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可耻》 第1章 郑轩的初夜 昏暗的灯光下,耳边徐总还在念叨着。“待会儿机灵一点,嘴巴甜一点。你们拿出平时哄粉丝的水平来,好好伺候那帮少爷小姐。里面可是有星华娱乐的千金,上一次任辉陪着人家出了一次海,就捞到了一个节目常驻的工作。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 一群十分瘦弱的,穿着紧身皮裤,发型看上去也不怎么潮流的男孩子一个个点头答应。徐总在包厢门口最后再看了一遍排在前面的这几个,确认没什么问题了,自己转过身,抚平看上去闪着廉价珠光的西装马甲,脸上笑容一翻,推开了包厢的门。 郑轩第一次见到周怜霓就是在这样的场合。在这种暗色的包厢里,人的视线总是会被最大片的淡色吸引。郑轩先看到的就是一双长腿,端正地坐在那儿。他的目光往上,美腿的主人穿着短裙,上身是紧身吊带。他只看到柔顺的黑发,就看不见她的脸了。 一阵笑声,把郑轩的注意力拉回来。他看到徐总已经和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子勾肩搭背起来,说了几句玩笑话,包厢里气氛都活络了。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男男女女们,看起来都年纪不大,打扮却像出来玩的样子。郑轩和旁边的男孩们一样,好奇地看了两眼,就低下了头。 徐总见气氛差不多,手一指,对着那个男子说:“陈少,我新签的孩子,陈少多教教他们,多捧捧场。都很有才,有什么项目,提携提携。” 陈少随意地看了看,见怪不怪的样子,连眼神都没放过去。徐总手挥了挥,郑轩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男孩已经熟练地拿出打火机给陈少点烟了。 陈少抽了一口,说道:“今天的局是带我干妹妹过来散散心,她最近失恋,看看徐总手下的男孩子以后都要进娱乐圈发展,就娱乐娱乐我干妹妹咯。” 他说完了,徐总忙不迭地点头。看到了今天这场局的主人公,陈少的干妹妹总算抬起头来。周怜霓一脸平静地坐着,对陈少不客气地说:“你好烦,我被人劈腿这件事要说几遍啊。” 话听着不客气,可她看上去不过才十**岁的样子,脸上虽带着妆却遮不住那一股青春靓丽。好漂亮一个大小姐,说什么都让人生不了气。 陈少很纵容地笑着,旁边都是一群附和的声音。好像在责怪她的不懂事。偏偏陈少又爱在这样的氛围里作出自己大度的偏爱。他挑剔地看着郑轩这一排,那眼神让郑轩觉得自己仿佛是挂在烧腊店橱窗里的烧鹅。心里还没发散,目光却跟陈少对上了。他手指了一指,旁边立马有人说:“这个小帅哥,还真有陈奕凡的一点影子呢。” 郑轩心里打鼓,好像被点到要上舞台表演了一般莫名心慌。徐总已经有眼色地拿了个空杯子,示意他敬酒,一边推着他的肩膀往沙发那边送。 郑轩掩饰着自己的无措想很从容地老练地倒酒,可其实他已经听不到周围什么声音了,注意力全在周怜霓那儿。她从刚刚别人那句话后就抬起眼,暗暗打量他。 酒杯里的麦色的酒精渐渐盖过自己刚刚夹进去的冰块,郑轩不知道该倒到多少停。 只知道被周怜霓看着的左半边脸发烫起来,幸好包厢灯光奇怪,也看不出什么。又想起平时练习的时候,造型老师有说过自己左边脸更上照。 胡思乱想的结果,他倒了满满一杯酒,举在那里,没人接。 陈少搂着周怜霓的肩膀,凑在她耳边揶揄:“我看比我那堂弟要帅,就当他是本人,有什么气都出一出,今晚要是工伤了我买单。” 郑轩模糊地觉察他那句话有点下流的意思,还没想明白,周怜霓就开口了:“什么货色,丑的要死。” 说得郑轩心里一下子失落,说不清是被周大小姐说丑,还是失去了今天巴结这帮少爷小姐的一个机会。后来整晚,他被推着坐在了周怜霓旁边,可因为那句丑的要死,愣是不敢按照徐总的嘱咐去献殷勤。 以为又是陪玩做了无用功的一天。谁知道最后还是被推上了周怜霓的车子。郑轩是后坐上去的那一个,他在高级的皮质的车厢里哪儿都不敢看。双手放在大腿上,可车灯将他可笑的劣质皮裤照得分明。 郑轩这是第一次应酬最后被带走。他气恼地想,明天就算大出血也要买一条稍微贵一点的裤子。再也不穿公司准备的衣服了。 车子还是没开,郑轩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还是周小姐不满意想把自己丢下去。他做好了准备,可周怜霓突然就上手把他的头发往耳后顺了一下。 她的手好冰,皮肤的接触可能一秒钟都没到。 郑轩听到她嘀咕了一句:“真的挺像呢。”他甚至都不敢动了。只听到她跟司机报了去什么酒店。郑轩这一路都僵硬着,给接下来的事情做着心理建设。 其实作为一个已经在徐总那边混到出道的新人,郑轩知道他们出道之后,游戏规则就大大改变了。不再是看每月的考评测试,看唱功或舞蹈实力。每一次曝光都是需要机会的。一份工作和价格昂贵的通告费,别人凭什么要给你呢? 徐总将他们需要参加的应酬饭局说得很清楚。甚至还调教过他们应该会的技术,无论对象男女。郑轩听说前辈说过更加难以应付的局,万幸他目前还没遇上过。站在酒店前台的时候,他看着周怜霓的纤细背影甚至想,这样的对象,其实是自己占便宜了吧。 可他没料到,周怜霓回头,忽然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笑着说:“身份证呢?”好像他们已经有了一种很渐入佳境的亲昵。他机械地听从指挥,又跟着她进了电梯,可惜透过电梯门的镜子,他看到了周怜霓再次冷漠的表情,仿佛刚刚前台的那个瞬间是假象。 一进到房间,周怜霓把包包一扔,就进了浴室。郑轩只坐在外间的沙发上,落地窗被纱布窗帘遮挡着,只有室内的灯带带着一点黄色。