院蹲了一个礼拜才逮到了陈乐桃舅舅的一点点空闲。 看完病例记录,孙祈言拿本子和笔把医生说的话都记录下来,约定好了年后面诊。 从医院出来,外面下起了雪。 孙祈言站在医院大门口,迎着簌簌而落的雪花抬头。 天空被厚重的灰色云层遮盖,跟西藏的下雪天差别很大。 刺耳的汽车滴滴声在他身旁响起。 “上车啊!发什么呆?”陈乐桃一手扶着方向盘,降下车窗,探过半个上身,冲孙祈言大声问话。 孙祈言赶紧拍落身上堆积的雪片,矮身坐进车里。 他拿起手机给温祈言发消息:温哥,冯医生让年后带多吉来面诊。 然后又把笔记本上的信息拍照发过去。 孙祈言的字很漂亮,方方正正的,每个字都很好辨认。 已经回京市半个月了,这是第一次给温行屿发消息。 这期间孙祈言和温行屿互相都没有联系,不太熟悉的两个人,也没有话题可聊。 看着孙祈言低着头在副驾驶一动不动,陈乐桃笑着说:“帮我看着点路,别一直盯手机!” 孙祈言哦了声,才把手机揣起来。 “我说你的事,也没这么上心吧?”雪天堵车,前面的车屁股一片红,陈乐桃百无聊赖的打趣孙祈言。 “毕竟救了全队的命,我得好好还个人情。”孙祈言认真的说。 陈乐桃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嗯,那是。” 孙祈言笑起来:“你这点挤兑人的本领全用我身上了。” 陈乐桃也笑:“都帮你忙了,还不能说几句。” “你说吧,我听着。”孙祈言笑着说。 “你这么上心,不止为了那个向导吧?”前面的车子仿佛都进入了静止状态,半天也没见挪动1公分,陈乐桃干脆伏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远处,问孙祈言。 “我们在雪山上出事情的时候,救援队的那个队长挺帅的。”孙祈言回答的直接。 陈乐桃登时从方向盘上起来,看着孙祈言:“所以,你是为了那个队长?” “嗯。” “那你帮向导和救援队有什么关系啊?” “他们是朋友。”孙祈言说:“本来那次聊天我客套了一下,他说拜托我了,那我也不能反悔吧。” “他呢,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我觉得他喜欢我,但是…我不确定自己只是好感还是喜欢。” “挺自信啊你。” “这是直觉!” “那你跟他到什么地步了?” “就...见过两次。” 陈乐桃笑起来:“可真行,见过两次说人家喜欢你。” 孙祈言别过头去看窗外:“我的直觉不会错。” 前面的路口出现交警的身影,随后长长的车子队伍开始松动往前,看样子堵车情况有所好转,陈乐桃点点头笑着说行,启动汽车往前开去。 …… 一直等到晚上,温行屿的消息才回复过来:好,我跟洛桑说,谢谢你。 温行屿本来觉得万一事情没办成,跟洛桑提前说了的话,白给人空欢喜,所以一直到孙祈言的反馈回来,才准备告诉对方。 孙祈言回复了个不用客气的卡通表情包。 对面没有再回复了。 随后,他盯着温行屿的头像看半天,想了想,又跑到阳台拍了张俯瞰楼下的照片。 外面还在下雪,温度太低,这次路面积了厚厚一层雪,临近过年,小区道路两旁挂了很多大红色的灯笼,在浅黄色路灯的照射下,整个景都很温馨好看。 孙祈言按下图片发送键后又打字:温哥,京市下雪了。 温行屿刚结束训练,边脱训练服边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寒假期间,很多学生去爬山,甚至越过禁区,有空就查看附近天气状况等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时刻在心里做好出发救援准备。 刚打开手机,就蹦出来孙祈言的消息。 温行屿把孙祈言发送过来的笔记转给洛桑后,回复谢谢,下一秒,几乎是点击发送的同时,又进来一张照片和一条信息。 温行屿点开图片,又双指放大去看,玻璃上的反光模糊的印出来一张有些圆润的脸,能看见少年的眉眼间洋溢着一股潇洒的神气,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温行屿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下,又把图片放小,是很温馨的一片过年布置画面。 他很久没有在过年期间回家了,队里队员年纪大部分比他小,每次过年,他总是和几个年纪相对较长的选择留守基地。 “温哥,看啥呢。”一块留守的队员王思之把头凑过来看屏幕,:“哟,温馨豪华别墅景啊,谁给你发的?” 温行屿关上手机:“前几天救援的学生,说可以帮忙问问洛桑儿子的病。” 救援队里的人都知道洛桑儿子的事。 “有谱吗?” “嗯,刚刚说让年后去京市面诊。” 