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你就不行》 1、但行前路(1) 但行前路(1) “呕——” 桐桐一醒来,就觉得恶心,直接给吐出来了。 再睁眼一看,这是在卫生间,听边上的冲水声,这还是公共卫生间。 再动动鼻子,一身的酒味。 这是喝了多少呀! 她摁住穴位,把胃里能吐的都吐完了,马桶冲了水,她这才坐在马桶上缓着。 外面传来挨个拍门的声音,“小林——小林——哪呢?” 有人被惊扰了,出来说拍门的人:“叫魂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人说着话,桐桐听见人声近了,也从卫生间隔间下面的缝隙里看见了一双穿着细高跟鞋的脚!大红的高跟鞋,服帖的丝袜,纤细的脚踝。 双脚在外面小幅度的挪动,但人没走开,“小林呀……你在里面没?” 桐桐抬头,将插销打开。 外面的人一下子扑进来,撑着桐桐的手才站稳。这是个瞧着四十来岁的女人,妆容精致。她 抬手就拉桐桐,“你这个孩子……怎么躲这里来了?朱团长他们歌舞团每年可进不了几个人……商演伴舞全靠人家推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走走走!过去再敬人家几杯……” 不由分说,拉着桐桐就走。 这姑娘之前应该没少喝,酒量远超她能负荷的。之前醉过去了,就是酒已经起作用了,酒劲哪里就那么容易过去? 她反手拿住这女人的手腕,使劲往出一送:“起开!” 这女人穿着高跟鞋,又喝了酒,三四分醉意。哪里受的住一推! 人一推,直接给撞墙上了,脚上一疼,这是把脚崴了:“林雨桐……你是疯了么?” 桐桐眼前都是花的,只管跌跌撞撞的往出走。 对了!随身的东西呢?包、手机、身份证。 找这些东西都成了本能了。 她找到包间,里面荒腔走板的歌声,唱的正高兴。 桐桐往里走,找到了沙发卡座上自己的包,打开看了一下,拎着就要走。 一个男人的手顺着腰就揽上来,“小林你可回来了……”话没说完,就觉得手腕一疼,被人给推开了。 桐桐转身一甩包,包直接砸这人脸上。是不是那个朱团长,谁知道呢? 这一个动作惊的人都尖叫了一声。 边上就有男人起身打算上手,“臭丫头,拽什么?道歉!” 桐桐拎起酒瓶子哐当砸桌上,包间里顿时尖叫声一片。四五个年纪不大的姑娘,都朝这边看。桐桐看见几个面熟的人,指着她们:“还不跑?” 可人家并没有跑。 桐桐拎着这玩意,指着拦路的男人:“今儿我要告你非礼,我在正当防卫,把你捅了可就捅了……白挨!” “行!你硬气!回头你别求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姑娘多了去了,你不乐意,有的是人乐意。我还不怕告诉你,你要是以后还能在这一行混,我跟你姓。” 桐桐懒的费口舌,一手包,一手半拉子酒瓶子,这才从包间里出来了。 外面站着的都是ktv的招待,只往这边看,绝不插手。 桐桐问对面站着的,“电梯?” 人家一指:“姐,您朝前走……尽头就是!” 上了电梯,从这鬼地方出去。 可出来之后该去哪呢?医院?醉酒了,医院能怎么办?可这么睡过去,大街上也不安全呀。 桐桐靠在树上,摸出手机,直接拨打妖妖灵,三分钟不到,人家到了。 一看她拿着酒瓶子,就没靠前。 桐桐给放地上,“没怎么着……被人灌酒……迷糊了……拿那个吓唬人的……我想不起家了……能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醒酒吗?” 嘿!你这是喝糊涂了还是清醒着呢? 说糊涂吧,你知道情况不对就跑,还知道外面危险找警察。 说清醒吧,愣是喝的想不起家在哪了。 得!给带回去吧。派出所那地方醒酒,可安全了。 桐桐直到确认,确实进了派出所,确实在人家的办公大厅。她这才找了个长椅,往上一躺,真的醉过去了。 这地方到处都是监控,只管睡就完了。 这一觉睡的,真就到人家上班的点了,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醒来的时候听见人家换班呢。 一个问:“这个什么情况?” “小姑娘家家的,被人灌醉了,跑出来就报警,找地方醒酒呢。” 找这地方醒酒,是真能。 桐桐揉着脑袋,左右看看,“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警还问说,“有包子,吃吗?” “不了!谢谢。” “那你来,给你做个笔录。把昨晚的事说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这种事怎么说呢?没人说对方犯罪。但在这里还是要实话实说的。 她努力的想,“我七月份从舞蹈学院古典舞专业毕业,挺不好找工作的。我们一般都是接商演。周娜周姐帮我们联系活儿!这次说是y歌舞团要进人……他们是承接明星伴舞、电视台节目的……资源很多。周姐叫我们去见见……就一起去了k歌。期间被灌了酒,喝的我在卫生间吐的厉害……吐了之后稍微能清醒一点。 周娜要拉我去喝,我推开了,她崴了脚。朱团长过来搂我,我推开,用包抡了一下。还有一个是编舞还是什么,我不太记得住名字。他要拦我,我看他体壮,才拿啤酒瓶子吓唬了他……出来之后,我就报警了。” 对方叹了一声,“小姑娘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交往人要格外注意。” 是!不敢大意了。 “姓名?” “林雨桐。” “年龄?” “22?”桐桐干脆翻开包,将身份证递过去,“您看。” 对方一记录,就问说,“身体行吗?要不要通知家属或是朋友。” “不用,酒劲过去了,都好了。” 桐桐起身,再三感谢,然后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的时候从办公大厅的玻璃墙面上能看见人影,看着又高又瘦,身材气质,走路的仪态,是真的很好。 到了大门外,她才摸出手机。 手机上未接来电十几个,群里未读的消息更有不少。 都是一个团队跳舞的,里面大多是同学或是学姐学长。 她没给回,再仔细去想,这才想起个地址。打车往回走,挺贵的。这个地方是公寓楼,进进出出的都是很精致的男人或是女人。 应该都是差不多的从业者吧。 公寓只有小小的十八平,带个小小的卫生间,一个开放性的小厨房。里面一张床,简易的衣柜就是所有。 桐桐把自己扔在床上,扭头看去,是一个窄小的窗户。窗户边挂着洗过的内衣,光线是不大透的进来的,因为这个窗户刚好在建筑凹进去的那一点上。 通风不好,采光不好,每月三千八。 正躺着呢,门铃被摁响了。她没动,便有人拍门。 “林雨桐你开门!林雨桐你装什么?刚才有人看见你回来了。” 是周娜的声音。 桐桐起身,一把将门拉开。周娜站在门外,双手抱胸,“哎哟哟!我当多能耐呢?不还得回来吗?” 她哼笑着往里面走,穿着运动鞋的脚看起来走路还是有点一瘸一拐。 桐桐顺手将门关上了,“房子是我租的,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她坐在床沿上,说对方,“有事?” 周娜看了林雨桐一眼,学舞蹈出身的姑娘,身段都好!只是她特别的好。腿长、臀翘、胸饱满,脸上可是纯天然的。瞧着又清纯又高冷的。 再看见那皮肤,又白又细。也不怪带她出去,谁看了都喜欢。 她就说,“喝醉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妹妹,你心里得有数的。昨儿走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社会不是学校,人不能活的太单纯。跟人交往,人际往来……抱一下,搂一下,你少什么了?只要人家高兴了,你能给哪个大腕明星单独伴个舞……就凭你这长相,前程就来了。你可倒是好,好矜持呀!你不乐意,上赶着的多着呢。” 她苦口婆心,“你一学舞蹈的,你说说,不趁着现在年轻挣钱,那你想等什么时候才开始赚钱呀?这就是吃青春饭的。 第一,考公你考不了,舞蹈专业的本就不招几个,轮不到你; 第二,当老师。中小学有音乐课,可有多少舞蹈课呢?要考证,你要么去幼儿园,要么能留高校。去幼儿园工资低,留校至少得研究生吧。 第三,在培训班教舞蹈。可这不稳定,收入也不高。 你自己说,你的前程在哪?只能趁着年轻搏一把,便是不成,等过几年,就凭你这身段,你这气质,你这长相,找个条件好的男人嫁了也不迟。你不往上走,就连认识有钱男人的机会都没有。 听姐的,姐不会害你。若是不听,亲爱的,不是姐姐吓唬你,在这一行里,你真就干不下去了。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是离了我这里还能找到活儿,我给你当孙子。” 桐桐被气笑了:“说这么多,你究竟想叫我干什么吧?” “今晚上,我约饭局,咱给人赔礼道歉去。喝醉了,耍酒疯,不是什么大事!你态度好些,给点好脸,给些甜头,事就过去了。回头资源都给你。” 桐桐起身,“那还是算了!我这人天生倔强。” “你这是诚心的,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周娜看着桐桐的眼睛,“你可想好了?别冲动。你三岁开始学跳舞,跳到现在,快二十年了。就这么放弃了?我今儿就这么从你这门里出去,别说舞蹈圈了,但凡跟娱乐有关的圈子,你可就都进不去了。” 桐桐指着大门,“您请!我呀,算过卦了,我跟你们这些圈子,犯冲!” 周娜冷笑:“克你了?” 不!我克你们!【你现在阅读的是 】 2、但行前路(2) 但行前路(2) 周娜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行!不给姐这个面子,是吧?姐的话在你这里不好使?行!那你呆着吧。” 然后人家转身就走了。 桐桐‘啧’了一声,看来这里是住不成了。 这是租的房子,里面的东西有多少是非得带走的呢?衣服这些得拿,被褥嘛……都是半旧的,直接当垃圾处理就可以了。 随身的洗漱用品一带,只要能断舍离,可以说一个行李箱就足够搬家了。 住在这里的很多人都是晚上才出去工作。 桐桐出门得吃饭呀,进进出出的,碰上一个舞团的也都打招呼。见桐桐拎着饭,还拿着才买的水果,都问呢:“没事吧!周姐就那脾气,过两天就好了。” 嗯!是啊,过两天就好了。 晚上一过八点,外面基本没什么人了。一个舞团的都出去活动去了,她才拎着箱子,背着背包出门。顺便去楼下的管理室退租。 小公寓很多都是短租的,管理室也总有人。 一个小小的公寓楼,里面塞几千人呢。谁记得住谁是谁呀!人家上去一查,房间没什么损坏的,答应给退租了。 但又说这个折旧那个不灵便的,嘀嘀咕咕的,一万二的押金,愣是扣了两千才给完全退了。 行!桐桐不在这里纠结。 这个周娜不是个善茬子,她毁人的手段多着呢。 哪怕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她也不在这里住了。不妨君子,但得防小人呐,小心点总没错的。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人想怎么着。 她从这里出去,但却又没走远。这栋公寓楼上就有那种客栈式青年旅馆。属于北漂的年轻人实在没法子的选择。 一个房间里放两到三个架子床,每晚住宿费三十。 桐桐甚至还找了一个同层的,人家问说:“四人间,只剩下一个上铺了,住吗?” 住! 二十多平的狭小空间,里面已经住了三个姑娘了。谁跟谁都不认识,各自戴着耳机在床上或是躺着,或是坐着,不是追剧就是刷手机。 桐桐也没出屋子,她闭着眼睛等着呢,看看有什么动静。 结果凌晨都一点多了,楼道里乱了起来。 年轻人都熬夜,一块住的几个人都还没睡呢。听着乱糟糟的脚步声,拍门声,就知道有乐子可瞧了。 桐桐跟着三个人一起出去,结果就被警察拦住了。 这个说:听说了吗?有人报警,说是1817卖y,被人举报了。 那个说:不是!好像是被人举报吸d。 其实,就是举报卖y,人家来查来了。管理员陪着上来,“没有的事,都退租了。”反正以前有没有咱不知道,今晚肯定是没有的。 若是举报人说的信誓旦旦的,那是不是可能把房间号记错了。 这种可能当然是存在的! 因着消息有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桐桐跟很多看热闹的人一样,回房间了。面上没动声色,可却当真是动了怒了。这要是自己晚走一天,想着找到房子再搬,那结果会是什么样儿呢? 被人堵在房间里,说你卖y。 房间里没有男人?信不信隔壁就留着一个男人,只等着被发现,然后说是从窗户上翻过去的。 这种事一旦沾上,你就说你洗的清白吗? 一个跳舞的姑娘,一个想在专业上有所发展的姑娘,这种事留下底子了,她不缩着藏着或是干脆听人摆布,还能怎么着呀? 就是那种你不听我安排,行!我就毁了你,得叫你知道厉害。 嗯!厉害我见识了,那咱等着瞧。 正翻身要睡呢,手机震动了一声。她打开,是一个昵称瑶瑶的发来的。 哦!想起来了,她是同班同学。出去伴舞去了,这几天不在。 对方发的是语音,桐桐带上耳机之后才听了。那边的声音特别小,还有水声,应该是在卫生间发来了的:老许给我发消息了,说是周娜要收拾你,怎么了? 桐桐打字回复:她要收拾我?我不知道呀。 “你现在在哪?”那边问。 桐桐继续回复:我没听周娜姐的安排,惹她生气了,我也知道没法一块共事了。干脆退了房子,不行回老家再找机会,实在不行我回去考研。 “你不在京市了?” 还在!等朋友来接呢,怎么了? “哦!没什么,怕你吃亏。你没事就好,那以后再联系?” 嗯!再联系。 桐桐放下手机:昨晚群里都炸了,她就是再忙也不可能不知道群里的消息。真要是朋友,昨晚就会来问。结果直到现在了,来问自己在哪。那我能告诉你吗? 圈子只这么大,其实很多时候都属于竞争关系。留个心眼为上! 通过这个人的嘴,先把对方稳住再说。 果然,周娜举着电话:“她走了?要回老家?” “我发截图给您看!她是这么说的。她这人本来就挺傲的!家庭条件其实也还行,回去找个稳定的工作,嫁个条件好的男人一样过好日子……”然后发了截图过去。 周娜冷笑一声,“还挺机灵,直接跑了。”说着,就跟瑶瑶说,“这是她跑的快,要不然……她还想嫁好男人!我叫她这辈子都得记得有些人是得罪不得的。” “那是!那是!谁不知道姐的大名的。” 又说了几句,瑶瑶挂了电话,蹲在卫生间哽咽出声:难!太难了!以为只要好好的跳舞,用心的练习就可以。谁知道社会是这个样子的。女孩子在这个行业混,那真的是在狼窝里混饭吃呢。 她重新拿起手机,给林雨桐发了一条消息:尽快走吧!以后别在这个圈子里呆了,回去教教孩子跳舞,挺好的! 桐桐凌晨五点就起床了。 其他人还有正准备要睡的!从三点以后,楼道里开门声、关门声走动声就不断。大部分的工作性质和生活习惯,决定了就是这个作息。 这个时候都困的五迷三道的,谁知道谁什么时候走的? 桐桐带着行李,将毛衫上的帽子扣起来,直接走了。 在这附近吃个早饭,再查查价格合适的酒店,酒店的地址,得坐哪一路车,等到六点地铁运行刚刚好。 这个点地铁站是真不挤!她先去酒店安顿,然后辗转去雍和宫。 九点而已,这里人山人海的。 桐桐站在的离人群远一些,再远一些,要不然都找不见人的吧。 四爷是走过来的,一路走一路看。扫了人群一眼,就朝远离人群的地方看。只扫了一遍,他就找到了。就是那边一个身材、长相、气质都不俗的姑娘,本来是佳人一个。但此刻大概是站累了,就那么斜倚在树上,身上马上多了几分吊儿郎当的气质。 再加上那表情,对着雍和宫的方向一脸的蛋疼。好像在说:求毛呀?灵不灵我不知道吗? 他也不急着过去,就那么看着她。 这么盯着桐桐能察觉不到吗?抬眼一扫,不远处站着一个特别高的小伙子。一身运动装,小平头,就那么含笑站在不远处。 桐桐眼睛一亮,起身就往过跑。 到了跟前了,桐桐可算是知道这个身高到底有多高了,“接近两米吧?” 一米九五。 桐桐又上下打量,这是一个经常锻炼的人才有个体格。她伸手拉他的手腕,粗壮有力,摸脉象,磨损最多的是膝盖。她再看四爷:“职业的……篮球运动员。” 这是符合运动员身体特征的。 “还有,足跟腱断裂过,手术后康复的并不算很理想。”桐桐便恍然大悟,“退役的专业篮球运动员。”能这么随意的走到大街上,“应该不算是球星。” 四爷也上下打量她,这身段,“不是唱戏的就是跳舞的?” 然后呢? “不干了,跑出来了,无业游民。” 桐桐就笑,抱着他的胳膊摇晃着走,“也会算卦了呀。” 还不知道你?这么漂亮一姑娘跳舞,那身边得什么样呀?苍蝇臭虫乱舞的,她能受那个?“找个地方,先吃饭。” “火锅!要麻辣锅。” 还是要了鸳鸯的。 吃的嘻哈嘻哈的,这必是原主注重保养,很少吃这些东西。嘴上很馋,但是嘴和胃都不是很认可。四爷给在三鲜锅里涮锅之后,给桐桐重新调了料碗:“慢慢来,料碗里放了小米辣,吃这个。”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看四爷:“住哪呢?”家里什么情况? 四爷还没说话呢,桐桐的电话响了,来电显是:妈妈。 她接起来,那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桐桐,还忙吗?” “不忙,您说。” “你杨叔一个朋友的儿子,刚好也在京城。安排你们见见好不好?” 杨叔……是继父。 这孩子是属于父母离异的那种!母亲带着她改嫁给了杨明,杨明是做生意的,日子其实算是好的。 但是相亲,很不必了!毕业了也没说回去,也没从家里要钱,这个安排多余。 她就道:“不见了!我最近挺忙的,没这时间。” 那边沉吟了一下就叹气,“要是外面很难,我还是建议你见一见。回来在咱们本地的大学读个研究生,留校还是很容易的。你杨叔叔的这个朋友人家夫妻都在……” “真不用!我挣的够用了。回头我给您寄生活费,先挂了。”挂完电话她就看四爷:其实我身上两万都不到。且还没有住的地方。 四爷就笑:“你觉得运动员能挣多少钱?” 比我强吧? “还剩下七万,借住在队友家。”四爷将卡递过去,就这些了。 桐桐看他:“每月有津贴?” 每年有八千。折合到每月也就是六百多。 “安置工作?” “推荐去篮球队任教,算安置吗?” “年薪多少?” “顶多五十万。但最开始的几年,二十万到三十万是极限!” 桐桐又问:“有别的文凭吗?” 有啊!体育大学本科学历。 桐桐:“……”两人这专业,这境况,上哪挣钱去?!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没有教育背景,本事总不能凭空蹦出来吧。 创业?资金呢?就是有资金,也得考量整体环境适合不适合创业。 这么一盘算,竟是发现……活不起了! 桐桐拿着筷子扒拉菜,芝麻酱吃的满嘴都是。然后她满脑子都是周娜和那个朱团长,这俩人——很肥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3、但行前路(3)一更 但行前路(3) 这些钱要看怎么算了。 桐桐本身的情况是,父亲那边多年不联系,母亲改嫁之后,不能理所当然的叫人家补贴。像是其他人,大学毕业哪怕是考研期间,基本都是家里供养的。但这家这种情况,从孩子的内心来讲,不愿意依靠继父,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而四爷的情况就是:父母都是九十年代退役的篮球运动员,那个时候退役之后就在体育相关的部门工作。工作稳定、收入稳定,但是因着本身只是运动员,其他方面并没有过人之处,也不是那种知名的运动员。所以,就是很稳定没有发展的公务员。 独生子家庭,有个两居室的房子。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的小日子!生活不是问题,将来养老也不是问题。不会是子女的负担,但更多可能就没有了。 其实这个尹镇也才二十四岁,作为运动员的话还在黄金时期,体力各方面都不错。但是运动损伤之后,这就没法子了。其实按照一般的职业生涯,三十岁退役是比较合理的。 而今退役了,就是把足跟腱的问题给调理好了,但是这个关节的损伤,这个很麻烦的。他现在还年轻,抓紧调理,膝盖老来不受罪。若是都这个年纪了,再通过加倍的训练以达到能重返赛场的目的,桐桐就先不乐意。 她更在意他五十岁之后的身体和生活质量。 所以,她从没想过叫四爷再去打篮球。而去篮球队执教的话,年薪看似不少。一年二十来万。一个月平均下来怎么着也两万,对吧? 但这有个前提,就是要房没房,要车没车。他这个身高,一般的家具都得是定制的吧。无形中这又是一笔比别人多出来的开销。 在京城这样的城市,月薪两万,把税缴了,各种保险、养老缴了,到手一万五上下。这一万五租房子、吃饭、出行、各种通讯费用,人情往来,还得象征性的给父母一些吧。这么一算,说实话,还能剩下多少。 这基本是攒不下来的。 而今两人身上不到十万,就说租房吧。 一边吃着,桐桐一边搜租房信息。然后:“……” 老旧的小区,六十平,顶层、无电梯,每月八千。 崭新的公寓,三四十平的,基本就是大开间的那种,繁华出行方便的,一万上下。 稍微远些的,每月也得五六千,还得是住的很局促的那种。 “大家活的可太难了。”现在这年轻人,要是没有家里帮扶,真的活不起呀! 她把手机一收,糟心!先吃饭吧,吃饭。 四爷给涮了毛肚放她碗里,“牛肉还要吗?” 要! “吃点青菜吧。”四爷的筷子都伸到茼蒿了,桐桐点了点香菜,“那个……再要一盘。” 什么时候这么爱香菜了? 可能是原身的爱好吧!桐桐想了再想,还是道:“先不租,就住酒店。” 四爷看她:“到处是监控,法治社会……”你抻着点劲儿。 桐桐把香菜捞出来,裹着芝麻酱全塞嘴里,含混道:“我什么时候不守法了?” “现在这纽扣大小的东西就能记录下所有……你别铤而走险!”我什么时候叫你吃过苦了?“法子嘛,想想就有了……” 桐桐眨巴着眼睛,“知道!知道!我没想干嘛。真的!”说着,还举起左手,“我发誓。” 顶着一张高冷又清纯的脸,说什么都有人信。 桐桐嘿嘿的笑,给他夹了土豆片,“这个也想吃了吧。”可惜你不爱吃火锅里煮着的红薯,“我全吃了啊!” 这一顿饭断断续续的吃了四个小时。 吃了饭去哪呀,先给四爷收拾行李吧。借住在别人家,终归是不方便的。 他队友这房子也不是多大,看起来也就是六十来平的样子。特别小的小两居,卧室小到床一放几乎就没空间了。 男生嘛,本身也没多少东西。主要是衣服,再就是一些纪念意义的奖杯、队服之类的。这些要带走的! 桐桐就看人家这房子,“一样是打球的,人家怎么就能买的起房呢?” “父母出了二百来万交了首付,这房子月供八千,他还着房贷呢。” 那原身也不至于只剩下七万多呀。就是受伤了,这也是工伤,不需要个人出钱治疗吧。 “借出去二十来万……有了就还了,没说还就是没有。就这么着吧!” 东西一拿,给队友发个消息。对方在集训,未必马上能看到。 等从这里出去,再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两米长的床,对一米九五的人来说,好像有点小。一切体验都很美好,就是一晚上他得睡对角线,而桐桐只能贴着对角线睡,勉强才睡的下。 这个罪遭的,桐桐急切的想要有个自己的空间,然后定制一张叫四爷睡着能舒服点的床。别一个翻身,脚就搁空里去了。 第二天四爷得出门,回队里再看看。也得了解运动这个行业。 任教……不是不好,而是对比赛环境他需要换个角度去看。 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任何行业,只要想找机会,机会一定会有。所以你别急,一切有我!你不是累的慌吗?”劳心劳力的,你就歇着我还能不养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没事去逛逛街,去外面多看看。或是去看场电影……” 嗯嗯嗯!桐桐不住的点头,趴在床上看他,“你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吧,酒店提供免费早餐。省钱!” 四爷:“……”估计又白说了,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他走了,桐桐真睡了个回笼觉,简单的拾掇了,就准备出门。站在镜子前她看了再看,这身段,这模样,真就是胡乱的往身上套就完了。披麻袋都好看!穿什么都显得高级。 怪不得某些人昨晚那么热情呢!呵!男人! 长相带来的好处就是到哪里好似都容易受优待,去吃早饭,这个点人家供应都快结束了,有些餐盘里剩下的都不多了。连水煮蛋也没有了!她掀开这个,剩点底子。掀开那个,还是剩下底子。 马上就有人过来低声道:“我们自己的员工餐马上好了,您要是不介意,给您盛点?” 谢谢。 快吃完了,人家又拿了才煮好的水煮蛋来了,“看见您想要水煮蛋,我们今儿供应的少了,单给您煮了一个。” 桐桐:“……”我得好好爱我的脸,得好好保持这个身材。这长相,连妹子们都爱。瞧!送餐来的一样是个妹子,妹子没别的爱好,就是过来之后盯着她的脸看。 男的这么看,叫耍流氓。 妹子这么看,没关系,看吧。 这也给她提了醒了,出门干私密的活,这张脸一定得遮挡住,太容易引人注意了。 她一边吃一边琢磨,是先找朱团长,还是先找周娜呢? 找朱团长费劲,但是找周娜却容易。 她住的地方距离之前住的小公寓不远,因为要便于管理,要来来去去的跟这些人来往。而且,那一片住的大部分都是北漂追梦的人。 有些是混角色的,有些就是手里有很多小演员,靠这些小演员吃饭的经纪。甚至有编剧、导演、摄影,凡是跟那个行业相关的人员,都住那一片。有的住着私密性好的大平层,租金小十万。有些就是青年旅馆,一个床位一晚上三五十而已。 周娜住在好一些的公寓楼里,就在之前的小公寓的对面,过了天桥就是。 桐桐出门先租了车,原主是有驾照的,但是没怎么开过车。她租了一辆,手生,稍微熟悉一下就可以了。 周娜睡的晚,凌晨四点以后才睡。也就是说,她中午十一二点才能起。 起来叫外卖,吃饭,等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下午两点了。 桐桐开车过去,估计是能赶上她出门。 到的时候一点多一点,她将车停在她们小区车库进出口的附近。开车进出,只能从这里过。而且,她要出门多半要去对面接舞蹈演员的。各种商演一般是在晚上,这个点该接了他们送过去了。 果然,两点二十三分,她的车出来了。 七座商务车,车牌号原主记得。 她要去对面,需得在前面路口调头。能很清楚的看见,开车的是个小伙子,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而周娜是坐在副驾驶上的。 桐桐翻开之前的群消息,群里并没有将自己踢出来,所以,要看还是看的见的。 群里说,今儿是去试景区的舞蹈表演的。 那就是说,对方下一站是要去景区。 桐桐便不再跟着周娜的车了,行车记录仪这个东西还是得规避一下。省的叫人发现跟踪她。 于是,她下车,找这里的中介,问了问租房子的信息,然后叫监控拍下自己之后,上了车,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又去了几个地方问房子,之后才返回去,还了车。然后换乘地铁,去景区。 去景区也不避开人,拿着手机这里拍那里拍。 这是个特色景区,还原古代风貌。来这里穿汉服的挺多的,街道中间每间隔一段搭着一个台子。在上面演出,吸引游客。 这得等晚上的时候,景观灯亮起来了,此时再表演,光影交错,翩然起舞,那才更有可观性。 周娜应该是跟景区的负责人搭上关系了。 桐桐就往景区管理办公室去,要是猜的没错,周娜应该就在那里。 果然,一到外面,就看见了开车的那个小伙子。这个小伙子她见过,不过彼此不认识。反正是周娜三个月前才换的小鲜肉,那么一种关系。 桐桐假装没看见他,敲了办公室的门,问说:“您好,我想问一下咱们演出的地方……” 说着话,就推门进去了。 然后周娜一身非常干练的职业装坐在里面,朝桐桐看过来:“哟!小林呀!来抢饭吃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但行前路(4)二更 但行前路(4) 桐桐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周姐……您也在呀!我就是来……来问问,问问舞台边的广告位出租吗?租的话多少钱……没……没别的意思。” 说着,朝里面的工作人员摆摆手,“既然都忙着呢,那我改天……改天再来。” 一说完,转身就跑,后面跟有狼撵了似得。 可一出来,她就上停车场这里了。 周娜只会把人送到,交接好之后,她得回去呀。景区的停车场就这一片,桐桐在入口这里等着,一定能等到他们。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远远的瞥见周娜和她那个小鲜肉过来了,彤彤才掏出电话给四爷打过去,“我今晚回去的有点晚,别担心。” 四爷:“……”他一句话没说完呢,那边挂了。他也没法再打,她必是在办事。 周娜一过来就看见林雨桐在那里低头翻包呢,不知道是翻手机还是翻什么。她直接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就往前带,“小林呀,不是听说你回老家了吗?怎么?没回呀?” 桐桐挣扎了一下,朝边上走了两步,“周姐……就回了,过来帮一个朋友问问广告位的事。这么巧,遇上了。” “哼!还广告位呢?这事容易呀,你找我,我人头熟,能给你便宜点。你现在给你朋友打电话……”说着,就拽着桐桐的胳膊,抬着下巴示意,“打呀,叫我看看你哪个朋友需要广告位。” 桐桐一脸为难,“周姐……这就没必要了吧。” “没必要?”周娜拽着桐桐就走,“抢饭碗抢到我这里来了,倒是好本事!” 桐桐一副不经拉的样子,被拉着走。一路上她倒是不怎么喊,直到看到车了,她才高声喊着:“周姐,您误会了……我可没抢您生意……您听我解释……您饶了我行吗?我再也不敢了……” 好些人都朝这边看呢! 周娜低声呵斥,“住嘴!” 桐桐不住嘴,周娜就把人往车上拽,“上车来说,把话说清楚。”真要是这么抢生意,这种年轻漂亮的姑娘真要耍心眼,还真就能抢走。比自己可有竞争力太多了! 她男友开车门,周娜先上去,把人往上拉。他男友力大,把人往车上推。 两个人极限拉扯推搡,好容易把人弄上去了,然后车门子砰的一声,关上了。 把对方的男友也给关在了下面。 这男友没法跟上去了,他捂住脖子,只觉得抽的疼。刚才这个小林挣扎之下,胳膊轮到脖子上了,怎么就这么疼呢,像是落枕抽筋一样,脖子歪着不敢动一点,一动就跟拧着筋一样。 周娜伸手,想越过桐桐开这边的车门,桐桐一把给摁住了她的手,“周姐,您听我解释呀。” 解释个屁,她要抽出手,没抽出来。 周娜冷笑,抬起这只手要开那边的门子,桐桐一拉,手又给摁住了。她单手拽住对方几根手指,抬手捡起对方挣扎掉的手机,好似特别紧张的握在手里。 周娜满不在乎,这姑娘力气不小,可惜胆子不大。这会子握着手机的手攥的那么紧,紧的把自己的手机都给捏关机了。 常按那一个键,可不给关了吗? 见小姑娘胆小,她就冷笑,“你解释……你解释我听听……” 桐桐就撒了手了,将手机递给对方,“周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周娜瞥了桐桐一眼,开机!手机重新开机之后,是需要重新输入密码的。她活动着疼痛的手指,输入了几个密码。 就手机那位置,防窥屏的手机只看敲击的位置,也知道密码是多少。 四十多岁的人了,设置密码没那么复杂。六位数的数字而已! 手机打开了,她又开车门子,想叫她男友上来。 可人还没出去呢,前面就有警车来了。刚才那么大的声音,景区来来去去的人,总有人报警。警灯闪烁着,紧跟着车门子就被打开了。 周娜忙道:“没……没做什么……误会……” 可她还没解释完,外面的警察就大喊:“叫救护——快——” 周娜回头去看,就见林雨桐软软的,倒了下去,整个人软趴趴的躺在车座上。 她:“……”我什么都没干!从上车到警车来,有三分钟没? 救护车把桐桐拉走了,急救来的大夫初步诊断是心脏病,很危急。 周娜忙道:“这不可能,她是学舞蹈的,跳了二十年了,怎么可能心脏有问题……” 是啊!人家那心脏跳舞都没问题,怎么就跟你们在一起三分钟,把人弄的心脏病了呢。 这么多人作证,他们是强迫人家上车的,两人生拉硬拽,把人弄车上去的。所以,你们得跟着走一趟。具体怎么处理,得看看病人的情况再说。 桐桐到医院就醒了,诊断就是受了某种刺激或是惊吓,急性的心脏问题。 陪着来的是俩女警,见人醒了,就给做笔录。得说说怎么个情况吧! 桐桐就说了,之前出过什么事,为什么事的有矛盾。这个可以去哪个派出所询问,她报过警的。 对于这次的事,在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言辞闪躲,“就是警告我……不叫我再在这一行混了……也不许在京城呆……再没别的了……” 怎么警告的,把你吓成这样了?“你不要有顾虑,要好好说。” 桐桐苦笑,把跟瑶瑶的对话说给两个人听,“……那天晚上,有人举报我住的房间卖y……这个也可以去查,幸好我想搬走,要不然我说不清了,脏名声得跟我一辈子。他们收拾人的办法可多了,还叫人抓不住把柄。我……我能说什么呢?我手机上有对话记录,拿给你们看。” 说着,就摸手机,“我的手机……我还得给男朋友打个电话……” 然后女警递了包过来,这是从车里拿来的。 桐桐没看包,只伸手从外面的小隔层里摸出手机,给四爷打过去,“来一趟……我在医院……” 四爷:“……”玩到医院去了?“哪个医院?” 桐桐看人家警察,“哪个医院?” 把医院一说,挂了电话,桐桐把手机递给警察,“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而四爷一个小时之后才到,听说被吓的心脏病了。他看桐桐:“……”到底要干什么? 桐桐一脸的委屈:“给我转院吧,我不敢在这里呆。” “行!转院。” 桐桐又跟人家警察说,“我什么也不追究,只求她别找到我才好。” 但是她若是真存在报假|警的情况,还是犯法了。而且,威胁他人,导致了一定程度的后果,也一样要治安处罚的。 “不要怕,要勇敢,再遇到这种事及时报警。” 人家走了,四爷看她:“转院?” “好一点的医院,单间。”桐桐低声道,“先住几天。” 四爷白了她一眼,出去办去了。 等转院过去安顿好了,病房里没别人了,桐桐才从包里摸出另外一只手机,然后递给四爷:“你再跑一趟,给送到出警的那个派出所去。” 什么意思?不打开手机将里面的东西导出来?我不信你没弄到密码。 “那是犯法的。”桐桐看着四爷,似笑非笑,“去吧!送去吧。” 四爷点了点她,咬牙切齿,“行!我给送去。” 当时车座上一个包,一个手机。收拾的人顺手把手机放包里了,结果手机不是受害人的,而是施暴者的。 手机被送回来了,也到不到周娜手里。 周娜没承认报假|警,但寻衅滋事,威胁恐吓他人,却足够她拘留几日了。 人拘留了,她随身的物品要上缴保管,然后叫她这个当事人确认的。她以为她的手机落车里,谁知道当天晚上又补签字,手机被误放到林雨桐包里,她拿回来了。 她其实当时没多想的,拿回来就拿回来了。 五天之后,她就被放了。 而放她的这一天,桐桐和四爷也来了,两人拿了锦旗,是来感谢民警的。另外还拿出一万块钱来,希望找到那个热心的好人,谢谢他能及时报警。 结果周娜一被放出来,就碰上桐桐了。 桐桐坐在车上,对着她扬了扬手机,挑眉笑了笑。 周娜摸了摸自己的手机,从头到尾的回想:她关了自己的手机……自己当着她的面开机……自己没避开她输入了密码……手机离开了自己,中间间隔了至少四到五个小时。 也就是说,她完全有时间解锁自己的手机,然后将手机里的东西导出去。 手机里的秘密……可太多了! 可偏偏的,这种事都是自己猜测,一点证据也没有。 她赶紧联系其他人,找那种能跟林雨桐说的上话的,一个舞团的人,“帮我约一下林雨桐……别说我要见,就只说你有急事要见她。” 然后就被约到了,在酒店。她说她不出来,她身体不好,才出院,不能随便出门。 周娜没犹豫,直接上酒店。 门一打开,桐桐就要关门,两人僵持了半天,桐桐才朝她冷笑一声,“请进。” 周娜不敢在林雨桐的地盘上瞎说话,她怕藏着监控设备。因此,她盯着桐桐的眼睛,咬字很重:“我是上门道歉的……也愿意做出经济赔偿……” 桐桐捂住嘴,看向对方。 周娜:对!就是封口费。我知道你拿我的东西,我愿意给你封口费。 “只是住了几天院,没花多少钱。几千块钱的事,又不是花了百八十万,非得找你要。”桐桐就说,“不用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话是这么说的,周娜却抓住了东西。她说:拿百万来! 真是狮子大张口。 “不仅是这次的事,还有之前叫你跟朱团长应酬那次,精神损失费也算上。”周娜咬牙,“一百万,咱们之后井水不犯河水。” “非给不可吗?” “对!不给……我心里不安。” 桐桐就说,“那得有见证的人呀!要不,去找个律师做个见证。您看,你要给,我不敢不要。要了我又害怕!您能理解吧!” 行!听你的。 找个一家律师事务所,找人拟定了赔偿协议,一切是出于自愿,然后做了赔偿。 转账一到,桐桐顺手就把赔偿协议拍下来,给身份证等信息打码之外,其他的都拍清楚了。她直接给发群里。 群里各位都看清楚,我住院她赔偿给我一万。 她叫我去应酬,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她自愿赔偿九十九万。 你们还有谁是被她安排陪酒去的,甚至去做更过分的事,不要求她赔偿吗? 发完一分半钟,她果断的撤回。然后编辑了一条感谢周姐的信息发了出去,意思是:合作一场,好聚好散。 但这么长的时间,总有人看见了。 周娜还没走到车上呢,电话便打了过来,“周姐,您能给林雨桐赔偿,怎么就不能给我赔偿。九十九万,一分不能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给她赔偿的,但您也别觉得咱们好欺负。录音我们有,视频我们也有。再不行,我们还能相互作证。” “谁告诉你们的?” “林雨桐在群里都谢您了,您还装什么呀?”大家忍气吞声,不就是为了在你手底下挣钱,找工作的机会吗?这么商演,我们什么时候能攒出百万来呀? 可周娜哪有那么多钱赔给那么多人? 于是,周娜被告了。谈崩了嘛,人家拿着证据报警了,要她经济赔偿。 可你们这么多人要经济赔偿,却忘了,你们那些证据能证明有些人她违法了。不仅是周娜,还有那个什么朱团长。那些视频里,至少能证明他强制猥|亵。 周娜反应过来了:她被林雨桐给算计了。 于是,她开始告,告林雨桐讹诈她。 桐桐拿着手机去配合调察,“我听见敲门声也不敢开门,看见是她,我就有了防备,手机一直开着呢。” 然后就是那天两人在酒店的视频。 周娜说,林雨桐捂住嘴,暗指封口费。 桐桐摇头:“没有啊!我就是一听她要给赔偿,太惊讶!她不是这样的人呀。真没别的意思!” 周娜说,林雨桐暗时必须给够一百万。 桐桐反驳:“住院真的只花了四千多块钱,没必要为这个跟你纠缠。这要是花了百八十万的,我肯定得要。” 所谓的封口费,只要是在对方自愿的情况下,属于赔偿,是不违法的! 况且,白纸黑字,这不是封口费,这是你非要支付给我的住院费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 律师拿着笔看着周娜:“您没有证据,这属于污蔑。”你所谓的对方看见你的密码了,这都是猜测。但人家,全有证据,环环紧扣,处处有证人证据。 当然,从专业的角度讲,你被算计的概率在九成以上。 但是没法子呀,对方段位高,什么把柄没留下。 也是你欺人太甚,而今这只能算是罪有应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但行前路(5)三更 但行前路(5) 周娜倒了,关联了很多人。之前一块的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林雨桐才是那个厉害的呀。 在这一行里,有时候就得抱团嘛!就像是歌舞表演,一个人独舞不像样呀。好歹得有一个团队。这个团队只要能联系到演出的活儿,大家才有钱赚。 既然林雨桐能把周娜送进去,那她可不是个善茬。为什么不抱团找她呢? 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群里@桐桐。 桐桐:“……”我除了想对我负责之外,我不想再对任何人负责了。我自己随便干点啥,挣点算点呗。何必把我弄那么累呢?所以,她直接给回复了:我转行了。 所以,不干!你们看你们的路在哪吧!反正靠着周娜那一套,你们是绝对出不了头的。歪门邪道的,终究长久不了。现在调头,趁着年轻,真还来得及。 然后没有领头的了,手机里那个糟心的群,很快被解散了。 桐桐直接把这个群删除,而像是单独联系的却也不多。毕竟原主挺高冷的!一般人也觉得她难接近了。除了同学之外,其他人想单加她可不大容易。 像是瑶瑶这样的同学,她也给直接拉黑了。这就属于以后不需要联系的那一类了。 然后,世界安静了。 住酒店不是长久之策,找房子提上日程了。买……买不起!拿着一百万,首付都不够的。那就真没必要急着买了。 车嘛,想买一辆的。 但是,买了车上不了牌,上了外地的牌在京城开车有范围限制。一个京牌,二三十万能买到吗? 四爷就笑,“知道钱不值钱了吧。” 可不!忒的不值钱了。那就啥也别想了,就租个好点的房子吧。 为了出行方便,地铁口的房子成了首选。这样的位置,六十五平,一月一万一。 好处是主卧大,能放下一张大床。边上还有个七八平的小卧,桐桐问,“做书房?” 做什么书房呀?难得长了一副不挑衣服的长相,“给你留着做衣帽间吧。” 客厅直接改成书房、餐厅、会客的地方就行,不讲究那么些了,也讲究不起了。 收拾家,然后各种采买。 四爷在家里组装订制的家具,她搁在边上不停的自拍,然后发朋友圈。 窗帘安装好了,她又站在窗帘边上,照样发朋友圈。 然后家里就打电话:“桐桐,这是租的房子吧?” 是啊!怎么了? “一个人住吗?”看你那床,好大呀! “两个人住。”实话实说。 那边:“……女孩子在外面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厨房火开着呢,妈我先挂了。” 但回头又把晚饭摆在桌上,穿着围裙自拍一张。桌上还摆了两幅碗筷。 吃着饭,火上还熬着药,是给四爷喝的。她的意思是:“最好你这半年除了正常的日常所需之外,不要做别的双腿负重的活动。” “膝盖的损伤?” “嗯!你就是去做教练,你能不动吗?”桐桐抓着筷子,“现在有这钱做底子,缓着点,咱不着急。” 现在这个环境,各方面熟悉起来都需要时间的。 桐桐自己都感觉到了,“现在这环境,创业很难。”大环境的问题!而且,太累了。操心还多! 她不觉得这是首选,“我觉得,做点自由的,轻松的,不那么累的,日子能过就行。较什么劲呀!” 况且,就是开个饭馆,咱手里的钱都不够的。更别说其他的了! 四爷将排骨给她夹过去,“吃你的饭,回头拿钱回来就得了……”还开个小饭馆?什么店不得人守着呀?我也嫌弃累的慌。 “能养的起吗?”桐桐叼着排骨,然后仰起脸叫他看,“就这长相,养着不亏的。” 就跟你清汤寡水的时候我没养你一样。 四爷是真没打算叫她太累,想干什么干什么吧。觉得什么好玩就干什么吧!挣钱不挣钱是其次,高兴就行。 正吃饭呢,四爷的电话响了,是以前的一个老队友打来的视频,他也退役了,之前跟桐桐说的,借出去二十多万就是借给这个人的。 他没放下筷子,继续吃着呢:“白哥?” 白勇在那边就笑,“镇子,怎么着呀?谈女朋友了?我看你那朋友圈,是买房了?” 四爷:“……”肯定是桐桐偷着发什么了? 他看桐桐,桐桐只笑。就发了一张他干活的背影,可问题是,家里到处都是女性的气息,他在干活,照片谁拍的呢?猜也能猜到必是安家了呀。 四爷就道:“租的房子,稍微拾掇了拾掇。” 那边就不好意思,“兄弟,那钱的事……” “嗐!我这三两个月还够用,缓缓也没事,不着急。” “那肯定能给你。我接了一档节目,在节目上出镜的……费用还不低。回头结清了,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好!不急。 “那改天,把女朋友带出来一起玩,我请。” 好!改天。 桐桐就在手机上搜,“白勇是吧?”这一搜,哦!人家相对比较有名,二十八岁退役,今年三十了。体育明星往娱乐圈发展,人家也能生存。 她就打量四爷,他的外形条件是真好。硬朗的长相,身材高大,比例协调,又是运动员出身。别说,便是做模特,都不少赚吧。 四爷瞪她:“吃饭!”爷真不至于靠脸吃饭,呆着吧你,少打歪主意。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早起买了早饭回来,叫桐桐继续睡她的。他得出门找钱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人群来去匆匆,各人有各人的谋生办法。 四爷给之前的陪练员打电话,“老李呀,哪呢?” 老李三十大几了,接了电话呼哧呼哧的,“锻炼呢!你在哪呢?我去找你呀?还是你过来呀。” “我去找你。” 老李在一家青少年篮球训练营里当教练,这个时候学生都上学了,只周末和假期他才有的忙。 这会子篮球场上席地坐,老李扔了一瓶水过来,“闲的发毛了吧?我陪你打一场?” 四爷拍了拍膝盖,“这半年都动不了。” 这么严重呀!老李叹气,“那怎么办呀?半年以后去哪里执教?你这还好,好歹有个地方。三十万的、五十万的,总比我这个强呀。”他指了指这篮球场,“一个月,一万顶天了。赶上寒暑假,能多拿点。反正是凑活的活着呗。” 四爷就看他:“老兄弟们还有多少没活干?像你这情况。” 咋的了?用的着大家? 四爷就说,“咱不能总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吧。找个来钱的门路呗。” 你说怎么弄? 四爷起身,然后拉他:“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呀? 两人溜达出来,随便一小公园里停住,四爷指了指一边的健身器材,“瞧见了吗?” 健身器材,怎么了? 四爷走过去,活动了一下那些器材,少有完好无损的。有些都已经活动的厉害了,这是存在安全隐患的。 老李还是没明白,“这是啥意思?” “全□□动,但安全隐患却得排除。大部分体育器材,这都是安置好了之后,十年二十年都没人管,好些都是当摆设的。这个事情得重视。” 然后呢? “你听没听过一个故事,商人卖鞋,卖往不习惯穿鞋的地方。只要这个地方的人习惯穿鞋了,那这就存在巨大的市场。就像是这些老旧的器械,没有人关注他们的时候,一切都理所当然。但是,如果有人重视它,知道不能破坏它,一旦坏了就存在安全隐患。要么维修,要么就需要更换。那这是不是就多出了器材和零部件的生意?” 老李:“……”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怎么叫人注意呢? 四爷拍了拍器械:“找咱们那些老哥们,不忙的时候出来。咱们先义务维修一下嘛!做体育的,要有体育公益心。我去联系一些公益团体,争取一部分资金,购买零部件。咱们呢,花费咱们的时间,一方面维修,一方面做体育器材安全使用的科普……先期呢,从一些老小区,人员密集的公园和小区做起……现在是老年人大量的在使用健身器材……”年轻人没这个时间。 “行吗?”老李听着都觉得含混。 四爷就笑,“人家拿着手机开个直播都能挣钱,靠的是什么?是流量。你在做公益,你就是开着手机直播着,攒起来的是人气,最后便是事情不成,你们拿攒起来的人气,不也能变现么?” 嘿!是条道儿。老李摸出手机,“我把大家给约出来?” 对嘛!约出来。回头再把队里那些有名气的队员拉来,出现上一两次,还怕没人关注么? “约出来一块吃顿饭,不管成不成,兄弟们聚聚也好。” 于是,一顿饭约了二十多个。 吃午饭的时候桐桐打电话过去,人家那边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桐桐就笑,只要真有事干就行,“那你忙!忙你的吧。”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四爷在忙什么。 晌午她一个人吃,正不知道要吃点什么呢,手机响了,是老师发来的视频请求,“孙老师,您好啊!” 孙老师是大学的班主任,待人挺好的,跟学生的关系都挺好。 “林雨桐……”孙老师像是在学校吃饭,“我找你帮个忙。” 您说! “我看你朋友圈的消息,像是最近没工作,忙着安家呢。要是能抽出两天时间,去替你师姐做个替身,行不行呀?” 肯定是她以前的学生吧。 桐桐就问:“哪个师姐呀?替什么呀?” “一个电影需要盘鼓舞的镜头,选了她去!谁知道没拍成,脚崴了……需要个替身,完成一些动作……” 意思是不露脸,就拍个舞蹈动作。 盘鼓舞需要踏在鼓上或是盘子上完成动作,难度很高。 “你们俩属于身高高的,其他能跳这种舞的本身身材比较娇小,替代不了。我把几届的学生翻遍了,就你合适。” 帮忙嘛,老师请托的,那就去呗!一天估计也就完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但行前路(6)一更 但行前路(6) 师姐叫黄颖,高两届。才挂了孙老师的电话,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师妹,给你添麻烦了,咱俩加个好友再聊。” 好啊! 桐桐给加了,那边马上发了视频过来。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在片场。 视频里的人瓜子脸,大大的眼睛,一看见人桐桐就有印象了,以前一起排练过。她就先问:“师姐,伤的怎么样?要紧吗?” “活动没问题!但人家拍戏时间紧。你也知道,完成这个舞蹈的难度高,它不等于舞台表演,表演完一次就可以了。她得抓拍镜头,可能一个舞蹈得跳七八次。” 懂了!跳的多了,不管是舞蹈演员还是配合演出的人员,体力跟不上就容易出意外,“那行,你先给我把你之前跳的发给我,我看看。明儿我就过去!” 对方拍戏的地方就在京市附近的影视城,开车过去俩小时。早点出发,避开早高峰还能更快些。 现在就是出去租辆车,开车方便。 黄颖不仅发了舞蹈视频来,还发了语音过来。 “电影的导演于飞,新手导演,没听过吧!但他爸你肯定听过,于录于导。” “庄游听过吧?他的原创剧本。于导的成名作就是改编自庄游的获奖小说……” “这次出手给老朋友的儿子原创本子……” 桐桐就问说:“故事大概说什么?” “不知道啊!我只三五场戏,给的是飞页。就是一个被人悉心培养的女刺客,以舞姬的身份行刺……最重头的戏就这一场,结果我还把脚扭了。” 哦哦哦!本来就是配角,配角还怕没戏份,请了个替身过去。 “师妹,麻烦你了。你放心,回头绝对不亏待了。” 桐桐:“……”本来怕是也没多少片酬的,完了还不亏待我。算了吧,就当帮忙了,“你在片场也不方便说太多,你放心,我明儿赶在九点一准到。明儿你把具体位置发给我就行!” 好的!好的。 桐桐就看那舞蹈视频,动作……怎么说呢?会的人当然不觉得难了。所谓的难度其实是说在鼓上或是盘子上得保持轻盈和平衡。 这个只以舞蹈的技巧来说,是挺难的。但要是以自己的技巧来说,莫说点在鼓面上了,就是点在碟子上也行呀! 看了几遍,记下来就行了。要的是动作,又不是表情。 至于是妩媚呀,还是冷冽呀,关自己什么事? 桐桐租了车,又给四爷把电话打过去,“喝多了没?要我去接你吗?把地址发给我。” 四爷跟这伙子人一直说到晚上七点。从午饭吃饭喝酒聊天说正事,一直续到晚上。其实中午喝的那点晚半晌酒就散的差不多了。晚饭消停的吃了饭,出来的时候都挺正常的!桐桐到的时候正看见四爷拦车呢,给一个个的送到车上才算是完事。 她摁了喇叭,四爷这才过来上了车。 好家伙,一身的酒气。 “你把座位放平,睡一觉吧。” 一躺下就迷糊了,到楼下才醒来。醒来才顾得上问,“租车是要去哪?” “以前的老师打了电话,叫帮个忙。” 难办吗? 不难办。 絮絮叨叨的上楼,躺下就又睡了。其实喝中药的时候最好别喝酒! 早起她走的时候也没叫四爷起来,留着纸条叫他按时服药,早上六点半就出门了。 八点半已经到了影视城的大门口了。 黄颖和小助理在门口等着,桐桐一摁喇叭,两人就跑过来了。这里面也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得黄颖带着才能进去。 一个小配角而已,黄颖特别嘴甜。给了化妆师姐姐一条大品牌的丝巾,“妆造您受累。” 化妆师打量桐桐的脸,然后再看看黄颖,“替身嘛……就做个造型就行,妆就不带了。反正不带脸!”这姑娘可比你精致,正给打扮上,你替她呀?还是她替你? 桐桐不等黄颖说话就点头,“化妆耽搁时间,我看有些电影电视剧的花絮,替身不带妆。造型一样就行!快,对吧?” 对对对! 黄颖看了桐桐笑了一下,跟化妆师点头,“那您受累,咱快点。” 然后就很快,造型也好,服装这么一换,就可以了。 大红纱衣一层一层,垂感很好。长袖、曳地长摆,这对舞者来说,难度增加了不是一点。黄颖低声道:“小心绊了……” 反正宁肯叫演员受累多拍几条,多找几个角度,也坚决不在服装上妥协。就得叫穿着这个跳舞。 桐桐一路跟着,剧组的好些人朝这边看。 黄颖一瘸一拐的过去,凑到导演身边,“于导,您看一下,这就是替身。能拍了!” 于飞转身,愣了一下:这像是从古代走来的,哪怕素着一张脸,可她一层一层的无意识的整理袖子的样子,就像是一闺中女子从闺房里走出来,好奇的打量这个世界。 他问说:“能跳?” 桐桐点头,“能跳。” “角色了解了?” “舞姬、细作、刺客。” 对!就是这样,“那来吧!看看怎么样。” 黄颖手机里放的是配乐,必须配着这个音乐,踩着这个鼓点。 音乐一起,美人惊鸿。足尖轻点,不时有鼓声传来。袖子遮面,只一双眼眸沉似水。腾挪辗转,袖子飞扬,看清楚了美人的下半张脸,冷艳孤傲。身形如此婀娜,舞姿如此魅惑,那脸上却无一丝一毫的波澜。直至手将金簪拔下来,美人踩着鼓面飞身而至,她那眼里才有了别的——势在必得,杀伐果断! “卡——” 刺的对面是摄像,镜头是这样的。 一喊‘卡’,桐桐一个转身,不用谁扶,自己站住了。 然后看黄颖:行吗? 黄颖挑起大拇指:厉害! 舞蹈表演当然得带表情,这样才能表达出舞蹈要表达的感情。但是师妹就是单纯的跳舞了,脸上的神情全程都无变化,她就觉得人家挺厚道的。 来帮忙就是来帮忙的,不带妆,不抢风头。 于飞重新看镜头,然后看了桐桐一眼,“那个……能再来一边吗?咱换个角度。” 可以! 于是,如此再三。每次给到的都是一样的,动作跟第一次做一模一样。真就只是拍摄的角度换了而已。 这其实挺难的!你就是做广播体操,你也不可能做三五遍,动作都这么一致。 前后拍了三个小时,以为需要两天的戏份,彻底完成。 黄颖不住的跟片场的人道谢:“谢谢!谢谢!” 这个一结束,她也就杀青了。她就剩下这个重头戏了。 黄颖拉着桐桐,“咱一块走,我请你吃饭。” 也行。 结果黄颖走不了,导演说:“那个谁……你留一下……还有几个镜头你得拍一下。” 黄颖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就是你。 黄颖:“……”这是要加戏呀! 桐桐也笑,“师姐你忙,我换了衣服这就走了。” 结果换了衣服出来,别一个穿着工装马甲的男人拦住了,这人胡子拉碴的,边上叫他:“胡导。” 这人点点头,然后看桐桐,“你这个替身……你过来一下。” 桐桐过去了,他上下的打量,“你这个条件……还行。留个联系方式,回头下部戏有合适的角色,我给你打电话。” 他坐在便携的那种椅子上,朝后靠着。手里拿着剧本,说话漫不经心的。 桐桐皱眉:“我不拍戏,也不会演戏,谢了。” 懒的搭理这种人,她直接走了。 胡导:“……”他左右看看,“嘿!没搭理我。” 边上的场记就笑:“油里油气的,谁搭理您干嘛!长成那模样的姑娘,防备心重着呢。” 副导演搁在边上:“拉人家孩子进这一行要天打雷劈的。那姑娘家里的条件虽一般,但也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出身的。要不是实在爱这一行,或者对名利欲有追求的……谁干这个?” 胡导摆摆手,去看监视器:“刚才拍的我看看。” 于飞指着镜头里,“您看……”就是不带妆,这脸在大屏幕上也惊艳。尤其是这个表情和眼神,绝了。 比起先妩媚,再出其不意的杀人,这种叫人惊艳的冷艳中带着危险的表情,才更抓人吧。 “可人家走了,你其他镜头怎么办?” 于飞指了指过来的黄颖,“叫她戴上面纱,其他镜头不露全脸。镜头正好切到刚才那个袖子遮面动作……”后面就流畅了。 黄颖一听补拍的镜头要遮住脸,心里就有了预感。她留下来给拍完了,拍完之后都晚上了,她联系桐桐:“师妹,安全到了吗?” “到了!”桐桐就说,“你还顺利吗?” 黄颖能说什么呢?“顺利!挺顺利的。你看,我把费用转给你……” “干嘛呀?回头得空请我吃顿火锅就行,要什么费用?你这么着,咱这以后还能见面吗?” “那行,过两天我请你吃饭。”黄颖扔了手机,朝小助理摊摊手,“你家姐儿给自己找了个东家。” 小助理尬笑,“那怎么办?” “人家没要费用,只说请吃饭。我也不好意思,这样,看哪家的包包上新品了,回头你去挑一个,改天吃饭我送她。” 您自己拿的片酬都不够包包的一个零头!折腾了这么久还给您把脸遮了,回头您再搭进去一包? 咱图什么呀? “图一热闹,管的着吗?”黄颖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给司机打电话,今晚就回。” 桐桐还在路上呢,这个点城里堵的厉害。 四爷打电话说她:“你路上慢点,不着急。” “那你自己解决晚饭。” 这操心的劲儿:“还能饿着我?” 才挂了电话,桐桐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妈妈’。 最近老提相亲这一茬,怎么说都没用!她接起来,“妈——” “我跟你杨叔到京城了,约了人吃饭。我把地址发给你。” “我有对象,不相亲。” “不是相亲,是带你见个人。” “谁呀?” “来不来?不来我可去你住的地方找你了。” “来来来!怕了你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桐桐一边往里走,一边给四爷发语言,交代了一声。 进了定好的包间,推开门,里面坐了三个人。 漂亮的贵妇是妈妈海珍,有些发福的一脸严肃的男人是继父杨明。还有一个不修边幅,看起来特别潦草的男人,坐在两人的对面。这会子正不停的扒拉着头上的头发。 这个男人有些面熟。 桐桐犹豫了一瞬,才问说,“是庄游庄老师吗?”今儿去替的那部戏的编剧不就是庄游吗?之前她查了一下,大致扫了一眼,看了他有哪些作品。知道很有名的编剧,获得过很多文学奖项。有一张照片大致也是这样的,潦草极了。 庄游不安的动了动,轻咳一声,嘴上‘嗯嗯嗯’的应着。 桐桐进去,先跟杨明打招呼,“杨叔,是来谈生意的吗?” 杨明叹气:“你这个孩子……怎么说都不听。你妈妈给的建议,都是人生经验,你那么排斥。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你妈不放心你。” “哪有生意谈?”海珍就说,“你杨叔是专门陪我来看你的。” 桐桐坐过去,把包放在边上,“您也看见了,我这不是挺好吗?”说着,看了看庄游,“您看,您朋友还在呢,咱等会在说我的事。” 海珍沉默了一下,“我也知道,你大了,我不好管了。你学的那个……我也是想帮忙帮不上。”然后抬手指了指庄游,“这个……庄游……庄游是笔名,他原名叫林清。” 什么? 海珍‘嗯’了一声,“他就是林清,你爸。” 桐桐:“……”她先拿手机出来,搜庄游。一行一行的往下看,他的简介里确实有,说他曾有过一段婚姻,维持了四年就离婚了,有个女儿。 前妻是谁,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 女儿的情况更不在上面。 将度娘关掉,看其他的消息,这就属于八卦了。什么庄游抛弃妻女,什么庄游捧哪位女星,什么庄游跟女星某某某共游某地。再要么就是,庄游跟谁谁谁对簿公堂,庄游与谁谁谁翻脸的真相。 桐桐眨巴了一下眼睛,退出页面。然后看海珍:“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瞒着?” 海珍将脸扭向一边:“你看看那些新闻,你要让人家议论那是你爸爸吗?” 杨明无奈的看了海珍一眼,跟桐桐解释,“你妈也是希望你在一个良好、干净的环境里长大。”毕业了回老家,读个研究生,留大学任教,找个青年才俊,衣食无忧,这不是挺好吗? 海珍沉默着:“我管不了你,你要还是坚持要跳舞,要有舞台!那就别扑腾了,找你爸。” 桐桐狠狠的闭上眼睛:早干嘛去了!早干嘛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但行前路(7)二更 但行前路(7) 桐桐什么话也没说,拎着包转身就走。 “站住!”海珍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这什么态度?你什么时候能乖乖的听话?你杨叔那么忙,专门腾出时间来处理你的事情……” 桐桐脚下没停,门大开着,扬长而去。 杨明拉着海珍,“你少说几句。” 庄游看海珍,然后指着门口,“她……她手里拿着钥匙……开着车来的……”这情绪开车,很危险吧? “那你赶紧追呀!看我干什么?”海珍只觉得手脚都发麻了,看着庄游追出去了,她缓了半天才跟着往出走。 桐桐才上了车,副驾驶的车门子就被拉开了,然后那个庄游坐了进来。 她皱眉,朝外看了看,这里是会馆式酒店,私密性很好,怪不得饭订在这里呢。 桐桐转着车钥匙,也看对方,只道:“我知道了!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事吗?” 庄游挠头,“你是生气了吗?” 桐桐:“……” “生气开车不好……你先……先等等,等不气了再走。” 话音这边才落下,后面的车门子被拉开了,又坐进来一位:“林雨桐,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态度。” 桐桐直接下车,这车扔在这里总行吧。 现在跟他们说……说什么呀?只要人好好的站在这里,说什么都没用。有时候就是这样,事情谁都不愿意发生,好似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谁都有自己的考虑。可事情出了就是出了,无法挽回了。 两人下车往出追,可追出来就看见她站在路边,拦着一辆车,上车走了。 海珍回头瞪着庄游,庄游左右看看,朝后退了一步:“……你这……不能再跟我不讲道理。你不告诉孩子,你哪怕告诉我……她在这一行扑腾也行呀!你不是说……不是说孩子在家备考吗?” 闭嘴!海珍看着她:“我问你……这一行有多乱?” “联系孩子吧!看看她现在的情况。”庄游往边上一蹲,等着她。 海珍也不说话,杨明来了就在边上等着。 好半晌,海珍才拿出手机,不停的打。可再怎么打,那边就是不接。 这可怎么办?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桐桐才洗漱了,四爷也才买了早饭上来,油条还没放到盘子里呢,门铃就响了。 这么早?两人又没带朋友回过家,谁能来? 桐桐就问:“是不是物业呀?物业费交了呀。” 四爷去开门了,“是不是上下楼的邻居……”结果门一打开,是一警察,后面还站着三个人。 人家警察问:“请问林雨桐住这里吗?” 四爷看那三个人就明白了,点头,“住这儿。” 这警察抬头看四爷,然后试探着问:“你是哪个谁……篮球队的吧?” 四爷应了一声,再看后面的三个人:“请进吧,进来说话。”报警了都,跑都跑不了。 桐桐一面给脸上拍润肤水一边往出走,来的还是那三个。 警察就看桐桐,“林雨桐?” “是!给您添麻烦了。” “以后不要这样,不管跟家里有什么矛盾,都要好好沟通。你说你这一走,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父母能不着急吗?”长成这个模样,肯定会担心呀!谁家都会担心。 况且,家境优渥。不管是亲妈后爹的打扮,还是大作家亲爸的名气,那必是财力雄厚呀。人家奔着你的家境要害你怎么办? 你一千金大小姐,干什么呢?上演跟人私奔的戏码呢? 庄游跟人家警察道谢:“谢谢!谢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嗐!咱就怕你们这些名人,嘴随便一秃噜,就够我喝一壶的。对我的工作满意,那就行了。这里面有作家,有知名篮球运动员,“放心,关于报案人员以及涉及人员的隐私,我们会好好保护的。” 四爷给人道了谢,就先送人家出去。 家里只这么大点的地方,书架子靠着两边的墙摆着。中间一大的条形桌子,桌子能能书桌,能当饭桌,也是平时会客的地方。 原木的桌子上有两台笔记本,有两本看了一半的书。另一头放着早饭,油条、豆腐脑、鸡蛋。 庄游看着这环境,虽说小吧,但也收拾的很雅致,满是书香气。 海珍有些挑剔,她直接去了卧室,看见大床,看见还没有整理的床铺。再看看隔壁的衣帽间,挂着的各式各样的衣裳,但没有一件是真正能穿的出去的牌子。 四爷看着桐桐坐过去吃饭,就招呼客人,“坐!请坐吧。” 杨明转的看了看,然后朝四爷笑了笑,“我也爱看篮球比赛,你是二十三号尹镇,对吧?之前听说你受伤了,是退役了吧。” “对!”四爷将凳子朝外挪了挪:“您坐。” 杨明坐下了,看了看书架上的书,“挺好……挺好的!之前那个谁不是退役之后任教吗?一年百八十万是有的吧?” 百八十万? 海珍就坐过来,“小尹呀,桐桐刚毕业,还是一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呢,是希望她回到我身边……” 桐桐直接给打断了,将鸡蛋狠狠的磕在桌子上,“您到底要干嘛,直说吧。” 海珍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剥鸡蛋,“我就是来问问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懂事。妈妈是为了你好。明明可以有很好的工作,可以一辈子过的很安稳……” “既然为了过的安稳的,那您为什么那么小就叫我学舞蹈呢?”三岁的孩子是不会明白什么是喜欢的。喜欢玩,喜欢吃,喜欢看动画片,这才是正常的。 就是在某方面有天赋,但是训练那么苦,本性就会拒绝。 肯定是家长督促,让练的呀。 长大了,会感谢妈妈的严格,培养成才了。 可既然叫学了,也真的下苦功夫练了,学出来了,却说你回去教书吧。学舞蹈,单纯的是为了当舞蹈老师的? 桐桐是无法理解这个逻辑的。 海珍看着女儿,“舞蹈,能叫一个女孩子保持好的提醒,养出优于她人的气质。若是再配上好的容貌,有了基本良好的教育……这就是你能过好一辈子的基础。” 哦!换言之,能嫁更好的对象,能得到优质男人的青睐。 海珍一点也没避讳四爷在场,直言道:“我跟你爸是大学同学,我们上学那会,都仰慕才子。能写诗歌,能发表短篇小说……报纸上,杂志上……他的名字能变成铅字……后来,我们谈恋爱了。毕业之后,分配工作。我分到了京市的话剧团,你爸分到了报社。 然后我们结婚了,我们不在一个单位,不是双职工,房子都分配不到。只能跟你爷爷奶奶四合院挤在二十平的小平房里。后来怀了你了、生了你了,可单位开始不景气了。企业慢慢的发不下工资了,报社这样的单位都得自己拉广告,推销报纸往出订。 你爸多清高啊!不去跑单子,整天就知道缩在屋子里写啊写的,写的多被退稿了,根本就挣不到钱。我那歌舞团……也没有演出了。就是有演出,我这生了孩子的,身段都走样了,跳给谁看呀!后来就成了拉大幕的。 林雨桐,你得清楚一点——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钱,再好的感情也无济于事。我跟你爸就是这样,你爷爷奶奶先后病了,你没人照管,三天两头的住院。那时候没钱呀!你爸把那小平房卖了,你爷爷奶奶没救过来,咱们也没家了。 我跟你爸离了婚,带你回了你姥姥家。然后嫁给你杨叔。那时候你杨叔做生意,日子好。我承认,也告诉过你杨叔,我就是先看上你杨叔的条件的。 是!你爸爸后来获奖了。当作家的嘛,不就是这样。不彻头彻尾的伤一回,是写不出好作品的。” 庄游坐在边上不说话:就是眨眼间失去双亲、妻女,一无所有。 那天,送这母女上车的时候,他把身上仅有的二十三块八塞女儿身上。后来想死了,才发现身上连买安眠药的钱都没有。 海珍过去,盯着桐桐的眼睛,语气很平和:“林雨桐,你爸就是后来挣的再多,现在有再大的名气,我都不后悔当初带你离开他。知道为什么吗?”她笑了笑,“因为苦,没什么好吃的!别说什么苦尽甘来,过苦日子,一日一日熬着,便是甘来了,那苦就不存在了?” 桐桐就问她,“那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想说明什么?想说明你带着我,是救了我,没叫我继续吃苦。然后关于那些过往,瞒着就瞒着了,是这意思吗?” 海珍从包里抽出一张卡来,“你爸爸给你的钱,我一分没动,全给你攒着呢。”说着,往前一推,“你杨叔的生意做的不算大,几千万的资产还是有的。你爸给你的不算多,这卡里应该有一千三百万。” 说着,就将卡往桐桐面前一推,然后瞟了一眼四爷,这才说桐桐:“你要想想清楚才行!你杨叔的钱,我不赞成给你继承。但你爸没有别的孩子,他的就是你的。你不要为钱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就是要工作,也不是为了钱。叫你工作,只是为了叫你有个体面的社会身份,嫁到体面的人家,过体面的日子。这个话,你听懂了吗?” 桐桐将卡推给庄游,“杨家的钱我一分不要,其他人的钱我也用不上。我自己能活,体面不体面,不是以你的标准为标准的。您的人生经验我知道了,但我不是你,不管是从前的我,还是以后的我,绝不可能按照你的愿望过日子。这些年,你过的很好,但我未必!以后,我会过的很好,哪怕你不那么认为。”【你现在阅读的是 】 8、但行前路(8)三更 但行前路(8) “过的好?” 海珍扯了扯桐桐的袖子,“你身上这件衣裳,多少钱?八十?还是一百?”然后指了指衣帽间,“你从小到大,我叫你穿过这样的衣裳吗?”说着,就指了指门口鞋柜下面的运动鞋,“三百几买的?嗯?我叫你穿过这样的鞋?” 说完,又看桐桐的手腕,“工作了,一块手表都没有。手腕上一点配饰都没有。” 桐桐抽回手,“我要是喜欢,我会自己挣,自己去买。我要挣不来,我可以不要。我百八十的衣裳穿上也很好。” “你看看你,跟那些店里的服务员,外面那些送外卖送快递的有什么不一样。” “那些人怎么了?”桐桐也真怒了,“人家靠双手吃饭,养家糊口,差哪了?我穿成这样我高兴,我喜欢。我想穿什么穿什么,我乐意。” “你是乐意呀,还是鬼迷心窍了。”海珍捂住胸口,“你杨叔的朋友,人家家里多少个亿的资产,在省城,人家的房产有一条街。人家就一个独生子,长的体体面面,牙科博士,现在都是副主任医师了。人家见过你,喜欢的不得了。这样的对象你放着不要……” 找一个吃年轻饭的退役运动员。他们有前程可言吗? 要是家里条件好还罢了,可实际上呢?要是条件好,能租房子住?要是条件好,你开出去的车能是租来的? “你可以不认同我的观点,但是,结婚这个事,我不同意。说破大天去,我也不可能同意你找的这个对象。” 桐桐拿了油条递给四爷:“吃饭!”她自己也拿了一根,往嘴里塞。 才一塞进去,海珍就皱眉,“吃油条,你……” 桐桐又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吃了,怎么着吧!她一边嚼着,一边道:“您回吧!要是觉得伤心了,您就当您白养我了。或是,我不听话,死外头了。” 话音才落,海珍的巴掌就举起来了。 杨明赶紧喊:“海珍!” 庄游一把抓住海珍的胳膊:“够了!走吧。” 当妈的气的浑身都抖了,“你听听她说的话,当着父母的面张口闭嘴‘死’……” 杨明拉着老婆,“走吧!没完没了了,你说了,孩子知道了……这就行了。”说着,就回头喊桐桐,“你妈更年期了,最近老上火。脾气上来控制不住,回头她就后悔了。你好好吃饭吧,乖乖的!需要钱了,打电话跟我说一声。” 四爷往出送人,给两人摁了电梯,在外面等着电梯。 杨明尴尬的朝四爷点点头,“你见谅,桐桐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确实是娇养着长大的。请你体谅我们的心情。” 四爷看着上行的电梯,没接那个话,只道:“电梯来了,您二位慢走。” 好的!好的! 电梯关上了,四爷没急着进去,里面肯定还在说话。 庄游看着这样的女儿,沉默着。良久才道:“我无话可说!做父亲我确实不合格。你可以选择认我,也可以选择不认我。以你的意见为准!当然了,我是认你的!你有什么麻烦,有任何想要的,都可以随时找我。” 说着,就拿了桌上的笔,写了电话号码下来。然后才道:“当然了,你是我的女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认,都是!这个改变不了。我无意索取什么……但若是提我的名字能给你减少一些麻烦的话,我很高兴你能对外说你是我女儿。” 说完,左右看了看,然后才道:“你生气……比你妈生气还吓人。我看你今儿这情绪……不适合说什么话,那我就先走。”说完,又像是才想起,赶紧过去在纸上写下地址,“那个……这是我住的地方,我一个人住。那个……你要是跟男朋友吵架没处去,不管我接不接电话,你都可以去我住的地方。琐是密码锁,密码我给你写上。” 然后放下笔转身就走。 桐桐伸手拿了那卡,“这钱我不要,你拿回去……” “你给我也没用呀!那卡肯定在你妈名下,密码也只你妈知道……。” 桐桐:“……”这还真是。她马上拿手机给海珍打过去,“密码!” 什么密码? “你给我那张卡的密码。” “要密码干什么?”叫那个穷小子把你的钱哄了去吗? “该还回去了。” “还给谁?” “从哪来的,还哪去。” “那是他欠你的,他是你爸,他的就是你的!犯什么蠢!” 桐桐就道:“海珍女士,您要是不给,可别后悔。” 那边没言语,直接给挂了。 桐桐看着电话,然后直接翻出了上次打交道的律师行那位律师的电话,“关律师,我今儿想见您。” 有事呀?这位咱印象可太深刻了。 “是这样的,我有个案子委托给你。”桐桐就把家事说了,没提父亲具体是谁,反正是,“亲生父亲这些年陆续给了一千三百万,我母亲放在她的名下,给了我卡,我却没有密码。我现在需要将钱还给我的生父,是不是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要回这笔钱。我母亲算不算是侵吞他人财产。” 关律师:“……”这个,“当然算了。”但这个案子可当真是有意思的很。 庄游:“……”那个是姑奶奶,这个是祖奶奶吧。闹腾开了,这都是奔着鱼死网破去的。这孩子办事怎么透着一股子浑劲呢? 关律师人家有经验,家境这么好的人,都是要体面的。他就说,“要不,我在电话上接受您的咨询。您把您母亲的电话给我,我现在给她打电话,沟通一下。若是沟通无果,那咱再说下一步……” 好的! 桐桐把电话号码给发过去了,三分钟不到,手机叮咚一声响,手机银行开始有了转账提醒,对方会把钱陆续转到她的卡上。 紧跟着就是语音轰炸,每个都长达五十九秒的那种。 桐桐一个都没听,然后看庄游,“给我一个你的账号,我把钱转给你。” 庄游看手机:“……那个,我手机不绑定银行卡,我不太用。而且,我也不随身带卡,等我回去之后找到卡了,我给你发过来,成吗?” 桐桐就看他,沉默的看他。 庄游:“……”别这么吓人呀!“真的呀!”然后把手机递过去,“你看!我很少自己出门……自己出门从来不用我花钱,我真没有那东西。但我肯定会把卡号给你的……我也怕打官司,对吧?我这么一个名人,这事不好听。你放心,我回去就给你发个卡号来。” 然后真走了。 四爷还在电梯口呢,见这位也出来了,他点了点头。 庄游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小伙子别生气!桐桐妈就那脾气,人其实没那么坏!她是过了几年苦日子,过怕了。别说我家姑娘这条件了,就是谁家的姑娘……那出嫁不得挑你有没有前程,有没有房子,有没有车,有没有潜力给人家姑娘好日子,对吧? 当然了,你们年轻。我是看好你们的。你们愿意咋过就咋过,要是钱不凑手……你不许瞒着,好不好?你可以挣的少一些……但是,你得……你得叫她高兴。她不高兴就发脾气……一发脾气就老吓人了!” 四爷:“……”他也请这位上电梯,“您慢走。” 然后人家走了。 四爷再回去的时候听见桐桐跟谁打电话呢,“……咨询费肯定是要给的。按照你们的收费标准,不要客气。” 然后关律师收了五百的咨询费。 关律师代收,还得上报给事务所。这在哪不算是奇事呀? 同事还打趣:“那这可是客户呀,可要维护好,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找你了。” 谁知道一语成谶,人家还真就成了他的客户,且是大客户。 桐桐这边闹了一拨之后,暂时太平了。 但是,桐桐这一千三百万一直没能还回去,因为庄游说给卡号的,因为各种原因,卡号一直没给对。 第一次给的时候,卡号跟姓名对不上。 桐桐打电话问了,他直接发了一张图片过来,图片上是一张银行卡。这回该对了吧?结果还是对不上。 庄游在那边说,“有些是什么原因给我的钱……我忘了。可能是朋友还钱的时候直接给了一张卡,卡不在我名下,但密码应该是六个零。我这还得查哪个是我的卡。你看……我这正要闭关写稿子呢。那钱呀,你先帮我保管着。可千万别再给我一张卡,我这糊里糊涂的,弄不清楚了都。” 然后那边谁叫了一声,他就说,“我这真忙着呢,先挂了!有事再给我打。” 桐桐:“……”这不是一笔小钱,能随便给一张卡放到他家就算是还了吗? 反正就是想法子不接这个钱。 那就等着吧,我看你能闭关到什么时候。 她最近在关注四爷弄的那个维修体育器材的维修队,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热榜上过几次,新闻也都有报道。体育频道还做了专题报道。 桐桐正高兴了,觉得这个事能干。至少初期是能干的。 结果暑期来了,《明王》那部电影上映了。因着之后跟黄颖关系还不错,这姑娘家境好,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非往那么圈子去。电影上映了,好歹自己是替身呀,拉着四爷抽空去看了。 一看,然后懵了!女刺客之前都是蒙着红纱巾的,只在跳舞的时候露脸然后刺杀!而露出来的脸是自己的脸! 四爷:“……”谁替谁呀? 直到电影结束,桐桐在演员表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却没有找到黄颖的名字。 她一出来就摸出电话找关律师:“您好,得委托您帮我打个官司。” 告谁呀?! “告《明王》这不部电影的制作方。” 为什么的? “我是去做替身的,是个人邀请,不是他们剧组邀请。他们凭什么在没通知我,甚至都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叫我露脸出境。” 关律师:“……”奇葩事年年有,今年却特别多,“您等等,您容我去看看电影,了解一下情况。回头咱们再谈。” 好的! 再谈的结果就是,在电影口碑很好的情况下,于飞被人给告了。 那个女刺客只露了一面,却惊艳一片的时候,人家把他给告了。 他记得当初交代下去了,一定要找到这个演员,跟人家谈一下,签个合同。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纰漏了呢? 他还在捋这件事呢,那边胡导偷摸的问庄游,“之前你看成片的时候问我那个女刺客的情况,我看了演员表,那个姑娘叫林雨桐,对吧?” 对! “你姑娘叫什么来着?” “林雨桐。” 对嘛!我就说当时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呢!胡导就问说,“你前妻不叫你认你姑娘,你姑娘也不知道你是她爸吧。” “去当替身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庄游歪在沙发上,他家的墙上挂着一张海报,正是女刺客的剧照。 “她知道你是她爸?” 嗯! “她也知道那电影剧本是你写的?” 嗯! “那你知道……她现在把咱们都给告了吗?” 庄游看着剧照上那杀气腾腾的眼睛,“闹的沸沸扬扬的,网上到处都是这个消息,我能不知道吗?” “就这么告了?” 庄游叹气,都告她妈妈呢,告我有什么奇怪。没事!告吧:“本来就是咱们的不对,哪有叫人家演戏,一没有合同,二没有报酬的呢?” “就算是工作人员失误了,可这是捧红了呀!你就是找来,下部戏给个好角色……” “她要真想干这一行,她不缺好角色。没有好角色,我写好角色给她。” 胡导:“得得得!但是,客观上来讲,你家这个孩子是不是太任性了些,办事是不是也太不圆滑了。” “那是她没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她怕得罪你们干嘛呀?有理还不让人告了?” 胡导就问说,“那啥意思呢?” “赔偿呀!别舍不得钱。”庄游叹气,“跟老于说一声,别叫那些人瞎扒拉写黑通稿,敢那么干……老子就翻脸掀桌子。” 胡导骂了他一句:“你tm的是生了个姑娘吗?你生了个祖宗。” 那你可真说对了,老子八辈子积德,给你生了个祖奶奶!【你现在阅读的是 】 9、但行前路(9)一更 但行前路(9) 凡事一闹大吧,就各种声音都有。 首先,肯定就有人说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蹭流量赚热度。 免不了的嘛! 紧跟着就有人劝:姑娘,你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你这么干把人都得罪完了,之后谁敢跟你合作?你看似有了现在这么一拨热度,可其实呢,你把你将来的路都给堵死了。 谁说不是呢?这赔偿就是三瓜两枣的,你也说了,你只出了那一个镜,片酬能有多少呢?再给你赔偿又能有多少呢? 你私下跟对方联系,争取个机会才是正确的操作方法。哪怕演个女三、女四呢,这不就顺利出道了。怎么能闹这么一出呢?到底是年轻,不会办事。 还有人给建议:赶紧想法子跟对方和解,这还有挽回的余地。 黄颖也发消息:姐们,真不至于。我当时补拍的时候就想到了,没告诉你就是不到最后都存在不确定性。我要恼当时就恼了!姐也不靠这个玩意吃饭,你真不用这样。 桐桐给她回过去:一码归一码,这不一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最后要变更,那他们的诚意呢? 第一,得给予你一个其他的机会,其他剧里的一个合适的角色,你答应了才可以;第二,他们需要征得我的同意,我同意露脸了,也才可以。 这是不尊重人! 黄颖:“……嘿!”这姐们,怎么这么一副较真的脾气?“那个圈子,你红了,什么都有。你是个小透明,狗都能踩你一脚。每天为了一个小角色争抢的头破血流的事多了!我啥也不是,他们不必在意。你啥也不是,所以塞一块烧饼你就该感恩戴德。就是这个意思!生态圈子就这样,除非不想在这个行业里混……” “那就不混!我也不指着这玩意吃饭。” 黄颖:“……”行吧,这姐们这底气,估计家境也不差。之前听人说她挺高冷的,凡人不理的。其实人很仗义,“那行,这一拨过去了,出门方便了,咱出去吃饭去。” “那得我请!” 行!你请。 挂了电话,桐桐又给孙老师回过去:没事,您别操心,我们能处理好。 把孙老师弄的也很为难: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了呢? “我跟师姐挺好的,还约了一起去吃饭!” 好好的就行!名利场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桐桐挂了电话,扭脸看四爷,四爷正坐在电脑前忙活着呢。网上的舆论,他得看看有没有什么过激的。却没想到,意外的干净。只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像是说桐桐可不是软妹子,之前想算计她没算计成的一个舞团经纪,被她给送局子里去了。 估计这个爆料人应该是以前的熟人,把事情的始末讲的很清楚,还放了几张群里的截屏出来。 用他的话说:这姐们不言不语的,我们都当人家高冷,不谙世事。结果那天周经纪说人家舞团选角,我们也以为是去台里表演的,结果就被带到了k歌房。好家伙,乌烟瘴气的!那团里的领导一眼就看中这姐们了! 人家说了,要么跟他喝一个交杯酒,要么就干一瓶。这姐们要走,那些人拉着不叫。这姐们愣是对瓶吹。喝了白了,又喝啤的,最后喝的都不行了,又白的混着啤的被周经纪硬给灌,逼着这姐们给那舞蹈团的领导道歉,非叫搂着喝一个交杯酒才行。 这姐们不干,又要出去吐,这才逃出去了。谁知道吐回来,砸了啤酒瓶子要划了那些人,这才给走了。我觉得她挺仗义的,都那么着了,还叫其他姑娘先走。可没人敢走,她自己就走了。 后来,周经纪要收拾她,结果人家搬走了。后来再发生什么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周经纪好端端的赔偿了对方一笔钱之后,这姐们又把赔偿协议给发群里了。其他人也想要赔偿,结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周经纪连带的那个什么团领导,一起给送进去了。 前前后后没一个月吧,这姐们把仇就给报了。 当然了,这样的爆料对一个才露一面的小演员身上,关注的人不多。 四爷又看了看,才跟桐桐说:“有人在控评!”没什么乱七八糟负面的消息,也没有人带着目的性的黑。当然是,谁都不可能全招人喜欢,总有负面评价,但都是个别的声音,问题不大。 庄游坐在电脑前面,他的助理将一些爆料的帖子念给他听,而后道:“……我觉得爆料人说的是真的!这里面很多东西都很详细。” “找人打听打听。” 行!这个真要打听,也不难。比如电视台那些导演,他们手底下用的哪个团的舞团,至少姓朱的很好打听出来。姓朱的进去了,各种小道消息就很多。 反正是碰上个硬茬子,被人给算计了。他们团还有跟他一起去的,甚至有全程的围观者。说起这个,那更是:“……那丫头冷傲的很,死不低头……以为周娜能给收拾明白呢?谁知道那丫头心眼多,把周娜给收拾了。人家还就给出头了。这是个狠茬子。” 助理打听清楚了,都不敢细说,但又不得不细说,“反正就是这么个事。不过确实没吃亏,把人给收拾了。” 庄游就问:“那个周娜被判了几年?” “两年。” 才两年?庄游就说,“找……找找她胁迫的那些小姑娘……这些孩子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风月场所……我下一步戏应该会写关于民国风月……从沦落风尘到国难当头的挺身而出,需要这样有经历的年轻女演员……或许会选一拨新人吧。” 懂了!站出来,把相关的人往死里捶,捶的在里面呆上半辈子才好。 庄游老师可不只是作家编剧,他是第一拨吃到娱乐圈红利的人。