郑轩在隐约的水声中,听到旁边周怜霓的包里手机的震动声音。他依然坐着没有动。 周怜霓比他想的要快地出来了,穿着浴袍,头发微湿。没有了妆的她看上去更加清纯了,简直就像公司里那些年轻的练习生。郑轩低着头,只看到白色的袍子下一段露出的脚踝。 周怜霓第一个打开包包翻手机,郑轩还想提醒下可能有来电。周怜霓动作比他更快已经看到屏幕,变了脸色。她拨过去,整个人靠在窗前的玻璃书桌边,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你们家酒店前台这么快就通风报信了?都不给客人留点**?” 郑轩看不到她的正脸,目光只能停留在她往下滴水的发梢,看着水珠规则地浸入浴袍的领口。他能够感觉到周怜霓的此刻心情,有一点愉悦。 可惜,愉悦没有持续太久。没讲几句,她低沉地问了一句:“谁在你旁边?周惜雪?陈奕凡你什么意思?跟她一起打电话来看我笑话?我做什么都是随我心意,不需要你们可怜!” 她没再多说一句,就挂了电话把手机又扔沙发里,差点弹到郑轩身上。郑轩被惊得站起来,下一秒,周怜霓就上手来剥他衣服。被郑轩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干嘛?”周怜霓不耐烦道,“不做吗?磨蹭什么?” 郑轩暗暗吸了一口气,将她的手从身上拉下,但并没有放开。只试探道:“我还没洗澡。” 周怜霓脸色很差地看了他一眼,“不需要。” 她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只是个能让自己发泄的工具,按下开关就应该启动,不需要多余的动作。 郑轩缓缓地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和上衣,裸露上身。皮肤一下子接触到中央空调打出的冷气有些瑟缩。可周怜霓的目光又让他的胸口有了发烫的感觉。 他此刻只在心里庆幸自己多年的舞蹈和力量训练让身体的肌肉和形态都十分优秀。这是他唯一算是拿得出手的地方,比脸蛋更有信心。跟这样的身材睡,希望不会让她太委屈。 郑轩轻柔地抽出了周怜霓浴袍的腰带,唯恐太粗鲁。没了腰带的束缚,浴袍下一秒自动分开了……郑轩注视着周怜霓的脸,想关注她每一个表情和反应。 可周怜霓的目光垂着,看不到她眼睛里。郑轩只好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下去。他脱开了浴袍……没有给周怜霓冷缩的机会,郑轩就轻轻拥住了她,他……让她起了一点鸡皮疙瘩。郑轩挑起周怜霓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是一种很缓慢而轻柔的摸索,很耐心,没有贸然激进。让周怜霓有一种躺在美容院做脸部SPA的错觉,慢慢放松了下来,不再多想什么。 郑轩最终一把将她抱起……将周怜霓放下来。他的手仔细地抚摸……好像在抚摸一只柔软的猫……他小心翼翼地好像在对待一幅珍贵的画。虔诚却并不算阿谀讨好。 也许他也是带有讨好的……好像他的努力成功了,周怜霓在沉迷中,眼睛失神地看着他。在律动中轻声说:“叫我霓霓。” …… “奕凡……”她无意识地叫道。 郑轩听到了这个今晚已经并不陌生的名字…… 可看到她皱着眉头有些逃避的脸,又舍不得于是再次温柔起来…… 结束的时候,周怜霓已经脱力地不想再动弹了。郑轩一如刚才的力道将她抱起去梳洗后,放到了套间里另一间房间干净的床上,将她塞进蓬松的被子里。 他能感觉到周怜霓有些青涩……似乎没有太多的经历,郑轩以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怜爱的姿态将枕头摆放到她舒服的高度。 当他掀开另一边被子想要躺上床的时候,周怜霓一直微闭的眼睛睁开了,开口说了结束后的第一句话:“滚,谁允许你在我床上过夜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然一脸事后的疲态,可语气又恢复了那股大小姐的劲头。郑轩看了看她,起身将床头的灯都关掉,说了一句:“有事就叫我。”又把留在外面的手机和包拿了放在床头后,就关上门,去到外间。 等到第二天郑轩醒的时候,周怜霓已经离开了。 第2章 原来爸爸不止我一个女儿啊 两个月前。 别墅一楼,王阿姨正在准备晚餐,刚刚太太关照说小姐快要到家了先榨一杯鲜榨橙汁给她解渴。 这边的工作,王阿姨已经做了好几个年头,主人家钱多事少,真是不用操心。本来小姐在家里的时候,太太对于每天的饭菜要求还是很高的,天天各种食谱,还请营养师规划。 自从小姐出国留学之后,家里好像就冷清下来,太太也不太有兴致折腾这些花样了,整天自己弹琴看书。周先生工作也忙,似乎是做什么电影公司的,偶尔家里聚会,她还见到过一两个很有名气的演员也来参加。 不过自从小姐出国之后,太太和先生倒是交流少了,口角多了。太太的个性呢,又是被哄着的,这辈子没有说过软话,也从来不低头,吵完周先生出去消两天气,回来买一束花,太太这里事情就算翻篇了。 “我脾气算好的,从来不生隔夜气,不翻旧账。”周太太偶尔这么跟王阿姨说,王阿姨也就笑笑不评价什么。做人家保姆佣人,最要紧就是少说话,不该响的时候不响。 听到一串脚步和开门的声音,应该是小姐到家了。王阿姨将橙汁倒进杯子后,连忙迎出去。 周小姐长得很标致。王阿姨这么多年也算是服务过很多跟这家差不多有钱的人家了,大多数雇主的小孩,总是遗传了爹妈的缺点长。那些有钱老板娶了有水汪汪大眼睛的美女,偏偏生出来几个小孩有一个算一个都只遗传到爸爸的□□眼。 周小姐算是王阿姨见到的第一个这么会长的孩子,她继承了妈妈的眼睛,爸爸的鼻子,皮肤呢又像妈妈的,白且晒不黑,整个青春期也不生什么痘痘。