突然门被拉开,有队员跑进来:“温哥,有几个人困在山上了,消防打电话过来说需要协助救援。” 温祈言立刻又把脱了一半的衣服拉上去:“留值班的人,通知其他人快速换装,紧急集合,准备上山。” 半小时后,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压着最快速度移动。 “值班第一天,可够背的啊。”王思之叹了口气。 其他队员也附和起来:“封山了还非要进去,这不是送死吗!” “有被困人员定位吗?”温行屿打断车厢里的讨论声。 一瞬间,车厢安静下来,王思之看了眼手机,说:“受困人员描述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联系巡警一块吧。” “好。” “他们状态怎么样?”温行屿又问。 “有三个人,一个人动不了了,可能得高原病了。” “队医检查一下包里的急救药。” “好。” 车厢里再度静下来,温行屿去摸手机,兜里是空的。 救援时,用的是对讲机等设备,山上海拔高,没有信号,也是白带,所以每次高海拔救援时,他都习惯不带手机。 车子到达大本营,刚一开门,迎面的风夹杂着雪雾吹来,车子里的和外面的温差让队员们发出嘶的一声。 有巡警迎上来指着黑夜中不远处有个大概轮廓的山说:“温队,刚刚定位到在后面那座山的4900海拔处,车子过不去,需要徒步翻越眼前这座山,再去那边。” 温行屿望向面前黑漆漆的山向队员说道:“再次检查一下装备,准备徒步进山。” 孙祈言是半个月之后才知道这次救援的,有媒体做了专门的新闻报道。 视频里温行屿穿着黄色的救援制服在山下的现场接受采访。 12小时的连轴转让救援人员都疲惫不堪,大家的身上脏兮兮的,在后面站着,温行屿仍旧挺直脊背,面色和缓的回答问题。 记者问了很多尖锐的问题,比如怎么看待学生闯入禁区,救援队会不会很头疼这些人之类的。 每个问题回答不好,可能就会引起网络声讨,毕竟学生在舆论里,总是跟不懂事挂钩,而温行屿是公职人员,职业就是救援。 还好最后问题都被温行屿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记者没有得到夺人眼球的回答,结束时有些匆忙,表情僵硬,显然表达着不满,还调侃不愧是滴水不漏的救援队长。 最后再见时,孙祈言只看到温行屿左手手背上的血痕触目惊心,而记者全程没有提起过。 第二天是北方小年,孙祈言醒的很早,翻开手机去看,除了那句谢谢,温祈言一夜没有再回复。 孙祈言翻了个身,把手机扔进床头柜抽屉里,就起床去洗漱。 每年小年的时候,家里都要大扫除,孙祈言和父母会跟保姆家政一起打扫卫生,图一个扫去往年霉运,带来好运的彩头,所以每年的今天,孙家都会早起。 吃过早饭,孙祈言拿了清洁工具去擦玻璃。 家政跟在后面喊:“言言,不要太用力了!玻璃要花了!” 这个家政已经在孙祈言家做了好多年,一直都是有话直说。 “李姨,这一片都交给我,你去擦其他地方,放心吧。”孙祈言用力摁了几下清洁剂,喷头洒出好多泡沫,顺着窗户往下流。 家政哎了一声:“用不了这么多!” “擦干净点,看得清!”孙祈言心里想是这片窗户不干净,拍出来的景也模糊,是得好好擦擦。 孙祈言又想起温行屿的头像就是蓝天背景下的雪山。 也是,西藏雪山多好看啊,自然雄伟的景观矗立在冰原上,连绵的山峰不论在蓝天衬托下还是星空下,都是不一样的震撼好看,城市里的一点积雪算什么稀奇。 孙祈言赶紧拿起清洁剂猛摁了几下,得清除脑子里的东西才行。 家政无可奈何的拿着工具去了其他地方。 做完清洁已经是下午6点,孙祈言瘫在沙发上。 保姆端来水放旁边跟孙母说:“言言今年干的太卖力了,是大人了,什么都开始上心。” 孙母满意的点点头:“大学都快毕业了,做事是该认真点。” 孙祈言闭着眼睛休息,身体很累的时候,脑子就是空的。 等到吃过晚饭,洗了澡躺进绵软的被窝里,孙祈言才分出心思想起早上就关机的手机。 从第一个抽屉里揪出手机,在手里翻来倒去好几下,他才摁住开机键。 屏幕亮起,过了会,温行屿的名字跳了出来。 11:08 -小年快乐 第5章 第 5 章 -昨晚去山上救援了,没有带手机,刚回基地。 -景色很漂亮 14:58 -定好了2月18日下午3点到达的机票 孙祈言从床上坐起来,快速打字回复。 -小年快乐,吃饺子了吗? -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们,酒店定医院附近,步行过去距离的可以吗? -今天家里打扫卫生,才拿到手机。 对面很快回复过来。 -不用接,也不用定酒店,住我家就可以了。 -今晚吃过了。 