从九十年代获奖,电影市场化开始,他就是参与者。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在这个圈里分利润了。 是编剧,可也是隐形资本。行业内最早发展起来的那些大导,哪个跟他都有交情。 他不是那种关起门来写作的人,他受过穷,对钱这个东西,他迷信的很。最早接触市场的人,他的创作早不那么单纯了。追求文学成就之类的那是扯淡,他的作品都是迎和市场而生的。所以,他才名利双收了。 虽说各种绯闻不断,可他若不是有那么大的价值,谁编排他那些干什么? 只要找这些人去沟通这件事,说是找素材采访就行。谁也不笨,难道不知道趁着这股子东风炒出她们的热度来。 可炒出热度了,她们就有机会拍什么电影吗? 想什么呢?电影从有意向到立项到筹备到最后播出,别说一两年了,三五年都有。等着吧!别说五年了,三年后她们都不算鲜嫩的年纪了。 当时她们都是旁观者,无一人上去帮忙的,那就拉出来晒晒嘛! 庄游问说:“姓朱的……哪个歌舞团的?” “y舞团。” 庄游点点头,却再没说话。 助理问说,“那……于导那边说请了桐桐过去谈和解的事,您去吗?” 不去! “不去见见?” “去了她又嚷着还钱。”庄游往沙发上一躺,“回头哪句话说的又不对了,还得发脾气!我害怕……我不去!” 是得过去谈这个事,但桐桐没叫四爷去。本来就有点惹人注目,两人叠加一块,人家又得说炒恋情。 炒个嘚啊!我跟关律师去就行了。 关律师在路上就说,“对方已经报警了,是办事的小助理贪了那十万块钱。那小子好赌,输了。本想着回头联系你,将这件事先隐瞒下来。谁知道你先给闹出来了。这不是对方有意这么干的。也就是说,片酬这一部分,十万不能再加。至于赔偿,咱们见机行事。但我想着,二十万差不多吧?” “多少不重要!我总得给老师和师姐一个交代吧。这弄的像是我抢了人家的机会一样!事不是这么办的。钱不是目的,就是要一个说法,一个交代。” 关律师:“……”挺有个性一姑娘! 果然,酒店外面好些人。现在这自媒体,个人拿着手机就能拍,人家靠这个赚钱,谁也不能拦着。 进了酒店,在小会议室里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像是那位于飞导演,还有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另外好几个都是出现在片场,但咱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的。 于飞知道这是谁了,一见桐桐就笑,“嗐!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他主动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于飞。” 桐桐跟他握手,“林雨桐。” 于飞没说别的,回头看了律师一眼。律师将协议推给关律师,“十万的片酬……另外,再赔付八百万,您跟您的当事人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合适?” 关律师以为听错了,“多少?” “八百万!” 关律师看桐桐:啥关系呀?为啥赔这么多。 桐桐推了:“多了!片酬我接了,这是我应得的。但是赔偿,我不能拿那么多!” 于飞赶紧道:“你拿着吧!就这么定了!毕竟把不想出镜的人拉出来出镜,这给你以后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不便,这个影响是长久的,所以,这个钱给的并不多。无论如何你得接着。” 关律师摸摸鼻子,还是头一次见到索要赔偿的嫌弃赔偿多,支付赔偿的人怕这边不接。 她就说,“按照给您带来的影响,这个钱确实是合适的。” 然后就解释,“其实,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名誉。若是没个说法,那我的当事人岂不是成了抢夺他人资源,全不顾情分的人了!这里面有她的老师,她同门的师姐,真要是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在她的社交圈子里做人呀!” 所以,赔偿八百万,真不多!名誉损失这个……多少钱都不多! 说完,她就看桐桐:未经你同意,这算是侵犯肖像,咱们拿二十万就行。名誉损失,八百万可以拿!不要傻呵呵的将赔偿都归为一类,若是如此,你以后若是再出境,又怎么圆这件事呢? 世事无绝对,总得留个活扣,对吧? 再说了,八百万对人家而言多吗?人家大明星一天数百万,这点钱算个屁呀!还不敢拿了?拿了又怎么了?就拿!放心拿。 桐桐:“……”还是你心黑呀! 然后就对外发了公告,先是对于这件事处置的不妥当跟大家道歉,跟黄颖和林雨桐两位当事人道歉。 再就是将和解协议亮出去。 主要的赔付是名誉损失这一块的! 除此之外,于飞还在vb上@黄颖,对她发出邀请。肯定了她的表演,想请她去参演他的下一部电影。 然后广大网友:“……”还真给赔了这么多呀! 结果在电影的热映期,大家就觉得这个团队还是很有责任担当的。出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很有诚意。 那进影院,支持一场电影吧。当天,票房就逆跌了。 桐桐回来这么一算:其实人家也没赔!宣发他们得花多少钱呢,这个事处理的妥当,省下来的宣发就不止这么一点吧。 第二天关律师还打电话:“看!咱们还是下手不狠。” 桐桐:“……”误打误撞回来的律师,手里自带铡刀的那种吧!她就说,“以后,再有官司,我还就找你了。” 好说好说!平时我也可以给你做免费的法律咨询。也许咨询着咨询着,案子就来了呢。 桐桐又给庄游发消息:现在能给我账号吗? 庄游是拿着手机想了再想,还是摸出卡,拍了照片给发过去了。 老胡就说:“还真给你还回来呀?” “那是小祖宗!”庄游给发了过去,“不要这钱,就是跟我没有形成抚养关系。那怎么办呢?就那脾气,这次再不给,她敢取了现金叫送钞车给我送到家门口你信不信?” 哟!这脾气,比你更浑蛋。 “承蒙夸奖,青出于蓝胜于蓝!”庄游说着就叹气,“本来也是我没管人家,也不赖人家不认我。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该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但行前路(10)二更 但行前路(10) 夏天的暮色十分,暑气慢慢下去了。 前面堵车,车子在路上又停下来了。 海珍低头调整了手上的戒指,这才扭脸看向窗外。窗外的广告牌上正播放一条公益广告。广告里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装的年轻人,利索干净的短发,大眼睛双眼皮炯炯有神,鼻子挺拔里不乏秀气,其实一个小伙子的脸只要眼睛和鼻子长的好,就能决定这个人的大致颜值。 这张脸再配上硬朗又结实的下颌骨,面部上宽而下窄,这是完全符合人体面部美学的。 以前团里那些小生,脸长的还不如他。 她将车窗放下来,广告在循环播放,又听到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大家好,我是退役篮球运动员尹镇……” 说什么她没听,只看着镜头拉远之后拍到全身,大高个,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块。不管是从气质,还是从别的看,外形条件是特别好的。 他在介绍安全使用健身器材,推广全□□动,看边上的小体字,介绍上还写着,他是特聘的‘安全运动大使’。 每天早上五点到七点,晚上七点到酒店,在老年人喜欢运动的广场上播放,各大小城市都在推。 这段时间只要刷短视频,总能有相关的内容。小区里也在更换器材! 老杨回来说,“这次看走眼了,这个小伙子可不是一般人。只怕他现在接的单子都能把办公室给淹了。” 车子动了,海珍收回视线。 杨明看了她一眼就说,“是不是后悔了?” 是有一些的!能靠自己挣来,倒也还有可取之处。 杨明就说,“你呀,说起来管孩子管的严,可其实呢,还是老样子!之前你说不合适,是条件不好!现在条件好了,你觉得就行呀?叫我看,还是不妥当。” 海珍没言语,低头继续摆弄戒指。 “还别不服气。”杨明转了个方向,轻轻拍了拍海珍的腿,“你就说桐桐吧,这算是小火了一把吧!人家不知道为什么赔了她八百万,咱还不清楚?说到底,赔的不就是她爸的钱么?” 海珍嘴角勾了一下:还算聪明!知道变着法子从她爸手里要。 杨明就叹气,“她爸要捧她,她能不红吗?不管她耍多大的脾气,以她爸那性子,那除了纵着还能怎么着呀?海珍呀,这种时候,恋情啊,绯闻呀,可就真耽搁孩子的前程了。你知道一个大明星,一年能挣多少吗?” 海珍一低头,不言语了。 “你看看动辄漏税几个亿,你就知道她挣了多少。你说咱们两口子,二十年了吧,就攒下几千万的家业。说起来过的不差,但对人家来说,不够人家接个代言,拍个片子挣的多。那些代言,动辄两三千万……一个电影,几千万……” 海珍摇头,“她不用!她爸的就是她的。她爸在那一行里把钱挣了就行了,她不用进去蹚浑水。我是不赞成的!” 杨明往后一靠:“不是说咱们支持或者不支持……她要真想入行,那谁能拦住呀!做家长的嘛,就是要给孩子拾掇烂摊子,考虑周全。你说真要入行了,她身边的琐事谁处理?从经纪人,到财务税务……谁能有自家人放心呀?” “我不管,她爸就会看着的。我要管了,她爸就得躲远。我是外行,早跟不上形势了。但她爸不是呀,她爸不会看着她吃亏的。” 杨明意味深长的看了海珍一眼,“老婆,实不相瞒,最近这生意不好做。建材类跟房产是挂钩的。房地产不景气,这建材类就不好做。之前想着跟那谁家做亲家,做他们家的下游产品……可咱们把人家涮了一下,这条路也不行了。怎么办呀?退休吃老本?” 资产几千万和现金流几千万,那是不一样的。 更不是家里的积蓄有数千万! 海珍不停的摸着手上的戒指,“那性子你也看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说着,就又道,“不过,你要是真觉得这一行行,那叫杨桃回来呗。杨桃今年也不大嘛,也才二十四。在国外学艺术鉴赏,必然很有时尚眼光。杨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桐桐爸手里肯定有资源。就是随便漏下来的,也够杨桃用了。” 杨明皱眉,“杨桃那孩子性子不如桐桐厉害!她太软了,打小惯的有些过。” “谁家的女孩子不是惯出来的!再说了,咱家这条件,她本就是家境富裕人家的孩子……这有什么奇怪的。就是长的不如桐桐……不过没关系,现在这做整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个圈子里不整的没几个,我也不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要是舍得,那就把杨桃叫回来,我带着她出国去整一次……” 海珍说着,就道,“你不信去查查,很多演员那脸每年都会有变化。我找桐桐爸打听一下,看那些艺人都是在哪里整的。咱们也去!安全、私密、自然。” 杨明没言语,“就随口一说,回头问问杨桃那孩子再说。” 两人再婚的时候一人带着一个女儿,杨桃比桐桐大一岁多点。家庭重组,两人却没有共同的孩子。其实交罚款也生的起,但是海珍坚决不再生了。 杨明也知道,像是海珍这么漂亮的女人,心难留。再生一个就跟捆绑住了她的手脚一样!再加上那时候的生意刚刚起步,是比较有钱,不是很有钱。再加上生意总有赔有赚。她那心思呀,精着呢!真要是赔的多了,翻身难,她转身就能走人。 靠着长相和身段,还能再嫁好的。 所以,凡是有可能影响她生活质量的,她都是拒绝的。 可她太漂亮了,他舍不得她离开。 晚上睡前女儿把视频打过来,巧笑嫣然,“爸爸……今天过的怎么样呀?” “好!都好!”杨明就笑,“钱够不够花?爸爸再给你转点?” “再给我两万吧,我想要一款包包。”杨桃嘟着嘴,“爸爸,给我买嘛。” 买买买!给你买。 海珍一边拍着润肤水一边往床头开,“桃桃!” “嗳!阿姨。” “我今天跟你爸提了,问你回国后的打算。反正现在就业形势挺难的。好些国外回来的热门专业的博士、硕士都不好找工作。你呢?什么情况呀?不打算回来了还是……” “回去呀!肯定回去。我爸在国内呢,我能把我爸扔了吗?”杨桃笑的一脸灿烂,“不过我回去……不干啥也行吧!我爸不是说我收房租都够生活了吗?我再玩两年就回去。” 杨明赶紧说,“那你去玩……” “桃桃……”海珍就问说,“你不是喜欢那个叫什么的明星吗?阿姨能弄到他的亲签,你要不要?” “要要要!我家哥哥的亲签吗?”杨桃那边都乐疯了,“阿姨,从此你就是我亲妈。”说着,才想起来,“桐桐出名了,是吧?电影什么时候在这边上映,我一定要去看。” “出什么名,她又不爱那一行。” “那多可惜呀,我还想着她有名了,说不定能带我见见我家哥哥呢。” 海珍就笑,“既然喜欢,那你自己入行不就行了!阿姨帮你!” “啊?” 那边只疑问了一声,杨明就赶紧挂了电话,“你这人……怎么这么急呀?” “这不是话赶话赶到那里了吗?”海珍不以为意,“我老了,桐桐不能不管我!等你老了,你也有那么资产……别怕!都能过好的。” 没几天,桐桐出门扔垃圾,刚好碰到走到楼下的海珍。 她站住脚看看她,“有事?” “上去说吧。”海珍往里就走。 桐桐站着没动,“不方便,就在这儿说吧。” 海珍扭脸看她,态度很和缓,“那天是我没控制出脾气,是我的不对,你也别气了。我过来是告诉你,别管你杨叔说什么,你都别听。” 什么意思?他说什么关我什么事?他跟我说的着吗? 桐桐就说,“也别提养育之恩,一人一孩子,谁吃亏谁占便宜?况且,一千三百万,随着我长大,这比钱逐渐增多。意味着每年的利息就是一大笔。我的生活条件和开销,只利息就用不完。他要是再提类似的话,那就坐下来咱算一算这笔账。银行资金往来,这都是能查的。咱把这一项一项查清楚,看看这钱是不是一直趴窝不动,是不是每年都有人取走利息。” 海珍挑眉看了桐桐一眼,“我就是告诉你,你杨叔想叫杨桃进娱乐圈。” 桐桐看了她一眼,摆摆手:“你们的决定,跟我无关。” 其实她想说的是:以前有大笔的现金攥着,杨明用的着;现在你自认为手里会有资源,杨明父女俩都用的着。你倒是真会给自己找家庭地位! 她进了单元门,把海珍关在了外面。 海珍:“……”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到头来最不了解自己的是她,最不了解她的也成了我。 怪不得人家都说母女是上辈子的仇人呢!瞧,就是这样!见了面就呛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但行前路(11)三更 但行前路(11) 满场震天的呼喊声,桐桐就在距离篮球场比较近的看台上,今儿是全明星篮球赛,输赢倒是在其次,四爷被邀请来做裁判的。 她穿着大码的二十三号球衣,在场下跟着呐喊。 看球就得在现场,在现场才最有意思。四爷休养了半年了,不管是足跟腱还是膝盖,都恢复到最佳状态上,虽然只是做裁判,但也看出来,状态不错。 庄游开着电视,体育频道直播呢。解说员在间隙里对着镜头画面解说,“……这是曾在国家队效力的球员尹镇,很遗憾,才二十四岁,因伤退役。自从退役以来,一直从事体育公益事业……看今天的状态,他的伤恢复的不错……” 画面一转,镜头切到了观众。 “现场的观众非常的热情……” 庄游却看见桐桐穿着大大的球衣,套在她自己个衣服上,在那里朝场中的人挥手。镜头不停的往前推,都怼脸上了,她只管对着镜头笑,还整理了整理头发。 怼到脸上的镜头拍下来的,依旧是五官精致毫无瑕疵。 那天在酒店见到的时候是客气有礼,大方得体的。知道了事情之后那表情真是能吃人,后来追到家里,也当真是句句如刀,处处致命。但不管是哪种,他都没看出娇娇女的样子。 只有今儿,在镜头里,她笑的极甜,清纯又透彻,似是没有一点心事。 杨明坐在麻将桌,电视哇啦哇啦的开着,放的就是球赛。 他上家放下东风,“老杨,你的资金周转……这些年可基本没出过问题,而今更不可能出问题了。你家那个女儿现在可是明星了!之前那个声明……好家伙,只名誉损失,就给了八百万。” 杨明心不在麻将上,他本身也不爱打麻将,这不是陪生意伙伴吗?他就说,“也不是资金周转……这不是想拓展其他的业务吗?前期资金占用自己是难免的。半年,就周转半年。” “老杨,不是不给你周转,是咱现在的日子都难。你是把货压给承建商,承建商的尾款没办法结算给你,那是因为房产商房子卖不出去,也没给承建商结算尾款。你的供货商从你要货款,你的钱变成货给了承建商了,货款没收回来,是吧?” 杨明苦笑,是这么一码事。做生意嘛,周转很正常。只是之前有海珍手里那笔钱,好周转。现在少了这么一笔,是有些捉襟见肘。 “我也一样呀,老杨。我也周全不开!” 反正就是没钱,除非找银行借贷。 可银行借贷就得把固定资产抵押进去。生意有风险,不能全往里扔。而今的经济形势不好,固定资产……折损了怎么办?这把年纪了,翻身再无可能了。 钱没周转到,回去的路上追讨欠款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的手机都发烫了。 怎么办? 他回去跟海珍商量,“拿一半房产出来,抵债。先度过这个难关。” 海珍没说不行,“你要知道,我不叫桐桐继承,那是因为我顾念你。但实际上,咱们家大部分财产,是婚后置办的。也就是说,咱俩一人有一半的财产拥有权。你要是拿去抵债,那就拿你的一半,剩下的可就跟你再没关系了。” 杨明皱眉,海珍就抬手,“你不要争辩,你就是闹到法院也没用。事实上,我的钱参与了你的生意,每次大额周转,都是我给的钱。也就是说,我不是不参与经营,也不是你养着的,对家里毫无贡献,对吧?所以,我要求分一半,是非常合理的。” 杨明看着她,久久无言。自己把房产抵债给下游了,可上游又不能按时结算给自己。另一半房产海珍不叫动,那得是她的。也就是说,再不想办法就真的没法经营了。 他摆摆手,“行!全当我没说。” 快走到卧室门口了,他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他就攥住手机,还是催款的。 他挂了,然后关机。回头看海珍:“庄游的面子……能保证桃桃在那里圈子里混不被欺负么?” 海珍手里的香水瓶一下子给掉了,“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叫桃桃试试吗?”杨明就说,“如果没什么危险,可以试试!那孩子喜欢追星……她不是不想,是觉得她自己的条件不行。如果你有法子,可以试试!那么多人都走那条路……她闯一闯,说不定也闯出名堂来了。要不然,艺术鉴赏学了能做什么呢?” 海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得想好了?反正我是不赞成桐桐去的!桐桐爸爸护桐桐那当然能护的很周全。但是桃桃……这肯定不一样。” “我看有些家人给做经纪人,给做助力的艺人,也发展的很好!家人跟着,能出什么事?”杨明靠在门边:“老婆,这一行整体形势不行了。这要是我都给赔进去了,桃桃就什么也没有了。她自来大手大脚的,以后怎么过日子呀?就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她铺一条路吧。” 海珍垂下眼睑,“你的意思……我知道了。那你跟桃桃说吧,看桃桃回来不。” 结果杨桃很高兴的回来了。 人一回来,杨明就叫海珍约庄游:“咱见一面,把桐桐也叫上。” 桐桐就不叫了,“我约庄游出来看看。” 庄游以为说孩子的事呢,谁知道是为了这个的。 杨明说桃桃,“赶紧给叔叔倒茶。” 庄游看了海珍一眼:什么意思。 海珍只不说话,垂着眼睑坐着呢。 杨桃长的小巧玲珑的,说话自来的嗲音:“叔叔好!叔叔,我早就听过您的大名了,您的作品我都看过。” 倒了茶,原地朝后轻轻一跳,歪着头朝这边笑。 庄游:“……”这孩子跟桐桐是两种人!一个家庭,一个环境,这个孩子天真无邪,那个孩子放出来就要吃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庄游转着杯子,看杨明:“有话就明说。” 杨明就道:“实在是这孩子喜欢这个工作,怎么办呢?我就踅摸着,别人我也不认识呀,但咱俩不一样。桐桐是您亲生的,我给照看大了;那我家这闺女放在您眼皮底下,我也是很放心的。” 意思是:我照顾了你女儿,你也该有所表示,照佛照佛我女儿。 庄游一下子就笑了,“照顾?照佛?”他点点头,“那我知道了,今儿就到这里吧,回头有消息了,我联系桐桐妈。” 在边上等着的助理看了这个杨明一眼,心说这是把自家老板成老实人了吧。 人家亲闺女跟你家姑娘养的完全不一样,你还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吗?进圈子是吗?谁拦你们了? 到了车上,他低声问:“管吗?” 庄游半眯眼:“管啊!人家都管我闺女了,我能不管他闺女吗?”说完,淡淡的哼了一声,“二十年……是吧?” 二十年什么? 庄游歪着头看着车窗外,“你知道人最难受的是什么吗?” 什么? 庄游还没说话呢,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海珍发来的。她说:不能跟杨明翻脸,你们好歹都是名人,他这人嘴一歪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他是个商人,生意出了资金问题,所以才想给他女儿找寻个出路,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他闺女。 庄游没回复,看着外面闪过的霓虹,临时更换了地址,去了桐桐家住的小区。 车停在外面,他自己走着进去。到了楼下了,他却没法上去。 坐在下面的长椅上,怔怔的出神。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瞥见有人坐在那里!走近一看,是庄游。他干脆停下来,“您好!” 庄游抬头看见这个小伙子,就朝外指了指,“要是不急着回去,出去跟我喝一杯。” 好! 路边摊,要了烧烤,啤酒。 四爷喊老板,“再烤两把牛肉、一根玉米,不着急,半个小时后带走。” 庄游知道,这是说只聊半个小时的。 四爷跟他解释,“晚上最晚九点得回家,要不然得发脾气。” 那是得按时回家。他问说:“生意还行?” “暂时还行!前期赚一点,回头就抽身了。” 嗯嗯嗯!明白了!掺和的人多了,看上这一门生意的人也多了,他就不弄了。攒一笔钱算了。见好就收,不图久利,这是对的。 庄游就把今儿的事说了,“……虽说有为孩子将来铺路的可能,但是路有千万条,能奔这条……说到底,还是看中其中的暴利。能以他自己的女儿谋利,那他对桐桐……是什么好心吗?” 四爷便懂了,“这个忙,你会帮的,对吧?” 对啊!如他所愿……至于将来的结果,与人无尤吧! 庄游将杯子中的酒喝了,“别跟桐桐说我来过了!我不打搅你们。其实,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假仁假义假惺惺,我自己也知道。” 说着,就吸了吸鼻子,搓了把脸:“今儿碰见你了,我再跟你说句话,那就是有什么难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但就一点,得叫她高兴。就是过不下去了,你记着,他能甩你,不许你甩她。你要是敢干出什么来……小子,身败名裂是什么滋味,你一定不想尝。我在这个名利场中打滚多年,黑的白的……什么没见过。” 四爷皱眉:“其实不复杂,只要不叫那边打搅她,她就能过的很高兴。” 这样啊!“那简单了,放心吧,不管是杨家那父女还是她妈妈,都有我处理!恩也罢,怨也罢,我会看着办的。” 那就行了!四爷起身,取了一把子靠牛肉,拎了烤玉米就回了。 事当然不会瞒着桐桐,桐桐只关心:“烧烤谁结账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但行前路(12)一更 但行前路(12) 钱这个东西嘛,该省省,该花花。 四爷洗澡出来,她还在那絮叨呢。烤牛肉也吃了,烤棒子也啃完了,就是没絮叨完。他扒拉了头发,坐在边上打开电脑开始绘图去了。 干什么呀? 四爷手在电脑上敲,“我在想啊,什么东西最有市场。现在经济形势是不太好,但这也看着眼点在什么地方。” 嗯!你想做运动器材? “嗯!”四爷就在电脑上敲,“你发现没有,其实在外面健身的年轻人真的不多。” 忙着加班,路上累的跟狗一样,谁去公园溜达呀?地铁上站的还不够多吗?倒地铁的路线不够长吗?这运动量差不多了。 “但也总还是会嚷着健身,对吧?女人别管年龄大小,都觉得应该减肥。男人们上了年纪得养生,年纪轻的也想要点肌肉……” 正常啊! “健身房花费大,也不是人人都有时间去。他们更多愿意宅在家里运动。或者在上班的间隙里能动一动……” 嗯! 四爷就说,“所以呀,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运动是一种口号,买器材是一种态度。但是呢,器材买了长久的不动,这才是常态!久而久之,他们就没有购买的欲望了,因为占地方。” 桐桐:“……对!” “那就需要一种价格不贵,能变形,变形之后当摆件还有点美观。它得有当健身器材的功能,真用它健身……既能从心理上给人暗示,证明他健身了。又能叫他觉得健身不累……最好是健身不耽搁刷手机、看小说、听音乐等等。” 桐桐:“……”嗯!懂了!年轻人现在主打一个‘态度’为先,‘口号’响亮。 是不是真的达到健身的目的了——这重要吗? 四爷点头,就是这样了,“得是那种宅在家里或者是呆在办公室里,不需要多大空间就能安静的完成运动的东西……” 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那个器材的事,你想慢慢的退出。” “这东西市场一打开,紧跟着就有数不清的人涌进来。一直耗着,挣的那点没什么意思,平白惹一身骚。” 懂了!你通过这个事把知名度打出去了,哪怕原身曾经是个不出名的球员,现在也成了知名人物了。 “其他人守着那个做,他们就可以。那些元老只要本本分分的做,一年百八十万是能挣来的。咱就不在里面抢饭吃了!第一拨高热度这半年,利润最大,咱主要投入了资金了……” 就是那一百万,派上用场了,赚来的利润拿了一半。 “及时抽身,干点别的吧。” 桐桐就皱眉,“可这个概念性的东西一出来,必然有跟风模仿的。”它又不是高科技,对吧? “那是以后要考虑的事了!”四爷说着就问她,“吃完了……不刷牙?” 嫌我絮叨的意思呗?桐桐扭身就走,走了一半又转过来:“那什么时候能买房子,大一点的。” 这么着急吗? “我想给你跳舞……”桐桐歪头看他,“可惜地方不够。我今儿看了半天的舞蹈视频,想跳给你看。” “你跳?” “嗯呢!在别人面前妩媚不起来,在你面前我能!可惜,没地方展示!” 四爷:“……”今晚这活是没法干了。 别管四爷一天天的忙啥,桐桐是真不着急。我一个官司挣八百万,就是我往后八年啥也不干,那平均下来我是不是也年薪百万? 所以,急什么呀? 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要是四爷走了,她连早饭也懒的做,直接点外卖。然后看电影,追电视剧。这要是看进去了,这一天过的贼快。 最近常打电话来的就是孙老师,好几个娱乐公司联系她,问自己签约了没有,有没有意向。孙老师也不敢直接给桐桐的电话,只说帮忙问问。 桐桐就说,“以后有人再问您,您就叫他们去问于飞于导。” 再然后就没人问了,估计在一定的圈子里,肯定是知道了。然后世界又安静了! 可有时候吧,总有一些巧合的机缘。 这天她在家正追仙侠剧呢,看到男主噶了,正哭的要死要活,脑袋嗡嗡嗡的疼的。四爷打视频过来了,她一边抽抽,一边跟他说,“晚上回来带一份冒菜,多放麻多放辣,不要鱼肉,他们弄的有点腥。要毛肚、要牛肉,淀粉肠多要两根,再放点麻花,一定要香菜……我怕胖,不要芝麻酱,我蘸着干碟吃。” 四爷顿时也觉得脑袋嗡嗡的,他看看外面的太阳,才下午两点。他哄她说,“我在队里,你要不要过来玩?我拿了那个稿子给队里请的运动专家,人体力学这里人家有些数据,我觉得能听的比我明白。” 正事? “嗯!正事。” “行吧!我半个小时之后出发。” 其实有什么正事呀?就是喊她出去玩的。 四爷在篮球场上招手,“下来,打一场。” 都是篮球队的人,之前就认识过。大家都起哄,桐桐脱了大衣就跑下去了。跟这些人打球才有意思呢,他们有身高优势,她灵活呀!传球、投篮,进! 满场的呼喊声。 刘教练带着两人正往出走,结果这两人站住脚了,“那个姑娘……不是那个谁吗?”叫不上名字,但是真漂亮,“够专业的呀。” “尹镇的对象。”刘教练就笑,“这小子回来办事来的!” 这两人是体育频道的,来拍素材的。 其中一个就摸出手机,拍了一段,然后发给什么人了。紧跟着又发语音,“姐,你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吗?这个怎么样?篮球打的很专业,运动细胞发达。关键是她是舞蹈专业毕业的。又多少有些知名度!本人比视频里更亮眼,这是素颜……” 发了语音过去,这才给刘教练解释:“筹备冬奥会,可对于冬季运动项目,大家了解的却不多。出于推广冬季运动的目的,筹拍一步花样滑冰的电影,王湘王导最近是忙着选角呢,一直没碰上叫她满意的。” 打了一场,出了一大身的汗。人家队员又不能出去吃饭,他们也不想留下吃运动员餐,这就准备走了。 结果一出来就碰上一老大姐,齐耳短发,像是刚赶到。风把头发吹的乱七八糟的,她用手扒拉着,然后打量桐桐。 刘教练才跟四爷说,“是王湘王导……” 桐桐客气的跟对方握手,“那……那咱换个地方聊。” 人家急匆匆的赶来了,礼貌总得有的。 干脆出来就找了一家馆子,“随便吃点吧。” 王湘观察这个林雨桐,外形条件是无可挑剔的。她问说,“能滑冰吗?会滑吗?” “会!能滑。”桐桐就道,“但是我并不会演戏。” 意思还是不想接。 王湘:“……”得找个什么借口叫她去试试呢?那只能是情怀了!她一脸的诚恳,“咱们目的在于推广冬季运动……你看,你找对象都找咱们运动员,尹镇虽然退役了,但一直热衷于体育公益……咱们这个从本质来说,也是属于体育公益事业。助力冬季奥运会嘛!要不然,你先去试试……只当是找个地方玩了一天,行吗?” 桐桐就看四爷:我没演过戏。 四爷看她:那是个运动员呀!我怎么总觉得对于你来说,做运动员不叫演呢? 他就说,“你去试试,就当是去滑冰了。” 总好过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看的嘤嘤嘤的好,休息方式有很多,并不是只宅在家里算是休息。出门玩,做喜欢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种休息! 他问说,“你喜欢滑冰吗?” 不止喜欢滑冰,还喜欢滑雪。 “那做你喜欢的事……”还有钱拿,“为什么不去?” 也对! 桐桐回复人家:“那您把时间地址告诉我,我肯定按时过去。” 嗳!这不就对了嘛。 王湘还给她吃定心丸:“你放心,不要怕不专业,电影拍摄有自己的手法。也有专业的运动员完成专业动作,这是后期我们要完成的工作。” 嗯!行!好的。 简单的吃了饭,加了联系方式,在饭馆门口分手,各走各的。 王湘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是一部电影里,除了主角之外,还有其他的角色。外形亮眼就是有话题,而这个林雨桐是个能带话题的演员。试嘛,肯定很多演员都愿意来试,但怎么安排,这就得再看看了。 当然了,来之前她粗略的查了一下,也看到了她拍的那一场戏,更看到了她打的官司。 总的来说,肯定是有些担心,怕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先试嘛,试试再说,觉得真要用她,再说其他。 而桐桐一回去,先查花样滑冰的相关材料。包括滑冰鞋的一些知识点。 四爷关注的是王湘这个导演和她的制作团队,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别管大制作小制作,口碑都不错,那就行了。 他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动态,请大家推荐能做艺人助理和保镖的人。 这条动态仅庄游可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但行前路(13)二更 但行前路(13) 既然要去,那咱们就认真准备。 桐桐还专门买了滑冰鞋,装包里,拎着。 她回头看四爷:“你不跟我去?” “你就当是玩去的,是不是主演都没关系。会滑又能跳的,哪怕不是主演,也能有一个分量比较可以的角色给你……” 但我估计别人都干不过你,所以,不得提前给你准备许多东西吗? “我给你面试助理,再看看像是个体户艺人需要注意些什么……找个靠谱的经纪人。要不然怎么办?什么都自己干?不可能的,兼顾不了。” 也对:“但是,别找太贵的,还得养他们。咱就是玩票的,也不当个正经职业。霸占着人家也不好。” “知道!我也给你找个玩票的经纪,至于助理又花不了多少钱。” 也行!桐桐包一拎,自己个出门了。 今儿来的应该不止她一个人,门口停着好些商务车,应该都是来试戏的。 因为人杂,不可能去人家花滑队,耽搁人家训练。王湘给的地址是体育大学的!他们学校有滑冰的场馆,也承办一些国际和国内的相关体育赛事,是符合各项比赛要求的专业场馆。 桐桐到了场馆门口,才给王湘打电话:“我到了门口了,去哪边找您?” 王湘忙道:“到了是吧……我叫人去接你。”说完,就看助理,“去接一个小林。” 昨晚庄游打电话了,她才知道小林是他闺女。虽说孩子不认吧,但这闹脾气的孩子,大人是没有一点办法的。 不过,她倒是把坚定的叫这个姑娘做主演的心思歇了,到最后大小给个角色就行了。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有资源……在其他地方就欠缺了。她更希望能吃苦能真的把体育理念传达出来的演员。 这么去比较的话,脸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反正孩子来了,咱把人家孩子照顾的好好的。这个圈子,对吧?孩子安全是第一位的。 叫助理亲自去接,一会子叫助理全程跟着,庄游这个面子得给结实了。 助理一直以为这个是可能性很大的主演,因为导演之前比对了很多照片之后,就说这个姑娘的脸最适合大荧幕。 结果一见,比照片更漂亮。脸虽然小,但却是大青衣的长相。 她笑着把人往里带:“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完了看桐桐手里的运动包,“带着装备来的?” “对!怕没有合适的鞋。”桐桐打量着环境。每道门上都挂着厚厚的帘子,穿过弧形的走廊,这才进入了滑冰场。 好大,好空旷,周围三层看台,越发显得中间的冰场不大了。 而且,里面的温度是真不高。 助理就笑,“不动就是有些冷的!这里的室温是十五度以下,冰面温度在一二度左右。” 桐桐点点头,也就是拍摄难度除了服装之外,还得适应这个温度。表演的服装美观但是不具备保暖功能。运动员比赛,就是那么一会子工夫。再加上比赛的环境,运动员的心态,专注于比赛,再加上长期的适应,他们不会觉得冷。 但对于演员来说,一个动作可能拍很久很久,也就是衣着单薄的长久的在低温环境里呆着,重复又枯燥的完成各种动作。 王湘看着桐桐一个人拎着包来,就笑道:“小尹没跟着一起来?” “他还有事忙。”桐桐说着,就看向周围,几十个人呢,男男女女都有。好几个都是换了衣裳和鞋子,正往场地上去呢。而且,大部分都很面熟,还有一个女演员就是在仙侠剧里见过的,演的女二。 这是试着往电影圈发展呢吧。 王湘就说桐桐,“换上鞋,也去吧。滑滑看!”说着,又给助理使眼色,“你跟着吧。” 桐桐把大衣脱了,只穿着打底衫和运动裤,是有些冷啊!得先热身吧。 热身完了,她才换上鞋,上了冰面。 王湘边上的是花滑队的老教练,她盯着场上的人,然后指着桐桐,“她!” 嗯? 老教练指着桐桐的背影,“就是她。” “之前您说穿黄毛衣那个姑娘也不错。” 老教练摇摇头,“王导,你自己看……” 场上十三个姑娘,滑的其实都还可以,都能滑。 “她们都滑的很好看,比我们的运动员训练的时候滑的姿势优美多了。”老教练指了指桐桐,“只她……不顾好看不好看,她一定看过滑冰的专门教程,她是把滑冰当做运动,而非表演……” 虽说花滑是冰上芭蕾,它是将舞蹈和运动结合在一起的艺术,但运动就是运动,在运动之上,才追求美学。 “花滑的动作,不管是跳跃还是旋转,挑战的先是运动极限,之后才说美。这是运动与舞蹈的不同。” 王湘摸着下巴,低声道:“她们都有舞蹈基础,她们的行为带着点职业通病,这是没反应过来,您给示范示范,我再看看她们的表现。” 行!你看看。 老教练一上场,就拍了拍手,“来,都过来!” 桐桐倒着划过去,倒着跟前调过头来,稳稳的停在冰面上。紧跟着一个穿黄毛衣的姑娘过来了,这姑娘长的很纤细,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是玲珑有型的那种。只看她的动作,桐桐就判断,“你是学芭蕾的吧?” 这姑娘点点头,“是!学芭蕾的。” 然后过来的是个大声笑着的女演员,黄衣服的姑娘喊她:“孟老师。” 这是已经有些名气的女演员,叫孟琪。 她一过来就笑,“你们滑的真好!我也太菜了。”然后就跟教练说,“教练,您得教我几招。” 其他人都过来了,都笑着说好长时间不滑了,都生疏了。 孟琪也说,“是!我都有三年没滑过了,得好几天才能熟悉,大概得一周时间才能达到之前的水平。” 桐桐背手站着,看着老教练。 老教练又不管那么些,只道:“有几个训练时候的常规动作,我给大家做一遍示范。大家跟着做……两脚平行站立,双膝下曲,上体微微前倾……” 桐桐跟着做,专业的动作这个是不能有一点点偏差的。 其实就是简单的前后脚交替着往前滑,因为滑动的时候左脚着地,右腿是翘着的,相当于单脚展翅的动作前进。 就……很简单很基础的动作。 但是会滑,滑的看起来很溜,这跟滑的动作标准是有差别的。 老教练在场外看着,然后跟王湘说,“那个女演员,她是用刀齿向后蹬冰,这是错误的动作。且是她打小学的时候就学错了。业余滑着玩没问题,现在就是再熟悉她的动作改不过来…… 那个……那个穿裙子的那个,该使用冰刀前半部分的,她使用后半部分。该使用后半部分的她使用前半部分……” 然后说了很多,最后只说黄衣服那个:“这个姑娘这次滑的慢了一些,再有意纠正动作,基本标准。她知道怎么调整。” 王湘就问:“还是只林雨桐最标准?” “对!她的动作像是复刻过去,专业运动员的标准度也就这样了。” 王湘‘嗯’了一声,这次其他的大部分扮演运动员的演员,其实都是从参加锦标赛的专业花滑里选出来的。其他的才用演员!这是电影,不是纪录片,对吧? 她现在发愁的是:林雨桐这孩子好合作吗?别给弄个大小姐回来。 “这样,您挑四个,咱们训练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再定。我也跟这些人沟通,如果能接受前期训练,那就行;如果不能接受训练的事,那就干脆放弃用她。只要选上来了,咱们从这四个人里定主演,其他的一定有相当重的戏份。”肯定不叫走空,“您也跟着受受累,成吗?” 桐桐也不知道人家怎么定的,反正试完了,她就回来了。 出来的时候,人家车接车送的,就她跟黄衣服姑娘,两人往地铁站去。 一路走着一路聊,林雨桐才知道她叫张璐,是芭蕾舞团的,被推荐来试镜的。两人住的地方不在一个方向,到了地铁站就各走各的了。 回家了,桐桐才收到王湘的通知,发了很长一条信息,说这个情况。 运动题材的,前期只训练半个月,这当然是可以接受的。她一边熬祛寒气的药,一边给王湘回复:好的!按时到。 王湘:回复的还挺快,压根就没思考吧。 这边药好了,四爷带了一男一女回来。 “这是任萍,助理。”四爷又指了指男的,“石强,开车连带负责你的安全。” 桐桐:“……”你这手脚这么麻利呀。 她伸手跟两人握手,“以后在一处相处的时间长了,咱们慢慢了解吧。那就先提前祝咱们合作愉快!” 任萍都笑了,咱就是给艺人服务的,帮她处理所有的琐事,挣的就是这个照顾她的钱。目的是叫她舒服,这怎么还合作了呢? 反正一见面就叫人觉得,虽然她爸难伺候了一些,但是这姑娘一看就是很好伺候的主儿。 她能不能成大明星咱不知道,但至少应该能挣一份省心钱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但行前路(14)三更 但行前路(14) 王湘说四个人训练,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到的是五个人。 那个孟琪依旧在列! 桐桐实在没看出孟琪哪里合适,除了她是已经成名的演员之外。 另外两个被选中的也是演员吧,是去年才出道的女团中的两个。一个叫吴美,一个叫郑艺。 自己是出演了那么一下,而张璐是纯素人。 这次自己出来还带了两人,张璐还是一个人。一个人背个包,自己就跑来了。 王湘给几个人开了个小会:“……都是从零开始,起点差不多。给每个人都找了专门的教练,也希望几位能认真的听教练的话,尽量在一些基础动作上达到专业水准。有些镜头能用专业运动员做替身,但有些不能。不能一出镜就叫人觉得你是业余的。懂这个意思吗?” 明白! 昨天的老教练给了孟琪,给桐桐分的教练很年轻,去年才退役,二十四岁而已。在专业上也没有太出彩的成绩,最好的成绩是世锦赛第七。 李佩佩没说话,自己先脸红了,没话找话,“那个……你以前看过花滑吗?” “很少!”桐桐就说,“我也是这几天才看了一些,压根就没有现场看过比赛。” 李佩佩活动了活动,“那我给你滑一下,你看看。” 好啊! 桐桐在边上盯着李佩佩的每一个动作,最难的可能就是跳跃和旋转了。得能起,能落的漂亮,以跳跃和旋转的多寡量动作等级。 她在这边看,那边也在围观叫好。她能听见王湘跟张璐说,“你太瘦了,你看专业运动员,她们的双腿的肌肉特别有力量。你跳芭蕾的,双腿的腿型跟她们差距很好。如果找专业运动员做你的替身,一切镜头就出戏!所以,你需要增肌,甚至得在服装和化妆上下功夫,叫你的双腿看起来有肌肉感。” 桐桐心里有数,估计王湘心里倾向张璐更多一些。她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从另一个角度想,自己的身高比一般的专业运动员高,刚才跟李佩佩站在一起,她几乎比李佩佩高出大半个头去。若是自己找替身,只怕很难找到合适的专业运动员。 她觉得这是王湘倾向别人最主要的原因。 想拿下主演,除非自己不用替身,能单独完成所有动作。这个不是比赛,不用次次完美。只要规定动作截取下来能用,这就足够了。 李佩佩滑过来:“差不多就是这样……专业动作太难用不上……” 桐桐站起来,“我试试。” 李佩佩还没说话呢,她已经滑了出去,在冰上想要跳跃起来,没有借力的点,只有双臂、腰部,以及那一条悬空的腿,在舞动的时候带力,将人给抛上去。别人怎么发力的她不知道,她怎么发力能完成动作,她自己知道。 滑动、跳跃,双腿交叉旋转,第一次一周半她落地了,身子不由的俯冲,没倒,继续滑动调整姿态。 李佩佩‘哦’了一声,都停下来朝这边看。 王湘停下说话,盯着桐桐的动作。就见滑了一圈之后,她重新起跳,就在她眼前,旋转……几周她分辨不了,但这次以非常漂亮的姿态落下了,然后单脚原地一转,停在了那个年轻的教练前面,“是这样吗?” “你刚才转了三周,落下了。”她双手捂住嘴,眼里满是惊喜,“你是怎么做到的?” 滑动自然带动力气,双臂和另一条腿,以及身上能发力的地方都发力,自然就跃起来了。 李佩佩指了指桐桐的腿,“你刚才是右脚站立,你能换左脚站立的姿势起跳吗?” 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但左腿力量好似没有右腿大,落地的时候不稳,试了两次踉跄了两次,虽然没倒,保持住了平衡,但还是能感觉到差距。 “短期内两条腿想达到平衡很难,你得更注意落地技巧……” 然后桐桐就不管别人在干什么,怎么去练了。她就只听李佩佩的,不停的调整起跳和落地。 王湘叫人不停的拍着,这里架着好几架摄像机,每个人的每个细节都在镜头里。 她就看着有人还滑不利索,有人试着起跳然后重重的摔下来,再看看林雨桐,她一头的汗,头发都打湿了,可却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在复刻李佩佩的动作。 先是拆解,一点一点的抠。左右腿不平衡,那就一遍一遍扣技巧。四个小时,她几乎能把最初李佩佩滑的动作重演一遍。 当然了,李佩佩那不是比赛的动作,但也是相当专业的动作。 只能真的起跳,真的旋转,这就很了不起了。 老教练走到王湘的身边:“怎么样?我的眼光没错吧。” 王湘问说,“如果找所有的经典动作和比赛,慢倍速的播放,叫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往下抠。太高难度肯定不行……我会用拍摄手法完成,但其他的,您觉得能她行吗?我是害怕给人家孩子整伤了。运动伤有时候一留就是一辈子。” “哪有运动不受伤的?” 王湘都没法问了,她又没带经纪人。那只能面对面沟通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两人坐在看台的座位上,任萍先拿大衣给桐桐裹上,再递了毛巾给擦汗,之后才递了水,低声问:“中午吃点什么,这就去买。” 桐桐直接问王导:“不管饭吗?” 王导:“……”她只能说:“管!就是学生食堂的盒饭,行吗?” 行啊!“管助理和司机的饭吗?” 王导:“……”你家差饭钱吗?她特好脾气,“管!有餐补。” 桐桐就说任萍,“要是不爱吃,你们去外面吃也行,回头报销。” 任萍摸了巧克力递过去,“活动量大,吃点这个。” 桐桐含了一颗巧克力,然后看王湘:“您说。” “我实话说吧,我最初看你的外形,觉得你适合大荧幕,打算用你做主角的。可是呢,后来,我在所有的花滑运动员里,没挑到跟你的身形相似的。这也就意味着,你若担大梁,就没有替身,除非用男花滑运动员。” 猜到了,“我尽量多完成一些动作……” “可你要知道,冰上运动受伤的概率很大。你看看张璐,摔了一上午了。越是难度大的动作,也就意味着运动损伤的可能性极大。小尹为什么退役的你也知道,你要为这个角色伤着了……” “争取角色,拿片酬,挣的不就是这一份钱吗?”干什么没风险呀?送外卖在路上还有被车撞的概率呢。可干这个就当然要承担风险了。这属于职业特征吧! 所以呀,“您放心,您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其他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等培训结束了,我达到您的要求了,您用我。达不到要求,听您安排。就这点事呗。” 王湘:“……”嘿!这么爽快,这么好说话呀!她都笑了,“成!中午给你加鸡腿。” 桐桐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任萍很细心,准备了两种水,一种是柠檬水,一种是姜茶水。 这会子还问说,“要不要找个按摩师,□□俩小时。你放心,签好协议,不会多嘴的。选女性,取向为异性的。” 桐桐:“…………”她盯着任萍,她发现她没好好的了解过这位助理!她懂的很多吗?这都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想着找同性的来按摩,还会考虑人家的取向。 任萍被看的莫名其妙,“要吗?” 那多浪费钱呀,“家里有专业的运动员,他的按摩手法也很专业。” 任萍:“……”她觉得还是得联系一位,提前签好。有时候并不能随时把家属带在身边,但是按摩师是可以的。 桐桐喝了水,脱了大衣继续练去了。 任萍说石强,“你专门跑一趟,买专门的运动护具,护膝护肘……还有红花油之类的常备药。另外再买些暖宝宝和肚挤贴。” 石强打了个手势,转身走了。 孟琪揉着脚踝,看了她的助理一眼。小助理就拿着外面买的果盒过去了,找任萍:“你好……这是我们琪琪姐买的……” 任萍接了,“谢谢了。”然后从包里拿了巧克力递过去,“这是买来补充能量的,送你们了。” 这小助理一看,哟!这巧克力可贵了。三百多美刀一盒,拿来送人呀!这是纯手工的,还不大好买呢。之前孟姐只买过一次,据说是入口即化。她就笑道:“我们家孟老师也爱吃,就是总叫控制体重,都不敢吃。” “不是导演说都得增重增肌吗?现在吃没事。” “为增肌买的呀?” “平时也吃!自小到大,习惯了的。” 小助理‘哦哦哦’的道谢之后走人了!任萍将果盒放在一边,也没有拿给桐桐吃。 那边小助理把巧克力递给孟琪:“应该是个富家女。” 越是根底探不明白,越是根子深。 孟琪看着林雨桐在场中腾挪,看来女一是没戏了。尤其是这个角色,这个不能看背景,找谁的关系都不行,拿不起这个活就没办法。她只能看向张璐,这个应该是选定的女二人选,导演找她说的最多。 如果女一不行,女二未必没机会。【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但行前路(15)一更 但行前路(15) 桐桐把买来的暖宝宝和肚挤贴分给其他人,见张璐摔的狠了,便把护肘给她戴:“我看你老用胳膊肘撑,你戴着吧!” 那怎么好意思? “我一直也没真摔着。你也看见了,,我从不用手肘、胳膊肘这些地方撑……没事,你戴吧!” 张璐只得接过去,然后特不好意思,“我把钱转给你吧。” “嗐!回头你自己买了,再还给我就是了。”桐桐没用,催她吃饭,“赶紧吃吧,一会子凉了。” 这姑娘是真狠呀,那摔的,幸好跟着的教练有经验,总是能拉一把,她不算是摔的特别结实的那种,要不然她这手肘、胳膊肘明儿都动不了了。 细胳膊细腿的,是个下狠功夫的。 第一天她还不敢起跳,第二天起能跳了,还转身了半周。别看只这半周,有了这个动作就好剪辑了呀。 这才是真牛那种! 桐桐不由的叫好,给这姑娘竖起大拇指。 结果都上道了,三天后,她没来。 桐桐还以为伤着了,却听李佩佩说,“听说是退出了。” 退出了? 张璐联系桐桐:“护肘没办法还你了,我给你转钱,你收了吧。” 钱数有零有整的,这该是查了护具品牌的价格,按照价格给还回来的。 桐桐免不了就关心嘛:“是伤着哪了?严重吗?” 张璐看着窗外,也确实没有人可以说了。她给桐桐回复了:有人找我,愿意用一部电视剧的女三号、一部网剧的女二来换,条件是我退出《绽放》的拍摄。 桐桐皱眉,无法评价人家的选择。 张璐又发来了:我现在还住在八人间的宿舍。 其实还老被团里的人骚扰,但这是没法跟对方说的话。 张璐紧跟着又解释道:我急需钱,然后搬出去。这两部剧够我忙一年的,这一年里我是有工作的,我也能拿大笔的定金,解决我眼前的困境。我再用这一年的时间看看其他机会,再想以后怎么办。 桐桐:“……”她给回复:当然是什么紧要先解决什么了,只是替你可惜而已。 张璐擦了脸上的眼泪,回复了一个笑脸,却再不知道该跟人家说什么了。 桐桐看着那个笑脸……嘴唇抿紧了。没有人愿意跟一个不太熟的人去说生活的窘境,尤其是以后还得在一个圈子里呆着的人,更没有这个必要了。 张璐很生涩,她是在给自己解释,又何尝不是说服她自己。 她难道不知道机会难得吗? 就是缺钱……在乎这十天半月吗?只要签了,一般片酬会分三段给!签约后给三分之一,片子拍到一半了,再给三分之一,拍完之后把剩下的尾款结了。也有的会说片子宣发之后结尾款,但更多的是提前把配合宣发写进合同里,尾款先给你。如果你不能按时好好的配合宣发,那么,你就违约,得赔付。 所以说,钱这个东西并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 有人在圈子里人脉广,资源多,她一个小素人,一个才摸到圈子边边的素人,得罪不起人家。 桐桐看着在场上还在单脚交替滑的孟琪,啧了一声。 晚上回去洗了澡,她猫在床上还在看花滑的各种难度等级的动作。 四爷扫了一眼,“挑战高难度?” 桐桐摇头,这有些话只敢关起门在家里说,“像是一些几乎无人能完成的动作,其实它本身就是违背普遍认知的物理定律的。就是叫我去做,不付出点伤痛是做不到的。它不在人体安全和健康的范围之内。 运动的初衷是为了健康和长寿,竞技体育,人们愿意挑战人体极限是各种原因造成的。咱无权干涉,但是……如果一个演员为了表演短期就能做出来,那这就无形中叫更多的运动员朝这个不可能的方向不停的努力,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一定是拿伤换来的。那又何必呢?” 所以,我绝不会去挑战别人都做不到的动作。 四爷看她,‘嗯’了一声,这就是她:永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过,“你看这些视频……是要干什么?” “拍这部电影的初衷是为了推广冰雪运动,既然高难度的不能往出拿,我就在想,我能不能致敬冠军,致敬经典呢?” 什么意思? 桐桐指了指视频,又指了指自己,“我把每个冠军的经典动作都复刻下来,会怎么样?” 四爷想了想,给出了答案:“其一,这是最好的运动推广;其二,这是最好的电影宣发;其三……”他看桐桐:“女二得罪你了?” 桐桐头一歪,偏着脑袋看他,“没有啊!” 四爷点了点她的鼻子,心眼真多! 电影这个东西,有时候导演会多拍出一些故事线来,是为了后期剪辑的时候看看哪条故事线更好。有时候一个演员说好的是二号、三号的,但到最后发现镜头一剪辑,保留下来的镜头就不多了。 这是为了片子质量的,有时候有的演员拿的是重要角色的片酬,但最后镜头没留多少。这个也没法提意见,片酬给你了,对吧?也叫你演了,但最后把你剪不剪进去,却全不随你。 桐桐这种的呢,就是那种我就是要出彩,我就是下工夫把这玩意硬练出来,除非你练的跟我一样,否则有屁你憋着。 肯定是女二又干什么叫她觉得不爽了。下绊子之类的,她不屑去干!要竞争咱就下工夫,硬扛。 别觉得这对桐桐来说容易,短时期复刻这个并不容易。 搞运动的都该懂,每个运动员的身高体重这都是固定的,身高不长之后,体重得严格保持在一个数字上。而她们的动作都是根据她们的自身条件编的,然后不停的打磨调整出来的。 腿长、臂长这些都是列入计算公式的重要数据,然后根据这些最优化动作。 以她现在的外形,去复刻别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几乎做不到,就是做出大概的模子也特别难,特别特别难。 四爷问说:“那明儿回来更晚?” “你去接我!” 行!我去接你。 第二天晚上八点,王湘拍了拍手,“今儿就到这里了,大家辛苦!” “导演辛苦!” 大家呼喊着就要散了! 桐桐磨磨蹭蹭的,拉着李佩佩说话,余光看见孟琪跟他们团队的人都走了,老教练眼看也要走人了,桐桐才跟李佩佩道:“我看了第一届世锦赛冠军的那个比赛……我滑给你看……”说着,就看任萍,“帮我放一下音乐。” 音乐一起,老教练都撩开帘子了,又放下。 导演跟摄像肯定是最后走,他们要收拾这些器材的。 然后经典的旋律,熟悉的动作……老教练转过身来,细看这动作,这是……确实是第一位女单冠军的动作。要说达到冠军的水平,那不能够。但是一个学过舞蹈,滑冰滑的好的人,能把动作做成这样,这就很了不起了。 冰雪运动并不是人人都要拿冠军,它的主旨就在于——运动。 王导指着摄像:拍下来!全拍下来。 老教练从门口退回到边上,在场外高声喊:“腿……腿……低了两度,抬起来……” 一抬起来,身子偏移了一些。这跟身形差异有关!但很快,她调整了平衡,将手肘朝里收了收,看起来就比刚才好多了。 一遍过了,老教练招手,“你过来……刚才你旋转的时候,发力点错了……” 四爷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桐桐像个陀螺似得单脚站在冰上转圈圈,教练还在喊:“腿还是低了,再抬……好……起……转……” 任萍低声跟四爷说,“脚上磨出泡了。” 难免的,“晚上回去我处理。” “太辛苦了!”其实没必要这么较真。 四爷没言语,你看着她辛苦,可她乐在其中。这是她喜欢的!明儿要是有高山滑雪,她更欢呼呢!你觉得危险,她觉得刺激。 再者说了,拿了钱了,就得尽最大的能力给人家把事办好。 认认真真、踏踏实实,不偷奸耍滑。她知道能力在哪,却也知道什么能展示,什么不能展示。在‘能’的范围内,她想做到最好。 要说比冠军,那不可能!冠军人家是比赛现场高压环境下的稳定发挥。她这个是做到这个动作,哪怕不完美,但放在宣发里,能达到宣传的目的。放在电影里,能通过剪辑把它变的完美。 她努力想达到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抠这一个经典动作,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夜里十一点,这么多人陪着她到底。 从滑冰场一下来,鞋往下一脱,四爷都倒吸一口气。白色的袜子沾到脚上了,脚尖和脚底有红色的印记,这是泡磨破了,破了再磨,出血了。 王湘瞧见了,抬看这姑娘的脸。 就见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只蹭的一下把脚塞鞋里了,然后爬到小尹背上,乐呵呵的:“背我走,累坏了。” 四爷也不戳破,“走!背你回去。” 起来的时候桐桐跟王湘摆手,“王导,明早见。” 王湘:“……好!明早见。” 等人走了,王湘给编剧打电话,“最近辛苦一下,我想改动一些情节……”【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但行前路(16)二更 但行前路(16) 桐桐坐在床沿上,脚正在药水里泡着呢,她往后一躺,直接睡着了。 四爷出去取了个小板凳的工夫,任萍拍了一张照片,录了一个视频。然后才出来,“那我们先回。” “不行再招个能开车的小助理吧,要不然老这么扛着,都扛不住。” 任萍应着,这才出门走了。 石强在车里已经小睡了一觉了。其实他们真不累,就是耗着时间!但耗着……其实没啥事干!就是送到,然后一接。 桐桐一再说,去附近开个房间,两人轮换去休息,不用一直在现场。 可就是在现场,那么大的看台,长座椅,大衣往身上一盖,想睡只管睡就是了,谁还拦着了。她也不是那种动辄要这个要那个的人。 吃饭就是盒饭,盒饭一份不够,她会理直气壮的说:“再给我一份吧。” 反正只要有人盯着,她休息的间歇有人给递衣服,叫她捂着。有人给递水,叫她润润喉就行。 他们都属于交替着在现场睡了半天的人,夜里十二点并不觉得困。 石强问任萍:“去吃点夜宵?” 深秋了,天凉了,“吃火锅去吧。” 行! 车子动了,两人其实就住附近,外面的酒店一人一间房,为了接送人方便的。 任萍把今晚上拍到的视频发出去,便不管了。 手机叮咚一响,躺在沙滩上的人扫了一眼,懒的搭理。 钱这个东西,够花就得了!任萍的钱,衣食无忧的过完一辈子是够的。谁知道这把年纪了,她想不开又出来给人当老妈子了。 她又躺了好一会子,这才起身,夜里海边也凉,得回屋了。 可这躺下了,睡前看看还有谁的消息没回复,到底是把视频给点开了。 镜头里的姑娘不太看的清脸,稍微一闪神,刚才那动作没看清,看清的时候就见她双腿成一百八十度,一条站在地上原地转,一条高高抬起。可她的腰呢?她的腰后仰九十度…… 她猛地一下给坐起来了,她不懂动作是不是专业,但从观众的角度,这个动作漂亮呀!且看不出来不专业。 视频看完,她点下一个视频。 视频里一个姑娘躺在床上,脸跟天使似的,尤其是睡着以后,面颊鼓鼓的,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只是镜头往下一挪,那脚踝有磨损伤,青紫一片。在看那双脚,这是磨的出血了。 伤成这样了,动作一样漂亮。 她又反复了看了视频,又去搜了她在电影《明王》中的惊鸿一舞。 然后她刺挠,第二天下午三点到了体育大学门口,给任萍打电话,“叫人来接我,我得见见人。” 昨晚还在海边度假,今儿就回来了? 任萍见桐桐正练着呢,就去接了。 学校门口站着一身高最多一米五的女人,黑衣黑裤白运动鞋,拉着个黑行李箱。转过来一瞧,应该是有个四十岁上下吧,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刚过肩,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罗总。”任萍就笑,“可有几年不见了。” 罗群用鼻子回应了一声,然后将行李箱塞过去。 任萍也不以为意,先将行李放在自家开来的车上,这才把人往里带。 路上罗群问:“说说吧!” 任萍低声道:“您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罗群站住脚,“那我不去了。” 行行行!我说。要说就是:“没用她爸帮一点,纯自己干出来的。王湘这个导演您是知道的,已经联系了编剧来改剧本了。今天编剧接触桐桐了……”意思懂吧。 这是很照顾新人演员的!编剧会根据演员自身的性格和说话处事特征来做一些人物的调整,叫角色更贴近演员。演员舒服,最开始接触演戏,对角色的完成度就会非常高。这对片子整体有利,但对演员个人也是很好。 “已经在联系花滑队了,一些东西得在那边拍。用来做宣传用的!她在抠每个冠军的经典动作,完成度很高。”任萍低声道,“那个孟琪是皇冠的艺人,她的经纪人是刘云。今儿早上到现场了,打听桐桐的情况。” “奔着女一去的?” 是!想搏一把! 刘云站在空旷的地方,跟孟琪说,“你要下苦功夫,也要找自己的优势,不要泄气。其他的事情我去办。” 孟琪坐在边上揉着脚腕:“这不是短时间能练出来的。” “我知道!”刘云拍了拍孟琪的肩膀,“好好练,这是态度。其他的交给我!不签合同,就还有机会。” 孟琪咬牙忍着,脚尖生疼生疼的。 刘云联系制片,昨晚她跟制片一块吃的饭。 制片正在给导演打电话:“王导,您呢,也给其他人一个机会。那个新人是很出彩,各方面都不错。但是呢,电影终归是要靠演技的。这些动作是锦上添花,对吧?您不能为了添的这一朵花,咱先舍弃锦缎吧?锦缎是底色,花是点缀。” 王湘听着,也应着。看着一步一步小心的又走向冰场的孟琪,再看看还在抠动作的林雨桐。 挂了电话,刘云就在几步以外:“王导,感谢您给我们这次机会。孟琪也说了,一定听话,用心打磨演技。” 王湘点点头,指了指边上,“你随意,我这还……忙着呢。” 您忙!您忙。 那边桐桐停下来喝水,靠在边上任萍就递了水过来。她看见任萍后面的座位上坐着个小小的人影,戴着帽子,看不清五官。她以为是剧组的人,也没在意。 才抿了一口水,就有人踩着高跟鞋过来了,“哎哟!这么鲜亮的新人……不多见了。”说着话,就走到了桐桐身边,伸出手,“你好,我叫刘云。” 咱也不知道人家是干啥的。桐桐跟她握了,“你好。” 刘云就上下打量桐桐,“你这个身高……是高啊!运动员里有跟你身高相似的吗?不好找吧!那你这可不容易,训练的再是不用替身,可到底电影得呈现的很专业。没有替身,专业这一块想过关……很难呀!当然了,演技要是过关,动作由专业替身完成,给观众的体验也是很好的。” 说着就笑,“小姑娘,我不是打击你积极性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态度还是要有的嘛。” 言下之意,你练的再好,终归不比专业,用你做主角,不大合适。 毕竟电影是导演的艺术,她拍出来,剪辑出来,要给观众最好的观感。找个演技好的,专业的运动员做替身来完成专业动作,谁说一定不行的。 所以,你练的好,有用吗? 桐桐抿着嘴,对方走了,她照样喝她的水。 任萍低声道:“别听她的……” 桐桐笑了一下,“她说的有道理!”导演到现在都不定下这个事,且由着孟琪留下来训练,考量的未必不是这个。她将杯子递过去,“各有优劣,本就是如此!我用我的特长,她用她的特长,最后什么结果……没那么重要。” 任萍看着照样滑走的人,默默的走到罗群身边,“您听见了?” 罗群将帽檐往上扶了扶,用下巴指了指刘云离开的方向,“她说的就是很有道理!这有什么不能直面的?” “我是说,刘云怎么会没打听桐桐的来历……” “她装傻充愣呢!”罗群轻哼一声,“抓住一拨是一拨,这种出品方的电影,口碑坏不了。”说着,就指了指场上,“一会子叫下来,我们谈谈。” “我给您个电话,您找他去谈吧。” 罗群到了地方,见到的是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尹总?”罗群主动伸出手,“听说林雨桐的事你在管。” 四爷请对方坐,“坐下说。”然后给对方倒茶,“我查过罗女士,捧红过十数位明星。这不是最传奇的!最传奇的是,您带出来的明星迄今没有出事的。绯闻和负面新闻是最少的!后来哪怕都解约了,没有一个与你翻脸。你带过的艺人都按照他们的意愿健康的生活着。在这个圈子里,这很难。” 罗群笑了,“不瞒你说,我刚才见了人了,我觉得她的前途比我之前带过的都要好。” 四爷摆摆手,“第一,得她喜欢的,想做的,她才去做。红不红不重要!第二,得她高兴……” 罗群:“……”你是不是对我罗群还了解的不够透彻?她直接打断对方的话,“第一,我从不强迫我的艺人做不喜欢的事;第二,我能将我的艺人保护的很好;第三,你不要跟我谈赚钱不是重要的这一类话,我要是接手了,赚的少我也认了,不要谁贴补。” 那你图什么呢? 罗群起身,没解释!年轻人谈恋爱,走到哪一步谁知道呢?我也犯不上跟你解释那么详细。 其实,没那么复杂的!在经纪人这个圈子里,自己也算是大名鼎鼎,打造的明星是不少,但却没有一个推到国际上的! 能具备成为国际巨星潜质的人太少了! 不过自己运气不错,庄游之前叫自己帮个忙,自己没搭理,却不想差点错过一块璞玉! 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事业!【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但行前路(17)三更 但行前路(17) 桐桐这几天一直在花滑队训练,拍摄。 王湘将录制下来的视频原版的影像资料做对比,说实话,她看不出来差别。 于是,她把对比视频拿去叫人家专业人员看:“请大家帮我看看,差距在哪,能不能用?” 视频被反复播放,慢倍速的播放,然后一帧一帧的往过看,比对动作。说实话,动作还原度在百分之九十到百分之九十五之间。 也有人看出问题在哪了,“她的发力和用力并不专业,但她用她自己的办法能带动身体完成动作,我觉得最后呈现的效果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专业现役的运动员copy别人的动作,因着身体外形的差异,其实最多也就能完成到这一步了。 王湘更倾向于用林雨桐,为此专门开会。人选确定的问题,摆在了这里。 制片人有他的倾向,结果出品方开口了:“我们对演员做了背调,各方面对比下来,我们觉得林雨桐更合适。” 新人,背景干净。 成长轨迹好调查,在学校成绩优异,以专业课第三的成绩考进了舞蹈学院。在学校专心学习,连续四年的奖学金获得者。老师给予的评价很高,之前打过一次官司,但这也恰恰说明人家人品上没有问题。 就是谈恋爱嘛!对象是非常健康正面的形象。从开始训练,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从不间断。 反之,另一个演员也不是有负面新闻。但是,以后不好说呀!之前这段时间,在社交平台上晒了受伤的图片两次。 从经营艺人的角度讲,这是为以后预热。也是艺人保持热度的一个办法。 但是,万事有利有弊,有人说你辛苦,就有人指责你矫情。陷入这种不必要的争执之中,在这个题材的电影上,大可不必。 因为没有几个运动员动辄晒自己伤情的,可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带伤锻炼。 所以,这种营销在别的地方或许合适,但放在这里,不合适。 人家开会,桐桐是不知道的。 她在家里见她的经纪人——罗群。 脚伤了,在这几天那边确定人的时候,她在家里养伤。自己配的药,抹上就这么晾着。四爷干脆连桌子也挪的靠墙放着了,给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叫她坐在上面好舒坦一些。 罗群来家里的时候就看到这么逼仄的地方,这小姑娘安之若素的坐在地毯上,身后靠着抱枕,手里举着苹果。 “您坐!我不能招呼您了。” 罗群看了看那脚,白白净净的双脚,摸着褐色的药看起来有点惨,“还疼吗?” “还行。”桐桐指了指桌上,“有水,您自己拿。” 罗群脱了鞋,盘腿坐在桐桐的对面,“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我做你的经纪人,那就是你做好你的专业,其他的事情归我管。” 省心,是吧? 桐桐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您对我的了解是从谁哪里来的,但是我得把丑话说到前面。我的父母对我的了解完全不够,而我的伴侣呢,他从没有觉得我哪里不好。所以,他们口里的我,跟真实的我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调查过往,你可能觉得我有点很乖。可其实,接触了我你就知道了,我这个人不是很乖,是怪狠。”桐桐尽量说的直白一点,“就是……我可能比较爱惹祸。” 罗群:“……” 桐桐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点点头,“我不会给我父母惹祸,惹祸我也自己平。我要是惹了大祸,我还有男人,他也能很坦然的帮我收拾。不过,大部分我还是习惯于自己处理自己惹下的事。我知道惹事可能会有点麻烦,但有时候有些事它追着我,我不惹也不行。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随时给我收拾烂摊子的心理准备。” “你还挺坦诚。” “货不对版,不还得后悔吗?倒不如丑话说到前面的好。” 罗群摆手,“我不怕事,有能耐惹事就证明有胆子有魄力,这不是问题。” 桐桐:“……”那行吧!但愿你以后不会想着掐死我。 罗群不想跟她浪费唇舌说这种没意义的话,她说起了《绽放》敲定角色的事,“我跟你说一下这里面的事。” 嗯!我听着。 “如果把一个影视剧当做一个项目的话,这个出品人就是投资者,是甲方爸爸;而制片呢,是职工单位。” 明白了,就像是盖一栋楼,出品人是拿钱的人,制片人是承接项目的人,“编剧就是这栋楼的设计师,导演就像是项目经理……” 对喽,就是这个意思,“监制就相当于工程监理,有监督指导的责任。” 桐桐指了指自己,“演员是施工人员。剧组的其他人员,就像是木工、电工、后勤等等,是这个意思吧。”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 “那发行人……就是广告公司和售楼部呗?” 没错!罗群就说,“出品人才是真正的老板,他们拿出来的是真金白银。制片只负责联络统筹和协调。任何项目都得考量市场,也得考虑风险。你,首先得成为一个叫甲方觉得安心的演员。用你,不担心塌房连累整个项目,无风险。” 桐桐懂了:“所以,我和孟琪其实各有优劣,怎么考量都没错!但是,这里面有个风险选项!” 罗群点头,“她的经纪人很精干,但是有时候敏感度低了一些。一个世界瞩目的大型运动盛会,为此拍电影助力,一点风险都不能有。她当时如果推荐一个新人过来,对方若是学表演的,身形中等,跟运动员的身高各方面匹配。那人家也很有竞争力。” 懂了。 “你不会表演,这个以后可以学。”罗群看着桐桐,就道,“我先说在这部戏里,优势在哪。” 嗯! “你身上有一股劲,一股跟运动员身上特别相似的劲儿,不言语,练就完了。这个与生俱来! 你练的很踏实,专业人员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在电影宣发和推广上,只这些致敬经典,就能助力影片。 你长的漂亮,身材优越。能柔能刚,性格爽利,有时候甚至带着一些顽皮……这是很讨人喜欢的性格,你长的有观众缘。 你说话伶俐,口齿清晰,语调自然,说实话,你要是愿意,主持人你都能做。” 桐桐点头,“但是……” “但是,运动员身上的劲儿只内敛还不够,你做运动员能做到面不改色,但是你演运动员不能超脱了更多的心里素质普通的普通人。 你长的漂亮,在剧中不能只追求极致的漂亮,你得接受妆容将你化的普通一些。 不能用替身就意味着拍摄的时候你的辛苦成倍的增加,一个镜头需要三五遍,十多遍都有可能。你需要衣着单薄在低温的环境里一次一次再一次。 语言这里,台词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你需要生活化,更多的生活化……” 桐桐:“……”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这人还是比较擅长做戏的。 做戏和演戏不同,但也没差多少嘛!我就把演戏当成真有这样的故事不就完了吗?就当这个故事里的人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自己成了那个人,行事得符合那个人的成长环境、阅历经历等等,那就只当自己怕被人觉察出不是原主,遵从原主的一些习惯和行事作风呗。 应该能行吧?反正别的法子也想不出来,在家里想了又想,只能这么去解决。 她还问四爷呢,结果他说:“这是最高级的演技。” 罗群问桐桐说,“要不要事先把恋情的事说出来?” 桐桐愣了一下,“我也没瞒着!有谁现在我这个方面吗?” “你可以自己发一些动态,叫人知道你恋爱了。” “可以是可以!”桐桐看罗群,“我没有见过他的父母,所以我们不公布不是怕谁知道,是因为……” 行!这个无所谓,“正常恋爱不存在问题,只要不出现劈腿或是插足别人的感情,就不是问题。说与不说,什么时候说,那是你们的自由。” 好的! 说的差不多了,罗群起身,穿上鞋:“养着吧,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 桐桐又咬了一口苹果,然后点头:感觉我不是老板,她才是。 罗群走之前看了看环境,“这里不能住了,回头我通知尹总,给你们搬家。住在哪里……我会看着办的。” 桐桐:“…………” 罗群去开门,都要走了,又转过身来,走廊遮挡着,桐桐看不见人,但她应该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安排:“另外,你以前的服装都收起来,随后我会找人帮着采买,一半给你放新家,一半帮你放办公室。包括一切配饰!” 桐桐‘哦’了一声,含着苹果都没敢嚼。穿衣打扮这个,咱气虚! “看了你身上黑白两色的衣裳,再看看家里极其雅致的布置,我猜你不具备很好的审美,所以,出门着装怎么搭配,请听从尹总的建议。如果尹总不在,随时电联我。” 然后门哐当的一下,被关上了。 桐桐:“……”有被伤害到!她吭哧吭哧的啃完了苹果,把苹果核狠狠的砸在垃圾桶里:小看谁呢?别叫我给你配出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但行前路(18)一更 但行前路(18) 哪一行的钱都不是那么好挣的! 签合约之前,桐桐先看了剧本。剧本这个东西……桐桐觉得她熟。 不是这个剧本熟,而是这种模式她太熟悉了。 罗群拿了剧本来,“你先看一遍,看完之后再说其他。这次是出品方不错,本子是严格卡关的,不存在什么问题。你只看你对剧本的理解,如果有需要,可以请一个业内编剧。以后审核剧本,帮你捋顺剧情,都需要这么一个专业的人员。” 桐桐挺惊讶的,“还有……这个职业?” 那你以为艺人团队是做什么的?艺人那么忙,本子那么多。要么公司帮着选,要么工作室的编剧帮着选。选完了之后再交给艺人,由艺人做最后的判断! 当然了,艺人自身头脑如果比较清醒的话,那团队服从于他。反之,他做不了这一类的判断和决定,那就听团队的话。 如果双方不能做到好好配合,那距离翻车就不远了。 罗群也是在看嘛,看眼前这个人她的能力到底在哪里。 桐桐一边看本子,一边道:“所以,我现在就是一件商品,对吧?” 你可以这么理解!一个商品的品牌打出去了,她就是财富,她就是事业,她就是价值。 电影剧本嘛,能有多长呢。故事简单,在于拍摄,在于各种动作和光影达到的效果。 名为《绽放》,这必是一个励志的故事,是一个坚持梦想,努力拼搏的故事。 桐桐是觉得她读剧本的时候脑子里是有画面的,就像是这个主人公是个在东北小县城出生的孩子,小时候在小河的冰面上滑,后来去少年宫滑。那个时候专业的滑冰鞋都是公用的,穿上之后磨脚。 磨出血,然后包扎了再滑,滑到皮肉都烂了,露了骨头。后来伤口一点一点愈合,经常磨损的地方长满了老膙,直到不疼了,也不再破了为止。 她脑子的画面是具体的,好似真有那么一个孩子,蹲在小县城的少年宫:“……少年宫的水泥地面斑驳,门窗掉了漆皮,换鞋的长椅年久失修坐上去之后晃动了好几下。脚从鞋里拿出来,满是伤口,小孩半低着头疼的咬牙切齿,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灯光昏暗着,从斜方打下来,照到小孩的脸上,晕黄的色调,这是时光的颜色,也是温暖的颜色。若是再配上孩子明亮、干净、透彻又坚毅的眸光,就更完美了……” 罗群起身,悄悄的走了。她觉得也许不需要找编剧经纪公司找专门的编剧了,林雨桐自己就可以。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正趴在床上,两条腿正一上一下的踢腾,床上放着剧本,手里拿着笔,黄色的荧光笔标注的是她的台子,黑笔的笔在手里,她却一个字也没落下去。 他扭脸看了看外面桌上的硬笔字帖,再看看边上的笔记本。笔记本是原主的旧物,字迹娟秀,但是起笔和收笔都有她自己的特点。他再去翻看桐桐练字的字帖,字帖上哪怕是临摹来的,也刻意带上了原主的习惯。 这就是给她笔迹的前后变化找掩盖的借口呢。 练字了——所以,前后笔迹有变化,这不奇怪。 特意留下了原主的小习惯——所以,请相信这是一个人写的。 要是没猜错的话,她很快就会把练字的视频发到社交账号上。她真的是处处小心谨慎。 桐桐趴着回头看他,他这会子正一边解领带,一边看桌上的东西。领带解开了,又开始解扣子,“哦吼……” 四爷就笑,流氓架势又来了。 不流氓不行呀,随后会进组的。 “我想去看你就去看你了,还真把你扔进去就不管了?”四爷觉得她是心虚,“是有点怯了吧?” 桐桐:“……”感觉没干过这个活呀!做戏是咱心里知道,演戏是有人围观的。这玩意脸皮薄的人真的不大好意思呢。 四爷觉得她多虑了,站在朝堂上,哪天不演戏?哪天没观众?再说了,你对你的认知还是不够清晰,你的脸皮薄吗? 当然了,这个话可不敢说!他特笃定的道,“我觉得你行!况且,罗群阅人无数,在这一行里侵淫多年,她一眼就看中的,我觉得应该相信她的眼光。她预言你能成为国际巨星,已经退休了,如今跟着你跑……咱怀疑自己没问题,可不该怀疑资历这么深的人。” 桐桐对此嗤之以鼻,“她以后只要不后悔就行!我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的很。”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再确认一遍,“真的觉得我行?” 行!必须行。 桐桐就是带着这种必须行的心态,元气满满的进组的。 去了之后先是定妆,各个时期,各个妆造,都先来一遍。 “需要把皮肤画的粗糙一些,可不可以?” 可以。 “试一下那套衣服……” 然后不停的换,换了之后又给拍。一天下来,试了几十套。 之后还有比赛服,这种专业的服装很贵的,专门按照她的尺寸给她订做的。这个得换上去滑冰场拍。 之前训练还是长衣长裤,现在就是那种质感冰凉凉的比赛服。 一天折腾下来,桐桐还罢了,孟琪和另外两个都感冒了。很明显的,到晚上的时候鼻息很重,说话都成了囊囊声了。 那怎么办呢?谁敢说因为感冒就请假呢? 只能说前期先围读剧本吧,也就是坐在大会议室里,桐桐才把所有的演员都见了一遍。多是配角都是电视剧里的老面孔,各个都是老戏骨。 自我介绍之后,就围读吧。 王湘其实最担心的是林雨桐的台词,可真到了坐在这里对词了,她才发现她的台词很好!不仅仅是清晰,关键是语气语调的拿捏,那都是带着情绪的。 反观孟琪就有些弱了,她说话是间隔自己字就会吞掉一个字的感觉。不看剧本,听别人的台词那是听的清清楚楚,不需要借助任何东西都能听懂说的是什么。孟琪的台词一部分靠猜。 上午一结束,孟琪把剧本一放,坐在椅子上直接转的面向桐桐,问说,“你没感冒呀?体质真好!我就不行了,动不动就感冒。鼻子囊囊的,词也念不好。” 桐桐:“……过几天感冒好了,怕是又该引起鼻炎了吧!发音还是会被影响的。” 孟琪‘啊’了一声,没懂意思。 桐桐问她:“你没鼻炎吗?我以为你有鼻炎呢。” 孟琪边上的小助理忙道:“你看的还挺准,我们琪琪就是有慢性鼻炎……特别麻烦。” 桐桐点点头,“听着就像!”她把剧本一拿,转身走了。 孟琪:“……”她什么意思呀! 在门口等着桐桐的任萍:“……”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哪有阴阳怪气?”桐桐可不认,“我不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的?” 其实她那问题真是小问题,电影有现场收音的,也有后期配音的。后期配音的占了八成以上。在这种前提下,你跟我解释你的台词不好是因为感冒,有必要吗?你干嘛不跟别人说,单跟我说? 烦! 各人有各人的工作部分,各自干好自己的得了! 孟琪看着门口的方向运气:你爸不就是庄游吗?牛什么呀。 天啊,怎么遇到了这种奇葩!话也不会好好说,见人就怼。有毛病吧! 吴美要走的时候微微对孟琪欠身,“琪琪姐,又不吃饭了?” “感冒没胃口。” “那喝点热牛奶吧,保持体力。”吴美说着就指了指外面,“那……琪琪姐我先走了。” 去吧! 郑艺还说,“是不是怕影响进度都没吃感冒药呀?琪琪姐真敬业,我早饭后吃了一粒感冒药,刚才都犯困了。” 事实上是郑艺一共就七八句台词,一句台词不超过五个字。 孟琪又点点头,“那你吃完饭小睡一会儿,注意休息。” 嗳!郑艺应着,摆了摆手跑出去了。 孟琪:“……”看!这才是正常的交谈方式。自己跟林雨桐好好沟通了,认真说话了,是她阴阳怪气难交往的。 小助理说,“要不要请大家喝姜茶?” 孟琪‘嗯’了一声,“叫司机去买吧。” 然后下午一到大会议室,就有几箱子茶。孟琪给大家送,这个老师那个老师的,然后拿着想给桐桐又不好给的样子,“……那个林老师……你喝吗?我看你带着杯子……杯子里也是姜枣的味道……” 桐桐直接半开玩笑的接了一句:“喝呀!我不喝岂不是显得我不合群。您是前辈,这事传出去,你的粉丝不得骂我呀!”说着,伸出手,“赶紧,趁热。” 孟琪:“……” 其他人假装没听见,王湘将吸管插|进茶水里,“好了好了!诸位,咱们开始吧。” 桐桐接了奶茶,插了吸管叼在嘴里,慢悠悠的喝起来。 编剧老师问孟琪:“你对你这个角色是怎么理解的?” 孟琪‘啊’了一声,心里正气着呢,还没反应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但行前路(19)二更 但行前路(19) 编剧未必一定得你说出来,如果你不说,编剧会把人物告诉你一遍。 在片场,还得看导演的意思,导演需要你呈现出什么效果,你就得呈现什么效果来。 导演考虑的是,趁着花滑练了那么长时间了,先集中把这种场面全拍了。一则,感觉好找回来;二则,也考虑新人主演的情况,怕她文戏压力太大,打击的没信心了,后面拍大场面她撑不起来。 为了拍比赛的戏份,现场是需要很多很多的群演的。 桐桐得换上比赛服,然后按照运动员上场的妆容做妆造。大衣裹着,站在场地边上。一切都模仿比赛现场。 这是第一场戏,王湘低声道:“……其他几位选手都有很出色的发挥,你的压力极大,上场之前你的情绪该是什么样儿的……花蕾这场若是发挥不好,就要退役的……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在赛场上绽放……” 桐桐点头,表示明白。主角花蕾就像是一把才拂去尘埃的宝刀,若是不能一击必中,铮铮有声,它便会再次被尘封。 宝刀蒙尘,岂不可惜? 可是天下至大,至宝何其多?它质朴无华,没有锋利的刀刃,没有华丽的刀鞘。它渴望一刀封神,此一战需得全力以赴,哪怕最后依旧难改命运,却也希望能燃尽自己,绽放真实的自己。 慷慨激昂的音乐,安静的现场,冷白的灯光,滑冰场上像是多了一朵傲然的红梅,她跳跃旋转,如花枝在寒风中摇曳。 四爷就混在群演里,他没叫人告诉桐桐他来了。 坐在观众席是看不见她的细微表情的,这只能在镜头里才能看见。坐在这里,看到的是场中的人影。这里坐着的是群演,不是真实的观众。他们很多都不是很懂花滑,近距离的看花滑应该也是第一次。 安静是导演要求的,保持安静却不是群演的自律,而是他们都被场中的人吸引了。 是不是真的专业没人看的懂,但是不是吸引人,谁都能看的见。 场中的人在冰面上飞驰,时而如狂风卷疏枝,时而如雨落花身……不一时,狂风骤雨至,红梅花落片片,开在枝头凌寒傲雪,落入泥中亦能护花。 一舞毕,满场响起真实的掌声。 桐桐看向观众席,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着欠身,再抬起头,眼眶红了,眼泪要落不落的只含在眼里。她瞟见了四爷,一瞬间便笑了,笑的明媚光亮,抬起手不停的挥舞着。 王湘这才喊了一声:“咔!” 紧跟着,是一种极大的欢呼声。桐桐看着四爷的方向,却朝导演那边先滑。 任萍递了衣服,先把人裹上。 罗群站在导演身后,刚才她是跟导演一块盯着监视器的。现在再看一遍,她还是暗暗点头。动作到底能不能用不知道,但是所有的表情都是足够的。 王湘摸了摸下巴,出乎意料的好!真的!绝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她试探着问了说:“再保一条……” “是要个不一样的反应吗?” “你就是正常发挥。” “需要再换个音乐,换个动作吗?” 也行! 孟琪裹在大衣在边上,今儿也拍她的戏,一样的比赛场景。不过,她得用替身,但她需要做到花滑天才才有的那种傲然。 林雨桐扮演的花蕾是从小县城的野场子走出来的野路子运动员,而她扮演的是家境优越,打小被培养的小天才。 林雨桐要演的是花蕾随时会被淘汰折戟沉沙告别花滑的比赛,而她要演的是自信满满傲然花滑界的凌云。 而今,角色和演员反差这么大,又有这么多群演,其中应该有她的应援会、站姐还有很多粉丝吧。 压力当然会很大很大。 又滑了一场,桐桐下来了。导演说了ok,桐桐才换下鞋,四爷已经过来了,给她把大衣穿好,又递了水杯子。 桐桐有点小嘚瑟,偷声问四爷:“真的好吗?” 四爷偷偷竖起大拇指:是真的好! 