头发也是又黑又亮。脸不是那种没福气的尖叉脸,身上偏偏骨架细细的。 听说周小姐小时候还想被送去学舞蹈,结果练了两节课,要压筋怕苦,周先生就舍不得,不让她去了。 这才真是一看就从小富养出来的女儿。 周怜霓进了一楼,只看到家里的阿姨跟她打招呼。她放下箱子给了阿姨,洗完手后,自己到厨房先慢慢抿了一口果汁,问:“我妈妈呢?还在生气啊?” 王阿姨朝她指了指琴房,里面现在静悄悄的。 周怜霓点头会意,一个人往房间走去,脸上还挂着一点打趣的笑。 “怎么回事啊,周太,今天都不来接我,我还是不是这个家里的小公主啊?” 周太太听到这声音,回过头来,有气无力地说:“霓霓回来啦。” 她看上去有点年纪,不过保养得倒好,五官算是文气,气质更加加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女教师。不过,此刻她眼眶还能看得出来有些泛红,好像刚刚擦干了眼泪。 周怜霓第一次看到她妈妈这副神情在她面前,反而没有继续上前。这是怎么了,就算是上半年外公走的时候,妈妈也没有到这样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周怜霓慢慢走过去,周太太依然低着头,有些受不住女儿惊讶疑问的眼神。 面对妈妈的抗拒,周怜霓倒是强硬地把手放到她下巴上面,人还低下去看妈妈的脸:“怎么了?谁欺负你啊?” 周太太摇了摇头,想说话,张嘴说了一句:“你先去洗澡换衣服,晚上家里还有客人要来。”话没说完,眼泪又掉下来,却不再开口了。 周怜霓跟周太太性格看起来一个外放一个内敛,其实都很坚持己见。周怜霓也不习惯身上还穿着长途飞行后的衣服,准备洗完澡后,继续来盘问。 这一折腾,就到了晚饭时间。周怜霓换了一套宽松的衣服出来,刚刚因为时差自己又眼睛都睁不开,小睡了一会儿。来到一楼餐厅后,发现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冷盘热菜。 她随口问王阿姨:“爸爸几点到家?有什么人要来啊?” 王阿姨摇了摇头,前两天周先生和周太太闹了不愉快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同时出现在这个家里了。今天也是周先生在电话里吩咐她家里有客人来,订好的菜单。看样子,周太太也是知情的。 等到门口敲门声响起,王阿姨开门后,周怜霓才看到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从大门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 年长一些的,看起来吃不准年龄,似乎三十多岁的样子。人很挺拔,又不失妩媚。脸上淡妆,瓜子脸,眼神温柔,嘴角带笑。 旁边跟着的女孩看起来比周怜霓小不了几岁,不过长相么跟旁边的美人比起来就差点意思了。顶多算是小家碧玉,人还很怕生的样子。 要是往常,周怜霓肯定就一把扑过去搂住自己许久未见的亲亲老爸,开始抱怨起自己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可现在有外人在场,加上家里的古怪气氛,她一时之间,只拿出平时的待客姿态。 周锦仁看到女儿,却依然跟往常一样,上来跟她拥抱,又心疼女儿瘦了,不过看到周怜霓有些警惕矜持的表情看着旁边两人,周锦仁也没有再勉强。 他吩咐王阿姨:“倪琬呢,喊她出来开饭了。” 王阿姨照周先生的吩咐,马上走出去,没有耽误一秒。等到餐桌边五人坐定后,王阿姨就率先退出餐厅,先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非礼勿视,看来一会儿她要斟酌着什么时候才方便出来收拾了。 周锦仁坐在主位,笑着跟大家说:“先吃饭。” 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大家的筷子都拿的勉强,没有人真正动筷。周太太倪琬更是托腮坐在他右手边,没有任何动作,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无法使她抬头。 察觉到妈妈的封闭和抗拒,再迟钝也能看得出点端倪。周怜霓首先发话问她爸爸:“爸爸,不先介绍一下客人吗?” 看着自己最容貌出众的女儿,周锦仁用着跟平时一样的宠溺语气说:“这是你龚雪阿姨,旁边是她的女儿,周惜雪。” 周怜霓再伶俐也不过不到二十,前十几年一向是自己要星星爸爸从来不给月亮。周锦仁在自己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没对自己说过。从来也没有什么父亲的威严或者规矩。 周太太也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周怜霓还记得自己寄宿学校里的女同学抱怨自己妈妈整天阴晴不定,简直情绪杀手,还让周怜霓像听小说故事一样大开眼界。没办法,从小到大,她的父母都是那么稳定且恩爱。 可是现在,在这个饭桌上,听到她爸爸的话,她只觉得困惑混沌。完全没有理解这话背后的含义。她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自己妈妈,眼神里是真真切切的疑问。 对面坐着的这个阿姨,她应该认识吗?怎么爸爸提起来,一副是他们亲戚的感觉? 丈夫的介绍让周太太愤恨,可排在这恨意之前的是无地自容的窘迫。周太太可以说从小到大的经历跟自己女儿一样,一直被父母捧在手心,做人礼义廉耻,从没想到她这辈子还会遇到过这样让自己没脸的时刻。 女儿的眼神更是让她脸皮发烫,他们是一对如何恶心的父母啊。 