孙祈言看着屏幕愣了愣,原来温行屿是京市人,他一直以为那边的人都是西北人。 …… 转眼间过了正月十五,孙祈言打电话给陈乐桃借那辆悍马。 陈乐桃笑着说:“你家没有车吗?” “你那辆车宽敞。” 2月18日下午2点,孙祈言早早把车开到了停车场。 天气很不错,万里碧空,太阳晒下来,暖暖的,孙祈言的心情也不错。 等了一个多小时,温行屿的电话拨了进来:“我到停车场了。” 孙祈言下车朝入口处的几个人跑去。 洛桑和温行屿提了很多东西,笑着跟孙祈言打招呼,多吉和妈妈拉姆站在一起,表情紧张,显然不太适应这个场景。 洛桑大大咧咧的说:“学生,你开这么好的车接我们啊。” 孙祈言弯起嘴角:“你们坐惯大车了,我怕小的闷。” 帮忙把东西放上车后,洛桑一家三口坐在后排,温行屿坐到了副驾驶上。 孙祈言很遵守交通规则,车也开的平稳,不别车也不超车,还给人让道。 走了一段距离后温行屿就乐:“你这样开车,大概太阳落山才能到我家了。” 孙祈言认真看着前面的路回答:“人人都认真开车,道路才会安全。” 洛桑在后面插嘴:“学生,说的对,听学生的。” 多吉和卓玛都在后排笑起来,车里尴尬的氛围一扫而空,温行屿摇头:“开车习惯跟你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我哪样?”孙祈言问。 温行屿顿了一下开口:“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孙祈言品出来话里的意思,哽了一下:“我人挺不错的。” 温行屿笑:“我知道。” 果然到了晚上7点,车子才抵达温行屿家楼下。 温行屿家在老小区,楼梯房,外面毫不起眼,打开房门,里面是倒个宽敞的小两室。 刚进门,孙祈言的视线就被电视下方的一张合照吸引了过去。 是温行屿和一个青年在雪山上的合照。 “温哥,你认识祁元明?”孙祈言语气里都是惊讶。 洛桑看了一眼温行屿,立马接话:“温哥是救援人员,祁元明在爬山圈子里那么有名,大家都熟的。” “也是,我之前特别喜欢他。”孙祈言说:“那次山难太可惜了。” 温行屿一直没出声。 洛桑岔开话题:“温哥,东西放哪里?” 温行屿让洛桑一家住了主卧,他自己一个人住次卧。 放好东西后,又在楼下简单吃了饭。 离开前,孙祈言拉着车门把手顿了一下,回头问温行屿:“温哥,你有车吗?” “没有。”温行屿回答的干脆。 孙祈言把车钥匙递过来:“那你这段时间开这个,我打车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带他们去医院。”温行屿拒绝。 “冬天路边等车太冷了,多吉也不能太折腾。” 温行屿回头看了眼小孩,把车钥匙接了过来:“按租车价,我一会转给你。” 孙祈言笑:“太见外了,拿着开吧,下次请我吃饭。” 温行屿答应下来,让洛桑一家先上楼,自己去送孙祈言打车。 孙祈言上车后,又降下车窗说再见,一张脸笑的阳光灿烂。 车子开出老远,温行屿依旧站在原地,沉默着看车越来越远。 多吉入院检查后,手术排在半个月后,孙祈言几乎每天都去医院,带各种好吃的或者各种各样的玩具,再跟多吉玩一会,然后才离开。 洛桑和卓玛刚开始老说不用这么麻烦,孙祈言回答他在家也没事,过完年父母都去忙生意,自己也不能去爬山,在家呆不住,洛桑夫妻俩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每次中午给小孩带饭时,也带一份给孙祈言吃。 卓玛在医院旁边的出租灶上给小孩做饭,每次都是两个菜还加个汤,孙祈言就着米饭吃的很香。 跟温行屿倒是没有太多接触,每次都是客套几句,还没有跟洛桑的交流多,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在拉萨医院的走廊里交谈之前的状态。 一天,陪多吉玩完,他跟往常一样,拉开住院部大门往出走,脚还没踏出去,衣服先被风撩起来,迎面一股寒气席卷而来。 跟上午的时候不一样,空中飘扬的小雪粒这会变成了鹅毛大雪,院子里树枝上、地上都积厚厚一层雪,风还在呼呼的吹。 孙祈言赶紧拉上衣服拉链,把手揣兜里闷头往前走。 “祈言。”刚走下台阶,孙祈言就听见温行屿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立马回头看去。 年后的突然降温,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温行屿在医院呆了好几天,还没有来得及回家拿厚衣服,穿的是前几天升温时穿的薄薄的羽绒服,根本无法抵抗天地间的寒冷,此刻刚出大门,脸上就覆了一层冷白。 