说着话呢,四爷从包里掏出护腿来,是那种冬天骑摩托车才会穿的那种,直接裹在小腿上,拉上拉链,是暖和了! 坐在边上这寒气都往裤腿里钻! 两人嘀咕了几句,这一开拍就不能再有别的声音了。全神贯注的都在看孟琪演戏。 孟琪边上站着请来的替身,两人穿的一样,打扮的也一模一样。孟琪主要取她的表情,但是连着三次,导演都不满意。 花滑的动作、音乐,都是带有故事性的。而运动员也需要面部表情呈现你要表达的东西。演员在演的时候,她需要把属于这个人物的情感通过花滑表达出来。 她只能简单的在冰上滑动,就会造成这种表情跟动作对不上的那种情况。 几次过后,导演就怒了,大声的吼:“凌云的傲然不全在脸上,它还在你的动作上,在你的专业能力上……你得知道,凌云有足够的能力、技巧,她的傲然是她的辉煌战绩加持的……不要蔑视,你是天才,无人在你之上,你蔑视一个随时都能被淘汰的队友做什么……” 孟琪被骂的,“导演,您叫我调整一下!”说着,她指了指观众席,“那个……来了我太多的粉丝,我心理压力太大了……能叫我单独拍摄吗?” 王湘摆摆手,“你去调整去。”然后喊桐桐,“拍一下观众的反应,你帮着配合一下……” 配合就是滑呗!滑的大家都真实的叫好,是这个意思不? 那就滑呗。 这种戏差不多就拍了一个月左右,其中有跟孟琪的对手戏。她是目下无尘的凌云,自己是乡下来的小野猫,两人压根不在一个级别上。 这种队友之间的暗暗较劲,戏份不算大。更多的其实是两条平行线,各自有各自的路,各自有各自的坚守。 王湘坐在监视器里,她是特别喜欢林雨桐自己带出来的那些小动作的。 比如一起换鞋,凌云换鞋之后,谁也不搭理就走了。她搁在后面一边穿鞋一边瘪嘴撇嘴角的,那隐晦的白眼翻的,差点没翻出屏幕去。尤其是察觉到被别人注意到之后,她一瞬间就能一本正经,又学着凌云的姿态傲然的朝人家点点头。 这一场只有几句简单的对话,却需要演员自己创作,把角色塑造的丰满起来。 被她这么一处理,这个花蕾不仅是机灵,她还调皮、可爱,是那种活泼中带着的俏皮劲儿,招人喜欢的紧。 可以说,这个角色当真是被塑造的超出预料的好。 再之后,林雨桐就没有再跟孟琪一块拍戏了,她得去东北,得返回去拍年龄更小的时候的几场戏。 小时候当然是找来的小演员,她也没见到。 除了在户外滑冰之外,再就是老建筑里取景。 其实也就三天时间,三天就又返回来了,主要是棚里拍文戏。 就是搭建一个小家,主要是跟父母的几场戏。 一场是花妈妈发现花蕾又偷偷去滑冰,看着女儿回来那血淋淋的脚,一边摔打着洗脚盆,一边任命的给她处理脚上的伤口。 当妈的狠摁着女儿的脚往脚盆里摁,做女儿的一边偷眼打量,一边倔强又心虚。 “我自己能行。” “你行什么行?” “我就行!你别管我什么都行。” 当妈的‘啪’的一巴掌给打脚面上,“行什么行?你再动一下回头这脚叫别要了。” 做女儿的尖叫一声,“疼!疼……您干脆给我剁了得了。” “你再这么下去,我不剁大夫也得给你剁了!” “那还是您剁了吧。”‘花蕾’说着,弯下身子歪着头看母亲,一副恍然的样子,“哦——您给我洗干净了好剁了下锅的吧……” “下锅能有猪蹄香呀?” “横不能还不如猪蹄吧!” “那你以为呢?” 然后当妈的笑了,做女儿的也笑了。 导演这才喊‘咔’,一喊,这就能停下来了。 扮演妈妈的老大姐指着导演:“不带这么着的!”其实早该喊卡了,在‘花蕾’被拍打之后喊‘疼’那里就没有了。 导演不喊,小林才自己接了一句‘您干脆给我剁了得了’。 她不得不往下接。 两人一来一往跟娘俩拌嘴似得对了好几句了,导演这才喊了一声‘咔’。 桐桐这才把脚从水盆里抬起来,问导演:“这一条行吗?”不行还得继续,脚还得泡着。 导演打了个手势:“过了!过了。”还挺好玩的。 演妈妈的大姐先看桐桐的脚面:“打疼了吧?是不是红了?” “没事!”她把脚擦了赶紧塞拖鞋里了,这才起身,递了湿巾纸,“您擦擦手吧。” 小姑娘的脚长的白白嫩嫩的,化妆过的也好看。她真是能做人家妈妈的年纪了,见到小姑娘就挺喜欢的,不至于这样。 但桐桐还是拉了人家的手,亲自用湿巾纸给把手擦了。 这大姐就说:“你说你妈妈得多幸福呀!跟你妈在家里也常这么着吧……家里的闺女要是这么个性子,当妈的都没法认真生气……” 桐桐尴尬的笑了笑,马上转移了话题:“您今儿就杀青了吧……”然后从任萍手里接了礼物给老大姐递过去,“杀青快乐!”【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但行前路(20)三更 但行前路(20) 拍戏住的是酒店,桐桐每天再累,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房间是否安全。 她其实有发现,石强每次都会检查车辆是否被安装了东西。这是长期工作的习惯!哪怕现在跟的是个新人,他还是非常小心的在检查。 任萍虽然回房间也会第一时间检查,但桐桐还是更倾向于自己。 甚至每次出门,她都会留下小记号。说实话,以自己的能耐,这房间里但凡进来过人,她都能知道。 检查完了,确实安全,这才能放松。洗澡换衣服,然后才说道吃饭。 吃了饭刷了牙,任萍就叫按摩师过来跟按摩,顺便贴个面膜之类的。 任萍说:“我盯着呢,你想睡就睡吧。” 睡不着的!陌生人在,尤其是按摩这种的衣服也不穿,我怎么可能睡的着。心真没那么大! 其实任萍不像是做助力的人,她更像是个执行经纪。 桐桐就说,“找个小助理吧,你太累了。” 这得合适的人才行,要用就得长期用,需得个细心又机灵的。助理其实是跟艺人距离最近的人,人选更得仔细。 当年用过的人,年龄都上来了,也都成家了,不可能一直跟着艺人跑的。 桐桐就说,“谁能一直跟着艺人只当助理呀?她们也会考虑自身的发展。能用就行,我也没那么些奇奇怪怪的脾气……” 任萍也在考虑这个事,而今这艺人助理都有培训班,好些人都是去剧组的时候才招一个助理临时跟着,三四个月,杀青了就拜拜了。有些艺人助理跟过很多艺人。 想找到脾气的也挺难的。 工作室已经面试了好多个了,应该是罗总还没看上的。 这边送走了按摩师,任萍才起身告辞,“别熬夜,早早休息。” 嗯嗯嗯!桐桐裹着浴巾起身,将人送出去,把门关好。 回来就跟四爷视频,“你回家了吗?” 四爷看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搬家,这不是正整理着呢吗?放心吧,赶你回来就收拾好了。” 这至少是个大平层的样子呀,“租金得多少钱呀?” 四爷:“……” “你叫人收拾吧,自己怎么弄?” 有些私密的东西还是得自己收拾,“你早早睡吧,我也睡了。年前能杀青吗?” 差不多吧。 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眼皮还真就打架了。跟四爷没怎么说话,挂了就睡了!睡的时候连灯都没关,头埋进枕头里就睡着了。 结果半夜的时候她一下子给坐起来了,她听见低低的敲门声。 裹着衣服下去,贴着门听:敲的不是自己的房间门,而是对面的房间门。 酒店的客房门多是不安装猫眼的,自己这边也没有猫眼,那自然也就看不出去了。但这老这么敲门…… 桐桐抓了房间的电话打给前台客房服务:“……我睡眠浅,这都凌晨两点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声音,咚咚咚的……没完没了……” “好的,女士,您稍等,我们这就去处理。” 桐桐其实不知道对面住的是谁,大家的时间不都一样。但应该是姑娘!剧中需要的年轻女孩挺多的,比如一个队的其他队员呀,那些参与但没台词的。还有一些国外的‘运动员’,不知道是打哪请来的。 她主要是怕这些人没什么背景,又都是小角色。然后遇到这样的事了,她们不知道外面的是谁,心里害怕。 这要是剧组谁真的打人家女孩的主意,今晚上叫酒店的工作人员上来转转,好歹给个警告。 果然,五分钟后声音没有了,连脚步声也没有了。 她睡了,第二天在剧组她就打哈欠,跟导演说,“不知道是楼上还是哪里,半夜有个两点吧,咚咚咚……也不知道是在干嘛。我睡眠浅,吵的不行!给前台打电话了,后来声音才没了……吵到你们没有。” 王湘愣了一下,她睡觉比较死,半夜打雷都听不见。但这肯定是有什么猫腻! 最怕的就是这种分不清轻重的,这种电影的拍摄你也闹妖。 桐桐打着哈欠打盹看别人拍戏去了,但估计谁昨晚闹妖,谁完蛋。要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那肯定得被开了;要是剧组的男演员,那估计戏份得被一剪没。 只要去问问前台就知道了,还怕找不出来吗? 任萍皱眉,低声问:“是敲你的房门?” 没有!要是瞧我的门说完非得打的半死不可!不知道是谁骚扰小姑娘呢。 任萍:“……”你这总爱路见不平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而且,“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不是两情相悦呢?” 两情相悦就谈呗!大大方方的只管谈,谁限制他们了。爱了就好好爱,哪怕三天五天的,又分手了呢,谁拦着呢?偷偷摸摸的干嘛呀,没劲。 “人家不愿意公开,也是自由吧。” “我的大姐呀,要是都自愿的,手机提前联络好,一个偷偷出门,一个偷偷给开门,鬼能知道呀?干嘛敲门呀!肯定是有一方不愿意,对吧?” 也对! “不愿意的情况下,半夜敲人门,多吓人呀。” 是有点。 “再说了,我也得叫人看看我是怎么处事的!我这种不是报警就是打官司,再小的事都爱通过正规途径办事的人,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也就少了是非了。” 任萍:“……”竟然觉得她管闲事管的还挺有道理。 桐桐下巴点了点,“是吧?我这人从不办没道理的事。” 结果正在这里说话呢,边上过来一姑娘,端着一杯咖啡,“那个……林老师,请您喝咖啡。” 桐桐转脸一瞧,面熟,“哦!你是那个演e国花滑运动员那个演员吧。”这姑娘面庞很立体,金黄的头发。 “头发是染的,我的头发原来是粟棕色的,不太显眼。”她一脸的不好意思,“那个……我是e族和汉族的混血。” 哦哦哦!懂了。怪不得呢,白皮肤高鼻梁,眼珠子的颜色还是那种有点蓝的。 桐桐不好接了人家的咖啡,“干嘛请我喝咖啡呀,无功不受禄。” 她不好意思,“我就四五天的戏,过几天就走了。我住您对面……昨晚……谢谢您了。” 桐桐赶紧把咖啡给接了,“别怕!没事了。” 对方撕开吸管的膜,给桐桐插|进去,“我用手背试过了,咖啡不烫,您尝尝。” 桐桐并不喜欢咖啡,但还是喝了一口,“嗯!好喝。” 这会子也没戏,她叫对方在身边坐了,“你滑的很好,以前是学什么的?” “去年大学毕业,学传播的,工作不好找。本来是跟同学一起做自媒体的,没题材,就想着混成群演,然后来拍摄群演和剧组里的一些生活……很多人还是挺喜欢看的。可是后来才知道,拍剧组……有时候镜头露了什么,人家也会打官司的,也就拍不成了。都要走了,结果这个剧组选演员,我的外形像外国人,就被选来了……” 明白了! “那以后呢?还继续在这一行里干嘛?” “太吓人了!不干了。”这姑娘不好意思,“实在混不下去,就回老家呗。” 确实挺难的。 正聊着呢,那边喊着桐桐拍戏去搭戏,这姑娘赶紧接了桐桐手里的咖啡,“您去吧,我拿着。” 任萍这才问:“回老家想做什么?” “找个几千块钱的工作,也能做吧!老家的开销小,也能活。” “有没有兴趣给艺人做助理?” 助理?这姑娘指了指桐桐离开的方向,“您是说给林老师做助理?” 对! 任萍给了对方一个地址和电话,“你要是结束了,可以去这个地方面试,就说是我介绍的。我会给那边打电话说一声的,这是林老师的工作室,也才刚成立。我是林老师的执行经纪,她缺一个处理身边琐事的助理。” 桐桐是觉得钱没挣多少,身边养了一群人了。 杀青这天,大雪飞扬的。剧组给送了花,又拍照留念。 王湘抱了抱桐桐:“踏踏实实的,你处理的很好,细节很到位,我很满意。辛苦了!” “没有!没有!学到了……真的是学到很多。” 很剧组的人一一告别,然后回酒店,准备回家。 结果来接的人里就有那天个姑娘,任萍介绍,“这是邵敏。” “林老师,叫我小敏就行。” 桐桐:“…………”我忙了这么长时间,咱把各种房租、水电费、添置家当,你们的工资都给涵盖进去,我还能剩几个钱?够我过年吗? 但人家第一天上班,怪忐忑的。 桐桐只能笑着点头,“以后一起工作了,多多关照。”然后她很认真的告诉对方,“奶茶可以,咖啡我拒绝。” 邵敏不好意思的笑,低声说了一句:“那天请您的咖啡……可贵了!” 还挺幽默:“挺好!”她说任萍,“快过年了,也没啥活。该放假就放假吧!带薪的那种,安心放假过年,回头给大家发红包。” 四爷在外面都听见了,那语气:肉疼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但行前路(21)一更 但行前路(21) 搬家了,这环境的私密性算好的吧。 家里的空间大了,有专门的衣帽间。房租也很美丽。 别人在她还不好意思提钱,等人家一走,她立马就塌了:“养这么多人,得多少钱呀?” “我养!” 啊? “我养,你觉得好玩就玩,不好玩就不玩了,谁还能勉强你?”四爷扭脸看她,问说,“你要是不干这个了,那你打算干什么去?” 桐桐是真心累那种,但要是长久的什么也不干,估计自己也受不了,“我会想学点东西吧。” 学什么呢? “学矿业,怎么样?” 矿业?呵呵!你真会选。 “或者是地质……” 我看你还是不累。 四爷推她去卫生间,“你呢,就是玩。一个工作室才几个人呀?” “不是……”桐桐撑着卫生间的门不进去,回头看他:“你那个挣钱吗?” 把‘吗’字取掉,“你就是什么活都不接,单叫这些人陪着你出去玩,爷也付得起这个价钱!” 桐桐认真的看了他两眼:“你等等,等我洗完了,咱们算算账。” 然后卫生间的门关上了,四爷:“……”你倒也不用事事这么清楚。 里面花洒水声哗啦啦的想,四爷站在外面没动地方,想了想我最近的生活开销有什么地方是对不上的。 毛玻璃的门上映着他的影子,桐桐看了一眼,就笑:“不给我搓背吗?” 四爷:“……”行吧!搓个背……今晚至少她不查账。 两人闹腾完都晚上十点多了,桐桐照样爬起来,“你手机呢……我看看流水。” 现在这个账目多好查的,几个支付平台和手机银行一对,这就清楚了。至于公司的账目,财务报表应该是现成的。现在这生意,不都是做设计和概念,然后产品外包。这边接单子,那边厂里直接发货吗?相对来说,他们所需要的办公空间也不大,工作人员也没那么多。 结果账目查了半晚上不睡,这个数字吓了她一跳:这么赚钱吗? 四爷翻身睡觉,“当年卖纽扣的都能卖出亿万富翁了,何况这东西。以前卖货那是什么渠道,现在这卖货是什么渠道?” 桐桐:“…………”她麻溜的把手机撇一边,往人家被窝里挤,“挣了这么多呀!”怎么不早说呢?“我给你捏捏肩膀?” 半夜三更的,捏的什么肩膀,“睡觉。” 桐桐翻腾,睡不着呀,“那怎么不把这房子买下来?” “再过度一年,回头买个大的,就不折腾了。”四爷伸手抬腿,把人圈住固定好,“睡觉!睡觉。” 一不能动了,果然很快就迷糊了:“之后呢……这不是长久的办法,拿这钱干什么?” 你还真是操心! “原身就是体育圈子里的,做其他类的……并不合适。” 嗯!然后呢? “你知道电竞类有国际赛事吗?被纳为体育类项目。” 嗯! “这是以后相当长时间内的趋势。上面的政策上,也鼓励一些有益的竞技类开发……” “要投资吗?这一类东西很多人反感……” 反感但却又无能为力,那就是还没引导对,或者说,它只是消费品,还不具备其他的功能。 “什么功能?” 你打过游戏?懂么? 桐桐摇头,不懂,也没打过。 “还是啊!”四爷被她三问两问的问的给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一定有其他的兼容办法,让它成为一种能创造价值的职业。”这就是另一种大禹治水,堵不住,就只能疏。 “那个什么虚拟货币……不靠谱。” 不是指那个!那个炒的是虚的!他还想说什么来着,结果人家转脸睡着了,呼吸平稳,睡的特踏实。 早起赖床,出来的时候看到四爷在外面打游戏。 桐桐:“……”你可真时髦,“不上班?” “过糊涂了,今儿都腊月二十七了。”四爷的手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我这一把马上就完了。” 桐桐:“……”你可别迷进去了,“吃早饭了吗?” “你那个助理早起送来了,她今儿回老家,来说一声。” 桐桐去看早饭,豆浆得热一热,她转身去热饭,问四爷:“你过年回老家么?” 得回,“你得跟着一起吧。”要不然一个人怎么过年? 桐桐点头,四爷之前跟他说过,老家那边十一月份给他转账了十二万,他十二月,第一笔款项拿到之后,先给家里打了一百二十万。 “二线城市新区的房子也不贵,叫门对门买了两套。”回去住并不会不方便。 桐桐‘嗯’了一声,都没见过人,只是从电话、视频和这段时间的交往上来判断性格人品。 原身毕竟才二十四岁,好容易打球成了国家队员了,因伤却退役了。退役之后的前程堪忧,年轻人在外面跟朋友喝酒,被车给剐蹭了,四爷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已经躺了七天了。怎么没的,他也不知道。 但总的来说,普通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本来该有不错的前程的。后来拍公益广告,家里也知道,也打电话问了。很多人都以为到处是他的广告,他就是挣钱了,又出息了。 可家里却把一直不敢动的十万储备金拿出来,还把手边的两万储蓄拿出来,全打过来了。家里听说谈对象了,也知道租的房子,更知道还在创业。干脆把老本全给了他。 四爷随后就给了一百二十万,也不用太大的房子,二线城市新区,门对门的两居室简装修两居室就足够了。 他们这年纪,基本都是快退休的人了。 四爷就是跟桐桐回去,一般都是假期。老两口也不上班,那就都住到新区去。平时他们还住老房子,距离单位近。过两年退休了,直接住到新区多好。生活也很方便,新区的建设概念是‘氧吧’,到处都是树木,比较适合生活。 若是想到京城生活也行,以后买房子买到一块,能彼此照顾,也能有各自的独立空间。 但总的来说,没直接接触,但能感受到,就是最普通的父母在倾尽所有的给予孩子。 要过年了,肯定得回去呀!家里也是想催,但又不好意思催吧。 毕竟谈对象了,怎么安排还得看年轻人的。 桐桐把热豆浆端出来,“那明天动身?” “后天吧!你好好歇两天,不着急。” 结果下午了,罗群打电话,“老板,准备一下,体育频道和电影频道都有个专访,属于电影宣发的一部分,明天上午十点,没问题吧。” 你都说了,属于电影宣发,我能有什么问题?不得配合人家吗? 然后晚饭前,王湘又叫助理给桐桐送了很多电影的周边产品,比如广告衫,这个宣传的时候好穿。 所以,有的选吗?不就是白色的长体恤,胸前两个大字——绽放。 下身随便拉一条裤子穿上就行呗。 任萍晚上又专门赶来,“得对一下,哪些问题你能回答,哪些问题你觉得不能回答,这个可以提前删掉。还有问题的答案……我们准备还是你准备……或者是叫对方准备好,咱们记下来。” “我自己来!”然后将台本推回给她,“只要他们采访的人不过界,去问一些隐私的事情,没有什么要准备的。这一类的工作不用这么紧张,采访的本质不是这样的。别把采访弄的像是做戏!只要记者遵守他们的职业规范,我只要愿意接受采访,那随时都可以。不用提前准备,也不对对方设限。” 任萍:“……”这一行里,一句话说错了都能给你掀翻了。 翻了就翻了,翻了就不干了呀! 任萍看着她,她也看着任萍,还问人家,“要留下来一块吃晚饭吗?” “不用!”你这么着,我吃的下饭吗?任萍给罗群打电话,传达了这个意思:“您看呢?” 罗群将筷子放下了,怎么这么难搞呢?“不想准备就别准备吧。”到时候万一不行,再想办法把这采访撤下来吧。 这是一把双刃剑,你要是行,能驾驭,那没问题,这能叫你格外出彩。可同样的,稍微一句半句说的不到位,就等着被口诛笔伐吧。 但是呢,一个艺人的潜力在哪里,得试一试呀!得叫她知道水深水浅,也得叫自己知道她这方面的能力到底在什么地方。 采访的地点,家里太私密,不想叫人打搅;工作室也有自己的氛围,罗群也不想叫人打搅。 那就只能在酒店。 酒店定的距离家里不远,任萍说她跟石强来接。可步行就一站路,接什么呀? 她九点半跟四爷出门,溜达着就走过去了。 外面飘着雪花呢,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桐桐拽着四爷:“回老家要买什么特产?带什么回去?衣服什么的……要买的吧!一会子完了咱俩逛街去呗。” 然后碰到路边的西点店,她看见橱窗里的小蛋糕,“买这个……多买点,再买些热饮吧。”大冷天的出门工作,谁也不舒服。都是打工人,怪不容易的。 四爷:“……”要么说,她干什么容易成什么呢! 然后罗群就看见桐桐拎着那么些东西来,她:“……”工作室当然会准备小礼物给人家记者了,你也不是大咖,对吧?这点人情世故我还处理不了?你怎么弄些这个来了。 桐桐却笑着招呼人家,“出门工作,怕是都不敢喝水吧。喝点热饮,没关系的!” 何止不敢喝水呀,这个点赶过来,早高峰路上就花了两小时。他们得六点起床,七点赶到台里准备出门采访的东西,设备之类的放到车上,七点半出发。最迟九点半得到酒店,提前布置采访现场,架好拍摄器材。这中间哪有上厕所的条件呀? 所以,最好就是别吃别喝,不耽搁事。 工作室准备的他们也看见了,在那边摆着呢。像是个小众品牌的胸针和领带夹,不贵,他们都用的到。可艺人亲手拎吃的喝的,冻的手红彤彤的,还在那搓着呢,这就…… 干嘛这么真诚呢!太过犀利的问题都不好意思开口问你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 但行前路(22)二更 但行前路(22…… 但行前路(22) 大家就真的吃了一点,也喝了一口热乎的,这才开始采访的。 灯光打着,打灯光的大哥不停的给调整,“这样可以吗?” 反正得拍的好看!当然了,艺人本身就很好看,意外的好看。 身后是他们的台标,话筒上粘着的也是。小沙发一人一个,坐在这里就可以。拍出来看着是挺高大上的,其实不远处的茶几上乱七八糟的,摄影的大哥还在那里擦嘴呢。 桐桐今儿穿着的就是剧组给的印着‘绽放’字样的长t恤,下面搭了一条运动裤。因着是体育题材的电影,她干脆连头发都拾掇的很利索,就这么坐在镜头前面。 体育频道他们关注的点自然在花滑上,“我们去花滑队采访,听教练和运动员说了你,他们说你几乎是完成了所有女子单人花滑冠军的经典动作,你怎么会去想着完成这个?听说难度极高。” “说我完成了,那是夸我呢。其实,跟专业的运动员不能比,差了很远。他们没有再来的机会,我却有。我只能根据我自身的条件,尽可能的做的像——而已。当初想着去完成这个动作,初衷就是致敬。越是接触冰雪运动的运动员,越是知道他们的不容易。如果没有热爱,没有坚持,是无法坚持下来的。我只是想展示出来,叫更多的人能了解冰雪运动,进而喜欢冰雪运动。” “我们的同事之前去剧组采访,听教练说你的双脚也磨的出血了,却也没有停止,一直在带伤训练和拍摄,这一点尤其敬佩。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觉得演绎这个角色,首先得变成这个角色。运动员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们从很小开始就是如此,磨烂了继续、磨的血肉模糊都见白骨了,还在继续。我从开始到杀青,四个多月,承受了疼痛,也才能更好的去理解这一份热爱和坚持有多难。 尤其是很多运动员年龄很小,十几岁而已。我疼了,她们一定比我更疼。四个月与四年、十年比起来,算什么?要问我怎么坚持下来的,那只能是她们身上的韧劲感染了我。是她们的精神给了我坚持的力量和信念。《绽放》要传达的也是这样的体育精神,希望每位观众能感受冰雪运动魅力的同时,能感受到这份力量和信念。” “我从你的身上已经感受到了这种韧劲。”记者心说,我已经改了采访大纲,跟之前给你们工作室的肯定不一样。话是接的不错,句句都合适!她又问说,“我知道你之前没怎么涉足这个行业,是什么样的契机叫你有了这个拍摄的机会?” “擅长运动吧!我打篮球的时候被一位业内前辈看到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听篮球队的刘教练说,有这么一码事!然后王湘王导演当天就亲自跑来见了我,我们在小饭馆里吃了一顿晚饭。当时我确实拒绝了,因为我几乎没拍过戏。是她说服了我,说她们需要会舞蹈和比较擅长运动的演员,想叫我试试!她告诉我这是推广冰雪运动的电影,所以我当时就接了。就是很偶然的一个契机。” “擅长运动,是自小就如此吗?” “我从岁开始学习舞蹈,说喜欢,这有些过了。练习舞蹈很苦,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疼的很难忍受,若说那么一丁点就喜欢这个,这不现实!只是我母亲觉得女孩子要有气质,要有好的仪态,舞蹈是必须学的。这一学就坚持下来了,之后考上了舞蹈学院,将舞蹈当成了专业。在我看来,舞蹈也可以当做一种运动,不管喜欢不喜欢,长时间的训练都叫它成为我的一种生活习惯。” “除了舞蹈、打篮球之外,你还擅长什么运动?” “滑冰!” 记者哈哈就笑,“对对对!滑冰,还能花滑,这也算是一种收获。还有呢?” “那可太多了,想要尝试的也有很多。像是滑雪、滑板、包括武术类的,我都想去尝试。” “没有想着继续跳舞吗?” “我觉得,‘热爱’很重要!我热爱运动,舞蹈放在运动里,她是我喜欢的一个选项,但绝不是唯一。有人说舞蹈能叫女孩更有女性的魅力,这也是我不能完全认同的。女性的魅力应该是多面的。窈窕淑女是一种美的姿态,活泼洒脱也是一种美的风景;文静内敛是一种叫人喜欢的性格,犀利泼辣也自有它的风情。做喜欢的事,自由、健康的成长和生活,爱我所爱,全力奔赴,不给自己设限,这是我的生活理念和态度。” 罗群听出来了,她在说:舞蹈并不是她所热爱的! 再结合之前的话,她其实还暗含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她学习舞蹈是因为她母亲的选择,而非她的。她喜欢的东西很多,但在这之前,她并没有选择的自由。 她说:做喜欢的事,自由、健康的成长和生活,这是她的生活理念。 换言之:她之前的成长是不自由、不健康的。 话说的如此的动听,句句都得给人家回应。可这每一句都在给以后埋线。 家庭必然会被提及,家人势必会被关注,家事会闹的人尽皆知的时候,再返回来看这段采访,会怎么去解读呢? 她妈妈叫她学习舞蹈,是想叫女孩子有气质,有好的仪态,成为一个文静内敛的窈窕淑女。 这当然不是错!妈妈对女儿的期许,谁也说不到错处去。 可若是再结合叫她嫁入亿万富豪的人家呢?是不是就不对味了? 她妈妈不闹她,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的言辞里没有一句不合适的话! 但若是闹腾呢?这些早期的采访再被翻出来去解读,是不是意思就不一样了。 罗群觉得,她得重新审视这个姑娘。她好相处,特别好伺候是事实,但她心思深,智商高,情商更高,也是事实。 跟体育频道这边采访完了,电影频道在那个方向等着呢。他们的背景板都设置好了,那边是长沙发,换到那边继续采访。 这次的记者听了个全场,知道这位是什么水平了,提问就大胆了一些,“电影上,你是新人。可以说,你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机缘巧合进入了这个行业之后,怎么打算的?是想继续在这一行深耕,还是有别的事业规划?” 桐桐就笑,“我去哪个行业都是新人。跟到处求职的大学毕业生一样,身上贴着一个标签——新人。第一次拍电影,跟大家第一次进职场一样,处处透着一股子清澈的愚蠢。大家初入职场犯过的蠢,我一样犯过。大家初入职场的迷茫,我也有过。 就像是大部分毕业生毕业之后转行一样,我也是其中一个。摸索、学习,成了我们这种人生活的日常!一切从头开始,不气不馁。得有失败的心理准备,得有面对质疑声时积极的心态!得学会接纳批评,得学会不去辩驳,得学会默默的埋头补课,我想,只要不放弃,只要肯上进,终是能有所得!只要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 罗群听到这里就不听了,没必要守着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人家记者那意思是说:进入了这个行业,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了。 毕竟,这个圈子公认的赚的多嘛。 这话问的很有技巧。 结果她怎么答的呢?她把她放在更大的一个群体里,那么多毕业生呢,我只是其中之一!找工作困难,都在为生存努力。这个转这个行业,那个转那个行业,我有契机转到这个行业里,是什么错事吗? 她反应是真快,记者话术里的任何东西她都能第一时间洞悉,然后给出最合适的回答。 现问现答,没有做任何准备。带过那么多艺人,她是可以撒出去叫人放心那种。 罗群摸出手机,叫人订饭,今儿请人家吃顿饭吧。当然了,艺人就不用陪着了。 十一点半,准点结束。 桐桐要走了,拉了四爷跟这些人告辞,“尹镇,不用介绍了吧。” 认识,不用介绍了,也看出来是什么关系了。 四爷跟人家握手,“辛苦了!” 记者就笑,“我们只完成我们的工作……”绝不瞎八卦。 桐桐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过年见了家长之后,就公布的。没刻意瞒着,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见家长? 对啊! 事业刚启航就公布恋情,果然是新人一枚,处处都透着清澈的愚蠢。 罗群进来招呼人,说四爷和桐桐,“那你们什么时候走?明天?” “明天,机票已经定了。” 罗群点头,“那你们去忙吧,这里我招呼。” 桐桐跟人家摆摆手,抱着四爷的胳膊出去了。 这边她走了,罗群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庄游。 庄游发来消息:桐桐搬家了吧? 搬了,怎么了? 搬了就行,没事。 罗群看了看手机,有点明白了:必是桐桐妈又去原来住的地方找桐桐了。过年了嘛,好似要求孩子一块过年是合情合理的。 可自从她接触桐桐以来,这么长时间,好似没见过她妈妈给她打过电话。 海珍不是不打,是打不进去!而且,她在h国呆了好几个月了,在陪杨桃做手术。而今手术之后第四个月了,眼看也过年了。她跟杨桃前儿才回来,第一时间就找桐桐。 谁知道桐桐搬家了,她又找庄游,庄游却说不清楚,只说没见过,没联系。 现在怎么找呀?她这是诚心躲了呀。 她把地址发给庄游:我们搬到京城了,这是住址,你要是能见到桐桐,记得给她。 庄游却想的是:你这房子是租的呢?还是早前买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 但行前路(23)三更 但行前路(23…… 但行前路(23) 快过年了,毫无过年的心情。 海珍看着保姆端来的减肥餐,朝卧室指了指,“给送进去吧。” 做整容手术也是受罪,且疼着呢。到现在那牙还是很难咀嚼东西。减肥吃什么呢?肉末蛋,撒点用水焯过的菠菜末,这就是一顿饭。 要变美,先变鬼,这个罪受的,没都法说了。 老杨还在老家,她打了电话过去,“还不来吗?年不过了?” 杨明正在车上,“明天的飞机,债务总是得积极处理的嘛!躲避不是办法。我跟人家说好了,今年先把债务利息给了,按最高的利息。本金明年再还。” 海珍没再言语,直接挂了电话。又给桐桐发消息,还是一样,前面有红色的感叹号,这是被拉黑的意思。 “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她起身去杨桃房里,“用你的手机联络一下桐桐。” 杨桃说话还含混着呢,拿出手机给她展示:“她是不是……换号码了?” 也有可能吧。 海珍往出走,又说杨桃:“眼睛才做了手术,不要盯着爱派和手机……” 杨桃指了指电视:“我听音呢……” 电影频道正放着什么电影,海珍看了一眼就往出走。 出来了,她听见杨桃叫保姆呢:“阿姨……电视转过来……” “能转吗?” “能!抽出来,转过来就行。” 海珍扭脸去看,原来是装修隔断的时候做了滑动的机关,只要把一块板抽出来,电视就能往一边偏转方向。 杨桃从床上起来,去卧室的阳台上躺着去了。她窝在懒人沙发里,看电视不方便,这个东西随手一调节,确实很方便。 但是,才住进来,年轻人就能看出来人家那是带着转动的? 海珍在客厅坐着,在这房子里打量,主卧是女孩子喜欢的粉红色,她不喜欢,杨桃住了。里面带着卫生间,卫生间里的瓷砖都选的是粉色的。 再看看新潮的沙发和其他家具家电,以及小厅里两排玻璃柜。那柜子一般是用来收纳艺术品的。 杨桃是学艺术鉴赏的。 海珍直接进去了,问杨桃:“这房子……你喜欢吗?” 杨桃‘嗯嗯嗯’,“去年才装修好的,都是按照我的意愿装修的。上次回来我姥姥过户给我了。” 海珍愣了一下,“你姥姥过户给你了?” “嗯呢!”杨桃说着,就一边捂着脸一边跟海珍解释,“阿姨,您可别误会我爸!这房子是我姥姥给我的,装修的钱是我爷爷奶奶留给我的钱……不是分割了你和我爸的财产,也不是我爸在转移资产,您可别误会。” 海珍啥也没说,把门带上直接出来了。 一出来就给杨明打电话,“她姥姥一个孤寡老太太,人还在养老院呢,她哪来的钱买房子?” “省城的院子拆迁,老太太没要房子,直接换成钱……当然了,家里也还有两件明清的古董,也能值几个钱,最后也卖了……”杨明又承认,“我又添了两百多万,给买下来了。” “那你直接买给杨桃就行,为什么要买在老太太名下?” “我直接给了杨桃,成了婚内给孩子买的,有争议!由孩子的姥姥给,这不是没有争议吗?我是有一点私心,算我欠你两百万,行吗?回头桐桐结婚,我把这钱补贴给桐桐,成不成呀?” 海珍把电话挂了,这里面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不好说! 老太太的拆迁款,这个能查出来。 可所谓的明清古董,这是没法查的。 也就说,这房子杨桃的姥姥肯定出钱了,但具体是多少不好说的。而杨明贴进去的绝对不止两百万。就说呢,流动资金怎么就那么缺呢。 杨桃从里面出来,急着解释:“阿姨……真没有……” 海珍笑了一下,“不关你的事,你安心躺着吧!想吃什么,阿姨去买。” 杨桃‘啊’了一声,“酸奶……行吗?酸奶该是不会发胖吧。” “好啊!”海珍起身穿了大衣,拎着包出去了。 出来之后只能在雪中慢慢的徘徊,手机不停的响,是杨明在解释:真就两百万,骗你我被车撞死。 发了消息,又打电话来解释:“老太太放心不下杨桃,坚持要给杨桃买房子,就差那两百万。我要不出那两百万,老太太那钱又不定被谁惦记。她还有侄儿侄女呢,这个借那个借的,借出去就是有借无还! 我是舍不得老太太手里那些钱便宜别人,这才用了两百万,就这点事!装修的钱都是我妈临终前交给杨桃的,这个你不能挑理吧。我妈就杨桃一个孙女,留给杨桃不算是错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别管现在多难,我把这两百万给桐桐,咱扯平,好不好?” 杨明赌咒发誓这话都是真话,有一句假的就叫他出门被车撞死。 可海珍怎么敢去信? 她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些先不提,就只说杨桃出道这事,我在考量怎么出道。最近也我查了一些资料,也找了以前剧团的人,他们现在还有跟那个行业相关的……说是有个网剧,缺个女配的角色,你说这一步踏出去多难呀!我寻思着,是不是见见人家,给人家买个像样的礼物……你也知道,现在这奢侈品都贵,便宜的拿不出手,贵的咱们……出的起吗?” “要两百万?” “你当我跟你算账呢?这个账等杨桃挣钱之后我再跟你算。现在就事论事呢,说什么两百万不两百万,有个七八十万就差不多吧。” “那先给你一百万?” 嗯!行。 然后第二天一早,桐桐都准备收拾收拾出门了,接到孙老师的电话,“桐桐呀,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 “您有什么事就说。” “是这样呀,昨天晚上你妈妈来拜访我,给我带了水果,她说跟你之间有些误会。来拿了个盒子,说是让我转交给你的!我当时要联系你,她非不让,放下东西就走了。东西我看了,可贵了!是个限量款的名表,我也叫人帮着查了,说是一块表得两百来万呢。”孙老师拿着这个表,“你也知道,家属院的环境杂。过年呢,小偷小摸多。你老师我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贵的东西,昨晚上我都没睡好。要不是实在晚了,我都想叫你昨晚过来取。” 桐桐:“……”这成了人家的负担了。她只能说,“那您等等我,一个小时之后我去家里。” 好的!好的。 两人只能提前出门,又去商场里给老师买了许多年货一块带上,给老师送到家里。 孙老师都顾不得客气着说不要年货了,捧着那表就递过来了,“拿好!拿好,你检查检查。” 桐桐看了一眼这表,你说拿着这东西怎么办? 她只能接了,“给您添麻烦了。” 孙老师摆手,“桐桐呀,现在是大人了,办事要成熟一点。你妈妈联系不到你,总是这么四处找你,这不是个办法。” “明白!明白。”桐桐保证,“我会好好处理,您休息吧。我得去机场,赶时间,给您拜个早年吧。” 咱们不讲究这些。 从孙老师家离开,桐桐把海珍从黑名单里放出去,电话也打过去,“这东西我不要,我给你送到哪。或者,我替你退了……” “退不了,你也别给我送。”海珍坐在梳妆台前,细致的给自己化妆,“你就是当咱们母女一场,你替我保管的吧!我怀疑杨明背着我转移了一些财产,他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你只别说漏嘴就行了!我告诉他的是,我为了杨桃出道,找人走关系花钱了。钱变成了货,赠与他人了。” 这是什么路子?“你就不怕万一将来翻脸或是其他意外,人家指认你说的人收了不该收的。到时候冤枉了人家,你也干净不了。” 四爷将手机拿给桐桐看,上面庄游发来了一个地址。 桐桐就说,“你要不取,我就叫人给你送到你住的地方。到时候露馅了,可别怪我。” 海珍将眉笔放下,“你这个孩子……怎么死心眼……”说完,觉得不该发脾气,“这样,你在哪,我去取。你别把我拉黑,我不给你惹麻烦,平时也不烦你。你就是别叫我找不到你!找不到你,我心慌。这事谁说也没用,找你爸说也没用!谁也别想拦着亲妈找孩子,我要联系你,这是正当的要求。” 桐桐不想废话,“那就机场见吧,我要去机场。” 说完,把电话挂了。 同时往机场去,想见总是能见到的。 桐桐将表递过去,海珍接了,这才又打量四爷,点了点头,“你们这是……去哪?” “您看一下,货对不对,我还要赶时间。”没回答她的问题。 对方也直接忽略桐桐的话,说道:“我不强迫你跟我过年,但至少你该跟你爸……” 话没说完,桐桐拉了四爷,直接走人了。 海珍:“……”她揉了揉额头,站在原地转圈圈,拿这孩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家那娘俩闹矛盾,当妈的喊一声‘吃饭了’,孩子就知道顺着台阶下。可自家这孩子呢,几百万的东西想办法给塞到手里,愣是把她的心哄不回来。 孩子办了多大的错事,当父母的没有不能原谅的。 反之,父母要是办下了什么错事,那这当孩子可真就是一点也不能宽容。 她坐在车里,哭了一场:不管孩子信不信,但自己作为亲妈,没有一天不是想着叫她更好的!任何一个决定,没有一个不是为她考量的。 反过来想想,杨明是有他的打算,但若不是对桐桐有利,自己怎么可能会认?以成熟女性的思维去想一想,嫁给家产以亿来计数的、且非常喜欢她的年轻有为的才俊,真的是害她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 但行前路(24)四更 但行前…… 但行前路(24) 桐桐给关律师打电话,“麻烦你帮我给海珍女士打个电话,跟他打听杨明先生的手机号码。就说,我有意讨要我那一千万三百万的利息。如果有必要,我将会起诉他,这是我的正当权益。钱这个东西,我看的不重;名声这个东西,我更不在意;但我想,杨先生不仅在意钱,更在意名声。我所求不多,想叫我不闹,那就都消停的。否则,我翻脸。” 关律师:“……好的!这就办。”自己现在是林雨桐办公室的法律顾问,人家不仅是客户,还是老板。 挂了电话,关律师又打电话给罗群:“老板安排下的,您看呢。” 罗群叫她等着,“我问个人,稍后回你电话。” 她直接打给庄游:“这个电话能打吗?” “能啊!”庄游呵呵笑着,这有什么不能打的!告诉他们了离桐桐远点,最好当自己死了一样,非不听嘛!“你可以叫律师告诉对方,我如果也告的话……赢不赢先不说,一定能叫天下尽知的。以我的名气……他不该怀疑。” “打给海珍女士吗?” “那你以为桐桐是威胁谁呢?”那个杨明谁搭理他?威胁的就是海珍。杨明现在有债务,她是不会离婚的。一旦离婚,就亏大了!只要不离婚,这威胁就永远有用。 罗群啧了一声,“林雨桐这么精明个人,怎么会是你们生出来的?” 庄游一把挂了电话,然后将窗帘重新拉起来,蜷缩在沙发上看向摆着父母照片的方向,良久才微微闭上眼睛。 于是,还在停车场的海珍就又接到律师的电话。 海珍:“……我知道了。关律师,我存着你的手机号码吧,以后我再有什么事联系我的女儿,先打给你,好吗?” 关律师不想得罪老板,“我的咨询费,按照时间收取,半小时之内五百。” “那我能咨询您一次吗?”海珍问说。 “五百。” 海珍加了关律师的微信,关律师也通过了。然后海珍转了五百过去,问说:“请问,我真的做错了吗?” “您确实侵吞了您女儿的财产。” “我是她的妈妈,我的都是她的!我争取的是我的利益,也是给她的利益。” “你无权替另一个人做决定,不管你是谁,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不可以。” 海珍挂了电话,靠在座椅上久久未语。事已经成了这样了,不能再闹的更难看了!女儿告继父,前夫告前妻,庄游的知名度那么高,真要是闹开了,别说做生意了,就是出门也不用了吧! 她搓了一把脸,重新对着镜子化妆,然后给老杨发消息:我在机场接你,到了吗? 杨明很意外,赶紧回过去,“怎么来接了?” “天冷,你上哪打车去!”说了地址,叫杨明自己过来。 杨明受宠若惊,“今儿是怎么了?” 海珍叹气,“事拿不准,找你商量商量。”说着,上了车。她指着那手表,“买了,两百多万,真要送吧,我又舍不得。咱们先去把这退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听说有那种三五十万就能参加的节目,试试那个行吗?” “两百多万?” “所以我舍不得嘛!”海珍白了他一眼,“干嘛那么看我?我就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 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觉得我这人心捂不热,跟我藏心眼呢!行,你怎么想我都行。我这人嘴不好,但心好不好的,不到事上不能知道。放心吧,我不跟你闹,这会子同舟共济过难关,闹什么呀?” 我没那么想你。 “我呀,为了你的,把我的亲闺女都弄丢了。你呢?却还以为我……” 别别别!别哭呀,我的错!我的错行吗?杨明试探着问:“是桐桐不愿意一块过年?” “还不是怨你?!” 行!怨我,“孩子大了想飞就叫飞吧,桐桐乖顺,从来没叛逆过。许是叛逆期延后了!等过些年,年过三十了,做了父母了,也就慢慢的能体谅父母了。” “我不这么想,也没法子呀。”海珍开着车往前走,“桃桃吃不了硬的,咱再去超市买点食材吧,给孩子弄点好吃的,大过年的,孩子也馋……” 杨明长吁一口气,觉得雨过天晴了。 海珍紧紧的攥着方向盘,看着前面的红灯,再看看从机场上空划过的飞机:总以为这孩子腼腆、软弱,除了长相没有一点像自己的地方。而今再看,其实她跟自己很像,要狠是狠的起来了。不想翻脸的时候,她能忍着,要多乖有多乖;想翻脸的时候,毫不留情。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受欺负。 既然你能飞,那就飞吧!飞多高都行。 飞的再高也是要落地的! 一下飞机,冷冽的空气就铺面而来。桐桐将大衣裹了裹,果然比京城还冷,“幸好多带了几件大衣。” 四爷搓了搓手,“是冷的邪乎。” “三面环山,小盆地气候,北风加持下,冷空气堆积,这里比周围其他地方要低个两三度。”桐桐把帽子往下拉,遮住耳朵,“快走!冻死人了。” 好容易取了行李出来了,远远的就看见有个瘦高的小伙子不停的朝这边招手,“哥,这里。” 四爷看过去,想起来了,“李北?”他扬起手打了招呼,这才低声跟桐桐说,“是姑姑家的表弟。” 李北颠颠的跑过来,到跟前才看清楚:哇哦!这么漂亮。 他不好意思的挠头,接了行李箱:“那个……姐,咱走吧。” 走吧! 不管什么车,四爷坐进去好似都憋屈的慌。车子动了,四爷朝窗外看了看,“去新区走西面是不是近点?” “舅舅和舅妈还在家属院这边了,说是这边暖和,先在这边吃两顿饭,晚上再过新区去。”说着,回头跟哥哥使眼色:不懂吗?你带女朋友回来了,老尹想在老同事面前炫耀炫耀。 懂了!懂了! 李北开着车给桐桐介绍,“好玩的地方挺多的,改天我当导游,咱好好转转。” 行!怎么着都好。 桐桐看着窗外,现在哪个城市都发展的挺好的。新城区有新城区的特色,老城区有老城区的风貌,都打旅游这张名片呢,确实是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 路上花了几乎一个小时,车子才拐进了老城的一个家属院。 转了两个弯之后,就看到一个单元的门口站着两个身高特别高的人,桐桐就看四爷,四爷点点头:没错!这就是原身的父母了。 李北就笑,“迎出来了。” 车子挺下来,四爷先推开车门下去,“爸——妈——” 嗳!嗳!嗳! 当爹妈的并没有给予儿子多少眼神,只盯着这边的车门子。车子子打开了,一个姑娘正成里面出来。车门子挡住半拉子身子没看见。只瞧见出来之后站直了,然后看见了脸。 宋英霞直接就出声了:“哎哟妈呀——”跟天上的仙女似得!这孩子长的也太精致了。 等人一闪出来,顺手关了车门,这就看见了:更好看了! “哎哟哎吆我的天呐……” 桐桐就笑,“叔叔好……阿姨好……” 宋英霞用胳膊肘撞了撞老尹,然后三两步到了桐桐跟前,捧着捧着桐桐的脸就看,“哎哟我的天爷呀……谁家的闺女长这么好看呀!” 好大一双手,那撑开比桐桐的脸都大。 四爷看着桐桐就笑:美了吧!心里乐开花了吧。就爱听人家真夸,可算是称心如意了。 老尹脸红的,连耳朵都红了,说老婆,“老宋,差不多得了!怪冷的,先回家!先回家再说。” 对对对!回家。 宋英霞拉着桐桐就走,走路的时候一个劲的盯着桐桐的脸看,“姑娘,长成这样,你看上我家那傻小子啥了?可别是他把你哄了吧。” “嗯呢!可不哄我呢吗?” 宋英霞回身拍了儿子一下,“行啊小子,能把这么漂亮的姑娘哄回来,长进了呀!” “哟!他还哄过别人呢?” 宋英霞哈哈大笑,“他打小在集训队训练,哄没哄别人,阿姨可不敢保证。回头你审他,保不齐就叫你给审出来了。” 说说笑笑的,惹的邻居开门朝外看一眼,“老宋你乐呵啥呢?” “瞧瞧!瞧瞧!我不该乐呀。” 桐桐被推到前面,只得问好,“您好!” “好好好……镇子出息了,这媳妇找的,漂亮。” 宋英霞推着桐桐就走,“漂亮吧!不给你们瞧了,得藏着。” 啧啧啧,看那嘚瑟劲儿的。 四爷一路往上走,一路跟邻居搭着话。 到了楼上,开了家门,是暖和。 阳光洒的满屋都是,家里养着各种绿植花卉。专门买的新拖鞋在边上放着,桐桐换了鞋,往里面去。 四爷挂了大衣,顺手接桐桐的,扫了这家里一眼,“新房都买好了,住过去得了,回头你们再回来。上上下下的,多不方便。” 老尹端了果盘给桐桐递:“你阿姨就这个性子,你别笑话。” “没有!我也爱说笑。” 就是嘛,说说笑笑的,咋不是一天。宋英霞往厨房去,“吃饺子,成不?” 下车的饺子上车的面,图一吉利。 桐桐点头,“吃饺子,挺好的。” 老尹拍了拍儿子:招呼人家姑娘呀!看是吃水果还是零食。 四爷倒了热茶递给桐桐:“不用招呼,她不见外。” 李北把车挺好上来,回来就坐在边上搭话,要不然没话题呀!他也是没话找话,“姐,你也才大学毕业不久吧?” “对!才毕业一年半。你呢?今年毕业了?” “毕业了,准备考研呢。我们那个专业考研感觉没啥意思,就是想读个研究生,出来好考公……” 这边聊上了,宋英霞就在厨房朝儿子招手:过来!过来!问你个话。 四爷起身,看了桐桐一眼,往厨房去了。 桐桐心里笑,只当没看见,跟这个李北在这里聊。聊开了,她也抓了瓜子慢慢的磕着。 那边宋英霞低声问儿子,“第一次见面,我跟你爸准备了九九九九的红包,是不是少了?” 没少!挺好的。 “在电话你也没说清楚,人家孩子什么情况呀,你把人家领回来过年了。人家父母怎么说的?你去见人家爸妈了吗?人家同意吗?”说着,一手搅动着锅里的饺子,一手又忍不住拍打过去,“你可别真哄人家!人家爸妈要是不答应……可不敢真留人家孩子过年。” 四爷只得低声道:“听过庄游吗?” 听过啊!那大名鼎鼎的,谁没听过呀? “她爸是庄游。” 啊?不是说庄游抛弃妻女吗?感情这孩子就是庄游不要的孩子?那庄游太王八蛋了。 四爷‘嘘’了一声,“媒体报道的,有真有假,事复杂。” “可就是复杂……当爸的不管,那跟着当妈的过的不好呀?” “李北在呢,晚上我跟您和我爸细说,成吗?关于庄游这个事,外面没人知道,咱也别对外说,成不?” 成!成吧,“造孽的!谁家的有这么一好看的姑娘,不得跟天仙似得捧着呀。”说着,突然想起来了,“人家孩子是不是减肥呢,那我这大肉的饺子人家能吃吗?” “她不减肥,没事!” 虽说不减肥,但吃饭的时候还是把酱牛肉一个劲的往桐桐跟前推:“这个吃了不长肉,多吃。” 五个人吃饭,准备了八道菜。 本来呢,宋英霞想着晚上再去新区那边。这会子急着打听事呢,一听是人家姑娘的爸爸是谁,她就觉得这婚事怕是有些难。心焦着! 因此,催老尹呢:“那边方便梳洗,也能叫孩子休息。走吧!走吧!去那边吧。” 真就是在这边吃了一顿饭,然后又出门了。 楼下站着好几个老阿姨,宋英霞也不说叫桐桐打招呼。桐桐也只朝那边笑了一下,就跟着先上车了。 路上说一说这条街的由来,那条街的来历,第一次相处,大抵都是这样。 新区那边的新房,中规中矩,是简装过的房子。家具都是新的,沙发上的塑料薄膜还在呢。桐桐确实想上厕所,就接了行李箱留在西户了。 四爷跟去东户,李北人家也不留着了,送了一趟,直接告辞回家去了。 尹家这才问儿子呢:“咱这家庭,跟人家也不般配呀!庄游那名声小二十年前就火了。听说常年在那个什么作家富豪榜的首位,且有钱这呢。” 老尹也说,“你还小的时候,就听说庄游跟那谁一块拍电影,那家伙,卖钱了呀!说是叫什么京圈络才起来,娱乐报纸、娱乐新闻,天天上。今儿说他被人给绑票了,明儿说他自|杀了……后儿又说他跟哪个女明星生了私生子了……还有说应该找他征缴社会抚养费,说他的私生子一只手数不过来……真真假假的,至少得是十年前吧,他的新闻都多的很。也就是这些年,可能年纪大了,不那么火了,没人拿他瞎编排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 但行前路(25)一更 但行前路(25…… 但行前路(25) 四爷靠在沙发上,歪着听父母讲他们年轻时关于娱乐圈相关的记忆。 谁没年轻过呀? 老尹就说,“我跟你妈是退役本来就晚,队里的小年轻我们也都是认识的!后来我们结婚了,那些队友又正当年。他们也会受邀参加个晚会什么的,见面的时候也会跟我们炫耀……说是跟谁谁谁合影了。体育明星也不少……对吧?你爸你妈虽然不是,但有名的还是认识几个的。我们爱看八卦,那主要也是看同行有没有什么八卦,结果关注的是什么八卦都没漏过去。” 肯定是没记错!那时候纸质的报刊还挺多的,上面都有。当然了,现在是找不到了。 四爷皱眉,别的不好说,“私生子……肯定不是真的!真要有私生子,还那么多,他不缴纳罚款也不行呀。”现在网友多厉害的,“缴纳了肯定瞒不住。” 所以,庄游肯定是没有私生子的。 宋英霞就说,“那说他抛弃妻女,这个不是他抛弃了,是当时的情况,他前妻抛弃了他,对吧?” 对! “他也没法主动要闺女呀!他要房子没房子了,要工作当时那工作发不下工资……孩子还小,跟着她母亲回去还有姥姥家能收容……” 是!客观条件就是那样。 宋英霞就又说,“九十年代,都下岗呢,找工作挺难的。桐桐妈回老家没工作,没特长,没手艺……”娘家不能长住,还有女儿要养,好像除了嫁个条件好的,先活下去,也没有别的什么可选择了。 那么好的长相,真跑外面去工作……也能找到!但是当年那情况,现在的人没法理解。人家招了漂亮女人,那可未必是为了工作的。与其为了生存在外面忍受这种事,其实找个条件好的人嫁了,也没什么的。 老尹就说,“到这里也没人说两人错了!那当时的情况就这样,倒霉事赶一块,两口子把路走到这个份上了……离婚不是错,女方带孩子不是错,女方再嫁人这都没毛病。问题是钱财动人心。 我的天啊一千三百万,搁在现在这都不是一笔小钱。普通老百姓家谁见过这么多钱呀?我跟你妈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的。最大的一笔就是你给的一百二十万……还给兴奋的好几个晚上睡不着……” 宋英霞就叹气:“就是孩子怪可怜的!长的不容易。”说着,就拍儿子的腿,“过去看看呀!咱在这边说话,把人家一个人扔在那边算怎么回事?” “没事,她收拾好就过来了。” 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起身过去了。桐桐在这边洗了个澡,换了居家的衣裳。 出门穿的衣裳里面一般都套保暖衣物,一回家,暖气足,穿着就燥热的难受。 她一边扒拉头发一边催四爷去洗澡:“快去!洗完澡吃点冰冰凉凉的东西才舒服。” “阳台上有橘子,你找找去。” 东户的门是开着的,想着俩孩子马上就过来了,没关门。两户中间就一三步距离的过道,隔着门那边说话的声音里面都能听到。 宋英霞催老尹:“你下楼去!下楼去买冰淇淋去,年轻人一燥热爱吃凉的。” 老尹‘嘘’了一声,“买了!买了!你去瞧瞧去,冰淇淋、雪糕、老冰棍,两边的冰箱都塞满了。” 宋英霞朝外看了一眼,回头低声问:“刚才忘了问了,桐桐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儿子电话里不是说了,学舞蹈的。” 知道学舞蹈的,那出来是跳舞还是怎么着? 老尹摆手,“年轻人现在这工作……怎么都行!人家拿着手机拍拍拍的,也一样挣钱。就是不工作……人家那模样长的……能叫你儿子养着,你都偷着乐吧。” 也是! 所以桐桐在这边,一直没有被问及职业。 她跟四爷出去在外面转悠的时候,有些年轻人碰上了,会多看桐桐两眼,然后不确定的问同伴:“你看那个小姐姐……像不像那个女刺客……” 可等再看,人已经走了。 像是尹家老两口子这种的,他们玩手机,可关注的要么是做菜的视频,要么就是那种情感类狗血向的,再要么就是社会热点类的,对娱乐圈不关注,手机都不带推送的。 家里的亲戚也不多,就一个姑姑一个姨妈,他们也不属于关注这一类的人。 李北在考研,他戒娱乐了。 姨妈家还有个孩子,人在国外留学,过年也不回来。 所以,呆了好几天了,尹家没人知道她是干嘛的。 直到大年初三了,今儿天不好,风特别大,就不出门了吧。家里有扑克,在家没啥事,打打扑克呗。 然后罗群的电话追来了,桐桐手里拿了牌呢,点了免提通话。 “罗姐,红包都发了,该问候的我在年三十晚上也都发了恭贺春节的问候。之前说好了,放假期间,不谈工作。” 不谈不行呀,“今天晚上八点,体育频道《绽放》的专访,你在里面占了七分钟。除了采访的内容,还有剧组给人家的视频素材。明天晚上九点,电影频道是另外的专访,你注意看一下。还有,工作室和你的个人账号,得提前预热了。该发预告了!工作室在前,你在后。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咱们时间定在十三点。” 咱的账号才几个人关注呀? “你得关注电影的官方账号,得关注导演以及制片方的官方账号……” 桐桐看看四爷出的对七,抽了对十扔出去。 那边罗群又说:“另外,初八开工。” “开什么工呀?” “冬赛需要一个广告短片,你不是说想滑雪吗?初八开始去学滑雪,你有一周的准备时间,过了正月十五,正式开拍。” 哦!滑雪呀,这个可以。 “合同我发你,之前交代的事你别忘了。要是觉得管理账号麻烦,可以叫可靠的人帮你管理。” “不不不!我自己来。”桐桐合上手里的牌,“那个……罗姐,我在发第一条工作动态之前,我要发一条个人动态……” “随你!” “ok!罗姐辛苦了。” 紧跟着手机叮咚一响,合同发过来了。她先转发给四爷,这才点开了,四爷逐条逐条往过看,“还行!” 桐桐也觉得还行,广告没那么长的拍摄期,就是前期训练一周,拍摄两三天估计就完成了。 那边手里捏着牌的宋英霞用脚扒拉了了老尹一下:我没听明白,你呢? 大概齐听明白了吧! 桐桐把照相机打开,然后往四爷身上一靠,说四爷:“抬头!” 四爷抬头,相机里出现了两张挨在一起的脸,咔嚓一声,照上了。 然后桐桐登录各个社交平台,什么也没说,只发了一张照片。 有粉丝吗? 其实还是有一些的,就像是跟四爷互关,然后又认识了篮球队的人。之后又因为跟黄颖的事,跟于飞这样的导演打了官司,后来于飞又关注了她,她也回关,这又引了一部分人来关注。后来拍电影,群演比较多,剧组的人也比较多,哪怕没什么动态,这些人也都关注了。 算是有一两千的粉丝量。 四爷举起手机,把桐桐拍上,把桌上的扑克牌和拿着扑克牌的两双手都拍进去,没叫父母的脸入镜头,然后也给发到wb上。 老尹把牌放下,试着搜一搜‘林雨桐’这个名字,结果一搜,还真就出现词条了。 度娘上关于她的简介是有的。 比如出生年月,在哪里上的小学,哪里上的中学,怎么考的舞蹈学院。之后又出演了什么,几月到几月正在拍摄什么。 还有就是官司,跟谁谁谁因为谁打了官司,这些都有。 然后关于绯闻,上面只写着疑似于前篮球运动员尹镇有恋情传闻。 相关联的人物里,没有父母,只有合作过的导演演员和知名校友。 他举着手机给老宋看:这姑娘是演员!刚拍完一部电影,过完年还要去拍广告。 老宋:“……”说人家的八卦咱可有劲儿了,那改明儿是不是也有人要说咱家的八卦呢?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在手机上搜儿子的名字。她之前从没意识到,儿子大小也算一名人吧。 一搜,果然就有他的名字。 他的履历,他的名字,包括老尹和自己的名字都在儿子的简介上。说他因为什么退役,退役之后从事体育公益事业,再之后又自己创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云云。 关于他的绯闻也只有一个:疑似与刚出道的新人演员林雨桐有恋情传闻。 宋英霞先问的是:“桐桐呀,这当明星……不是说有恋情不好吗?” “咱不当明星,我就是一演员,有合适的、感兴趣的,我就去拍一拍。要是不合适,没兴趣,我可不去!明星会考虑这个方面,我一演员在乎这个干嘛?” 对!当明星看着鲜亮,其实跟绑着手脚一样,一点也不自由呀!演员挺好的,就演员。 桐桐就笑,“咱在家说说乐一乐得了,就跟我真能成明星一样!” “想成一定能成呀!”宋英霞说着就又问,“那些演员明星你认识的多吗?” “您想听谁的八卦,回头我专门跟您打听去。” “嘿!这是有人脉了吧!放心,我只跟老尹八卦,绝不出去说去。”宋英霞一边整理牌桌一边问,“就是那个可帅的那个谁……演过一个警察,我看跟你关联着呢,是合作过吧?” “刚拍完电影,演的‘我爸’,那老师人挺好的,就是爱吃蒜,每次要拍戏前,跟别的演员距离近的话,他得刷三四次牙……” 真的呀? 嗯!真的! 老尹瞧这两人又聊上了,只能盯着老婆干瞪眼:“……”你这心呀,是真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 但行前路(26)二更 但行前路(26…… 但行前路(26) 现在看电视的人少了,像是体育频道之类的,除非有人看体育赛事直播,要不然谁开电视? 庄游已经有好久不开电视了,等再开电视的时候,竟是发现这该死的电视都不咋会用了。体育频道在哪呀? 大过年的,把助理给喊来,给把电视弄好了。于是,电视就在体育频道一直停着呢。 助理杜成看看桌上凉了的饭菜,“又没吃几口?” “点外卖跟在路上随便进野餐馆一样,好不好吃全凭运气。今儿运气不好,菜里像是加了泔水……闻着都恶心的慌。”说着,又躺沙发上,用毯子把自己裹严实,“带出去扔了吧,省的我出去扔垃圾。” 杜成给收拾了,回来看了看冰箱,直接去了厨房了,不大功夫端了面条出来。 电视上正是桐桐磨破的双脚,血把缠着的绷带染红了,也把套在外面的袜子染红了。画面一切,王湘出现在镜头里,背景还是桐桐听着老教练讲动作,医护在边上处理脚上的伤。这是一幅极具冲击的画面。 王湘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很意外,当时只想找一个会滑冰的舞蹈出身的女孩子,意外的碰到了小林,林雨桐。这孩子身上有一股韧劲,练就踏踏实实的练,从开始训练到整个拍摄,这么长时间门,她的脚都没彻底的好……我是真怕人家孩子长的漂漂亮亮的,那双脚都能当脚模,为了我们这个戏的,这么糟蹋……我在她的身上也是看到了认真执着、坚持不松懈的属于运动员的精神内核……” 画面再一转,是花滑表演,镜头拉近,是桐桐。这要是不说,真看不出来这是业余的! 杜成把面放在茶几上,不敢言语。这亲闺女呀,宁肯靠自己出头,也绝不依仗亲爹。这执拗劲儿,不是一般人。 面条里放了白胡椒,点了米醋,酸辣酸辣的,庄游筷子挑动着面条,看着电视机里的孩子,她坐在那里侃侃而谈,说话很有技巧,处处在抬高别人,从不彰显自己。这圆滑的处事是从哪学来的? 她妈妈说这孩子随了自己,性格偏执执拗。 执拗是有的,偏执嘛……这孩子并不。 镜头切换成其他人了,屋里也想起了手机铃声。 杜成从沙发的缝隙里扒拉出手机递过去,庄游看了一眼,接了,按着免提听那边说话。 海珍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桐桐拍电影了?” 庄游没言语! “你别不说话!”电影频道预告了,然后桃桃去查了,这一查之下,才发现体育频道也有她的专访,这才看了,就赶紧给庄游打电话,“你怎么这样呀?我说过了,这孩子不适合娱乐圈。” 她只知道她在之前的电影里出了一个镜头,后来她也说她不混这个圈子。怎么就突然拍戏了?是不是他这个爸爸给安排的? “林清,你要搞清楚。我们娘俩这些年受的这些委屈,这些罪,都是因为你。是你对不起我们娘俩在先!孩子那么小,就差点跟着你露宿街头。你还是记得你是当爸的人吗?你还记得你是桐桐爸爸吗?” 庄游放下筷子,一口一口喝着面汤,胡椒呛的人眼泪直往下流。 “你怎么不说话?我就知道,你这个人靠不住!孩子小的时候靠不上你,孩子大了,你这个亲爹把孩子往火坑里推。我就问你,你缺钱吗?你不缺钱,你凭什么叫孩子缺钱?人要是有钱,是不会想着赚钱的。 她没房子,没车子,没积蓄,什么都没有,但你有啊!你是不是有女人了,是不是要生小的了,是不是觉得我闺女碍眼了,怕我闺女分你的家产吧。我告诉你林清,你要是敢亏待了桐桐,我跟你鱼死网破。” 庄游放下碗,这才出声:“海珍,你但凡想提什么要求,就必要闹一场。这些话是不是你胡搅蛮缠,你自己清楚。我不想陪你演戏了,你就说吧,你想要什么?” 海珍靠在阳台的门上,“这些年了,你也没跟孩子生活,孩子也不知道有你。所以呢,你跟桐桐之间门是没有感情的。我一个人带着她,在她心里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当然了,我知道你会管孩子,你也应该管她,但是,这个管……得看怎么去管。 你要是因为接触孩子多了,觉得孩子得依仗你,你就试图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想趁机挑拨我们母女的关系……林清,我真的会死给你看!你要是逼死了我,你就是你闺女的仇人。等将来你死了,你看你闺女能不能替你收尸。” 庄游觉得口里的面汤咽不下去,突然之间门就吞咽困难,“这次是你自己跳河,还是带着孩子一起跳河?” 问完,他便挂了电话,将碗推开。 杜成:“…………”他悄悄的出去了,将门给慢慢的带上。 电视机开着,声音不大,夹杂着烟火气。 宋英霞给桐桐倒酒:“没事!没事!在家里喝醉了怕什么?”说着,拍开儿子,“起开,别挡着我们娘俩喝酒。” 这都晚上九点了,老尹任命的去厨房了,三两分钟,端了一盘拍黄瓜,一碟子油炸花生米,还切一个肘花给端出来了:光喝酒怎么行呢?吃点菜吧。 然后抬手拍打儿子,看你找回来的这个,跟你妈多合适。以前咱爷俩只伺候一个酒鬼就行,现在一人伺候一个,“倒酒呀!”难道还得叫我过去倒酒? 四爷不动地方,“喝酒别人倒有什么意思?自己倒着喝才……” 话没说完,当妈的一巴掌拍他大腿上,“倒酒!这小子……没眼力见。” 桐桐直笑,把杯子举着,示意四爷:“赶紧的,斟酒,怎么伺候的?” 就是!怎么伺候的?! 四爷:“……”行,“倒酒!喝着,慢慢喝。” 两人放着筷子不用,用手抓了花生往嘴里塞。桐桐还捏了肘花片提溜起来,然后仰起头,塞一口肉,再闷一口酒,香的嘞! 老尹看着菜盘子下去怪快的,又指使儿子:“吃完了就该你去厨房。”一人一拨,谁也别占谁便宜! 白酒两人干掉大半瓶,二十年的茅台呀,就被两人加班给干掉了。 桐桐其实觉得自己喝的还行,就是腿软,是四爷给抱过去的。睡前她还能听见老宋在东户发酒疯,“……说了我要跟桐桐住……不要拦着我……今晚上我们娘俩一个屋……你儿子呢?叫你儿子回来。没结婚呢……别使坏……” 她裹着被子还跟四爷说:“还挺可爱的……” 许是这个妈太可爱了,许是这才是正常妈妈的样子,这天晚上桐桐做梦了。 梦里,她好似在水里挣扎,水从口鼻涌进来,不能呼吸,身体不住的往下沉。 猛的,她一下子坐起来,大口的喘息着。 四爷开了灯看她,一身的大汗:“是被子厚了?热的?” 桐桐抬手去摸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四爷给她递过去,“温的。” 灌了半杯水,这会子才缓过来。桐桐扭脸看四爷,见他死死的盯着她,她摇头,“不是我做噩梦了,是……原主的一些幼年的记忆……” 其实,小孩子四五岁时候的记忆很淡的,除非有孩子记忆特别深刻的事。这个事一定是深刻,而不是过分的刺激。过度的刺激,会叫孩子形成自我保护,不仅记不住,还会选择忘记那一段记忆。 其实,桐桐不是没有过疑惑。 比如,就算是亲生父亲没有出现过,那别人的言谈里应该会有提及吧!可原身的记忆里,不管是姥姥、姥爷在世的时候,还是舅舅他们,甚至包括杨明父女,好似没人提过这个话题。 就像是两口子离婚了,孩子一般要是跟妈妈,那姥姥家的七八姑八大姨的,会怎么说男方呢?是不是恨不能骂个死臭。 同样的,孩子要是跟着爸爸,那家里的爷爷奶奶所有的亲戚,恨不能把孩子的妈妈妖魔化了。 但是,没人提就很奇怪。 桐桐一直以为是因为庄游给了大笔的钱,他们每个人都因为这笔钱受益了,所以没叫孩子知道。这是合理的! 但今晚这个叫人窒息过去的梦,不存在主观的记忆里,就这么突然的给冒出来了。 桐桐笃定:“这不是梦!不是我做的梦。” 四爷起来,也拉她:“去冲个热水澡,身上都汗湿了。” 卫生间门里水哗啦啦的往下流,四爷站在门外,给庄游发消息:桐桐幼年是否有溺水经历,后来受惊了,不记得溺水的事了。 庄游从笔记本上移开眼睛,摸了手机看了一眼,先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看来是了:半夜做了噩梦,说是不像梦,像是真溺水了。 庄游马上回复过去:如果还是做噩梦,你带她回京城,我联系最好的心理医生。 四爷回了一句:我观察看看,打扰了,晚安。 那边没再回。 桐桐出来的时候他一边给擦头发,一边说了联系庄游的事:“从庄游的态度来看,确实不是你自己的梦。”不怕原主有什么记忆,他担心是桐桐本身哪里出了问题了。 毕竟,两人都清楚,他们自身的记忆也是缺失的!四爷要确定的是这个。 而今知道是原身的问题,那这件事都不用去问。 离婚的时候两口子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有时候真能闹的匪夷所思。 只能说,庄游的情况好转之后,应该是来看望过孩子。等见到前妻再婚了,他是有可能想要孩子的抚养权的! 于是,两人闹起来了。 这种事怎么说呢?人的情绪上来了,就很可能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来! 到底是怎么弄的,能把孩子折腾到湖里去,这怕是只有庄游和海珍两人知道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 但行前路(27)三更 但行前…… 但行前路(27) 初八要开工,初六两人就得走。 东西也不用带很多,想要给什么了,快递也很方便。 桐桐邀请他们,“放假了,一定得去京城。有住的地方,顺便看看他的工作,也去我的工作室坐坐。我要是开工有活,带你们去玩。没见过的话,还是会觉得有意思的。等你们以后退休了,我连助理也不带了,带叔叔阿姨去,助理和保镖就都有了。” 把宋英霞说的高兴的,叮嘱了好些才放两人走。 走的时候没再叫人送,约了网约司机,直达机场。 老尹在家里做计划呢:“以前说不用开车,我看现在不会开车还就不行。咱们周末去学开车吧。回头买辆车,出行方便。” 行!学开车去。 宋英霞说着,又乐:“儿子真能干,是吧?找个大明星回来。” 不是明星,是演员。 “你看着吧,就那小模样,成不成明星能由她定?” 嗯!是有感觉的。电影的前期宣传最近开始了,有体育电影双频道的加持,各种短视频的推送,桐桐察觉出来了,在机场打量她的人多了。 四爷将口罩给她戴上,“走吧!”应该是看着面熟,也觉得确实漂亮,但名字大家还都记不住。所以,只看,却并没有人围上来。 结果到了候机室了,里面的人少,桐桐把口罩一摘,就有两个姑娘凑了过来,“小姐姐……小姐姐……那个……你是女刺客又拍了花滑电影的女演员吗?” 桐桐摆手,“不是!只是有点像。” 不是吗? 不是! 结果飞机一落地,这俩姑娘又追来了,“你就是林雨桐,你身边这大高个一看就是打篮球的……你们不是情侣吗?” 桐桐:“……”那现在该干嘛呀?“你们就是看看我呢?还是要签名呀?还是要合影呀?” 都要。 “行吧!”桐桐跟两人说笑,“我第一次被认出来,这是个有纪念意义的事!别管你们是谁的粉丝,我都得记住你们。”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我也要跟你们合影。” “叫尹哥一起吧。” “不要!我的。” 然后俩妹子就打趣的笑,一路跟着往出走。 “接下来还怕什么戏吗?” “没定呢!要有什么,工作室会发通告的。” “你怎么没签约经纪公司呢?像是新人自己做工作室的,特别少见。” …… 有些问题桐桐能答,有些则不能答。反正聊到跟石强汇合,才跟两人分开。 这两人只当偶遇一个脾气很好,很好玩的小艺人,谁都没太往心里去。 任萍和邵敏在车上等着呢,客套了几句,任萍就问说:“广告之后紧跟着有一档综艺节目……” 啊? 桐桐看她,“什么综艺?我不去。” “听我说完呀!是王湘王导打电话通知罗姐的,也是电影前期宣传的一部分,你这个主演不去不合适。” “都是剧组的人吗?” “这次的嘉宾都是剧组的人,回头你抽空看一下那档综艺。” 好吧!其实大致看一期就知道是什么套路了,也没什么新鲜的。 桐桐兴致勃勃的跟四爷商量:“买两套装备吧!回头得闲了,咱俩自己去滑。” “这次我陪你去一天。” 真的? 真的! 桐桐马上拿出手机,搜滑雪的视频,“你看人家这个动作……帅吧?我给你滑一个你看看,比这个还帅。” 那得在空里腾空翻一下的。 “摔了也没事,插雪堆里去了。” 果然就是如此,桐桐做她自己喜欢的事,特别来劲。这么冷的气温,在外面冻的一般人都受不了,就她在那里兴致勃勃。 四爷喊了几次:“回去暖和暖和再出来?” “没事,你先回去暖着吧。”你们不动弹,当然会冷了!不停的滑,出一身汗了,哪里冷了? 四爷就看着她顺着斜坡滑上去,真就凌空翻一下,然后稳稳的落在雪地上滑走了。 她还真就是个猴! 任萍在边上陪着呢,不停的吸鼻子,顺便也问四爷说,“尹总,家里没催着结婚?” 四爷就问:“想问什么直说。” “就是问问,短期内有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四爷看着欢腾的桐桐,然后摇头,“叫她玩吧!”由着性子玩吧!难得有这么个契机,能好好的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凭什么不玩呢。 不想生,不生都可以。 想生的话,等三十岁以后,三十五六岁都不晚。 十好几年呢,且玩吧。 任萍自己都笑,这个尹总是真挺好的!看桐桐的眼神透着那么一股子宠溺。 邵敏也打趣桐桐:“我觉得尹总是爹系男友。” 啥叫爹系男友?你要那么说,“那我也是妈系的!什么都管,什么都操心的那种。” 对!你们就是这种的。 桐桐捧着奶茶喝了,觉得心无旁骛的游乐真好。 有了拍电影的经验,再拍广告就很简单了。本来计划三天的,结果一天半就收工了。 紧跟着,她得去外地录一期综艺,综艺的名字叫《星客》。 邀请当红的明星,或是有剧要播出的明星,收视率一直很好,是个做了七八年的老综艺了。 这基本属于今天去,今天晚上录制,明天就能回来的节目。就今晚一晚上不在家。 她看四爷:“那你晚上把门关好。” 贼还把我偷走了?今晚他约了庄游,想跟对方谈谈。他把口罩给拿了一包塞到她随身的包里,“去都去了,想玩就四处走走,玩一玩,别到哪都急匆匆的。赶路要紧,但也莫忘了看风景。” “你跟着,我到哪都不急。你不跟着,我肯定急呀。” 四爷才要说话,邵敏在衣帽间那边咳嗽了一声,“那个……林老师,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行吧!走了,桐桐跟他摆手,“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 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可一出门,她一样雀跃。 邵敏就笑,“不是舍不得吗?” “你不知道……人出门不是为了办事,单纯就是玩,不在乎浪费多少时间,不在乎会花费多少金钱,家里没有什么事可操心,情感上踏实稳定……这样的日子你不知道有多难得。” 这话说的,谁要是有这样的日子,那得是神仙日子。 桐桐就笑,“对喽!我现在过的就是神仙日子。” 任萍好几次想问:家里的事还不够糟心的,你就不往心里去? 想问来着,可想了想还是算了。能不放在心上,就证明在孩子的心里,他们不重要了。不重要到可以忽略他们的存在。 那又何必再问呢。 因此,她只说,“录制节目也是第一次,没有负担吗?” “嗐!录制不好,还录制不坏吗?要是录制的坏了,罗姐一定有法子叫对方给剪掉的。” 任萍才不信她这个话呢,一个情商在线,又有真才华的人,去哪里都不会怯场的。 去录制节目了,桐桐这才知道,从出门开始,他们这一行的开销节目组都给报销的。一下飞机,就有人家的工作人员来对接。 接到酒店,安置好。在酒店的所有的花费,人家也会报销。 桐桐拍了拍任萍,低声道,“咱要是在酒店就餐,就是便饭的规格,开销不能过了。回头想吃当地的特色菜,咱出去吃,自己买单。” 任萍左右看了看,这才道:“去过奢侈品吗?” 跟去奢侈品店有什么关系? “奢侈品店里,客人一进去,不管买不买,有些店里会提供很高档的瓶装饮用水。钱包紧的人不一定舍得买,于是,连水都不敢接。但凡见了这样的顾客,人家店员都懒的搭理。明白了吗?” 桐桐站直了,“什么意思?哦!我省着花,还得被人嘲笑咖位小,花的不理直气壮,是吧?” 所以,花销到平均值偏低一点,是合适的。 桐桐摆手,“这件事听我的,就按照便饭的规格,绝不超。笑就笑吧,我有我的规矩。以后去任何一点地方,都是这样。咱尽量别给人家添麻烦。这要是花超了预算,是不是节目组的人回去报账也很麻烦。” 任萍:“……行吧!按你说的办。” “辛苦了,回头给大家发出差补助。” 任萍:所以,你是大方呀?还是抠门呀?给别人省钱很有一套,自己花钱倒是大手大脚。 这边正等电梯呢,那边又一群人来了,是孟琪。 孟琪特别热情,小跑着就过来了,“桐桐……可想死我了。” 桐桐看见了不远处有跟拍的,她也笑:“你就会骗人,想我了怎么不给我拜年呀?”嘴上这么说着,半开玩笑的语气,手上却扶住她:“慢点,地板滑。” 孟琪不得不笑着,但心里真恨不能一把掐死林雨桐:你不给我拜年,凭什么我得给你拜年?可这话她先说出来,就好像自己有多高傲似得。不知道还以为她给自己拜年了,自己没回复她一样。 还有,说什么‘慢点,地板滑’!什么意思?自己穿着高跟靴子呢,这话听着是善意的吧。可自己矮呀!一米六五是官方身高,其实自己才一米六二。然后穿八厘米的高跟鞋,也才一米七。 可林雨桐一米七三四,有的吧? 肯定是有的!她跟别人搭戏都是穿‘纸片’底的鞋。 这会子她穿着运动鞋,鞋底再怎么都有三四厘米高吧,加起来她得一米七六上下。 而且,她今儿也是穿了短款的上衣,越发显得腰细腿长。 自己跟她并排站着,电梯门清晰的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她穿着高跟鞋没对方高就算了,关键是这个身材比例,太叫人生气了! 她的腿那么长,显得我是小短腿踩高跷。 桐桐在电梯门上打量了孟琪一眼,特别热情的发出邀请:“琪琪姐,晚上一起走吧。” 孟琪像是听见她在嘲讽:你老、你挫,你就适合给红花当绿叶! 桐桐对着对方抬手揉了揉自己眼睛,顺便揉了揉自己的脸蛋:看见了吗?我没戴假睫毛,我没用粉底液。我的眼睛毛嘟嘟的,我的脸蛋白嫩嫩的,你没有哦!【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 但行前路(28)一更 但行前路(28…… 但行前路(28) 孟琪气坏了,回了房间就把身上背的包包狠狠的扔在沙发上,然后说她的造型师,“今儿晚上我不能穿高跟鞋,之前的穿搭不行。” 不行怎么办呀? 助理赶紧联系,“那叫人送来吧,航班……还有,就是时间有点紧。” 孟琪踢了脚上的鞋,又看造型师,“要不你去这边的一些店里看看,重新搭出一身来。” 明白你的意思了,是要那种内增高的鞋,裤子选拉伸腰线的,整体看起来身高高一些,腿长一些,对吧? 反正裤腿得长,裤子得选阔腿的,这样能完美的遮挡住增高的鞋底。 桐桐她们放下行李出来吃饭的时候,正好碰见对方团队的人急匆匆的出门,像是在联络什么人,要直接去什么店里拿衣服。 中午吃饭就在酒店的餐厅,任萍按照一个人一个菜点的,自家这边来了四个人,点了四道家常菜,两荤两素,再要了一个汤。 酒店的炒青菜一道也得三十八,这四道菜一个汤下来花了四百八十块。 桐桐问任萍,“人家给的额度是多少?” 咱家就这点咖位,能补助多少?“你一天五百,我们每人每天三百。不能过这个线!” “也就是说,咱四个人,每天吃饭的上线是一千四。” 是! “早饭酒店都是免费的自助吧。” 对! “那就是午饭和晚饭,对吧?”哪怕是没名气的自己,这餐补也是绰绰有余的。 四个道菜都是下饭菜,有石强这个大男人在,菜肯定也剩不下。他一个人吃了四碗米饭,最后连鱼香肉丝和红烧豆腐的汤汁都弄去拌饭了。四个人够吃的,盘子和汤碗都干干净净。彻底光盘,桐桐就觉得挺好。 反正她吃的挺香的! 晚上这不是七点半要开录吗?这五点就得过去。到那边还吃什么晚饭呀?随便垫一点东西,等结束之后不管是跟节目组一块吃饭,还是咱自己聚,其实都不用在酒店开销了。 任萍是处处留证据,吃完饭之后所有的开销是要留底档的。 这钱花的,其实真的挺宽松的。两三点的时候还能点个果盘,点一些午点,加餐之后,估计得熬到晚上十一点左右了。 回去先确定晚上的服装,来的时候带了三套,是提前搭配好的。罗群做事叫人舒服的点是,她有她的坚持,但也会给桐桐选择的余地。就像是这衣服,三套完全不同的风格,你可以在这三套里选你想要的。 桐桐就选了一套滑雪品牌的,他们是冬奥赛的赞助方,他们的服装是兼具时尚特点的。那就选这一套。 任萍又跟节目组的人打电话,打听他们录制节目的地方平时的温度大概是多少。 结果被告知,温度在二十二到二十六度之间。这个温度,那就只能里面穿短袖,外面穿外套。裤子里秋裤都不能穿,会热的。 但室外的气温又低,又选了同一品牌的长款大羽绒服。 挑好了,桐桐直接午睡去了。睡饱了皮肤好呀! 他睡觉了,其他人没时间歇着。邵敏得把衣物重新熨烫,不能有褶皱,包括衣物的气味,都得提前检查一遍。任萍得联系化妆师,跟对方再一次敲定时间。然后跟节目组的人对流程。 就是石强也没闲着,他除了能当保镖和司机用,他还能当摄影用。除了今晚跟进去全程跟拍之外,还得看看明儿能不能去其他地方取景,拍一些照片。 桐桐午睡起来两点半,点心水果一吃,然后洗澡。 洗澡出来化妆师就已经到了,化妆做头发,然后换服装。这个过程枯燥又无聊,爱派放着看《星客》的往期节目。 任萍也拿着小本本,“节目组之前就提醒过,就是游戏环节比较多……” 明白。 桐桐看着镜子中的脸,化妆师一再惊叹:“皮肤太好了……五官也太精致了……眼妆特别好画……”然后又看了桐桐的服装,问说,“林老师,头发你希望繁复一点还是简单……” “简单、清爽、利落……”本来就是运动款的,得打扮的清淡一点,叫人看着这就是日常谁都能打扮出来的妆造就行。 服装才换上,门铃就被按响了,邵敏去开了门,见是孟琪的助理,她便堵在门口不让对方进了。 “你好,我们琪琪姐叫我来送水果和蛋糕,再问问林老师出发的时间。” “谢谢!谢谢!林老师说五点准点走……”邵敏接了对方手里的东西,“节目组来接,时间应该差不多吧。” 小助理没能进去,回去就摇头:“没看到,不知道什么妆造。” 孟琪对着镜子整理衣裳,怎么看都觉得不满意,“这粉的颜色是不是不自然?会不会太白了?” 没有呀!很自然。 “还有这发际线,是不是画的有点明显了?” 那这怎么办呀?你的发际线太朝上了,这个造型只能这么补救,“也不算明显,在舞台上看不出来。” “出门肯定有粉丝和代拍,这拍出去怎么办?” “帽子戴上吧,去了之后再把头发简单的处理一下,没关系。” 于是,又选了帽子戴起来,这么看起来才稍微顺眼了一点。然后一个劲的对着镜子看睫毛,“没问题吧?” “琪琪姐,真的完美。” 孟琪觉得信心捡起来,可一出门就又不由的生气。节目组的人来接了,人在大厅。自己下楼的时候林雨桐已经在楼下了,车就在门口停着,从门口出去,那是一辆限载十三人的商务车。也就是两个团队能坐一辆车。 桐桐没急着走,“琪琪姐是前辈,您先请吧。” “这么客气干什么?”孟琪拉着桐桐一起,“走吧!一起。” 然后林雨桐这个讨厌鬼,出了门到车跟前还有四个台阶呢,结果她一步给迈下去了,然后还伸着胳膊没撒她的手:“琪琪姐,慢点。” 她不敢那么迈步,怕摔了,只能一台一台的往下走。 上车的时候又听林雨桐说,“扶着这个把手,稳当。” 孟琪扶着上去了,然后人家一步又迈上来了。 酒店两边还有粉丝喊着:“琪琪——琪琪——琪琪看这里——” 孟琪:“……”你们要是拍到什么了,麻烦作为亲粉丝的你们知道什么该宣传,什么不该宣传。别什么图片都往出放! 桐桐给乐的,欺负小孩还挺有意思的!武力镇压那是不文明的,不是没办法我都不爱用。咱就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用做,站在这里就能镇压你的感觉。 在车上,孟琪不说话了,挂着耳机,拿着手机在那里表现的可忙可忙了。 然后两个团队谁也不跟谁说话。 节目组的人对艺人这种的面和心不合好似也见惯了,人家坐在副驾驶上睡觉去了,谁管你们干嘛? 桐桐在路上自拍,然后发给四爷,跟他聊几句。一路上心情都特别好! 结果一下车,一进人家电视台,她就:“……” 电视台的人对这种小艺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来他们这里的明星太多了。新人长的亮眼了,他们脚步慢两步多看你几眼,这就完事了。走廊里人来来去去,各有各的事呢。 在这一堆人里,桐桐看见了熟悉的人——海珍。 海珍挎着一个女人的胳膊,这个女人齐耳短发,看那打扮应该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看年纪的话,对方跟海珍年岁差不多大。 桐桐这才想起来,海珍本身就是x大舞蹈专业毕业的。她跟庄游是一个大学的,庄游学的是文学。也就是说,她跟庄游的一部分关系网是重叠的。 她当年分配到歌舞团,那其他的同学呢?到了如今,好些人只怕在各自的单位上都已经成为中层甚至于高层了吧。 如果说这些年的联系不多,但只要还有当年的交情,哪里有钱敲不开的门呢? 送同学贵重的礼物,同学在职权范围内帮个小忙,算什么大事呢? 海珍的边上跟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姑娘是杨桃? 像,又不像!脸上动的地方不少。 来来去去的人太多,这两人关注点在那个短发女人身上,对方严肃着脸,海珍赔着笑,不知道在说什么呢。桐桐假装没有看见,跟着节目组的引导人员往里面去了。 海珍是真没看见桐桐,当着杨桃的面恭维了人家很多话之后,等人家走了,她才把杨桃带到角落里叮嘱:“一会子上了台,不要争抢,多说多错。人家点到你的时候,你再开口。不要急于出头,招了人家的厌烦。也不要四处拉关系,好像跟谁都很熟,这更是找死。听明白了吗?” 杨桃点头:“我明白!谢谢阿姨。” 海珍笑了一下,“人家是上节目挣钱,咱们花了钱才能上节目。所以,你一定要听话,只有听话,才能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阿姨,我肯定听话。”杨桃摸了摸身上的衣裳,“那就是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得换服装。” 嗯!得换服装。 节目安排有所谓的‘实习生’,有男有女,他们是跟节目组的嘉宾互动的。 海珍没求庄游,求了也没用。她通过同学会找到以前的老关系,给杨桃争取了这么一个机会。 可等换了衣服,拿到节目的流程、脚本,连同这期嘉宾的简介的时候,海珍才知道:桐桐来了。 杨桃赶紧看后妈:“阿姨,怎么办?您跟桐桐说了吗?” 海珍看向杨桃:“假装不认识桐桐……记住了,她跟你没关系。拉扯她,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杨桃看懂了后妈的警告,她连连点头:“我懂!我肯定不说。” “乖!去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 但行前路(29)二更 但行…… 但行前路(29) 杨桃走了,海珍又去找老同学,“我的张主任呀,这次真谢谢你了。” 张梅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也是!