周太太站起身,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克制着声音维持正常说:“你们吃吧,我不太舒服先进房间了。” 周怜霓看到妈妈站起来,还想要扶她,没想到对面先传来一声动静。 刚刚爸爸介绍的那位叫龚雪的阿姨在周太太站起来的下一秒也站了起来,几步就啪地一声,跪倒在周太太和周锦仁之间,对着周太太喊道:“姐,是我对不起你。” 这一变故将不算怎么见过这些场面的周怜霓都惊得愣了几秒。一般来说,这一动作做起来总有一些泼妇感,可龚雪跪下的那一秒眼泪也慢慢往下流,倒不显强硬反而让人觉得她委屈。 按理说她跪着的方向是朝着周太太,周锦仁看不到这一幕。可周怜霓却从妈妈急促的呼吸声里觉得,只这样朝着妈妈,情况更糟。 她下意识地托住妈妈的腰,自己隔开周太太和龚雪的视线。 周锦仁此时也站起来,开口第一句却是对着龚雪的:“你这是做什么?当年的事情大家都是不得已。” 周怜霓感受到妈妈的全部身体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她不好再移动。看着周锦仁在拉着龚雪起来的样子,周怜霓站直着身体,眼睛只看着周锦仁问:“爸爸,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清楚明白讲出来。” 周锦仁看着在一边已经要柔弱晕倒的妻子,和站在那里倔强质问自己的大女儿,彷佛看到了自己的岳父。 很多人都说周怜霓的眼睛是取了她妈妈,其实他们不知道周怜霓的脾气才是完全像他那个一世骄傲,位高权重,压了自己一辈子的老丈人。 可能是已经好脾气了一辈子,对女儿也是真心实意宠了接近二十年,无论周怜霓对他是什么态度,周锦仁依然可以对着女儿柔声细语:“霓霓,这是大人的事情,本来不应该让你们小孩子掺和。可……毕竟爸爸现在只有你们姐妹俩,我还是希望你们长大了之后能够守望相助。龚阿姨是很多年以前爸爸犯的一个错误。那个时候很多人盯着我,也是应酬的时候别人给我的酒里惨了东西。龚阿姨那时候还是个学生,也是无妄之灾。” 说到这里,周怜霓感觉到自己手里的妈妈更加颤抖。而对面的龚雪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再次哽咽出来。 第3章 难以接受 这一幕看起来狗血的家庭伦理场面,几位或真情实感或虚情假意的大人。周怜霓从小也并不缺爱,此刻却毫无情绪起伏,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听着周锦仁的话语,甚至想打断他,不耐烦地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从小到大没有不知道委曲求全四个字,所以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下身段像对面那位龚阿姨一样。 周怜霓冷眼旁观龚阿姨将她女儿搂在怀里一起凄凄惨惨的样子,开口问周锦仁:“所以,爸爸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后你要大小老婆一起住这栋房子里一起生活了?” 周锦仁走到周怜霓面前,双手放在她肩膀上,轻声否认:“当然不是。如果你跟你妈妈不愿意的话,龚阿姨和惜雪并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只是希望你们俩姐妹都能当亲姐妹一样。” 周怜霓拉开了周锦仁的手,耐心地彷佛是在对着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对着她爸爸说:“无论你们想做什么,今天先到此为止吧。妈妈现在很不舒服,当务之急我想请医生来看一下她。你知道的,妈妈自从外公走后就一直心脏不太好。” “好的,好的,没问题。”周锦仁频频点头,在周怜霓扶着她妈妈走后,龚雪看着周锦仁还恋恋不舍地望,走上去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说:“锦哥,姐不舒服,按理来说我是应该留下来照顾她的,可考虑到估计她也不愿意见到我。” 周锦仁安抚地拍了拍龚雪的手,还捏了捏她光滑的手背。龚雪充满依恋地看着他说:“但是我想,无论我们大人怎么样,两姐妹是无辜的。我想让惜雪就住这里,跟她姐姐培养培养感情。”说着把一直安静在旁边的女儿手也拉过来,放在周锦仁手上。 周锦仁看着周惜雪的目光比周怜霓要更有父亲的尊严。他赞同龚雪:“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就让惜雪在这里住下吧。我先上楼看看她们母女俩,你看一下,一楼就有客房,就让惜雪住这里。” 龚雪看周锦仁也上楼之后,自己周围看了一圈没见到阿姨。她慢慢拉着周惜雪到客厅外的没有遮挡的草坪上,开始关照周惜雪:“在这里住两个礼拜,跟那边两个处好关系。” 周惜雪还留着朴素刘海,刘海下的眼睛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妈妈,能不能不住这里?” 龚雪隐晦地下手捏了她一下,说:“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倪琬这种假清高真蠢人,你在她面前就做平时的样子她那种道德高尚的压根不会为难你。” 周惜雪想抽回手,可是又不敢。只好小声继续说:“那,那个姐姐呢?看起来很凶,我不敢……” 龚雪脸上哼笑的表情一闪而过,她帮周惜雪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怜爱地看着她的脸说:“波斯猫再漂亮再骄傲,放到野外,一天都生存不了。” 