孙祈言就那么在雪地里站住,笑着问:“有话刚刚不说?” “马上开学了吧。”温行屿边走边问。 孙祈言点点头说嗯。 “如果忙的话,不用每天来,医院这边有我顾着。” 两句话时间,温行屿的头发上也积了一层雪,脸颊和鼻子因为寒冷开始发红。 孙祈言想到了他离开西藏的那天,他穿的很少,却和温行屿在楼道里站了很久。 “知道了,明天我要去学校,就不过来了。” “好。”温行屿点点头。 “温哥,回去吧,别感冒了。”孙祈言倒退着挥了一下手跑向医院大门:“我走了!” 温祈言回到病房,洛桑问:“真不让学生来啦?” “估计登山事故的事情够他忙的,天天跑这里太累。”温行屿拿个苹果去吃。 “那会不会得处分啊?听说大学会开除问题学生。”洛桑有些紧张地问。 “不至于。”温行屿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我下个礼拜要去他们学校谈登山救援科普的讲座的事,到时候看一下什么情况。” “你要帮学生啊?”洛桑问。 “不知道他需不需要。” “那我一会问问?” “不用,他处理得来,而且也不会希望别人插手的。” “这么了解学生啊。” “嗯。” 温行屿回答的实在,洛桑没料到,干笑了几声借口离开了病房。 后来的半个月,孙祈言就真的没有再来医院。 寒假时带队在雪山上的事情,他作为社长和当事人,需要给学校出详细报告,孙祈言如实写了交上去,负责攀登社的老师却说写的有问题,去了几次都被挑里面的细则问题。 半个月的时间,气温又回升,清亮的阳光洒进教学楼楼梯拐角的窗户里,孙祈言在阳光下发了会呆,才又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子上楼。 天气好,他的心情也好。 尽管已经来了三次,他也没别的事,就跟老师磨报告里面的细节。 到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三下,里面传出老师的声音:“进。” 孙祈言进门看到办公室里的人,眉毛皱了起来。 林墨也在办公室。 “小孙啊,我跟林墨同学对了一下你们在雪山上的情况,跟你的报告有出入,咱们一块再核实一下细节。” 林墨挑着眉看孙祈言。 虽然话都还没说,但是孙祈言明白了老师的意思,这么几次的折腾,目的就是让他改报告,承担所有责任,前几次没磨下来,这次是直接按头了。 这样的话,他连在攀登社留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事故,没有同学会再跟他合作。 “老师,我的报告没有问题。”孙祈言站到桌子旁边说。 “山上就你们几个人,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吧,祈言。” “老师,您的意思是让我承认不存在的事实吗?” “林墨同学已经说了事实。” 孙祈言顿了一下:“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调取西藏救援队的记录。” “你当自己是谁,调取记录那么简单?” “不管我是谁,学校出具申请,调阅救援队的记录,没问题吧?” 办公室里的氛围顿时冷到冰点。 “如果你们都分别坚持自己的说法,老师会自己判断真伪,到时候是什么就是什么。”秦俊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慢悠悠的说:“哪怕是处分,都没有反驳的空间。” “可是结果也要根据事实来判断不是吗?当时上山的有3位同学,大家一块来对一下细节。”孙祈言铁了心要跟秦俊掰扯个清楚。 “孙婷现在都还在医院呢,你可别跟她说山上的事了,不然你们几个,一块记处分!” 林墨突然伸手拉住孙祈言的胳膊,小声说:“孙祈言,攀登社的装备一直是我爸公司赞助的,你差不多行了。” “当时山上发生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孙祈言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三个人都听得到。 “如果我退出,你要重新出去拉赞助?”林墨笑了下,恢复正常的音量:“喝酒,你行吗?” 孙祈言听林墨说完,回头去看秦俊。 秦俊咳嗽了声,拿起桌上的杯子又开始喝水。 看来,不论是不是他自愿,事故的锅是要他背了。 “祈言,你的能力我是认可的。”秦俊开始苦口婆心的说:“大家都说你跟祁元明像,但是老师不希望你固执的走他的老路。” 孙祈言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翳,拳头也握紧了:“祁学长的什么老路?” “如果当初他严谨一些,不要那么——” 叩叩叩。