有事找庄游去呗。” “嗐!我俩为我闺女的事吵吵了几句,现在呀,我闺女归她爸管,我是不插手了。我不插手,她爸能安排的更仔细。” 张梅就笑,“这就对了嘛!庄游那可是隐藏的大富豪,你要不让你闺女要,不定多少年轻姑娘打主意呢。现在把亲闺女塞给亲爹,这是真做对了。” 海珍摇摇头,“我也是没法子,孩子大了犯倔。我管不了,只能给她爸管。再说了,我这边现在……也不怕你笑话。”她长吁短叹的,“咱都是干这一行的,那时候是剧团演出,团里就乌七八糟的。现在这情况能比那时候好?姑娘家在这一行……有什么好的?我是打死都没想过叫我闺女进一行。找个好人家,做一辈子富家太太的日子,我觉得就是最好的。” “你这不是挺明白吗?”张梅点了点她:“你闺女要是真混圈,那是真没人敢动。可你弄个继女来,你这后妈不是这么当的。” 海珍一脸的苦笑,“我还能把存了坏心害继女呀?是她爸乐意,是她自己乐意,就觉得做明星光鲜,父女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怎么办呀?少不得请你这个老同学给个机会。我是巴不得塞进去我就再不管了,要不然,我能求谁去呀?不是谁都跟你一样,重情分,肯卖我这个面子的。” 张梅摆手,“你呀,少给我戴高帽子。” “我说真的呢!有没有能让我扔出手的经纪公司。要是有人肯帮忙签下这个孩子,叫我离了这个是非圈,我是巴不得的。” “以前低咱们两届的一学妹,前几年开个了娱乐公司。”张梅说着就看她,“这圈子你知道的,你要扔过手不管了……想出头,不容易。” “那就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了!现在这环境,自己没本事,后台再硬有什么用,一样出不了头。我呢,就是交差的。叫杨明知道,我尽力了!” “那回头我把她约出来,一块吃饭。” “我请!”海珍忙道,“一定得我这个机会,好好的感谢感谢。” “行!你请。”张梅就道,“顺道把你闺女带上,咱们都见见。老朋友了,说什么我也得给孩子包个大红包。” “带不出来!那死丫头跟我怄气呢!不过要见倒也容易……”海珍说着,就点了点张主任面前的简介:“这不就是!” 张主任看了看照片:“哎哟!这才是亲的呀。说实话,比你年轻的时候还漂亮。这眼睛长的尤其好,像他爸。我就说呢,看见这照片觉得面熟呢,感情是你和庄游的闺女呀?” 海珍也看着照片,“我跟她爸都没想着叫她演戏,她自己之前也没这么想,我们还当她能早早结婚,好抱孙子呢。可谁知道被王导演给看中了,不知道怎么说的,孩子自己乐意了。那又是个犟脾气,跟我和她爸犟上来……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张梅理解的笑了笑,“正常!没几家能犟的过孩子的。” “我这次过来,可不敢叫我家那小祖宗知道了。要是知道了,那坏了,还不得以为我偏着杨桃不管她。孩子来这边,您多照顾。回头欠的人情,您找庄游讨去。但对外呀,可别叫她知道我跟她爸在背后打招呼了。要不然又闹我们!” 明白!保密!是非少。关键是庄游早前也有很多绯闻,怕孩子被影响呗,“理解!理解。”张梅说着就起身,“那你先回酒店去忙吧!你放心,我照看着。” 好的!好的。 杨桃就在外面的大厅里等着呢,这里到处都是人,有的在化妆,有的在聊天。一会子找粉饼,一会子找什么夹子。她谁也不认识,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录制开始。 而对面的小隔间里,有一个房间的门上贴着《绽放》的字样,桐桐就在里面。刚才主持人也进去了,应该是提前沟通去了。 边上的人推了她一把:“谁呀?挡着路了。让让!” 杨桃贴墙站着去了,一转脸看见张主任来了,她眼睛一亮才说要打招呼,却见张梅像没看见她一样,直接绕过去,不知道去哪里了。 张梅当然没有去看海珍的女儿,又不是庄游拜托的,多那个事干什么。 但她还是拿出手机,给海珍发了消息:我拜托过两位主持人了,你放心吧!你闺女就是我闺女,有我在,你把心放在肚子里。 海珍才到车上,看见消息就拿给杨明看:“我把桃桃算计安顿好了,这个大门我帮着桃桃敲开了。” 杨明一再感谢:“费心了!费心了。” “回头张主任给介绍一经纪公司,我就不好出面了。有些条件我出面不好谈!你带着桃桃去就行了!今儿的节目单上还有桐桐的名字,这是她不知道我陪着桃桃呢,要不然……我们母女俩得成仇。以后我要是还一直插手桃桃的事,那桐桐得恨死我了。你也体谅体谅我,行吗?” 这就很好了,“肯定不为难你。” 海珍这才催杨明,“你开车吧。我再查查,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能用。” 车子慢慢动了,海珍却在跟以前的老同学打听开娱乐公司的这个学妹,这个人她记得,据说为了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跟学校的老师怎么着了。 后来了呢? 聊了好一会子才知道,这人在国外留学期间,嫁过两任老头,继承了大笔遗产之后,回来又开起了娱乐公司。这几年也做的还不错! 海珍又查这个人手里的艺人,查完之后她倒吸一口凉气。 然后她把聊天记录之类的都删了,又问杨明:“你说我这个学妹靠谱吗?我其实不太喜欢她,当年为了出国,她就跟五十多岁的老师有事……后来出国又嫁了老头继承遗产……” “但人家现在什么身家,咱们什么身家?”杨明就说,“现在这社会,没有背景关系、人脉关系,再不用点手段,什么时候能出头?往世上看去,老实本分的人发不了财,发财的哪个是靠本分挣钱的?” 海珍看着车窗外,“你是亲爸,我是后妈。我只能给予建议,不能决策。你要是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我尽心了,也尽力了。将来成了,我也沾不了光;将来没成,你们父女别怨我就行。” “庄游那边……不行吗?” “你要是想叫你闺女成为摇钱树,就最好把家里的事捏紧了。别扯桐桐,别扯庄游,家庭隐私做好!有些事拿出来……不经讲究。” 明白!听你的,“你放心,桃桃这孩子知好歹。” 杨桃坐在舞台侧面,这里有两排积木一样搭建起来的布景。十二个人,要坐三排。 第一排最舒服,坐的踏实,起身也踏实,那是脚踏实地的;第二排比第一排高很多,脚得踩在第一排的凳子上;第三排又得踩在第二排的凳子上。 她这个每个人坐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彩色墩子,看起来边长得有半米。 导演安排的时候将自己安排在最高处,站在一米高的地方,坐在一点五高的墩子上。而且左右没扶手,虽然墩子是拼在一起的,但是舞台本来就高,再有这个。身后感觉是深渊一样。恐高的人真的会害怕的。 她找导演:“我恐高……能不能……” “谁带的这个新人呀?能不能上?不能上就回去,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关系。” 杨桃:“……能!能上。”然后上去坐着去了。她现在别说说话了,她就盼着最好别点了自己说话,要不然她站起来腿得抖。 她是真不明白搭建这种舞台的意义在哪? 坐在上面,她看见了主持人出场,也看见了门打开之后,观众看不见的后台其实跟商场商演的后台也没差别。 她甚至瞥见了跟孟琪站在一起的桐桐。 主持人说了开场白之后,就开始介绍今天的嘉宾。在介绍嘉宾之前,又放了一段花絮。是桐桐拍摄绽放的花絮,是她花滑的精彩剪辑。杨桃听见了观众由衷的赞叹声和主持人高亢的邀请声:“有请林雨桐——孟琪——” 孟琪是前辈,但她是配角,当然是林雨桐在前了。 杨桃看见了那扇门再次打开,候场的桐桐跟孟琪并肩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亮白的运动装,漂亮、阳光,充满活力。 这跟记忆中的人不一样了!自己变的是一张脸,而对方变的是性情吧。 自己比她大两岁,两人哪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其实也没那么熟悉。她不爱说话,谁跟她说话都爱搭不理的。再加上她每天放学都得去练习舞蹈,回来还得补作业。周末和假期一直在舞蹈培训班,还得准备各种舞蹈比赛,根本就没有和自己一起玩的时间。 后来,她中考那一年,自己高二了。 高二的时候自己的成绩不好,就是读了高三,考大学也没戏。那时候就通过中介出国了,在国外读一年预科,然后可以留在国外读大学。自从自己出国后,一年也就见一面,说不了几句话。 自己记忆里的桐桐,还是她参加中考时候的样子。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米白色的书包,梳着厚厚的留海遮住眉眼,扎着一个丸子头。 她其实是现在才发现,她的额头和眉眼竟是长的这么好看。以前只觉得她长的像她妈妈,现在亮出额头,舒展了眉眼之后……跟她妈妈也不大像了。 她的眼睛太清亮了,不染一丝尘埃,没有一点阴霾……她变的叫人好生喜欢!【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 但行前路(30)三更 但行前路(30…… 但行前路(30) 观众席上笑声不断,张梅站在后台。这个角度能看到舞台上,但舞台上的人和观众席上的人肯定看不到她。 满场都能听到这个林雨桐的声音,她是被这个声音吸引来的。 舞台上不管是说话还是做游戏,这都是即兴的。当一个人说话字正腔圆,不疾不徐,感情饱满,且表达准确,语言流畅,还有些诙谐幽默……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是不是台里进实习主持人了。 跟她一样凑过来看的还有其他的人,到跟前一听才发现,大家都是好奇才来的。 来一瞧才知道,原来是个新人演员。 边上还有人说:“比台里新进的主持人功底可深多了。” 张梅看向台上:这就是庄游的女儿呀!这本事何愁不出头呀。 于是,她拿出手机,对着台上拍着。 台上正在抽签,签上会有一个要求嘉宾完成的小要求。要么完成这个要求,要么接受惩罚。 孟琪抽了一张,主持人给念了:请说出一件林雨桐在剧组的糗事。 下面都起哄,桐桐也跟着笑,看孟琪怎么答。 孟琪一脸的为难,故作思量,好半晌才道:“她的糗事不好说呀!” 下面越发的起哄,桐桐就催她:“说!没事!说出来,你这半露不露的,大家还以为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今儿必须说!” “不不不!不能说!”孟琪说笑着,“这样吧,接受惩罚我也怪害怕的!我表演个节目,抵消惩罚好不好。” 这个节目要是有表演节目的环节,会提前通知嘉宾,叫嘉宾提前准备。哪怕是可能遇到,也会提前告知一声,要不然会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的。 孟琪这么说,主持人怎么拦? 下面又有孟琪的粉丝一个劲儿的叫好,舞台当然就给她让了出来。 然后孟琪表演的是古典舞,这个古典舞又分国内和国外,像是国内的古典舞,是介于戏曲和舞蹈之间,不管是步伐还是身姿动作,都是如此。 而桐桐对外的标签,专业就是这个。 她表演了这个,然后呢? 这是有备而来呀。 粉丝的叫好之声将舞台渲染的格外热烈,桐桐跟着叫好,不停的拍手。 杨桃站在上面替桐桐捏了一把汗,她关注娱乐圈的多,她自问也能看懂这里面的一些明争暗斗。反正她喜欢的哥哥就常被人下绊子。 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下绊子吗? 接下来,孟琪该主导局面,一定会撺掇桐桐表演节目的。闹不好,桐桐就没准备!因为这个节目也没有要求嘉宾表演节目。 果然,被她猜中了! 在第二轮桐桐抽中一个问题,‘你最不喜欢剧组的哪个演员,请问为什么’的时候,孟琪马上喊道:“她肯定会说最不喜欢我!因为就我站在她面前,她不怕得罪。” 观众都笑,然后就听孟琪道:“必须得表演节目!不许说不喜欢我。”然后半撒娇的语气,“桐桐,你不想失去我的,对吧?” 桐桐白了她一眼,“我还就是最不喜欢你!”说着,就抽走了主持人手里的折扇。 然后拿着折扇当武器,随便耍了两下,最多的是把扇子放在手心里转动着,从左手到右手,然后手肘一翻,满脸的轻佻之色,跟登徒子一样,‘嚓’的一声将折扇打开,用扇面轻轻挑起女主持人的下巴,却满脸俾睨的看向孟琪:“我已有这般绝色美人,又岂会怕失去你?” 从开始抽走扇子到把人家的下巴跳起来‘调|戏’,前后也就半分钟。 谁都没反应过来呢,人家连动作,带剧情,又带巧妙的回应,完成了! 台上俩主持人笑的不得了,女主持人爬在男主持人的肩膀上,“太帅了!刚才我都想要嫁给她了。” 台下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a爆了! 杨梅听见观众席有人喊: “小姐姐,你有对象吗?” “小姐姐,缺女朋友吗?” “小姐姐,找对象条件能不能宽一点,不要限性别呀!” “小姐姐,我粉你好不好?” …… 张梅录了这么一段,转手发给庄游:老林,咱姑娘前程无量呀。 任萍一边笑,一边讲录下来的发给罗群,在节目出来之前,这都是严禁外传的。规矩都是懂的。 罗群看完,顺手记了两笔:仙侠武戏、军事题材、民国谍战,都能考虑了;冰雪运动各种运动品牌的代言,可以找途径接触接触。 桐桐今晚这个临场反应,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她这个服装的选择,也给了她一些启发。 她其实是真的用心在推广这一项运动,没有违背当初接这个电影的初衷。 然后才想起来,把视频给尹总和庄游都发了一份。 四爷约了庄游在外面吃饭,手机一响,两人都点开看了。拢共也没几分钟的镜头,把四爷看的直笑。 庄游看着视频,点开这个的,看了一遍;点开那个的,又开了一遍。两人拍摄的视角不一样,自然看到的也就有点不一样。 他甚至感觉到,她不喜欢那个叫孟琪的姑娘,就是真的不喜欢,她没撒谎;她挑逗那个女主持人,是她挺喜欢跟那个主持人玩的。 那眉眼含笑,眼里又促狭又调皮,古灵精怪的。 这是一个跟她妈妈嘴里完全不一样的孩子。 关了视频,庄游就说,“看来噩梦没给她带来多大的影响。” 四爷当然怕这种动不动就冒出来的什么记忆了,所以,他想知道过往里到底隐瞒了什么。 庄游都不知道话从哪说起,“离婚后……隔了一年,桐桐过五岁生日的时候,我去看她了。那时候我的情况刚刚好转,作品出版,先给了一部分稿酬。当时我的工作关系,还挂在报社。因着有出版,有名气了,当时报社就考虑我的情况,给我分了一间宿舍。有个二十来平,老筒子楼。 当时单位正在集资建房,隔上一年,就搬到新楼上去住。我这种单身汉,分个两居室问题不大。所以说,我当时是考虑复婚,接她们娘俩回来的。桐桐都五岁了,也该考虑读哪个幼儿园,京城读书那条件肯定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 这话是可信的!按照时间算,两人分开一年半,只要女方没再婚,复婚就是给妻女最好的交代。 “当时去了之后,找到桐桐姥姥家,这才知道,桐桐妈再婚了。我当然是希望见见孩子!当时那个杨明的情况也没有很富有,就是一个卖建材的店铺,一楼开店,二楼住人。住的也很逼仄!只有一个小隔间里面一张小床,还得桐桐和杨明的女儿两个人住。隔着一个墙板,就是他们夫妻的床。我觉得这个条件……女孩子这么住不方便。鉴于这种情况,我就提出了把桐桐带走。 我们好歹是报社,这种单位有定点的幼儿园。文化单位定点的幼儿园和学校,都是很好的。也从来没有过打骂孩子的情况。而且,报社这种单位,分白班和夜半。父母不都有时间按时接送的。都是大家互相帮忙,接送回来,照管上。我觉得带回来,不妨碍什么。 但是,桐桐妈妈不同意。为这个事,我几乎月月往那边跑,实在没法子了,我就说,不行的话我就起诉。我有工作单位,我有很好的收入,我有房子……所以,我有抚养孩子的能力。相比而言,桐桐妈这些都没有…… 她一听说我要起诉法院,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当时就恼了。我们也没地方说这个事去,只能是外面的公园坐在椅子上谈。结果谈崩了,她抱起桐桐直接从护城河上给跳下去了。当时是夏天,刚下了一场雨,护城河里的水又深又浑浊……我跟一个小伙子跳下去,才把这娘俩给救起来……” 四爷就问:“你会游泳,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庄游叹气,“公园还有那么多人呢,她知道跳下去淹不死,她就是想告诉我她的决心有多大,叫我知难而退呢。人救上来,送到医院。大人把水吐出来,打了两天针,没事了。可桐桐的情况却很糟糕。 护城河的水是流动的,当时水深水量充沛。大人掉下去,重量在那里放着呢。孩子的轻,被水冲着走呢。救上来就迟了那么一点。然后肺部大量积水,感染了。反复高烧、气喘、咳嗽,再加上小儿惊厥……” 四爷给对方倒了一杯酒,没再说话。 庄游一口闷了,“这件事要说桐桐妈故意的,非说不在乎孩子,那也不是!她在乎。只是她真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她本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长的好,当年也是校花。结果嫁给我这个所谓的才子,日子过的一团糟。 后来,在京城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了,离开京城就等于放弃了工作。回了省城之后带着孩子嫁人,嫁的人是有些钱,但钱也是辛苦赚的。对于杨明来说,继续辛苦挣钱最重要,可以吃在店里住在店里,不用讲究。但这些不是桐桐妈想要的那种有情调的生活。因此,再婚后,她依旧不顺心!” 四爷懂了:“当时,你只要孩子。” 庄游点点头,“对!这也是我后来慢慢琢磨出来的!女人有话不明说,总是叫男人猜!这我上哪猜去呀?当时我压根就没有多想。后来再去会想,应该就是如此了。我若是说一句,‘你离婚吧,咱们复婚,我不在乎你嫁给过别人,咱一家口还能好好过。’她一定会果断再离婚的。” 那样,许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 但行前路(31)一更 但行…… 但行前路(31) 庄游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道:“你年轻,可能不知道孩子高热惊厥有多可怕。” 四爷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 孩子一旦惊厥,一般会有疲倦、嗜睡。嗜睡是一种自我保护性反应,尤其是在抽搐之后,更容易昏睡。同时,惊厥可能会引起幼儿脑瘫、偏瘫,抽搐一旦超过十五分钟,大概率会有脑损伤。 庄游端着酒杯子,艰难的提起当时的情况,“第一次抽搐,桐桐整整抽搐了十三分钟。孩子醒了之后,对我表现的很抗拒,像是看陌生人。我以为孩子是脑子受影响了,可后来发现,孩子对姥姥、姥爷是认识的,也很亲昵。她姥姥给喂饭,她是吃的。后来又发现,不仅是对我抗拒,对她妈妈也很抗拒。 我们当时……叫姥姥、姥爷带着孩子,我们偷偷跟着,到京城给看了,大夫就说是孩子暂时性的忘了我们。但问题不大,孩子可以跟熟悉的人先一起生活,然后慢慢的接纳父母。当时的情况,只能把孩子交给姥姥、姥爷照顾。 我在那边给海家老两口买了一套两居室,在大学的教工家属院。出了单元门,穿过小公园,对面就是幼儿园,不出小区大门,就有小学、初中。小区对面就是高中。孩子不跟舅舅、舅妈住,只有亲姥姥、姥爷一起生活,这么安排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然后,每月按时给寄生活费。 我也想每月能去看望一次,那时候交通没这么方便。有时候真不是想一月去一次就能去的!当时,小说改编剧本,我也想再赶紧挣一笔钱,实在不行带桐桐去国外看看。所以,这中间是隔了一个月零周去看的。可我没能见孩子!买的房子也被卖了,说是搬家搬走了。杨明的店也换地方了!我又找到海家原来住的职工家属院,你也知道,人家不可能告诉我。” 也就说是,彻底的把孩子跟他隔开了。 庄游点头,“我找了桐桐舅舅,去单位找的。她舅舅说,你要么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要么你就干脆放手。孩子不管是跟着爸爸还是妈妈,不都是单亲吗?跟着妈妈过的好好的,你非得叫孩子换个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这是对孩子好?他又说,孩子跟她妈妈已经熟悉起来了,看着没什么问题。我要是一刺激说不定问题更大了。 我不大相信呀!我肯定要找海珍问问的。打了电话,电话是杨明接的,说那母女在少年宫,桐桐妈带着孩子去少年宫报班去了,我就赶过去了。我去的时候海珍在游泳馆大厅等着,大厅里是玻璃墙,家长能隔着玻璃看孩子学游泳的情况。 结果孩子换了泳衣去游泳,一入水就抽搐过去了……送到医院,她妈妈说……我们同时出现,可能会叫孩子想起当时的情况……问我是要继续刺激孩子,还是以后都别见了,叫孩子好好的。” 四爷皱眉,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桐桐打过来的视频邀请。 他点开,举起来,桐桐还一身台上的装扮,正往出走。看环境是车库! “我这边结束了,节目组说要去聚餐,我可能会跟他们玩一会子……你早点回家早点睡……” 四爷应着,就顺嘴问了一句:“你会游泳吗?” 桐桐愣了一下,四爷把‘你’字咬的特别重,这问的必然不是自己!再说了,自己会不会游泳他不知道吗?干嘛问这个。 所以,他问的是原身。 桐桐脑子里过了一下,“……不会。我不会游泳!这次回去之后,你教我吧。” “好!”四爷应着,“少喝酒!倒是不着急回来,在那边多玩两天。玩的时候记着,离水远点。” “知道了。”挂了视频,桐桐再想了又想,脑子里还是没有会游泳的记忆。应该是创伤后遗症,不能下水。 庄游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道:“我也想偷偷去见见,可她妈妈把孩子转学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问了,也保证不叫孩子看见我,可每次一问,她妈妈就跟疯了一样,说我要害她们母女俩。那就算了吧,见与不见,好着呢就行。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当年无能,若是我早一些成功,我也不可能最后妻离子散。若是我能早一点混出来,混的不那么老实本分……许是孩子的抚养权我早争过来了。” 比如,当年我为什么一定要找海珍协商呢?我完全可以找杨明。以杨明那性子,一笔钱就能解决了。 “可惜,明白‘凡事不用循规蹈矩’这个道理明白的太晚了。”他自嘲的笑,“我当年就是一文艺青年,一腔天真的想法……后来,经历的多了,被‘毒打’的多了,才成了现在的我。 总之,我女儿这些年所有的遭遇,不管我有多少理由,我都有一半责任。孩子没有健康的成长,父母推卸什么呀?这就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没做好,影响了她的一生。在这方面,我跟她妈妈的罪责等同。” 四爷就问说,“这些年没再婚……” 庄游摇头,“人成名了,有时候男女关系就变的没意思了。小姑娘图你什么呢?借子上位的我见的多了。我没有当好这个孩子的爸爸,我就能当好那个孩子的爸爸了?既然不会做爸爸,那把孩子带到世上来干什么?再生下来的,难道不是他们母亲创造财富的工具? 我没那么想不开。一把年纪了,跟小姑娘这个那个的,这属于两厢情愿,那万一生下孩子……孩子却并非自愿,他们没的选。那又何苦再叫他们来一遭?” 正说着呢,庄游的电话响了。 号码是陌生的,庄游还是接起来了,“谁呀?” “庄老师,我是李民,您还记得吗?上一部电影,我当时是分组的副导演……” 这我上哪记去?但他现在不能任性而为了,他不想得罪这些小人物,因此,特别好脾气:“哦!我记得,有什么事你说。” “是这样……今儿在一个酒局上,我认识一朋友,说是跟您有些交情。” “叫什么呀?” “姓杨。您也知道,我这边一个电视剧的项目,我是负责过来取景的。刚好,这边电视台有几个朋友,趁这个机会我们聚了聚。我们跟张梅张主任打了招呼,吃了一半,您这个朋友来了,希望给她女儿一个角色……” 庄游一下子就笑了,“跟这个人呀,我不熟……这事你看情况,他也算是小有家资,不行不就问问吴导……引荐引荐嘛,看他那边有没有机会。咱们之间的关系好说,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那边应着,“好的!好的!我等着您的召唤。” 电话挂了,庄游看向这个小尹,直言道:“吴导……叫吴浩,五十开外了,此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好赌。常常离境去赌,且嗜赌成性。” 四爷:“……”所以,你告诉对方,杨明小有家资。 庄游盯着四爷的眼睛,“小子,回去吧!老老实实的,桐桐好,你就好。要不然,你也看见了,我能混到今儿,就绝不是泥捏的。” 说着,就起身,将皱巴巴的衣服裹了裹,晃悠出了包间。 四爷再出去的时候,被告知已经有人买单了。 庄游的做法就属于:吃了他的,就得吐出来。至于是不是再吐给他,他不在乎。 回家之后,四爷发给桐桐。 桐桐也在回酒店的路上,她默默的算一下杨明的资产,他不是亏本了,他是陷入角债里,资金流—出问题了。也不是说拿不出钱来,只是钱变成了资产。 除非把资产卖了,去填这个窟窿。 杨明之前没变卖资产,而是想叫女儿入这个圈子,尽快的圈出大笔的钱来。可而今,为了给他女儿找机会,他会陷入另一个坑里。 资产还是会被卖,当然了,她女儿也会真的有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能不能被抓住,这就不一定了。 用百分百握在手里的东西,换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多有戏剧性呀。 问题是,他真要是去赌了,必是瞒着海珍的。 可卖房子,是需要夫妻双方都签字的,否则绝对卖不了。 便是去银行抵押,也需得另一半同意。 海珍可能面临的是:家,家保不住;钱,钱保不住。 离了,一场空。 不离,跟一个好赌的人那是会被拖进泥潭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只有离婚这一条路了。要是对方输的多了,她可能连最后的房子也保不住。 对了!她不会没房子住的。因为当年庄游给海家父母买了一套房子,那一套房子被卖了,重新换了地方又买,但钱还是那笔钱,这房子在谁的名下? 桐桐拿出手机,在房产信息网上搜了一下,房主是:林雨桐。 猜到了!庄游和海珍都不蠢,当年买房不可能放在再婚的海珍名下,当然也不可能放在海家老人名下,因为人家有儿子。所以,房子只能是放在孩子名下。 这房子在姥姥、姥爷相继去世之后,就租出去了。也是学区房,租金每月千二。 所以,海珍永远也不会到无家可归那一步! 这个房子是退路!只要房子在,只要房子给她住,就不算是做女儿的不管她。 庄游是考量到这一步了吧。 桐桐将手机收了:杨明像个吸血鬼,早离了对谁都好。海珍而今就是有点赌徒的心态,她搭上半辈子,不甘心大笔的财产流失,所以她还想等等,看看能不能翻起来。却不想,庄游不会由着杨明瞎蹭,一靠过来,才一露头,逮住机会就给往死的摁。 在不熟悉的圈子里瞎扑腾,不是找死吗?他杨明那点钱,在这个圈子里算个屁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 但行前路(32)二更 但行前路(32…… 但行前路(32) 双腿一蹬空,桐桐一下子就惊醒了。 邵敏就在边上坐着,“林老师,怎么了?” 桐桐左右看看,这是在飞机上,睡着了,又做梦了。 梦见她坐在窗户边上,边上有两个老人,那应该是原主的姥姥、姥爷。还有两个人,面目是模糊的。她畏缩的看着,对方不时的给姥姥、姥爷递了水果、递饮料,然后姥姥、姥爷会拿给她吃。 可是,梦里这两人就只是一团影子,看不清楚。 她再去回想那个梦,竟是难过的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邵敏吓了一跳,赶紧转身看任萍:“任姐……” 任萍要过来,桐桐摆摆手,“没事……没事……做梦了,做噩梦了。” “快了!飞机快落地了。”任萍就盯着她的脸看,“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小时候坐飞机。” “你小时候坐过飞机?多大?” 不知道!梦里是个大人的样子,但看身边老人的样子,又像是她还小吧!按照庄游的说法,那一年,这个孩子五岁。 “坐飞机去哪?” “京城。” “看你爸爸?” “不是!应该是去看病的。” 还要再说话,空姐过来了,蹲在边上,“女士,请问是哪里不是不舒服吗?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桐桐问她:“十七八年前,九十年代……你们航空公司空姐的制服是不是蓝色条纹的,马甲是深蓝色的,里面的衬衫是浅蓝的,特别浅特别浅的蓝?” 空姐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对!我们的制服更换好几次了。” 那就对了,“谢谢!给我一杯温水。” “好的,请您稍等。” 桐桐看着窗外的白云,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下了飞机,四爷开车来接的。其他人坐石强的车,之前来机场的车还在机场停着呢。桐桐连行李都没等就先出来了,跟四爷回家。 桐桐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我想为原主做点什么,给她一个交代。” 四爷看她:“是又做梦了?” 嗯! “你想要给这个孩子一个答案。” 嗯! 四爷点头,“好!” 在家里歇了两天,桐桐拨通了海珍的电话,“你回京城了吗?” 海珍刚到家,“你知道我不在京城。” “今天出来一趟吧,我给你发个地址。” 海珍没有犹豫:“好!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挂了电话,桐桐又拨通了庄游的电话,“你在京城吗?” “在!出什么事了吗?” “今天出来一趟吧,我给你发个地址。” “好!” 挂了电话,庄游猜是不是小尹回去说什么了,这孩子才想见面的。 手机叮咚一响,果然发了一个时间和地址来。 海珍看了一眼,是一家私人俱乐部,她进卧室挑了合适的衣裳,又选了首饰,挑了一款合适的包,重新化了妆这才准备出门。 杨桃穿着睡衣在沙发上靠着,看着后妈出门,就问说:“您要出门呀?” “嗯!你呆着吧。” 海珍没交代什么,准时过去了。 到了大厅,这才看见正在等的庄游:“你怎么在这里?” 庄游抬头,才要说话,就见工作人员过来了,“请问是庄先生和海女士吗?” 是! “林小姐在里面,请您二位进去。” 两人被带着转了好几个弯,被带进了一个大厅。 大厅里一面墙都是玻璃的,顺着玻璃墙看进去,一个身材修长曼妙的姑娘一身泳衣站在泳池边上,然后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直直的朝泳池了跌了下去。 “不要——” “不要——” 四爷站在角落里,他看见了这两人像是疯了一样往里面跑。才是初春的季节,穿着大衣出门还没来得及脱呢,就这么整个人都扑了下去。 庄游一手抓着泳池边的扶手,尽量不叫他自己沉下去,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去托桐桐的头。 海珍胡乱的在水里抓着,抓着桐桐的头发,一个劲的往上拉。 桐桐不挣扎不自救,任由那股子感觉蔓延。水、呛、睁不开眼,一只手托着她,死命的托着她……水在流,她被冲走了,她听见有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喊:“救我女儿——救我女儿——先救我女儿——” 她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妈妈错了——妈妈错了——不学游泳了——不学游泳了——” 一口水呛出来,她睁开眼,她的口鼻在水面上,头发被拽着,脑后被人托着。她反手自己抓了边上护栏,调整了姿势,站在水里。再低头看手,手也不抖了,腿也不抖了。 才站稳,海珍的手就扬起来:“你干什么?告诉过你,离水远点……” 手举起来了,没打下去。 泳池里飘的都是海珍包里的化妆品,两人湿漉漉的拽着把手在水里站着,面色苍白。 桐桐看向海珍:“我就是想验证,我在泳池里溺水,是不是你故意而为,用刺激我的法子吓唬我爸的。” 海珍愣住了,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孩子。 庄游也愣住了,他先是被‘我爸’两个字喊的心里颤了颤,紧跟着就惊讶于这孩子的想法,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海珍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你妈!我是你亲妈!你是我生的!你溺过水,我就是想叫你学会游泳。你学会游泳了,就不怕水了!你妈我以前不会水,后来也特意去学了。我学会了。”你怎么能觉得是我有意害你。 说完,她就指着庄游:“是你告诉孩子当年的……” “没有!我做噩梦了。”桐桐看着海珍的眼睛,“我做噩梦了,梦见落水了……不像是梦,像是真的。” 海珍抹了一把脸,指着桐桐,然后再指着庄游,“是!当年是我冲动了。可你也得去问问你爸爸,你问问他……问问他那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才毕业,结了婚,我就怀了你。以为能当台柱子的,结果戏还没排完,正式的舞台我都没上,我就没机会了。生下你,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没有因为生下你怨恨过你爸爸。 可生了你了,家里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我在团里的工作成了搬道具拉大幕,你爸爸在报社又拉不到广告。你爷爷奶奶常年有慢性病,老两口带上我们和你,一家五口,住二十平的平方。夏天漏雨,冬天阴潮……上了厕所,得出门十五分钟到公厕去。 那种日子一过就是三年,我是怎么熬的,你懂吗?你能体谅吗?可饶是如此,连最后那个容身之处,也因为给你爷爷奶奶和你看病,给卖了。当年我也是天之骄子,我的日子过成那样,我是什么滋味? 可我没把你扔给啥也没有的你爸,我带着你了!那时候我能知道你爸后来会发达吗?把你带回老家,人家怎么奚落我的……你又能知道多少?我要不带着你,我哪里不能去?为什么要回老家忍受那些?我要不是舍不下你,我把你扔给你姥姥、姥爷带,自己去南方,去特区,以我当时的条件,挣不来钱吗?” 海珍哭的双眼通红,“嫁给杨明,你当我真没后悔过吗?我后悔的想死一万次的心都有。你爸跑来要你,多轻巧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你了,你爸还要来抢。你那么小,跟着你爸就有好日子吗?你爸再婚后,谁真的能照看你?那就死吧!咱娘俩都死了算了。到了那头,你也还有亲妈管……” 庄游沉默了良久才道:“孩子,你游泳溺水这个事,绝对不是你妈有意为之。她应该只是利用了这件事,不叫你跟我接触……后续是你妈故意的,但前面不是!第一次她带你跳河……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要知道后来给你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她就是拿刀割她自己的手腕吓唬我,也绝对不会拉着你……” 海珍趴在泳池边上,脸上的妆容早花了,眼线晕染开,脸上两道黑水在流。 她苦笑着问:“所以,在你的心里,我这个妈不管做什么,你都觉得是在害你。自从你忘了我们,到你后来跟我熟悉起来,不排斥开始……你认我这个妈,但从来没有信任,对不对?” 桐桐沉默了一会子,才道:“所以,我不想回家。” 海珍盯着桐桐的脸,“我每一次打电话,跟你见面……你都很戒备,你觉得我在盘算着卖了你?” 桐桐没有否认:原身那么抗拒回家,没别的,自从幼年忘了父母之后,她哪怕认海珍是妈妈,但再也构建不起来只有婴幼年才能构建起的,父母和孩子之间依赖的纽带了。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当年那个抱在怀里的孩子,跟你很亲昵,很信任你的孩子,其实在当年落到河里的时候……就‘夭折’了!后来活着的,是一个战战兢兢,努力的适应环境、适应陌生人的孩子,她不是想起你是她妈妈,而是不得不叫你妈妈,认你做妈妈。” 孩子五岁失去和孩子二十二岁失去,哪一个是真的失去。 桐桐觉得,海珍的孩子,在当年,在孩子五岁的那一年,她就失去了。后来长大的孩子,从孩子的心理上来说,从未曾将她当做亲生母亲。 她扭脸看向庄游,“这次坐飞机回来,在飞机上我又做噩梦了。我梦见坐在窗户边上,另一边是姥姥,再依次是姥爷。另外两张脸好似在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坐着,但我还是看不清脸。我能记得有人给姥爷、姥姥的手里递吃的喝的。递东西的那只手上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黑色胎记。但……就是看不清脸。” 庄游看看自己的左手,左右的虎口处有一片胎记。 桐桐自己撑着跳上了泳池,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她一边朝外走一边在心里道:听见了吗?你有被爱过。【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 但行前路(33)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33) 海珍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形容狼狈都不为过。 杨桃赶紧放热水,“阿姨,你赶紧洗个热水澡吧。” 泡在温热的水里,海珍将头往水里埋,埋了再埋,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样? 这一天,她就是突然觉得好似争执计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杨明回来的时候半夜三点,一身的烟味。但是海珍并没有睡,她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 杨明一开灯,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不睡?这都几点了?我就是……就是跟几个朋友打了几圈牌,打的不大……” 海珍没兴趣知道,她转过脸来,“老杨,咱俩离婚吧。” 啊? 海珍看他:“老杨,今儿我见桐桐了。这孩子……跳泳池里去了。” “哎哟我的天,人在医院吗?” 海珍没回答这个话,“老杨,我也不说要一半家产的话来,这些年你用桐桐的那笔钱做周转,有多少笔,用了多长时间,我都记着呢。商业贷款,活期利息零点三,一年差不多三十万。最高按照定期存的话,是六个点,利息是一百八十万一年。咱也别按照最低,也别按照最高,取个中间值,一年你给个五十万,不算过分吧。” 那当然,不算过分。 “也别多算,就按照十年来算。早年没那么多,就拿那利息当成是抚养桐桐所需的花销。不过分吧。” 那是!那利息算下来,养一个孩子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海珍拿出本子,一笔账一笔账的清清楚楚,“也就是说,你再给我五百万,我带走我的衣服首饰。省城的房产你给我一套,能叫我容身,咱就算是两清了吧。当然了,五百万现金也行,把五百万折算成商铺过户给我也行。” 老杨狐疑的看她:“你到底什么意思?”是知道什么了吗? “心灰意冷了。”海珍看他,“有住的地方,有个铺子月收入两三万,足够我过的很好了。以前还想着为孩子的……可孩子却觉得我在害她。既然如此……老杨啊,我没目标了。咱俩各过各的吧。要不然,桐桐和桃桃,以后在一个圈子里,迟早得把家事炒起来。那这又是何必呢?” 杨明就问说,“那我要不同意呢?” “老杨,我都这把岁数了!何必?你离了我,一样还能找年轻的。我真的是……想为桐桐做最后一件事,咱少些牵扯,可能更好。咱都是有孩子的人,到了这个岁数,不为孩子考虑又能为谁考虑呢?当然了,你也可以不同意,那我只能起诉离婚。这些过往的账目就少不得拿到法庭上……” 杨明晚上刚输了两百多万,问题还不大。对于海珍提的这个条件呢,也不算是多苛刻。五百万加省城的一套房,一共也不到七百万。 而且,这五百万是欠她的利息,真正被分走的只是一套房子而已。 这么一算,好似也还可以。这必然是桐桐的前程看好,有更多的钱等着她,她才放了这头的吧。 杨明沉默了得有半个小时,“行!天亮之后,咱们就拟个离婚协议。” 然后关律师又有生意了,他其实不负责离婚的案子,于是,带了个同事过去,同事比较擅长这个。 离婚协议真的很详细,比如前期每年的利息,大致一百三十万,海珍没有放弃,只是这个钱算是抵了抚养桐桐的开销。 至于说帮扶照顾孩子,女方照顾了男方的孩子,男方也照顾了女方的孩子,两下相抵,谁也不欠谁的。继父继女、继母继女的关系,可以随着双方婚姻关系的解除而断绝。 就是之后桐桐对杨明、杨桃对海珍,都可以生不管,死不葬。 之后的大笔的利息,五百万,用省城一套市中心的商铺相抵。 实际上,海珍从杨明产业里分到的只一套一百五十平的精装修的房子。再就是海珍在家里的所有东西。 她自己名下的积蓄,她自己的衣服首饰包包,都属于她个人。 没有异议之后,两人回省城,分割财产,过户房产,之后去把婚给离了。 这事桐桐是听关律师说的,因为这里面牵扯到她的利益,关律师知道了,当然是要说一声的。 桐桐特别惊讶于海珍的选择,她肯定是不知道杨明在外面开始赌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要离婚的,但这一离婚,其实比跟杨明耗着强多了。 她就等着,等着看海珍什么时候来跟她说那五百万利息的事。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月,之前那期《星客》已经播出了,播出之后又有各种观众视角的视频,再加上《绽放》官方的宣传,她突然就觉得她好像是有了一点知名度了。 因为社交平台上,她的粉丝量从原来的屈指可数的人数,增加到十几万了。她的工作室也因为推送她的照片,点赞收藏量和转发量,好似都有一些提升。 偶尔晚上出去溜达,有人认出来,不会再喊‘那个女刺客’,而是会喊:“林什么……林老师……” 三五次里,总也有一个人喊对了:“林雨桐。” 她还觉得蛮有趣的。 最近也不是有什么工作,就是罗群请了老师,叫桐桐跟着老师上课呢。课也不多,但是相对来说,没演过戏的人总还是需要补课的。 上课嘛,学什么都没白学的,那就上呗。 中间跟黄颖出了两次门,逛街来着。然后,黄颖爱去夜店,她实在是受不了夜店那个氛围,没法奉陪。 反正是,自从那天之后,她再没做噩梦。 人这心理一轻松,每天再有点事干,日子简直不要太惬意。 就在这种情况下,海珍来了,直接找到工作室。 工作室地方不大,装修的也很简单。属于桐桐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半会客厅兼平时更换衣物定妆的地方,另一半空出来四周都是镜子,那是拿来当排练室用的。 海珍来的时候,桐桐正在看剧本,虽然剧本都是争取来的,但也得看哪个能接,能接什么角色吧。 这里是玻璃也不透明,平时里面有人窗户都不能开。大白天的,灯打的特别亮。 海珍来的时候就打量,过道里挂着不少衣物,一进来瞧着环境也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 其实,舞台的后面大致就是这个样子的,跟观众想象的绝对不一样。 桐桐没起身,将剧本合起来放下,又倒扣起来。本来嘛,没决定的事咱都小心点,别从咱这里露出什么去。 但这个动作在海珍看来,就是戒备。 她也没说话,包放在茶几上之后,也在沙发上坐了。 邵敏拿了一瓶水过来,“您要喝茶吗?” “不用了,水就挺好的。” 邵敏看了老板一眼,出去的时候将门给带上了。 桐桐看海珍,“有事?” “我离婚的事,你听说了吧。”海珍拧开水瓶子,把水慢慢的含在嘴里,然后一点一点的咽下去,“我离婚,很顺利。” “所以呢?”桐桐转着手里的荧光笔,低着头没看她。 “别怕!没算计你的意思。”海珍知道,她怀疑自己是为了缠着她,叫她赡养的。她苦笑着,“或许吧,或许我在你心里不是个好妈,但我希望你好,这心是真的。” 说着,就盯着桐桐的脸,郑重的问:“我想去新加|坡,在那边生活……” 桐桐皱眉:“去新加|坡?” “嗯!”海珍盯着女儿的眼睛,想看清楚她的态度。只要她说一句不想叫自己去,自己就不去。 但是,这个孩子的眼睛如潭水一般深沉,一点也看不出情绪来。 她眼里的期翼一点点的灭了,沉默了良久,她才又道:“你迟早能成为名人,我在国内,再加上你爸的事,其实是给你添了麻烦了。我想着,我出国,在国外生活,可能对你更好一些,少给你惹麻烦,就算是我这个当妈的能帮你的地方了。” 桐桐点头,“然后呢?”把话往完的说。 海珍从包里掏出一本房产证来,“这个店铺现在在我的名下,这里开着个火锅店,生意还不错。月租金三万六!”说着,轻咳了一声,“这个店铺本该是你的!你爸那笔钱的利息,一部分归还给了杨明,算是你的抚养费;另一部分就是这个。” 嗯!再然后呢? “我现在有两种方案,你看你选哪个:第一,这个店铺归还给你,但是我需要你赡养。当然了,不是现在!是说以后。我还有一些积蓄,能撑过一些年。但之后,我怕是得麻烦你。” 亲生母亲,别管发生过什么,法律规定了,有赡养义务。 桐桐点头,“那第二呢?” “第二,这个店铺你赠予我,回头我立遗嘱,等我死后,依旧是你继承。只是这个店铺的租金,是给我养老用的!店铺每月有三万六的租金,之前你姥姥姥爷那套房子,租金是三千多一些,还有我离婚分的那套,房租四千多。这些加起来每月四万五左右。足够我在新加|坡生活了。” “可你怎么移民呀?移民是要条件的吧。” 海珍笑了一下,“之前,我认识一个新加|坡富商,今年五十九了,丧偶,有过一个儿子,可惜,儿子未婚就车祸去世了。他现在没有任何亲眷,我们俩又一见如故……前天,他跟我求婚了。” 桐桐久久的看着她,一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珍低着头,把玩着手指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戒指,“我远离你,不给你惹麻烦,是我能为你做的!但我……还是我!我想过好日子,所以,再找个合适的人享受余生,是我为我做的选择。” 桐桐抿嘴,轻笑了一声,“嗯!当然,你有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的权利,按照你的意愿生活吧!” 海珍起身,心里不是滋味:“你是名人,一定会成为大名人的,我能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你的消息。你好好的,我就放心。” 说完,她红着眼眶往外走,也许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就是这样:我生了她,她葬了我,仅此而已!【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 但行前路(34)一更 但行…… 但行前路(34) 春雨下了一夜,早起地面湿漉漉。 花店刚开门,前台的小妹还在吃路上买来的煎饼呢,店里就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人逆光而来,没看清楚五官。店里的大灯不到营业时间也还没来得及打开,小妹确实没看清楚人。 只见客人扫视了一圈,问说,“有杏花吗?” 啊?第一次听说来买杏花的。 这小妹摇头,“这个……真没有。”说着,就放下煎饼,不愿意放弃开门后的第一单生意,“您可以选其他的。您是送给恋人、爱人还是看望什么人……” 客人指了才角落里的蝴蝶兰,“这个吧,包一束。” “红心蝴蝶兰,寓意鸿运当头,也寓意永结同心。”小妹手脚麻利的包了一束,递给客人,“168。” 客人付了一六八转身走了,人出去了,小妹才发现人家穿着运动服,像是晨起运动的。她出来,将迎宾的红毯摆整齐,一转眼,看见刚才的客人在不远处一家早餐铺子买了早饭,转身回小区去了。 自家这店就开在高档小区的外面,除了网络平台上售卖之外,平时里客人也多以小区里的住户为主。 要是没记错,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 杏花吗?其实可以在郊区买几支的,连枝干一起,只要有客人喜欢。 桐桐起来不见四爷,就趴在阳台上往下看,直到看到他捧着花回来了。 她转身就跑,给开门去了。 之前没看见他拿的到底是什么花,等人从电梯里出来了,她看见了,是蝴蝶兰,“我还以为你会买杏花。” 四爷就笑,今儿一出门,蒙蒙细雨,湿润的地面,泥土的芬芳,他就想到了,她想要杏花!在她看来,春雨最配杏花。他一边换鞋一边撸袖子:“要是有个院子,院子的角落栽一棵杏树……” 对!一夜雨,微微风,早起杏花沾雨,多美呀。 桐桐接了花束,“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四爷就笑,抬头看见她摆弄花卉,想了想最近出去的确实少了,“下午吧,带你出去看景去?” 拉倒吧,哪个景区不是人满为患呀?遭那罪干什么? 四爷看着她吐槽,然后把那花折腾的呀……“行了行了行了!你放着,我插花。” 桐桐麻溜的放下了,花蝶兰的花瓣太脆弱了,不经造!她转身拎着早饭去厨房,然后往盘子里摆,出来的时候花已经摆弄好了,也没见怎么拾掇,瞧着就雅致。 她把盘子放下,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发wb上。 马上就有人点赞评论: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罗群正吃早饭呢,就看到这个:这可真不像是个艺人,她真敢把她的生活叫人看见。还是太闲了,得找点活儿干。 她从这个平台退出来,然后给桐桐发视频请求过去。 桐桐正吃小笼包子里,嘴角都是蘸料里的辣油,“今儿周末,您可以休息。”在该休息的时间大家彼此都别打搅,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罗群拿着水煮蛋吃着,手边是剧本,“天前给你的剧本看的怎么样了?” 桐桐不喜欢,“剧本……说实话,中规中矩。绝对没有成为热款或是爆款的可能。就算是出演了女一号,我觉得……浪费这个四个月的时间,何必呢? 我更喜欢爆剧里的配角。只要人物丰满,是不是主角没关系。那些能拿到好本子的,不管是整个制作团队,还是找来的演员,都不一般。跟这样的团队合作,能更好的学习。出演一个能叫人记住的角色,比无效的主演好多了。” 罗群看着手中的本子,“也没那么差吧。”你就是嫌弃里面的感情线,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不是剧本本身差,是这个剧本应该是压了几年了。”桐桐说着,把小笼包塞嘴里,接了四爷递过来的餐巾纸,一边擦嘴,一边含混着跟对方说她的看法,“这剧要是早年,可能情况能好点。但现在……很难。受众多是女性,但女性自我的觉醒,她们不会很喜欢这种在爱情和婚姻里一味牺牲自我的角色。讨论度可能会很高,但是好感度我持怀疑态度。” 所以呢,“这个本子不接?哪怕是女一。” “嗯!不接。这个角色本分没有吸引我的地方。”默默承受,有苦自己吞之类的,去他的吧! 别说演戏了,我自己都没活的那么憋屈过。桐桐很认真的表达她的态度,“接剧的宗旨是,哪怕不是主角,哪怕是反派,只要人物丰满,一切ok。” 罗群:“……”你压根就不知道这一行的规矩。这一行里,咖位上去不容易,你还主动往下滑,“这样,不愿意接也可以,我再看看其他的吧。” 好!挂了电话,桐桐跟四爷夸罗群:“这个人就这一点好,特别容易从善如流。” 四爷就笑,“她是这一行的老油子了,手段多着呢,你慢慢看吧。” 罗群觉得吃下去的蛋黄有点噎人,弄一个难搞的艺人是个什么体验呢?之前带出来过十多个一二线的,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难搞! 太有主意了。 不过没关系,不接这个女一,那咱就暂时不接剧本。等有好的女一再接也行。 以她现在的情况,最缺的其实是曝光率。 增加曝光率嘛,这个也好办。 她给王湘打电话,“王导,知道您忙,想去看看您。” 王湘真忙着呢,电影的后期比前期拍摄也不清闲多少。她就说,“罗总,也别看望我了,有话就直说。” 罗群就说了,“提高她的知名度,对咱们的电影是有直接好处的。” 这个呀,“我们正准备做一个花滑的专辑,将她之前滑冰的所有视频剪辑之后放出来。前期预热。” 这是一个方面,但是,还不够!罗群就说,“我们接了一个剧本,女一。我看了,属于有潜力竞争热款的剧!如果进组,这就得四个月。桐桐看了剧本,没接。您也知道,她做什么都很认真专注……” 王湘懂了,进组就不能曝光,是这个意思吧。人家为了咱的电影推了一步电视剧,那咱是不是得考虑一下叫演员多一些正面曝光的问题呢。 其实要是一般的演员,谁管这个呢?罗群这个要求,真的有点过分了。可怎么办呢?这个孩子自己还真就挺喜欢的。也为了咱这个电影,真下四工夫了。 其实罗群打这个电话,就是想问问自己这边是不是有资源可以推荐。 这个得问问才知道!王湘就说,“那你稍微等等,最晚明天我给你个回复。” 好的!谢谢您。 挂了这边的电话,罗群又翻出个电话来,拨过去。对方是孟琪的大经纪人,刘云。这个人手底下不是只孟琪一个艺人。她还有几个半温不火的。 现在这个大环境就是这样,戏真的不算多,只要有项目都不敢分好坏,有戏就急着抢,资源永远紧缺。 刘云也在接触这个剧本的制作方,想给她手底下一个出道七八年还在二线挂着的女艺人争取一下,对方的年纪不小了,再不往上升,以后真的很难有机会了。 她甚至听到一些传言,刘云愿意叫艺人降低片酬,也要拿下这个女一。 想要女一是吧?行!你们抢吧。我就是不要,也不能白不要呀。 罗群将电话打过去,刘云特别热情,“罗姐,怎么是您呀?有些日子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艺人经纪,没什么可忙的。人家这是明晃晃的暗讽自家的艺人近期没啥活动呗! 罗群不跟她逞口舌之快,“小刘呀,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通个气,这个本子我们看着还行……资金说是筹备差不多了,但后期制作费用当然是越充足越好……” 刘云一下子坐端正,嘴角一撇,忍不住想骂出口。 罗群这是什么意思,叫自己主动放弃吗? 谁不知道庄游也搞投资呀!电影、电视剧,看好了就投。这么一搞,林雨桐就是带资进组!谁能跟她争呀! 她挤出笑脸来:“罗姐,那恭喜了。” “是!我觉得挺好的事!可我家这位大小姐,又开始闹脾气了。这不是正谈恋爱呢嘛,怕男朋友不高兴,愣是觉得亲密戏份太多,死活不接。这脾气闹的,但凡换个人,我可真没这好脾气。可你也知道,早些年我是欠了庄老师人情的,我拿他家这孩子……没法子呀!骂不得,说不得……” 刘云听出点意思了,她摆弄不了她那艺人,手拿把攥的角色,艺人自己死活不接!那自家的几乎更多吧。 就听罗群又说:“当然了,这个本子是真不错。我早些年合作过的艺人,她们中肯定有乐意的……” 别别别!那可都是出名的艺人!这一竞争,还有自家什么事呀? 刘云马上道,“姐!姐!亲姐。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换换。您容我去问问,看看我这边还有什么好的项目,能叫你家那位大小姐满意的……最晚明天,明天晚上之前,我肯定给你个答复。”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罗群好似有几分为难,沉吟了得有半分钟吧,这才道:“也行吧!先叫我看看,合适了……也能考虑。” “姐,那您等我电话,一定得等我电话。” 好说! 挂了这边的电话,罗群又翻找通讯录,然后打给一个老朋友的。对方是做综艺的,但林雨桐这个熊孩子说了,她不参加剧宣以外的综艺,说是不喜欢。 但是综艺就是能很快的增加曝光率。 而且,每一期的制作时间都很短,只有这样的节目才能在电影之前把她的知名度打出去。 桐桐不愿意是吧?也没关系,会叫她愿意的。 她跟老朋友说,“不是我的艺人,是一个新人,叫黄颖。” “怎么不推你的艺人呀?” 我家这个太熊,我弄不过去!罗群没法解释,只得说:“还个人情而已!你们不是有个环节邀请亲朋参加节目的环节吗?” 对!怎么了? “那就行了。”罗群客套了两句把电话挂了,然后又联系黄颖,把真实情况说了,“麻烦你邀请一下桐桐。” 黄颖:“……”给我找了一个机会,请我以私人身份邀请林雨桐?绕这么大的圈子干嘛呀?这个节目受众挺广的,在综艺里收视率和播放量稳居前,这么好的资源,为什么不自己用? 她不是很明白这个操作。 罗群也是实话跟她讲:“你是她的朋友!帮朋友,她义不容辞;但我叫她去,她可未必真去。只要对你有利的,她还是愿意陪你去的。” 黄颖:“那我不能接!她不乐意,这不是变相的逼她吗?” 罗群朝后一靠,“你要么如实告诉她,要么我如实告诉她。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但你们是朋友,你如实告诉她,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包括我告诉你的所有的话。” 黄颖对着电话,真就彻底的愣住了:“……”那边挂了,她还愣着呢。这是啥意思呢?背后安排,却不介意对方知道她背后的这些安排。 这个办事法子,也是真长见识了。 她只能给桐桐打电话,“……姐们,就是这么个情况。罗姐的意思我得转达,但要是为了逼你,我也没必要非去。” 桐桐:“……”但这个机会对黄颖来说也很重要呀!咱不在乎,咱在玩票,但黄颖还是想扑腾点水花出来的! 罗群呢,她是明知道自己会帮朋友,所以先把黄颖往出推。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她是真懂得怎么拿捏我! 桐桐就说黄颖,“我跟罗姐闹着玩呢,没真的不想去。” 黄颖:“……”哄鬼呢? “真的!”桐桐啧了一声,“去的话,得穿的休闲吧,我选好穿搭了发给你,咱俩别撞衫了。”然后不给对方回绝的机会,“那就这样,我先看看我的衣柜里有什么,挂了!” 真就给挂了。 黄颖:“…………”这朋友交的,咱这么实诚呢。 桐桐拿着手机,给罗群发了一个大大的‘赞’字!是那种红灿灿,亮闪闪的,花开富贵一款的动图。 罗群:“……”真土!她给邵敏发消息:给桐桐找一些时髦的动图或是表情包。 然后邵敏给桐桐发了一天的各种表情包。 桐桐偏不,她又在社交平台上发东西。在楼下的景观树边上,拍了一款大妈常用姿势的自拍照,还用的是大妈常用款的特效,一圈的花朵,人在天上飘那种的。 一发出去,罗群顿时就觉得呼吸不畅了。 她以工作室的账号在下面喊话:有事好商量,劝你删掉。 删掉? 桐桐给工作室回复:不!就不!再有下次,我还发。【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 但行前路(35)二更 但行…… 但行前路(35) 桐桐第一次上热|搜,就是以这样诡异的姿态。 以她现在那点粉丝量,怎么可能一出现,隔了一个晚上就爬上热|搜榜的? 罗群皱眉,她怀疑这是有人把这个当黑料花钱给桐桐买的黑热|搜。 她打电话问桐桐:“你得罪谁了?” 我这么讨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上了就上呗,能怎么着? 罗群闭眼,“你知不知道,时尚品牌、高奢品牌,都是要考察的。”你都‘土’出圈了,“那些国际大牌,哪个会找你合作?”人家艺人只要出门,就各种精致。为什么的?除了是艺人注意形象之外,对时尚的理解、诠释、演绎,都非常的重要。 这么去想,你觉得你任性发的这种图还是小事吗? 桐桐正吃黄桃罐头了,嘴鼓鼓的,“我为什么一定要代言时尚品牌、高奢品牌?看不上就算了呗,我又没求着他们。” “你知道一个艺人的收入最主要的一部分就是代言么?” 知道啊!怎么了?对高片酬上面严格把控开始,艺人的收入肯定会大幅度缩水的。代言当然很重要,但是,“我又不缺钱。” 罗群:“……”这话也没毛病。 行!行!小祖宗,咱不争这个,就说这个黑热|搜撤不撤? “为什么要撤?”还得花钱,“这不是有曝光率了吗?要是有人这个时候花钱雇水军,多转发一些,这不是更好了。知道的人更多了。” 罗群一把挂了电话:我就多余跟你商量。 她得查呀,这是得罪谁了,这就黑上了。 结果查来查去,真不是谁黑她。就是关注她的有几个体育冠军,滑雪类项目挺多的,速滑之类的都有,人家关注了她。 觉得这个很好玩,然后就转发了。 这一转发可好了,在斗音上迅速转发开了。她得查数据呀,这都是谁在转发这个。 现在的人审美都这么诡异了吗? 结果转发点赞主要来自于年龄在四十五岁到六十五虽的人群。 四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占比百分之二十八。 五十五岁到六十五岁的,占比百分之六十三。 剩下的才是路人。 而且,这些人里,九成以上都是女性。 是中老年妇女们把桐桐给推到了热|搜榜单上。 罗群:“……”不是!我家的艺人真的长的很漂亮,很洋气,很上档次,贵气十足的!我们的定位从来都是年轻有活力的市场。 这现在弄的,怎么拾掇呀? 任萍在边上忍笑,“我觉得……这也挺好的呀!先有人气,这土不土的……谁不知道她在跟咱们赌气呀!” 罗群没言语,拎了包就出门了。 门铃响的时候桐桐正跟宋英霞视频呢,宋英霞在那边盛赞:“拍的太好看了!” 是吧? “可不是吗?单位上好些人都知道你跟镇子的关系,说了,下次回来一定得见见。” “好啊!”桐桐应着,就过去开门,“就是拍着玩的。” “是跟工作室闹别扭吗?” “没事!闹着玩的。” 门一开,罗群进来了。 桐桐没管,转身往客厅去,继续跟宋英霞聊天,“给您买的换季的衣裳穿着还合身吗?” “合身,再合适没有了。”宋英霞在电话那边问,“你上次回来说家里做的油渣好吃,这回我在家多做点,用真空袋密封起来,给你快递过去,当零嘴吃吧。” “好的!要多放烧烤料,我爱吃味儿重的。” 罗群:“……”作为一个艺人,那油渣当零嘴吃。 她坐在沙发上,直到两人聊完了,这才打量桐桐:“体重没增加,对吧?” “上下两斤浮动。”这个可以放心,自己也很满意这身材和脸蛋,包括皮肤,绝对不会糟蹋的。 罗群又看她的脸,素颜,皮肤又紧致又白皙,真属于嫩的能掐出水的那种。 这孩子一直拒绝美容院那一套,坚持自己内养外调,一直吃着中药她也知道。但没想到真的能不用管,就能把皮肤养的这么好。 行吧!脸在、身材在,就问题不大。 罗群已经不纠结桐桐那抽冷子似得作妖的行为了,事实上,上了热|搜之后,引起了年轻人的围观。虽然被很多年轻人各种开玩笑似得嘲弄,但颜扛打,不管是她的个人账号还是工作室账号,粉丝都是在增加的。 老年人玩不了太多的平台,像是wb,这是年轻人的天下。 年轻人过来纯属是来看猴子的心态,毕竟家里的妈妈、奶奶一转发,他们想看不到都难。于是,闲的蛋疼,跑来凑热闹来了。 有年轻姑娘评论:我妈说我爸祖上没积德,把闺女生成我这样。单论她的德行,她觉得她的闺女得你这样的。 还有年轻的小伙子评论:我妈说儿媳妇得长这样,我就是来看看我媳妇的。嗯!长的真带劲,你这个媳妇我认了。彩礼要多少,只管提!三千以下,今儿就能领证。 更有人在桐桐和四爷的合影下评论:排队着呢,啥时候分?还得等几天?哥很忙,给个准信。 整个反应非常的活跃。 这种情况又不是对家搞鬼,完全不可控。 那咱就先这样,整点新鲜事,有了新鲜话题了,这黑历史就过去了。 她就说了接下来的工作,除了要跟黄颖一起参加的,大概需要抽出五天的时间之外。还有一档,“是王湘王导演,给你和孟琪争取到的,面对的是青少年,《冰雪运动小课堂》,属于科普类,会选定时间之后进行直播。你最近要了解更多的冰雪知识,直播……很多学校是要求学生观看的。” 明白! 罗群说着,就翻出小本本,“今早起来,刘云给我打电话,她那边有两个档期的节目,咱们只能选一个。一个是舞蹈类的选秀节目,你可以作为嘉宾,跟几期,露露脸;另一个是一档人文景观推广类,文旅部门和对外国际门户网站做的一个直播。” 桐桐点头,“您是想叫我选第一个。” “舞蹈是你的专业,咱们不做评委,就是嘉宾。从你的视角点评一下选手,我觉得也很合适。”桐桐这个孩子看起来有棱角,但是骨子里很温和,是个很会替别人着想的人。面对毫无利益关系的人,她一定是夸的多。 作为嘉宾来说,找人家优点夸赞,只要言之有物,这就足够了。在专业领域,她有这个功底,不怕失误。 而且,这是录播。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剪辑掉的。 直播则不同,这要是嘴里哪句话不合适的,扔空里就坏了。 关于滑雪运动,做功课就足够了。 但是文旅类,这个东西可以深的没边,也可以广的没边,“它的构成是这样的,一个大学教授,两个文化界名人,三个能吸引年轻人注意的艺人。” 艺人的定位虽然是‘学生’,但是,‘老师’若是提问个什么,你总也答不上一点东西,是不是也不太合适。或是认知的浅薄了,一出口就露怯,这也不合适。 你一个艺术生,这个方面应该是有所欠缺的。 桐桐沉默了,其实并不是!原身业余从图书馆借阅的最多的是文史类的书籍和各种的小说。 天赋这种东西,它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并不是只通过学习就能获得的。没有数学天赋的人,你就是摁着他的脑袋他也学不进去。相反,对文史类不感兴趣的人,拿着书就能睡着。这不是你努力不努力的问题。 任何一个能在某个方面有成就的人,在桐桐看来,那一定是:努力占七成,天赋占两成,运气占一成。 而庄游这个人,,无疑在他的领域里算是个极其有天赋的人。 他的女儿对这个方面感兴趣,有极大的爱好,这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如果去查阅图书馆的借书记录就会发现,她到底抽空读了多少书。 罗群不知道对方在思量什么,只等着她做决定。 桐桐沉默着,其实,那姑娘就是我,我就是她。她比起同龄人来说,就是个‘腹有诗书气’的姑娘。所以,她的清高,不全是因为性格的原因。 她在某些方面,就是一个读书人的心态。 良久,桐桐才道:“我选这个文旅类直播。” 罗群:“……”这话一出,她闭嘴了。过了好一会子了,她调整好情绪了,才问说:“理由呢?” “理由就是——我可以!” 桐桐看着她,“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拿不起来我绝不接。敢接的,我就搞不砸。一个舞蹈节目的嘉宾,除了稳当没别的。大家的注意力在选手身上!且它的受众有局限性,关注民族舞的人不太多。可文旅类不一样,它直播,面对的是全球。它的出品方不一样,文旅部门和外事部门……” 罗群没第一时间反对,便是反对也是需要理由的,“这样,你先准备这个《冰雪运动小课堂》……三天的准备时间!我看看你直播的反应,再给对方答复。” 可以! 要干活了,那就在家好好准备功课吧。 这个直播的受众是中小学生,个人造型师上门帮着搭配,“……简洁、大方为主,配饰需要一些亮眼的颜色,能隔着屏幕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桐桐看了一圈,“不要贵的,要最朴素的。” 明白! 这个得去电视台的,在人家的直播间里。 桐桐到的比较早,主持人已经在忙准备工作了。跟桐桐认识了一下,两人就沟通一下台词。这个也是有脚本的,顺着脚本和提词器往下说就可以了。 但因为是直播,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突发的状况,当然还是自己储备到位比较保险一点。 桐桐是背过了人家给脚本,这才过来的。 如果有人在直播间一直问问题,自然有专门的人员将答案准备好,提词器会滚动起来,只要照着词来就行。 孟琪也是专业的演员了,她肯定也是背了词来的。因此,这个直播就很顺畅。 直播接近尾声了,环节里就有提问的环节:小朋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然后主持人会念一个好回答的问题,或是问的人数最多的问题念出来,幕后有人答,有人啪啪啪的打字,提词器上就是答案。 主持人念问题,“有很多小朋友问,说两位嘉宾姐姐都是学习了花滑,他想问问,我们国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花滑的……” 提词器一出来,孟琪就道:“花滑起源于18世纪的英国,后来陆续在德国、北美等国家风靡……” 这当然不能照着原话念了,要不然太明显了。提词提词,就是提醒你一些台词的意思。 话得你怎么说着更口语怎么说呗。 回到到这里都没有问题,因为度娘上就是这么解释的。 但孟琪转化成自己语言的时候,她加了一句:“所以,花滑可以说起源于西方……”说着,还看了主持人一眼,问了一句,“对吧?” 她想做成跟真的临场回答一样的效果!但这话不能这么说的。 主持人愣了一下,提词器上没有这句话。 桐桐直接打断了孟琪,“花样滑冰,是另外一种命名。但其实,我国古代有着非常多的冰雪运动种类,与现代国际上很多运动项目特别接近。这就像是大家一起做一种游戏,重新规定了游戏规则。比如,扑克牌。各省都有各省的打发,但不同省的人坐在一起怎么打呢?那我们就给重新命名,重新规定规则,如此,才能一起玩耍。冰上运动也是如此。” 主持人马上接话,“是这样,我记得小时候,我爸爸会把我放在木板上,在结冰的湖面上滑冰玩耍……当然了,现在不可以。滑冰一定要去正规的场合,安全第一。如果这样算起来,雪橇算不算是一种冰雪运动呢?” 桐桐就笑,“当然!”她就举例,“今天直播间里很多的小朋友都有读名著,那么你们记不记得,《红楼梦》中有这样的情节,薛宝钗说,大观园的婆子在冬天拉冰床。 这冰床是什么?有一首词是写冰床,诗词是这样的,‘不借双轮驾犊,只劳半席乘风,寒光一片望不穷。人来鲛室里,身在玉壶中’。这是查为仁的《临江仙.冰泛海光寺》,写的就是闲暇时节玩冰床,不愿回家的情景。 除此之外,我们古代还有‘冰床围酌’,‘冰床射鹞子’等游戏,更有冰上蹴鞠,冰上杂技等项目。 在《燕都游览志》中,有‘积水潭在都城西北隅好事者恒觅十余床,携围炉酒具,酌冰凌中’的记载;在《帝京景物略》中,有‘雪后,集十余床,垆分尊合,月在雪,雪在冰’的记载。只关于冰床的记载,在散落的史料里就有许多处。 古人更是将冰雪运动与军事技能结合起来,‘冰床射鹞子’是以冰床为马,比赛的射箭。而今我们有射箭、射击的比赛项目,有滑冰的比赛项目,而冰床射鹞子,其实就是两者的结合。有诗词这样描写这个场景,说是‘将床作马冰作陆,一篙反比四蹄速’,说的是滑冰射箭,滑的快的人竟是比骑马还快。” 主持人忙道:“可见那个时候冰雪是多么受欢迎的运动!” 桐桐点头,“没错,我们血液里也流淌着独属于冰雪的浪漫。” 直播一结束,主持人就长松一口气,然后跟桐桐拥抱。多余的话不错了,意思都懂!就问这会子谁不害怕?刚才差点出了大事故!这种东西是不能错的。 给的答案是按照度娘的标准答案给的,这不是文案工作人员的错误。 是孟琪在重新组织语言的时候,加了那么一句。 真要是今晚上这么播出去,那完蛋了。网络这种东西,太可怕了。面对青少年的,出现了这一类错误,要命不? 罗群这次是跟着的,在直播间外面,但是看的见也听的见。 怎么说呢?这全不是脚本中的内容,她却脱口而出,这如果不是准备工作做的充分,就只能是她本身有足够庞大的知识储备。 这会子她跟主持人寒暄,“没事了!没事了!有惊无险。” “多亏你了。” “是您转话题转的好。” 导演过去感谢,“特别感谢,救场了!今儿一起聚一聚,不许走。” 那边编导脸色臭臭的,但还不得不过去跟孟琪道歉,“不好意思,我们提词的时候没说清楚,是我们工作的失误。” 孟琪该怎么说,跟对方握手之后,只把执行经纪留下了,自己带着助理先走了。 这得公关呀?不公关就是个事故。 还得联系王湘王导,可别在电影上映之前出什么负面新闻。 王湘真就是觉得:我也是欠的!只推荐一个过去不就完了,非得叫两个都露脸。这可怎么办? 晚上回去的时候,邵敏问任萍:“这种情况,会把孟琪的戏份剪掉吗?” 肯定会呀!本来是两条故事线,一重一轻。现在只能把重的往重的再放一些,轻的剪成彻底的配角就是了。 罗群也说桐桐:“所以呀,得警惕。也许就是一句失言,很可能之前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所以,你还是要接文旅类的?” 桐桐‘嗯’了一声。 罗群叹气,“我劝你认真想一想,有时候稳当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我认真想过的。” 罗群:“……”油盐不进,“那要是我不同意呢?” 桐桐就笑,拿出手机一顿操作,然后把页面给罗群看。 罗群一瞧,这是在网上买了什么?碎花小棉袄? “对啊!您要是不同意,我就穿着碎花小棉袄自拍,每个社交平台我都发一遍!” 罗群:“……”瞧那欠揍的德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 但行前路(36)一更 但行前路(36…… 但行前路(36) 你赢了! 罗群闭眼,朝座椅上一躺,说石强:“送她回家。” 这就行了? 罗群没说话,自顾自的睡去了。 桐桐下车的时候想要提醒罗群什么的,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接转身就走了。 罗群在后面喊了一句:“想说什么就说。” 桐桐看她:“当初咱们见第一面的时候你就说了,叫我只管把我的活干好,剩的的事情归你。我没什么要说的,我信你!归你管的,我不插手。” 罗群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两分笑意来:“收到。” 桐桐歪着头,飞吻一个,转身跑了。 罗群拉了车门子,“送我回办公室,邵敏留下帮我,任萍你跟石强去一趟舞蹈学院,弄一份林雨桐在校期间的借阅图书的目录来。” 任萍应着,转脸看邵敏不懂,就低声道:“今儿的事桐桐没错,还非常的亮眼,可这不光是会有夸赞的声音,还会有更多谩骂的声音。” 起因是孟琪是个成名的演员了,她有相当基数的粉丝。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属于粉丝行为,这不好评论。但就是马上有自称是粉丝的人,开始在网络上声讨节目组,声称节目组有黑幕,节目组是在有意的害她家琪琪。 因为这种节目,别说你们真的没脚本。既然有脚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呢?把出彩的地方给另一个女演员,把这种事推到琪琪姐身上,凭什么?这不是叫那个新人踩着我家琪琪往上爬吗? 这个新人什么背景呀,靠的什么样,要脸吗? 一有人这么说,马上就有粉丝跟上。 紧跟着,就会有别人下场,搅浑一池水。比如想跟孟琪抢资源的人,这些人会为桐桐发声。 因着事关青少年,很多家长是陪着看直播的。他们会查呀,查桐桐当时引经据典说的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然后查完了,从家长的角度讲,他们认为这么生僻的知识点,要么是节目组背后有猫腻,偷摸的给了新人正确答案;要么就是这个新人对工作很认真,她提前做了大量的前期准备,查阅背诵了很多相关资料。 然后路人就下场,客观的说,节目是少儿节目,他们有必要玩这样的花样捧新人吗?粉丝不要太离谱。 节目组马上放出另一个角度的拍摄视频,从视频里能看到提词器:我们是有提词器,当时提词器上没有孟琪的那一句台词,是她理解之后加上去的。 而后来主持人和林雨桐的话,是提词器上没有的。是她们及时的做了更正,很好的科普了古代的冰雪运动。 后台字幕一直在提词器上输出,可输出的内容跟林雨桐口里说的并不一样。因为短时间内,他们的文案确实没有准备这方面的东西。那都是林雨桐临场加进去的,跟其他的无关。 罗群叫工作室发了图书馆的借阅目录,密密麻麻的书单,九宫格都不够排的。 然后找法务:“关律,取证,准备打官司。凡是谩骂诋毁的,一个都不放过。” 关律秒懂:“之前咱们跟于飞于导演也有过名誉纠纷,于导赔偿了八百万。” “嗯!把这个赔偿协议可以再发一遍,重点圈一圈……”罗群很满意这个关律,“最终判个什么结果无所谓,但得叫这些只敢在网上叫嚣的知道知道,逞一时之快必要付出代价。没事我就告她,尹总和庄游都付的起打官司的费用,咱就耗着!就看她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对于那种赚黑心钱的大v,往死的告!耗着,三五年、七八年,耗的起!这个八百万,非赔不可。” 懂!这就去办。 桐桐在家能看不见评论吗?她一句也不回。 邵敏隔一会子汇报一次,罗群都干了什么,她都一一说了,“罗姐好厉害!感觉孟琪那边再要是无所作为,她就废了。” 到了这个份上了,孟琪才发文了,说问题在她自己,是她没有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是她理解错误云云。 这个事情的发展方向不在孟琪的预料当中,她是恨不得没人提这件事,叫这事慢慢的淡化过去的。但露出弱点就会被人抓到了,导致的结果是一发不可收拾。 桐桐是收获粉丝了,但同时也发现,黑粉是真有的。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的,就黑你。 但好在她们都是零星的真实存在的真黑粉,不是雇佣来的黑水军。 桐桐觉得这一点特别ok,人家只是不喜欢咱,讨厌咱而已,又不是谁来与我为敌的。她觉得接受还是良好的。 她回复黑粉:接受你的不喜欢,允许你来讨厌,只要不上升到人身攻击,没毛病。如果你发动人身攻击,那么你将收到我通过律师送给你的‘大礼包’。既然已经都讨厌到这个程度了,就不要将其加深到‘恨’的地步了,没必要!毕竟,我也挺讨厌你的,很介意跟你发展出更深的感情关系。 黑粉:我艹!我讨厌你+10086. 桐桐回她:10086我讨厌你(这是10086倍的意思,我嫌找乘号麻烦)。 黑粉:我看的懂。 桐桐:哦! 拿着手机蹲厕所的姑娘看着那一个‘哦’,骂骂咧咧的,然后坐在马桶上开始操作。 桐桐一刷新,就发现小黑粉改头像了,头像改成桐桐的土照,还改名字了:从此讨厌林雨桐一万年。 然后评论区各种哈哈哈哈,这条黑粉的评论一直在首位,楼越盖越高。 黑粉看着评论区,再看着手边的专业拍摄设备,扛着就出门:黑你一万年,没商量。我还就不信了,我拍不到你的丑照。 然后桐桐惊讶的发现,竟然有代拍还是私生,开始拍她了。 她是跟四爷出门吃饭的,是他跟朋友小聚的聚会,桐桐在家闲着,那就去呗。 说是一家滇南的菜馆,春季又是吃蘑菇的季节,据说那家菜馆的蘑菇是当天空运过来的,做的也特别有特色。 那就走呗。 结果车子一出小区,就被跟上了。 桐桐看着后视镜,“你回家的时候被人跟踪了。” 四爷回头看,顺着自己找,确实是个办法,“少不了的!躲不开。” 拍就拍呗,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到了吃饭的地方,桐桐一下车,后面的车就跟过来了,车窗玻璃也摇下来了。桐桐朝里看,瞧见驾驶座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留着板寸的发型,还给头上染了一撮粉色的。耳钉、鼻环、舌钉一应俱全。 胳膊搭在车窗上,露出来的手背和手腕上都是纹身。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再看开的车,三百万上下吧。 这种人可不是代拍,她不挣这份钱。 她也肯定不是私生,私生粉不是这个态度。 桐桐顿时明白了:哦!那个黑粉呀。 能耐还不小呢!不仅能耐不小,还是个闲的蛋疼的富二代。 对方慢条斯理的拿出摄像机,才一对准这个她,她马上淑女起来。 四爷拉了桐桐,“走了!”搁那还对峙上了。 桐桐乖顺的很,乖女孩什么样,她什么样。 黑粉咬牙切齿:我艹,她是真知道我讨厌什么样的! 而且我讨厌什么样,她摆出什么样来气我。 今儿吃饭的是尹镇以前的两位队友,一个叫李恒男,最初借住就借住在他的房子里,这位今年也退役了;另一是尹镇借给钱的叫白勇的,后来那钱不是还了吗?他现在属于一名人,在综艺上能经常见到他的身影。 进去的时候不止这两人,人家也带了女朋友出来。 李恒男的那个女朋友一看就是模特,白勇带的是一个圈内的女艺人。跟桐桐没见过,但属于彼此都知道对方。 浅浅的认识了一下,李恒男就说退役之后的事,“执教一年,还不如白哥上一期综艺挣的多。” 桐桐没言语,只给四爷夹菜,然后默默吃饭。对方说的这个情况就是这样呗,没法子!也就是在朋友的面前,牢骚几句。 四爷才要说话,白勇就接话了,“现在还不是什么赚钱干什么?”然后举起杯子跟李恒男碰了一下,“放心,哥包你能进圈。” 白勇的女友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好好吃饭,什么呢?”说着,就不好意思的朝桐桐笑笑。 桐桐报之以微笑,还是不言语。 但其实,体育明星想在娱乐圈发展,也挺难的。发展的比较好的那种呢,属于国民认知度高的。就是比赛拿冠军拿的多了,大家都认识了。然后情商方面都没问题,那基本还有发展的潜力。 其他的,就不怎么看好了。 就像是白勇,好似是不少挣,但不稳定。就是活很难找,热度很难维持。他近期的热度不就是靠恋情吗? 李恒男尴尬的看了女朋友一眼,然后果断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队里的情况,又问老李他们的器材公司,跟四爷商量着什么时候找这些人聚聚。 桐桐寻思着,估计四爷只跟李恒男约饭了,白勇是自己撞来的。其实彼此压根就说不到一块,不属于一类人吧。 本来挺好一饭局,真就是出来吃顿饭。 桐桐在门口坐着,吃了一半起身出去,顺便结账去了。 前台小妹多看了桐桐好几眼,“你是那个谁……” 桐桐笑了笑,扫码之后,看了看边上的口香糖之类东西,这都是免费拿的。抓了几个,又见柜台的那边摆着好几个透明罐子,她指了其中一个,“这个棒棒糖……卖吗?” “送的!喜欢哪个自己取吧。” 桐桐选了几个,然后跑出去了,那个黑粉果然还在等着。她过去敲了窗户,对方才一打开,她塞了棒棒糖过去,“敢不敢尝尝?” 外面看着包装图样,绿色的棒棒糖?抹茶味儿的吗? 这姑娘看桐桐,桐桐自己剥了一个,一下子塞嘴里了,好似有话要说。 她也没防备,也把棒棒糖含嘴里的。 这一含进去,她的脸色大变,芥末味儿的:“林雨桐——你大爷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 但行前路(37)二更 但行前路(37…… 但行前路(37) 四爷出来的时候正瞧见桐桐朝这边跑,“怎么了?”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凑到四爷耳朵边说悄悄话。 白勇这些人跟在后面,正从店里往出走。抬眼就看见这么一大美人跑着往尹镇的怀里扑,一到跟前就伸出手抱着尹镇的胳膊,抬起头就看见一张笑颜明媚的脸。那眼睛像是含着泉眼一样,水润润的。莹润饱满的嘴唇贴着男人的耳朵说话,似有似无的碰到耳朵的轮廓,鼻子也该是碰到男人的鬓发了吧,就见她说完话,抬起手蹭了蹭鼻头。 男人的手搭在她纤细的腰上,好似手长就是腰的宽度一样。 不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说完两人都笑。她笑的一脸顽皮,男人却一脸的宠溺。 可等她再转过来,笑马上就收了,只剩下客套和疏离。 四爷跟两个队友告辞,“有人跟着拍,出来不方便。下次,下次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聚聚。” 李恒男也觉得没意思,今儿确实是没约白勇。他拍了拍四爷的胳膊,又跟桐桐点点头,“以后再聚。” 四爷顺手跟白勇握了个手,桐桐跟白勇的女朋友周楠笑了一下。 周楠摆摆手,就看见人家两人手牵着手走了。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塞到他自己的风衣兜里,到了车跟前,先把女人塞到车里,这才转身去了驾驶位。 直到车子驶出了视线,周楠才看了白勇一眼,翻了个白眼:“走吧。” 白勇半开玩笑的跟李恒男道:“尹镇这小子,好福气!瞧人家那女朋友找的……”什么是美人,那才是真正的美人。 越是近距离看,越是能看出来,纯天然的,几乎素颜的完美美人。 李恒男拉了女朋友,一边走一边说白勇,“还老大哥呢,瞎说什么呢。”走远了,他才摆摆手,“走了!” 周楠拍了拍白勇,“看什么呢?走了。” 白勇揽着周楠的肩膀,“目送兄弟不行呀。” “目送兄弟?”周楠轻嗤一声,看人家女朋友的大长腿还差不多:“咱俩能处就处,处不了就算了。” “有人拍呢,胡说什么?”白勇带着周楠往车上去,“男人见了漂亮的女人就多看两眼,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是个男人都这样!别胡思乱想。” 上了车了,见周楠的脸还耷拉着,白勇又道:“你走在大街上,我不信从小到大,没有男人盯着你看?长的好看,谁都爱看,多看两眼怎么了?我跟你说,这男人呀,别管自己啥德行,看女人的眼光是一模一样的。心里爱这个,但也不妨碍眼睛看那个呀。你要这么着……为这个生气,那你找什么男人呀?