周惜雪天然对自己的妈妈充满信任感,在这种情况下又给自己注入一些信心。 在这栋小楼的不同楼层,两对不同的母女间氛围完全不同。 从透亮的落地窗能看到倪琬正安静地躺在二楼的主卧床上,周怜霓在她旁边看着她,不确定妈妈是已经没有意识还是不愿意有意识。 周锦仁去看了一眼,估计自己今天没再可能得到倪琬睁开眼,起来跟自己说话,只好跟周怜霓打完招呼后,进书房取了自己要的文件后,继续回到龚雪身边与她一起坐上车,准备送她回去。 等到听到周锦仁离开的声音后,周惜雪上前捏了一下妈妈的手。 倪琬躺在自己熟悉的质感的床上,充满着蓬松的她自己挑选的香味。其实她此刻失去了力气,只想就这样睡去,不想面对明天会发生什么。 可是女儿还在旁边,存在感那么强烈,她知道以女儿的个性如果没有解释清楚,不会轻易结束,只好缓慢地睁开眼睛。 周怜霓看妈妈已经不再拒绝沟通,也不愿意再去拖延时间,单刀直入:“这就是你不开心的原因?” 倪琬将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其实对于自己,周锦仁也只是提前了几天告知。晴天霹雳,她完全头脑空白且不知道除了生气还应该怎么办,索性放任自流了。 “那……妈妈,你准备怎么办?”周怜霓问。 “我……我不知道。你爸爸,你爸爸应该来道歉,他不能这样对我。”边说,又流下眼泪。 “那道完歉呢?你考虑离婚吗?” 倪琬听到这个词,恐慌地看向周怜霓,又不想表现得那么恐慌,掩饰着低头,急忙地说:“首先,他需要道歉。暑期我们还预定了一起旅行你记得吗?这是他答应了的。他需要好好表现……出现了问题我们第一时间不应该想着要放弃对吗?我们是一家人。” 回应她的是周怜霓的沉默。此刻的周怜霓不不懂得她的心急反而无法让她母亲做出她期待的动作。 某种程度上来说倪琬跟周怜霓都是同样有些固执的人。 周怜霓回到自己房间后,面对着还未理完的行李,无心理会,只好坐在单人沙发上,烦躁地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对话框,打进去【好烦啊】 很快对面就发来了语音申请,她接通后却不说话,不知道在跟谁怄气。 “谁惹你不开心?现在应该在家吃饭?” 周怜霓听到这个平静的声音,自己也忍不住一口气将刚刚这些荒谬的事情都倒了出来。把情绪垃圾倒完,才觉得自己出了一口大气。 “周叔叔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太不应该了。” 周怜霓不自觉地恶狠狠地问:“你爸关系跟他那么好,你一点都不知道风声?” “我完全不知道。我爸我见他都要靠公司的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果听说肯定立马就给你通风报信。” 周怜霓切了一声,接着逼问:“如果是你遇上这种事,是不是也会跟我爸一样!” “我当然不会,我当场自宫行不行?” 周怜霓喷笑出来,知道他在开玩笑逗自己,还是依然控制不住笑意。 打完电话后,周怜霓想起那个被留下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浑身不自在地又回到楼下,看看王阿姨有没有安置好她。 两人在一楼的客厅相遇后,空气都僵持起来。 周怜霓不打算做什么小家子气的做派去为难人,可自己也真的不是什么耐心应付,只跟周惜雪介绍了王阿姨,让她有什么问题和需要就叫王阿姨来处理。 一想到这个家里瞬间就住进了一个这样膈应的人,仿佛都不让她喘一口气,从那场摊牌中脱离,周怜霓就想立马走人,情愿去住酒店。 另一方面,想到自己妈妈还在这里,又想到她们才是在这个房子里住了那么久的主人,她和妈妈出去又好像是退让了,只好憋着气继续待下去。 她爸爸和那位阿姨彻底将她的这个暑假给毁了。 还好那位异母妹妹安静得很,没什么存在感,看起来不像她妈妈戏那么多。等周怜霓第二天下楼吃饭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她妈妈和周惜雪已经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面用早餐了。 等到周怜霓冷着脸来到餐厅里的时候,其他两个人反而停下吃饭的动作,有些看她眼色地停下来。 周怜霓先关心了一下妈妈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其他都还好。她放下些心,又跟周惜雪点头算是问好,接着坐下来开始吃王阿姨给自己端上来的早餐。 别扭的三个人,明明是始作俑者却缺位消失,让剩下的人忍受这样的尴尬局面。本来应该是难得盼了很久回到国内的暑假,周怜霓有许多想要做的事情,吃的东西,现在都提不起兴趣,可又不想跟妈妈困在这里。 周怜霓想问问对面那个看起来像个兔子,努力低头吃饭,减少存在感的女孩,她到底还要待几天。可对方油盐不进,一问三不知。 周怜霓想了一夜,排除感情因素,她实在不明白自己爸爸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从来不觉得周锦仁是傻子,但周惜雪的年纪跟自己真的相差无几。 如果爸爸可以瞒将近二十年妈妈完全瞒在鼓里,现在外公去世后,周怜霓相信他只要想,就可以瞒一辈子。 现在摊开,难道就是为了享齐人之福?还是名正言顺地将那个小三和她女儿摆在明面上给她们一个公开的身份? 看着吃了几口就放下调羹的妈妈,周怜霓还是打起精神,跟着妈妈上了楼。 “妈妈,”周怜霓跟在倪琬旁边,坐在了露台的沙发上。“今天想要出去走走吗?” 她说完,才发现倪琬脸上又布满泪痕。