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秦俊把杯子放下,说进来。 外面的人进来后,三个人都一愣。 进来的人笑着说:“秦老师,我来早了。” 这个人个子很高,人又壮,站在门口挡住了一些光线,像一堵墙。 第6章 第 6 章 虽然人笑着,但就跟冬日里只有亮没有温度的阳光一样,嘴上说着自己来早了,脸上却没有歉意。 秦俊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迎上去:“温队长哎!不早不早,我就是跟学生说点事,您稍等。” 秦俊的语气给人感觉该抱歉的是他,而不是不按时间来的人。 “这不是孙同学吗,好巧!”温祈言越过秦俊的肩膀,去看后面站着的人。 两个人此刻呆在原地。 “您认识呀?”秦俊问。 “前段时间他们几个去爬山遇到困难,我带队救援的。”温祈言仍旧笑着说:“孙同学很厉害,临危不乱,临时处理的很好。” 这段夸奖谁都能听出来是给孙祈言撑腰。 秦俊看了一眼孙祈言,接话:“孙同学是学校攀登社社长,自然有经验也有能力。” “你们继续说事,我在旁边不打扰吧?” “不打扰不打扰,马上结束。”秦俊给温行屿拿了把椅子:“您先坐。” 又转头看两个学生:“报告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先回去。” 林墨刚要张口,秦俊眼睛眯了一下,使了个眼色,让赶紧走。 林墨出去了,孙祈言站着没动。 “孙同学,你还有事吗”秦俊疯狂眨眼睛。 “报告我没有写错。” “我知道了,后面再说。” 孙祈言知道再呆下去,秦俊可能反而会不给自己留余地,于是跟秦俊和温行屿道了再见朝门口走去。 刚走到楼下,他的手机进来消息,点开是温行屿发来的:“车没锁,就在楼下,进去等我。” 孙祈言抬腿就去找车。 温行屿开的车就是他给借的,高高大大的黑色悍马,在一堆小汽车里十分扎眼,一眼就能看见。 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暖风还开着。 孙祈言心里想,应该不会等太久。 1个小时后,他知道了温行屿是笃定了他会来车里。 一直等到太阳把楼栋的影子照斜,又拉的长长的,温行屿才回来。 “抱歉,没想到聊这么久。”温行屿把安全带扣上。 孙祈言笑着看温行屿:“刚刚是碰巧吗?” “不是。”温行屿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我在京市上班的时候来你们学校做过讲座,半个月前秦俊联系我,说学生爬山遇到了危险,问我能不能来再做一次讲座,我猜是你的事情,就约了他在学校的时间提前过来。” “温哥这么热心,从雪山上救下来,还要包学校处理的售后呢?” “系安全带。”温行屿抬了一下下颌示意:“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自己也能解决问题,但是难得有我帮的,就擅自做主了,不介意吧?” 孙祈言心想,事情你都做了,才来问我,这个顺序是不是有点问题。 孙祈言把安全带扣上:“为了感谢你的及时帮助,我请你吃饭吧。” 温行屿启动车子滑了出去:“我请你。” “今天什么日子?”孙祈言笑了一下。 “心情好的日子,行吗?”温行屿也笑。 “那京市随便挑?” “都行。” 一顿饭而已,孙祈言也不想争,既然温行屿今天突然态度这么好,又是帮解决学校的事,又是请吃饭,与其推来推去,不如全然接纳。 最后孙祈言挑了一家老牌火锅店:“这样咱们互相点自己想吃的菜。” 温行屿是吃不了辣的南方人,所以点了鸳鸯锅,宽敞的铜锅里,只有中间一个小圈装着三鲜汤,有些滑稽。 两人相对而坐,透过袅袅热气,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说话反而敞开了很多,不再是干巴巴的客套话。 “最近不去户外了吧?” 孙祈言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这半年是没法出去爬山了,就练攀岩吧。” 温行屿嗯了一声:“身体养好再去。” “说起来,明天我要去攀岩馆,俱乐部离你家不远,要一起吗?”孙祈言问。 温行屿摇头:“没时间,明天回拉萨了。” “不是要开讲座吗?” “下个月再回来。” “那洛桑呢?” “就住我家。” “那…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不用,他知道医院的流程,能搞定,你快毕业了吧?