能做到你要求的,那一定不是男人。” “人家尹镇怎么就不看?” “那是你们都没有他的女人好看!在家里吃的是仙桃,出门给他一筐烂桃他都不稀罕。” 周楠抬手就打:“说谁烂桃呢?” 白勇笑呵呵的由着她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好一会子,周楠才问:“之前你说的《周末时光》是这个周拍摄吗?不是说好了带我去吗?你刚才那意思是带李恒男去呗?” 白勇‘啧’了一声,“当时话说到那儿了,我不接话也不合适呀。这次我带他,下次有机会咱俩再一起……” 说着话,就拨通李恒男的电话,“那个……兄弟,忘了跟你说了,后天就得出发了节目录制了……” 李恒男压根就没想去,“哥,我是真不会那一套,去了也不自在。” “不去了?” “白哥,能带我去吗?” 周楠面色一变,这是李恒男|女朋友的声音。李恒男那边说什么了没有,周楠不知道,她赶紧掐了一把白勇:你敢答应试试? 白勇忍着疼把控方向盘,嘴上呵呵的笑着,“是余钱……想去呀?我没问题,就看你老公让不让你去了。” “我也是白哥的朋友,白哥只要愿意,他凭什么不愿意?那就说定了,白哥!” 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白勇看着电话,一脸为难的看周楠:“你看,我也没答应。都是朋友,怎么拒绝呀?” 周楠眼睛都气红了:“停车!” “别闹了……回头我一定找机会……” “停车!” “让人拍去了!我把你送到楼下,我不上去总行吧。” 然后桐桐就特别惊讶,在同一个节目里碰见了白勇和……余钱。 这是什么组合? 白勇远远的看见桐桐,就张开怀抱跑过来,“桐桐……又见面了!” 黄颖听见桐桐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脚步一挪,直接躲开了,“我的天呀……你们这是什么组合呀?吓到我了。周楠姐呢,她为什么不来?” 白勇哈哈大笑,“你不也自己来吗?” 桐桐摆手,“我不是嘉宾,我是被朋友带来的。” 黄颖主动打岔,“您好,我是黄颖。” 白勇忙握手,“你好!你好!很荣幸很荣幸……” 黄颖把手抽回来,趁着对方跟其他人打招呼的时候低声问桐桐,“什么情况?” “带着兄弟的女朋友,很热情的跟他另一个兄弟的女朋友打招呼。” 黄颖一脸的恶寒,捂着嘴跟桐桐咬耳朵:“朋友妻不可戏,什么玩意?这人口碑还挺好的……”阳光帅气、高大健硕,还是挺吸粉的。 桐桐撇嘴,“咱也不好揣测跟这个余钱是不是有别的关系?” “像是没关系吗?上楼拎行李的是白勇,那女的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这是没关系?”黄颖‘啧’了一声,“咱俩离他们远点,找点咱自己的事去。” 这节目的兴致就是给你们一屋子,几个嘉宾,再带上嘉宾带来的亲友,散淡的度过一个周末,就这点事。 行啊!周末的时光,各自度过不就完了吗? 这里是郊区,两人往出走,摄影组跟着,她们找池塘钓鱼去,找采摘园摘草莓去,干嘛不行呀? 结果还没到地方了,白勇就追来了,远远的就喊:“颖颖,等等我呗!那边有鱼塘,危险!我陪着你们去。” 桐桐没搭理,把耳机塞了再塞,假装没听见对方的话。 黄颖还不好意思不答应,“余钱呢?怎么没带出来?” “她要休息,我陪你们吧。” 人家三两步跑过来,往桐桐和黄颖中间夹,抬起胳膊还要往两人肩膀上搭。 桐桐直接躲开了,黄颖没躲开,被白勇直接给搂住了,“桐桐的反应够快的呀。” 黄颖推开白勇,以开玩笑的语气道:“现在反应还来得及。” 被推开了,白勇也不恼,只说钓鱼:“有哥在,今儿的鱼管饱的吃。”他说着,还扭脸看桐桐,“桐桐,你喜欢吃什么鱼。” “什么鱼都行!”桐桐答着,朝他看了一眼,还真是会找死! 白勇缠黄颖,除了黄颖长的漂亮之外,应该也能看出来,黄颖是富家女。 可他娘的跟自己撩闲,是个什么意思?尹镇原身借了一十来万给他,喂狗了? 行!鱼塘是吧?走!那就鱼塘。 来这里钓鱼是做节目宣传呢,并不会收取费用。当然了,安全也不归鱼塘管。 节目组也是要让签协议的,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只要按照规定,肯定是没事的。要是不听话,出了意外,这可跟节目组无关。 摄制组的大哥提醒桐桐,“林老师,钓鱼就在这个台子上,不能下去了。池塘边的泥松软,特别危险。” 桐桐默默的退回来,“我不过去,我就看看。” 那个地方应该是鱼塘主人平时撒饲料喂鱼的一个地方,不会很松软,地面上散落着饲料,边上的草稞子里有那种倒扣的铝盆。 桐桐转回来,将铝盆翻起来,给空盆子里倒上饵料,然后才问鱼塘的主人:“能有这个盆儿吗?” 能!那就是舀饲料的盆。 桐桐端着盆儿端着往钓鱼地方去,脚下故意一滑,人没事,然后盆里的饵料连同盆全给扔水里去了。 鱼这种东西,吃还是知道的。 况且,鱼塘的主人为了叫客人能钓上鱼的,肯定喂的不勤快。 因此,饵料一下去,鱼塘里就扑腾开了,鱼欢腾的聚到一堆,那么一大片。 桐桐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冲着白勇那边就跑,“吓死了……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回头我得带我家尹总来,那鱼徒手肯定能抓住。” 一边说着,一边朝那边跑,到了跟前却一把抓住了黄颖。 白勇跟开屏的孔雀似得,“哥给你看看去!鱼还能把人给吓着了?” 桐桐提醒他:“不能真往那边去……危险!我说着玩的,逗黄颖的。” 白勇听吗?过去蹲下就捞鱼。 手伸到鱼塘里,还在那里喊黄颖,“颖颖,你过来……一点也不可怕。鱼都能咬住手指!” 黄颖:“……”叫谁颖颖呢?恶心死了。 还有更恶心的呢,人家逗了鱼,弄了一手的鱼腥味过来逗黄颖,“你闻闻,腥不腥?” 黄颖脸上不得不笑着,像是在开玩笑,但身体的抗拒很明显,她接连往后退,“别过来!” 桐桐心说,我还正想着怎么弄你下去呢,你倒是凑过来了。她反手把黄颖一拉,拉到身后。她站在了前面,直面白勇,白勇不退反进,伸着手过来:“桐桐你闻闻……” 桐桐一躲,脚却‘无意’往前一挪,这一下给绊的,白勇直接朝前扑了过去。 下面就是鱼塘,他是脸朝下,直接趴了下去。腿还在岸上呢,脸和上半身直接给贴水里了。然后上半身带着下半身,一起朝下滑,大头朝着水里直接给栽进去了。 节目组的人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拍的就是嘉宾的互动嘛。 桐桐却先一步抓了带柄的网兜,兜住对方的脑袋,给往外拎,一出水面就沉起来了。只能保证口鼻再外面,这么着至少是死不了的。 其他人吆喝着救人,有人下水,有人在找船。 桐桐却抓着网子,一会子就‘没力气’了,手一松动,网兜里的人脑袋又沉水里,这一沉,她又使劲再抬手给捞起来,如此往复。 等人被救上来了,送医院了,桐桐才给四爷发消息:白勇调|戏我!【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 但行前路(38)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38) 这一期没录成! 四爷开车来接桐桐来了,黄颖摆手叫桐桐先走,“没事,回头我找个朋友来。等这边完事了,回去我请你吃饭。” 反正这一期桐桐是不录了。 邵敏跟着大气都不敢喘,她坐在石强的车上,给罗群打电话,“我还以为白勇是朋友能关照……谁知道咸猪手不停……拍摄的时候我们不能跟的太紧,反正远远的看见白勇伸着手往黄颖和林老师的脸上塞……然后不知道怎么一下,就给掉水里去了……” “拍下来了吗?” “任萍任姐正跟那边交涉,好似摄影大哥他们都说是意外……” 罗群骂了一句:“白勇……是想找死。”她气的在工作室转圈圈,“你们先回来!这事没完。” “还有……尹总来接林老师了……” “知道了!你们跟着尹总的车,别走丢了。” 桐桐偷眼看四爷:“哄你呢!你也不想想,他能把我怎么样?反正我给他摁水里涮了涮,洗了洗脑子,看看脑门凉快下来没有。” 四爷瞪她:“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转身就走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 明白!明白。 桐桐嘴上应着,手里的手机一闪一闪的,这是wb推送的消息。 白勇落水的事登上热|搜榜了。 同时登上榜单的还有,还有一段视频。 是白勇的现女友赶到医院之后,在医院被大夫询问情况的时候,‘无意’中说的。周楠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落水?是又喝酒了吗?有没有考虑洗胃?” 医生就得小心了,“病人平时爱喝酒?” “是!特别爱喝,天天睡前都喝。喝的都是白酒,半瓶起……” 这是酗酒吧!酗酒可能会导致人有幻觉,也会让人的判断力和控制力变的很低。 桐桐关了视频,“这是节目组联系了周楠吧!”只要周楠这么说了,那节目组就没有责任了。他们也怕被白勇讹诈。 而一个酗酒的人,在这个圈里是没法混了。 四爷冷笑,只是叫他没法混吗?太便宜他了。 什么东西?队友如同战友,情分不同一般。原身也没多少钱,几十万说借就借了。甚至借了之后,意识里都没想过非得要这笔债。为什么自己后来说,这比钱对方有了还就行,没有也不追着要。 因为这是原身留在心里的念头。 把对方当成什么人,才能二十来万借出去就不打算提的? 这样的兄弟,打人家女朋友的主意。 关键是,李恒男的女朋友真被他给撬了。 这不仅是不念情分的问题,这是把朋友的尊严扔在地上拿脚踩呢。 桐桐没吃亏,也吃不了亏,但这个人亏了原主了,对不住原主这个兄弟。 四爷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路上想了一万种法子,条条都没给白勇留活路,非得送进去不行。 结果呢,有人在网络平台上发布证据,然后报警了,说是两年前被白勇qj。 这姑娘是一篮球俱乐部啦啦队的,那时候白勇刚退役,去俱乐部做场外指导,打完球后大家出去喝酒,白勇喝醉了,跟对方发生了关系。 这姑娘说,她当时被吓住了,答应了对方,每年收他三十万,十年这事就算是了了。 她提交了证物,证物有好几个: 第一个是一条当时穿的内裤,上面有痕迹。这个证物,这得看情况。一般精|斑保存三五个月是可以检验出来的。但有时候保存条件好的话,二十到二十五年都是可以的。 第二个嘛,就是两段视频。一段是在俱乐部的更衣室外面,白勇对着姑娘动手动脚,这姑娘有挣扎、不愿意的动作;第二段白勇明显喝醉了,拉着这姑娘往一栋楼里去。 怎么说呢?第一段视频是监控上拷贝下来的,没毛病;第二段嘛,拍摄角度证明对方距离这两人不远。 所以,白勇当时应该是被人家给套路的。 可网友要是质疑录制视频的人别有用心,对方也可以狡辩当时喝醉了,判断不清楚。还以为两人搞对象,看对眼了,录下来是为了好玩的。 这就属于可以作为参考的一个证据。 第三个证据是白勇真的有给这个姑娘转账,三十万,连续转了两年了。 无亲无故,就那么一点交际,凭什么转账呢?除非他怕这个事被爆出去。 为什么约定十年呢?因为十年过了,就过了qj案的追述期了。 只这个案子,就能把白勇拖死了。 这个反应速度也太快了。 桐桐直接打电话给罗群:“这件事你告诉庄游了?” 罗群嗤笑一声,“这点事值当告诉他?” “你办的?” 罗群靠在椅子上摇啊摇的,“你只当我拿捏你有办法,是吧?你把我罗群当什么人了?我要没这金刚钻,敢夸海口吗?” “怎么办到的?”速度也太快了。 罗群点着桌上的资料,“跟你交往的每个公众人物,我都要做到了解。为什么呢?因为坏事很多时候就是从身边坏起的。我得排查你的圈子是不是干净!你也知道,有些人有些不太健康的癖好,人以群分,我不得不慎之又慎。” 嗯!这一点我认同,然后呢? “然后白勇就进入我的视线!一个随手就能抓住小辫子,失去价值的人,他的经纪人会舍弃他的。”而经纪人是掌握他的情况,掌握的最多的人。 桐桐:“……”受教了。 罗群说桐桐,“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先通知我,我的第一责任是保护你的安全。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也就不用干了。告诉尹总,我不是吃干饭的,他也不要过度紧张。这一次之后,除非有人真动心动情,认真的追求,否则这一类臊皮揩油的事绝不会再发生。我只拦这种的‘坏’的,其他的……优质的男人,不在我的拦截范围之内。他该在意的是那些人,至于这种渣滓,何用他动手?” 说完,人家直接把电话一挂。 桐桐‘嗤’了一声,然后夸四爷:“你找回来这个经纪人是挺靠谱的。” 四爷白了她一眼,谄媚也没用,这个经纪人也不是我找来的。 桐桐不自在的挠了挠脖子,“那个……” “不用这个那个的!”四爷看着前面,“这种事啊,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 “男人站的不足够高!要么,权利足够大;要么,财富足够多。满足这两点,能清扫一切障碍。”所以,“这个什么,又那个什么,这跟女人没关系,你心虚什么?” 桐桐马上灿烂给他看,四爷可爱的嘞! 他从不在女人身上找毛病,漂亮就该绽放,这怎么能是错的呢?错的是拥有这样女人的男人,是他们没有保护女人的能力。 桐桐打算犒劳四爷! 这不是受惊了吗?在家休息几天。 然后桐桐在网上买各种东西,在家里刷各种视频。 这天四爷一回来,就看见站在玄关处的桐桐。赤脚站在地板上,穿着雪白雪白的长裙子,黑长直的头发披着,特别顺溜。 再看看那脸蛋,几乎没有妆容。眼睛要多干净有多干净,脸蛋要多清纯有多清纯。 怎么了这是?今儿是‘纯系桐’上线了吗? 他还没动地方呢,人家自己走过来了,搂住他的脖子,光脚踩在他的脚面上。他只能这么挂着往前走,她笑他也笑。 桐桐歪着头,“不说点什么吗?”干嘛只笑啊! 四爷说了,不仅说了,还动手了。挂这个人好容易走到电风扇前面,抬手把电风扇关了,“穿白裙子扮清纯,我接受!但京城的四月天,二十来度的气温,不用为了衣袂飘飘就用风扇吹……容易感冒。” 桐桐:“……”这人!情调都去哪了? 她愤愤的从他脚上跳下来,“我准备了三个小时。” “那你这样的天穿着薄如蝉翼的裙子,吹了三个小时了?”四爷转身去屋里拿毯子去了,“那你可太能干了。” 我干嘛一直吹?“我看见你回来了,我才打开风扇的。” “二十四度的室温,穿着那玩意,不吹风扇也不行呀!”给她裹上,知道你美了,但咱能不这么作妖么? 桐桐裹着毯子看他:“刚才你就没点感觉?”我的天啊,多纯呀,是男人都扛不住呀。 四爷义正言辞的,“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贪图美色的人?皮囊而已,不重要。我的桐桐是什么人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登得了朝堂治得了流氓,上马能御敌下马能安|邦……这跟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关系? 我这脑子里都是孤灯下等我的你,油灯豆大一点,你穿着小棉袄,坐在暖炕上,守在灯边,剥着松子。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你剥松子的声音。我一回来,你就放下手里的活儿来迎我。炉子上永远有热汤水,一进门就有人嘘寒问暖。咱俩隔着灯坐着,我喝着热汤,问你剥松子做什么?你笑盈盈的,告诉我想给做松子糖吃……” 这话说的,又轻又柔的,桐桐的鼻子都给说酸了。 然后,这天晚上,桐桐感受到了特别的热情。 热情过了,枕边人睡了。 桐桐翻身,都迷糊了,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又转过来扒拉他:“你是不是又哄我了?” 四爷鼾声一下子就起来了,一声比一声大。 桐桐:“……”你就是一大尾巴狼!好美色还非不承认,装什么装? 四爷嘴角翘了翘,继续他的鼾声:人不能图一时之快!今儿要是被美色所迷了,往后我就没好日子过了。爷做事向来周全,岂能中你的美人计? 傻姑娘,饵照吃,后患坚决不留,这才爷!【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 但行前路(39)一更 但行前路(39…… 但行前路(39) 罗群一遍一遍的看拍摄的录像,然后啧了一声,这要说林雨桐是无意的,谁也挑不出毛病。毕竟,她那么乖一女孩子,对吧? 可只要真了解了这孩子的本性,你就知道了,这里面不排除有故意的成分。 胆子太大了!到处是镜头,还敢这么晚?黄颖那么一个富一代,她也没伸手把人给推水里去呀? 她想了想,还是给庄游把电话打过去。当然了,这件事已经这样了,桐桐也没吃亏,就不用跟他提了。 她要提的是另外一件事,文旅那个直播,“请的是b大的韩传秋韩教授,还有作家陈默,历史学家、收藏家夏僎。”艺人就不用提了,就只这三个人,都属于文化界的名人,庄游跟他们很熟。 或者说不只是熟悉,同样作为作家他跟陈默,两人之间好似关系有那么一点微妙。 陈默早些年在公开场合多次暗讽庄游是一个混迹在文化圈里的流氓。 罗群坐在椅子上来回的转着,“您看看要不要给您这几位老朋友打个招呼,关照关照。” 庄游的过的书。关照吗?“不用!叫让她去吧。” “那是直播!”罗群就道,“这次请的两个艺人,一个是自小新加|坡念书的,一个是港籍,他们参与就是为了了解,就是为了学习的。他们说错了,大家当个玩笑就过去了,还能调解气氛。可桐桐若是说错了……” “那就是我给教错了。”庄游‘嗯’了一声,“真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故,推到我身上就完了。那时候就说我是她爸,我给教的,我错了,所以她才错了。” 罗群:“……”这样的玩笑开起来并不好玩,“您认真考虑一下。” 庄游揉着额头,“你别难为我!我不知道人家的爸爸是怎么当的。反正,我当爸爸就这样。孩子想做就叫她去嘛!错了就错了,坏了就坏了……多大点事呀?爸爸存在的意义难道不是一手撑伞,一手随时准备接手烂摊子?” 我有一把伞,我给她遮挡着,尽力而为了。别风吹雨淋,太阳晒着,就可以了。不能因为害怕前面的路不好走,我捆住她的手脚吧。 那是不对的! 她想去,那就去!摔了,没关系,我扶你起来。 起来再选择,是一条路走到黑呢,还是想另外选一条路,这都可以的。 “可别人若是因为你的原因难为她呢?” 庄游啧了一声,“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这有利当然有弊了。她得习惯这个环境,有人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予她便利,就有人因为我的原因小小的难为她。环境如此,她要么适应环境,要么改变环境。 罗群,她是个成年人了。不要捆绑她的手脚,让她飞,她想做的就叫她去做。困难也好,磨炼也罢,由着她去。安全是基础,谁要敢伤害她,这不能容,谁也不行。而除此之外,工作上的任何问题,我不插手,遵从她的选择,相信她的选择,别怕错了。错了我兜底!” 罗群:“……你会不会给孩子当爸爸呀?你要这么当爸爸,你看孩子能理你吗?” 庄游沉默了,“……你说的对,我不会当爸爸。孩子就是长在我身边,我也是这么养的。跟放羊似得,养不精细。那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人。孩子没法选爹妈呀,她碰上我这样的爹……有啥法子呢?就这样吧。” 这一趟是要往西北去,哪怕是五月,桐桐也准备了外套,“墨镜得带着,中午太阳还是挺大的。可早晚温差大,风沙也大……得带防风的衣裳……” 艺人出门真是一个硕大的工程,各种准备的东西足足塞了两大行李箱。 桐桐提前查了每个嘉宾的资料,这两个艺人一个叫苏格,一十六岁,粉丝群体很大。一个叫王福安,是个有点像是谐星的明星,国民认知度还挺高。 这两个都是相当有名气的男艺人,除了要注意跟他们之间的距离,别叫人家的粉丝觉得咱在蹭就行。 同行的只有一位女性,就是韩传秋韩教授。韩教授属于古文化复兴的一个重要人物,她在电视台上的讲座被年轻人追捧,也是很有知名度。 更有作家陈默,名气很大,不在庄游之下。 而收藏家夏僎,此人在前几年的收藏热中崛起,五十出头的人,花白了头发。对历史精通的人,未必人人能成收藏家。但是收藏家,各个都对历史极其精通。 六个人并不是一起走的,只能各自坐飞机,按照集合的时间到达指定的酒店。 桐桐要尽量早一点走,“苏格的粉丝很多,撞上了机场难免围堵。”一般像是咖位大的,人家工作多,一般正是卡着时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咱闲着呢嘛,那咱就提前,别撞一块了。 结果一到机场,她就听到有人喊:“林雨桐——” “嗳——”她不知道谁喊的,先答应了一声才转头找人。 然后就看见不远处有几十个人朝她招手,有人怀里抱着花,有人举着手机,一边尖叫着喊,一边朝这边跑。 桐桐朝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找我?”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们来送我的?” 对啊! 桐桐看任萍:“工作室公布我的行程了?” “直播得预告呀,配合宣传而已。” 桐桐左右看看,朝对方摆摆手,“赶紧回去吧!” 结果人没走,花就被塞怀里了。还有好几封信,又给塞了毛茸茸的玩具。 桐桐:“……”好的!好吧,“那个……你们以后别送了,都有正经事呢,多耽搁时间呀。” 然后好似谁也没有听她说话,跟着她一路往前走。还有跑到她前面,一边倒着走,一边怼着她的脸拍的。 这个说:“你的皮肤真好!” 那个说,“你这么高呀,长的也太好看了。” 桐桐说她们:“咱们都一样,有什么可看的?有好看的小哥哥去看看呗……”女孩追着女孩跑,她其实不是很能理解。 “我们也喜欢漂亮小姐姐。” 给桐桐说的脑门都出汗了,咱自来也没见过这个阵仗呀。 她不是怕人看,咱自来也不少被人看。但没有被这么火热的来自同性的眼神看过呀! 直到检票要进去了,她才逃脱。 后面一个劲的喊:“姐姐好好录哦,我们会看直播的。” 好的!好的!拜拜! 一再回头挥手,跟人家告辞。 然后她看任萍:“有什么法子能让粉丝不送机接机。” 回头叫工作室发个公告吧。但这用处应该不大,你要是真火起来了,就是藏的再严实,也有人能逮住你。 桐桐:“……”那可未必:“下次咱分开走,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躲过去!”等她们发现见不到了,自然就不会再接机送机了。这不仅影响他人,也影响粉丝自己呀!耽搁的不是时间吗? 邵敏接了花,“这怎么处理呀?” 桐桐看了一眼,“去酒店我处理!弄成干花。回头我给做成花笺,再把花笺做成书签……”画点画,题点字在上面,“再送回给她们吧。” 邵敏:“……”你这是宠粉还是不宠粉啊?真不嫌麻烦。 桐桐说着,就摆弄手里的布偶。 下飞机的地方是西北,一线城市,人口本身不多,没想到还有三个粉丝来接机了。 桐桐:“……” 她们很腼腆,小小声的叫了一声,就害羞的朝后退。 桐桐只能喊她们:“那咱们一起出去吧。” 往出走的时候桐桐就问:“这边有什么好吃的,我也想去尝尝。” 小姑娘可能太紧张了,一说话就结巴,“那个……牛肉饼挺好吃的,就是油大,姐姐可能不能吃……” “能!明早我就去吃。” 出来之后,跟她们合影之后才上了节目组的车,跟他们摆手再见。 路人看小明星的眼神是那样的:这谁呀?不认识! 然后看小粉丝的眼神更直接,就好像:这谁家的孩子,有人管没?有病吧。 桐桐:“……”说实话,挺难受的。 就是那种我做不到一定的位置,都好像对不起这些粉丝一样的感觉。 车子动了,三个身影渐渐远去,能看得见她们在不停的朝她挥手。她依旧是不能理解粉丝对偶像的感情,但她能感受到那种明星或是偶像对粉丝的感情了。 就是那种,你我本无关,因着无关,所以你给的喜欢才越发的叫人觉得厚重。我可以因为籍籍无名被人轻视,但如果因为我的籍籍无名,叫喜欢我的人被人轻视,这种感觉特别难受。 这一刻,就像是想要给亲人争气的孩子,想要出人头地,叫亲人出门能扬眉吐气的感觉是一样的:我得做的好,只有如此,她们才不会被人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待。 当人人都觉得你就是很厉害,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那你的粉丝喜欢你,不是理所当然吗? 那三个身影早看不见了,桐桐慢慢的收回视线,坐端正了。 任萍扭脸看她:“是不是不能理解,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陌生人呢?怎么会有人连见没见过,就喜欢到这种程度。” 嗯! 任萍又问:“是不是很感动?” 桐桐没言语。 任萍说她,“记住这种感动,千万别忘了。很多人最初也是这么感动的,可慢慢的,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就会变的麻木,忘了最初这些人带给他的感动。于是,一切就都变的面目全非了。” 桐桐又朝后看了一眼,“不会!她们是我的朋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 但行前路(40)二更 但行前路(40…… 但行前路(40) 桐桐以为自己到的早呢,结果韩教授、陈默和夏僎人家早到了。 在酒店吃晚饭的时候得坐一桌,这就得认识了。 韩教授笑着招手,“林雨桐,是吧?”特意查了资料的,小姑娘长的真好看,真人比电视上的更漂亮,“来!挨着我坐。” 桐桐过去,很恭敬的跟陈默和夏僎打招呼。 长辈跟晚辈坐在一起聊天,能聊什么呢? 韩教授一边吃饭一边问:“学舞蹈出身的,那你父母呢?是做什么的?老家是哪的?” 看!就知道会这样,这属于不能不答的。说了也没关系,这是私下的话,对外人家也不会见人就说。 她就挺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妈学的也是舞蹈,大学毕业分配到京都歌舞团,后来生了我就不跳了。我爸是搞文学创作的。” 陈默‘哦’了一声,“搞文学创作,你爸这个年纪……我应该是认识的吧。”说着就赶紧摆手,考虑到对方不算出名的可能性,忙道,“要是真不知道,那回头一定得认识认识。我呢,有些自大,天下英雄多了,哪能尽识呢?” 桐桐赶紧摆手,“我不说,主要是怕影响您胃口。” 嘿!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谁能影响我的胃口?说出来听听。” 桐桐摸了摸鼻子,“我姓林……您能猜到谁吗?” 姓林的? 夏僎拍了陈默一下,“嘿!他的闺女呀!” 陈默愣了一下,“你爸是庄游呀!”说完就打量桐桐,“庄游庄游的叫,知道的说他酸文假醋,慕庄子望逍遥一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数典忘祖,名不要了,姓也不要了。” 听听这话,损不损?听出来了,两人果然有点恨不能怼死对方的架势。 夏僎忙打岔:“都一把年纪了,别叫小辈笑话。” 韩教授也笑,转了盘子把黄米糕往桐桐的面前转,“都是老朋友了,你爸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呀。我们这么开玩笑习惯了,别害怕。” 桐桐夹了黄米糕,跟着笑,“他不管我,毕竟,‘抛妻弃女’嘛,对吧?” 那也不至于! 韩教授说,“你爸不是那样的人,娱乐媒体的话,信不得。” 夏僎也说,“真要是这么着,跟他成不了朋友。” 陈默一边吃一边笑,“她那是拿话挤兑我呢,听不出来了呀?小丫头,我只在专业上指摘过你爸,在私生活上,我可没说过话。你爸这个创作路子处处都是奔着钱去的,我能不能批评呢?” 桐桐赶紧给倒茶,双手奉上:“您批评的对!文学界要是处处是他那样的人,那就坏了。” 陈默点了点桐桐:“你果然是他闺女——谄媚!太随分从时。”便是读过很多书,也绝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 桐桐:“……您喝茶。” 夏僎把茶接了,塞陈默手里:“赶紧喝吧!”跟人家孩子说那么些话干什么? 韩教授打岔又问起其他的,“你跟你妈妈一直生活?” “嗯!她……跟现任的丈夫去了新加|坡定居了。” 这话说的,信息量挺大的。 ‘现任’的丈夫,这是什么称呼? 韩教授便不再问了,她是个都未婚的年过五十的知识女性,心态保持的很年轻。吃完饭喊桐桐一起在房间里做美容,慢慢的就熟悉起来了。 她很注意跟人相处的尺度,不谈及私事,就是逮住什么聊什么,时间就晃悠过去了。 第二天,那两位大咖的艺人一来,节目组就开会。 导演忙着呢,直到这个时候才回到酒店。他之前也没见过桐桐,不过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直播事故上,她的表现却极为亮眼,这也是敢不见人就叫她来的原因。 关于今儿去的地方,这不是保密的。有心自己就会查资料! 艺人和漂亮的面孔,是为了吸引年轻观众的,两个男艺人的来处,也是想扩大影响力。 之前该说的,节目组已经跟执行经纪说过了,这么着就避免了面对面交代一些话的尴尬。 比如人家节目组会很客气的说,“咱们主要是通过老师和学生的小课堂模式完成此次的直播任务……” 意思就是别逞能,别喧宾夺主,别不懂装懂。但作为学生,不懂就问,不要以不懂为耻。 这些话,团队就会跟艺人说明的。 这总比导演站在你面前,交代你‘不会就别瞎说’强吧。 这一趟是要去嘉峪关的。 其实这个东西只要查资料,背诵下来就足够了。 可这得看做老师的从哪个角度来提问了。 去的路上,坐在商务车上,韩教授说,“……它是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塞……” 然后陈默就会点名,“林雨桐啊,知道丝绸之路吗?” “知道!” “嗯!大家都知道,那我问你,丝绸之路的起点在哪里?” 桐桐还没答呢,苏格马上答:“陈老师,我知道,是古长安嘛。” 陈默含笑,看桐桐,“林雨桐,你说呢?” “一般认为,打通陆上丝绸之路的第一个人是张骞,而张骞是西汉人,西汉定都长安,所以,长安便被认为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可其实,到了东汉时期,东汉的都城是洛阳。因此,东汉时期的丝绸之路起点是洛阳。从洛阳出发往西域去,其实是得过长安的,长安依旧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节点。因此,这个起点究竟是长安还是洛阳,这得由所处的年代决定。” 苏格‘哦’了一声,“厉害!” 王福安朝桐桐竖起大拇指,他觉得这个陈老师似乎有意在刁难这个小姑娘。 陈默点了点头,“你强调陆上丝绸之路,看来你也知道海上丝绸之路的。那你说,海上丝绸之路……” “以南海为中心,这条路大约形成与秦汉时期,在三国到隋朝时期有了相当的发展,在唐宋时期最为繁荣,也是全世界已知的最为古老的海上航线。” 夏僎就打岔,“话题扯远了,咱们就说眼下,嘉峪关建成与洪武五年……” 陈默就会问苏格,“知道洪武是什么朝代的年号么?” “这个我知道,明朝。” 陈默紧跟着问王福安,“这是谁的年号呀?” “这个更知道的,朱元璋嘛。” 陈默一开玩笑的语气问桐桐:“咱们小林同学读的书最多,那你说,洪武这个年号朱元璋用了多久呀?” 其他人都笑,这明显就是逗弄小孩呢嘛! 桐桐:“……一般都认为洪武是朱元璋时期的年号,一共使用三十一年。” 陈默愣住了,夏僎一拍手,“我都差点没想起来,没错,洪武不止是朱元璋的年号。”说着就问桐桐,“还有谁来着?” “万历四十七年,漳州人李新跟海盗袁八勾结,组织了一千余人造反,反抗明朝的统治,当时他们定的年号也是洪武,不过同年,此乱便被平定了。 还有清朝顺治二年,大清才入关不久,天下不定。大明后人朱亨嘉穿黄袍,面南而坐,自称监国,纪年用洪武278年……以彰显大明国祚悠长,这也使得洪武成了使用时间最久的年号。” 陈默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你这个书的读的……也太详细了一些。这样的脑子你怎么去学舞蹈了呢?我很不理解呀!文史是很枯燥的,你能读下来,就证明喜欢呀!喜欢,却没学……” 韩教授偷偷的戳了戳陈默:差不多得了!人家的家事。 陈默摆手,“我是夸这个孩子呢!至少她说的这些,我就不知道。而且,我敢保证,九成九的人都不知道!这是故纸堆里的东西,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桐桐:“……就是……觉得有趣。” 陈默摆不了这么细的。” 罗群在办公室里,跟工作室的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守在直播间里,看着镜头里的人。 这个时候的林雨桐不娇俏,也不故作娇俏,她好似在刻意的收敛自己,以防被人当做花瓶。整个人看起来文气十足,她第一次觉得在一个姑娘身上用‘文质彬彬’这个形容词是合适的。 她不是惊鸿一现的冷面刺客,也不是花滑赛场上那个活力四射样子,就是有‘彬彬文质’的感觉。 再看直播的评论,其实滚动的太快,有时候就看不清楚。 多是两位男明星的粉丝在为他们家哥哥声援,路人也多是冲着几位老师来的。 有些观众就觉得:小姑娘是谁呀,肚子里有点东西。 但像是别家的粉丝,可能就不大友好了。一个年号而已,普遍认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人家一个回答是明朝,一个回答是朱元璋,这不是错的。 就你,显摆你能耐的呗!什么‘一般认为’,这就跟孔乙己说的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有什么不同?读书读迂腐了,有什么可显摆的。 正谈论呢,那边直播间里,说到哪里了都不知道,只听见陈默就说,“我觉得读书还就得像是小林这样,好好读。历史就是人类兴衰史嘛!她说这个万历年间民间造反使用的年号,这不能被忽略,因为这也是底层百姓的抗争史和苦难史。包括后来到了顺治年间,明朝皇室后人又用它做年号……最后怎么样了呢?历史洪流滚滚,大一统之势不可逆。这就是读史的意义,也是我们能借鉴历史的地方……” 韩教授也点头,接话道:“长城、关隘,这片土地经过了争斗,风沙洗礼了多少年,我们而今站在这里,已经无分长城内外了,而关隘也成了一道风景……” 桐桐就笑了,本来就是如此:“历史所记录的,不仅仅是成功者,还有很多迷失者和失败者。成功者不会被忘记,可迷失者和失败者,他们的教训也许更能警醒世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 但行前路(41)三更 …… 但行前路(41) 庄游面对着屏幕,看着直播里的画面。 陈默背着手一步一步的走着,桐桐只搀扶着韩教授的胳膊,在边上跟着。另一边是老夏和两个男艺人。 陈默兴致很好的样子,“清代林则徐当年因禁|烟而获罪,被贬之时,路经此地,做了几句诗,其中有一句是‘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这句诗,凸显了雄关是真雄。” 说着,就喊:“小林同学!” 桐桐就笑,“到——” “现在提问你,林则徐的诗里,崤函千古险,说的是什么?” “崤函千古险,说的是秦川八百里,自古帝王都,有崤函之固,攻守之利。在贾谊的《过秦论》中也有那么一句话,‘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如此一个地方,站在嘉峪关上回望那帝王之都,也不过是一泥丸而已。以此来衬托此关确实雄伟。” 陈默看了这姑娘一眼,又问:“还有呢?” “还有……”林雨桐站在高处回望,“当时林则徐因禁|烟被贬伊犁,途径此地,看此雄关,担忧的不只是他自己的前途,还有当时闭关锁国下的国运。林则徐本身是闽人,做官历任湖广,一直在南方,从未到过大西北。 他说‘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这么雄伟的关隘高百尺,把西边的天挡在外面了。他这个‘万里征人’也该停下来好好思量思量。思量什么呢?思量闭关锁国下的国家,关防也未必就坚实如故。他担心,他国的坚船利炮从沿海袭来,我们这千古雄关还能起到昔日的作用吗?” 韩教授马上道:“说的好!林则徐过此地,没有‘昵昵儿女语’,也没有‘恩怨相尔汝’……”她一边讲解着,一边看向那两个男艺人,进一步讲解刚才的话,他怕这两人压根没听懂她的意思:“林则徐没有儿女情长,舍不得跟这个离别,舍不得亲人家乡,也没有愤懑自己为官的挫折,更没有对朝廷过多的怨言,那些儿女情长,恩怨瓜葛,全不在诗人的心里。他感慨,忧虑的,是国家的前途和命运。” “这就是‘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夏僎就道,“诗人有离乡去国,忧谗畏讥之思,更有忧国忧民之磊砢情怀。” 陈默跟着点头,转脸看向站在雄关之上,眺望远处的姑娘。 此时,她不像游客,像什么呢?像一个历经沧桑,看遍世事变迁的老者。她身上的东西,不能叫‘聪明’,‘其实用‘睿智’来形容她更合适。 这是一场直播,在直播里能说的很多。但怎么样能恰好扣住时代的脉搏和传达出正能量的价值观呢? 她从介绍关隘,引申到了诗人,从诗人引申到了闭关锁国。 以此再往下延伸,那么我们改革,我们开放,我们此刻面对全球直播,来展现我们的大美山河,这就是积极的。 这传递的也是一种家国情怀,不论是身处何地,忧国忧民之心都根植在国人的血液里!而这血,永远都是热的。 罗群盯着评论,评论里没有类似于喊着明星名字,打着支持某某某的一类言论刷屏了。 全都是‘国泰民安’、‘繁荣富强’这一类的留言。 罗群往后一靠:果然是很靠谱。 她给庄游发消息: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是遗传的!她要跟着你,未必不是又一个庄游。 庄游在摇椅上摇啊摇的,哼笑了一声:陈默那老匹夫,假清高什么呀!读了半辈子书,我闺女还能跟你坐而论道呢!哼!挣钱,挣的没我多;做学问,学问做的还不如我闺女。被人叫陈老师,也不知道他羞不羞。 陈默才不羞呢,他也知道,不能再逮着人家孩子问了。 而桐桐呢,也悄悄的缩了,等闲不言语了。不特地点她的名字,她就一路跟着。还不敢跟苏格和王福安太说笑,只能一路跟韩教授手拉手。 韩教授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尽量对人家男艺人保持着对前辈的基本尊重,人家有问,她有答。坚决不多说一个字,不敢多看一眼,凡是入镜头的,都尽量不全脸跟他们出现在一起。一旦拍过来,她微微朝后一点,或者干脆看向其他的地方。 直播一直进行了四个小时! 太阳正热的时候往酒店走,一出景区,到处都是男艺人的粉丝。本省的粉丝或者是特意从外地过来的粉丝,把外面都围严实了。 韩教授递给桐桐一瓶水,“没关系的,任何事开头都很难。人红不红,有时候也缺一点点运气。你外形条件好是一个长处,可最大的长处我觉得是你的文化底蕴……别着急,不焦不燥的,你的好总有人能看的到的。” “人家有人家的长处!比如幽默啊,比如时尚啊,我就差很多了。”桐桐拧开水喝了一口,“反正是有个事干吧。” 回来的时候,不能一辆车。只桐桐跟着三位老师一起做的商务车。 夏僎就问说:“鉴宝节目你去不去?要是去的话,我给你争取争取?” 陈默摆手,扭脸看桐桐,“我的剧本,已经进入筹拍期了,资金基本都到位了,项目也立项了。其中有一个角色,我觉得你可以。” 桐桐惊讶的看他:“您的小说?” “怎么?只你爸的小说能改编,我的就不行?”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有看过您的小说。”大部分都不长,只有一部大长篇,五十万字左右的小说,“是获奖那个?” “不是!”陈默看她,“是个军旅题材的。” 啊? “我当过兵。”都不看我的履历吗?“跟你爸不一样。这不是小说改编的,是原创剧本。” 哦哦哦!桐桐迟疑,“以男性视角的军旅,女性多为点缀。多了影响主线,少了的话,角色本身很难出现很饱满的……” 这熊孩子,挑三拣四的。 桐桐跟对方说笑,“我这人挺挑本子的,真的!不是我没戏拍,是现在撞上好本子好角色,难死了。” 你这真是,角儿不大,架子不小。 桐桐嘿嘿的笑,“反正也不指着这个吃饭,有合适的就拍,没合适的闲着呗。等有空了,我去瞧夏老师的藏品去,回头再找您喝茶。咱爷俩挺能处的,我可以跟您喝茶。” 陈默白眼翻她:“你爸不讨人喜欢,你虽滑头一些,却也还算能入我的眼。”她说的这个情况确实有,但话出口了,难得碰见一喜欢的晚辈,活还是要给小丫头找一个的,“现在年轻人不都喜欢看那个情情爱爱的吗?我有一老朋友,他也正筹拍呢,说是什么古偶爱情剧,你去不去?” “我得看剧本呀。” 哎哟!我的眼光你信不过呀? “嗯嗯嗯!肯定不叫您为难,我不挑是不是主角,是不是反派,只要人物塑造的好,我就去。” 嗯!这还像句话。 在一起呆了两天,处的都还不错,加了联系方式,他们还要启程去下一个点直播,但桐桐只约了这一期的嘉宾,下一期的人家都提前订好了。 至于会不会约,怎么约,这是罗群的事,桐桐向来不操心。 回程的时候任萍还说,“反响很好!九成九都是夸赞的声音。估计罗姐想多接几期。” 看情况吧,要是有好的剧本,倒也不是非在这个点上耗着。 结果桐桐一落地,罗群就递了一个剧本来,“是陈默陈老师联系的吧,递了剧本来了,我还没看,你自己甄选吧。不过是个大ip,你最好把原著也看一看。” 然后桐桐就带回去看剧本去了。 这就是个古偶剧,叫她看的话,就挺扯的。但要是看进去的话,说实话,挺吸引年轻观众的。故事就是女主意外救了二皇子,进而跟二皇子和预备二皇子妃之间的三角关系。 女主当然是美貌的不像话。 人家能答应叫试试,估计也是看中桐桐的脸了。 但桐桐不想出演女主,她也没看中女二。 她看中了男二这个角色。男二跟女主家有些亲戚瓜葛,曾受女主家的恩惠。他爱慕女主,发愤图强考中状元,在朝为官。后来,他因着女主,而帮助了二皇子,从而扳倒了太子。后因因着女主,他与二皇子反目。 这是个非常复杂的人物,从寒门书生到跨马游街的状元郎,从心有凌云志的少年卷入朝堂争斗。他是亦正亦邪的人物,他在公与私之间游走,在明与暗中纠葛。 她觉得只有这个人物是唯一一个在情爱之余,努力搞事业的人。 而且,人物的多面性增加了立体感,他真的非常的夺目。非要去说这个人的属性的话,他不算是一个反派。 他更像是一个在情爱的掩盖之下的政治投机者! 越看,她越是角色这个人物有意思。 等四爷回来了,就见桐桐今儿装扮成状元郎的样子,还带着状元帽,那鬓角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真就是入刀裁剪出来的一样。衣服的内衬遮住了半个脖子,看不见喉结。 桐桐转了几圈叫四爷看,“怎么样?” 是个朗月清风的状元郎的样子,“扮成这样做什么?” 桐桐将手机递给四爷:“帮我拍一下,然后帮我处理个背景……我要发给导演。” “演女扮男装的角色?” 不是演女扮男装,而是,“我想反串。” 啊? “我想试试反串。”这就是一个男性角色,“我要争取一下这个男二。” 四爷:“……”你是真会玩!怎么想起玩这个了? 不是玩,是这个角色真的挺好的!帅哥多也没关系,竞争力强咱也不在乎。 桐桐对着镜子:女人帅起来,也可以没有男人什么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 但行前路(42)一更 但行前路(42…… 但行前路(42) 罗群点开桐桐发过来的视频资料,这是个啥玩意呀? 结果一点开,看见的是高耸的皇宫的宫墙,镜头拉远,看见的是长长的夹道。夹道的那一头一个男子的身影刚还是有些模糊,镜头一点点的近了,这是一个身穿状元袍的男子,他背影挺拔,身姿清瘦如翠竹,步步稳健。而后,状元郎停住了脚步,远地整理了袖袍,然后慢慢的转过身来。 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美无双。 就见这状元郎微微一笑,而后垂下眼睑,微微躬身,抱拳一鞠躬。 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看完了,她愣了一下,对着最后一个镜头打量,然后无语了:这不是桐桐的脸吗? 罗群将手机撇到一边,“怎么就那么闲呢?” 想了想她还是给打过去,“你有工夫在家里玩换脸特效,就不如来工作室上课吧!文旅那边也正联系咱呢,再去录几期也行……” 什么换脸特效? 桐桐先挂了,又发了视频请求过去,“罗姐,您睁眼看看,是换脸特效吗?” 镜头里的人还带着妆造呢,正是视频里那个状元郎。 桐桐压着声线说话,声音有些雌雄莫辨,“就是换个背景。” 罗群对着视频再看,然后说桐桐:“你把手机固定好,自己退远点。” 桐桐直接把手机给四爷,她自己站客厅中央。手里再拿了一把折扇,扇子在手里一转,然后负手而立。 罗群左右端详,就是熟悉的人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她这扮的也太像了。而且这个仪态,现在在古装剧里可太少见了,连声音都有些不像她的了。 而且,她站在那里,叫人一看就觉得文质彬彬、满腹经纶。 她的第一反应是:“剧本里哪个角色是女扮男装的?” “没有!”桐桐将扇子打开,慢慢的说着,“我想争取这个男二的角色。” 嗯? “男二。” 罗群反应慢了一拍,还是明白过来了,“反串?” 嗯! 罗群:“……”她没急着否认,“那个……”得想想这个可能性,“你要是争取女一,我敢保证,你哪怕就是个新人,就凭你这脸问题也不大。可你要是争男二……不是你这个妆造仪态各方面不好……就是……就是……人家就是敢冒险用反串,你就说你这张脸……顶着这张脸……女主得多眼瞎呀,非看不上。” 四爷搁在这边顶着桐桐的脸笑,也不言语。 桐桐:“……”话也不能这么说,“爱这个东西……不讲道理的!这个东西不能完全看脸的。权利能叫男人浑身冒圣光,金钱只要在口袋里,足够厚实,那这个男人本身就金光闪闪。脸再好看,没这身状元袍啥也不是。换一身布衣连凑到皇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女主凭什么倾慕一个寒门小子,而舍弃金光闪闪、圣光笼罩的皇子呢?” 四爷抬眼看她:这话……啥意思? 罗群想了想,这话也有道理。这个虽是配角,但要是能反串成功,对一个新人演员来说,助力何止一点? 她迟疑了一下,“这样,你等我一天,叫我把剧本……” “我说过了,咱们各司其职。我选好的,我负责。能不能把这件事落实下来,才需要咱们共同发力。” “非要争一把?” 嗯!非要争一把。 罗群犯愁,反串……这个,说服出品方、说服制片方,说服导演,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把视频反复观看之后,发给这部戏的导演刘学。 然后跟人家约吃饭的时间,“您看什么时候您有空,咱一起吃顿饭。” 隔了五分钟,对方都没回。 熬到第十二分钟了,对方才问说,“罗姐又带新人了?” 罗群:这必是知道自己带桐桐了,但他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那就是桐桐。 她也没解释,追着邀请再邀请一次,“您定时间,我定地方。” 对方没推辞,给了个时间。 罗群就赶紧定了地方,并把时间发给桐桐,“回头我去接你,咱一块去见见。” 桐桐搁在家里有捣鼓,“我这次见,得扮成书生。” 四爷跟她跟到衣帽间,靠在门框上:“我觉得你说的……权利能叫男人浑身冒圣光,这话很有道理。” 桐桐找衣服的手一顿,然后特别流畅的答:“那不是小说里的逻辑吗?”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摆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有权利有身份还有钱的男人,都快叫人讨厌死了。” 四爷对标老八和十四:嗯!有权利、有身份还有钱,是挺招人讨厌的! 这话可信。 桐桐盯着衣柜里的衣服继续摆弄,没看他都知道搔到痒处了。 她说的可认真了:“主要还是看一个人的德行和性格,最吸引女人的其实是英雄。而每个女人心中的英雄都不大一样! 有些女人呢,喜欢楚霸王那样的,力拔山兮气盖世,觉得这就是她们心中的英雄。可在我看来,最后只能‘虞姬虞姬奈若何’的英雄,我是不敢苟同的。 还有些女人,崇拜真正意义上的大英雄,仰慕那种敢于舍生取义,大义凛然之人。这样的英雄……我这么一个俗人是配不上的,也不敢去仰慕。 而我心中的英雄就得是那种能屈能伸,心有大义,行有尺度;进能俯瞰天下,退能安身立命;既能执掌乾坤,也能柴米油盐。 这样的男人,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能先护妻儿老小周全,叫人觉得踏实安稳。我的英雄不用完美的叫万人敬仰,我知道他的好就行。” 说着,才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看他:“英雄,小女子饿了。” 四爷:“……”如何拍马屁,你是得了精髓了,“想吃什么呀?”嘚吧的,“出去喝汤吧。” 桐桐马上抓了一套能出门的衣裳,“好啊!”拍别人的马屁我未必拍的准,但拍你的嘛,闭着眼我也错不了。怎么样?浑身都舒坦了吧。 四爷转身换鞋去了,背影都带着一股子傲娇劲:谁吃你那一套?! 桐桐偷偷探出头看他:嘴角咧开了,耳朵根都红了。 她背过身偷笑:要么说跟他过不腻呢。 哄高兴了之后,人家就很真诚的给她建议。而且,龟毛的人是个细节控,“白衫……不行!”先的太出尘了,颜色看上去得旧,一定得有褶皱。 这个颜色可以在家里染,当天晚上两人转了很多地方,这才买到了染料,然后给白衣服重新染色,就是灰不灰,黄不黄的颜色。 完了又给烘干,烘干之后桐桐想揉成一团,用什么东西压着。 四爷摆手,“那是邋遢,不是有褶皱。人家书生整洁,衣服一定是尽量平整,但坐卧之间难免留下折痕,得是这种的。” 然后先给熨平,再模拟自然的褶皱痕迹,在有些地方给折叠上,再用书本词典之类的给压上。 第二天一早衣裳一上身,还真就是平整里带着自然的褶皱。 等给头上系发带的时候,她发现这发带布条被磨的起毛边了,这怎么弄出这个效果的? “矬子挫出来的。” 要能干了。 桐桐选了偏自然色的粉底,她这个皮肤亮度,用自然色的其实就是涂黑了色号。 等换鞋的时候,发现鞋帮子鞋面都有明显的褪色痕迹。 “那是涂上的颜色,暂时能应付。” 桐桐啧啧了两声,没有道具,他能尽可能的给还原出来。 收拾好了,四爷给她扣了一顶渔夫帽,再塞了一把大伞,路上遮着点就行:现在不是像,你就是寒门学子。 罗群在楼下等着桐桐呢,结果出来个打着伞的人,看不见脸,但一看露出来的衣裳:又扮上了。 这个努力争取的态度还是值得夸赞的。 等人一上车,罗群都愣了一下:之前真的是整个人都在发光,现在就像是蒙上一层尘一样,灰扑扑的,一点也不起眼。 好看还是好看的,但就是不发光了。 任萍都笑,“你就是不演戏,靠着这化妆技术,混剧组都没问题。” 可不是嘛!这要是真想干什么,她是真不嫌麻烦,折腾的可起劲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只这些服装、配饰之类的就花费了不少吧。 罗群不再质疑她的决定,反正质疑了也没用。只能尽量的给她其他的信息,“刘学跟我年纪差不多,我以前跟他合作过。像是这个年纪的导演再拍这种古偶……也是没法子,没那么多戏可选。但这个人呢,有点较真,就是干什么就一定要往好了干。所以,你如果看上剧本,那我可以说,这个品质一定不会太差。” 桐桐就问说,“那其他演员呢?您查了吗?现在这,不光得管好自己,还得看看其他人怎么样。这要是拍成了,塌上一个,辛苦可就白费了。” 罗群摆手,“一般就是‘睡’和‘税’的事!这个……凭运气呗。” 桐桐:“……”我就不信这种的没有端倪露出来? 罗群低声道,“睡,这个只要未婚,只要不是强迫和花钱的那种,就不违法。”塌的是明星和粉丝的房,跟其他人并没有关系,“而税,是私密的,别人查不得。”你不靠运气靠什么?靠占卜还是算卦?再要不然,“咱去雍和宫去求一签去?保你个心想事成!” 桐桐:“……”哟!学会幽默了!不过雍和宫还是不去了吧,我自求多福就行。 她提醒罗群,“咱们该税的一定得税,我保证‘睡’不出问题,你得保证‘税’也不出问题。” 少操心!就你现在挣的那【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 但行前路(43)二更 但行前路(43…… 但行前路(43) 这次接待的规格很高,刘学一到地方,竟然看见罗群亲自带着个人在门口迎接呢。 “哎哟!罗姐,您太客气了。” 罗群就笑,“刘大导,迎接您,怎么敢马虎?” “姐,您这是羞我呢。您要这么着,我可不敢进去了。” 罗群拉着他就走,“这是怕我求你,吓着了?” 得得得!怕了您了。 反正是见面亲亲热热,机会肯定会给你的人,但你的人到底能不能拿起来,这得叫我比一比看嘛。 今儿约的地方很有特色,古香古色的。 门一推开,刘学正说笑着呢,就看到包间门里站着一个小伙子。 这小伙子不就是视频里那个状元郎吗?哎哟!看状元郎的长相,当真是貌若潘安。古时候的美男大致也就那个样子了吧。 而今还是那个人,换了一身衣裳,改了妆容。这就是一个文质彬彬,样貌周正俊秀的书生,如宝珠蒙尘一般,生生的遮住了光华。 就见他三分拘谨的一笑,然后拱手见礼,这仪态……绝了。 刘学不自在的朝对方也微微欠身点头,完了才反应过来,他走过去绕着桐桐转了两圈,这才问说,“想要南俊如这个角色?” “是!” 这个声音……有点雌雄莫辨。作为男生的话,男性的特征并不明显。 刘学先坐下,然后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过来坐。” 桐桐过去坐了,刘学就看见他整个人不算舒展,但掀袍子入座,然后手持茶壶,那倒茶的姿态。 他这演绎的就是未发达之前的南俊如呀。 那种不自信,那种面对权贵的拘谨,恰到好处。甚至坐的时候,他都只坐在凳子的边边上,虚搭着一样。 他挠头,问说,“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角色的。” “我觉得这个角色至少得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寒微,如现在这般;第二个阶段,登皇榜,意气风发;第三个阶段,入官场,识权利滋味;第四个阶段,谋上进,不择手段。” 这四个阶段,只是笼统的概括。但只这四个阶段,就足以叫人物有层次。 刘学:“……”这是古偶,言情的,你单把这个角色的这条线择出来,跟女主的关系半个字都不提,这听起来像是权谋。他就问说,“感情这里,你觉得怎么处理?” “我觉得这个人物是整个剧里最真实的一个人物,最符合人性逻辑的一个人物。他寒微之时爱慕女主是真的,为心爱之人发奋,少年慕艾,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他意气风发时,依旧不能得到女主的芳心,然后呢?然后不管是小说还是剧本,这一部分都是缺失的。 这个人像是情圣一样,没能得到便甘心护花,无怨无悔,而后入了官场就为她的所爱二皇子效力?刘导儿,您也是男人。从男人的角度来讲,这合理吗?” 刘学:“……”只奔着感人那一挂去了,男二向来就是完美到极致的男人,以此来衬托男女主的感情的。可换个角度去解读,这确实是不符合逻辑和人性的。 男人见情敌,甘愿为其驱使? 是很言情的逻辑! 桐桐就说,“除非,他俯首的从来不是情敌,而是权利。所以,见识了权利之后的南俊如还是喜欢女主的,他只是打扮的像个情圣,可其实呢?他钻营的从来都是仕途。 他以二皇子为跳板,迅速攀升,成为储位之争的重要角色。有人想用他,有人想拉拢他,他不再是在仕途上孤立无援的小状元郎了,他成了朝中的一方势力。 而这个时候,他便有了再选择的资本。帮二皇子拉下太子,这不仅符合二皇子和女主的利益,也更符合他的利益。” 刘学都听进去了,觉得这么解读很有道理,其实这么想逻辑才是自洽的。而且,照着这个方向去理解,那再创作出来的人物便更有看点了。 当所有的言情男二都千篇一律的时候,这一改动,可能会更好? 他就问说,“若是南俊如是这样一个人,那你觉得男女主最后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桐桐皱眉,“南俊如是喜欢女主的,答应她的每件事都会做到,她的每一个愿望他都会帮她实现。女主希望和男主长相厮守……那三皇子也不错呀!南俊如为何不扶持三皇子上位,而后将男主还给女主呢?只要南俊如在,必能守护女主一生一世。女主也不必怕二皇子不在其位而被害。自此,男女主逍遥于山水之间门,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这就是‘待我君天下,许你四海为家’的顶级浪漫呀!” 刘学:“……”好歹毒的男二!可我怎么这么喜欢呢。 两人聊着,那边菜上来了。全程桐桐都在边上‘服侍’,夹菜倒酒,甚至把刘学劝的喝到五分醉。 直到人走了,对方都没发现桐桐是女的。 刚才邵敏在后面一直录着呢,招待了多长时间门就录了多长时间门。 罗群将视频全发给刘学,酒醒之后你再看看,看看这个人行不行。 刘学酒醒来,拿着视频细细的看。当时聊的太尽兴了,没注意观察演员。这会子再看,对方这拘谨中带着恭敬,言语里透着小心翼翼的奉承,再看那拿筷子,端酒杯的姿势,可以说一举一动,浑然天成,就像是从古时来的。 他给罗群发消息,“姐,这个小伙子我觉得行!可要是用他,您那边那个林雨桐的女艺人我就不能用了。您也知道,各家我都不能得罪,怎么着也得用人家的人吧。当然了,我知道,圈里都在说,那姑娘是庄老师的闺女。如果……我是说如果庄老师投资,那另当别论。” 这种事就是如此,自来规矩就是这样。 但是呢,庄游那资源,人家闺女不缺这一个角色!所以,这边不应承,人家也不会强求的。 因此,他一再保证,“我联系了编剧老师,剧本正在加紧的改,改了之后男二的戏份很重。可以预见,这是个特别好的角色。” 罗群都笑了,“老弟呀,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呀?” 看出什么? “那就是林雨桐!我手里那个女艺人。” “女的?”扯呢吧! “就是她,你再比对照片去。” 刘学给挂了,然后比对视频,比对照片,比对了好几次之后,他也搓脸了: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面熟是有的,除了声音觉得稍微有些雄性特征不明显之外,其他的真的看不出来。 嘿!有意思了嗳!这种演员现在也不是没有,在舞台剧中还是会有这样的反串。但是影视剧里,敢这么用的已经不多了。 用吗? 他下不了决心,只能说先看看其他演员再说。 可连着一周,演员真的能见一百多个,真的,毫不夸张,可怎么说呢?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都是奔着原主一往情深的路子走的。 毕竟这种剧的男二,要求年轻,要求长相,上了年纪有阅历的男演员,外形接不住这个角色。而外形上能接住,又有很好的二创能力的,也都出头。人家男一去了,谁来争男二呀。 再说了,剧本上的男二跟其他古偶的男二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看不出太出彩的人物特质来。 刘学发现被林雨桐给带偏了,叫她那么一说之后,他心里先认可了新的故事梗概。再以此来选演员的话,年轻想出头的演员们,他们没能领悟到这个人物的精髓。 他给罗姐打电话,“明儿吧,明儿你叫林雨桐再来试戏。” 这次桐桐请罗姐去别的剧组租借一套官服,她要自带妆造去。 桐桐到的时候,会议室等的人挺多的,彼此打量一番,谁也不跟谁打招呼。桐桐找了个角落坐着去了,姿态闲适,就是一副官老爷的样子。 刘学没出现,拉着制片人和编剧在看视频画面。大厅里藏着好几个机位,拍的特别清楚。 “你看……这就是!这么多人,从外面一直进来,有谁察觉到她是女的了吗?” 好像没有!一屋子小伙子,要是看出那是个漂亮姑娘,就不会是那个态度了。 制片人问说,“这就进入表演状态了?” 刘学说助理,“你叫一下林雨桐。” 监视器里能看见,这一起身脸上的热情就带上了三分逢迎。等人一进来,姿态还是挺拔的,看起来依旧如一杆翠竹,莹莹君子不可轻。可以开口,却全部是那股子味道。 她问说:“刘导,您说试哪一段……都听您的。” 就是一句简单的话,那种为下位者的姿态,一下子就摆出来了。 编剧突然有一种,为什么不能给改成三主角的剧呢? 说起来都是男主女主、双男主或是双女主。 三个行不行呢?谁也没规定说不行呀。 咱不规定非说三个都是主演,但是剧本的侧重点可以再倾斜倾斜。这能叫这部戏跟其他的古偶区别开来。 于是,他轻轻的撞了撞刘学的胳膊:可以!用她我投赞成票。 刘学叫桐桐先回:“等通知吧。”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也不知道刘学是怎么说服出品方的,反正是联系工作室了,进入了签约阶段。 但人家也要求了,叫自家这边严格保密,不要对外透露进入哪个剧组的事,也不要剧宣。甚至进入剧组之后,她住的酒店都跟剧组是分开的。且需得在酒店就完成妆造,带妆到现场。 桐桐便什么都明白了,“我暂时叫贾男,要是剧组的同事加好友的话……我还得把我的手机头像改一下,朋友圈屏蔽一下。” 她选了状元的造型做了头像,wx名彻底改为小演员,而在导演、制片、编剧那个剧组的群里,她把群内昵称改为贾男。【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 但行前路(44)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44) 从一开始,剧组就有关于男二的各种流言,因为这个人太特殊了。 男一司空云是一线男演员雷霆,女一得算是女顶流那一挂的,叫文乐。 女二是个新人,叫吴曼,出演过几个配角,这次好容易争取到一个女二。 试想一下,男一女一这种的咖位,也没有剧组开机的时候就不来的。而且,整个仪态培训,他也不来。等到剧本围读,他是线上视频,他能看见大家,但大家看到的画面只是天花板。显然,对方将手机平放着,拍下来的就是天花板。 一个剧组的,男女主演未必跟大家住一个酒店,但是,男二没那么大的咖位,听都没听过的一个人,人家就特殊。据说,也不跟剧组一起住。 男女主做妆造,在房车上,这还算说的过去。 可男二干脆是从酒店做好妆造再来。 这个神秘人物什么时候出现的呢?直到正式要开拍了,这位才真的来了。 一来拍的就是中状元的戏码,因为需要的群演多嘛,这一类戏集中拍完。 于是,整个剧组都愣住了,这个不疾不徐走来的绝美状元郎,就是那个南俊如么?他面容白皙,眉眼如画,神采飞扬,一身红袍衬托的他宛若玉人。 我的天呐!男人能貌美成这个样子。 就见他姿态潇洒的翻身上马,然后御马而行,穿过两边都是群演的街道。 群演都看他,那种眼神不用演,就是那种眼神。然后两边的绣楼上有人撒了花瓣下来,有人远远的投掷了香囊来。 少年意气风发,眸子闪闪发亮。他骑在马上躲避着投来的荷包,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了心上人了,她就在人群后朝他招手,他轻轻一笑:分惊喜、分羞涩,分意气,还有一分恰到好处的势在必得。 “卡——” 刘导一喊,桐桐就从马上下来了,保持着南俊如的状态,然后跟导演一起看回放。 挺好的!就是这样了。 桐桐点头,在剧组尽量少说话。说词是不得已,除此之外,少说,防着露馅。 然后导演叫了文乐,就是演女一的女顶流,“文老师,来一下。” 文乐笑呵呵的打量桐桐:“太好看了吧!我跟他搭戏都有压力。” 刘学并不多介绍,“你是老演员了,能开始了吧。” 可以!可以! 这是一场状元之后,两人见面的戏份。 得先走一遍戏,商量好了,再来。 其他的都好说,桐桐拿着剧本,问导演,“这里……有用手扶住安歌的剧情,是不是会给手部特写。” 当然! 桐桐忙道:“给我几分钟时间。” 她从邵敏要哑铃,得短时间内举哑铃,靠手的力量。做这个没别的,就是想叫手上的青筋暴起来。 桐桐绝对不胖,但她的手不干枯,不像是男人的手那么骨节分明。这种情况下,只能叫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才能看起来像是男人的手。 谁也不知道这没见过的新人会不会演戏,文乐还说:“没关系,可以多试几次,找找感觉。” 可一开拍,文乐就知道错了。 她刚才走戏的时候提议,说南俊如中了状元之后见心上人,必是用跑的。建议对方这里跑起来。 可以开拍,对方没跑。他拎着袍角,姿态格外潇洒,走路的步频很快,真就如风一般,但这绝不是跑。 他疾步而来,眼看到了跟前了,距离五步远的时候却又急刹车一般的停了下来。才还面带笑容的人,停下来之后,却又矜持拘谨起来,他抱拳一礼:“安姑娘……” 文乐一闪神,没接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神了。” 重新来过,文乐接住了,“恭喜南公子。”她笑容娇俏,仰头看向对面的少年郎。 少年郎面容沉稳,态度带着疏离,可眼里的却像是燃着两簇火焰,“幸不辱命。”说着,他装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姑娘这是……要出门?” 安歌是去见二皇子的,她‘嗯’了一声,“不许告诉我爹你见过我。”说完,她拎着裙摆跑着出门了。 跑出镜头她就停下来了,看南俊如。 就见南俊如欲言又止,似是要问这个时候了要去做什么,可到底是什么也没问,只低声问了一句小厮:“起风了吧?” “咔——” 这一条桐桐的过了,但是文乐又被叫去了,刘导低声说文乐:“大家闺秀,那样跑就不太合适了。跑动起来,发饰晃动幅度大,也不好看。得行卧有止,脚步快移,上身不能那么大幅度的摆动……” 因着这一条始终过不了,最后没法子,只能改女主的妆造和服装。 如果改成类似于胡服的样式,这不就没那么多的限制了吗? 这一改,之前跟女主拍的戏,这不又得重拍吗? 第一天,就拍这个了。 晚上还有一场雨中抱女主回来的戏,晚饭就只能在剧组吃。 文乐说耽搁大家了,请大家吃饭。桐桐都不敢往主桌凑,尽量当个内向的人,少跟人家交流。 可文乐很外向呀,一个劲的请,“我说你这个小孩还挺有意思的?社恐吗?”说着,又给桐桐夹菜。 桐桐只能笑纳,“文老师也吃吧,不用管我。” “你得多吃!等会还得抱我。姐姐我可重了,抱不动也没关系……” 结果拍的时候得在雨中拍嘛,那水撒的。 导演准备了抬的道具,桐桐摆手,“不用!我可以。” 别逞强! “我真的可以。” 安歌安姑娘雨中救男主的时候,被人从佛寺前的台阶上撞下来了,整个人都晕过去了。这里原来的小说上,就是男二莫名的出现在了佛寺附近,救了女主。 后来改编的时候,将这里给改了。在这之前还有一段剧情,是男二听一起科举的同年说过,这寺庙里有一位高人。那同年是外地的举子,借宿在寺庙里。而男二一心仕途,想要出人头地,因此以拜访同年的名义上寺庙来,实际上是为了那位高人的。 而那位高人正是而今这位皇帝登基之前的谋士。 如此,二皇子这个时候出现在寺庙也就有了逻辑。 二皇子想拜访高人,野心昭然若揭。有人想刺杀他,除之而后快,逻辑也才通顺了。 所以,这里男二南俊如就绝不是能只是:我的心上人受伤了,好心疼呀!然后急的就像是女主要死了一样抱着就求医。 他着急是真的,但此时顺势利用女主的伤,求到寺庙才是合理的。 他不仅得带着女主进寺庙去求医,还得以照顾女主的名义留下,以结交高人。 这种复杂的心理路程没有言语,只能靠表情靠动作靠神态将它表达出来。 文乐全程闭着眼,不能用什么的动作,她晕过去了嘛。 正在水里躺着呢,然后就被人抱起,很稳当,没摇晃,没有把她扔出去的架势。她就那么放松的将头和四肢垂下…… 刘学:“……”真汉子呀!现在能做到这个的男明星都没有几个,凡是能这么自如的抱起女明星的,那绝对得竖起大拇指的。 “卡——” 镜头一过,文乐的眼睛进水了,没睁开。桐桐就这么抱着,叫她先擦了眼睛,然后自己抬头了,她才轻轻的将人给放下,“眼睛要处理一下吗?” 文乐摆摆手,“没事!没事!累坏了吧,我挺沉的。” “不沉!一百斤都没有,沉什么呀?” 这天后,桐桐就有点困扰,因为文乐太热情了。她努力的拉桐桐进这个剧组大家庭,“我今天请客,贾男你想吃什么,今儿按照你的口味买。” “我随大家,什么都行。”桐桐说着,依旧站在距离人群最远的地方,偷声问邵敏,“怎么回事?突然这么热情?” “雷老师跟文老师拍戏的时候,抱的镜头挺多的。雷老师开玩笑,说文老师得再减五到八斤……” “没抱起来?” “抱起来了,就是姿态不太好看。” 其实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力气有大小之分嘛!桐桐在这事上对男人特别宽容!当然了,不宽容也没法子,家里那位也就四力半。这个不是说我锻炼锻炼就真的能锻炼出来的。 一听这个,桐桐更不愿意掺和了,别给我夹在中间就行。 雷霆整天听文乐喊:“雷哥,不是我说,你看看人家小贾……” “人家年轻,我拿什么跟人家比。”雷霆也不以为意,“哥都十出头了,也就这样了。” 不过这导致的结果就是,雷霆一见桐桐就拍桐桐的肩膀,“兄弟,咋锻炼的呀!”说着,还动手捏胳膊:“你也瘦的跟麻杆似得,力气咋那么大?教教我!或是请了什么私人教练?” 桐桐‘啧’了一声,差不多得了,真捏呀! 两人的对手戏也挺多的,一开拍,就都不哈哈了。 二皇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了温顺的南俊如身前。 南俊如恭敬的站着,态度谦卑。 二皇子凑近南俊如,死死的盯着南俊如的眼睛,“你真心要效忠于本王?” 南俊如深深的看着二皇子的眼睛,眼神莫测:“殿下猜忌之心为何如此之重?” “咔——” 一喊‘咔’,二皇子赶紧退了,他背过身捂住胸口:疯了吧!刚才凑的近了,眼睛一对上,差点没忍住亲人家一口。 可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他也不忌讳这个,转身还喊呢:“兄弟,哥私下就不跟你接触了。不是哥耍大牌,傲气的不爱理人,是t的你长的太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 但行前路(45)一更 但行前路(45…… 但行前路(45) 总的来说,这个剧组属于比较欢快的剧组。 主要大咖们不闹妖,那基本没妖可闹。谁不珍惜跟大咖合作的机会呀?像是文乐和雷霆,那就是被人请来扛剧的。换言之,在其他人都没啥名气之前,人家才是招商和收视的保障。 所以,合作的就比较愉快。 而且,整个创作环境比较宽松。好的演员是需要对角色有内心的理解和创造能力的!也许本身因为语言能力表达不出来,但是内心是有感悟的。 她就觉得女二的人选吴曼就是这么一个不爱说话,特别内向,长的也很好看的姑娘。她就是默默的在观察别人演戏,尤其是那几位老演员。 比如演她祖母、她母亲的老演员。 这二位老师都是戏曲演员出身,那身段,那动作,那姿态,那种古典韵味之美,真不是吹的。这不在脸,而在于神韵。 尤其是第一场戏导演否定了女主大跑之类的大动作之后,甚至不惜给女主改了妆造,避免那种违和的情况。 但她不是文乐那种大腕呀,她不能要求剧组给她改。 那她就只能学。 再坐在桌子上一块吃饭的时候,桐桐就第一次说自己的看法,主要是有些剧情其实也是可以调整的。 就像是女二,桐桐就说,“我俩明儿有一场戏……也是第一场我俩搭戏。我觉得女二这个人物,她是大家庭按照皇子妃甚至于太子妃的标准培养起来的姑娘,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她就是‘坏’,‘坏’的也不能肤浅,不能只因情爱而‘坏’!她一定是有家族利益,有个人情感纠葛,而她的‘坏’应该不是流于表面的……” 吴曼不住的点头,她就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一直没敢说,“爱……也不能说一个打算送去皇家的姑娘,她突然之间对感情就偏执、甚至于执拗……” 文乐也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谁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呀!男主的真爱威胁了人家的地位,会侵害她的利益,人会因为感情而愤懑,更会因为利益而做出什么……这才是正常姑娘的逻辑吧。”别觉得姑娘们爱而不得就要死要活的,“二皇子你不稀罕人家,人家还不能选择三皇子了?这两人便是因利益而结合,又怎么样呢?” 雷霆一边吃饭一边说文乐,“大姐呀,这么一改,咱俩还怎么演呀?我都恨不能掐死我。” “所以啊……”桐桐就看着导演和编剧说,“又要合逻辑,又不能喧宾夺主。那只能给雷哥和文姐再往里加一些情节的戏份。比如,为了天下大义!这世上总是需要光的吧!世间最不可或缺的、最难能可贵的,不也就是这一点!男二、女二、甚至于三皇子、太子,都是俗人。正因为俗,才计较利益得失,才争权夺利,这些人都是正常的人。但是,男女绝不只是恋爱脑,不管什么时候,纯粹的感情都该是值得歌颂的!同样,舍小情,成大爱,更应该被推崇!” 编剧挠头,但创作就是这样,咱自己拍的时候都觉得逻辑不通了,那就无法糊弄观众。 怎么办呢? 导演就说,“改嘛!那怎么办?边拍边改。” 于是,大家往往因为一个情节出现争执。 桐桐跟女二,也就是出演准皇子妃杜若的吴曼对戏。 吴曼就问导演说,“杜若发现了南俊如和安歌的‘私情’,私下见南俊如……那怎么拿捏这个态度呢?剧本上说傲慢……但我觉得不是吧……南俊如……”她指着桐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道:“这么一个人站在面前……傲慢不可能吧。” 刘导就放手,“你不用告诉你怎么想,你就先按你的理解去演……别怕!不对就再来几遍……” 吴曼就贼不好意思,跟摄影啊,打光师啊这些剧组人员不停的鞠躬,“给大家添麻烦了,回头请大家喝水。” 镜头带不到桐桐,桐桐就一本正经的给吴曼搭戏。 她能明显从吴曼的眼睛看出惊艳、嫉妒、不解甚至于几分思量来。 惊艳是没想到死心塌地爱慕安歌的男子竟是这样的,嫉妒安歌有这样的状元郎,却还要抢走她的夫婿,不解是因为这般一个一看就非池中物之人缘何能困在安歌的情感里,而思量,则思量的是,世人以为的为情爱不惜一切的南俊如真的是世人以为的模样吗? 这一段一表演完,导演就笑,“掌声送给曼曼!” 桐桐给对方挑起大拇指,吴曼不好意思的笑,“行吗?真的可以吗?” 那可太行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大家也熟了。有些话就当玩笑开过就算了。 可就算是熟了,在剧组也没谈私事,关键是也没时间了。因为相当于一次再创作。拍摄时间就非常的紧张。 当然了,也一直没人发现桐桐的性别有问题。 其一,身高。她本身就接近一米七四的身高。说实话,很多男演员的身高还没这个高呢!一般一米七四,报个一米七六、一米七八,也都是常规操作。也未必都是演员报的,这些都是经纪公司给处理的。 做妆造、选鞋子的时候注意一点,叫人看起来高一些,也没什么的。 所以,很多人可能觉得小伙子哪里都挺好,挺漂亮,但就一点,身高不够。脚上的鞋子是标准的官靴,官靴本来底子就厚,她穿着走的很稳当,身高拔高到一米七八、一米七九这个样子,造型上来说,因着身材比例好看,也没问题。 雷霆本身也就一米七九的身高,他的靴子不用那么厚,走在一起,两人的身高差并不明显。 而搭戏的女演员呢,身高都在一米六二、一米六三这个样子。整个搭在一起是协调的。 其二,声音。她始终压着嗓子说话,声音没有男性的雄浑,但年轻,嗓音清越,也没什么吧。声音跟年龄一样,也是会变老的。少年人有少年人的质感,等年过三十这种嗓音可能会变的很苏。 其三,估计没人想到导演敢用反串的演员,没人朝那个方向想过。 剧组里还是会有关于桐桐的各种传言,但普遍认为,她可能是要出道的富二代。 一般名不见经传的演员,能有一个临时助理就不错了。但她一个人带了三个助理不算,随着天越来越热了,她那边马上添了一辆房车。 比如这换衣服、做妆造、上厕所等等,在剧组并不方便。但边上停着演员的房车,这就很方便了。 而房车还单独另外配备了专门的司机。 一个配角,没听过名字的演员,他的后勤保障就叫人觉得:他绝对不差钱。 至于说什么恶意的揣测,会不会是富婆的什么人呀,这种猜测压根就不成立。不管是导演还是编剧,甚至于制片来了,对他的态度都很特别,就足以证明他本身是有来历的。 这样一个人挺好的,演技也没毛病,很有想法,待人虽算不上热情,但也绝对不疏远,就是很会替别人考虑的人,就是能很好的相处呀。 相处久了,就能包容。 比如,他就是不习惯于在外面化妆,行不行呢?是什么大毛病吗?也没耽搁大家的事,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吧。 唯一不好的是,四爷探班得偷偷摸摸的。来的时候一定是半夜,走的时候也一定是半夜。 一部戏从五月底一直拍到九月底。 反正国庆之前,桐桐杀青了。 杀青的时候剧组捧来了花,大家都喊着:“贾男杀青快乐。” 快乐!快乐!特快乐。 最后一天的戏都是重头戏。 剧本改了之后,男主变成了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他对父以孝,对太子以兄弟之义,哪怕扳倒了太子,亦不忍杀之。对臣下,一如南俊如,亦能信重有加;而对三皇子,他提携照佛。 他是个磊落之人。 可这也正是他的缺点,有情之人常被情困。 镜头前,南俊如看着二皇子:“殿下,成王败寇,太子之恶,需得天下尽知。您便是不忍杀他,亦不能包庇于他,为其隐瞒。” “包庇?”二皇子看着南俊如,“南卿,兄长为何会走到如今?若不是你设下的圈套逼迫,他何以铸成大错。” 南俊如蓦然的抬起头来,眼里全是震惊,“殿下何出此言?”他站直了身子,第一次这么挺直了脊背面对二皇子,“东宫与殿下,已是水火不容。东宫不倒,殿下何存?生死之间,殿下可有选择?臣可有选择?” 二皇子跟南俊如对视,相持良久,这才背过身:“南卿,若要天下朗月风清,需得你我堂堂正正。卿读圣贤书,当有君子行。魑魅魍魉、蝇营狗苟,终不是大道。” 南俊如看着二皇子的背影,目光复杂了一瞬,也跟着转了身,跟二皇子背身而立。他的眼神有伤感,有惋惜,更有决绝。好似在说:你我君臣一场,终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你的仁慈宽容,在我眼里却是优柔寡断,我南俊如觉得你并非为君之人。 你的劝告诫勉,在我看来就是鸟尽弓藏,我南俊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又怎甘心被你雪藏? 以公心而论,你做不得天下之主。 以私心而论,我也不允许你来主宰天下! 我,南俊如,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我要做这个执掌权柄的下棋之人。 狂风吹起,衣袂飞扬,寒微多情的读书郎不见了,意气风发的状元公也已经不见了踪影,便是朝堂之上如一把利剑一般的臣下也已经消失了。这一转身,锋芒收敛,目沉似水,浑身喷薄的都是蔓延的野心。 可等再转身回来,又不一样了。他变的如一潭池水,波澜不惊之下,却叫人感觉到了深不见底的内里,有巨浪翻滚。 导演一声‘咔’,掌声雷动。 鲜花在怀,桐桐松了一口气,跟导演对视一眼:我尽快撤? 撤!赶紧撤!【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 但行前路(46)二更 但行前路(46…… 但行前路(46) 桐桐麻溜的很,真的就直接撤了。 回去的路上,手机一直不停的响。 文乐问:怎么走了?才说要聚一聚的。 雷霆也问呢:兄弟,几个意思?不跟哥吃顿饭? 吴曼还小心翼翼的:贾老师,给你准备的礼物还没给你呢。杀青宴的时候一定要来哦! 桐桐:“……”不能视频,不能语音。拍戏的时候骗人家是不得已,杀青了要配合剧组不能告诉人家实情也情有可原,可再要是以贾男的身份跟人家交朋友就不合适了。 她只能回复:接了一个剧本,要提前培训至少半年。回头咱们这剧播了,我把手头的事也忙完了,一定请大家吃饭。 直接推到工作上了。 那这就是没法子的事了。 这个说:那回头联系。 那个也说:常聊啊! 桐桐回复一个ok,终止了聊天。短时间内,她都得伪装的很忙,谁也不会知道贾男的消息。 任萍问:“那剧里的演员表怎么弄?” 桐桐叹气:“反串太少见了,要是提前叫人知道了,肯定会有人挑刺的。这对剧并没有什么好处!那么些人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用林雨桐的名字能如何?用贾男的名字又能如何?就贾男吧。等剧播出之后再说!那时候我在我社交平台账号下面打个括号,再把贾男的名字括进去不就完了吗?” 邵敏拿着日程表,“可现在就九月底了,《绽放》估计会放在年底、年初,跨年档期电影。也就是从十一月就得开始进入宣传期了吧。”配合冬赛的,只能这个档期,“这要是电影播出了,被人认出来……” 桐桐摆手,“我跟那么些人面对面相处那么长时间都没认出来,看个电影就认出来了?别自己吓自己,就是谁心里有怀疑,那也是剧组的人,归导演管。” 行吧! “大家都辛苦了,休息半个月,放个假。”关键是我也想给自己放假,再找找睡到自然醒的状态。 四爷没去接,在小区门口等着呢。 桐桐从车上直接下来了,摆手叫车只管走。 路边的车上,有人拿着相机不停的拍着,桐桐拽着四爷的胳膊扭脸看那边,然后朝大黑比了一个爱心。 这个黑子有她自己的代号,桐桐管她叫‘大黑’,以后再有黑子,就‘二黑’、‘三黑’的往下排。大黑之前一直跟到酒店外面,搞的桐桐进出都披着一个古风的大斗篷,从头遮到脚,她的鞋是到车上才换的,所以在外面走动间露出鞋也没关系。不是怕露脸,主要是为了遮挡妆造的。 大黑跟着拍啊拍的,啥也没拍到。 只知道在影视城拍戏,可压根也不知道拍的哪一部戏。wb倒是也在经营,不管是桐桐的,还是工作室的,都在转发《绽放》的花絮,也转发桐桐个人滑雪的片段。反正就是告诉粉丝,人还在呢,在这一行呢。 黑子想黑人,都拍不到,不知道对方在干嘛,还怎么黑呀?编造吗?咱没那么下流。 于是,她开始蹲守林雨桐的男人。 这个尹镇不会偷吃吧? 蹲了三个月,只知道这人每周都会去一趟影视城,然后半夜偷摸去酒店,半夜再偷摸的出来。那个酒店就是林雨桐住的酒店。所以,他是偷摸探班去的。 这就更叫人迷惑了,公开的情侣偏偷摸探班,这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他就想跟跟看,看这人偷吃没偷吃,说不定能挖出点什么。 可这个男人的轨迹太正常了,早起按时锻炼,在外面吃早饭,然后准点上班。上班也不全在办公室,这个也可以理解。生意都在路上了,出门见谁,一定不是女人吗? 她有的是各种会所的会员卡,基本都能跟上去。 然后她发现,尹镇好似在接触几位游戏公司的老总,这是要拓展业务呀,还是转变行业呀?而且,他们的交往方式很健康,不是喝茶,就是一起打高尔夫。 唯一拍到的跟林雨桐有点瓜葛的,就是尹镇跟庄游见面了,都是夜里,在不起眼的乌漆抹黑的小摊位的角落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大黑心说:就说呢,不信你背后没人!感情是你男人跟娱乐圈大佬有瓜葛呀。 这种手里有资源的男人最吸引想进圈的女艺人了,我就不信他不偷吃。 然后守啊守的,守到这个男人本该去探班的日子没去探班,然后站在门口等。她以为逮住大瓜了,谁知道林雨桐的车回来了,很欢快的从车上蹦下来了。 这个一直看起来很冷肃的男人,一下子就变的很柔和。两人贴在一起说了几句话,然后……林雨桐扭脸看过来了。 大黑:“……”眼睛怎么那么尖呢? 四爷拉着桐桐往回走,“跟了三个月了,别管了。” 真有耐心呀!这是爱我呀,还是恨我呀!我不在家,还替我看管家属呢。 在家腻了三天,然后罗群上门了,“收拾收拾,带你出去。” 去哪? “电影宣传期,有很多活动要参加。礼服……你得去试吧。这要提前借的,咖位不够,你还未必借的到。我有之前的关系,能借到不错的,不过就是挑拣的余地不多。但你的身材和气质一般都能驾驭。可以的!” 桐桐:“……我借衣服穿?” 你再大牌,那也都是借品牌方的,人家还能把衣服送你吗?再说了,为穿一次的衣服,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也不合适吧。 桐桐:“……”她心里有一点点障碍,“衣服会不会被很多人试过?” 罗群不说话了,桐桐摆手,“好的!好的!这就去。” 结果这一去,可把桐桐打击到了。 拎出一件来,试穿上了,对着镜子,她觉得哪里别扭。 那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工作人员,掐着兰花指嫌弃的指着桐桐的胸:“这套衣服不适合胸部稍微丰满的,换一件吧。” 也行!勒的慌。 妆造老师帮着又挑了一件,拿过来的时候桐桐就觉得不太喜欢,“衣服太瘦了……” “这是贴身的!”男兰花指捏着手指把衣服送到桐桐面前,“一定得贴身!什么衣服瘦了……”会不会说话? 桐桐忍了,进去换了。邵敏跟进去帮着拉背后的拉链,然后:“……林老师,好像有点拉不上。” 罗群跟进去,叫桐桐转过来,“我看看。” 前面没问题,很好看。后面只差那么一点点,也不是拉不上去,只是穿上稍微有一点点紧。 她找人家:“能不能想想办法,叫衣服稍微宽一指也行。” “衣服怎么能随便动呢?罗姐呀,距离用这套还有一两周呢,你叫你家艺人回去减肥呀!三五斤下来,衣服就合身了。” 桐桐直接给脱了,换了衣服转身就走。 男兰花指嘴一撇,说罗群:“罗姐,我看的可是您的面子。您看看您家这艺人,还没红呢,脾气倒是上来呢。您打听打听去,这一二线的女艺人,她们还求着我呢,我倒是要看她的脸色。这要是红了,还得了呀?!” 罗群就说他:“得了!知道你嘴上不饶人。回头姐请你吃饭!” 男兰花指又指了指墙角的一套,“那个……也行!肯定能穿。那也是最后一套了!别管其他的,先是品牌过的去,再是她那张脸确实什么样的衣服都能驾驭。您要不,把那件带走吧。” “行!回头我来取。” 