周怜霓连忙上去拥住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语言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模范夫妻,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二十多年,即使有争吵,可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变的。你爸爸从来那么让我放心,我从来不看他手机不过问什么,他也总是会给我主动报备。我甚至都不相信他会在外面应酬的时候越轨。怎么能想到居然他的私生女都跟你一样大了……” 对于整日相处的家人,因为只看到了一贯的面目,所以当坏消息来临的时候,总是觉得全无征兆,无法接受。 而在另一边,一家只招待VIP的私人妇科医院里,听完医生的回答后,龚雪也拉着周锦仁哭了,不过是喜极而泣。 “锦哥,你终于要有儿子了。我也算是能给周家留后了。” 第4章 相亲 周怜霓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意识在梦境里。她醒不过来,不过倒也不怎么惊慌。梦里的时间似乎是在初中,她在骑马课上面没有越过障碍。 陈奕凡在她后面亦步亦趋,他压根是逃了自己的课过来跟她混在一起的,偏偏老师都不敢讲话,只有她在那边不耐烦。 周怜霓感知不到触觉,周围都是模模糊糊的样子。可她依然能感受到那个时候空气里带着点泥土的潮湿气味,几分钟后,陈奕凡在树后面亲了她。而她甩开的第一反应不是因为他的未经允许,而是因为有一点点马粪的泥土味让她不想以后回忆起来都是这种味道。 果然是只记得这个…… 周怜霓在这一刻又一下子醒了,坐起来发现外面天很阴,好像是下雨了。怪不得她睡得那么沉。 可能是刚刚的梦境让她少见地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想到了很多小时候跟陈奕凡在一起的事情。 在周怜霓有印象的记忆里,陈奕凡就一直跟在她旁边了。一开始她还会疑惑问爸爸他是家里请的保镖吗,让双方爸爸都哈哈大笑。 随着两个人长大,周怜霓也渐渐习惯起充满着陈奕凡的生活。陈奕凡的照顾,他的陪伴和解闷,自己的烦恼和他的烦恼。 周怜霓因为有陈奕凡的存在,连言情小说和浪漫电影都没了意思,因为想象不出来除了他以外的男主的脸。 周怜霓和陈奕凡,陈奕凡和周怜霓。 无论是他们俩的什么圈子,人人都知晓。即使有时候周怜霓没有出现,陈奕凡在兄弟朋友的聚会或者应酬场合,都没有人敢造次坐在他的旁边。 周怜霓想到这里,又有些无趣地打断思绪,走进衣帽间开始换衣服。周锦仁的事件阴影让她现在排斥想到那些关于恋人的美好回忆。 也许少女时期的周怜霓理所当然地相信她和陈奕凡会像自己父母一样度过平静而恩爱的一生,所有的吵架都是小打小闹。没想到…… 周怜霓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习惯性地梳了一个丸子头,将手伸向发饰盒的时候,目光看到里面一层整齐排放的发卡,又发起呆来。 发卡看起来就非同一般,上面的做工和闪度惊人的碎钻都不太常见。如果转过来就会发现底部刻有自己的英文名“Leilani”。 这套发卡是某一年自己喜欢的一个大牌的发卡停产后,陈奕凡亲自联系代工生产线生产的。从此以后,周怜霓只习惯用这种发卡。 她的头发很柔顺,其实下面小碎发很多,她总是喜欢夹起来,又粗心乱丢。去到哪里总是需要带新的。 以前周怜霓还是很满意陈奕凡这种周到细心,今天却放下了没有使用。索性烦躁地将头发放下来,还是打算披着算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只有周太太坐在沙发上面。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住到昨天告辞了,周怜霓也不知道她的消失是要去干什么。 在她离开后,倪琬的精神状态渐渐恢复起来,让周怜霓也不想再去深究那些背后的用意。爸爸的鲜花这两天准时报到,不得不说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周锦仁确实可以轻易把握住倪琬的脉搏,只要他想。 龚雪母女给倪琬的刺激就像她们的闪现一样,彷佛眼不见为净地消失了。倪琬心里决定只要她们不出现,那她只要周锦仁好好跟她道歉。 那个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还能再塞回去吗? 周锦仁对于她们的照顾以她认识那么多年那个温和有礼的老周的做派是可以想见的。难道自己真的要跟老公离婚给那个女人腾位子吗? 再说,当年也许是对方将孩子都生下来了才过来找他负责,自己丈夫碰到这样的局面也是非常无措的,当年爸爸又是那么凶,周锦仁不敢摊开只好隐瞒也是正常的。 倪琬自己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看着手机里面周锦仁这几天发来的甜言蜜语的道歉,准备给他打一个电话过去。 还没打前,现有其他来电进入了她的屏幕,倪琬发现是自己弟弟的电话。 “姐,你在哪里?”倪琬弟弟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出声。 “怎么啦,我在家呀。” “姐,姐夫在哪里?” 倪琬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两天比较忙,你有什么事?” “姐,我就想跟姐夫联系,打他手机没打通。他怎么让公司里通知把我变岗了?” “变岗?