想好做什么了吗?” “我保研了,接着往下读。” 温行屿笑着说:“挺厉害的。”顿了顿,又问:“女朋友呢?” “谁?”孙祈言从碗里抬起头问,表情疑惑。 “那天机场的女孩子,不是你女朋友吗?” 孙祈言扬了下眉毛。 那天他和陈乐桃都在车上,没想到拉姆也来了,座位不够,他赶紧让陈乐桃单独先走,没想到还是被温行屿看到了。 孙祈言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含糊的嗯了声,伸筷子在锅里捞食物,眼睛却盯着热气后面的温行屿。 如果说自己有女朋友,温行屿会是什么表情,他有些期待的看着。 “你想捞什么?” “啊?” “你筷子捞半天了,我看什么都没夹起来。” 孙祈言赶紧随手夹起筷子碰到的东西:“这个,刚刚没熟,我怕不摁住一会飘不见了。” “你……确定?” 孙祈言的视线下落,看到自己筷子上赫然夹着一根红辣椒。 “哈、哈”愣了两秒,他干笑两声:“看来没摁住。” “女朋友不跟你一起玩这些吗?”温行屿把话题拉回来。 孙祈言还没来得及回答,温行屿扣在桌上的电话发出嗡嗡声。 “我接个电话。”温行屿放下筷子,直接按下通话键接了起来。 温行屿对着电话那头讲话的每个句子都很短,语气也严肃,孙祈言觉得他带着的一股冷气又回来了。 孙祈言的思绪一边在脑子里飞,眼神一边不由自主的盯着温行屿讲话的嘴唇,他的嘴唇薄薄的,很好看。 讲电话讲了快20分钟,孙祈言悄摸的盯了快20分钟,还抽空用眼神盯退了几个一进门就看着温行屿想要搭讪的人。 等温行屿把电话放下,孙祈言才回过神来。 “队里来了个新人,刚刚聊的久了些。”温行屿解释。 “什么人啊?”孙祈言随口问。 “估计是小孩来体验的吧。” 孙祈言的脑袋往前探了探:“小孩?” “跟你一样大,不上学了,非要到队里救人去。”温行屿叹了口气。 “你们队不是需要大学毕业才能考吗?” “特批进的,我亲自带。” 孙祈言皱了皱眉。 “温哥。” “怎么了?”温行屿问。 “我没有女朋友。”孙祈言又喝了口水。 “哦。”温行屿的语气很平缓,也没有再说什么。 孙祈言感觉自己的心落了下去。 一通电话让饭桌上的两个人都冷了下来,孙祈言埋头只顾吃。 温行屿夹给他什么菜,他就吃什么菜,只是整个人都闷闷的。 吃完饭温行屿照例把孙祈言送回了家,孙祈言在门口不进去,温行屿也就陪着。 半响后,孙祈言闷闷的开口:“温哥。” “嗯?” “我还想爬希夏邦马蜂,你帮我做计划行吗?” “你的伤都还没好吧。” “先做计划,等计划好了,我也就好了。” 3月的天气里,京市晚上的温度还是很低,孙祈言穿的少,恰好站在风口处,温行屿默不作声的声往孙祈言面前挪了下,没接话。 “上次在拉萨的医院,你说可以帮我做计划的。”孙祈言又说。 “我帮。”温行屿说。 孙祈言听见自己搬出温行屿以前说的承诺后,对方痛快答应,他感觉自己头顶的乌云都要拧下水来了。 “你要是真不想做的话,就别为难了。”孙祈言垂下眼眸。 温行屿一下子乐了,低头看去孙祈言的脸:“可我看你的表情,不像是可以算了的样子。” “你不愿意,我不想强人所难。”顿了下,孙祈言又说:“我帮洛桑,是因为谢谢他在山上帮我,跟你没关系,不需要任何人还人情。” “我就是真心想帮你。”温行屿的语气变软了,还带了点哄人的尾音。 孙祈言哦了一声,语气没有起伏,脸色却好了一点。 看到眼前的人表情和缓,温行屿才接着说:“但是你要先跟学校申请,把流程走完,有了学校和赞助商支持,再谈其他的。” “我不用学校和赞助商的支持。” “那你是想自己做商业攀登?”温行屿问。 “如果社里没人跟我去,我就自己找向导。” 温行屿叹了口气,孙祈言到底想什么,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小孩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他耐着性子解释:“有了学校的支持,你后面的登山流程会简单很多。” “我自己也能申请下来。” “如果你的目的只是上去,那找夏尔巴人给你抬上去也行,就不用什么计划了。” “我带的队刚出事,学校不会批的。” 磨叽了会,孙祈言终于说实话。 温行屿笑了下:“你先申请,有问题了跟我讨论,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是要跟今天一样帮我解决吗?”孙祈言语气不快。 温行屿一听就知道孙祈言还是介意自己擅自介入他的事情里了:“以后有关你的事,都先征询意见。” 孙祈言就这么耍脾气的挑刺、说不好听的话,温行屿照单全收,还时不时哄几句,几个来回下来,也就没脾气了。 