罗群赶到车上的时候,桐桐正在视频,跟四爷发牢骚,“削足适履!这种蠢事我怎么会做呢?我的身体状况保持的很好,为了角色我可以瘦一点,也可以再胖一点,但为了一件衣服,叫我为了适应它改变我自己?我办不到!” 我敬佩能办到的人,如果因为喜欢那件衣服,就想穿上,那谁也管不着。 可我也没喜欢到那个非穿它不可的份上,凭什么叫我去适应它? 不要! 罗群才要搭话,就听那边说,“对!甚蠢。折腾身体干什么?一件衣裳而已!你给它面子,它才是奢侈品;你不给它面子,它什么也不是。不就是礼服吗?以后不借衣服,也不穿别人试过的衣服,你的衣服都定制。”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回家吧,剩下的不用你管了。” 然后桐桐就挂了电话。 罗群:“……”定制的礼服……我的天呐!感觉要被同行笑话一百年。 可一周之后,罗群被喊去家里了。桐桐正在家里试衣服,一起在桐桐家的还有那个黄颖。 客厅里挂着三套礼服,特别的夺目。 桐桐的身上也穿着一套,一转过来,竟是觉得整个人被衬托的极为清丽。 罗群惊讶了,“这是……” 桐桐对着镜子,“有诗云,‘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论起配色,咱们的审美从不在他人之下。我们有自己的颜色,为什么不能穿?” 罗群围着桐桐继续打量,极为得体。 黄颖来就是为了这个的,她家里做的就是服装生意。高档的服装品牌,那是永远无法与国外的高奢相媲美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但这次尹镇这几张设计图,她叫老师傅专门给做出来之后,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也不折腾什么娱乐圈了,现在为什么不能依托名人和她背后的设计师,打造一个属于咱们的高奢品牌呢? 黄颖给桐桐整理裙子,“真的,你看奥黛丽赫本和纪梵希,彼此成就呀!妹妹,我也想打造一个品牌……” 桐桐就笑,“你是真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现在国风回潮,这就是咱的机会。哪怕做的不如预想的好,但一定能趁着这股子东风大赚一笔的,“你得加油呀!你只要足够出名,咱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 但行前路(47)三更 但行前路(47…… 但行前路(47) 参加活动,桐桐一件首饰都没戴。 这玩意制作费时间,但这并不是必须品。有合适了就佩戴,没合适的,这身打扮也足够了。 今儿孟琪还是来了,她穿的什么品牌桐桐也不认识,样式嘛,是那种前后各开一个大v的。前面胸得露一半,一直开到肚脐上面。背后开的大v一直开到腰眼。下身是鱼尾裙,包裹的特别紧。她应该是穿着那种高十工分上下的高跟鞋,鞋跟还特别细的那种。 其实,桐桐看她走路,是真觉得怕的慌。一个不小心就得摔倒! 桐桐没穿高跟鞋,其实不是只有高跟鞋才了,她不穿也有她的理由: 其一,她身高高,穿高跟鞋太高了,剧组的其他男演员会很尴尬,她没穿搭戏时候的纸片鞋,但也不用非穿高跟鞋。 其二,她尝试着去穿高跟鞋了,半天就脚疼了。她不想受这个罪!可能跟一些记不起来的遭遇有关吧,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好像再说,女子的脚是自由的!只有女子的脚是自由的,人才能更自由。 出门的时候,罗群还对鞋子提出了异议:“换一双稍微低跟的也可以。” 桐桐摇头:“鞋子,是必须品;高跟鞋在我看来更像是装饰品。喜欢,那就穿,这是自由;不喜欢,那就不穿,这也是自由。或者,单纯就是我今天不想穿,那我就不穿。改天我又想穿了,那我就穿出去看看。” 罗群:“……”她点头,“行吧!女性自由战士。” 桐桐耸肩,爱挤兑我就挤兑吧!我就这样。 参加这样的活动,可以说等待时间非常长。有走红毯吧,走红毯之前,得就位,然后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 怎么办呢?就在外面站着吧。 周围都是媒体,各种镜头拍,更是有直播。 各家明星的粉丝在应援,数不清的镜头对着场内,不知道就出现在谁的镜头里了。 桐桐最开始跟剧组里的其他人站在一起,可人家认识的人多呀,这个一打招呼,那个一打招呼,走人了。孟琪也提着裙摆找她的好朋友去了,连导演都去应酬了,桐桐:“……”并不认识几个人。 一个人站在这种场合,别人大概会觉得有些可怜吧。 正站着呢,就听见有人喊:“桐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桐桐顺着声音看过去:“于导?”正是打官司那个于飞。 于飞跟身边的人摆摆手,直接过来了,“你是跟着《绽放》来的?王导呢?” 应酬去了。 于飞招手,“走走走!跟我走,我找你帮个忙,我那边有个三五个镜头的戏,需要一个美人……帮我客串一把呗。不谈钱,我的资金紧张,成吗?” 其实于飞这人不坏!桐桐就笑,“行!你的剧只要需要客串,你就找我。”这种就是友情的,别提钱。只当那八百万是预支的片酬呗。 穿过走廊,过了大厅,里面有各种休息室,上面都贴着名字。 桐桐还问:“会不会错过?” “不会!还早呢。一般不站够一个小时,是不可能开始的。一开始,就得先来请休息里的人,咱们再走也不迟。” 桐桐跟着往里走,结果最里面有个没贴名字的房间,桐桐还以为是于飞的面子,能找到休息的地方!所以,门一推开,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谁知道里面是个极大的会客厅,坐着四个人,庄游就在其中。 桐桐愣了一下,看于飞。 于飞也愣了一下,看他爸于录。然后里里外外的来回指,“我们是进……还是出?” 于录看了桐桐一眼,“叫桐桐进来,你可以出去了。” 于飞:“……”不至于这样吧。 桐桐微微欠身:“打扰了,我还是跟于导一起走吧。” 于录就轻轻踢了庄游一下:见了孩子不言语是什么毛病? 庄游还没说话呢,桐桐将门给拉上了,站在门外看于飞:“于导,还得努力呀!” 于飞对着大门虚踢了一脚,就又原路返回:“走走走!我带你认识人去。” 里面庄游换了个姿势,朝门外指了指,“……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顺心了脾气就上来了……我怕又哪里惹了她了……” 沙发另一边坐着的叫方元,跟李健和庄游,属于最早一拨的三剑客。 李健当年就是一落魄摄影师,后来成了导演了。 方元早年在电影制片厂,后来出来单干,是最早的制片人。 三个人,一个写,一个导,一个四处拉投资。钱是赚了不少了,说一句盆满钵满都不过分。九十年代,内地娱乐刚刚兴起的时候,他们就是第一拨从中真正获利的人。 方元就说庄游:“真有心捧,写个好本子,哪有咱们捧不起来的?” “别插手!这孩子性子倔……由着她吧!想怎么着都好。”庄游就说,“好些年没写电视剧本子了,最近开始写了……” 嗯? “电视剧……能挣多少?”哪有电影票房给力。 庄游叹气,“都市剧,也是我反思这些年我的经历才写的一部剧。” 什么内容呢? “剖析一下我的过失,也是很多父亲的过失。就像是当年,虽然结婚了,有孩子了,但一个男人好像成熟永远都很晚,结婚了,却没有真正的领悟什么是家庭,什么是婚姻。” 诶?这很契合当下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也很契合现在的婚姻现状和生育、育儿问题。 “当年那种情况,我抱着理想抱负不撒手,总等待着虚无缥缈的成功,却全忘了,妻儿老小等着的是一口饭,等着的是病了能有钱医治。那个时候是理想重要呀?还是被婚姻家庭和束缚,先去拉板车养家糊口重要呢?” 庄游说着就叹气,“我现在总想着,当年我要是不写,放弃理想和爱好,真去拉板车了。低端的生存条件,是没有时间思考的。 然后我放弃了我能放弃的,孩子妈还是会离我而去,因为我给了她想要的生活。但那个时候,她不会带走我女儿。 如果那样选择,我可能就会以微薄的收入,养着孩子,然后日复一日。彼时,没有庄游。只有一个挣扎着求存的林清。” 方元就笑,“所以,悟出什么了?有了孩子就是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对吧?” 他觉得庄游轴住了,“那你再往下想,一个微薄收入的父亲,含辛茹苦养大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再然后呢?你能保护你的女儿吗?你能说,孩子,不想干就别干了,爸挣的够你挥霍几辈子? 所以,哪种结果是好的?哪种结果一定是不好的?不要去美化没走的那条路,人到这世上就这样,谁都有错失,谁都有遗憾。” 庄游不知道是‘嗯’了一声还是‘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呢,门被敲响了,几个助理都过来了,“活动开始了。” 那就走吧。 一个个长的奇奇怪怪的,就庄游长的好,可奈何他潦草惯了,这样的场合竟然穿着夹克来了。 一开场,请这个领导那个领导,然后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桐桐此时已经站回剧组了,这个位置特别靠后,都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能听见主持人,在那里说有请谁谁谁。 庄游前面有一串头衔,什么协会的会长,什么投资公司的董事,什么著名作家、编剧。 桐桐还听见孟琪问王湘呢:“庄游庄老师好些年都不参加这种活动了,今年是有什么大项目吗?怎么亲自来了?” 王湘看了桐桐一眼:能为什么呀?他闺女在这一行,他还能置身事外? 一个活跃的庄游和一个养老的庄游,价值当然不一样了。 这一眼,叫孟琪反应过来了,她轻轻撞了桐桐的肩膀:“刚才看见你去后头了,是去见庄老师的吧。” 桐桐:“……”她打岔,“大厅里的地面才打了蜡,挺滑的,你叫谁扶着你吧。” “你扶我呗。”说着就要抱桐桐的胳膊。 桐桐指了指自己的脚,“我穿着平底鞋,咱俩并排走吗?” 这该死的身高差! 孟琪转脸找其他人去了,那裙摆看的桐桐着急。关键是万一不小心一脚踩上去,孟琪估计得给品牌方赔钱的。那玩意太贵,躲远点。 其实,她的戏被剪掉的挺多的,听说保留下的还多是以侧面镜头为主。可露脸的机会难得,孟琪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她不知道人家背后说她吗?可还不是一样,只当什么也不知道,陪着笑脸跟人应酬。 桐桐站在这里,上上下下的踮着脚尖玩,然后看各路女星争奇斗艳。 怎么说呢?见了明星的真容就知道了,要是没有滤镜,没有聚光灯,他们远没有镜头上那么惊艳。 尤其是在大白天自然光之下,特别容易暴露缺点。 等到轮到自家了,王湘拉了桐桐的手,“走吧!没事,别怕。” 一路走过去,她能听见快门不停的摁,闪光灯不停的闪。而且,你能听到周围媒体人的‘窃窃私语’。 “这个是谁呀?长的不错……我觉得比孟琪漂亮多了。” “皮肤状态也很好!” “年轻嘛!” “孟琪的造型太夸张了……这个长的好的跟着导演,应该是个新人……” “小声点,人家听见了。” …… 桐桐:“……”当面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她在这里接了礼仪小姐递的笔,要签名嘛。前面签名完的还没走,演员才转过身来等着拍照,然后就听见有人在催,“谁呀……赶紧走,快点!挡住路了。” 小姑娘没动,就忍着人说,一直停留了半分钟才走。 然后就听见有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道是等的时间长了,暴躁了还是怎么了。 桐桐没言语,跟着王湘过去签名,她用楷书工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拇指轻推了笔帽,笔帽直接飞了出去,砸在了骂人娱记的眼睛上。 “哎哟——”那人顿时捂住一只眼睛。 周围的人被惊了一下,这才抬头去看。那姑娘就那么站在那里,手里不停的转着没盖笔帽的笔,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大家,眼睛不闪不避,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好像在说:骂呀!骂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 但行前路(48)加更 但行…… 但行前路(48) 任萍和邵敏在媒体记者的外围站着等候,而石强跟进来是拍物料的,他看见了。 当时他就愣住了。 这怎么话说的?他看桐桐,给桐桐打手势,桐桐看了那骂人的娱记一眼,嘴角一勾,走了!过去了才给石强打了手势:别管,没事。 这事错不在前面那个演员,每个演员上场,主办方都是要介绍这部作品,介绍这个演员的。当时那个小姑娘刚签字完转过身来,主持人报的才是她的名字。 她的前一个,应该也是被娱记给骂下去的。 当时桐桐听这部电影的简介,它讲述的是留守儿童的故事。为了真实,剧组从山区的留守的孩子里挑选了演员,那个小姑娘今年十八岁,可拍摄的时候她还不满十八岁。 为什么桐桐能知道人家准准的停留了半分钟呢?因为小姑娘从听到她的名字起,嘴唇不停的蠕动数数,她也不习惯面对镜头,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肯定被剧组交代过。每个人上去之后,默数够三十个数,然后下来。 就这么点事,你不爱拍,你别拍呗。 给人三分体谅,怎么了? 欺负谁呢?欺负人没够了,是吧? 桐桐敢发难,那必然是有发难的底气,有本事出声骂一句试试。 这是在直播,他们的声音在直播间里是听的见的。包括他们骂人的话!当然了,镜头不对着他们,他们当然不怕骂人被人听见,反正看不见脸。 可我要是就叫板呢? 瞧!同行就能卖了你换流量!没看见吗?马上就有人转了镜头对着骂人的人,还小小声的说:“直播间的朋友们,我没骂人呀,骂人的是他……这姐们硬气的很,杠上了。” 关注娱乐圈的人才看这样的直播,这样的人只是追星,又不是没是非。 桐桐从不怀疑大众的正义感!只要有人敢站住来,就有人蜂拥而上。 罗群盯着直播间,先是看见桐桐惹祸,可紧跟着,就有人涌入直播间,开始骂那个娱记。更多的人则是问:那个小姐姐是谁呀?她好勇敢。 然后有人给科普:就是那个名字写的最板正的那个,看见了吗?林雨桐。 屏幕滚动的太快了,罗群也看不清楚其他的了。 于是摸出手机,给桐桐发了消息。 此时,桐桐已经坐入会场属于她的位置了,她直接给罗群回复,问了她几个问题: 第一:笔帽真的伤人了吗? 第二:情况更糟了吗? 第三:是不是更多人知道我了? 第四:得罪一个被人人喊打的娱记和收获更多的支持,是得是失? 第五:舆论发酵之后,主办方会不管吗?《绽放》剧组会不管吗?包括那个被辱骂的演员剧组,他们会置身事外吗? 发完了,她将手机彻底静音,不再管了。 罗群沉默了: 第一,笔帽没真的伤到,对方的眼睛只是不适了一下,就拿开了手,什么也没影响。 第二,情况没有更糟,现场的瓜广大的网友吃的正香。只怕这事很快就能从娱乐热点上升到社会热点,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关注这件事。 第三,的确是更多的人知道了她,且印象深刻。对知名度有很大的提升作用!毕竟,娱记自己已经混的人见人打的程度了,这类事一出,必然谩骂批评声一片。而敢于站出来的桐桐,必然能获得了更多人的好感!而这些人还未必是那种太关注娱乐圈的人。这种路人缘,对一个艺人来说,相当重要。 第四:得罪一个娱记,只是多了一个黑子。其实有没有这个娱记,都会有黑子。在乎多这一个,少这一个吗?不在乎。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要黑的黑子,杀伤力没想象的大。这些损失比起收获,确实不算什么。 第五:舆论迅速发酵,不等活动结束怕是就要上热|搜。这种恶劣的情况,主办方一定会管!而两个相关的剧组只要不傻,就会力挺桐桐,这何尝不是一种对电影的宣传?她是裹挟了这么多人一起来处理这件事。 罗群摸着下巴,想起第一次见面桐桐就说过的话:我这人看着很乖,但其实怪狠。我容易惹祸,但一般情况都能自己处理。 她这哪里是能自己处理,只怕是惹祸前心里这三四五六都已经有了。 这得什么脑子,才在一瞬间衡量了利益得失之后,做出了这个决断的。 她又发了一条:如果没办法化解危机,你还会管这个闲事吗? 桐桐看见了,却没回。 罗群却也没再问!对于艺人来说,一个好口碑,一个作品的好的收视和票房,才能叫人走的更远。 别的不说,只桐桐这个操作就足以助力票房。很多的路人会因为支持她的勇敢,而去支持她的电影,这可是实打实的。 票房的号召力,就是一个演员的价值。 此时评论滚动的全是:你只管勇敢,身后有我们。 桐桐没看手机,但场中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 她坐的笔挺,目视前方:生活在大众的视线下,只要做正确的事情,怕什么呢?怕天下人都没有公正之心吗? 那可就太小看天下人心了! 王湘放下电话,朝桐桐看了一眼,凑到桐桐的耳边低声道:“做的好!别怕。剧组会帮着处理的。” 桐桐笑着点头,没言语。 那边那位张导带着小演员猫着腰过来了,“小林呀,以前没打过交道,都不认识!谢谢你!谢谢你!要不然我们家这孩子就受委屈了。” 小姑娘有些黑,穿的衣服叫她很不适应,这会子只抿嘴朝桐桐笑。 桐桐跟张导客气了几句,才跟小姑娘说话,“你别怕!那样的人是特别少的。出门在外,遇上恶狗冲你叫两声而已,不是大事,不要紧。” 就这么一会子说话的工夫,多少镜头冲着他们。 于飞把才获得的场外消息分享给庄游:您闺女是个营销鬼才呀! 一个沉重的不被看好的电影,一个小众的体育题材的电影,一下子被全网关注到了。 大家怎么想?大家会想要同情弱者,支持孤勇者。 这一个宣发做的怎么样?省了多少的宣发费呀!只要在上映之前保持这个热度,这两部片子的票房绝对要比预计的高的多。 庄游也正看着助理杜成发来的消息,他给回复:找到那个娱记,若是他被辞退了,就想办法将他介绍到公司。 这个公司指的是早些年庄游就投资的视频平台,不大不小,算个股东。 现在的电视剧、电影之类的,哪有不上网络平台的? 这么大个平台,多个人不算是什么大事。 杜成没明白这个意思:他得罪了您闺女,您倒是要留他? 庄游回复:莫把人逼到死路上,防着他不计代价的报复。只要还有人肯收留,还肯叫他赚一碗饭吃,他就不敢胡说八道了。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其他的不迟。 杜成懂了:我马上去办。 庄游揉了揉额头,边上的于录就笑,“你闺女比我儿子还能惹祸。” “不是嫌弃她惹祸……”庄游都不知道该跟人家怎么说了。 这孩子呀,心里把利益得失全算明白了,可就没算她自己的安危。她不知道人要是疯狂起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他们私下说着小话,前面就听见主持人喊道:“下面有请电影《绽放》剧组……” 庄游抬起头来,正中间的大屏幕上播放着电影花絮。花絮里正是桐桐的镜头,她滑翔、跳跃、旋转于冰面上,时而俯身,时而‘展翅’,像天鹅,像怒放的鲜花。 场中掌声雷动,桐桐跟着剧组的人站在了台上。 镜头对着她们,大屏幕上才能看清楚台上人的脸。 桐桐站在那么些人中间,只她最为夺目。这是个清丽、朝气蓬勃的姑娘。 主持人介绍了导演,介绍了演员,然后就见话筒递给了导演,“您给大家介绍一下《绽放》……” 王湘简单的说了几句,就将话筒给桐桐,“在花滑上,饰演花蕾的林雨桐最有发言权。她的花滑是得到国家队几位教练的高度肯定的……为了这部电影,桐桐也是付出了许多辛苦……” 桐桐被塞了话筒,王湘首先鼓起了掌。 方元在庄游的另一边坐,低声道:“这孩子不仅是漂亮,还特别聪明。” 庄游没言语,只看着台上。 桐桐拿着话筒,“我是电影《绽放》中,花蕾一角的扮演者,林雨桐。我觉得,这部电影,它的主题应该是‘勇敢’!我们一次一次的尝试,一次一次的摔倒。在每一次跳跃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是否能平安落地,但我们还是起跳了,我管这个叫做‘勇敢’。 《说文》中关于勇,它的陈述是,‘勇,气也’;而关于‘敢’,它的释义是‘进取也’。那么,何为勇敢?我觉得运动精神就是对‘勇敢’最好的诠释。运动健儿们,有力争上游的志气,有挑战自我的勇气,有向上进取的心气。正是这股子‘气’和一颗不断进取的心,才成就了属于我们的体育荣誉。 很感谢这部电影,感谢导演让我有机会出演这部电影。是这部电影将‘勇敢’传递给我,使我能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也希望这部电影能将‘勇敢’传递给更多的观众。谢谢!” 直播评论里满是那种:我打赌,她是即兴发言。 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她马上就以勇敢作为主题发言,要不是即兴的才奇怪。 然后就有人科普:她是个才女,去搜《大美山河》四月份的直播看看就知道了。 大黑混进场内,对着台上一阵猛拍:黑料还没拍到,你就要红了吗? 而且,你这红的方式,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 但行前路(49)一更 但行…… 但行前路(49) 很多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雨桐红了。 人家红起来好歹有个作品加成吧,这位已知的作品是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其他的?有什么吗? 有一个女刺客三两个露脸的镜头,有花滑的花絮,有滑雪的广告,有一个少儿节目里的科普,有一个文旅节目的直播,然后就是出席了一个活动。 紧跟着人家红起来了。 热|搜上关于她的词条高居热榜,热度极高。 事件果然从娱记骂人,蔓延到社会关注点。 然后不管是圈内还是圈外,都开始批评娱记的职业道德!胡编乱造、断章取义,这都是不道德的。 如此带来的网络飓风直接把桐桐给送到了高处。 再加上《绽放》和《守望》两个剧组通过这件事给电影预热,下场在舆论上推波助澜,一时之间,她真被放在了高处,短时间内下不来了。 桐桐刷手机,只要搜索‘林雨桐’这三个字,各种的视频都出来了。 有所谓的理智博主从娱乐事件剖析娱乐圈的。 有自媒体赚热度,什么热发什么的。 有吹颜值的,截下来各种照片发短视频的。 也有时尚圈扒拉桐桐那天出席活动的礼服,发现没找到品牌方,也确实没有品牌方认领,猜测这是有自己的设计师订做的。然后说,咖位不够,有时候也很尴尬,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矜持。 更有把土照那出来,扒出林雨桐第一次上热搜是因为她深受老阿姨们的喜爱。 然后又因为这个她的粉丝也被推上了热搜,粉丝被各家粉丝嘲讽,说他们都是被各自的妈妈推荐去的。人家是被迫相亲,你们家是被迫追星。 这都上了热搜了,粉丝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们家没有名字。 等林雨桐知道的时候,她的粉丝已经有名字了,叫凤凰。 邵敏一说,她都愣住了,问邵敏:“你说叫什么?” “凤凰。”邵敏拿着爱派,“粉丝自己投票出来的,‘凤栖梧桐’,这个名字票数最高……” 于是取名‘凤凰’。 桐桐:“……”这名字取的。 “没事!大家取着玩的。” 桐桐跟罗群联系,“对外就说……喜欢就好,愿意默默支持就非常感谢了。很荣幸能得到很多阿姨们的喜欢,但因着年龄的原因,很多平台她们都不会操作。所以,咱们不要粉丝后援会,不搞那一套……就自由自在的,挺好……” 意思是现成的借口用一用,咱不弄那么复杂。 罗群:“……”人出名了,你就成了整个链条中的一环,你并不能约束其他人。 当然了,咱们要是不认粉丝后援会,那自然也就没有粉丝后援会。但他们还是会以各种形式存在。 有些人是真喜欢这个明星,愿意为他花费时间和金钱。 但也有些人则是想办法谋利,或者是在一定的圈子里寻求那种被认同的感觉。 这是不好控制,也没法控制的。 罗群只能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咱们不炒作,耐心等作品播出。你的对外行程,只要不是公开活动,一律严格保密。”但这其实作用也不大,你就是再保密,只要你足够红,总也有人能想法子获得你的信息。 挂了电话,桐桐看着窗外:有了信息,但如果你拍老不到我,你还有兴趣拍吗? 她兴致勃勃,在网上买各种的东西,便于伪装用的。 四爷:“……”这么多人陪你玩捉迷藏,兴奋了吧? 桐桐就笑,有些技能是要练的,不练就退化了。 其实,有时候热度也就是一阵的。 就像是这一拨,是有人在后面推,所以,什么事都能闹的人尽皆知。 就连四爷都被炒上热|搜了!从一个退役的运动员成功转型为商人,可以说他的成功案例更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本来就在篮球迷中有一定的知名度,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富商了。 网友们真是万能的,还能查到四爷上半年的纳税情况。从纳税反推收入,就大致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了。 一个运动员,因伤退役后谈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两年的时间,他转型成功,成富商了。他女朋友是认识他之后出道的,出道不足两年,红了。 就问:这拿的是什么逆天的剧本。 整个世界一下子变的很喧闹,喧闹到没几天,她读的幼儿园,读的小学中学,甚至学舞蹈的培训班,都被挖出来了。 这个爆料说,我知道她,她舅舅跟我爸是一个单位的,她妈妈跟她爸离婚之后,带着她回老家改嫁了,她继父是个富商。不过听说她妈妈一年前又离婚了,后来嫁给一个新加坡富商,移民了。但是她亲爸我没听过。 那个也说,我跟她是高中同学,她以前不爱说话,文化课成绩其实也还挺好的。 现在这,没图就不算是真相。 然后网络上的图就多了起来,有幼儿园的照片,有小学的合影,有中学的合影,还有舞蹈比赛的视频资料,连高三一模二模的成绩单都有,全班的在一张纸上,把林雨桐的名字圈出来那种。 以艺术生来说,成绩算是好的。 这些都说不上是黑料,反正是能扒出来的都给扒出来了。 再往下扒拉,就把什么都露了。 然后高中同学直接开播:“有很多宝宝问我林雨桐有没有在高中谈恋爱,这个真没有。她妈妈管她管的挺严的,每天按时接送!她也是唯一一个不吃食堂饭菜的人,她学舞蹈要保持体形嘛,每天来都带着盒饭,里面就是一点点主食,鸡胸肉、牛肉,还有蔬菜……水果很少,因为糖分大。我记得我分过她几个荔枝,她说她只在小时候吃过一次,之后再没吃过…… 她肯定很多人追!长的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没人喜欢?不过她挺高冷的……长期在外面练舞,跟班里同学的作息有些不一样,应该也是这个原因,跟大家都不是太熟悉……我们的同学聚会,她从来不参加,我跟她都失联好几年了……” 这边高中同学开播,那边大学同学晒各种合影。 毕竟学舞蹈的嘛,跟谁谁谁一个班的,她们更想借此获得一些关注。 还有些所谓业内的主播,说是某某制片,某某导演,一张口就说:“……问谁?林雨桐?桐桐啊……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业内都挺看好她的……她现在不愁好本子……这一部电影之后,她应该会在电影圈深耕……就我现在知道的,有四五个导演都排队着呢。她的团队很厉害,肯定会各方面考虑的…… 问什么?恋情会不会对她的事业有影响?……这个问题不大!第一,她这个男朋友尹总,这是在大家眼皮子下成长起来的男篮运动员,十几岁就开始在集训了。后来打比赛,再后来负伤退役,包括事业的起步,那都是咱们全程参与过的;第二,人家正常恋爱,坦坦荡荡的,怕什么? 要桐桐的签名呀?她最近很忙,有机会吧,有机会见到我一定要几张送给直播间的宝子们。这个孩子我知道,她为人特好,问题不大……” 桐桐:“……”我发誓我不认识他!是不是业内,她也不敢保证。也许沾着一点边的周边人员吧,谁知道呢? 可你对这种的,怎么办呢?人家一没骂你,二没造谣你,就是说一点关于你将来发展的猜测,再说一点大家都知道的消息。混在一起就叫人觉得,他真的很业内呀。 算了,就是八卦嘛!爱八卦就八卦呗。 自己喜欢八卦别人,人家也爱八卦咱,就这点事。 四爷哼笑,她一直觉得她在吃别人的瓜,就没有一点被人家吃瓜的自觉。也不想想,身处后宫,身处权利中心的时候,外面各种瓜能少的了吗? 反正就是出名了呗! 四爷早起出门锻炼,在小区里还好,避开人就好了。出门买早餐,别想了,人家早点铺子的老板也会做生意呢,拍了视频放网上,且马上改名:明星早餐。 还真有人起一大早去吃明星吃过的早餐,多是短视频博主,搞娱乐直播的那种。 再想顺道去买一束花,好似也不那么方便了。 庄游给四爷打电话,“小尹呀,有没有想过搬家?” 想过年底买房,但现在搬不现实。 庄游挠头,“我是说,私密的环境很重要。我有一处空房子,在山水别院,在去年年底装修完,放到现在整一年了……你看看能不能说服桐桐搬过去。就算是我租给你们的。” 山水别院,之前四爷去那边看过,最便宜的一套也得七千五百万。去看的时候只有一套要出手,要价八千九百万。连看房都得验资,没有五千万,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庄游说去年年底装修好,也就是说,从海珍联系他开始,他就着手装修房子了。那房子应该是本来就是给他女儿准备的。 但是桐桐肯定不愿意住的! 四爷只能说,“她性子倔,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说也没用。我看看吧,如果还是不方便,我再联系您。” 也行吧! 四爷挂了电话:行不行也就这样了。 而大黑一直在网上搜集林雨桐的黑材料,比如,有人说娱乐圈有个叫杨桃的小透明,那是林雨桐的继姐,但两人不来往了。 大黑看看杨桃的照片:一张硅胶脸,还嫌弃林雨桐不提携吗?靠!提携了干嘛?拿她的脸当鞋底吗?什么玩意! 再比如,说林雨桐家曾经跟什么集团的独生子有过联姻的想法,那独生子还是牙科博士。 大黑在牙科医院搜到这位的照片,然后撇嘴:跟杨桃不是挺般配的吗?就这,还想娶林雨桐呀?这是喝了几斤假酒呀,敢生出这种妄想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 但行前路(50)二更 但行…… 但行前路(50) 《绽放》定档十二月三十一日。 但是点映会提前几天,订在了二十五号。 桐桐这又得忙起来了,前期电影的各种宣传,频繁的接受各家媒体的采访,之后还有路演。 这部电影没有大腕演员,之前只有孟琪的名气最大。 桐桐拿了多少片酬她自己清楚,真的不多。她一个主演,那拿了那么一点,其他演员更没有多少了。再加上大部分动作都是她自己完成的,并没有加进去多少特效,所以,成本真的不高。 拍这个时候,应该也是没指望着赚钱。它有它的使命,也许只要收回成本,之后就会往下铺。像是电影进社区之类的,主要是推广运动。 这就导致了,没有大家喜欢的明星,就没有号召力,缺乏关注度。 而今桐桐没作品红起来的那种,其实赚来的是大家的‘支持票’,是对她某种行为的认可,仅此而已。 首映礼上,请的主要是在冬季运动会取得过好成绩的运动员来助阵,就怕场面不好看。 毕竟,嘴上嚷着支持,可实际上会不会真的支持林雨桐,谁也说不好。 再就是王湘认识的一些圈内人,属于相互给助阵的那种朋友。 按照一般流程,这应该是邀请了很多媒体人和影评人。 电影频道就有节目是专门报道首映礼的,所以,选的大厅,也还是基本坐满了。 可临到开场了,又来了好些人,李健、方元、于录、于飞,还有那个见过一面的胡导,更有一连串桐桐都不认识人。 来的时候都已经关灯要开始了,这些人坐在了第一排。 王湘最后才落座,坐在桐桐边上,趴在桐桐耳边低声道:“你爸的那边我只送了三张邀请函,他身边有助理和司机,再没给其他人。之前于飞于导找我邀请函,我以为是他给朋友要的,谁知道来的是这些人……” 主动给庄游人情,这就属于谁也拒绝不了的。 “嗯!”桐桐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 “你爸来的最早,再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呢,没人注意。” 桐桐:“……”她倒是不好再看了!其实她刚才是看四爷的,四爷在后一排坐着呢,跟罗群两个他们属于有邀请函的。任萍和邵敏都没坐,估计得在台阶上凑活一下。 转过来,桐桐盯着大屏幕,这也是她第一次看成片。拍摄过程中是现场收音的,没有后期配音,所以她没看过片子。 整个画面色彩特别明亮! 前几分钟是小演员,演的是童年的花蕾。从第三分钟起,桐桐才出现在画面里,一出来就是在冰面上跟一群小子在野外的冰面上追逐嬉戏,然后被气喘吁吁的爸爸找见的画面。 她欢天喜地的滑过去,人不到跟进就往前扑。爸爸稳稳的接住,然后女孩眨着眼睛,猛的伸手,把冰凉的手伸进爸爸的脖颈上暖着,‘爸爸’被冰的一哆嗦,“还不赶紧的……小心你妈知道又捶你……” 女孩咯咯咯的笑,俏皮又淘气,“爸——” 这一声叫的,庄游正笑着呢,突然鼻子就一酸。 荧屏上,女孩抱着父亲的胳膊,在雪地里走着。父亲扶起自行车,她熟练的将冰鞋塞书包里,然后背着书包,跨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 镜头拉的远远的,温馨轻松的感觉扑面而来。女孩的声音轻快,絮絮叨叨的说着跟小伙伴滑雪发生的趣事。 镜头一转,到了筒子楼下。父亲在停车,女孩跑下来,迅速的藏起了冰鞋,然后三两步的跨上楼梯,回家去了。 母亲絮絮叨叨的责备,女孩子嗯嗯嗯的点头应承,坐下就抓筷子。然后被母亲手里的筷子打手背上了,“洗手去。” 筒子楼一层一个水龙头,她挤过等着洗碗的邻居,洗了手之后又将手上的水珠弹到邻居小孩的脸上,逗的人家孩子哇哇的哭。 然后邻居的笑骂声,母亲的召唤声,才上楼的父亲一声声致歉声,女孩子得意又肆意的大小声,种种声响交杂在一起。 庄游心里一松,只这几个生活化的镜头,就将人物给演活了! 自然、质朴、细节不刻意,处处都透着生活气息。 她下楼的时候会从楼梯扶手上往下滑,滑下去之后就拍拍屁股,再拧巴着回头,非得看看有没有把裤子磨烂。 她不会好好走路,总是蹦跶着,不是横着跳就是竖着跳,见着路面结冰了,人家都躲着走,就她穿着棉鞋,也要过去滑一下。 在学校,下雪后被很多同学滑出来的滑到,她带着大家一起滑,然后摔倒一片,又被通知请家长。 回去就被妈妈拎着扫帚照着屁股上揍。 四爷嘴角不由的翘起了,桐桐是活泼,但也不全是这样。他好似脑子总有那么一个淘气的身影一闪而过。也许曾经两人有过异常淘气的女儿,她把淘气女孩子的样子全都刻在骨子里了,所以,演出来才这么传神。 慢慢的,他也忘了这是桐桐,好似花蕾活了。她就在那里,她一步一步的从一个滑冰的‘野孩子’成为了花滑赛场上的专业运动员。 腊梅历经彻骨之寒,终于绽放了。 电影的结尾,没有比赛的结尾。她在冰上舞蹈着,旋转着,享受着,这就是最好的。 啪的!灯一亮,掌声起。 桐桐跟着众位主创一起起身,这得起身去前面。 转身往出走的时候她看了四爷一眼:还行? 四爷点头:比预想的要好! 其实不看片,中间的很多情节她都不知道,因为导演分两条故事线拍,最后剪辑出来是个什么样的梗概,她也拿不准。 但是她觉得,其实给她的花滑的镜头太多了,要是能减少个四五分钟,可能更好。可能也因为孟琪的事,给电影造成了一部分影响。很多镜头都是后来补拍的吧,虽然没用桐桐,但她不记得原来的剧本上有那些场景。 她站在前面,随便一扫,扫到了最后坐着的庄游,也扫到了……大黑。 林雨桐看着大黑都无语了:“……”怎么哪哪都有你呀?你家到底干嘛的?这种首映礼是要邀请函的,你怎么弄到邀请函的。 大黑不理她,只管拍她的。 今儿穿着白色的连帽衫,整个剧组都一个打扮,白色的连帽衫,身前印着‘绽放’的字样。 裤子也只是普通的牛仔裤,不过这个腿有多长呢? 回去试着按照比例算一下,她的腿长度到底是多少。 桐桐接了话筒,人家媒体要采访的,就问说:“林雨桐这个滑冰、花滑,我们也采访了几位教练,也看了一些花絮,甚至和一些国际比赛的同一套动作做比较,确实是很厉害。这里就不夸了。主要是除了比赛之外的生活化的演绎,说实话我很惊讶。真的诠释的很好!” “谢谢!” “我是想问,你在生活里跟花蕾像吗?也是一个调皮、淘气的女孩吗?” 这话一问,大家都笑。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看对谁呀?我也不是对谁都能淘气的起来。” “是在父母面前更淘气吗?” 看吧!就知道,迟早就被人问的。 桐桐沉吟了一下,这才道:“我五岁的时候溺水过一次,溺水之后受了惊吓,就忘了我父母了。到现在我都没有想起来关于我五岁之前关于父母的记忆!所以,这种情况也会束缚天性吧。应该说,我在五岁以后,大学毕业以前,都很乖。” 这些就是庄游的这些朋友,也不是谁都知道的。更不要提这么多人了! 大厅里好些人就都‘啊’了一声,不知道是惋惜、心疼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记者只能问说,“那你的那边表演,借鉴的是?” “潜意识吧!我想,我曾经应该也淘气过。” 庄游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想起那个小小个的坐在床上,偷偷藏起他钢笔的孩子。 记者忙岔开话题,问起了拍摄时间的趣事,把这一茬给跳过去了。 大黑拍了这个拍那里,今儿来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她得看看,都谁在捧场。 结果只这么环顾四周的拍,就看见了尹镇,又在角落里看见了庄游。 刚才林雨桐说淘气的时候看的是尹镇,确实是如此,她在尹镇面前跟换了个人似得,看见这个男人给予了她足够多的宠爱。 尹镇跟庄游认识,庄游给面子来一趟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既然给了面子,那就应该站出来说几句影评,这才是真的给面子。 可他躲了,奇不奇怪呢? 还有更奇怪的,从她这半年的观察来看,尹镇跟第一排那些人可没有交集,只有于飞跟林雨桐打过一次官司而已,这种算是友好吗? 这些人都来了,还有著名的老三剑客! 张建、方元,这些人好些年不出席这样的场合了。 可他们破天荒的来了,还都站起来夸了。夸了电影夸林雨桐,为这个电影造势。 为什么的?只能是庄游的面子。 所以,庄游的行为不奇怪吗?给面子的把这么些人都喊来了,自己却躲在角落里。 这么去想的话,是不是说明:这里面有事呢。 她回去之后整理今儿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再一张,没有一张里的林雨桐是丑的!就是那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脸蛋鼓囊囊的,还半低头看着水杯的样子,都不丑。 鼻子笔挺,面颊鼓起来,竟是觉得还怪可爱的。 她嫌弃的滑过去,然后下一张是庄游的。 庄游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这位大叔是出了名的潦草,那头发永远乱糟糟的,很多人的视线都被头发吸引了。这次,头发被帽子遮挡住了,鼻子和嘴巴也看不到了。只一双眼睛这么露着,那眼神……写满了故事。 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双眼睛看着眼熟。 她快速的往前翻,然后将林雨桐的下半张脸遮住,只剩下这一双眼睛。 大黑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重新搜庄游年轻时候的照片。 这一看可不要紧,她一声‘我靠’出口:原来是这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 但行前路(51)三更 但行前路(51…… 但行前路(51) 这部电影很多业内人士给予了极大的好评! 到现在为止,电影几乎没有可黑的地方。一般情况,流量大的明星带来好处的同时,负面评价也会随之而来。虽然那些负面就是一种粉圈的现象,但确实会误导大众。 而这部片子把孟琪剪得只剩下侧脸之后,有什么可黑的呢? 这段时间,把主演的过去都快扒干净了,除了没考据出父母是谁之外,这孩子背景干净的毫无瑕疵。 当然了,总也有一些声音,说你宣传冰雪运动,但你妈妈移民了呀!你妈妈是一个抛弃了国籍的人云云! 这样的言论被人处理过了,没等翻出水花,就直接压下去了。 但这个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你妈妈抛弃国籍了。 大黑第一时间关注到这个爆料,她皱眉:可别是个会伪装的!挣一把钱就移民国外吧。 这在现在其实挺敏感的。 艺人中这样的人少吗?去查查,多少人的国籍都不对。 现在是她妈妈,谁知道过两年她会不会偷偷也移出去了。子女跟随父母移民是什么政策来着? 大黑看看这被刻意压下去的新闻:咱不信口开河,咱拿证据说话。你就是披着画皮,我也给你揭下来。 说着,有看了看《绽放》的大幅海报,海报上花蕾真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初初有了绽放之姿。 “长成这般模样,得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这种事情得先从庄游身上入手,据说是庄游抛弃了妻女,但现在她持怀疑态度。因为早些年那些八卦,男女关系这个抛开不论,至少私生子绝对没有。 所以,庄游是要活成孤家寡人吗?他什么都有,就是没父母,没妻儿。 这也是不符合人性的! 说实话,他要是不重视他女儿,那些等闲请不到的人不会去捧场的。 找庄游早些年的东西,现在在网上很难找到真的。他成了资本大佬了,有些消息不想露就露不出来。找了一圈,除了绯闻还是绯闻,真就是找不到一点关于他妻女消息的信息。 越是这种的,越证明庄游对前妻和女儿保护的好。 那就只能从杨桃身上下工夫了。 她翻手机,打给朋友,“你们那破杂志是不是平时也拍小明星?” 怎么说是破杂志呢?还是有些销量的,别瞎说。 “帮我联系一个小艺人,合作一下。给她拍几张,随便哪一页放不了一张照片?” “请尊重我的工作!” “帮不帮?” “帮!说吧,谁?” 然后隔了一天,大黑就见到了杨桃。 一见到人,她就嫌弃的撇嘴。个子不高,比例五五分,身材不算好就算了,关键是皮肤不白,面部僵硬。 她朋友嫌弃的翻白眼,眼珠子都快飞到她脸上了。 大黑不以为意,指了指边上位置,喊杨桃,“他们还得准备,过来坐吧。” 杨桃不知道这人是干嘛的,看起来挺异类的。当然了,她见到的搞时尚的这些人,都有点异类。她坐过去,大黑敲着二郎腿,叫公司的前台妹:“两杯咖啡。” 咖啡过来了,杨桃不能干坐着,道谢了之后就找话题,“你也是拍杂志的?” “我……回头要去参加的电影发布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邀请函,真东西。 杨桃以为对方是做媒体的,忙笑道:“有什么机会,能介绍我去吗?” 大黑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打量,“我怎么看着你……面熟?” 嗯? “是不是参加过一期综艺……后来因为孟琪,那个综艺现在看不到了。就是林雨桐耍扇子的那个,你坐在高处……” 杨桃挺惊喜的,“我一句话都没说,你能看见呀?” “我主要是觉得扇子耍的好,多看了一些观众拍的视频,注意到了。你跟别人的表情都不一样。” 杨桃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是吗?” “之前我还看到一个帖子,说是那一期里,有一个是林雨桐的继姐……不知道是哪个,你听说了吗?” 杨桃抿着嘴,端着咖啡掩饰的喝了一口:“没……没听说。” 大黑就觉得奇怪,一个不惜整容进娱乐圈的人,现成的大腿不抱,现成的流量不要,什么原因呢?是怕得罪庄游?还是有什么事不好说呀? 她就故意道:“林雨桐也不知道能红多久,她妈妈移民了,好些人都说,她也难说。” “不会!她才不会出国呢!”杨桃笃定的说完,忙道:“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大黑看她,她躲闪了一下。大黑将咖啡一口气喝完了,然后跟里面的人打了招呼,“你忙吧,我走了。” 然后真走了!杨桃只以为遇到一个圈里的擦边人士,搭了几句闲话而已。 这边才松了一口气,门又被推开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又回来了:“你不是要机会吗?填一张表,回头我联系你。回头有个彩妆模特的机会,你去不去?” 去!去! 大黑跟对方加了wx,然后发了一张电子表格过去。这真的是一款彩妆模特的登记表! 杨桃填了,“这个彩妆……这几年很有名。” 嗯!一个朋友家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黑转身走了,“填好发我。” 在车上,她看杨桃的朋友圈,去年的朋友圈里经常出现一个漂亮的女人,林雨桐跟这个女人有些相似的地方。 再往前看,还有杨桃发朋友圈,配文‘祝海珍女士青春永驻’的生日蛋糕照片。 海珍? 结合庄游的年纪履历,以及林雨桐的出生年月,大黑得出结论,庄游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 那这个结婚对象只能是在大学认识的。 顺着找到庄游的母校,又借了杂志社的工牌用用,只说想取景。没费什么周折,就参观了学校的名人堂。 庄游这样的人,照片当然挂在墙上。 她就问说,“从哪里能看到庄老师年轻时候的照片,学校应该也保留了吧,合照、演出、演讲之类的?” 那得在校史馆找。 找到庄游同一级的,在元旦汇演的照片上,她没看到庄游,倒是看到了一个独舞的姑娘,正是海珍。 她偷偷给拍下来,先保存着。 回来又从杨桃的朋友圈中寻找其他信息,比如杨明。 还有就是杨桃发出来的小时候的照片是在一家建材店门口拍的,这个建材店是有名字的——扬名建材。 然后在她家所在的省市里查一下带了‘扬名建材’字样的企业,逐一排查,很快就锁定了,法人杨明的就是他家的企业。 如果杨明是重名的话,那股权占比百分之十的海珠,就不会是巧合吧。 海姓,不多见。 海珍、海珠? 海珠是林雨桐的舅舅还是姨妈? 她在往上继续搜索关键词,结果就有一些帖子,比如杨明欠了什么工程款之类的,说是求助也好,说是谩骂的发泄也好,反正真有这样的帖子。 大黑决定去一趟,亲自去查查。离婚了,前小舅子还占着公司的股份?而且,公司经营不善。 那林雨桐的妈妈得是一什么样的人?大难临头自己飞了,省的这继父挂累林雨桐吗? 这人品,也是没谁了? 所以,林雨桐,你是啥样的人呢?人前那一套都是装出来的吧。 第二天的飞机,她飞过去,找到这家公司。公司只剩下看门的,一见生人就摆手,“要债也没用,没钱!” “你们杨总不见,找姓海的也行。” 找姓海的?有屁用呀,“你找去吧!他外甥女成了明星了,说不定他有法子呢。” “那你总得告诉我,海珠家住哪吧?” “郊区有个别墅群,去那里问问。我只知道住那一片,别的不清楚了。” “那电话呢?电话总得给我一个吧。我给你包个红包。” 然后得了一个电话,大黑给海珠打电话,直接录音那种,“是海珠吗?债务你看怎么办?” “债务关我什么事?” “你是股东呀,我找不到杨明,不找你找谁?要不,你出来,咱们见面谈。” “谈什么谈?乱弹琴!他杨明凭什么把债务推我身上?是他叫你找我的?这王八蛋!他这些年做生意用的谁的钱周转,他忘了?要这么着,那就法院见!” “用谁的钱,也不会用你的钱!你不要推脱!” “王八蛋才推脱!杨明这孙子用的是我外甥女她爸给的抚养费,一千三百万呢!我外甥女为啥跟她妈妈闹崩了,还不是这笔钱她妈妈一直瞒着她……孩子大学毕业了,都不知道她爸爸还管着她,还给了她那么些抚养费……杨明这孙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大黑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她:“……”握着电话都懵了。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呀? 之前网传林雨桐出道之前差点没被人给害了,结果背后的真相是这样的? 桐桐就是睡了一觉起来,然后变天了。 之前一直压着的关于海珍移民的消息,没有叫更大规模的扩散。 可是才几天呀,家里那些过往被人给爆出来了,还有音频资料。不仅是原身舅舅的,这人神通广大,还拿到了杨明的录音。 杨明在电话里说:“这是家事,我不知道你从哪知道的!但是用了这笔钱,我跟林雨桐妈妈离婚的时候,就结算过利息了!瞒着林雨桐,是她妈妈的主意……跟我无关……对!她爸是庄游……她妈妈不让她爸爸看她,关我什么事?……我没有虐待,小孩溺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臆想乱猜……那是她爸爸要她的抚养权,她妈妈不给抱着她跳河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再打电话了……这事我给你一百万,到此为止……” 音频里没有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被处理了。 而杨明根本就不懂这个圈子,他什么都敢说。 这人也很有意思,一百万都不要,就要将事情爆料出来! 然后热榜前十,跟此相关的占了八条。 桐桐看四爷:“这谁干的?”这是爱我呀?还是恨我呀?我怎么分不清楚了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 但行前路(52)一更 但行…… 但行前路(52) 爆出来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且以这样的方式。 罗群发了消息来,桐桐躺下回复,四爷干脆起来洗漱,洗漱前把冻着的包子放笼屉上蒸着,顺便放俩鸡蛋一块,一锅出来就都熟了,豆浆机顺手也打开。 今儿简单的吃点算了。 洗漱出来,早饭就得了。包子是桐桐抽空包好的,速冻的塞了半冰箱,但都是她手工做的。包子饺子之外,还有手擀面,包装在小小的袋子里,都给冻上,吃的时候方便。 他把饭端出去,又把家里泡的菜夹了一盘子,还是不见桐桐的动静。 有什么事打视频说清楚不就得了,怎么沟通这么麻烦? 他转到卧室,结果手机在边上叮咚叮咚一下一下的响着,应该是罗群在发语音。而桐桐呢,躺着……睡着了? 不对! 他三两步到了跟前,桐桐满脸的泪,一头的汗,汗和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了脖颈,他将被子掀开,桐桐身上的白睡裙都被汗打湿了。 叫醒吗? 四爷的手顿住了,他只把人轻轻的抱在怀里,没叫她。 坐在这里,看着满脸挣扎的桐桐,他沉默了。 桐桐受原主的影响更大,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在四爷看来,只怕是两个字——因果。 自己按照意愿过自己的日子,但旧主留下的所有的关系,他都在维持,在运营。可能因为摊子不烂,自己从没想过舍弃。孝敬父母、帮助朋友、发展事业,兼顾了自己,兼顾了原主,这是符合因果之道的。 而桐桐和原主的性格不同,在桐桐看来已经很克制的方式,真的是原主所求吗? 自己为什么不排斥庄游的帮助,私下也会见庄游呢?以桐桐的本事要是不想被欺,难吗?真的需要这一层庇护吗? 都不是!这是属于原主的因果。 这么着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桐桐猛的一下睁开眼,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出了水面,她大口的喘着气,四爷将杯子递过去,吸管给塞嘴里:“喝水。” 咕咚咕咚几口下去,桐桐才算是彻底的醒过神来。 她问四爷:“都说父母爱孩子……可以付出所有,不计代价;可孩子爱父母,真的比父母爱孩子更少吗?” 四爷抱着她摇了再摇,什么都没问,“洗漱,吃饭,下午……” “路演……我得去。”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听罗群的语音,她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保持沉默。 桐桐回了一句:“我知道了,路演肯定会有人问,我亲自说吧。” 邵敏又发消息:那个……杨明在直播,说家里的事。我在跟直播! 别出什么负面消息。 四爷搜了一下,将对方的直播打开,直播间里的人都快挤爆了,评论区全是各种冷嘲热讽的声音。 杨明也很委屈:“……是!我是动用孩子的抚养费了,但是我是支付了利息的。孩子未成年之前,归孩子的妈妈管。她怎么用,那是她的选择。她的女儿,我一个继父,只要没给孩子冷脸,只要不反对她妈妈的各种培养计划,我觉得我就是称职的。 当然了,我没有说庄游庄老师不称职。他跟海珍一直有联系,海珍怎么跟他说孩子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海珍这个人呀……没法说!我相信庄游老师也是被逼无奈的。桐桐那孩子不是溺水了一次,而是两次!第一次是情绪所致……但第二次,海珍告诉庄游,是孩子看见他了才受了刺激的……” 反正是谁都没错,全都是海珍的错。 四爷没兴趣了,直接退了出来。紧跟着,手机响了一声,是庄游万年不动的社交平台发了一段话。 全文都是他在检讨,他没指责海珍,而是说了他当年的不成熟,步入婚姻、成为父亲,却没有明白婚姻的真谛,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前妻后半生的不幸,他有很大的责任;而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根由在他,过错也在他。 他将手机转了个方向,叫桐桐能看见。 桐桐端着豆浆,小口的抿着。 四爷问她:“路演……真要去?”可能会被很多人追着问!可家事……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吗? 海珍的做法确实是在大部分看来,怎么处置好似都不过分。 可桐桐动了吗?除了要回庄游的一千三百万,关于其他的,她除了吓唬对方,真的有做过一件伤害对方的事吗? 海珍要走,桐桐抬手了,由着她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了。 为什么的? 路演得跟大家一起,剧组的人见了桐桐都伸手过来抱:“没事吧?” 王湘拉着桐桐的手,“一会子有什么问题不好回答,你可以不回答。” 桐桐摇摇头:“没关系!”被人扯出来了,事总得有个说法的。 电影播放完了,桐桐跟着剧组的人进去了,观众先是尖叫鼓掌,然后就有人在喊:桐桐加油!桐桐,我们都爱你。 桐桐:“……”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挖料、爆料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实话,她到现在都无法理解粉丝对于偶像的那一份感情。在她这种自来不追星的人看来,这种行为简直——莫名其妙! 可所有跟这个圈子有关的人都会告诉你,这才是常态! 有些爱会叫人无所适从、亚历山大;有些恨来的也是毫无根据,毫无下限。 因着正是热点爆点,且在不停的扩散蔓延,凡是家庭伦理的争执,好似大家也更能从中看到找到自家或是自己身边事的对应点,所以讨论度和关注度一定是极高的。好些媒体人甚至高价买了路演这一场的票进来的。 一看见话筒,桐桐就知道,跟猜测的一样,该问的还是被追着问。 那问,就答嘛。 对方递来的话筒,桐桐也接了:“我知道大家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我今儿来,也没想回避这个问题。” “那就是说,爆料都是真的?” “没有假话!”只是真话不那么全,各有各的看法罢了。 “那你此时是什么感觉呢?” 桐桐叹了一声,“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我们的父母也一样,他们也都不是完美的。便是将来我们有了子女,我想,我们再努力,也不会是子女眼里完美的父母。 我们的人生,很多东西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去改变。就像是我不喜欢跳舞,我喜欢文学,我不喜欢却又无法反抗的时候,我依旧可以努力挤出时间去做我喜欢做的。 我们可以通过努力考上好的大学,可以找一份好的工作,可以在工作中努力取得成绩,赚取更多的价值;我们可以勇敢的追求所爱之人,享受爱情。爱情和婚姻的成与败,很多时候在于经营,在于选择。便是不爱了,我们也有选择分开的权利。一旦分开,彼此可以再无瓜葛。 我们可以选择朋友,选择伙伴,选择同道之人同行一程。合则聚,不合则散!关系是如此的简单又明了! 可只有一种关系,是谁都无法选择的。父母无法选择子女,子女也无法选择父母。子女是父母的骨血,他们的结合,将另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能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见识了什么是人间,那是因为我们都有父母。是他们赐予我们生命,且履行了抚养教育的义务。这是不容否认的! 而每个家庭并不都是幸福的!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也并不都是幸运的!我见过从小被家暴的孩子,我也见过被父母像是踢皮球一样来回搪塞的孩子……我想,大家的身边一定都有这样的人。 那我还想问一句,被家暴过的孩子等真的长大了,他会挥出拳头,打那个曾经暴力过他的人吗?那个被父母舍弃的孩子,长大之后他会因为他遭遇的不公,去报复父母吗? 我没见过!但应该也有,少之又少!极其极其个别!大部分有这样遭遇的人,他们最多就是选择远离!就像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说是孩子出国后,二十年毫无音讯。原因是父母索取无度,孩子只能远走他乡。他宁肯远走,去异国他乡……我也常想,是啊!她除了离开,还能怎么样呀? 提起父母,他们应该也心有怨气,甚至嘴里没一句好话,但每每说起,难道不会鼻子发酸,眼泪长流吗? 他们宁肯用一生的时间去治疗这种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痛,也不可能报复父母。这就是我此刻的心情!我心有怨气,我从不否认;但今天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却绝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这句话一出来,桐桐只觉得胸口猛的一松,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再一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好半晌,这眼泪都无法自己止住!她还是道:“其实,说到底,这只是家事!世间有多少家庭,就有多少种父母和子女的矛盾。而这种矛盾,这种复杂的情感,非当事人不能理解。所以,此事到此为止! 不要因此再去牵连更多的人,不要去干扰和打搅他们的生活和工作!让我们彼此都安好!都能获得一份安宁。 在家庭中,我们渴望获得的是爱;在社会中,我想我们也都渴望被关爱、体谅和关怀。由爱构建起来的社会关系才是和谐的,才是我们所愿意看到的。 所以,不管命运给了我们什么,我们都经历过什么,我想,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学会爱自己,进而爱他人。也唯有爱,才能治愈伤痛!也祝愿每个曾被伤害过的人,此后余生,都能被温柔以待!”【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 但行前路(53)二更 但行…… 但行前路(53) 这件事并没有因为桐桐的这番话真的就结束了。 这是她的态度,可也正因为她的态度,叫事情有了更大的讨论度。 年龄大的人,会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很懂事。遇到这种事情,不否认生养之恩,不想父母因这件事被伤害。多懂事一姑娘呀!有怨气就说有怨气,谁都能理解这个怨气。她才多大的年纪呀,那么一丁点的人,容易吗? 然后年轻的人呢?他们是从中找寻到了自己的点,比如跟父母相处中的矛盾或争执。因为这份感同身受,就会对这个人有好感。 结果是当天票房就冲了起来! 对海珍呢,大部分人都是声讨,但也有人能理解。毕竟遭遇了很多变故之后,人的情绪难控制。于是,网络上出现了一个词——海妈! 祝愿你也有个海妈,成了一句最恶毒的诅咒。 对庄游呢,选择理解的占了大多数!这些年一直在传,说是庄游抛弃妻女,庄游到底都没解释当年离婚的事,还是海珠被骚扰的受不了,自曝当年的真相。庄游从来没有抛弃过老婆和女儿,这些年对前妻可谓是有求必应的。 于是,庄游被大部分人理解。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对他的做法无法认同。 可认同不认同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充满意外,这才是人生。 包括杨明,他是一半人在骂,一半人表示理解。然后他隔了两天就想挂小黄车,可当天就被狙了,他在境外赌场的照片被爆了出来,账号都给他封了。想靠着这个流量挣饭吃,想屁吃呢! 庄游挂了助理的电话,知道把杨明处理了就行。 赌博沾上了,他除了卖房产抵债之外,他的债主不会给他任何拖延的机会了。 这个年纪,要产业没产业,要事业没事业,这也是你应得的。 他看着窗外的飞雪,耳边是平板播放的视频。 网上疯传着这一段关于桐桐的采访,他一遍一遍的听着,每听一次,心揪一次:一生……无法治愈! 海珍看着远处的海景,靠在露台上,小几上放着手机。 海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声……” 海珍‘嗯’了一声,这才道:“出名了,肯定有人想扒料。不管是不是黑料,都是有价值的。家里的这点事,肯定会被人知道的。”海珍摇着杯子里的红酒,“我早说过了,那破公司,你早点退出来,结果你不听。那怎么办呢?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你这些年也没少挣!风险没担,钱照拿!吐出来吧。杨明到了这个份上,他不会松开任何一口肉的。再不然,他就会跟你打官司,犯不上。” “我哪吐的出来?给孩子在沪市买房子,这不都花了吗?孩子大了,也要结婚的,我拿什么退?房子在孩子的名下,我的债务要不到孩子的身上。大不了把我抓走好了……” “那你孙子将来的前程怎么办?有个坐牢的爷爷,影响挺大吧。”海珍一口将红酒喝了,“我告诉你,不要惹事。你也该知道,这事闹出来,跟桐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要妄想桐桐出名了你就能沾便宜……你利索的把事了结了,你的孩子才能不被打扰。若不然,你想过后果吗?” “可是,姐呀!若是一吐出去,我以后养老怎么办呀?” 海珍就问说,“你有房子、有养老金,有孩子,你问我你怎么养老?你说你怎么养老?” 海珠沉默了,“我当年就说过,你当年直接跟杨明离婚,只管带着桐桐往京城去,你看林清管不管你?他那人,哪怕不跟你复婚,也肯定会养着你们的。你不听呀!现在这样,怎么算?” 海珍看着海面,“我前半生过的都是有尊严的日子!我跟林清,我们真的相爱过。我不愿意在他面前卑微的活着……所以,我不可能在他不会娶我的情况下,靠他养着。我在别的男人可以不要脸面,但是……他不行。” “那你……还回来吗?” 海珍沉默良久,然后摇头,“不了!我在这里能知道桐桐的消息,她要是将来真的特别有名,也许还会来新加|坡的。也许,我们还能见面。但回去……就不必了。等将来我老了,死了,她能来帮我处理一下丧事,把我的骨灰接回去,放置在爸妈的身边,就足够了。我会留遗嘱的! 说完又叮嘱:“她跟我都这样了,你这个舅舅,她也不想亲近。不亲近就不亲近吧,各过各的!你要是去骚扰她,林清会想办法收拾你的。到那时候,我绝不求情。” 海珠:“……”这说的,“我是亲舅舅,您看您说的!” 知道是亲舅舅就行,“挂了吧!有空来转转,现在出国也挺容易。” 嗯!挂了。 海珍握着手机,又将收藏起来的视频拿出来了。那一滴一滴的眼泪,那么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都不记得这孩子有多久没哭过了。 海风吹来的沙子进眼睛了吧,竟是有眼泪下来了。 她翻出wx页面,想给桐桐说一句什么的。 可想了想去,好似说什么都不合适,字也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她只能在手机上查:《绽放》会在国外上映吗? 事情闹的很大,高热持续不断,但原身以前所有的关系都没有给她发消息联系她,包括海珍。 该被谩骂的还是会有人去谩骂,这个事情一旦爆出来,就绝不是谁能拉住刹车的。 桐桐还是会参加路演,但是这种情况下,她是不能笑的。 观众和没能进路演场的观众聚集在电影院,拉着横幅,喊着:我们都爱你的! 桐桐:唉!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 但原身的桐桐不希望这样,对于桐桐而言,她也不希望得来的是同情。 于是,她跑了七天路演之后,就消停了。 “不要安排工作了,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直到下一部剧播出。”桐桐跟罗群谈这件事,“如此才能长久,彻底安静下来,叫事情慢慢的过去吧。” 罗群点头,问说,“那个爆料人,要查查吗?” “你觉得呢?” 罗群就说,“其实呀,这个人……比起很多人来说,他算是业界良心了!他拿的是实锤,没胡编乱造。而且,咱们没法查。 其一,人家没联系咱们,电话也不是打给咱们的;其二,咱们现在再联系杨明和海珠,那是自找麻烦。 其实,对方爆的是他们的料,要追究名誉之类的损失,那得他们去查,他们去找这个人。” 桐桐揉着额头,“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挖掘的了!全都摊开了,几乎没有隐私。这个人要是心怀恶意,他还会出手的。到时候一定能摁住他!” 罗群就说,“也休息不了多长时间。刘学刘导联系我了,电视剧要是顺利的话,应该能在三四月份播出。” 这么快? “热度嘛!本来就有扛剧的大咖,收视率不会低。播出第一轮之后要是再爆出你是反串,二轮一样能卖个好价。人家算盘打的精着呢。”罗群也不勉强这个孩子,“这段时间,也顺道休息休息。” 她说着,就告辞出去。出去的时候,看见这个孩子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怎么说呢?别人或许觉得她心软,她善良,她懂事……也许吧! 可自己满脑子都是她之前说过的那句,‘我怪狠’! 而今的结局,不狠吗? 她的一翻说辞感动了太多人的人心,可所有涉及到的人,谁真的解脱了? 她说,她要等一等,等事情过去吧。 多贴心啊!只想风平浪静一般。 可只要她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过去。她会反复反复再反复的被人提起。每提及她一次,那些成长经历就会被提及一起。 那是她的过往,那是她的经历,每个名人的经历都会被人给记住。她越璀璨,越是有人去提当年。 可一提当年,就总有人会被拉出来鞭打一次。 她的嘴真的很软很软,说出的都是最戳人心的话。可柔软和锋芒,哪个才是利器呢? 当她收敛了锋芒,浑身柔软来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跟满身锋芒处理这件事得到的结果不一样吗? 其实是一样的!一样一样的。 如果非要说差别,那差别只能是这么处理,她片叶不沾身,谁也没有理由指摘她。 罗群觉得当时在路演时候说那话的桐桐是真诚的,她信了。 可现在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把玩着粉丝送的小玩具的桐桐,也是真的。 她的伤心难过好似就那么一瞬,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她是真的过去了,还是只在自己面前演戏?罗群觉得她有些分不清楚了。 有时候看一件事情,等看的不分明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结果,对吧?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相关人,除了她之外,谁也没真的落到好。 桐桐抬眼看罗群:“怎么?还有事?” 罗群摇头,没有什么事了:这个孩子身上有非常复杂的属性,越相处越是叫人觉得神秘,越是觉得她不简单,叫人看不分明。 她身上有两种特别矛盾的气质,大善又似大凶一般! 罗群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桐桐目送她出门,然后将手里的玩具又摆回去。 原身死了,如果自己没来,那一切都会过去,悲痛也会消失的。 可自己来了,林雨桐活着呢,事情怎么会真的过去呢?这么一大活人摆在这里呢! 爱,可以救人,也可以伤人。 桐桐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雪花:“所以,这就是因果。”【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 但行前路(54)三更 但行前路(54…… 但行前路(54) 《绽放》的票房不错,元旦假期不长,但是很多真的都是八百年不上电影院的老年人去看电影了。 这个真的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情况。 年轻人要上班,老年人又不用。很多退休了老人就会结伴去看一场电影。 采访的记者就问:“几位阿姨经常看电影吗?” “第一次上电影来!以后在电视上也能看……这不是觉得桐桐那孩子挺不容易的,来支持嘛!演的挺好!这么懂事的孩子就得支持。” “周末也叫我儿子带着媳妇来看看……我儿子整天抱怨我跟他爸,又是这不好,又是那不对的……我觉得小姑娘挺正能量的……说的都是大实话……” “是!小姑娘长的那么好,当妈的也是狠心。我对着镜头跟桐桐说几句吧……孩子,没事,往前走吧,过去了就好了……” 而周末呢,年轻人就多了。 他们对这部影片的感觉就是:“故事性不太强,但人物诠释的挺好。演技很自然,很朴素……关键是林雨桐是个狠人呀,她是真按照花滑的专业要求在完成动作……这一点我就觉得她很认真、很敬业、很真诚,没有在糊弄观众。从宣传冰雪运动来说,我觉得能拿满分。但从电影角度,我觉得七点五分还是可以的。” “有没有因为她个人的原因来看这部电影呢?” “当然有了!我不算她的粉丝,但她身上有很多东西叫我跟她产生了共鸣。我跟我父母的关系也比较疏远,很多成长经历无法释怀,却又不知道怎么去纾解……她经历了那么多之后,那样的态度……怎么说呢?年纪越大,可能越能理解。很多事情到了最后,不过‘算了’二字而已。 我自问,真等我父母病了,躺在病床了,我能不管吗?我不忍心!我可能会一边非常厌烦的冲他们发脾气,抱怨他们,不停的提当年的事,一边又会照顾他们。到那个时候,在我这里应该也是,算了吧!谁叫我摊上这样的爸妈了呢。 在到处充斥着戾气的世界里,有那么一种声音,虽然听起来很圣母,但却能叫我找到一种安慰自己的方式。虽然问题没有解决,那也许那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正确的解决方法。只看我们内心怎么去想了。” 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这部小众题材的电影,获得了九亿票房之后,秘钥延期了。 但之后的票房收入应该也没太多,因为撞春节档了。排片肯定极其少的!所以,大致的成绩也就是如此了。 赚肯定是赚了,成绩还不错。 桐桐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大量的曝光之后,紧随其后的电视剧《风云天下》会不会包不住马甲。一露面就被人认出来,这就麻烦了。 其实最近她收到了文乐和吴曼的信息,两人都在问她:你是不是跟林雨桐有些亲戚关系呀?我觉得你们的长相有些相似。 之前两人都没提过‘林雨桐’这三个字,那时候,她们未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但现在知道了,知道的还很详细!看的多了,突然意识到跟之前一个剧组的同事有些像。 她们觉得像,但却没说两人是一个人。 但桐桐不能确定观众里没有那种眼睛特别尖的人。 在导演再一次确认:“确实要用贾男这个名字吗?” “嗯!大家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了,别没播呢,又引起争议。就用贾男的名字吧!” 为了这个,剧组还专门来工作室,跟桐桐这边签了一个合同。确认了贾男是桐桐的另一个艺名,而在该电视剧上用‘贾男’署名,是经过林雨桐本人同意的。 这中间就是过了个年!一过年这都阳历三月了,说开播也就很快能开播了。 今年这种情况,四爷都没法回去过年了。只能接那边的父母过来,在京城过年算了。 人一多,这年过的也热闹。但他们还有工作,路上耽搁两天,在这边也就三四天的样儿。好容易来了吧,还不能随便带他们出去玩。 幸而两人也不在意。 宋英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天天能看见你们的消息,比他参加集训,出去打比赛的情况好了太多了。至少现在我打电话,他秒接。我也不用担心他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着了,这不挺好吗?” 桐桐就说,“回头等退休了,就来京城住。” 再说吧!孩子不嫌弃咱,但咱自己也不舒坦呀。能跑能跳的,自己过,那多舒坦呀。可这话还不好意思现在说,“等真的退休了再说吧。” 桐桐和四爷应着,转脸又把人给送走了。 剧要开播了嘛,开始预热宣传了。 群里都在那里嚷嚷呢,贾男的社交账号是哪个呀?怎么搜来搜去的,都不是他。 可不就是吗?这个人自从杀青之后,就神秘失踪了。说是拍片吧,可这拍片提前都是要备案的。文乐把去年备案的剧都排了一遍,没听说要闭关训练的,也没听说哪个剧组用了一个叫贾男也人呀。 能到这部剧里演男二,那到其他剧里,至少是个男二。可真没有这个人呀! 文乐联系导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之前我联系他,他说三四月份能见。那咱们剧播期间的采访、还有宣传剧的综艺,他是要参加吗?” 刘学觉得以前的借口不能用了,只能说,“最近,贾男家里出了点事……尽量吧!至少剧播完之后,一些活动她肯定会参加的。” 文乐也没多想!毕竟,都猜贾男是富二代。那人家家里有事,也说不准。 大家就都以为贾男忙私事呢,然后大家每天在群里各种的交流,桐桐偷偷窥屏,不敢冒泡。 电视剧一共三十六集,三月招商就招满了。 宣传的时候,这部剧从言情改为权谋了。 古代权谋剧,上星了,并且在网上t视频同步播出。可以在第一天连续看五集,之后每天更新两集。 播出日子订在三月二十八。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喊四爷:“你的账号呢,我这个没冲他家的会员。” 四爷:“……差那十八块钱吗?” 不是钱不钱的事,这不是能用吗? “冲吧,给剧赚热度。” “那是给主演加热呢,又不是给我加热呢。回头等播完了,我再冲会员。” 看这小心眼动的?! 先把电视打开,第一拨的独播卖给京台了。 四爷就说她,“海报、剧宣、花絮都已经出来有几天了,也没见谁说南俊如是你演的。原著粉还都在夸南俊如长的好,很贴合原著。怕什么?” 心虚呀!这不是要骗几个人,这是要骗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并不容易。 工作室的人也都守在办公室,随时注意舆情动向。 就在这种大家都觉得跟她无关,但只有极其个别的人知道,这玩的其实是心跳的情况,开播了。 电视开着,桐桐这次看的可认真了,片头和片尾这都是要很注意的。 然后看到领衔主演:雷霆 文乐 再之后是南俊如跨马游街和杜若身着凤冠霞帔的一段,然后出现字幕——主演:贾男 吴曼。 桐桐手机一响,是黄颖发来的消息:干嘛呢?出来吃饭。 “看电视剧,《风云天下》……你也看看呗。” “你出演了吗?” “你先看去。” 行吧!没人陪着出来吃,就点外卖自己吃呗。 打开t视频,然后一看还真给看进去了。 她其实不是太吃文乐这一款的颜,说实话,那个南俊如的五官都要比女主精致。当然了,这是咱的认知嘛。 而且,这个南俊如看女主的眼神叫人很舒服,就是那种眼里有情但是无欲的那种感觉,很纯粹! 她现在特烦那种,‘女人,我想一口吞了你’的那种感觉,感觉油,看了会消化不良。 这个南俊如叫女人很舒服,他看人的眼神是那种……尊重、多情,不亵渎。 天哪,这眼神太杀女人了。 事实上,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评论里都是这种感觉。好些观众都在说,咱不敢跟安歌抢二皇子,但是南俊如可以分我一个吗? 什么反派不反派,我不在乎。 这一看,就是五集。 五集看完了,黄颖想起来了,南俊如是不是跟桐桐有些像呀! 她还给桐桐发语言:“你没觉得像吗?有些像的吧。”不过圈里撞脸这种的也不稀奇,“挺好看的,你在里面客串了吗?是跟这个南俊如演兄妹还是姐弟。还别说,导演挺会找人的。” 桐桐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你先看吧!自己找答案。” 再去关注舆论方向,大家讨论的都是剧情。比如说,原著粉觉得改动挺大的,但整体剧情还挺好的,不是单纯的言情了,应该是升华了一个度。这个在现在挺难的。 紧跟着,各种舆论媒体报道,都聚焦在网络小说的改编上。有些被魔改,不被认可!但这个被改的好,对吧?就要夸嘛! 导演一瞧,风向挺好。几乎没有什么声音是对南俊如这个角色提出看法,反正他看见的都是夸赞的声音。 观众夸赞南俊如眼神干净,夸赞南俊如的爱慕如清风拂面,夸赞南俊如长的俊美,选角合适。 唯独没有人说这个人娘气!也没有人觉得他脂粉味儿太重。 然后导演便大胆的,剪辑了一些花絮给放出来了。 就像是演员们和编剧现场推翻剧情,提出哪里是不合适的,应该怎么去表现。这是整个剧的创作过程。 花絮里有一些情节的预告,比如,雷霆说:兄弟,你长的太好看了,我差点把持不住。 观众看了也只哈哈哈,依旧没有人认出这个贾男是假男。 但是,紧跟着就热闹了。 第二天,一条‘全网寻找贾男’的词条就上了热|搜。 因为很多人想找这个人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 但行前路(55)四更 但行前路(55…… 但行前路(55) 剧播的很好,开年以来的大爆款! 情节紧凑,人物饱满,不管是女顶流文乐,还是大一线雷霆,在剧中都有稳定的发挥。文乐饰演的安歌,有小情有大爱;雷霆饰演的二皇子,磊落光明,照亮人心。 再说配角,简直太出彩了。不管是饰演南俊如的贾男,还是饰演杜若的吴曼。虽然都是新人,之前没什么作品,但是他们在这部剧中的表现,丝毫不比两位主演差。 如果说杜若在剧中的仪态还有些僵硬的话,那南俊如简直浑然天成。 从文质彬彬的寒门士子,到肆意潇洒的红袍状元郎,一直到站在朝堂上,出‘剑’必杀人。 这是一个有爱有情,却又绝对不拘泥于情爱的角色。 很多观众都喊疯了:说实话,选崇拜的偶像,我选二皇子司空云;选男朋友和老公,我选南俊如。 南俊如才是那个能过日子的人呀!有他在,你不用为任何事去牺牲。 他永远都知道他要什么,便是他不能一往情深,但谁的爱情里能饮水饱呢? 他有情,也有心为你而发奋向上,这是优质男呀! 还有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风度,简直太爱了。 而吴曼饰演的杜若呢,她是个坏人吗?不是啊!她是个很理智的姑娘。爱而不得,进而求存,何错之有呢? 再看看剧组讨论剧情,就觉得每个人都好用心。而且,这个贾男也太牛吧,他的逻辑好清晰呀,而且,他这个人真的很好。作为配角,他说:不能喧宾夺主。 因为喧宾夺主,所以每个人物才这么出彩。 关注到这个人了,大家关注的就有点细致了。 比如,她在剧组跟两位女演员之间,有互动,但都是那种保持距离的互动。便是去扶对方,也一定轻轻抖落袖子,用袖子遮住他自己的手,然后隔着袖子去扶。 大夏天的拍摄的,女演员裙子下面是短裤,不带下面的话,她们都把裙子撩起来露出腿。可这个贾男从来没有把视线落在女演员的腿上。 当然,男的更没有。 他像是没看见一样,时刻保持着君子之德,非礼勿视。 所以,爱南俊如吗?爱!爱贾男吗?爱! 真的!特别爱!真就被圈粉无数,追着剧组问:贾男呢?他为什么不出来。 像是剧组的演员都要被采访嘛,文乐被问了,她就笑,“我之前还联系过他,说了几句话。后来,听导演说他家里出了一点事,处理一些私事。但他自己肯定挺好的!他自己也说了,应该在三四月份忙完。要是剧播期不能出来见大家的话,剧播完一定能见。这小伙子挺好的人,真的!人又帅,又绅士,还特别有才华……我也很想见他了!真的!” 而雷霆呢,也怕人误会花絮里的事,一个劲的强调:“开玩笑的!贾男这小子挺爷们。别看长的那么精致……但真特爷们!文乐老师没好意思说,那是给我面子呢。其实我没贾男这个小年轻力气大,回头叫导演把花絮放出来,给大家看看,我没关系的!我老人家了嘛,对吧?就是我抱不动文乐,我俩那个费劲呀!但是人家贾男抱起文乐……我的天啊!文乐第一次对自己的体重自信起来了……” 然后导演真就有放花絮,雷霆和文乐两人走了好几次戏,文乐那屁股坠的都快挨着地面了。可换到贾男这边呢,轻松的给抱起来,不拍了,还等着叫文乐把脸上的水处理了,这才轻轻的把人放下。 吴曼呢,第一次接受这种采访,也紧张,“贾男哥这个人……特别好!拍摄的时候也愿意探讨,比如举杯子,转盘子,起身坐下,整理仪态……他给了很多好的建议。真的人特别好!就是应该很忙的,杀青之后就直接走了,也有半年没见了。一直请他吃饭,谢谢那段时间的照顾,都没有这个时间……这次肯定能见到。” “很期待跟他合作?” “当然!希望他尽快处理好家里的事情。” 花絮里看到了贾男了,那不是南俊如,于是,大家自然就觉得就是有贾男这个人。 而剧中所有的合作的演员,他们说的那些话里,没有一个人有别的方面的暗示。 于是,便是有观众觉得像,但也真没人敢想,说那是林雨桐。 甚至桐桐的评论区里,留言里贴了很多南俊如的剧照:大家比一比,是不是有些像。 有那说话不过脑子的直接就说:是你爸的私生子吗? 下面马上就有人怼:桐桐像爸爸也像妈妈!她爸妈就生了她一个。 什么私生子?私生子眼睛能像,其他的能像吗? 桐桐默默的看着,也不言语。 导演在被京台采访的时候也说了,“贾男会跟大家见面的!我们打算筹备一个粉丝见面会。随后就会大家关注我们的官方消息吧。” 一共是三十六集,电视台十八天就播完了。 放在网络平台上,也就是半个月的工夫。 剧情越是到后面,各种抉择之下,每个人物越显魅力。 他们的命运,由他们的性格、成长背景、教育环境所决定,自然的走到了走到。他们有成长,有选择,有情爱交织。 最后,男女主以身去殉他们的大义,南俊如能杀而不杀。 安歌看着南俊如,问说:“是因为我吗?” 南俊如从马上下来,慢慢的扶起安歌,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安歌,伸手扶起从树上掉落的她一样。他的眼里亦情愫,但却点到为止。他跟初见安歌一样,扶了,然后迅速的收回了手。 终点,又好像是起点。 二皇子起身,满身是血的走过来,看着南俊如:“当日,南卿曾劝本王杀了前太子。今日,怎么改了?杀了孤王,才是你南俊如。” 南俊如慢慢的躬身,虔诚无比:“不杀,并非全因为安姑娘。”他抬起头来,眼神幽深,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一字未吐,只躬身道:“殿下上车吧,臣叫人送你们离开。” “不悔?” “不悔!” “你回去如何交代?” 南俊如的嘴角勾起,未曾答此话。 马车悠悠,远去了。 南俊如在站在新帝身边的时候,才给了远去的马车一个回答。 他说:“臣需得给谁交代?” 这是给新帝质问的回答,也是给离开的那人一个回答。 结尾的时候,镜头由远推进,从远处的马车一直往高处的城墙推。 城墙上,新帝一脸质问之色的看着南俊如,南俊如云淡风轻:臣需得给谁交代。 而后,新帝面色变了,皇后意味深长。 南俊如嘴角勾起,风吹起了衣袍,镜头再由近及远,仿佛他才是那个君临天下之主。 然后全剧终了! 可看完着剧,却叫人觉得意犹未尽,总觉得应该有第二部。 新帝、皇后还有权臣,这三者之间还应该有一番龙争虎斗才对。 