变到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今天难得去公司,结果人事这么跟我说,什么意思啊?” 倪琬的弟弟一向从小喜欢文艺,他们爸爸还在位的时候,倪琬的弟弟看不上爸爸安排的任何岗位。 后来倪琬跟周锦仁结婚后,她弟弟谁都不服,但是服气这个姐夫,觉得姐夫的公司才是能做有品质的事业。 不过,从小懒散到大,在周锦仁的公司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在是自己姐夫的公司,也没人敢计较。 他一向是用着周锦仁给他安排的创意总监的名片在外面混着自己的圈子。 倪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自己跟周锦仁正憋着气,现在又不想因为弟弟的事情开口去问。 可能是感受到了自己姐姐语气里的迟疑,对面又尝试着开口:“姐,不会是姐夫准备跟你离婚了吧?” “什么离婚!你在说什么!”倪琬一下子被这一句离婚激得跳起来。在她喋喋不休的追问下,自己弟弟又否认自己刚刚说的话,支支吾吾。 “不是,我以为你们吵架了。我……真没有,什么都没有。真的不是,怎么我说话你还不相信啊?你更年期吧,你这样姐夫那么好的脾气都要被你给折磨死了。” 倪琬听到亲弟弟好像周锦仁的弟弟一样一口一个姐夫,胳膊肘往外拐,又因为周锦仁在自己这里那些破事,气不打一处来,也口不择言道:“就他是好人?我脾气坏?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小孩都跟霓霓一样大了,你还帮他说话?” “你知道了?”说完,又欲盖弥彰补充:“我随口问问。” “你早就知道?” 这一下真是炸开了窝,倪琬刚刚才在心里做好了宽宏大量的准备,就是想着让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只要别人都不知道,那么自己的家庭还是那个和睦的家,自己的丈夫还是那个爱自己又有本事的男人。 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原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知道这桩事情,却去当周锦仁的应声虫,居然连说都不跟自己说一声,让她倪琬白白活成了一场笑话。 倪琬放下了手机,目之所及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家。 她每个季节让园艺工人变换布置的花园,客厅里面她和周锦仁还有周怜霓一家三口的超大幅全家福。每年都更新,都是由老公请来的最大牌的摄影师来拍摄的。 倪琬看着最新的这一张,周怜霓站在中间,带着一点不耐的表情,其实很可爱,而左右两边的她和周锦仁都笑得比女儿还要开心。他们都穿着休闲的T恤,没有什么父母的架子。 继承了父母优点的孩子,看上去有气质且幸福的一家。 倪琬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情,自己有多么幸运。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她一生顺遂,从未有过不如意的时候。 没有想到人到中年,在周锦人第一次将那个女人带回来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到恐慌,第一次在心里忍不住疑问: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如她。 倪琬想起她周围玩得要好的姐妹,到这样的年纪,总会有那个丈夫在外面的花边。 对于哭哭啼啼的小姐妹,倪琬还记得自己当时一脸真心实意地问别人,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出现了感情问题,难道你从没有察觉吗? 这一句充满少女情怀的疑问,让当时悲伤不能自已的小姐妹都停下来,重新看向她。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真是多么天真啊。原来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才知道原来真的看不透。 倪琬想,她的人生,真是先甜后苦。相信真爱永恒的她,往后的几十年人生里,却要失去她的爱情。 人生的爱情是分不清先来后到的进度的,陈奕凡在接受每周一次父亲例行接见的时候,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种景象。 他看着和蔼地笑着跟他说话的父亲,还有围绕在父亲身边做可爱撒娇状的弟弟妹妹,早就历练好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在脸上挂好。 陈奕凡从小就知道,自己家庭的特殊性。远走异国他乡定居的母亲,沉浸在园艺和乡村生活中,与高大的外国老公因为打理农庄而相识相恋,俨然要一辈子当个庄园主了。 陈奕凡在儿童时期独自来回于格格不入的父亲家和其乐融融的母亲家的时候,就问过妈妈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抚养权留给爸爸?他压根就不想在每半年只能坐很久的飞机来见母亲。 一向随和开朗的妈妈只有此刻才能看到一点点前一段婚姻的影子,她居然理所当然好像是为陈奕凡考虑了一条通天大道一般说:“当然是为了让你以后能够继承你爸的亿万家业啊。” 一脸老妈如何明智的样子,等待陈奕凡的感激。 