最后孙祈言小声问:“温哥,我是不是特别小心眼。” “你不小心眼,就是——” 孙祈言问:“就是什么?” “挺坚持的。”温行屿的手搭在孙祈言肩膀上让对方转了个身:“快回去把,你们家门口这太冷了。” “他们都说这点我跟我偶像很像。”孙祈言进门后又说。 “偶像?谁啊?”温行屿隔着铁栅栏门问。 “祁元明,跟你合照那个。” 孙祈言明显看到温行屿愣在原地。 第7章 第 7 章 过了一个礼拜,孙祈言给社团负责老师秦俊递交了新的申请。 因为上次温行屿的介入,最后攀登事故的事被归类为气象问题,秦俊作为指导老师倒背了锅。 原本的失败也没什么事,只是这次秦俊对孙祈言很有信心,还叫了记者,赫然打出京市大学5年后的重新归来的招牌,让学校在攀登圈子里重新出现丢了回人,他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现在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撒,一看见让自己不痛快的人,看也不看的把申请驳回了。 驳回后孙祈言也没再纠缠,但也闲着,在训练和上课的间隙重新写了份攀登计划书发给了温行屿。 他想,既然前期学校的路走不通,那么他把后续工作一并递上去,等秦俊气消了说不定会有转机。 可是过了一个礼拜了,温行屿都没有回复。 “桃桃,帮我看一下老师,我睡会啊。”孙祈言蔫蔫的,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小声说。 “你保研了就不认真听课呀。”陈乐桃揪了一把孙祈言的胳膊。 孙祈言闭上眼睛,动都不想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手揪了一把他的胳膊,他小声哼了一声,懒得睁眼睛。 “温行屿。” 孙祈言皱起眉头,怎么梦里还能听见这个名字。 “温行屿。” 是陈乐桃的声音,孙祈言半睁开眼睛,说话也迷糊:“干嘛!?” 陈乐桃把手机屏幕怼到孙祈言睁了一半的眼睛前方,指了一下。 屏幕上赫然写着温行屿三个大字,此刻正显示来电。 孙祈言立刻坐起来伸手抢过手机,又一骨碌从椅子上滑下去摁了通话键,小声“喂”了一句。 目睹全程的陈乐桃嘴巴过了半天才合上。 孙祈言的心全被框进了小小的手机里,自然没有看见陈乐桃的表情。 “申请通过了?”温行屿问。 “没有。”孙祈言虽然声音小,但回答的干脆。 “那计划书是什么意思?” 温行屿的声音还伴随着回音,孙祈言结合温行屿一个礼拜没有消息来看,可能又是去山里救援了。 “你在哪里?”孙祈言直接问。 “训练场。”温行屿说:“老师一次没批下来,你就不打算继续申了?” “先做计划书。”孙祈言有些不快,好不容易来了消息的人,话语间全是关于爬山流程的质问。 “然后呢?”电话那头的温行屿显然对顺序的颠倒不满意,语气生硬。 孙祈言啊了声没反应过来,顺着脱口而出问了句:“你生气什么?” “跟你说过了,先走流程。” 孙祈言察觉到了温行屿跟之前不一样的不耐烦,他感觉对方周身的冷气仿佛透过屏幕传到了自己的耳边,又蔓延到了全身,他沉默着想了想温行屿那天晚上说的话,才回答:“秦老师看都没看就驳回了,我想把计划书一块递过去,说不定他觉得后续没问题了,会批。” 还没等回答,孙祈言原本明亮的眼前一黑,他抬头去看,讲课老师正现在座椅旁边,一脸怒色。 “孙祈言,既然有重要事情需要电话沟通,就去走廊打,你保研了,别的同学还要努力学习的。” 电话那头接着传来温行屿冷冰冰的语气:“你在上课?” “我…”一瞬间孙祈言不知道该给电话那头回答还是面前的老师回答。 原本看热闹的陈乐桃迅速站起来:“老师,他家有人住院!需要随时沟通的!” 孙祈言一手捂着话筒小声说:“晚点回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站起来。 老师显然不姓陈乐桃的说辞,眼睛盯着孙祈言,等他的回答。 孙祈言眨巴了下眼睛一本正经的接话:“是真的,老师。” 他一边打开手机,给老师看照片。 屏幕上是多吉在病床上打吊针的照片。 “我弟弟,他们外地来的,不清楚医院的很多流程。” 老师看了照片,表情有所松动:“下次可以申请出去讲电话。” “好嘞!”孙祈言摸摸鼻子悻悻的坐下。 等下了课,孙祈言迅速把书塞进包里,跑出了教室。 到了楼下打开手机给温行屿拨了回去。 “下课了?”温行屿的话还是冷冷的。 “我觉得我把后续做好了,秦老师说不定会看一眼。”孙祈言接着刚刚的话头解释。 “前期工作都做不好,直接递后期的他会更生气。” “你知道他会驳回?”孙祈言听出来话的意思,直接问。 “嗯。” “那你还让我去跟学校申请?” 电话那头传来很远的声音:“队长,这个锁扣打不开了。” 声音听着很年轻,孙祈言一下子想到了那天吃火锅时温行屿说特批进的小队员。 温行屿大声回那边:“等一下。”然后又把电话贴近耳朵回答孙祈言:“按我说的做。”随后挂断了电话。 孙祈言拿着手机愣在原地。 一个礼拜前的温行屿还会在他家门口妥协哄着他,一个礼拜后变得生硬强势。 过了半响,他才收了手机往回走。 这会已经过了刚下课那会的人流高峰期,只有零星的几个同学散在路边慢悠悠的走着。 孙祈言从小到大的前二十年人生里,一直都是想到什么都做什么,基本上也都会成功。 失败了也没关系,没有人会对他有要求或者说什么。 自从大一就当选学校攀登社社长,做起事来更毫无顾忌,上次这种山峰首登,他也直接召集队友找向导去做。 遇到的人里,温行屿这种态度的是第一次。 孙祈言猛的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干脆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当初想让温行屿帮你做计划,原本只是想找个理由可以联系,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自己的阻力。 …… 温行屿合上电话朝冲他喊话的小队员瞿宁走去。 正午的太阳直直的照射在岩壁上,瞿宁快速踩着落脚点从最高处滑了下来,他本来是应该上去换了锁扣再下来的,解了半天没解开,回头喊温行屿来看。 “队长,双8字结操作太复杂了,平结简单又快,您就让我用平结呗。” 瞿宁今年19岁,因为做任何事都任性又没有章法,脑子里还充满了拯救别人的英雄主义思想,父母管教不来,直接扔给了温行屿带。 此刻温行屿感觉自己当时肯定是脑子不清醒,竟然接了个烫手山芋。 他在山上封闭训练了一个礼拜,手边的小孩不听话还要创新救援环节,等抽空好不容易拿到手机,就看到电话那边的小孩又发来一份攀登计划,也不按之前说好的流程办。 温行屿呼出一口气解释:“平结很容易松动,如果你锚点时绳索开了,前面的工作全都白干了,在山上的时候就是跟时间赛跑。” “山上温度低,如果绳子太紧了我就得脱手套解,不安全还浪费时间。” “现在解,我看着。” 瞿宁把绳头和绳尾并在一起,用力去掰第一个结,然而绳结一动不动。 温行屿从脚底下的包里翻出一瓶润滑油倒了点在绳子上:“试试看。” 瞿宁再去掰的时候,绳结果然松动了一些。 “可是我每次出任务都拿瓶润滑油吗?” “你先全部解开。” 瞿宁刚解开绳索,温行屿立刻接手又绑了回去,不等瞿宁说话,他又拿起身侧的锁扣插进绳结里,利索的再次撬开了绳结。 “没有润滑油,就用这个办法,你自己试试。” 瞿宁这次倒是听话,反复试了几次,都打开了。 温行屿点了点头,让原地休息会。 瞿宁解开了绳索,脱掉安全帽,一屁股坐在地上:“队长,我们还得训练多久啊?” “明天回基地。”温行屿也坐下,又拿出手机。 瞿宁把头伸过去:“刚刚打电话的是谁啊?” 温行屿用手扣着瞿宁的脑袋把人推了回去:“刚刚教你的都记住没。” “一半吧。”瞿宁把两条长腿伸开,手放在身后两侧撑住身体:“刚刚是你男朋友吗?” “你怎么这么八卦呢?”温行屿头也不抬地问。 “你应该庆幸。” “庆幸什么?”温行屿的眼睛从屏幕上转移到瞿宁的脸上。 “你说话太噎人了,又严肃,你看别的队员都不怎么找你说话,只有我一直跟着你,还时不时的跟你搭话。”瞿宁一脸自豪的说。 “你能听进去我教给你的技能就更好了。”温行屿摇摇头,又看回手机。 “你刚刚跟男朋友吵架了?”瞿宁的话题拐了个弯。 “不是男朋友。”温行屿回答。 “不是男朋友。”瞿宁跟着重复了一句,接着说:“那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在顶上,你都丢下我去接电话。” “为什么这么想?” 瞿宁本来只是想起哄几句,没想到温行屿接了他的问题,立马又顺着问:“虽然你一天冷着脸,话也少,情绪平的跟静止了一样,但是刚刚那么生气。” “我没生气啊。” 温行屿一直翻着微信联系人列表,说话也不过脑子,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捡着重点的几个问题回瞿宁。 “可是你看起来很生气,跟平时不一样。”瞿宁伸出食指晃了晃。 “歇着吧,我去那边打个电话。” 温行屿起身要走,被瞿宁一把拽住:“要跟男朋友去道歉?” 温行屿嘶了一声:“大人的事,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