邵敏大喊一声:“炸裂!”我都爱上南俊如了。 人都崇尚英雄,可英雄能敬慕,不能爱慕。 真正令人着迷的还得是南俊如。 观众在不停的刷弹幕,给评论:跪求原班人马第二部。 而关于角色的讨论更是热烈,南俊如的热度与男一女一的热度几乎是一样。 可以说导演当初设定的三主角的目的其实达到了,整个剧分布是均衡的。 而且,它不仅在国内爆了,在国外一样爆了。尤其是亚洲国家,大多数东南亚!角色的热度极高!且国外也在传,说这个演员贾男极其神秘,他只出现在花絮里,其他的连一张照片都找不到。 剧方办这个粉丝见面会,桐桐发愁的是怎么去呀? 她问导演:“您觉得提前公布怎么样?” 导演拒绝了,“我觉得还是现场公布比较好。你先扮上,到了现场再卸妆,怎么样?你的素颜我觉得没问题。” 桐桐没经过这样的事呀,“大变活人吗?” “对!咱们把时间设置好,几点开始卸妆,咱们几方的平台同时公布,怎么样?”这个可以提前设置时间的。 桐桐再一次跟他确认:“您真的觉得这么着更好?” “观众喜欢这个角色,你得叫他们再见一眼真人吧。”要不然更意难平! “行吧!您有经验,听您的。” 如果这样,桐桐需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这中间说不定要换装的。 她心虚的慌,问四爷说:“你陪我去吗?” 不去!你这个骗人家感情的小骗子,我看你拿什么给人家当老公。 为了保持神秘,导演特意安排了,叫桐桐迟几分钟,等大家都上台了,自己再过去。 然后桐桐一身黑袍,裹的严严实实的。 大黑也在现场,她发现贾男跟林雨桐像,她想探一探这里面有没有别的秘密。因为要找秘密,所以压根没跟林雨桐,不知道她此刻就在后台。 桐桐在后面,听着外面数万人的场子山呼海啸的喊着:贾男——贾男—— 导演的声音传来:“我知道大家都想见贾男!那么,我们有请——贾男!” 任萍拿了斗篷,给桐桐打起:去吧!没事。 桐桐一身状元袍,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台上的人都对着她笑,台下的观众尖叫声都快掀翻屋顶了。 桐桐拱手行礼:“小生南俊如有礼了!” 尖叫声比刚才更大! 前面的剧粉姑娘不停的蹦着喊着:“贾男——我爱你——”嗓子都喊破音了。 桐桐赶紧看导演:您确定现场公布是个好主意? 导演:那你说怎么办? 桐桐:这些粉丝太疯狂了,我现在都想着,咱不行就编个借口,叫贾男出车祸死了算了。 要不然,拿什么还人家老公呀?! 导演白眼翻她:别闹!原计划进行! 桐桐看着乌泱泱的人:现在跑还来得及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 但行前路(56)五更 但行…… 但行前路(56) 状元郎一身绯袍,衬的面如冠玉。 大屏上五官清晰,真的是剑眉星目,如清风朗月一般。 当中间站着文乐和雷霆,贾男站在了文乐的身侧。他长身玉立,风姿卓然,比文乐更精致,比雷霆更俊美。 下面的人喊破了嗓子,有人不停的哭着喊着,不停的叫着‘贾男’的名字。 贾男好似有些含羞,低头微微一笑,这是一种跟剧里完全不同的风情,太撩人了。 下面一声声的喊着贾男,桐桐不得不拿起话筒,“嗳——嗳——嗳——我在!我听见了!你们的喊声我都听见了。” 下面的尖叫声依旧如潮水一样,把桐桐都给整不会了,站在这里真的有点心虚了。 她越心虚,越脸红,越像是害羞。越是害羞,下面的人喊的越是厉害! 外面还有更多的粉丝,他们聚在附近,把外面的广场都挤满了。外面大屏上正在直播画面,其实通过手机就能看!可这些粉丝都都是过来了,也许一眼也看不到,就是想距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里面的喊声,外面的喊声,一声声的重叠在一起,桐桐感觉今儿闹不好要下不了台了。 雷霆还调侃:“这小子,就他一个人扮上了,也没通知我们!下一场,下一场咱们都扮上。” 这可把粉丝的热情给点燃了,喊着问:“下一场在哪里?” 刘学挠了挠头,这玩意是有点心虚。 但是,事总得说的。 他也准备好了,“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喜欢南俊如这个角色,当初选角的时候可以面试了数百个。可是都没有敌过我收到的这一段视频……” 然后大屏幕上放着桐桐最初发给导演的视频,是状元郎走在皇宫大内的视频,很短,可却足以叫人惊艳。 “这位演员跟我说,她看了剧本之后,一眼就看中了南俊如这个角色。为了拿下这个角色,先给我拍了这么一小段,着实是惊艳!后来,我又亲自面见了这位演员,当时我们约在茶馆见面。我这里也有一段视频,大家看看!” 视频是在茶馆见面那次,出现在镜头里的其他人被大码了,没有了状元郎,只有一个寒门学子。服装跟剧里还不一样,算是一个新的没出现过的形象。 那种拘谨,那种不自然,真的就是南俊如本尊。 导演就问:“看了这两段视频,你们觉得,我……包括我们的主创团队,选角选错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 “除了她,世间再无南俊如。” 是!我们超爱。 “可最初,这个决定很难下,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下面就有人喊:“他是新人,没有作品?” 导演摇头,“吴曼也是新人,也没有作品。我们试戏之后觉得满意,也就同意了!南俊如的戏很好,大家的喜欢就是证明。这些见面片段,足以说明她的演技没有问题。所以,决定难下,绝对不是因为她当时没有作品。” 雷霆就搭茬:“肯定是因为我没有贾男帅呗。” 下面大声起哄!这是调笑他说把持不住那个事。 雷霆直接绕过文乐,把胳膊搭在桐桐肩膀上,“别瞎说呀!我俩是兄弟,都是直的!这小子爷们着呢。” 下面更大声的起哄声。 桐桐深吸一口气,看导演:“……”要不还是算了吧!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那边雷霆被文乐轻轻推了一下,“贾男腼腆,谁像你一样厚脸皮呀!”说着,就挤过来挎了桐桐的胳膊,“安歌选了司空云,但是文乐要选择的话,一定选贾男这样了。他是我见过最有绅士风度的男人。” 桐桐:“……”姐,求别说了!真下不了台了。 那边吴曼还起哄:“贾男哥脸红了,连脖子和耳朵都成了粉色的。” 下面嗷嗷嗷的叫,纯情小男孩什么的,最招姐姐们喜欢了。 其他几个配角也跟着起哄,现场气氛好的不得了。 桐桐看导演:大家都挺高兴的,咱别扫兴了吧。 导演看了看时间,然后轻咳一声,不宣布也不行了,咱约定的时间马上到了,给家里打电话说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他强行插|入:“咱接着聊!聊为什么选她会有顾虑呢……我给咱们变个戏法!这个戏法全剧组除了我、编剧还有制片人以及出品方,在其他地方我们都变过。这个变戏法的秘密,我们藏个特别严实。” 大家都以为是设置的小游戏,鼓掌声,吆喝声不断。 然后就见后台有人端着盆,端着毛巾来了。 这是干什么呢? 桐桐朝观众再拱手,“感谢诸位对贾男的支持,感谢诸位对南俊如的喜爱!”说完,抬起头来,似乎要叫大家看清楚他。然后这才转过身来,背对观众,背对摄像头。 然后慢慢的将头上的状元帽摘了。 里面的丸子头,这个长发扎丸子头,叫人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然后他……他……他去洗脸了。从鬓角又取走了什么,湿毛巾盖在脸上,他仰着头。 良久,他将脸擦干净了,慢慢的转过头来。 台上台下,一片安静。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素颜也清丽精致到极致的脸,但一看这张脸就知道,她是女的! 大黑‘我艹’了一声,就说了,拍什么呢,将人挡的严严实实。 她这边经典口头禅才冒完,台上拿着话筒的雷霆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也‘艹’了一声,“林雨桐——”我艹,“你是林雨桐?你肯定是林雨桐!”我艹,“导演你t的过分了啊!” 外面大大屏上,不知道有多少守在直播平台上的粉丝,他们都是什么表情呢,桐桐真不知道。 她站在台上,看着下面:“大家,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雨桐,性别女,反串剧中的南俊如,贾男是我的另一个艺名。” 话音才落,下面有人哭出声了:“不要!我要贾男!把我哥哥还我给!把哥哥还给我。” 然后更多人哭了,“我以为……我以为我老公在剧中赢在了最后……我以为我老公能成为新晋顶流……可谁知道我老公死了……你还我老公……把贾男还我……我就爱他……” 桐桐:“……”那我这还怎么呆呀?“抱歉,各位!不是有意隐瞒。给各位带来的不快,我深表遗憾!南俊如在此,跟各位告辞。从此之后,相忘于江湖。”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不许走!不许走!谁叫你走了……把哥哥还给我再走……” 现在乱成这样了,同一时间,剧方、导演、编剧、制片、出品方包括桐桐和工作室,同时放出了消息,贾男就是林雨桐,林雨桐就是贾男。 这是一个反串表演,仅此而已。 桐桐将剧照放进去,然后附上了一段文字:很荣幸遇到南俊如,很幸运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和认可,很感谢剧方给了我这个机会。谢谢! 这消息一出,瞬间炸了。 竟是反串的! 连自称凤凰姐姐的粉丝都懵了,她们只觉得像,却不觉得那是自家正主。 咱家这是什么粉丝呀?认不出正主,这在粉圈是要被人笑死的。 转脸这才反应过来:我靠!太牛了吧!这是骗过了多少双眼睛呀。真没人认出来。 紧跟着,他们就说:林雨桐只是出演了南俊如吗?不是!她是演绎了贾男,再以贾男的身份演绎了南俊如。 这是戏中戏呀! 花絮里都没有人看出问题! 演南俊如不难,演的骗过跟她朝夕相处的剧组同事,这就很难了。所以,贾男才是她塑造的最成功的角色。 然后热|搜成烫搜,炸翻了整个圈子。 短视频平台,各个公众账号,都在评论这件事。 不是粉丝,纯路人的都在夸,好牛呀! 可粉丝呢,真哭死了好吗? 好些人跑到桐桐的wb,留言呢:把贾男还给我们!求你把贾男还给我们。 还有人说:我今儿没睡醒,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这么大的反应,也不在导演的预料之中。网上都这么大的反应,可见现场是什么情况了。 桐桐没停留,真去了后台。 前面哭喊着,要贾男!要贾男!导演之前信誓旦旦,可这会子压根就控制不住。 桐桐不能出面,在后面转圈圈。怎么办?这么闹下去,要出事的。 她只能要了话筒,叫贾男的声音从后台传出去:“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贾男——” “贾男——你出来,叫我看你一眼,就一眼——” 呼喊声喊的桐桐心慌!她只能用贾男的声音更大量的喊:“大家好,听我句话,行吗?” 话是商量的口吻,可语气却带上了南俊如在剧中威严时候的腔调。 瞬间,场中不躁动了! 桐桐松了一口气,这数万人的场子,躁动起来发生踩踏事故怎么办? 她只能用声音安抚:“诸位……我们萍水相逢,感谢你们对贾男的喜爱。这段时间,你们一路陪伴,贾男成了你们的朋友,成了你们的一种感情寄托。这种感情出乎我的意料,也出乎导演的预料。今儿来到现场,看到这么多人,说实话,我打了退堂鼓。我在想,我要不要再以贾男的身份跟你们见面。我甚至跟导演商量,说……实在不行,就编个借口,说贾男退圈了,甚至于可以说贾男出车祸了……” “不要——不要——” “可是听见你们这么呼喊,我又觉得我该跟你们见面。贾男有你们,他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而我,不排斥以贾男的身份接别的男性角色的戏。贾男——他是你们的,只要你们在,他就一直在。他会陪伴你们……很久……很久……” 四爷退出了直播,他忍俊不禁:你是真会玩! 打今儿起,多了一个女顶流林雨桐,也多了一个男顶流贾男。 桐桐抹了头上的汗:那要不然呢?要不这么办,今儿得出事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 但行前路(57)一更 但行前路(57…… 但行前路(57) 有惊无险,把人给疏散了。 庆功宴是早就准备好的,也想大家一起聚一聚。包下了整个酒店! 桐桐换了一身运动装,为了顾及大家的感受,她把头发扎起来,戴了一定鸭舌帽。一进大厅,剧组的各种起哄声,鼓掌声。 桐桐跟大家鞠躬:“抱歉!抱歉!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不好意思!” 雷霆就起哄,“我就说呢!我的反应挺正常的吧……” 众人笑的更厉害了。 桐桐赶紧求饶:“哥!饶了我……咱不提这一茬了。” 然后看文乐:“姐,抱歉。” 文乐上下打量:“真的是……没看出来!我真的动心了,不骗你。” “求放过!求放过。” 然后拉吴曼,“走走走!吃饭!” 吴曼抱住桐桐的胳膊,“这么着不会说我跟贾男的绯闻吧。” 咱不提这一茬了,成么? 吃顿饭,这个要签名、那个要签名的。很多剧组的人都是给家里的亲戚朋友要的。 正经话也说不了几句,再加上这么些人,什么也不适合说。 散的时候导演专门叫住桐桐,“说点事。” 桐桐先声明,“下一场的粉丝见面会我就不去了。”不合适! 刘学导演说的就是这个:“我觉得你得去。” “都知道是假的,何必呢?” “你得给大家一个回归理智的时间!”刘学问说,“你是不是以前不追星。” 我当然不追星了。 “你最好是了解一下粉丝群体的问题,我觉得你得认真考虑,确实得给大家一个回归理智的时间。” “不是!导演,这现在是剧粉,不是个人的粉丝,他们是带着南俊如的滤镜的,他们把贾男当成了南俊如。如果贾男不出现,南俊如就在屏幕,打开就可以看呀。 这个群体不是贾男的粉丝,更不是林雨桐的粉丝……我确实不排斥再接男性角色的戏,但不等于我要在生活中以男性的面目出现……” 刘学抬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取‘贾男’这个名就很敷衍,就是没想着瞒着,更没想着继续用这个名字,对吧?” 对啊!反串是艺术,我玩的很开心,做的很成功,我有认真努力,我对的起喜欢支持我的人,这就足够了。 “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女性,女性明星的粉丝跟男性明星的粉丝不一样。” “那我本来就是女的!” “所以呀,她们需要时间来接受!我打个比方,两人正热恋呢,爱的死去活来,然后男孩出门被车撞了,嘎嘣死了,留下女孩怎么办呢?你保证不会有殉情的?你能保证她们转脸就能从失恋的过程中恢复过来?” 桐桐:“……”这怎么能跟恋爱一样呢? 邵敏跟在边上,心说:其实比恋爱劲大!男朋友可以换,因为男朋友真的未必就是心中的挚爱。 桐桐问导演,“那塌房的男明星,他们的粉丝也就宣泄一段日子,不也没出什么事吗?” 导演看她:“前提不是塌房了吗?都成渣男了,就是给渣男找借口,也只能在心里哄骗一时。这不就跟有些糊涂姑娘的恋爱一样吗?有些姑娘遇到渣男,一旦发现,顺脚就蹬了;可有些姑娘,还总给渣男找借口。贾男又没塌,你叫人家怎么接受?” 桐桐看导演:“……” 导演就说,“贾男塌不了房,你只能给大家一点时间,叫她们慢慢的回归理智。真要是剧播期给咱演一出殉情的戏码,怎么办?凡是红了,流量起来的,没事还有给找事的,这要是有点事,能发酵的比天大! 何况现在的人压力大,很多人心理健康状态堪忧……我怕呀!我真怕有人接受不了,在你看来不是事的事,却成了压倒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桐桐:“……”这样,“您容我想想。” 行!好好想想。 回家来,她把她自己扔在沙发上,信息。 她一一给回复了,这也是知道消息之后单纯来祝贺的。 而且,wb后台多了很多的关注,有一些都是老艺术家,还有一些戏曲名家。这还是罗群提醒的,因为工作室那边也被人家关注了,她就提醒,“得回关。” 桐桐将手机塞给四爷,叫他帮着处理。 然后她往四爷腿上一枕:“刘学刘导说的这个……真不至于吧。” 四爷正查看她的wb评论区,然后将一则排位高的评论拿给她看。 那是一个剧粉的留言,她说:“我是个抑郁症患者,三年了。我数不清楚我熬过了多少个夜晚,每天太阳从缝隙里照进来,我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便是,‘又活了一天’。那天晚上,我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迈过去,迈过去一切痛苦就结束了。 正在这个时候,身边有人笑了一声,我扫了一眼,只一眼,我从对方的手机屏幕上看见了儒雅的男子,他浅浅一笑,我觉得一道光瞬间照了下来。这是这三年来,我唯一感觉到的美好。 那天,我没有迈出那一步。已经记不清多久不跟人打交道的我,第一次勇敢的问了路人,她追的是什么电视剧。问好了,回去的路上我怕忘了,一直念叨着剧名。然后我追剧,一直追。反复看,刷花絮,这些日子,是这三年来为数不多的不再难捱的日子。 现在,我的光要熄灭了吗? 我知道,粉丝和偶像之间的距离永远是遥远的!偶像永远是粉丝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我从不奢望触手可及,我只想远远的看着。偶像的背后是什么样,我看不见;我只相信我看见的!贾男背后是什么性别,喜欢同性还是异性,这些……重要吗?重要的是我的贾男,他还在,他还会出现,还能像一束光一样,照亮我的人生。 林雨桐,贾男对于你而言,只是一个角色。可贾男对于我,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他是我心里的光,无可替代!” 桐桐躺着没动,然后一脸的蛋疼,“我从哪给她们变个贾男去!” 四爷只笑:该!玩呗,玩脱了吧。 “男就是男,女就是女。女人扮男人,扮的再像,可时间长了,还是会……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 桐桐就说,“她们看的是古装,不管是屏幕上,还是之前的粉丝会上。所以,她们是拿着角色滤镜看的,对吧?” 对,“所以,你要以现代装出现?” “嗯!打破幻想。我还是会扮贾男,可没有了角色滤镜,看几次她们就没兴趣了。” 四爷:“……”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解! 但这话嘛,很不用说!你玩的开心就好。 桐桐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开始折腾着试呢,怎么扮现代贾男,能叫人觉得我是认真的,扮的挺好。又得叫粉丝知道,贾男不是南俊如。你们大可以去爱南俊如,对贾男,你们应该也爱不起来了。 于是,她回复刘学说:滨海市那场粉丝会,我会去。 “以贾男的身份来吗?” “对!以贾男的身份。” 然后剧方迅速公告,演员名单里有贾男的名字。 再次使用了贾男这个名字,而不是林雨桐,有些人就说,明知道是女的,我看什么看?也不是我老公。可其实呢,票更难抢了。凤凰姐姐加入了,很多路人都想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看不出来。 到底去了多少人,会是什么场面,那不是桐桐要关注的。 她在工作室研究她的妆造,“穿休闲的运动款……宽松点……”关键在发型上,“一个是鬓角……一个头发。要是选择戴帽子,这脑后的头发,下面这一块,挨着脖子这里……得处理,理短。” 明白!就是女装把长发放下,谁也看不出来。扎上去,再戴一顶帽子,脑袋后面看起来跟男人的短发长短差不多? “对!就是那样。还得再选一件高领的打底……裤子得长一点,遮住鞋……” 一米七四,距离一米八,还得六厘米的身高差。 邵敏还在身边安慰:“一米七四,其实不低。很多男明星也就这个身高,他们穿鞋也得选高度。而且,他们的比例可没您这么好。” 咱是假的,拿什么跟人家比,别闹!这就是一场反串表演,这么想就行!认真敬业一点。 邵敏发愁的是,“您这个胸,怎么束?束起来难受吗?” 这个不归你管,我能处理!而且……我处理的好像很顺手。 邵敏问说,“这衣服会不会太年轻、太有活力……太活泼了一些!南俊如是儒雅的,是彬彬有礼……就是最后那也是儒家中透着霸气的……这个打扮,差距太大了。” 要的就是差距!将她们的幻想彻底给打破。 “那把这些就都带上。”邵敏帮着收拾,又问说,“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那天你们走你们的,我单独走。” 嗯? “嗯!票给我,你们带行李。还是同一个航班!” 你怎么走呀? “别管呗!我还能丢了?我扮贾男没人认出来,你觉得我扮其他人会被人发现吗?” 任萍不放心呀,放下手里的流程表:“尹总送你?” 送吗? 她打电话问四爷:“你是送我呀?还是干脆跟我一起去?” 四爷正在办公室看游戏界面,一听这话就哼她:“你觉得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近距离围观,多有趣呀。 四爷的手敲打在键盘上,“人家姑娘们想见她们的郎,我这个郎的郎要是被她们给看见了,她们不得受刺激呀!” 桐桐:“……”神特么郎的郎!!【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 但行前路(58)二更 但行…… 但行前路(58) 四爷觉得没必要去躲猫猫,不红的时候,粉丝也不多,躲躲猫猫没关系。现在才红起来,追的人多了,越是找不到你,他们越来劲,越多的人来抓你。可能跟你的初衷相违背了! “老老实实的,开个通道。”这是最安全的,“要不然我不放心。” 桐桐:“……对我有什么不放心?” “你有这本事,瞒着呀!省的咱俩出去转转,还得防着人。” 桐桐:也有道理。 于是很高兴了花了一笔钱,车停在入口,下了车三五步就进去了。 粉丝和代拍只看见一个穿着黑连帽衫的人影,很高很瘦,半低着头,戴着口罩,那帽子特别大,遮下来额头和眉毛都挡住了。 等人进去了,再返回慢放的时候竟然发现脸根本就没拍上。 所以,这是林雨桐吗? 再细看竟然连手都没拍上,全程手都在衣兜里插着呢。左边肩上背着个双肩包,就是一款很普通的运动品牌的包而已。 倒是身边的助理、执行经纪、保镖兼摄影大哥,被拍的很清楚。 顺利的飞过去,直达酒店。 大家都以为桐桐还是会以剧照的样子出现,却不想集合的时候发现走来一小伙子。 小伙子走路吊儿郎当的,酷拽酷拽的。 众人:“……” 怎么了?不行吗?不是都喜欢南俊如那儒雅的笑吗? 我今儿就不笑,还喜欢吗? 刘学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然后转着看了一圈又一圈,“你这个……还能这么打扮呢?” “可能也有破绽,反正我就能扮到这个程度了。” 文乐一路都在问:“要是更喜欢怎么办?” “角色滤镜一碎,什么都破了。”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横竖最后一场了,我再不出席了。” 都有工作要忙呢,这可不就是最后一场了吗? 吴曼一路观察,这就是贾男呀!他嚼着口香糖,满脸的漫不经心。坐在那里也叉开了腿,左脚踝搭在右腿的大腿上,脚一晃一晃的。 不是林雨桐那样的知性美人,也不是南俊如的儒雅俊美,这就是妥妥二十来当岁的有点小叛逆在身上的精致男孩。 下车之后,也是双手插裤兜,跟在雷霆身边,两人的步幅都挺大。 雷霆一眼一眼的看她,“不是……妹妹,你这样我……难受?” “今儿是兄弟,哪来的妹妹。” 雷霆:“……”煎熬啊,“导演也是为难人。” “当时签合同了呀!”桐桐叹气,“配合嘛!” 等站在台上,桐桐就是个又冷又酷的少年。 下面的尖叫声能将人的淹没了。 桐桐:“……”叫什么?我是女的,你们都是知道的吧。 她看导演,导演低声跟主持人交代了一遍。 然后不管是节目环节还是做游戏环节,主持人都不找贾男。 于是,桐桐就负责站着。 可饶是站着,到了粉丝提问环节,还是有粉丝会问:“贾男,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这话一问,下面笑疯了。 桐桐瞪着眼睛,满脸都写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问什么。 下面有人声嘶力竭的喊:“问的是贾男,跟林雨桐无关!” 行,“我喜欢……理智的女孩!”懂了吗?直白吗?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拍戏呀!有合适的角色就争取看看。” “我们说的是贾男。” “明白!我说的也是贾男。” “那有什么要跟粉丝说的吗?” “贾男跟粉丝的关系就是,彼此保持着距离……距离太近,都挺受罪的。你们想象中的,贾男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那就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相信你们愿意相信的,只要觉得愉悦,那他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如果不愉快了,那就相忘于江湖,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 “那你会经常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吗?” “拿作品交朋友,我觉得更踏实。” “我们其实没想到,你会这样出现!” 桐桐点头,“给大家一个交代吧!既然短期内你们觉得贾男这么重要,我有义务给喜欢他的人一个交代。” “谢谢你,我觉得我心中的贾男,具象了。” 桐桐朝她点头,那就行了!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不笑的时候,瞧着挺怕人的,再没有人来问了。这是跟南俊如完全不同的!、 但是,大屏幕上他的脸真的太杀人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与锐利。 整个见面会,他就像个布景板,站在那里看着下面叫嚷,看着台上别人玩耍。 无数的镜头对着她,各个角度的拍。 这件事的结果是,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贾男的粉丝开始专注整理这些图,一帧一帧的抓图,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应该是限量版的。除非在剧中,贾男这么生活化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机会应该不多了。 所以,这大概就是喜欢的人留下的唯一的属于生活的影像。 而林雨桐的粉丝和路人粉,甚至不是粉丝的人,他们都在找破绽。角色中的,那是能后期剪辑出来的!包括花絮,不也是剪辑出来的吗? 只有现场的活动,每个人都能拍,什么角度都有,咱们一起找找破绽看。 这一场,明显没有激动到疯狂的情绪了。也许是路人粉和粉丝凤凰掺和了进来,情绪这个东西是会传染了,所以,很平稳很平稳。 结束的时候都很晚了,坐车从地下车库出来,外面依旧有很多很多的粉丝。有雷霆的,有文乐的。各有各的灯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而这些人群里,有许多的凤凰造型的灯牌,凤凰是火红的,身上一个‘桐’字,闪着金黄色的光。 结果洗了个澡出来,邵敏发消息:林老师,热搜又上新词条了。 “是贾男的新造型吧。” 这个两小时前就上了。 “那是什么?” “两家粉丝吵起来了,吵上了热搜。” “跟谁家吵起来了?”文乐还是雷霆? “林雨桐的粉丝和贾男的粉丝吵起来了,吵上了热搜。” 为什么的? “贾男的粉丝要从‘凤凰’里抢一个字。她们说林雨桐的粉丝是凤哥,喜欢贾男的是凰姐。” “然后呢?” “然后粉圈都跑来围观咱家吵架。” 桐桐:“…………”随便吧!她们高兴就好!自家撕自家,总比跑出去撕别人好。 她现在是真觉得,真人少出现在观众面前,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粉丝,都是最好的。 回去之后,罗群给了桐桐一堆东西,“你看看。” 一厚沓子,这是综艺的邀约。一看开出的价格,桐桐抬手给捂住了:“这么多?”我的天啊,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吧。 罗群看她:“心动了?” 桐桐全给推走,“不不不!没必要!”真不用。 “价格不动心?这已经最顶级的价格了。” 桐桐摆手,“不去!不要诱惑我,真不去!关键咱也不幽默,也不会综艺那一套。这个钱再多,咱挣不了。” 罗群又推另一堆,“代言……看看。” 桐桐翻了几页,“这个不是……男装品牌吗?” 对!请贾男的。 桐桐直接给推开,“别闹!不接。” 罗群早有准备,回身取了几个剧本:“你最近忙,看看这些……有没有兴趣?” 代表作有了,演技大家也认了。 但是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你都需要有更多题材的尝试。 罗群就说,“作为贾男,该尝试男一,大男主的剧,你考虑一下;作为林雨桐,花蕾那个角色侧重点在专业上,你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我觉得你该考虑一个好的女性角色了。”她提醒道,“粉丝多了,人容易迷失!我就是想告诉你,稳住!你要是还想在这一行里玩,作品永远是第一位的。” 桐桐接了剧本,“我带回去看!” 可以! 晚上桐桐看剧本,四爷在刷消息,其实看一看还觉得挺好玩的。 桐桐的粉丝群体现在分两拨,凤哥和凰姐。 别管愿意不愿意,反正凰姐很霸道,愣是从凤凰里夺走一个字,凤哥还给认了。 然后两家还有约定,灯牌的话,两家得分开,凤哥的灯牌凤凰头朝左,凰姐的灯牌凤凰头朝右。 引得各家的粉丝纷纷冲到评论区来看热闹。 这家的粉丝说凰姐:狗仔爆料新晋红起来的男星有个圈外女友疑似未婚生子,是你家哥哥不? 引得其他家的粉丝:哈哈哈,她家哥哥厉害了呀! 凰姐:我家哥哥自己会生,不劳其他人代劳! “我家哥哥露胸肌了,你家哥哥露吗?” 凰姐:我家哥哥胸大,不服比一比。 “我家哥哥有喉结,你家哥哥的呢?” 凰姐:我敢说我家哥哥有男朋友,你敢说你家哥哥有男朋友吗? “我家哥哥有腿毛,你家哥哥呢?” 凰姐:我家哥哥每月都来例假,你家哥哥也来吗? …… 吵着吵着吵急了,又位凰姐直接回复了一句:我家哥哥敢穿女装,你家哥哥敢吗? 四爷一边看一边笑,还拿给桐桐看:瞧!人家笑话贾男没胸肌、没喉结、没腿毛。 桐桐:“……”有胸肌、喉结、腿毛就是男人了? 她从下面抽出一个剧本,“你看看……” 四爷扫了一眼:“警匪片。” “嗯!”桐桐点了点这个剧本,“这是个大男主,动作戏多。” “演警察?” 桐桐点头又摇头,“卧底!他得是匪,也得是警。” 那问题不大,本色出演嘛!心里这么想着,但四爷嘴上还是道:“那难度不小呀!” 桐桐想了想:“还行吧。” 四爷哼了她一声:“你要是敢玩惊险动作,你就给我等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 但行前路(59)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59) “要演男主?”导演孙生民看着面前的姑娘,“你要演男主?” 桐桐点头,“对!我看中周旋,也就是龙哥这个角色。” 孙生民扶了扶脸上的眼镜:“我是邀请你出演女主,你可以看一下,这个女主呀,其实也挺契合你的。她也是你没碰过的角色,女警,戏份不小……” 桐桐明白,“您给我机会,让我试一试。我知道,这部戏主要在于动作,我不用替身,我可以独立完成。” “这打斗和运动员的动作不一样。” “我知道!”桐桐笃定的看着他,“这样行不行,我占用您半天的时间,您跟我去个地方,行吗?” 孙生民都笑了,“你一个姑娘家,这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呀?我怎么跟你爸交代?你也不缺钱……” “可我们现在很少能拍出好的动作片了!以前的动作片在国外卖的很好,但是现在越来越少。一方面是能真正打斗的这方面的演员也越来越少了,另一方面是特技的加持显得演员本身的能力不那么重要了!但我觉得人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您给我个机会,我试试……行吗?” 其实男主选了三个,还没有最终定下来。一个是因为价钱没谈拢,一个是档期得等,一个是前天本该来了,结果遇到台风,耽搁了行程。说是今天到,说到的晚上一起吃饭的。 结果呢?横插一杠子,贾男非要试戏。 看在他对武打动作片这么执着的份上,“走吧!晚上五点半我必须得回来。” 时间足够了。 开车往城外的一处学生暑期训练营,现在不是假期,这里空闲着呢。 之前已经叫人租用了人家的地方,只后半天不接待人,用一下就行。开门的接了钱连老板都没通知,这事就成了。 车子一直开到了里面,里面荒草遍地,设施倒是真有。 桐桐一身运动装,将袖子撸起。然后直接跑了出去,越过壕沟,翻上平衡杠,从一个个的障碍物上顺利的穿梭过去,再前面就是三米高的墙,她双脚一蹬,跃上了墙头,猫腰在墙头上行走,往下一跳滚入草堆。再往前是建筑的墙角,她双臂撑着直角墙体,一直上到了二楼,跳入了窗户。而后又从另一边的窗户里翻出来,纵身一跃,翻滚两下,顺利落地。 孙生民:“……”他不停的搓着下巴:利索就罢了!刚才那利索的动作里可没有一点女气。 桐桐转身走过来,身上沾满了草籽,什么也不说,就看着孙生民。 孙生民看她:“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没出道以前差点出事了,后来就开始学散打……自保嘛!” “伤到哪儿没有?” 桐桐摇头,“没有!不管是打斗,还是上上下下的动作戏份,我都能独立完成,完全不需要替身。” 孙生民心里有些动摇,这其实只是用她的第一个好处! 用她的第二个好处是,很多人会出于猎奇的心理走进电影院,看她的打斗戏,这对票房是有帮助的。 当然了,弊端肯定也有。她现在虽然流量很大,话题度很高,热度又持久,但是这些并没有经过市场检验。 现在就是这样,不仅得演技好,还得有商业价值。 好演员很多,但能演好戏,又有商业价值的演员其实还是稀缺资源。 林雨桐呢,她也不代言……所以,一时之间怎么来判断她的商业价值呢? 有些艺人的粉丝能转化成商业价值,有些艺人的粉丝……不行。 林雨桐属于哪种呢?所以,用她其实真的是很冒险的。她做女一是助力电影,做男一|是存在很大风险的。 孙生民就说:“这样……你等我消息,我要跟制片和出品方商量。” 行吧!反正我尽量争取了,最后结果如何,再说了。如果这次不行,那就再找机会。 很客气的把人家送回去了,一起吃饭肯定也不可能。 这一等给桐桐等的着急的,她都选出今年的第二部戏了,是一部年代剧。这是个女性角色,讲述的是一个母亲的一生。 对方接触她,就是想试试。因为这种剧很多当红的女演员不愿意接。 第一,妆造很土,不好看; 第二,这个女主十九岁就成了寡妇,独自拉扯孩子,后来知道丈夫活着呢,可丈夫却要离婚,另娶他人。虽然跟丈夫之间有瓜葛,但不属于男女爱情一类。现在的年轻人不太喜欢这种剧,所以,人家演员考虑收视率和题材也是挂钩的原因,也不愿意接这个戏。 论起流量和演技,林雨桐就属于能选出来的最优的一个了。 而且,她是真的胆大,什么角色都敢试!男性角色她都可以,那这个角色应该是能驾驭。 桐桐反复的看这个剧本,最后跟罗群商量:“可以接!” 罗群看她,“这个剧本你量力而行,它可能就是叫好不叫座。很多人不愿意接,另一个原因是,这得演绎从十九岁到五十九岁,横跨四十年!说实话,演的好,因为题材观众未必多。演的不好,可就砸了。现在……有多少个二十来岁的女演员敢接这种戏的? 哪怕演过的角色单一,人家也不砸招牌呀。剧方主要考虑你的流量和大众的猎奇心理,他们追求的是利益。你以后的发展不在他们的考量当中。” “我知道!”桐桐看着她,再次笃定的说了一遍,“可以接。” 话音才落下,罗群的电话响了,她愣了一下,“是孙导演,电影那边有戏。” 结果孙生民说,“罗姐,有空咱们定一下妆造,再看看。” 罗群不急不慌的应承着,“那就后天吧,后天抽个时间过去。” 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罗群指了指电视剧剧本,“还坚持吗?” “人家要是愿意等我,我就接。” 等你三四个月而已,等不起吗?行!就这么定了。 要去定妆,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头发。 头发得短,但也不能太短,“他是警察,但最后也没穿上警服,所以,他的造型多是黑老大……你给我剪成狼尾发型吧!” 这种发型,男女都能驾驭。女孩留着很干练,很飒!男孩留着也一样帅气。 桐桐剪好了头发,自拍发给四爷:怎么样?漂亮吧。 四爷点开看了看,不用化妆我都能想到你混子的模样了,“漂亮!” 桐桐满意了,扭脸却看见邵敏拿来了花衬衫甚至于花西装之类的东西,她:“……” 邵敏给挑,“这都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咱们跟其他人不一样,咱们换衣服麻烦,得提前准备的差不多才行……” 桐桐嫌弃的看看这衣服,“谁告诉你黑|老大就是那种花里胡哨的?” 他自己选了一款黑高领打底,然后选了一款同样黑色的软面西装,“就这个了。” 不是!这么穿着,像是谁家的贵公子。 桐桐不搭理他们,自己进去换了,出来之后慢悠悠的走着,冲着邵敏吹了一声口哨,不怀好意的眼神就她身上一扫,邵敏不自觉的用手里的东西挡在胸口,朝后一退。 贴住墙了,这才反应过来。 然后她:“……”瞪着眼睛看过去,那痞气十足的人……我艹! 桐桐抬起手,食指在她下巴上挠了一下,抬手一勾:“走了!” 桐桐戴上墨镜和口罩,头上戴了一顶渔夫帽,下楼的时候她觉得有人在拍,抬头看过去,应该是离的远。 现在这拍摄设备是牛,距离再远都能看个差不离。 是!大黑看着屏幕,是能看见,但只能看见西装……不一定是男式西装,现在很多服饰都很中性。头发肯定是变了,是贾男?还是林雨桐?不能确定。脖颈后面那么长,男女都能留。 所以,她这是要去哪? 桐桐说司机:“你开快点……”看看这人是干嘛的!快了跟着,慢了也跟着,那必然就是被人跟踪了。 罗群不在意这个,她在跟圈里的人打听呢,看这变这么久才给消息是为什么的。 结果一打听,原定的第一人选,打戏还不错,手上有一些真功夫,先是价钱高,这边预算超了;第二个呢,档期排不开,要接也行,得等到年底;第三个听说都谈到最后一步了,可问题出在拍戏过程中如果受伤怎么赔付的问题,双方有了一些争执。 等再回去找第一个的时候,人家原地提价两成。 第一个二次拒绝,剧组又找第三个谈,赔付的价格可以再提,上保险等等。但人家有脾气,可能觉得剧组对演员的关怀不够,抻着呢,不说接,也不说不接。只说这边有个商务合作,需要等他们一周。 这把孙生民的脾气都激起来了,“去球吧!老子不用你了。” 桐桐这才被找来了,这个角色拿的,当真是一波三折。 约得地方在酒店,会议室里坐着的人还不少。 人一进去,就有人说,“太漂亮了。” “我可以接受妆造再粗糙一些。” “细胳膊细腿的……行不行……” 话还没说完呢,桐桐跃到办公桌上,抓了烟灰缸,扑过去拧住这人的胳膊,烟灰缸停在他的头谁不行呢?” 这人应该是个武术指导,看身形就看的出来。 这会子人被摁住了,斜眼看过来,就见这小子脸上不见狰狞,可就是叫人觉得又恶又狠。其实也没拧疼他,他被这么盯着,也怂了:“男哥——男哥——您爷们!您最行了,成吗?我错了。” 桐桐就笑,放下烟灰缸拉这小伙子起来,给他拍了拍:“疼了没?” “没给我用劲,疼什么?就是吓我一跳!” 何止吓了你一跳,刚才谁没被吓住?那活脱脱就是一地痞流氓恶霸! 原来恶人真不用非得给一个恶人的妆造,会演的人其实穿什么都能演的像恶人。 罗群:“……”也许她本来就是恶人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 但行前路(60)一更 但行前路(60…… 但行前路(60) 合同就这样签了。 桐桐挺高兴的,罗群却哼笑一声,“你还当你捡便宜了?” 这么好的角色,为什么不是捡便宜? 罗群说她:“你知道人家首选的那位,要价多少吗?” 不知道。 “一点二……” 桐桐嘴巴张那么大,“这么多?” “你知道档期排不上的那位,要价多少吗?” 桐桐继续摇头。 罗群比划了一根手指,桐桐倒吸一口气,“疯了?” “但这是人家能接受的价位,只是制作方觉得档期等不了。” 然后呢?备选三呢? “备选三完全是被团队给坑了!他家的团队有个毛病,谁请他们家艺人,他们得从里面扒一层皮。当然了,艺人是否真的不知道,我不做评论。只是听说上个电影,制作方为请他……光是给他的团队送礼,各种高奢买下来,花了四百多万。这次估计还是老毛病,要是没你,孙导绝对会花这点小钱把事了了,先把人签下来……你这个备胎中的备胎,自觉捡了便宜,可这个片酬,说出去都丢人。” 不少了! “可同行得恨死你!你看着吧,网上的骂声马上就来了。抢女人的戏,抢男人的戏,自降片酬演戏,显你能耐呀?这是在坏行业规矩。” 桐桐自嘲的笑笑,“那就是我本事没人家好,对吧?我业务水平不比人家,我不敢要价,对不对?人家要的高,那必然是业务能力强啊!人家对的起那个价钱。我嘛,能力不济,要低点……片方图便宜嘛,也都能理解吧。” 罗群白眼翻她:你真是能惹事?!天下多少人都盼太平呢?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床大被一盖,外面的人也不知道咱们被子下面盖的是什么。你呢?钻进被窝你就蛄蛹个没完,这里露一点、那里露一点,叫外面的人窥见了里面的事这可怎么办?小心成了公敌,被大家一起给踢出去。 桐桐朝她笑,“我当时就说了,我说我这个人特能惹祸,当时您怎么说来着?” 罗群:我能想到你惹祸是这么着惹的吗?干的都是要被百家记恨,万家讨伐的事! 别管罗群怎么絮叨,桐桐心情都颇好。 回来的时候欢蹦乱跳的,四爷看了身后的罗群一眼,他说桐桐:“身上怎么有烟味?去洗洗?” 桐桐低头闻了闻,“当时一屋子的都在抽烟,染上的。”说完,自己奔着卫生间去了,“罗姐,你坐会儿再走。” “嗯!你洗去吧。”看着人进去了,罗群才看尹总,“您有话要问?” 不是我有话要问,是你的表情在说:她又惹祸了。 四爷指了指沙发,“坐!说说吧,又怎么了?” 罗群坐过去,就直接说了,“……话说回来了,在这一行里,开始有人大规模的攻击了,不是要塌,就是要飞升,历劫呢!咱塌不了,但得熬过这段日子。” 四爷就问说,“你说的那个三号人选,叫什么来着?” “屠鸿!” 听过这个名字,知道是谁了:“没事,她心脏大,谁说什么她不会放在心上。她知道她在干什么。” 罗群摆手走了,你们觉得没关系就没关系吧。 四爷看了看这个名字,然后给庄游发消息,通报桐桐的签约的事,甚至把合同电子档发给了对方。 庄游看完,问说:片酬只给这么多? 四爷干脆打过去,“她没多要,这个价位来说,是合适吧。” “以她现在的咖位,这个价格偏低了了。回头我问问罗群!” “她是反串,人家用她,也是冒着风险的。她觉得可以理解!” 庄游皱眉,话也不能这么说,“她要的价格低了,其实是给自己招祸。” 四爷靠在窗户边,用喷壶给花卉喷洒,“最怕的其实是同期的同题材电影,做比较,对吧?价格是业内知道的事,业务能力的好坏,却是观众能直观感受到的。 桐桐这两年散打拳击各方面也没落下,这才冒险接了这个剧。我其实是想问您,这个屠鸿,他的业务能力怎么样?尤其是在动作片这一块,过关吗?我搜了一下,他出演的多是偶像、小言情类呀!” 庄游对这些演员只是听过,谁能带来更高的价值,这个他是知道的。 这个屠鸿的价值还是不低的!至于业务能力……不知道,也不关注。资本只关注钱在哪,谁能赚来钱。 这么一问,庄游只能说:“我问问看!” 他其实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自家这个女婿的意思,等他打听完了,再用自己这个不算是笨的脑子想了想,才发现自家女婿这个话得这么听:屠鸿一直做偶像剧,在动作片上业务发挥能力有限,要是他敢借着这次的事来攻击桐桐,我建议同期拍一部同题材的电影,大家比对比对。反正,他的价值不低,怎么算也不会赔钱。 既能赚一笔,又能达到替桐桐解围的目的。 就是那种:可别说我抢戏了,我只是无法拍我爸的戏,怕人家议论。这最多算是交换了资源! 眼前被攻击的风险没有了,可回头一上映,实力说话! 若是实力相当,那皆大欢喜。 若是桐桐的实力比人家弱,好似也没有什么可攻击的点。 若是桐桐比对方强,那就有意思了!这一巴掌扇的,够他缓三年的。 庄游:这小子是真坏! 合同的日期就是今儿,也就是才签约,他这脑子里把可能出现的风险已经预估到了,且已经把应对之策想好了。 如今就看对方了!对方要是这么认了,此事到此作罢,互不干扰;可对方要是不认,非要唱一出是桐桐抢戏的戏码,那对不住,炮制你的各种调料已经准备好了,锅里来吧。 庄游搓了搓脸,不是都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他一个打篮球的,怪不得打不好早早的退役了呢,脑子占比太重,不协调了。 就这脑子里随时能冒出来怎么整人招数的人,篮球那种纯粹的运动怎么可能接纳他? 是活该他退役! 他重新坐在电脑前面,杜成拎了包出来:“不是说去山里住些日子吗?不走了吗?” 走不了了,我家女婿安排活了,我去哪呀?干活吧。 庄游对着电脑,“那个……再叫两个年轻点的编剧来,协作出本子吧。”这么着最快,“再把老胡叫来!”这个他来拍。 而且,可以先筹备嘛!剧本……不着急,人都找齐了,再出本子也行。 果不其然,这边电影《双面》一公布即将开机,瞬间冲上热|搜。 之前有媒体爆料,说是《双面》正在与屠鸿接触,这是一部强强联合之作。也有的说,这是屠鸿从偶像转型实力派的转型之作。 结果最后定下来的不是屠鸿,而是贾男。 屠鸿那个底盘多厚实呀!一时之间,桐桐被骂的霸榜在热|搜上了。 什么不男不女,什么你一女的偏找男角色,是吃透男角色的红利了吧!什么四处抢饭吃,吃相难看,等等等等,什么难听骂什么! 隔了三天,屠鸿出来辟谣了,说大家不要道听途说,没有抢戏一说。是他经过慎重的思量,决定跟胡导合作《黑白》! 《黑白》的制作班底很牛的!胡导比孙生民牛的不是一点。 包括编剧在内,庄游这个级别的编剧,一出手那就是保障啊! 屠鸿哪里是没有好资源,明明是资源更好了。 杜成听了几天的讨论剧情,晚上就说庄游,“剧本太好的话……” 庄游摆摆手,叫杜成也去休息,“没事,你去睡吧。” 躺下了,庄游给桐桐编辑了一条短信:“我是有心帮你,但是,我绝对不会让着你。剧本是过硬的,导演是绝对的大导,制作班底更是少有企及的。上映档期我会错开,但是观众把两部电影放在一起相互比较,这是不可避免。 在工作上,我从不敷衍,更不会因为你是我女儿,我就拉这么多人一起故意弯腰给你当垫脚石。而且,我得对愿意投资的资本负责,我不能叫人家赔钱。 我在我的领域里,不会故意输掉。而你在你的的领域里,能不能胜过其他人,全凭你的本事。别人骂你黑你,我不能容;但是,我也绝对不会用资本和资源去打压他人。” 桐桐看了庄游发来的消息,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两个字——已阅! 庄游看了这两个字却笑了:陪孩子玩就是这样的,不能总让着她,那样才会真把人给惹毛了。况且,自己说的是实话!也是想把人生经验告诉她。人要往上走,只能凭本事!想出头,压别人没用。挡住了对方的光,自己并不能变的更明亮。 所以,孩子,祝你好运。 你那个男朋友心眼多,但你爸作为读书人,风骨还是剩了那么一点的,并不会真的像是他那么……那么……无耻? 嗯,无耻这个词是比较恰当的。 桐桐都躺下了,重新把剧本拿起来,反复的看。要说起业内的大拿,庄游绝对算是大师级别的!他说剧本好,那一定是在警匪、犯罪、悬疑类中故事性、逻辑性达到一定级别的。 而《双面》想在剧本上胜过对方几乎是不可能!全部推翻重新来过更加扯淡。只能说在其他地方找优点,将剧本的长处往大的放。或者是在演员二创的时候换一种演绎风格和表达方式。 动作好看,这其实是锦上添花。 电影的内核一定是剧情和情感,没有这两者,打的再好看,都是无水之萍,毫无依托。 四爷扭脸看她:“好玩吗?” 好玩呀!高手过招,最过瘾了。 四爷揉了揉她的头,来回的扒拉:好玩就行!好好玩吧。玩的好了,我再给你设置新游戏,保准叫你玩的过瘾。【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 但行前路(61)二更 但行前路(61…… 但行前路(61) 庄游一出手,把《双面》的编剧小白给吓坏了。然后他不停的给加飞页,这里那里他都想给改一改呀。 其实桐桐能在那么多剧本中选中《双面》,就说明这个本子真的不错。当然了,这看跟谁比了。比九成的本子要好,但非要跟庄游这种级别的在同题材剧本上较量,显然不可能嘛。 桐桐之前看过庄游些的推理小说,也都改编成电影、电视剧了。在十年前,不管是收视率还是票房,或是观众的口碑,都是爆了的程度。 他靠这个变成资本,可以说什么题材能卖钱,他钻研什么题材。 这样的编剧,只名头就能吓倒新编剧。 小白其实不算是新人,三十岁刚冒头,去年出的剧本拍了一部,反响很好。今年这个他觉得进步了,也被导演看中了,筹备期都非常的顺利,谁知道要开拍了,来了这么一下。 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小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对于导演来说,看怎么考虑了。对方给了自己压力,但是票房的压力却减轻了。毕竟,观众有了比较之心,有很多人就会选择两部电影都去看一看,这是互惠互利的事。进电影院看电影的人,不差那三四十块钱再看一部电影。 所以,他也从不觉得同档期的非要打架互黑才行!就像是《绽放》和《守望》,因为林雨桐的缘故相互捆绑了,结果两者的票房都不错,也都赚钱了。 这不挺好吗? 咱拍电影的目的,投资人给真金白银,没别的,就是赚钱! 从这个方面想的话,这不是坏事。 但是呢,压力还是不可避免。毕竟,咱不能只靠这一部电影赚钱,对吧?要想有以后,还得有好的口碑!若不然,谁再给咱投资呢? 这次赚了,人家会说咱是搭了顺风车了。 下次呢?不会这么好运再给咱搭一趟顺风车吧。 所以,一定不能太拉跨。这个压力是拍摄过程中全方位的,编剧有,导演有,包括置景、摄影等等的工作人员,各个处于高压状态。 桐桐跟剧组的人之前差不多都见过,包括制片和出品方,大致都见了一个面。 这次聚在一起了,才算是认识一起搭戏的对手演员。 孙生民专门找桐桐,“因着你说你能自己应付,这些有打斗戏的演员,大多数都是替身出身,真打真摔的那种。” 混混嘛,也不需要长的多周正,各种各样的面孔才更真实,而其他的能叫上名字的配角,年纪偏大一些,四五十岁的都有,他们的戏也基本没有打戏,可都是老戏骨。 “文戏不怕你接不上,就怕武戏你吃不消!” 桐桐认真的听着,“您放心,我吃的消,绝对不拉后腿。” 那就行!孙生民就介绍女主角,“卫柯。” 卫柯,二十一岁得过影后。后来……说是去国外学习去了,没再演过什么角色!这一走就是十年,今年三十一了,回来跟桐桐搭戏,出演女一。 “卫姐。” “你好!男哥。” 孙生民就笑,“二位熟悉熟悉,感情戏还是要拍的。” 感情戏没问题呀,南俊如的感情戏也不少啊,她搭感情戏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桐桐从不把这个戏看的有多难。 先开始在棚里拍摄,把文戏一次性给拍完。 跟女主有几场戏就是在棚里拍的,其他的戏得去外面取景拍摄,这个排到的靠后一点。 最开始上来的先是几场室内的打斗戏份,导演得看看桐桐到底行不行。要是撑不住,找替身还来得及。 打戏跟其他戏不同,得提前走几遍戏,因为有很多摔是真摔,很疼的。 武术指导就在现场比划,“猛的一踹茶几……人扑过去……那边得这样挡……” 那边是男演员,下不了这个手,“玻璃碴子得清理……划伤了男哥的脸怎么办?” “你专心就行,别的你别管。别怕伤了我,真没事!” 这些替身多是学武术散打的,平时混剧组做替身,真的很怕伤了专业演员。 没法子呀,桐桐就不能按照武术指导教的走了,要不然对方的动作就显得迟疑又虚假。 于是,她动真格的,踹了茶几,一拳就顺着对方的眼睛去。对方本能的就伸手来挡,桐桐抬手就揪对方的头发,对方的脚自然的就踹了过来。 噼里啪啦,打的难解难分。 但其实,凡是要磕到什么东西上了,桐桐就收了力气了。 这是试呢,真拍得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分割,身上脸上都得带伤的那种。 可这一试,对方知道桐桐能到什么份上了。然后挑起大拇指,跟其他人说,“只管上真格的!男哥行,是真的练过。” 这么着果然就好拍多了,真的来真的! 一脚下去,碎玻璃乱飞,但那真是桐桐给踹的。 敢这么打斗的,现在真不好找了。 这叫孙生民重拾了信心,没毛病。这孩子挺好合作的,动作再来多少遍都行。不喊疼,不叫苦的! 吃饭的时候一群人坐在一块,嘻嘻哈哈的也没有个正行。 没多少日子,估计很多人都忘了,这本来是个女的。 正在孙生民觉得两人合作很顺畅的时候,问题还是出来了。 林雨桐对第二天加的飞页戏,有异议。 都准备收工了要回酒店了,桐桐找导演:“我觉得这个床戏没必要。” 这话一出,满剧组的人都起哄吆喝。 还有人吆喝:“男哥,你是不是不行呀?” “别瞎起哄。”桐桐喊编剧,“老白,干嘛呀!” 我的笔名叫小白,别老白、老白的叫,不爱听。 小白磨磨蹭蹭的过去,“剧本我觉的得完善。” 我也觉的得完善,这不是拍武戏,还没到文戏那一部分吗?才要拍文戏,你就扔来这么一玩意,加了床|戏?还能更离谱吗? “我知道,你觉得吸引人的眼球,人都猎奇心理,两个真实的女性,有很多人会为此走进电影院。可是拜托呀,现在不是二十年前的环境了。那个时候找刺激没途径,对吧?有些电影里有一些过火的镜头,那确实是能吸引观众。但是,现在这网络环境,你想看什么片你看不到呀?非得在一部电影里来这一出呀?想什么呢?我觉得观众现在需要的是情感的共鸣,不是感官的刺激……” 四爷来探班,赶这个点到的。现在不用避着人了,桐桐也出来一周了,他也该来了。远远的就听见桐桐跟谁大小声的说话。什么‘想看什么片看不到’,什么‘感官刺激’,这说的是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了多少内容丰富、种类齐全的片呢。 桐桐不是这个意思,她就说这个事本身吧,真的不要觉得观众有那么多的恶趣味! 而且,“这也不符合剧情和人设呀!龙哥和白灵以前是情侣,后来因为要卧底,龙哥叛了,是网上的通缉犯。白灵作为恋人,不相信这件事,要追查。两人相遇之后,为了打消犯罪集团的疑虑,就以真上床假‘强|奸’的方式打消对方的顾虑……” “情感到了,自然而然不就是那样。” 桐桐都想把飞页呼到他脸上,“男性思维里,爱就是这样吗?那我得说你这个渣男。” 小白扶了扶眼睛,“男哥——男哥——你现在是男哥,用男性思维才是对的。” “可这是不对的!作为男人,爱这个女人,难道不是应该保护她、守护她吗?” 是在保护,是在守护啊! “可上床绝对不是保护和守护的方式!龙哥不知道他还能否回去,所以,对于挚爱之人,他珍之爱之,他希望她能平安回去,他希望她往后余生忘记他,能找个好人照顾她,安稳的过一辈子。而不是跟他牵扯起来,成为犯罪集团的靶子。这才是爱! 明知道会给心爱之人带来危险,明知道这样做会叫她一辈子忘不了,偏还这么做了?这他娘的算什么爱呀?这一出戏把龙哥的档次拉低了,这个人物身上的光环再亮,也挡不住这个行为散发出来的恶臭味……” 小白张嘴结舌,不知道怎么反驳,“那你说,该怎么办?你是龙哥,你说!” “我要是龙哥,我就自断两指,将削过手指的刀塞给白灵……”桐桐看着小白,“他们若是要验证我们是否还有关系……他们若要验证我是否真的背叛了……女友兼战友亲自削了我的手指,还不足以证清白吗?我宁肯自伤,也绝不叫我爱的人受伤害。” 的!女人的思维模式真是要命:整个一纯|爱战士。 可大部分观众可能更接受这种对爱的态度吧。 小白看导演:怎么办?又改。 改!改!改!她说的有道理,这么处理情节应该会更好。 卫柯在不远处坐着,看着‘龙哥’:他真的很会爱人,也真的很敢爱人!被她爱着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龙哥’才还一脸的爷们,转脸就笑的跟朵花似得,一路蹦跶着朝不远处跑去。那边站着一个很高大的人,看不清脸。 她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又娇又俏的,“旁边有一家东北菜馆,味道可好了。我想吃铁锅炖了,去吃铁锅炖吧。” “叫人送到酒店?还是去店里吃?” “去店里,带回去就没味道了。回头你们先去,我换身衣裳,拾掇拾掇就过去,保准谁也认不出来。” 四爷不得不给导演喊话:“今晚给大家加菜,一会子把菜给大家送酒店里。” “谢谢尹总!” 嘴上谢着,人一走远就搁在背后开玩笑:“女朋友的要求高,当人家男朋友也不容易。” 那是!按这种规格找爱情,大家都单身得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 但行前路(62)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62) 四爷第二天陪了桐桐一天,他就坐在导演的边上,盯着监视器。 镜头里,龙哥背靠着大门,防着有人撞进去一样。然后将刀塞到白灵的手里,反手抓住了白灵的手。 桐桐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她手上的青筋一道道暴起来,跟女主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见两人对视,没有一句台词,需得用眼神把这一段隐患的情感和决定传达出去。 龙哥攥紧白灵握刀的手,白灵不停的挣扎,龙哥猛的一推,将白灵推的靠住侧面的墙,他一脚依旧堵着门,一脚堵住了白灵挣扎的去路。 白灵被堵在门边的墙角里,眼泪含在眼里,不肯砍下去。 龙哥一边笑着,一边举起对方拿刀的手狠狠的砍了下去,这一瞬间门,镜头拉到桐桐的脸上,她应该是按住了‘被砍的手’,其实却已经点到了哪个穴位吧。就见她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此时,她大声的叫着,那是交给外面听的。嘴唇和脸上的肌肉都抖着,连同头上的汗都能看出她是真疼。但她眼神平静带着安抚,一边用衣服包住受伤的手,一边看着捂住嘴的白灵,无声的传递着:别怕!我很好!没事了!都过去了。 “咔——” 桐桐浑身的劲儿都松了,揉着手叫汗水挺下来。 邵敏赶紧递毛巾,递水。 有多少人都在那里鼓掌呢:“太牛了!那汗是怎么下来的?”这个真不是妆造,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从额头鼻翼这些地方冒出来,密密麻麻的小汗珠最后汇成大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桐桐只朝四爷笑:是不是很好玩? 这种游戏桐桐玩的很高兴,那要是有一款游戏,虚拟的娱乐圈呢? 四爷起身忘这边走,桐桐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事呀? 她陪着往出走,四爷低声道:“我有个新想法,提前几个小时走。” “行!叫司机开车慢点,到了给我打电话。” 行!四爷都走了几步了,回头看她的手指,“你掐穴位抻着点……” 我有分寸! 桐桐催他,要走快走,忒的啰嗦。以前一直恨不能绑在一起,其实有点时间门,做喜欢的事,适当的分开一下,不也挺好的。 把四爷送走了,卫柯递了咖啡过来,“你们感情真好。” 桐桐接了,才要用吸管,任萍冷眼看过来了:不许随便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她递了保温杯过来,顺手没收了咖啡,“把中药先喝了。” 其实不是中药,是桐桐做的药茶,有点药味儿,是调理身体的。保持好的皮肤状态和身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桐桐将盖子一打开,一股子中药味瞬间门就冲了过来,她对着卫柯不好意思的笑:“我也想喝咖啡了……” “要知道你不能喝咖啡,就该给你点些别的。是不是奶茶也不能喝,要保持身材?” 桐桐只能点头:“是!吃咱们这碗饭的不容易。” 正说话呢,导演过来了,喊桐桐,“你来一下。” 桐桐过去了,导演递了飞页:“昨晚没打搅你跟尹总,今儿这个得看看。” “什么呀?”桐桐扫了一眼,吻戏? “就是亲一下,一下就行!恋人没有身体接触根本就不可能。你也在谈恋爱,尹总过来,你俩就大眼瞪小眼呢?” 桐桐:“……”不是!就是轻轻一下,“这怎么亲呀?亲哪呀?额头?脸蛋?” 导演倒是不限制,“你们发挥发挥……很简单,分别的一场戏……” 周围人不停的笑,越笑桐桐越害羞,这玩意有点障碍呀! 两人相对站着,龙哥的手轻轻的从白灵的脸上抚过,然后将人揽在怀里,嘴唇都要碰到额头了,龙哥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将头抬了起来,只将人搂在怀里,抱的紧了,却到底只用下巴在白灵的额头上轻轻的蹭了一下,然后猛的松开,将人推开,“等我回来……”然后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再转身来,眼里有后悔、有不舍,有释然,有落寞……最后一丝苦笑和决绝留在了脸上…… “咔——”导演手叉腰,还是没亲,对吧? 但是,这么处理也不是不行。 桐桐以为不行,她深吸一口气,“不行再来一条,换一种方式,行吗?”她又看卫柯,“不好意思卫姐,咱再来一次。” 卫柯就笑,“你是不是没跟别人亲过呀?这么抗拒。这是两人配合的戏,咱俩配合来……” 桐桐尴尬的笑了一下,问导演,“我俩比较近一点,鼻尖碰鼻尖的距离,可以吗?” 自由发挥吧,若是不自然,还不如不亲呢。 这一次,龙哥才搂住白灵的腰,白灵就伸出胳膊,抱住了龙哥的脖子。她那么仰着头,满是深情的看着他,他低着头,鼻尖都要碰上了,白灵突然踮起脚尖要亲过来,桐桐本能的一躲,然后就笑,顺手就轻轻的捏住了白灵的下巴,暧昧又轻盈的附在她耳边问:“你要干嘛?嗯?你要干嘛?” 两人贴的很近,龙哥的声音像是有着蛊惑的力量。 白灵拍开他的手,“你说要干嘛?”说着,挣扎着要离开。 龙哥没松手,把人搂的更紧了,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用鼻尖轻轻的蹭了对方的耳朵,“留着……等我回来……” “咔——” 周围人瞬间门响起起哄声,桐桐的脸都红透了,自己给自己整害羞了,然后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腿上不好意思起来。 “可以了!这一条也挺好的,过了!过了!” 卫柯在一边含蓄的笑,“男哥太会谈恋爱了!难怪那么多女孩对男哥动心,我都忍不住要动心了。” “别!别!别!姐,咱别这样,成吗?”桐桐起身就跑了,得缓缓,这股子尴尬一时半会的过不去。 “男哥,是爷们就别怂呀!”后面还有摄影师在取笑。 尴尬也就尴尬了一会子,第二天卫柯给她送了苹果,“你尝尝这个苹果,可甜了。” 这个是没破皮的,完整的苹果。 她看任萍,任萍点头,她这才开始啃了,“是挺甜的。” “我觉得你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这么爱害羞。是不是一直只跟尹总谈恋爱,所以不习惯?” 再过八百年我也习惯不了呀,“我就是不够专业。” “我二十岁的时候也遇到了我爱的人,不到二十二岁,就跟对方去了国外。我们在一起了十年……我以为对方能庇护我一辈子,谁知道我们的爱情也一样,走不到最后……” 桐桐对这个人的过往不是很了解,“现在回来发展也挺好的!” “国内这十年变化可真大,我都有点不适应了。以后有机会了,我找你玩!你带我转转你们经常玩的地方。” 好啊! 武戏白灵和桐桐只有一场,就是白灵被绑住在楼顶那一场。拍完白灵就能拍其他镜头,之后她就能顺利杀青了。 而桐桐的重头戏才来!而且,要去国外,甚至于海上、码头、船上拍戏。 此时,孙生民才觉得选桐桐选对了,她可以在下面只有防护垫的情况下,徒手攀爬三层楼那么高,也可以在两栋楼之间门横穿一块窄窄的木板;她可以现学骑摩托车,然后就跟骑车实拍;她也可以亲自上阵,飙车乃至于演翻车的戏份;她敢驾着摩托艇在海面上狂飙,也可以真的悬挂在直升机上,在空中做高危动作。 每次一平安拍完,上上下下的都在喊:“男哥——辛苦!” “都辛苦!” 而跟着的任萍和石强等人,从最开始的反对,到来回的叮嘱,到最后拧不过都麻木了。这样的戏怎么可能没有摔打?身上、手腕上的青紫一块一块的! 罗群最开始还找四爷,拿现场拍回来的给四爷看。 四爷看了,然后什么也没说。这都是基本操作,她这不算是冒险。 因着最难拍的动作戏,配合度太高了,所以,拍摄差不多提前二十天完成了。 拍摄完成,高调杀青,迅速登顶热搜榜。 孙生民高调发博:选择贾男,是他这些年做的选择中最正确的,没有之一。 杀青宴上,桐桐穿着偏中性的西装,继续留着狼尾,时尚靓丽。进酒店的时候被大黑和其他粉丝拍到了。 这是这几个月以来,大黑唯一一张拍到脸的照片。 跟了几个月,知道她在哪拍戏,知道拍的什么戏,也知道去什么地方取景拍了。甚至海上的镜头,挂在直升机上的那个,她能拍到个大概。但她一直藏着呢,不能路透,这个基本道德还是有的。 这女人真的是很拼,现在谁他娘的还这么干?技术就能做到以假乱真,为什么非得这么实拍。这么操作,只是能给剧组剩下大量的后期制作费用而已,还能干嘛? 她还知道,这个女人拍了很多物料。借着人家的场地,什么摩托车塞道上的、船上的、码头上的,她的造型师来来去去好几次,带着服装,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拍给粉丝的,但什么时候会给放出来,却真的不知道了。 今儿她还没抱希望,却不想给拍到了。 她还是很瘦,很白。 不过唯一叫她不爽的是,那个老女人等在酒店里面,那么热情干什么?早过气的影后,矫揉造作的站在那里,人没到跟前就远远的伸出手要拥抱。 话说,拍了那么一点戏而已,你小两月前都杀青了,本来就不熟,一隔开早就该生疏了。这么亲昵干什么呀? 手抬那么高,是要搂脖子的姿势。这是姐姐从妹妹那里求抱抱的姿势吗? 大黑汗毛都竖起来:老女人你给我撒手! 林雨桐你是不是虎啊,这要是叫人拍去了,也是会传绯闻的。 她这分明就是想蹭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 但行前路(63)四更 但行…… 但行前路(63) 是的!有人在传绯闻,传贾男和卫柯的绯闻。 这种事本身就很扯,结果还有人在四爷参加了一个商务会议出来,问到了四爷面前:“关于贾男和卫柯的合作,您怎么看?” 四爷没搭理,直接绕过去了。 结果网上有开始说了,说尹镇真的爱林雨桐吗?若是我的女朋友去拍这么危险的动作片,我是不会答应的。 然后又开始声讨庄游,说是作为父亲,你合格吗? 这种行为异常,总得有原因吧!亲生父亲三缄其口,为什么呢? 有心理学博士就在短视频平台上说了,“林雨桐因为小时候的遭遇,她应该是有创伤后遗症。我给大家科普一下,什么是创伤后遗症。这种症状一般分为两种表现方式,并不一定会同时出现。 第一种,表现在身体上,包括肢体伤残,疤痕等等,这都属于后遗症范围; 第二种是表现在心理上。心理上,有些人会焦虑,会情绪低落,会失眠,甚至于自闭。但还有些人,比较少见,但也有。那就是看到某些事物会过度的兴奋乃至到亢奋的程度。 林雨桐身边的人没有阻拦,应该也是知道原因的。这就是一种后遗症的表现。所以,我觉得,作为媒体,作为我们大众,多关注作品,多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为好! 如果她还是对幼年的事想不起来,而这种亢奋出现的频率过多的话,我还是建议进行心理干预。” 远在新加坡的海珍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在心脏上,疼的喘口气都艰难。 创伤后遗症能这么严重吗? 那不是都过去了吗?不是都好好的活着……也考上大学,也成了明星了吗? 怎么就后遗症了呢? 她拨通了庄游的电话,“……你问过大夫没?是创伤后遗症吗?” 庄游‘嗯’了一声,“我也问过小尹了,她还是没想起来。这就证明……后遗症没好。” “会好吗?” “可能会……跟随她一辈子。” 海珍沉默良久:“那再是怎么样……她也该把她的命当命啊!” “你没把她的命当命,在她的潜意识里,大概会觉得,她的命什么也不值吧。” 海珍无话可说,直接将电话给挂了。她只觉得这个消息叫她如万箭穿心!所有的后悔,懊恼,直扑了过来。 自从名声起来之后,桐桐还没有接受过采访。 这次是配合电影宣传,该接受的采访她还是会接的。 记者不免问起了她的身体情况,“都还好吗?” “挺好的!我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大家只看到了表现出来的东西,但是……背后我怎么训练的,大家是看不见的。像是徒手攀岩,很多攀岩爱好者都能做到。关键是你怕不怕的问题,其实下面是有防护的,我上去之前,别人都试过了。从高处坠落到厚垫子上,毫发无损。 可能我胆子更大,平衡力更好。学舞蹈的,再加上花滑,我的平衡力我觉得可以跟运动员媲美。所以,很多人觉得亢奋下完成的动作,倒也不用那么猜测。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们这么猜,会让我父母觉得很难受很自责的。 我练到什么程度了,尹总是很清楚的。他支持我的任何决定,也相信我的判断。我们很好!” “那冒昧的问一句,你能想起幼年的多少事?” 桐桐摇头,“还是想不起来!只记得我爸的手上有一片胎记,在左手上,有指甲盖大小。但是脸还是看不清楚。” “会好起来!” “是!我也相信会好起来的。” 然后大家的采访一个个的都温和起来了,没有那么些刁钻刻薄的。 不仅如此,那些绯闻,瞬间也没人提了。 卫柯出来亲自辟谣:“我们是很好的姐妹,请大家健康追星,谢谢。” 然后一出来,就一大波骂声:你早前为什么不辟谣,现在出来是什么意思?心机不心机呀! 又有记者采访桐桐,“听说,你很快又要进组,这次难度更大,饰演一个母亲,是吗?” 桐桐点头,“对!我饰演的是一个一心为了子女的母亲,她有我想象中的母亲的所有美好品质。我……听过同学说他们的妈妈,也见过很多很多的平凡普通又伟大的母亲。我始终觉得,母亲永远是值得被歌颂的。我自己想成为母亲,有时候想想,又怕成为母亲。 于是,我想体会做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毕竟,人不能只困在一种情感里。我希望通过这部戏,来治愈自己,也希望能治愈更多像我这样的孩子。所以,我尽力把她演绎好!” 于是,这部剧还没开机,就被冲到了热|搜上。 罗群:“………………”这个操作真的是,她脑子里一天天的都琢磨什么呢? 这个孩子,是自己见过的最坏的孩子。 这部剧一旦跟她的遭遇捆绑起来,收视率真的不会低的。 她是怎么做到眨巴个眼睛,主意就往出冒的。人家都是被舆论裹挟,只她在裹挟和利用舆论!别人利用舆论会怕被反噬!可她却把舆论玩弄于鼓掌之间,她说的那些话,根本就反噬不回来。 这天晚上,罗群带着酒去找庄游了,她主要是怕这个孩子的成长环境比庄游知道的还糟糕,要不然,是不会长成这么一副性子的。 她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细说给庄游听,“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关心关心,如果有必要,真的可以考虑心理医生了。” 庄游看罗群像是看智障,“她头脑很清醒,看什么心理医生?” 不是,老庄,你当初告诉我的可不是这个!你当时说了,“你说,你女儿没人护着不行!需要我护着,确保她的安全,在这个圈子,你怕她被人欺负,对吧?” “对啊!我现在也怕她被人欺负,这又怎么了?” “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她?她怎么火的,怎么营销的……她就不用营销号,愣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营销了一次又一次……” 庄游得意的一笑,“用自己营销,我也干过呀!有什么稀奇的?这就是坏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单纯了?!” 罗群:“……”你脑子怕不是也有毛病吧,“你要知道,你也是她营销中的一环。” “那我该高兴呀,我对她来说,是有价值的呀!”庄游给罗群倒酒,“你呀,别把桐桐想的那么坏。在我看来,我闺女可怜着呢。她是除了小尹,谁也不信不过,包括你在内。因为信不过我,所以连你也不完全相信。当她不能全心依赖别人的时候,她能做的就是依靠自己。她不能真的跟你坦诚相见,这是你的过失!” 罗群:“……” “当然了,主要是因为信不过我,所以才信不过你的,我的责任最大!这个时候,你不能质疑,不能怀疑,不能总是觉得她带着各种目的。你换个角度去想,她说的哪句话不是实话?她的遭遇,叫她想演个好母亲,何错之有呢?你把她想的太有心机,这是偏见。她不是说了吗?她要去治愈自己。治愈好了,不就什么都好了。” 治愈好了,她就在电影、电视剧方面站住脚跟了。所以,她会说她被治愈好了! 庄游好声好气,“你得想想,她是动心眼好呢?还是动不动就犯浑好?” 动心眼只咱知道,一犯浑现在满天下都知道。 “所以,你该庆幸,她只是动心眼了,真要是犯浑一次,这个烂摊子很难收拾的,你忙都忙不过来呢,哪里还有心情找我喝酒?”庄游把酒一收,“喝完这杯,就回去吧!你今儿说她坏话了,我不会去告状。我今儿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你也没来过,成吗?” 罗群将酒一口喝了,然后拉着脸,骂骂咧咧的走了。 门一关上,庄游就往后一靠:要么说你只能当经纪人呢?这个脑子,也就能当个经纪人。 杜成将酒彻底的拿走,菜也端走,“罗姐就是说说气话,您别往心里去。” “心眼多,心机深,是缺点吗?”这是最大的优点了,我为什么要生气,“有手段的人就是坏人了?”这不是一个概念的东西。 他起身哼着小曲往卧室去了,看起来很高兴。 杜成就问:“您到底在乐什么?” 乐什么就不必告诉你了! 庄游回了卧室,给女婿发消息:后天晚上,你陪我跟t视频的总裁吃顿饭吧。 四爷莫名其妙,“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点事,给你们引荐引荐。” 四爷应了,然后扭脸看桐桐,“庄游约饭局。” 为什么的? 不知道! 见了面了,庄游才说,“罗群找过我。” “有什么不能直接跟我们说的?” “必然是觉得你会包庇桐桐。” 包庇?“这是说我们坏话了?” “我听来却全是好话。”庄游轻笑出声,“她告诉我,桐桐将舆论玩弄于鼓掌之间。” 四爷愣了一下,“就这点事?” 庄游更笑了:看!罗群就是个经纪人的料嘛!可不就是这么一点事,在她看来就是天塌了一样。只能说她以前接触的艺人,也都只是艺人而已。 他就说,“就这点事。” 这叫个什么事!四爷连解释都懒的解释,“您叫我出来,也是为了这个事?” 庄游慢慢的走着,低声道,“我咨询过心理医生了,大夫说像是桐桐这种情况,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但是,高危的东西,还是要少碰。哪怕防护做的到位,这次数多了,也难保万无一失。” 还有呢? “还有就是她成长的太快,你跟的上吗?”到现在都在租房子住,“t视频总裁之前跟我约饭,说是给我介绍一个什么才俊,叫我把桐桐也带上……我想了想,还是把你带上吧。毕竟,明知道桐桐有对象,明知道我跟桐桐的情况,还非要请我带桐桐去吃饭的所谓才俊,脑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用。再是说对桐桐很喜欢,再是说条件好……我还是更喜欢你这样的……” 你这个脑子,跟我女儿的脑子是相匹配的! 四爷:“……”您等等,“我给桐桐发个消息,您也跟桐桐吃个便饭。咱仨一块去!”这种事我处理有什么意思?我就爱看她当着我的面处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4. 但行前路(64)一更 但行前路(64…… 但行前路(64) 这事简直莫名其妙! 桐桐一路到了他们约饭的地方,谁都怕被干扰,所以,这地方就属于私密性还不错的地方。 哪怕是戴着帽子和口罩,一进去大堂,里面的服务员就有认出她来。然后马上有两个人眼睛亮晶晶的过来,一个喊:“桐姐,里面请。”另一个喊的是,“男哥,里面请。” 这俩怕不是粉丝吧?一个是凤哥,一个是凰姐。 其实这种场合见了粉丝摘了口罩也是可以的,但是两拨人,我怎么做是对的? 干脆只说了一声谢谢,才要问她们包间在哪,就见四爷的司机过来了,“林老师,这边。” 桐桐这才快步过去,推开包间门,里面坐着五个人。 除了四爷和庄游,还有两男一女。 中年秃顶的,应该是t视频的总裁吧,姓龚。 边上有个依偎着他的女孩,二十上下的样子,应该是她女儿吧。要不然,庄游不可能允许自己过来的。 还有个年轻些的,十上下是有的吧,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门一开,那个姑娘先蹦起来,“桐姐……你好!你好。” “你好!” 龚总笑眯眯的,“桐桐,可算能一桌吃饭了。之前去参加《绽放》的首映礼,都没单独跟你聊聊。” 这是谈交情呢! “您请吃饭,只管招呼就是了。但您的人情,庄老师认领了,我可就不认第二次。” 龚亮愣了一下,看了庄游一眼,“老庄呀,这丁是丁卯是卯的模样,跟你一模一样。” 庄游坐着没动,“这不是跟你们打交道多了才学成这样的嘛!坐吧!坐吧!人家都等饿了。” 那个人家就主动站起来,自我介绍,“桐桐,我是你的粉丝……” 四爷朝桐桐看了一眼,继续转茶杯去了。 桐桐直接打断对方,“别哄我了,一看你就是假粉!我的粉丝要么喊我桐姐,要么喊我男哥。”说着,跟对方浅浅的握了手,“重新认识一下,林雨桐。阁下怎么称呼?” “方承业。”方承业说着,就指了指圆桌,“就等林老师,入座吧!不知道林老师喜欢什么,提前定制了特色菜……哦!对了,酒呢?白的?还是红的?”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方先生,我以前差点因为酒出事,之后我除非拍戏需要,需要醉酒的状态,否则我的执行经纪是不会给我喝酒的。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怕在我面前提酒……您是第一个想着我会馋酒的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圆桌那边去,“您都问了,那就白的红的都行吧。” 龚丹低头偷笑:果然是我那能成为男哥的桐姐,果然是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南俊如呀!说什么喜欢,说什么粉丝,连她之前的经历都不清楚,好虚情假意一男的。 方承业:我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单纯没想到。 这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态度,听的他都冒汗了:“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那个……喝果汁吧!喝果汁没问题吧。” “客随主便吧。”桐桐坐在庄游的边上,反手拉了四爷坐在她的另一边。 龚亮看了方承业好几眼:这小伙子,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之前不是说是想请桐桐代言吗?提前认识一下。 这个事没决定之前,他也不好跟庄游明确的说,这万一要是哪里不合适了,事没定下来,不好收场。所以,就只当是认识人脉了。可看这架势,好似不大对呀。 要知道这样,自己是疯了为了这个事约庄游出来。 因此,他就坐在庄游的另一边,低声道:“老庄,我不知道……” 庄游当然知道他不知道,事实上,这小子托了很多关系来约他,他为什么选择t视频的老龚呢,没别的,t视频有自己的游戏渠道,这对小尹的事业发展是有益处的,两者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再说了,自己也没带桐桐来!带来的只有小尹。 要的就是老龚欠自己一个人情,自己丁是丁卯是卯,好找他讨人情,多给小尹争取一个机会的。 要不然,谁还专门为了见一个人而见一个人的,我闲的没事干吗? 庄游摆手,“年轻人的事……我是不管的……”这个方承业肯定是来头不小,背景绝对不止是商场上这点事。要不然,可请不动老龚。 龚亮用手指在桌上摆了个下跪道歉的姿势,然后端着茶杯碰了庄游的茶杯一下,就再不说话了。 菜慢慢的在摆,方承业没话找话,“那个……林老师,听您最近的采访,你很爱锻炼呀?” “嗯!我喜欢运动,也比较擅长运动。运动好,一般擅于运动的人,身体都比较好。”说着,还问对方,“你呢?运动吗?” “也有!就是饭后散散步之类的。”方承业说着,就看向跟他挨着的这个打篮球出身的傻大个,“小尹是吧?运动员出身……专业运动员,现在退役了,伤好了吗?还能运动吗?”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看桐桐:他在嘲弄我! 桐桐马上替四爷跟对方搭话,“他的伤恢复的很好,只是脚伤而已,作为运动员嘛,他身体的整体素质特别好。” 然后又说对方,“我觉得你这个运动方式也挺好的!身体素质一般的人,也不建议剧烈运动。毕竟,剧烈运动嘛,考验的是身份各个方面。比如,承受力呀,持久力呀……对吧?” 龚丹差点没憋住,承受力这还罢了……什么叫做持久力! 那边桐桐却一本正经的样子,给四爷夹菜。 四爷这才动筷子吃了:嗯!不错!继续。 方承业:“……”什么意思呢?是只我听着别扭吗? 他扭脸看过去,她是真好看!笑起来好看,不笑也好看,就是怎么都好看! 而且,这是纯天然纯素颜的样子,比镜头上还好看的长相。 桐桐朝对方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不是很会说话!没别的意思。” 成年人的世界,对吧?你不特意说明,就证明你是无心的;你特意说明了,那就真的是有心的。 方承业早有准备,能变成贾男的人,想想就知道脾气有多辣了。 他忙道,“没事!我没多想。我这人挺喜欢交朋友的……什么脾性的朋友我都能处的来!” “那你的性子真好!我现在……性子是真不怎么好。有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前几天,在剧组认识一个……跟我说,‘你男朋友怎么一周才探班一次呀!像你这样的姑娘,怎么不得找一个家境优渥,有钱有闲的呀’。我恨不能一巴掌扇她脸上去。” 方承业:“……”他只能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家有好女,自有百家求嘛。” 桐桐连连摆手,“放在别人那里,那肯定也对!但这得分情况。你就说,我家这情况。有人跟我说,你现在的男朋友是白手起家,家境不我嫌贫爱富,不还在影射我的家事吗? 怎么?这是嘲讽庄老师年轻不得志的时候呢?还是讥讽海珍女士不能共患难呢?亦或者,连我一起嘲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也没得罪谁,对吧?何苦这么恶毒呢?我好好的谈我的恋爱,也没瞒着谁。给我整一出,这是什么意思?怕不是我对家的人吧,故意整事刺激我的?” 桐桐说着,就一副苦恼的样子,“都知道我受不得刺激,偏来!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呐!真给我刺激坏了,干出什么,或者说出点什么……怎么办?” 方承业:“……”你这嘴一张,我就把你爸你妈连同你一起给得罪了呗?我的敌意只针对你男朋友,绝对不包含你爸你妈连同你呀!合着,谁比你男朋友有钱,一来追求你,那都是骂你一家口呗。 他马上道:“林老师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但你不许打着咱们是朋友的旗号,给我介绍莫名其妙的人。要不然,咱们连朋友也做不得了。” 那肯定!那肯定的! 桐桐转着圆桌,把四爷爱吃的都给他转过来,然后还问方承业:“方先生这次约饭,是有什么事吗?我可不信您这大忙人就单纯的为了见一小艺人。” 方承业:“……”我这话从哪说起呢?我是真的喜欢,一看见心就砰砰跳的喜欢。看见了更喜欢了,可喜欢我也不敢说了,我怕你觉得我骂你全家。 反正比你家尹总有钱的只要敢说喜欢你,要追求你,那就是骂你,骂你全家。 要是比不上你家尹总有钱的,又怎么敢喜欢你,对吧? 好看就算了,还聪明成这个样子。聪明就算了,对感情还忠贞成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喜欢。 现在怎么办呢?只能说,“我……我主要是替公司考察代言人的!我很喜欢林老师的表演,也知道林老师的粉丝群体涵盖最广,我想看看林老师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代言和产品之间是相互影响的。