陈奕凡小时候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地长大,家业会自己落到他头上。 随着长大,随着爸爸身边的来来往往的女人不断,向他示好的人越来越多,陈奕凡渐渐懂得,原来所谓家业是伴随着很多讨好和觊觎的。 直到某一天,一个女人成功脱颖而出,得到爸爸许可怀上孩子,生下了一个儿子,又再次生下了一个女儿后,那些人从他身边转移到他的弟弟妹妹那里,陈奕凡才懂得,原来妈妈为他打算的这条康庄大道,可能会半道夭折。 当一件事情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痛苦和成本,有时候胜利就不是一种愿望而是一种执念。 陈奕凡已经不敢想他爸爸的遗嘱上是否可能压根不存在他的名字,只能埋头当爸爸的好儿子,寄希望于自己亲爸的一点施舍和怜爱。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里,唯一的奖励,也许就是周怜霓了。他喜欢的人,恰好也是可以在爸爸面前加分的对象。 当陈奕凡第一次在家里的泳池边看到周怜霓的时候,她冷冷的脸,对着他们家当时可以算非常少见让人惊叹的高层窗边大泳池露出周怜霓式的嫌弃,陈奕凡好像找到了一个裁判,一个敢于批判他们家一切的一个主宰。 陈奕凡马上就知道,自己肯定会无可救药地迷上她。 可以说周怜霓是他在这一个毫无滋味可言的人生中值得拿出来回味的地方。大部分时候他对周怜霓言听计从。 偶尔也会有一个瞬间,陈奕凡会幻想一秒钟如果他继承了爸爸的一切,以他爸爸目前的资产规模,他能够将周怜霓护在羽下,由他来做主掌控。 没有想到,连他的美梦都无法做下去。当他爸爸跟他暗示需要去参加一场相亲的时候,对象是周叔叔的女儿。 陈奕凡听到的第一瞬间以为自己爸爸在开什么玩笑。什么意思?他还要跟周怜霓再走一个正式的流程吗?双方父母见面? 等看到他爸爸带着那种熟悉的亲切笑容和隐含的威严下,陈奕凡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是那个最近频繁登堂入室被周锦仁带出来公开场合的“妹妹”。 陈奕凡手脚冰凉,却不能在爸爸的笑容下表现出一点点异常。他认为这种忍耐从前是为了他自己,从今往后是为了他和周怜霓,他们两个人。 陈奕凡怀疑如果不是他的弟弟年纪不够的话,他爸爸肯定毫不介意两头下注。 “好的,爸爸,没问题。”他听到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没有半点搁楞。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周怜霓有所隐瞒,他并没有撒谎,只是压根没有提到而已。陈奕凡很快就见到了那“一家人。” 从感情的角度来说,他肯定是站在周怜霓和她妈妈这一边的。不过,用他自己从小到大斗争的经验和眼光来看,陈奕凡觉得倪阿姨绝不是眼前这位龚阿姨的对手。 其实对于女人,陈奕凡在他爸爸身边的耳濡目染之下,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外表,行为处事的能力,自带的资源等等。 以陈奕凡用自己爸爸的标准来看,周叔叔会最后选择龚雪阿姨而非倪琬阿姨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以同样的标准来看,龚雪阿姨的女儿却没有像她妈妈那样看上去有能力和手腕。 可是当陈奕凡坐在了不太好意思朝他腼腆地笑的周惜雪面前的时候,陈奕凡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用这种心理去评判别人,他也同样是一盘被挑选的菜。 陈奕凡用对待朋友的态度跟周惜雪相处,很快就跟她熟络了。陈奕凡在第一次聊天见面中就摸清了周怜霓这个妹妹的情况。 似乎龚雪没有很上心自己这个女儿的培养,至少是周惜雪完全没有读他们会入读的学校,也没有跟他们类似的爱好。 陈奕凡留意着远处周旋于周叔叔和自己爸爸之间游刃有余,看起来比自己继母还要会来事儿的龚雪,看着眼前只会干巴巴对着自己的话题讨好地笑的周惜雪,心里好奇她妈妈对于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安排。 第一次见面结束后,陈奕凡的表现得到了自己爸爸的表扬,特意将他叫到书房里面,跟他单独谈话。 “怎么样,跟周锦仁的女儿谈的?” 陈奕凡点头:“还不错。” “准备一下吧,等合适的时间你们会订个婚。” 陈奕凡没有想到节奏会这么突然,也不知道自己爸爸是在试探自己还是什么,差点控制不住表情。不过他的停顿已经让他父亲很不满意。 “怎么?” “哦,不是爸爸,我是担心对方万一对我不满意?” “怎么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思维还是这么低层次?接下来你周叔叔那边有5个亿的项目打包要上。过审的资源是龚阿姨那边走的,之后我们平台也会分一杯羹。” 骂一句又哄一句是陈奕凡父亲习惯性地讲话方式。他走到陈奕凡旁边好像是耐心地给他交底:“周家的项目,加上我们家的渠道,难道不是上下都打通了赚钱?我们孩子辈亲上加亲才是正理。” 这一句轻声细语之后,又接着严厉地问:“你不会还惦记着周家那个大女儿吧?” “没有,爸爸。” “她妈妈已经出局了,龚雪阿姨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儿子。” “知道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