好的代言能带飞产品,代言若是塌房,对产品和企业的声誉都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嗯!对!就是这样。 桐桐‘哦’了一声,“这样呀!那得感谢您的看重,也得感谢龚总百忙之中来牵线搭桥。”说着就举起杯子,“我敬二位。” 龚亮举杯的时候另一只手轻轻的碰了庄游一下:你闺女要是在外面混,比你要混的好。 什么叫点到即止,什么叫适可而止,她玩的明白着呢。谁敢小瞧她! 龚丹却觉得:姐夫,你是否太娇了些!今儿全程你说话了吗?话说,姐,真这么爱吗?非得这么惯着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65. 但行前路(65)二更 但行前路(65…… 但行前路(65) 事说清楚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深谈了。 龚亮就说t视频今年的星光夜,“桐桐一定要来呀!今年你们的《风云天下》是最大的爆款,你一定得出席。” “当然!”剧方得跟这些平台合作,他们也是最大的出品方,怎么能不来呢? 龚丹从包里摸出好几张打印好的照片来,“桐姐,给我签名呗。” 好啊!桐桐接过来,这是一张……p出来的照片吧。 南俊如的剧照和女刺客的剧照,给p到一张上。 这怎么签呀? 桐桐给南俊如的下面用行书签下了‘贾男’的名字,又用楷书在女刺客下面签上了‘林雨桐’的名字。 给每一张都签上了,然后递给龚丹。 龚丹又把手机递给四爷:“姐夫,给我们拍个合影。” 行!拍吧。 拍了好几张,换了好几种姿势。龚丹才跑回去拿了个盒子过来,“桐姐,这个……这个不是我一个人送的!是我们那个小粉丝群里大家商量着送的……” “什么不得花钱呀?我不好意思收的。” “没花多少钱。打开看看!” 桐桐接过盒子给打开了,里面一盒子的五彩斑斓的链子,全都是用彩线编织的。 彩线本身当然不贵,几十块钱能买一大堆。但是这个费工夫! 而且,这个链子的接口上挂着什么呢? 桐桐拿起来一开,上面挂着个小小的用红线编织的‘福’字。 “我的天呐……”桐桐举起来给四爷看,“这多费工夫呀?” 四爷挑了一个长些的,给桐桐挂在脖子上,又选了短些的,给桐桐缠手腕上,“好看!戴着吧。” “谢谢!太用心了,真的!特别感谢。” 龚丹又给桐桐拍了好几张,“等t视频星光夜的时候咱们再见。” 好!那时候再见。 至于说谈代言的事,当面的时候当然只能说感谢了。可其实呢?对方是做汽车的民营企业,多少人抢着做他家的代言呢。咱这才起步的,未必真的在对方的考虑范围之内。 更何况真有这个意向,那应该直接联系工作室,对吧? 客气的道别,话也不说透,窗户纸不能戳,事就这么着了。以后要是还能见着,彼此客客气气的就完了。 等看着龚家父女上了车走了,四爷才问庄游:“您呢?是回家还是?” 庄游看了桐桐一眼,想说什么来着,最后也只摆摆手,“你们回吧!抓紧时间休息,不是还要进组吗?”其实他想说,男人很不必惯着!惯着惯着就惯坏了。可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家怎么相处,不能干涉的。 桐桐应承着,目送庄游上了车,车子先走了。 她这才看了停车场的好几个方向,然后抱住四爷的胳膊,“走吧!”到处都有人拍,回家吧。 大黑是看着林雨桐上了车,这才放下相机的。 一路跟到这里,想办法进了停车场,结果看到的是林雨桐、庄游、尹镇一起和客人吃饭。走的那两拨客人……回去查查就知道是谁了。不过看起来,庄游和林雨桐的关系这是破冰了吗? 却不想,超话里有人晒呢,晒亲签,晒合照。 我去!竟然能拿到亲签,还是双亲签,字体还不一样。然后她发现了一个大家都没发现的点。那就是贾男那个签名跟剧里南俊如的字体是不是一样的。 所以,你这个是真的亲签吗? 她这么一怀疑,人家就说了,“我还没见照片,只是拍了图片发给我了。但肯定是真的,她爸爸是某平台的高层,她才刚跟桐姐吃完饭……是桐姐亲自签的,用两种字体签的。上次出席电影活动的时候,签下来的‘林雨桐’跟亲签上的是一样的字体。这个‘贾男’还没有人见过!问问剧方,字体道具是谁准备的。” “其实,我觉得不用问。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真的!你们细看,两种字体起笔和落笔都有一个小勾,这是个人习惯!” 还有人问:“今年t视频的星光夜,邀请的名单里肯定有桐姐。就是不知道她以哪个身份出席。” “肯定是贾男呀!今年她就这一部贾男主演的电视剧……” …… 大黑把照片放大,细看细节,还真就是的。 这谁呀,能搞到亲签,可自己还没有呢?她就在群里喊话:“谁有亲签出售,私联我。” 她这边想搞亲签,可代拍那边车库里的视频早流出去了。 桐桐还没到家呢,热|搜词条已经安排上了: 庄游林雨桐父女破冰 t平台总裁与林雨桐会面,疑似有新的合作项目 某某集团太子与林雨桐共进晚餐 庄游携女儿女婿高调应酬 尹镇与林雨桐陪伴庄游身侧,疑似喜事将近 桐桐扭脸看四爷:就那么一个人,你抬手处理了不就完了。非得折腾我过去,瞧瞧!这些词条夸张不夸张吧。 这是排在前面的词条,还有后面一些。比如穿搭,林雨桐穿什么什么现身哪里……林雨桐怎么怎么低调现身哪里状态良好…… 何必呢? 四爷低头,双手捧着手机,手指在手机上点的很欢快。 桐桐:“……”不用干什么都这么认真吧?做个游戏,还得把游戏玩精通吗?不是……我说,我平时不在,你在家到底干嘛呢?真的有在认真工作,好好的去赚钱吗?你怕是游戏打的爽快了,没有我絮叨了你更自在吧。 她就说,“我替你玩一把?” “这个不好玩。”四爷说的一本正经,“不是你喜欢的游戏。” 我什么游戏都能玩,怎么就不喜欢了? 四爷:“……”以你的手速我肯定是玩不过你的,所以,干脆你就别玩了,“主要是我也怕我沉迷进去,咱俩总得有个人保持清醒吧。你玩的是真人通关游戏,我玩的是虚拟游戏。咱各玩各的,回头我要是深陷其中了,你记得要提醒我。” 桐桐:我信你的鬼话。 她在边上围观,围观的着急,你那手再快个零点二秒,啥问题都解决了。 想发表一下意见的,话到嘴边了,一出口却成了:“这有什么意思?无聊不无聊?” 是吧?就是挺无聊的,“乖,刷你的社交账号,跟你的粉丝玩去吧。我这把很快就完了!” 桐桐:“……”你玩的开心就好。 四爷抽空扫了桐桐一眼,“快进组了,你台词背过了吗?” 对!还有台词。 “什么游戏都得努力!”四爷盯着屏幕,“你只看到我打游戏,却不知道这也是我在做功课。现在玩游戏也是要学习的……”何况是一边玩游戏一边挣钱了。 “那我进组了……你就这么继续玩游戏?晚上有没有按时睡觉。” 肯定按时睡,“等下次回来,咱们就搬家。这几个月,你安心在剧组呆着,等你回来,家就拾掇好了,以后再不搬了。” 这还算是一件正经事吧。 然后桐桐就进组了! 她几点出的小区门,几点到的机场,几点几分的飞机,飞到什么地方,几点几分落地,代拍知道的可清楚了。 出门的时候她心情还挺好的,结果一上飞机,她就宕机了。 她戴着口罩帽子坐在座位上,然后猛的听人尖利的嗓子喊了一声,“林雨桐——林雨桐——” 桐桐扭脸看过去,是个瘦弱的小伙子,从后面的地方座位空隙里往里挤,手从身后伸出来,想要拉扯她似得。 这会子被石强给拦住了,乘务也极快的过来了,“这位先生,请回你的座位。” “林雨桐——我爱你——我喜欢你——林雨桐——我只爱你——” 桐桐:“……” 这么多人拦着他,还踢腾着拦不住。边上的孩子吓的哇哇的叫唤,看的出来,那孩子怕是有心脏病,可能是带着孩子来京瞧病,然后现在在返回。孩子妈妈抱着孩子脸都白了。 桐桐推开石强,三两步过来,“来,握个手!” 对方的手才一过来,她给反剪到了伸手,那手腕细的桐桐一只手都能抓住。腾出另一手来,她直接给拎了衣领,直接往出走。 这人估计被吓住了,声音顿时停止了。 桐桐朝机舱里的人点头,“对不起,请保持安静。那个孩子应该是才出院……别惊了他。” 石强从里面跟出来,机场那边也报了警,直接将人给带走了。 桐桐这才往回走,回机舱的时候孩子还在抽噎,她过去给人家道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人家夫妻脸上都不怎么自在,说起来也怪不得人家明星,对吧? 因此,只摆手,“没事!没事!” 孩子伸着手,拽桐桐手上挂着的彩链,桐桐伸手,“要我抱吗?” 孩子主动伸出手,桐桐给接过来了。接过来她给晃着,手却在背后给孩子慢慢摁着。一会子,孩子睡着了!换了个环境,孩子一直休息的不好,睡不着,不乖。这会子睡踏实了,人家妈妈才笑了,“谢谢你了。” 桐桐把缠在手上的彩链递过去,“是别人送我的,祈福用的。孩子喜欢,您留着吧。” 任萍又把随身带的巧克力拿了两盒给人家,那边乘务提示坐好,飞机要起飞了,桐桐这才坐回去。 大黑坐在角落里,拍了个全程。 她突然就觉得,林雨桐家的大粉,别管是凤哥还是凰姐,都不咋行呀!两个家规都没有吗?不接送机、不跟行程,这不是粉丝的基本素养吗?像是这种特别极端的粉丝,谁家都有,不太要紧。但出了这种事,上了热搜,她们会不会洗呀? 还有工作室,保镖是保镖,摄影是摄影。哪有保镖兼摄影的!这种事还需要林雨桐亲自上手,工作室是干什么吃的? 这要是那个人手里有个针管一样的东西呢,戳到了怎么办?谁敢保证针管是干净的? 她自己已经是顶流了,她的团队完全匹配不上,那经纪人不是很牛吗? 就这能耐? 罗群:“……”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我就是被这么冤枉死的!我早提议了,她听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66. 但行前路(66)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66) 这部剧剧名叫《那棵树》,一进组,桐桐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可能之前是咱求着人家,争取角色的。 这边呢,他们是觉得能找来自己这个咖位的人不容易,得热情,得照顾。 这态度,她就是觉得我的天啊,太热情了。 一到酒店,就专门准备了欢迎仪式。 两层的蛋糕推着来,很多提前来的演员和剧组的人都过来了,“欢迎桐姐——” 桐桐:“……”真不用这样的!她看了任萍一眼,任萍点头,你先接着,回头我就去沟通。 于是,桐桐很高兴的给大家分了蛋糕,想着开机后请大家吃顿饭吧。要不然买些零食饮料之类的放在剧组里,大家都来吃吧。 反正就是心意领了,但真不用这么特殊对待。 任萍认真的去沟通了,但是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好起来,酒店自带的免费的水,剧组都不叫用的,都是买那种品牌的瓶装水。 桐桐赶紧给拦了,“我在家也喝这种水,挺好的!超市两块钱一瓶……酒店每天能免费提供两瓶,这就可以了。” 水没给换吧,早饭又安排的很特别。每样都小小的一份,一共八样,还带两个小果盘。连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六个菜。 这是干嘛呀? 桐桐没动筷子,看任萍,“要不,再谈谈吧!要是剧组这么富裕,大家都这么吃,那咱就这么吃。要是大家吃的都是酒店的免费自助餐,咱就别搞这个特殊了。或者把这个钱给人家。”太吓人了。咱是来挣钱,又不是给人当祖宗的,真不用。 任萍拿着手机,这不是正跟剧组沟通呢吗? 五六分钟之后,任萍才说,“是有两个演员,人家剧组也没说是谁……对方签合约的时候,提的那个伙食费和工作人员的餐补,数目都不算小。咱当时没提,就是正常的剧组伙食。现在,觉得你的咖位更大,待遇却没那边好……怕说不过去。” 为这个的? “嗯!”桐桐这才摸筷子,“这一顿就算了,人家都给准备了,咱吃了吧。下一顿不用了,剧组的饭要是不好吃,咱自己吃。还是老规矩!不行的话,临时雇个人做饭,给咱自己做都行。” 嗯!吃吧。都没意见,老板整体是很大方的。反正比其他艺人身边拿的多,很舍得给奖金的那种。对于这种事,那就没必要计较了。 现在真不缺几个人的饭钱。 任萍一边说着,一边跟剧组沟通,意思是:心意收到了,当时没提,之后就不会提,更不会因此有别的想法。 这件事就算是扔过去了。 可紧随其后呢,又不对了!这也是第一次觉得,很简单的事情,能搞的很复杂。 开机仪式上,依次上香拜一拜,求个吉利。桐桐上了一炷香之后就退下来了,过来跟编剧说晚上开剧本会的事,结果那边的仪式暂停了。 因为领衔主演之外,下来好几位都是主演。 比如,跟桐桐搭戏的,女主的丈夫,他作为前夫出现,出现的时候孩子都不小了。所以,选了一个四十岁的男演员来演。丈夫的现任妻子,年纪能轻一点,也得三十了吧。反正是熟面孔。但是他们都属于不红的演员,搭戏却绝对属于演技派那种。 紧跟着两个艺人,一男一女,说起来,演的应该是女主的孩子,从少年时期演起,说起来也都是主演,戏份很大。 桐桐上了一炷香之后,人家那俩年纪大的演员不争着上前,就是说年轻的人流量大嘛,请他们先。但这两人都还挺谦虚的,就说请前辈先来。 结果,前辈才要上去呢,排在后面那俩年轻的又不乐意了。 因为他们是一男一女嘛,一起拜的话,怕炒作恋情。 可分开拜的话,谁先谁后呢? 导演助理去协调,就说:“哥哥先吧。”剧里儿子大一点嘛,这么分长幼总行吧。 结果女演员那边不高兴,“还女士优先呢!” 这不是扛上了吗? 桐桐:“………………”所以,争执的点在哪呀?几百人的剧组,等着干活呢。真是祖宗啊! 她直接走过去,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走吧!我站你俩中间,你俩一起拜,这没关系吧?” 然后桐桐真站中间,两人去拜了。 跟这种人搭戏,那真是谁搭谁知道。可接了人家的活了,硬着头皮都要做完的。 这一茬算是过去了吧,谁知道要正式开拍了,早起剧组通知的是七点半到,做妆造之后,差不多就九点了。年代剧的妆造比古装容易些,因着是第一次做还不熟练,所以才这么费时间。 桐桐七点三十分准点到,早到了怕人家工作人员准备的不充分,闹的人家手忙脚乱的;晚到就算是迟到!只能卡着时间,七点半就是七点半。 赶八点半,差不多三十多岁的,齐耳短发造型的女主李慧心就打扮好了。脸上得有一些细纹,皮肤得粗糙,得点上一点雀斑,得叫整个人干净、利落、朴素到混在人群里找不见。 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她还专门自拍了一张发给四爷:怎么样? 四爷还给提意见,“牙太白了,颜色稍微暗一点。你的眼睛太灵动了,得注意了……” 明白! 找化妆老师把牙齿再处理了一下,又去外面,跟导演商量,“衣服太新了,还是得给处理的脏一点。尤其事袖口、领子、裤腿、膝盖、屁股后面……还有这鞋和布袜……” 只要演员不嫌妆造丑,剧组是高度配合的。 导演心里过意不去,还专门给弄了个帐篷,作为桐桐单独休息的地方。 一群人围着处理这些,收拾好,九点过了几分钟,说开动就能开动了。 三十多岁的李慧欣,有个十六的儿子,十五岁的女儿。还养着三个战争孤儿,收养的这三个孩子这会子年纪还小,大的才十岁,小的才五六岁。 小演员也都收拾好了,在一边玩着呢。 第一场就是演的母亲送儿子上学的戏,此时,儿子该穿着半旧的军装,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的。然后母亲该往儿子的包里塞上煮好的鸡蛋,而作为大哥哥的儿子,舍不得吃这些鸡蛋。他剥了一个鸡蛋,塞到大妹妹的嘴里,剩下的留给更小的弟弟妹妹。 这场戏其实不难,桐桐有条不紊的拾掇,嘴上絮絮叨叨的,如每一个送孩子出门的妈妈一样,叮嘱着这样那样的话。 导演在镜头里看着‘李慧心’,她细心的将鸡蛋外面的水擦干净,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 这一看,导演心里赞了一声。这里该是有道具的,有钱,有手绢!母亲该是把手绢用来给孩子包了鸡蛋,然后临走再把钱塞到儿子的口袋里。 结果林雨桐没那么处理,她自己准备的时候,将钱包在了手帕里,更细节了。 她之前找自己商量,怕是要商量这些细节的。自己叫她自己发挥,她便这么发挥了。 这个时候,掏出了包着钱的帕子,卷成一团团。 然后解开,将钱重新塞到口袋了,用帕子包了鸡蛋,给轻轻的放在鼓囊囊的背包最上面,她叮嘱说,“别舍不得吃,今儿能吃就都吃了,别过夜。” 一边说着,一边嗔了儿子一眼,“听见没有呀,就知道傻笑。” 等送儿子走的时候,她塞钱没往衣兜里塞,也没往裤兜里塞,而是直接去解‘儿子’的扣子,‘儿子’条件反射的挡,被她一巴掌拍下去了,“我是你妈,躲什么?” 然后解开扣子,虚虚的将钱往衣服里面塞,就好像里面有个暗兜一样。给塞进去了,还拍了拍抚平,又给把衣服扣子扣上,帮着整理衣领,掸了掸肩头不存在的灰,“去了要好好学,要争取进步……” “嗯!”‘儿子’应着,微红了眼圈。 “咔——” 到这里基本都完美,没有一点问题。 可紧跟着,拍两个孩子互动的时候,母亲是背过身的,忙着收拾,只有背影和许多的絮叨台词。桐桐只有背面,但还得在镜头里。 做哥哥的剥了鸡蛋,塞给妹妹,这是一幕非常温馨的剧情。 得做‘女儿’的女演员真吃这个鸡蛋。 结果呢? 吃不下这个鸡蛋。 第一次,女演员嚼了几口,吐出来了,全吐地上了,“鸡蛋壳没剥干净,还有细碎的壳,怎么吃呀?” 行!可能没注意,那就再来一条。 大家把现场给收拾了,再来。 第二次呢,女演员只嚼,咽不下去,哇的一口,又全吐地上了,“对不起,我不吃蛋黄,干的咽不下去。” “是身体原因不能碰蛋黄?” “减肥呀,谁吃蛋黄?” “偶尔一次,克服一下,好吧?”导演就说,“这样,桌上一壶茶,你像是刚才那样,假装噎着了,然后端起茶壶,灌水,靠水冲下去,好不好?”这不就行了吗? 第三次,更绝了!女演员灌水了,一口水连带嘴里的鸡蛋全喷出来了,喷到了男演员的脸上。嚼碎的鸡蛋青、嚼碎的蛋黄,连带那水……什么颜色都有。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洁癖!这个道具茶壶洗了吗?涮了吗?用的是什么水呀?我一想这个就咽不下去……” 桐桐背过身,同一段台词,同一个动作,半弯腰的姿势在这里卡了三次了! 这不生气这个,她生气的是:白白糟践了三个鸡蛋! 然后被喷一脸的男演员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今儿是没打算继续的样子。 而女演员哭的梨花带雨,表示被逼着吃鸡蛋真的受不了。 也是巧了,当天,女演员的粉丝来探班,拉了一车的水果来,没见到拍戏,却见到了她家姐姐哭红的眼睛。 于是,林雨桐主演的《那棵树》霸凌新人演员登上了热搜。 桐桐:“……”我这暴脾气呀!别逼我真的霸凌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67. 但行前路(67)一更 但行…… 但行前路(67) 林雨桐霸凌新人演员和林雨桐主演的《那棵树》剧组霸凌新人演员,这意思显然是不一样的。 但猛的一看,是不是一样的呢? 粉丝说不一样,四处澄清。 但路人会连着一起骂,这不仅是损害了桐桐一人的名誉,也损害了剧组的名誉。 才一开拍,就负面新闻不断,这是要干什么?造谣容易,辟谣难。 怎么办?不管以后怎么去跟这个演员谈,怎么去沟通,但辟谣一定是越快越好。 桐桐能怎么办呢?非要现在去争执?那是不对的。 其一,那先是剧组的工作,整个项目那么多人呢,看人家想怎么办?合同怎么签的,为什么要用这个人,咱都不知道。掺和什么? 其二,一入剧组,演员就是这个项目的一部分。推进项目往前走才是最重要的,再大的腕儿都一样,别任性胡来。 况且,团队嘛,需要磨合。不能跟团队协作,一出事就掀桌子,这显然是不成熟的。 谁跟这样的人合作都得头疼。 自己的事先往后排,只看这个事现在怎么去处理合适。 那俩年轻人走了,大家还都在片场呆着呢。事总得处理吧! 桐桐翻剧本,然后拿着找导演,“您看,咱能不能马上拍这一部分,哪怕拍一部分花絮放出去呢。” 导演看了一眼,这是两处‘打孩子’的戏。 李慧心收养了三个战争孤儿,孩子小的时候日子艰难。老三生病了,老四去偷了邻居家的鸡蛋回来。孩子回来得意洋洋,做母亲的一盘问,孩子尤不知错。 这种情况下,做母亲的将孩子摁在炕沿上啪啪啪的打了屁股。 还有一处,是李慧心的前夫,两个孩子的父亲,虽然夫妻离婚了,但是前夫不仅在管教亲生的孩子,对非亲生的三个,一样承担了父亲的责任。 尤其是最小的那个,他压根都长到七八岁了,都不知道父亲不是亲生的。 后来听到闲言碎语知道了,他也长成十五六的半大小伙子了。恰逢特殊年代,十五六的孩子跟着闹腾,要批这个,要斗那个。那个时候被下放的父亲逮住机会,抽了皮带,抽打在儿子的屁股上。父亲有一肚子教训孩子的话却不能说出口,外面的看守问他为什么要打? 做父亲的说:“我是他爹,他是我儿,我打他还要问为什么?老子想打就打了,怎么着吧?” 做儿子的捂着屁股,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不管人家怎么问,他都是那句话:“你爹不打你呀?你爹打你还都告诉你为什么呀?” 镜头到了最后,父亲看着一瘸一拐往出走的儿子,站着没言语。 儿子回头看向父亲……父子相互对视,那种因为非亲生别扭了数年的隔阂,在这一刻消融了。儿子接纳了父亲,在父亲从高位下来,住在牛棚里的时候,他的小儿子彻底的接纳了他。 桐桐在边上看这出戏,所有人都看哭了。 那种不可言状的情感,那种打完孩子颤抖的双手,那种渴望被理解,又害怕失去……这种演技足以感动任何一个人。 包括这个演儿子的小伙子,他是戏剧学院大二的学生,这一块拿捏的特别好。 小伙子不太帅,也不是很高,但这个情感拿捏,特别的恰当。 而且,为了效果真实,他主动要求真打他一下。 演完了,演父亲的得先去看看,被人家孩子打的怎么样了。 加了一个大夜班,拍了这两场。 然后把花絮给放了出去! 于是,又上了热搜了。 第一个视频里,是看不出林雨桐的林雨桐,摁着孩子,孩子光着屁股在炕沿上嚎,哭的可可怜了。那巴掌声听的清清楚楚。做母亲的心疼、生气,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下拍。 可镜头一转,却发现拍摄的时候,那啪啪啪的声音不是打在孩子屁股上,而是林雨桐自己扇着自己的另一只胳膊。 ‘打完孩子’了,孩子眼圈红的,还抽噎呢。 可当母亲的巴掌和胳膊都红彤彤的,还得拿巧克力出来哄孩子,“没真打呀,不哭了吧?” 小演员说,“我妈打我是真打呀。” 说的剧组的人都笑了。 第二条视频就是那一对父亲打儿子的戏,抽是真抽。抽完了,花絮里,前辈要扒拉后辈的裤子,“我看看青了没?就怕没收住劲。” 小伙子捂着屁股撒丫子就跑,“别别别!回头又该说剧组有职场骚扰了。” 大家哄然一笑,完事。 所以,所谓的‘霸凌’是这么个‘霸凌’呀! 还以为真霸凌呢?看来都错了,这不就是营销套路吗?先扔出话题,大家关注度起来了,再出来辟谣。 不过只看这两个片段和花絮,喜爱年代剧的就一整个期待住了。 这真的是靠演技和细节打造的作品。 林雨桐堪称毁容式的妆容,中年妇女演的完全不出戏。跟尤岗老师演的父亲,是可以相媲美的。 于是,一场舆论风暴转眼成了营销,收效还不错。 紧随其后,那个叫李琼的女演员发博澄清:一场哭戏而已,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跟罗群视频,“什么背景呀?这么横?” “带资进组的。”罗群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她要是不作兴你,你别搭理;她要是敢作兴你,你就收拾!踢出去也行,我找你爸给剧组继续投资。” 扯去!事不是这么办的,“你别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再说了,剧组也不是泥捏的!他们折腾人的办法多着呢。 成年人的不满放在大面上的,那都不算什么。真正的不满,人家就不说。 但李琼好像不知道这个道理,她见事过了,大家也都没说她什么。她认为问题不大!给大家买了小礼物,叫助理挨个给送到手里。 像是林雨桐这样的,一出手就是十几万的香水。 但桐桐很少用外面的香水,她更喜欢调香。 因此,她很高兴的收了,转手就交给邵敏了:留着也行,送礼用;不留着的话,转手能卖出去,放在咱的小金库里,用来充当送礼经费。 礼物送了,谁都没说难听的话。李琼就找导演和编剧,“实在是咽不下去,鸡蛋含在嘴里鼓鼓囊囊的,也不好看……能不能把那一出戏给改改……” 改一改就要通知相关的演员。 于是开会的时候,编剧就发了个飞页下来,为了李琼,改了一出戏。把原来的剥鸡蛋吃鸡蛋给改了,改成做儿子的当时什么也没做,临走了,却偷偷把鸡蛋和钱都给家里留下了。 桐桐对着一幕改动过的戏没提出什么意见,但她对别的戏提出了看法。 她问编剧说,“子归这个角色,前期很乖,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孩子。可是后期,她自由恋爱,父母准许了结婚之后,她突然悔婚,嫁给了以投机站队获得提拔的廖主任。 其实说实话,这个转变,我是觉得前期的铺垫是否不够。任何人的行为,尤其是在这样的作品里,任何人的行为都该是有迹可循的,是什么促成了这个突然的转变?” 说完,她还看李琼:“你说呢?读剧本没觉得这里别扭吗?” 李琼忙‘啊’了一声,“我也……我也觉得是有些别扭,铺垫是少了一些。” 编剧看了李琼一眼,心说:你当所有的加戏改戏都是好的? 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便是出场再少,能给这个演员加一层滤镜。 反之,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越是出场多,越是在很长的时间里影响这个演员的发展。 虽说做演员的,不该分反派、正派。但其实不然,正派的形象更容易获得观众缘。反派太深入人心了,作为一个演技还不成熟的演员,是很少敢有人叫你扛大剧、正剧的。闹不好,你就成了万年的老二、老三了。 这也做演员觉得无奈的事。 而且,这个反派也分情况,有些反派能叫人同情,有些反派就很叫人讨厌了。 怎么改戏,自己清楚,导演心里有数,包括林雨桐也是懂的! 她大爆的剧她就参与了改编,更不要说她家学渊源了,这里面的道道她比你懂的多。 编剧还很客气的问李琼:“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改?” 李琼‘嗯……嗯……嗯’了半天,“能不能改成她被廖主任强|暴,不得不悔婚?” “太狗血了!这毁的不是一个人的人设。”其实人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可能要结婚了,才发现不那么爱。哪怕加两场两个男人同时追她的戏,也比强|暴强啊! 廖主任是投机,不是脑残。 林雨桐提出这个,完全是给她改戏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她要是对剧本有意见,早就提了,不会这会子突然想起。 桐桐就说,“人物嘛,肯定是要饱满……” 李琼不住的点头,“对对对!就是饱满。一定得有那种复杂的多面性……” 编剧‘嗯嗯嗯’的应着,“那就改几场,尊重李琼李老师的意见。”说完,就看导演,“您说呢?” 导演朝李琼和善的笑了笑:“当然尊重演员老师的意见了。” 于是,真给李琼加戏了!加了李琼跟继母的互动,继母不是个坏人,李琼会羡慕有知识有文化的继母的穿衣打扮,会在不经意间对母亲有些微词,会在气极了的时候对母亲脱口而出:若不是你处处不如人家,我爹也不会跟你离婚。 继母想跟孩子们搞好关系,会给子归置办好衣裳。哪怕父亲那边也拮据,哪怕父亲跟现任妻子生的孩子也还都小,但还是会给子归置办,而子归也欣然接受了。 在剧中,她的妆造会很漂亮。哪怕是年代剧,她也能成为其中最靓的一道风景。 李琼很满意,然后金主据说还追加了一笔投资。 剧组里的所有人对李琼都夸呢,大家也都说反派演得好了有多出圈:比如桐姐出演的南俊如。 李琼也就坚定的这么想的,每天都拍很多剧照,想用在以后的宣传上。 编剧站在边上远远的看着还在那里傻乐的李琼,心说:你多早晚才能发现,你正在经受一种新型的、掘坟式的霸凌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68. 但行前路(68)二更 但行前路(68…… 但行前路(68) 其实这么一改还有个好处,那便是跟李琼自身的性格很贴近。有点爱美、有点虚荣,这种的尺度的拿捏,她自身那个带出来的表情就是自然的。 编剧厉害的点就在这里,她观察了李琼之后,根据这个人物的性格反着去塑造剧中的子归,演员带入自身,不需要修饰就能演的过关。 一过关,大家都都夸:“小琼演的真好!一条就过了。” 可其实,演戏并不是说一条过了就是最好的!不是这样的。 导演和演员会商量,比如说情绪的发泄,谁也不确定哪种的方式一定是最好的。好的演员就需要通过几种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发泄。最后导演剪辑的时候再看看用哪一条合适。 那种找不准感觉,演不出来的另说。但大部分是这样的。 但当一个演员,动辄就一条过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导演知道这个演员,她的能力就到这里。你再叫她演,她给你变不出花来;导演也很清楚,这种演员从心里来讲,并不是真的对业务能力有追求的,否则,她自己就会主动来沟通,问问导演,跟对手演员沟通一下,看看怎么搭戏合适。 李琼呢,她觉得一条过很牛。跟她搭戏的演员要说,“咱再试一条,我觉得刚才我的情绪太外露了,我得再收一点……” 然后她就有些不耐烦!不耐烦的结果就是很多咖位不大的,只能是先做无实物表演,问好了导演,哪一条好,那就配合她按照哪一条来做完。 于是,李琼如鱼得水,她的最高追求就是一条过。 因着拍的顺利,t视频的星光夜,李琼就请假,“桐姐肯定是要去的,我也跟您请个假吧。” 这个星光夜一般是平台颁发各种奖项的,而奖项除了观众选之外,还有后台等各项数据。你的剧播放数据最好,你扮演的人物话题热度最高等等,都是评判标准。 在去参加之前桐桐就知道她有两个奖项,一个年度最受关注新人奖,一个是年度最具影响力演员的奖项。 平台的奖项,能看出这个演员的人气,但不是专业的奖项。 t视频作为一个出品方,同时也是播出平台,它的影响力是越来越大了。也因为如此,这样的活动关注度同样特别的高。 一般有作品,有奖项,除了给演员发出邀请函之外,获得的奖项会提前告知。 上个周黄颖还专门来了一次,带了十几个箱子,都是给桐桐选礼服的。 当然了,没有作品的艺人……也能去,而且,去的途径也很多。 像是t视频的合作伙伴,很多的娱乐经纪公司,他们会收到邀请函。至于说他们把这种邀请函给谁用,那就是人家的事了。 比如,合作伙伴有他们的代言人,娱乐公司有他们要捧的艺人,这些人也都走走红毯,露个脸。 明星们和他们的经纪人也会争夺这些机会,为了这个机会也是煞费苦心。抢到了机会了,还要抢各种礼服,包括造型。 那么多人去,争奇斗艳的,怎么样不被比下去?怎么样能做到吸睛,引得大家关注?再有一点,就是怎么样做能脱颖而出。 这争夺不是红毯机会,而是时尚资源和媒体的关注度以及曝光度。 桐桐之前也跟导演说过了,她请两天假,结果李琼比她走的还早。她提前三天走了,连起来,她得请五天。 越是到后半年,这种活动越是多。之后应该还有个电影节,因为有《绽放》这部作品嘛,该出席还是得出席的。 这天拍完戏,三点收工,五点半的飞机,赶到家能是晚上。 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早起就需要做头发,因着剧中需要齐耳短发,所以,出席活动头发的造型就很受限。衣服呢?得配合发型,就选了比较中性一点的。 四爷给设计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季节,都落雪了。就算是红毯放在大厅里,可温度依旧不会高。完了穿着礼服裙子,受那个罪干什么呀? 桐桐在做头发,邵敏在边上报价,“内场第一排,票价两万八。前二十排,票价在一万五以上。看台的话,一层一万二,二层九千以上……从搜集来的消息看,咱家买到票的粉丝挺多的。” “太贵了吧!”这价要的。 “没法子,这个没法控制。粉丝喜欢,你又不让粉丝团探班,又没有其他的品牌代言线下活动好见面……更没有粉丝见面会,生日会之类的,她们想见你,还得在正式场合。不去这样的地方,那去哪看呀?” 桐桐:“……”怎么说呢?“那是一直呆在场内叫他们都看的见好呢?还是中途再更换一次造型好?”她真没这方面的经验。 任萍多拿了两套,“去拍些物料,间隔一段时间放一点。你中途得离开,接受几家专访……” “专访挪到结束之后吧。”桐桐就说,“我就在场内,全程不离开。” 那就得多耽搁俩小时。 “那就耽搁俩小时……要不然呢?”花那么大的价钱了,人家就是拿望远镜看呢,你得在,人家才看得见,对吧?桐桐说着又去看四爷:“你陪我去吗?” “我到点了去接你,在车上等你就行。” 也行! 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活动,活动方也发来了红毯的出场顺序。这个怎么说呢?压轴当然分量重了。桐桐看了一次名次,她在倒数第十。 罗群和任萍得给她说清楚,这里面有个咖位的问题。你不在意,可能别人很在意。 你要是对此有什么想法,现在还可以提,临时更换还来得及。 更换什么呀?就这样吧。 候场的时候,那都是长长的走廊,艺人、助理、保镖等等的工作人员混杂。这个礼服这么长,那个的礼服需要遮胸。还得时刻小心着,品牌方借来的首饰、胸针等物,掉了得赔的。 桐桐外面穿着大衣,车子停在大门口,一下车就各种的拍。 进去的很顺利,前面的女艺人披着羽绒服,大裙摆得好几个工作人员帮着拎。边上还有拎着高跟鞋的,她自己暂时穿着运动鞋,尽量迈开步子的往前走。 一到了等候区,真的是特别的热闹。 这个跟那个打招呼,那个跟这个打招呼。 有些桐桐认识,人家叫一声‘桐姐’,她应承了;还有那明显不认识的,见了也喊,她也得应承着。 她找了贴墙的位置,尽量不干扰谁。 跟谁的眼神对上了,就相□□头致意。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镜头,老实的呆着吧。 大黑就在红毯的对面,然后看着一个个的艺人。这里聚集了各家的站姐。她偷偷的听着,看看这里有多少是林雨桐的站姐。 结果还当真不少,只她听见的就有十多个。 他们还有内部消息:“还早,说是后十个里的。” 人家的站姐都能拍到神图,就自家的,除了《风云天下》的粉丝见面会上,拍了一些贾男的照片之外,属于林雨桐的,在正式场合之外的地方,还有一次是林雨桐跟尹镇和庄游吃饭,在车库拍到的那次,其他的时候,谁也没有拍到过林雨桐的正面。 这很邪门的! 林雨桐的站姐已经成了饭圈一个笑话,他们的专业能力叫人觉得一言难尽。 这会子这里,像是站姐开会。 大黑耳朵里听着周围声响,然后盯着走红毯的明星。 这个是那谁吧?长相又变了,我的天呀,这人每出来一次,脸上就变动一次,胸前那是假的吧?假的露着干嘛?好看呀? 下一个!快!下一个。 “我的天啊……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在前面站了一分钟了还不下去,懂不懂规矩呀!没名气的,三十秒是给你的时间,过了这三十秒,你就属于霸毯。” …… “这个知道……这不是跟林雨桐现在合作电视剧的那个李琼吗?这个造型大胆前卫……” 桐桐在过道的大屏上也能看见,李琼穿的是那种黑丝渔网,露点挺多的那种。 她以为这就足够大胆了,谁知道还有片状和几根绳子组成的衣服,就是几片布,胸前刚好遮住两点,然后下面穿包臀那种,极短的那种包臀。 她才从屏幕上挪开视线,又觉得不对,再去看这张脸,有些熟悉:这不是杨桃吗? 看的出来,她极其不习惯现在的妆造,一只手想把裙子往下拉,一只手遮挡在胸口。三十秒之后,她往下走的时候走的特别慢。她不是故意磨蹭,应该只是不习惯这么装扮。 有时候,艺人的妆造自己不能做主的!听团队的,对吧?至少,今晚她这个妆造绝对能有话题,哪怕都是批评呢。 等人越来越少了,留下的人不多了,再看大家的妆造,就觉得人家穿的都是桐桐也觉得超级好看的那种。 文乐还在桐桐更朝后一点的位置,她隔着人喊桐桐:“一会子你坐哪?能挨着吗?” 不知道呀!看主办方的意思。 两人正说着呢,该倒数十三的一位女星走红毯了,人家不动了,脚脖子不停的活动,好似是鞋子不舒服。 中间隔着的两个男艺人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依次出去了。 桐桐:“……”这就是磨蹭着,非得蹭到比较靠后再出场。 大家管这个叫牌面! 桐桐没再等了,站着不累吗?她直接出去了。 大黑一边拍着,一边骂林雨桐是蠢货:咖位很重要!咖位很重要!咖位特别重要。 这次人家发现你好说话,下次就会冒出更多的人来欺负你。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当不得好人的!千万不能佛,凡是佛的人都被挤下去了! 都这样了,还混圈呢?你想操心死谁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69. 但行前路(69)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69) 又飒又帅! 林雨桐是今晚年轻女性中穿的最保暖的一位。 衬衫的扣的严整,搭配着裤子,裤子将大长腿的优势展露无疑,脚上是一双军靴。没有佩戴首饰,却戴了彩莲,彩链上像是栓了玉珠一样,自然的垂落着。 可以说,打扮的极简。 再是简单,这优于一般一人的身高,这身材比例,这皮肤状态,这精致的五官,还有这迥异于其他人的气质,马上叫她成为红毯的宠儿。 这边喊:桐姐,看这里。 那边喊:男哥,这里! 闪光灯,快门,咔咔咔的响个不停。 桐桐能准确的从人群里找到哪些是粉丝。她不回避这些人的视线,跟她们对视,对着她们的镜头,叫她们只管拍。 足足有一分钟,还有喊着叫看镜头,她摆了摆手,“可以了!谢谢!辛苦。” 从红毯走过去,那边有主持人等着,采访嘛。问一下现阶段的工作,也问一下未来的打算。 桐桐有《双面》的电影春节档要上映,她当然提了电影,自然也提了现在在剧组的愉快工作。说的都是作品的宣传。 进了里面,被工作人员领着往前走,她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二排。她的前面就是庄游的座位,庄游和一些高层是坐在最前面的。 一坐下,就好些人来打招呼,有以前剧组认识的,有像是雷霆、吴曼他们,进来的更早些,这会子少不了相互打个招呼,握个手,再简单的问候几声最近的情况。 说不成别的,那么多镜头对着呢,回头粉丝能从唇语里读他们都说了什么。 反正就是叫人看着,有说有笑的,还是朋友就完了。 确实关系不差,在特殊的日子也相互问候,当初一个剧组的时候建的群也都还在。但大家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在这个剧组四个月,彼此相处熟悉了,这就又换了。换了之后都忙,怕相互打扰对方,那就联系的少了。 于是,再见面还是想亲近的,可要亲近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非再在一个剧组或是节目遇到,找找感觉,多聊几句,感觉才能又回来。 雷霆跟桐桐说的是:“什么时候叫尹总给我们明星篮球队做教练呗!我其实早想找你说了,又怕你们尹总揍我。” 桐桐就笑,“尹总没那么小气,回头得空了一起吃饭。” 吴曼拉着桐桐的手没撒开,她接了一部都市偶像剧女一的角色,也在剧组呢。今晚上穿的是淑女的小礼服裙,看着清纯又甜美,“男哥,回头你帮我签几张呗,我给同学要的……” “那你早说呀,快递给我,我再叫人快递给你同学不就完了。多大点事?” 正说着呢,文乐来了,“就你们俩?快快快,咱仨合个影……”然后又喊雷霆,“别落下你!” 四个人一个剧组的,《风云天下》叫大火的人更火了,叫没火的人也冲一线了。 简单的说了几句,孟琪又过来了。她这次也没什么作品,就是来走一趟的。 跟进内场的大黑气的:这是专门来蹭热度的!傻乎乎的在这里聊什么呢? 桐桐也没聊什么,就是孟琪一个人在那里说话。桐桐提醒她:“头发扒拉到前面来。” 什么前面? 桐桐指了指头发,大波浪长发拉到前面来,能遮挡住胸前的露点。要不然比她高的人全给看进去了,连胸前那点颜色都看的一清二楚。这衣服的领口真的不友好! 正说着呢,t视频的高层还有一些股东就进场了,庄游就在其中,他的位置就在桐桐的正前面。 桐桐跟其他人一起站起身来,庄游的老朋友们看见桐桐都笑,然后不知道跟庄游说了什么。 庄游笑了笑,坐过来之后先问桐桐:“小尹说你晚饭没怎么吃?”然后从助理手里要个保温杯,“小尹叮嘱的,叫给你捎带上。” 这是家里的保温杯。 桐桐只得接过来,“不太饿。” “趁着没开始赶紧喝了吧。” 里面是枣泥粥,一打开一股子枣子的香甜味儿。 孟琪在边上插话:“庄老师对桐桐真好。”她那么弯腰,扶在人家座位背上,还没来得及坐下的高层可不都能看得见。 庄游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坐端正了,然后半闭着眼睛打盹去了。 桐桐瞥了孟琪一眼,然后直接起身,把位置让给孟琪:“你坐吧!坐这儿吧。” 孟琪:“……”她回头看过来,“不用!不用!” 桐桐一边抱着保温杯,一边起身往出走,“你坐!你坐!不用客气。” 不是!你别这样,我不坐。 “坐吧!没事!”桐桐真就走了,朝后头去了。 孟琪都吓坏了,这位置真不是随便一换就可以的。这排序是有讲究的,今儿真要是敢坐在这里,不等活动结束就能上热搜。 自己一准就完犊子了! 桐桐哪里给她反悔的时间,直接找到孟琪的座位,坐着去了。 可巧了,孟琪的一边坐着吴曼,一边坐着张璐。 张璐就是那个也参与了《绽放》的选角,但最后被孟琪挤下去的那个姑娘。她参演了一部网剧的女二,是一部校园剧,长的不错,演的也好,再加上一些综艺的加持,她的咖位也上来了。 嘿!老熟人了,一起坐呗。 孟琪都快哭了,追过来,“别别别……” “都开始了!就这样吧。”桐桐坐在位置上老神在在的,“没事,你坐着去吧。”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干嘛还要哭一样?别不识好歹! 孟琪觉得林雨桐简直就像是个神经病,这种的……又怎么了?结束之后的酒会你再看看,谁不是这样?我利用你是我不对,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桐桐就是不动地方,要么,你就这么站着,要么你就坐着去。 孟琪还要说话,桐桐的声音就大起来了,“我的座位只能在第二排,你就是想坐第一排,我也没第一排的座位让给你呀。” 孟琪:“……”神经病! 她满场找空座位,肯定有没来的人,她选空着的位置去坐,却不敢真去坐林雨桐的位置。 好些人都探头朝这边看,坐在这跟前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怪不得大家私下都在传,说这个林雨桐看似平易近人,但其实特别难相处。 网友呀,粉丝呀,最喜欢看这种娱乐大瓜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瓜园盛宴。 直播间里,好些人在那里刷屏: “我靠,我觉得我要粉上林雨桐,这是什么奇葩艺人,她知不知道她在多管闲事。” “她还好心的提醒人家用头发遮挡一下泄露的春光,却没想到人家专门到她身边去泄露春光的。刚才差点没把我笑死。” “还得是我男哥,就是不惯她们那些臭毛病。” “人家在露点,她抱着保温杯喝啥呢?肯定不是水。” “没吃饭,是粥。” “一种新的吸睛方式,红毯后对着镜头直播喝粥。” “她喝完就擦嘴……我的天啊……口红怎么办?她的造型师会不会想着掐死她……” “她的衣服口袋里还装着纸巾,擦完了还不乱扔又装回口袋里了……” 桐桐拍了拍口袋,这才想起:我把唇妆给擦了。 她看向在过道里急眼的任萍:“……”擦也都擦了,怎么办呀? 过来补啊!谁在大型活动前往饱的吃呀?你问问这些艺人,除了早饭还吃别的了吗?你可倒是好,吃了六分饱还不行,还把粥带到活动现场来,给你你就真喝了。喝了你就擦嘴! 信不信,你这擦嘴的词条得挂热榜一天。 桐桐:“…………”擦了就擦了吧,都看见了,补什么呀?费那劲干嘛? 她就不去,还问张璐什么时候杀青。 大黑:“…………”林雨桐这是彻底的没救了!她往后好像除了走实力的路线,也没别的可能呢。她没有身为偶像的自觉!再叫她这么折腾两回,就得混到谐星堆里去了。 桐桐也发现了,她发现她的站姐特牛。 这是内场,站姐里有三位,此时正蹲在五排的艺人前面,对着她一顿狂拍。除了这三位,还有一位面熟的人——大黑! 她已经到自己的前一排了,无视其他艺人,人家盯着她看,她举着个相机就差怼到自己的脸上了。 桐桐说她:“差不多得了呗。” 大黑张口可横了:“闭嘴!不要说话,坐端正。” 把周围的艺人都逗笑了。 桐桐好声好气的,“活动都开始了,差不多行了。” “叫你把嘴闭上!” 为啥呀? “什么东西粘牙上了。” 桐桐又摸水杯子,含水轻轻的漱口,然后咽下去,还问大黑:“现在呢?” 大黑:“……”你也就是底子好,要不然你试试。 然后大黑撤了。 吴曼看桐桐,“我都没看见你牙上有东西。”她还问说,“那是你工作室的人?” “不是!”桐桐看向大黑的背影,“那是我一个黑粉,跟着我拍黑料,跟了两年了。” 那是你的黑粉呀? 吴曼羡慕了:“你家黑粉真好。” 嗯!我也觉得我家黑粉是真好,“我所有的丑图大概都在她手里。” 大黑:“……”知道就好!不过你对家的丑图更多。 这个孟琪,你今儿这姿态可被我全拍进去了!林雨桐是不会混圈,可她迄今没一处违背道德法律的。你孟琪混了这么多年了,偏捡林雨桐这种面瓜欺负,那也得看她的粉们答不答应。 我这人虽是黑粉,但也是粉:看我不撕巴了你! 她还凑到其他三个站姐跟前,跟她们商量。 这三个面面相觑。 一个说:“我男哥刚才那么大的动作,已经算是收拾过了吧。” 另一个说:“我桐姐不是软柿子,她刚才就是故意的!孟琪这次惨的咧!” 还剩下一个,声音弱弱的:“我是男哥和桐姐的cp粉,我听凤哥和凰姐的。” 大黑|白了三人一眼:林雨桐也是倒霉,说起来是一人占了三家粉丝,可其实呢,却没有一家顶用的! 你们不管是吧?你们不管我管!我们黑粉还有一大帮呢!没了你们我们照样干!【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 但行前路(70)一更 但行…… 但行前路(70) 桐桐站在台上,站在话筒前面。 杨桃的位置特别远,几乎在角落里。她只能从大屏幕上看见她! 她身上的衣裳真得体,又正式又随性,又特别符合她的气质。她是现场唯一一个不在乎弄脏了礼服的艺人。 谁的衣裳不是借来的?首饰看着件件价值连城,可只能戴一次的东西,就是买的起也没人会去买来戴。 但大家也知道,身上的每一件都会被媒体和粉丝用数倍的放大镜去看,因此,可以说身上的每一处小细节都是设计过的。 只她,不想戴首饰她就可以不戴。 或者说,她也不是没戴。那手链上挂着的珠子在她的手背上一晃一晃的,这是她身上唯一的配饰。 林雨桐的粉丝都知道,她手上的彩链是粉丝编了送她的,她一直佩戴的只有彩链。今儿只是添了一颗珠子而已。那珠子很可能不只是首饰,它还是宗教中用于祈福的珠子。 她穿的很保暖,外面已经零度了。这么大的场子温度最多十五六度。 然后风在从四面八方进来,有人路过都会觉得带动的风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走完红毯,在里面也披上了大衣。可风还是会从腿下面往上钻。 杨桃第一次这么羡慕林雨桐,她可以站在上面,穿着得体又舒服的衣裳,像是一件贵重的艺术品一样,都只敢远远的看,没有人敢伸手去碰。 主持人问说,“一部电影《绽放》,一部电视剧《风云天下》;一个是女花滑运动员花蕾,一个是搅动天下风云的南俊如;一个是林雨桐饰演,一个是贾男诠释。是她让我们看到了表演的艺术……” 台下尖叫声不断,抬眼望去,一层、二层的看台上,包括内场周围的看台,都是五彩斑斓的光。 火红的是凤凰身,五彩的是凤凰尾,金黄的是凤凰眼和‘林雨桐’‘贾男’等字样。 她一上台,灯唰的一下全亮了,照到人的脸上都是绚烂的。 杨桃环顾左右,想着她那样的长相会红的起来,但是没想到她红的这么快,能红到这种爆的程度。 台上传来林雨桐不疾不徐的声音,她说话好像总是那么稳当,“……感谢大家的喜爱,也感谢大家的支持……以后还是会尝试不同的题材,不同的角色……要做,当然是竭尽全力做好。” “今天庄游庄老师也在现场,那以后有没有想过跟庄老师合作?” 台下哄然而笑,镜头切给庄游了十几秒,他云淡风轻的笑,但老朋友还是知道,他紧张。 桐桐也笑,“我不拒绝!但是我和庄老师都是有原则的人。庄老师不会因为我去写迎合我的角色,同样,我也不会因为戏是庄老师写的,我就一定会去演。 他的宗旨是他要创作他想创作的,我的宗旨是只接我感兴趣的。我们不是因为没有一致的想法才不能合作,而是因为我们的想法太一致了,导致能不能合作,这是个未知数。” 龚亮大笑,手不由的就鼓起来。他扭脸跟庄游说,“这个孩子这个情商……” 庄游跟着笑,聪明不就聪明在这里了吗?话说的诙谐幽默,可却一点话柄不落。事实上,他们两人合作,别人会说桐桐是资源咖;两人不合作,别人又拿家事炒作,说父女关系不睦云云。 可而今呢?去解读去吧,能解读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吗? 反正在正常人的逻辑里,这话是真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放在这样的场合里,正经里带着一些诙谐,再恰当没有了。 从台上下去,桐桐便没有再往后面去。因为龚亮一直在招手叫她,边上确实也有空位,她直接就过去了。 龚亮问:“小尹有邀请函,怎么不叫小尹来呀?他跟我们的游戏平台有合作,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呀。” “我怕他抢我的风头,所以没叫他来。” 龚亮又笑,“你这孩子,怎么嘴里没一句实在话。” 桐桐也笑,“今儿来的粉丝太多了,高调的把私生活暴露在外面,也挺困扰的。” 这倒是实话。 他又问一些家常话,在外地拍戏的事,桐桐就说那边的情况。 结束之后还有酒会的,龚亮都先说,“早早回去休息,这样的场合你就不用出席了。” “我拍几个物料,再去接受个采访,就直接回了。”说着就看庄游,“您少喝点酒。” 庄游:“……”他不住的点头,良久才找回声音,“好!” 有些人在中途离场去接受采访,有些去换装,很多艺人走了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会收拾好,等着参加一会子的酒会。 能守到最后的,不是艺人不忙,而是他们的粉丝多,现场来的不少。他们都是陪着粉丝留到最后的。毕竟,这最后的合影,哪怕多一秒的镜头,对粉丝来说也是赚了。 桐桐明显感觉到,大家都把她往c位拉。 这肯定跟刚才与龚亮的聊天有关! 但这个位置等闲谁敢站呀?谁也别想拉到她,她出溜一下躲远了。她不过去,别人站在舞台边边不上前。 桐桐过没法子,只能站在一位老艺术家身后,老人家年纪大了,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她站在老人家的身后,抱着老人家的肩膀。老人家也笑,抬手拍了拍桐桐的手。 所以,谁也别扒拉我了!把老人家带倒了怎么办? 下台的时候她又给人扶下去,交给老人家的助理。 老人家还说:“回头有戏曲的票,我送你几张,我觉得你能喜欢。” 我喜欢不喜欢的不重要,我家那位还是喜欢的,“那可说好了,您别忘了。” 把这边送走了,桐桐跟庄游摆了摆手,忙去了。 人家媒体还等着呢。 他们问的多是作品的事,可见媒体是罗群甄选过的。 人家会问:“电影《双面》和《黑白》属于同题材的电影,会有压力吗?” “当然!《黑白》的制作班底很强大,也选了很好的演员,再有庄老师的编剧,我很期待这部作品。” “您看过《黑白》的剧本吗?” “没有!”桐桐就道,“但是在这之前,庄老师有告诉过我,竞争是正常的。他不会让着我,他在他的领域里认真做他的工作,也希望我在我的领域里能靠自己的实力被大家认可。庄老师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遮挡了别人的光,并不能把自己变的更亮。我深以为然!” “那您觉得《双面》有赢过《黑白》的可能吗?” “首先,从故事方面讲,《双面》的编剧小白也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年轻编剧,故事的梗概我不能剧透,大家关注的是两部电影之间有无类似的设定。但我想,每个故事都它的特性!不同的演员二创的时候也会给角色注入不同的风格。 其次,导演不同。都说电影是导演的艺术,那不同的导演给影片注入的灵魂是不一样的。两部电影的导演风格迥异,相信这两部电影能给观众带来不同的感受。 再次,那就是演员。演员都有自己的风格,屠鸿屠老师是非常受大家喜欢的男演员,我也非常好奇和期待屠老师的作品。相比而言呢,我是反串。我们俩在处理动作、处理情感方面,必然差距极大!我呢,也在学习当中,也迫切的希望能从比较从找到自己的不足。见贤思齐嘛!” “就是说,您可以坦然的面对批评的声音。” “当然!只要是中肯的,我一定接受。坦然接受自己的不足,也才能进步。” 采访完,又换装借着这边的场地拍了些物料,果然就耽搁了两个小时。 四爷在地下车库都等了二十分钟了! 她欢天喜地的跑回去,朝任萍他们摆手,“我俩自己走!你们走你们的吧。” 一上车,她就喊四爷:“找个路边摊,我想吃麻辣粉了。” 非路边吃吗?那么冷。 “这么吃着才得劲呢!” 两人跑到家附近的一处小公园边,转角处有个路灯,下面有一对老夫妻在这里摆摊。摊位后面也只放两张小桌子。只有骑着电动自行车的人路过的时候,有人顺手买一碗带回去,多是不在这里吃的。 桐桐背对着马路,面朝里。 四爷跟人家交代,“多放辣……再加一根烤肠。” 桐桐拿起醋壶闻了闻,是老陈醋的味道。麻辣粉一上来,又自己点了醋:爽! 大黑还是没拍到正脸:人家去酒会,觥筹交错,来往应酬,那都是高端的社交场所。你在那里可以享受恭维,你可以享受宠儿的待遇。这要是拍出来,你的粉丝该多疯狂呀。 结果可好,一结束就跑出来。跑出来就找个无人问津的路边摊,搁这里吃酸辣粉。 你背对着人,就没人能认出你们了?尹镇那么高,跟个电线杆子似得杵着,到哪不招人眼睛呀。 桐桐管她呢,她当然知道有人跟着,跟着的还不止一拨人。 但你拍不到正脸,那就拍呗。 省的你们老拍不到我们,又杜撰个恋情瓜。犯不上,对吧? 反正,我想吃了,我们就出来吃了!你们想拍,只管去拍。我就是吃个麻辣粉,也不至于就怎么着了?出摊的老人年纪不小了,要是有人因为自己吃了就找过来吃,那也是帮了俩老人了。 所以,吃完之后,他俩结账继续走。路过卖臭豆腐的,四爷把车停在边上,是桐桐自己下去买的臭豆腐。 大黑:“……”女顶流深夜独自买臭豆腐带回家?林雨桐,真不是我嫌弃你,你这真的是……真的是没救了!彻底的没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1. 但行前路(71)二更 但行前路(71…… 但行前路(71) 一觉起来,孟琪被骂上了热搜。 她叫人指摘的点有两个:其一,利用朋友;第二,在朋友父亲面前故意露点逢迎。 路人的看法是,女明星靠着装出圈,想着吸睛获得流量,虽然常被诟病,但这属于行业现状。这样的人多了,咱不会只骂孟琪不骂其他人。 你别说穿个要露不露的了,你就是穿的再少,只要还能播出来,那问题就不大,也是你的自由。不管正确不正确,这是你的求存方式。 可你不能去利用你的朋友吧!仗着跟林雨桐关系熟,混到高层的眼皮下面。 当然了,如果只是如此,你这个人最多不可交,倒是没别的。 但在你朋友的父亲面前,你这样是不是就有点恶心了? 林雨桐不知道你在利用她吗?你站在那里跟她说话,她又不傻,不知道你蹭热度吗?但她陪着你聊了,对吧? 你呢?你把人家的好心给糟蹋了。她翻脸是在你那番作态之后! 紧跟着,孟琪之前的黑料全被抖出来了。 像是她撬过闺蜜的男友,她曾经脚踩两只船,还有《绽放》本是双女主,有个叫张璐的新人最被看好,结果她给抢走了,后来她又出现了常识性错误,在直播节目中翻车了,害的《绽放》重新剪辑。 这也就是为什么都说《绽放》的故事性不强,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大黑坐在屏幕前,隔着屏幕跟人发消息:“不要带‘林雨桐’这三个字,相关的词条都不要带。” 那边还有人回:“能不能叫那些个没用的别跟着添乱,谁也没说这事跟她们有关,是她们自己上窜下跳的去看热闹……” 是说凤哥、凰姐还有凤凰。 大黑能气死,联系那边的站姐:管好你们的人,专注自家,看看代拍发的买臭豆腐的照片和视频怎么弄吧,孟琪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凤哥:我桐姐吃个臭豆腐怎么了?我也吃臭豆腐,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我今儿还吃臭豆腐。 凰姐:我男哥不在乎那些娘们唧唧的事,代拍连这个都拍到了,我们就没拍到。 凤凰:我哥我姐说的都对! 大黑都快没脾气了:跟林雨桐相关的任何负面的消息,你们不要去看热闹,也不要去凑热闹。要不然人家以为是你们干的,太败坏路人缘了。 记住你们的家规,‘专注自家’!不管谁提林雨桐,你们都不要给一个眼神。不要回复,不要讨论! 把三家都说迷糊了:咱家都已经分明粉跟暗粉了吗? 大黑给她们建议:可以做做家务,刷刷数据,转发一些美照,做一些剧宣和推广,不要强行安利,注意方式方法。记住,家务很重要,数据也很重要。不要招黑,不要争番位! 苦口婆心嘱咐了很多很多,反正邵敏只知道粉丝中有一个很稳当的人,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下达最正确的命令。不胡乱掺和,不下场乱撕,不到处惹事,这真的就是好粉丝了。 她还说呢,“孟琪是活该,惹的路人开始厌恶,这个人的路差不多就走到头了。其实那也不是黑她,人家那拿出来的东西都挺全的,全都是真的!她跟闺蜜男友在阳台上热吻的清晰照片被爆出来了,那时候她闺蜜才官宣恋情不到一个月……” 什么是黑呢?编造杜撰抹黑,那才是黑她。 现在这只是把经纪公司给压下去的猛料爆出来了,房是她自己搞塌的,也不是谁黑她。这就更不可能是咱们家的粉丝黑她了。 桐桐问说,“那咱家在干嘛?” “有讨论你昨晚喝的是什么粥的;有谈论你昨晚戴的那个珠子是什么珠,值多少钱的;有扒拉您的服装品牌,想买同款的;还有相互推介酸辣粉和臭豆腐的……” 桐桐:“……没吵架的?” “也有!不多!张璐和吴曼的粉丝说你们三个坐在一起是三朵金花,凤哥不乐意,觉得对方给她们的正主抬咖,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请对方有点自知之明。” 桐桐:“……”其实我们仨处的还行,这俩人性子挺简单的,并不复杂。吴曼从来没有经营过两人的私交,张璐更是对跟自己有些熟悉的事三缄其口。 可是有些粉丝好像觉得,我们不能是朋友。 “有卫柯的粉丝跑过来,说您在那样的场合喝粥是不尊重主办方,是不尊重前辈演员,指责您没礼貌。”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人家说的有道理。”但其实,保温杯里的,谁也看不见是什么。这肯定是被哪家的站姐闻见了或是看到了,“下次不再犯了。” 邵敏在手机上刷啊刷的,“咱家也没太怼,就是说他们嘴里的前辈,都是庄游老师的朋友,所以,也都是您的长辈。而且,所谓主办方,有庄游老师的股份。因此,主办方是您家的,他们嘴里的前辈,都是爱护您的长辈……这不存在礼貌不礼貌。” 桐桐:“……”真会狡辩!连我听的都觉得有道理,“还有呢?” “还有跟一些时尚博主吵架的……”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些博主说您到现在都没有得到高奢礼服的青睐……咱家不干了,正在撕对方。” 桐桐:“……”她比较迷惑的是,“粉丝都不上班的?” “上个厕所的工夫都能撕几句,摸鱼的工夫也能刷一下消息……” “还有呢?” “还有就是,找您手里的同款保温杯,某宝和斗音上都已经出现了您佩戴的同款珠子……也有发您住的这个小区的户型和内部结构示意图的,再有就是尹总开的什么车,身上的衣裳是什么牌子的……你俩昨晚吃臭豆腐之后有没有……” 什么? “接吻!” 桐桐:“……”刷牙我还是知道的!倒是不用他们这么操心。 其实还有别的讨论,邵敏没敢说。比如,粉丝会讨论,她家的床有多大;这俩一个有体格子,一个什么姿势都能摆,这家里的床得多大多结实才够用。 还有粉丝在给他俩写小作文,就是那种同人小说的那种,还挺火的。 桐桐看邵敏:“还有别的吗?” 邵敏赶紧摇头,见桐桐不信,才又道:“还有杨桃……她的讨论度也挺大的!孟琪好像想拉杨桃挡在她前面,把她跟你的关系又炒起来了……但是,杨桃除了穿的出格之外,再就是她爸的事有些人觉得不耻,但她本身没有什么可黑的地方。因此,她和她的公司都没有出面澄清或是公关,倒像是要利用这次机会……” 反正就是孟琪大概率无翻身可能了呗。 正说着呢,桐桐的手机不停的响,是孟琪打来的。 桐桐示意邵敏去接,邵敏接起来问了,然后才道:“不好意思,孟老师,我们林老师正在谈商务,几点能结束……我也不清楚。您有什么事我帮您转达?” 那边直接给挂了。 邵敏耸肩:“大概是希望您出面帮忙。” 本身也不是朋友,帮什么帮? 孟琪扔了手机,看着经纪人刘云,“避开了,不接电话。” 对方又不蠢,人家为什么要接电话,又为什么要帮你? 刘云坐在沙发上,“你现在就是暂停一切工作,等待时机。安排你去,就是把机会给你了!只是想让你有曝光率,谁叫你去利用林雨桐了?更是异想天开妄图攀上大树。孟琪啊孟琪,你是怎么想的?” 孟琪看着经纪人,“刘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在这一行里也七八年了。圈子里的规矩我懂!一个艺人哪怕是再红,也不会红过七八年,除非出去单干,否则资源会慢慢退去!我在冲一线的时候没冲上去了,年龄也不小了…… 我就是没出事,按照我的年限,公司也已经在物色新人来取代我了。我要是再不抓住这个机会,结果还不是一样。慢慢的退下来,因为公司要捧新人了,对吧?” 刘云取了香烟,点着之后吸了一口,“既然你知道,那你就更该知道。名声不毁,你还能有工作的机会;一旦名声毁了,你就再没有机会了。 你说的对,靠着经营艺人的公司,绝对不能把公司寄托在一个或是几个艺人身上。艺人培养起来了,给公司赚钱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名气越大,公司越难掌控。 要么,你成为顶级的艺人,能一脚把公司踹了;要么,你就得接受现实,给新人让路。可你呢?既然没有成为顶级的能力,就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你听话,就还能挣一碗饭吃,中年翻红的也不少;可不听话,结局就是这样,再无翻身余地。 孟琪,你出局了!你能靠着这些年圈内挣的,安稳的过生活;也能靠着你的容貌,找个条件好的男人成家,相夫教子。不要再妄想公司出面给你公关了,你……不再有这个价值。” 说完,刘云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拎着包直接走了。 孟琪坐着没动地方,紧随着,她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离开,自己雇佣的助理也提出了辞职。 网络上还是有很多粉丝在为她呐喊,为她四处澄清,为她跟人吵架。可只有她知道,她的艺人生涯基本就算是结束了。 荣耀时,好似无所不有。 落魄时,好似一无所有。 这就是叫无数的追梦女孩沉迷的地方。 这个地方好有一比,它就真如舞台一般:大众看到的舞台璀璨迷人,是万众瞩目;可舞台的背后,那是大众的目光看不见的地方。 那里——真的什么都有! 而舞台的规矩就是:后台的事别拿到台前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72. 但行前路(72)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72)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来来去去的,事爆出来之后,最多一个月,你这个人就会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除了你的粉丝会记得你,其他人马上就忘了还有过你这么一个人。这个圈子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八卦,孟琪这种咖位的塌房,实在是掀不起太大浪花的。 闹腾完了,被骂的最狠的杨桃衣着甜美的出现在了机场几次,公司又下场运作,说是杨桃都是被逼的,她的执行经纪被开了,换了一个经纪人。 然后很快的,杨桃签约了一个综艺节目。价钱是不高,但在这个圈子里,有工作就别挑了。有多少人混了十多年,住的还是十平米的小平房,存款永远在四五位的数字上来回摆动。 因着杨桃跟自己的关系,罗群格外留意,这才知道的。 这会子罗群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往前递了几份资料:“你看一下。” 什么呀? “是商务代言的邀约。” “我?我代言什么?” “有一家酸辣粉,有一家八宝粥……还有这个是保温杯的……这个是豆腐乳的……” 桐桐看着她,手摁着这资料没动:“酸辣粉、八宝粥、保温杯、豆腐乳?” 是啊!你多出圈呀!人家穿高奢、戴高奢,自有高奢的代言找他们。你呢?你抱着保温杯喝粥,出门就吃酸辣粉臭豆腐,你这带货能力也可以。 桐桐摸了摸鼻子,“酸辣粉我偶尔吃一次,肯定是现煮的好吃呀。” “可年轻人呢,不想出门的时候,速食品还是很受欢迎的。酸辣粉这个东西叫外卖吧,粉泡的时间长了就不劲道了,不好吃了。所以,外卖叫的粉儿未必有速食的好吃。”别小看这种买卖,人家不少挣,代言费给的可相当可观。 罗群指了指她的行李箱,“品牌方送了很多,你可以尝尝。也可以从世面上买了来尝尝……我试过了,一样的。味道也……还行。” 桐桐又说八宝粥,“现在这么吃粥的人很少!而且,我吃过这个,甜度太高了。现在谁还敢吃甜度那么大的东西?” “人家说了,正在开发新品。这次也是,是零添加,半糖甚至于无糖的……” “最重要的是食品的安全。”桐桐推开,“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我不是很想代言。” 四个里你总得选一样吧,全推了也不合适。 桐桐点了点保温杯,“请他们送他们的保温杯,我试试吧。我也要考察他们的产品,对吧?包括产品的各项指标,都给尹总,请尹总审。” 可以! 罗群又送来好些剧本,“不是我争取的,是对方送来的。你抽空看看,接倒是不急着接……”等电影上映了,电视剧开播了,那你在项目中的自主性就不一样了。所以,可以看,但不急着选。 明白! “最近《黑白》造的声势很大,你之前的采访也被发出来了,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桐桐只笑,“夸人家嘛!使劲的夸。怎么夸都不为过。” 懂!就是使劲的往上抬嘛,抬的越高,大家给予的期待值越大。对方的粉丝喜欢这种调调,前期必然不会狙《双面》的票房。 只要不狙,这就是利好的! 现在的市场就是这样,考量的不仅是有多少粉,还得考量有多少人去黑。 偏见这个东西,根深蒂固的。凡是拦了他们正主路的,可能都会被粉丝当做是假想敌。这会影响舆论,会干扰路人的判断。之前就有好作品,只因为粉圈的乱战给埋没了。 屠鸿怎么拍的,其实圈内的大致都知道。他不用替身压根就拍不了!后期的制作费用比《双面》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这个特效制作特别贵,费用都是按照一秒多少钱算的,可想而知得花多少钱了。 “孙导之前有联络过,他也怕跟人家的档期挨的太紧……招了黑。所以,想把电影上映期提前十几天,算是寒假档吧。” 意思是把春节档给对方让出来。 桐桐:“……”对方的粉丝那么豪横的吗? 邵敏在边上声音都大起来了:“林老师,你应该是没见过屠鸿!我见过一次,一米八七的身高,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肌肉一块一块的……迷妹都爱死他了……”人家的女友粉都是真的,为他一掷千金的那可太多了!可您的女友粉都是假的。这个优劣咱得考量在内。 桐桐:“……”行吧!“提前就提前!”就是我这边杀青后不能休息,又得跑路演的意思,对吧? 送罗群走的时候,酒店的同一层正热闹。 是李琼正在接受采访,大门开着呢,能听到李琼正在对台本:“……剧组的各位演员老师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也给了我很多的肯定……让我越来越有自信,觉得我也能做好一名演员。” 罗群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这点话还得提前准备好,注定也是走不远的。 桐桐没言语,只能送罗群到楼梯口。 邵敏负责往下送,一进电梯邵敏就笑,“今儿早上拍戏才有意思呢!” 有起冲突了? “也不是!就是一场吃饭的戏。饭桌上就是咸菜窝窝头,道具食材也是要真吃的,刚开始给准备的是掺了细粮的窝窝头,就是看着黄。林老师说这一对,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一看就露馅了,真正的玉米面窝窝头一咬就掉渣,手一搓都成碎渣渣了,哪里会那么宣软有嚼劲。就叫重新给准备了。 准备了是要吃进去的!饭桌上的对话……导演觉得台词不自然,叫大家自己发挥。然后李琼把窝窝头吃不进去,用手掰着窝窝头,掐了米粒打小的往嘴里塞……然后林老师一把抢了窝窝头……” 当时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林老师一边吃着窝窝头,一边看着‘女儿’教训,“筷子放下,站着去!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便挑肥拣瘦。你还上学呢,还受教育了呢……你就学了这个?知道什么是忆苦思甜不?忘了苦菜汤子是啥味了?忘了糠麸都吃不到嘴里的时候了?你就是不饿,饿两顿什么毛病都改了!” 那个场景,那个反应,“……李琼根本就接不住!您放心,这部电视剧播出去您再看看,绝对惊喜。” 罗群说她,“你没事开个酸辣粉尝尝,那个味道确实可以。代言是真的可以考虑的!你别真给她吃那么些不太健康的食品,叫她浅浅的尝尝……” 不是!酸辣粉、豆腐乳的,人家会笑死的。 “接不到代言,人家也会笑死的。” 桐桐试杯子是认真的,开杯之前闻气味,之后又看漏水不漏水,再之后看看保温的性能,之后是见天的摔,各种的摔,看看承受的极限在哪。 其实,谁也不会这么去摔。而且,杯子这个东西也属于更新换代快的。年轻人用杯子,看见好看造型的也会很利索的换掉用的时间长了、颜色不好看、剐蹭了的,然后重新买。 总的来说,这一款杯子还算是不错,就是价格有些小贵。 四爷来接桐桐回家的时候,是桐桐最后一场杀青的戏。 这戏演的不是迟暮老人那一场,而是在女主决定和男人离婚的那一场。 丈夫在部队上被女护士所救,女护士为了救他,替他挡了子弹,肺被子弹打穿了。手术是在战地做的,预后很不好。她需要人长期的照顾。 当时离婚的时候,这护士转移到了大后方,才刚进行了第一次手术,人还在昏迷。手术的结果依旧不乐观。 丈夫得放弃妻子儿女,得去照顾他的恩人。 谁错了呢? 谁都没错! 护士若是没有男人的照顾,那她就只是一个负伤的护士,她得退役,她的身体不适合工作了。这样的身体……会影响她的一生。 这一个艰难的抉择,但又是夫妻双方不能不做的抉择。 李慧心盘腿坐在炕上,一整晚都没有出去。房门紧闭,炕上睡着五个孩子。她坐在那里纳鞋底,一针一针再一针,只有她手脚利索的纳鞋底的声音。 男人就跪在房门外,一整晚,妻子没有说话,他就跪在外面没起。 天快亮了,门来了。 妻子将门打开,手里拎着俩包袱的新鞋:“拿着走吧,别叫孩子们看见。”她语气平静,转身看了一眼屋里,那一眼太过复杂。 是对丈夫的不舍吗?有! 是对丈夫的失望吗?也有。 除了矛盾,还有复杂。 她不是一个完全大公无私的人,也不是一个能马上接受这样决定的人。但她是个有决断的人,丈夫决定了的事,她无法更改。 无法更改,为了孩子们提各种要求吗?谋求利益吗? 她考量最多的是孩子,于是,她决断了。 没哭没闹,她展现出了大度,表现出了懂事,但这个大度和懂事不纯粹!当丈夫要舍弃她的时候,她也从心里舍弃了丈夫。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可以一心依赖的人的,他也不是她最亲近的人。从她的心里,她有所保留的在跟对方交往。 于是,她的大度和懂事那么得体!因为只有大度和懂事了,她才能叫她的孩子有父亲可以依赖。 “咔——”导演喊停了。 停了之后沉默了良久,他没想到林雨桐这么处理这场戏。 本来,这里该是个伟大的,自我牺牲的形象的。但是被她用隐晦的手法,表现成了这个样子。 这个处理,让这个光辉的形象有了瑕疵! 可这么处理,又叫这个人变的这么真实,这么的合乎人性逻辑。 桐桐就说,“要是不行,就把那个回头之后的眼神剪了吧。”反正,在她的眼里,这个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导演决定冒险,反正也不是所有观众都能读懂那一层意思:“留!留下!这一条过了。”说着,就喊道:“恭喜林老师杀青!” “恭喜林老师杀青。” 桐桐接了花,歪头朝四爷笑……【你现在阅读的是 】 73. 但行前路(73)一更 但行…… 但行前路(73) 新家的浴室里有大大的浴缸,桐桐泡在里面,边上放着一杯红酒,声控随时可以打开音乐:这安排的,也太会享受了吧。 反正是家里的钱哗啦啦的往出花,不过这个成果当真是喜人的。 端了杯子抿了一口,闭上眼睛晃荡着杯子,音乐轻柔,果然还是家里最舒服。 她喊四爷:“保姆找了吗?” 嗯! 四爷在外面应着,将桐桐随身的包往衣帽间放的时候,拎了一下,从里面掉出剧本来。 正是《那棵树》的剧本。 他给捡起来,才说要给收拾到书房,结果扫见剧本的背面散乱的写着一些词汇,比如:刺客、主持、节目、女扮男装、警察、卧底、特殊年代、高干、编剧、剧组…… 他把包放下,然后靠在边上翻了翻手里的剧本。 哪怕是几个桥段,他大致也有数了。然后合上剧本给收起来,再从包里拿出几个新剧本,是给桐桐选择的剧本。 剧本上打着记号的有两本,一个是《谍海》,一个是《大医》。 他先翻开《谍海》,就见上面每一页都有修改,还有很多地方打了‘删’的字样。 桐桐这是看上题材了,但是没看中剧本本身。凡是修改的,她在边上都标注上,标注的是一些编剧没考虑那么多的错误。比如,武器拆卸成零件后偷着运输,电台拆解后可以带到沦陷区。 她在边上直接批注了三个字:办不到! 而被她删掉的情节,多是感情戏。她甚至用红笔在整页上划拉了几个字:山河破碎,生死尚且置之度外,何况儿女情长? 放下这本之后,又去看那本《大医》。这本上更有意思,她圈出来很多,边上画了很多惊悚的表情包。 他哗啦啦往后翻,翻到中间部分,她应该只看到这里,当然了,也应该是没打算往下看了。她给这一页批注了一句:这不是医疗职业剧,这是一部恐怖片。 四爷:“……” 桐桐在里面喊:“你干嘛呢?怎么没动静呢了?” 你好好泡澡呗,消停不了一下,“我在呢!水凉了吧?”他把这些给放好,然后才进去。看见她端着红酒趴在浴缸边上,一脸委屈的看过来。 他过去摸了摸水温,给把热水又打开。 那边她依旧伸手抓住他的裤脚,然后摇啊摇的,歪着头仰脸看他。 四爷顺势坐在浴缸边上,说她:“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呀?“我找什么了?”莫名其妙。 四爷将她手里的杯子拿开了,“胳膊也泡水里,祛祛寒气。” 桐桐乖乖的躺着去了,除了头全埋水里了。 四爷看她,她也看四爷,两人对视了半晌,四爷才开口说她:“你我像是在修行,若有一比,便如参禅。禅本无心,勿以有心求之。欲求而不得,不求而自得。 既然道法自然,那何为‘自然’?自然便是顺应,从不强求。过往既然皆忘,你又怎知刻意求来的一定为真呢?求来的结果,你以何来其判断真假?若是不能判断,又被其左右,是得是失?” 桐桐便明白了,“你给我收拾包了?你看见剧本了?” 说正经的,你打什么茬? 桐桐朝他撩水:“真不是有意的!你去看看其他我没看的剧本就知道了,还不如我批注过的那两本呢。题材挺好的,要是不较真,要是图看个热闹,人家那剧拍出来收视率应该也没那么低。我发誓,我不是有意求什么,真的!” 四爷依旧在打量她,不动地方。 “真的!”桐桐一本正经的,然后跟他探讨,“我就想着,我们俩就像是远行。一人一个背包!每一段路,我们都带了太多的东西塞进了背包里,然后越走越沉!怎么办呢?扔了舍不得;不扔背不动。于是,我们就用修行来的功德将那重重的背囊给缩小封印起来了。我要是刻意去找,岂不是违背了当初的初衷?” 说着,就又偷眼看他:“再说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只要你在,其他的重要吗?难道你不是因为我在,其他的对你都不重要你才不去找的?” 四爷:“……”行!胡搅蛮缠的本领一激发出来,话题到这里基本就能结束了。 桐桐一脸你是负心汉的样子看着他,满脸都是:今儿你是哄不好我了。 四爷‘嘘’了一声,朝外指了指,“是不是谁的电话响了?” 有吗? “你的手机呢?” “在衣服兜里吧。” “我给你拿。” 然后人出去了就再没进来。 桐桐:“……”这么大的浴缸,留我一个人洗有什么意思?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她洗完再出去的时候四爷直接递了个篮子,“拿着,跟我走。” 干嘛呀? 上楼,一直到阁楼。露台全被封闭起来,里面种的全是花。 一露台的鲜花,桐桐‘哦’了一声,不叫四爷动手了,“你剪花是弄造型,可造型好看了,花期也受影响。”还是我来吧,我知道怎么修剪能叫花再开一茬。 四爷干脆去一边坐着去了,手边就是书,抬头看见的就是外面细碎的雪花。 桐桐一边剪花下来,一边跟四爷说她选剧本,“《那棵树》剧本本身是很贴合那个年代的,女性思维的崛起是这几年的事。剧本的人物也是有原型的……很多东西都有年代特色。如果只以歌颂的角度二创,得砸!但是换个方式去演绎,叫故事更具有争议性,也有时代的碰撞……叫一个人更像是一个人!很多东西不能用语言表达,只能从细微的地方叫观众察觉到人物内心。” 就跟普通人一样,心里跟谁疏远了,就得翻脸吗?嘴上跟谁可亲近了,心里就真亲密无间吗? 要是叫她给总结的话,“这部剧就是人间最真实的样子。” 但是最近给的新剧本,“故事性来说,还行。但是里面的情节经不起推敲。要是只是谈情说爱,讲人伦感情,这种的只要故事好,问题不大。就怕感情不感情,剧情不剧情,职场不职场的……受罪!”所有的剧情跟飘着一样,不是她挑剔,是遇好剧本好项目太难了。 “给了你那么些剧本,你愣是没看上的?” 嗯!特难。 “那就不急着接,接的每一个,得是你感兴趣的。” “医疗类我倒是感兴趣呢,可是呢……没戏!不是有相关知识的,写不了这个。” 两人坐在露台上,看着雪,说着闲话。一个摆弄剪下来的花,一个泡茶。 可这样的清闲日子只过了两天,真就是一个周末而已,电影《双面》的首映礼就来了。 在家里她尽量不去刷网上的消息,电影还没开始呢,各种的声音就接踵而至。 毕竟,春节档是个大档期,除了《黑白》之外,还有十几部电影要上映呢。 《双面》档期提前了,其实就有点避免掺和到神仙打架里去。 庄游是资本,但是资本不止庄游。他们这一拨属于本土派,自我摸索出来的。还有一些大导演大制作,人家是海归派。 看起来一团和气的,一到争市场的时候,撕咬的厉害着呢。 最近这风向就有点不太对,各种营销号开始营销了。用他们的说法就是,贾男的打戏应该比屠鸿更有看点,不用特效加持的话,必然是这样。 他们给的理由是:真正的打星,身高都不高。一米七五、一米七六这样的身高,就算是打星里的巨人了。 然后人家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红极一时的打星开始盘起,一个一个的往上搬,就会发现,最高的也不过是一米七六。大部分都在一米七上下,不会太高。 为什么呢?因为身高过高的人,真打斗起来,不会太灵活。 所以,贾男真打了,这个应该是没有欺骗观众。但是,屠鸿不真打还好,要是真打了,都没法看了。 最后给出结论:两者虽都为动作片,但必是一真一假。 抬高《双面》,贬低《黑白》,然后硝烟味四起。 在这个行业里,别觉得谁不关注这方面的舆论。舆论操纵之下,一般的片子能哄的人进电影院割一茬韭菜,好的片子也会被带节奏而被埋没。 这般的风口浪尖上,《双面》剧组的导演、制片、到出品,一个个的都高度紧张。 孙生民亲自给桐桐打电话,“我现在最害怕出什么负面新闻……真的!这一天不上映,就得承担一天的风险。” 懂!听说有部电影都拍完了,然后主演又睡出问题了。听罗群说,把制片逼的恨不能宣称,是他花钱叫人□□的。宁愿去给人顶罪,也不愿意把项目毁了。 几亿的投资呢,砸手里了。 车慢慢的靠近影院了,马路两边满满的都是人。 桐桐将车窗往下一点点,能叫声音传进来。 “桐姐——桐姐——” “男哥——男哥——哥——” 雪花洋洋洒洒的飘着,举着手机站在风里对着车的方向拍。 她问四爷,“外面的摄像头能拍到两边的情况吗?” 能! “回去我也看她们。”桐桐把脸贴在车窗上,然后问四爷:“你说……她们到底追的是什么?”这么大冷的天,守在外面很长时间了吧。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 是啊!世上也总有咱们搞不懂的事。 车缓缓的停下来了,邵敏、石强在外面等着。车门子一打靠,尖叫声阵阵,听着都有人把嗓子喊破音了。 她想停留的,可不敢停留。 一旦停下来就都往这边簇拥,挤的踩踏了怎么办? 她得非常迅速的离开现场,冲进里面。其实,在电影院里,她们与角色见面是最好的。 《双面》这部电影,桐桐其实挺喜欢的,总觉得里面投射了另一个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 】 74. 但行前路(74)二更 但行前路(74…… 但行前路(74) 大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大荧幕。 荧幕上的脸一出现,整个电影院都‘哇’了一声。 这一声‘哇’不是惊叹于帅气,而是惊叹于我知道这是林雨桐的脸,但真的不觉得她是林雨桐。便是贾男也不是,这是一种区别于贾男本人的角色。 炫酷的摩托车,在追着高速行驶的汽车。车子横在汽车前面,汽车根本就没停下来的意思,直接撞了上去了。骑在摩托车上的人险险避开,然后抓住汽车的车把手…… 两人一个车里一个车外,外面挂着的人勒住车里人的脖子,对方被勒的面色青紫,方向盘不受控,车朝路边撞去。里面的司机猛的一踩刹车,然后将挂在外面的人狠狠的摔出去。 一开场就是这个样子,而这些可都是没用替身实拍的。 如果用替身,会频繁的切换镜头。但是如果不用替身,这种情况就会好很多。 大开场,就把人的情绪给调动起来。 再看看这个龙哥,他留着狼尾长发,很酷、很帅,很野。 前一秒,他是风度翩翩如贵公子一般的世家子弟,下一秒,能跟黑老大以命相搏。 她看的忘了这是林雨桐,也忘了贾男,这就是龙哥。 而这部剧里叫人觉得最好的一个设置点就是,女主不是添乱的!在以前的警匪片里,女主往往被营救来凸显男性的英雄气慨。但这部片子不是以前的老套路! 女主还是来找她的爱人了,但却不仅仅于此。这部剧里给了女主很多反转的剧情。 你以为女主只是单纯的为了爱情,可其实女主是带着任务的。 你以为女主被犯罪集团抓回去是推动感情线的,可其实女主是为了传递情报和信息的。 你以为女主最后被抓住,需得男主去救,是老套路情节。可其实,这却是两人设计好的计划。 女主不再是花瓶,她是个警察,一个跟男主一样,一样能出生入死的警察。 虽然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但那是恋人之间的保护,更是战友之间的彼此保护。 也正是因为女主的这个设定,增加了整个剧的悬疑度。 这一点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而另外一个吸睛的地方就是男女主的感情戏,说实话,有感动,有莞尔,回头再一想那个被带入了情感的男主其实是女人扮演的,就叫这部电影在电影之外,有了新的戏剧点。 电影的最后,龙哥未能归队,那一身警服他只远远的看了一眼,而后便跃上小艇,消失在海面上了。 只要犯罪还在继续,龙哥的任务就还未完成。 灯一开,影片结束。 桐桐跟剧组的其他主创一起起身,站在了最前面。然后口哨声,呐喊声,鼓掌声,一下子就涌了过来。 请了专门的主持来主持这个首映礼,他拿着话筒,先看林雨桐:“很难想象!真的很难想象……我以为南俊如就是贾男的巅峰之作了。没想到换了现代装之后,贾男更是帅出了新高度。” “谢谢!谢谢。” 主持人越过人群,直接点坐在最后的四爷:“尹总,我看见您来了。电影您也看完了,请问您有何感受呀?” 话筒有人朝后面递,好些人转头朝四爷看。 四爷坐在电影院的座椅上,显得座椅都变小了一样。他一站起来,真的特别高特别大。 桐桐看着他只管笑。 四爷只问桐桐:“你开小艇那段……我记得你发给我的花絮照片,是穿着救生衣的。但是正片里,你是没有穿救生衣的。这个镜头什么时候拍的?你的助理和工作人员……去哪了?都没看见?” 石强和邵敏摆手,我们真没见拍这个。 桐桐看导演:“那个……导演给p掉了!我……我肯定是穿了的。” 剧组的人都笑,孙佳民忙道:“那个是没穿……其实穿着也行,不过肯定会有一个bug,毕竟抢来的小艇,哪里就顺便带救生衣的……是贾男当时说,补一条,问题不大。我们就给补了一条。” 四爷就说桐桐,“你是能游泳了,但是水平只一般。而且,你不能保证你下水后不会出现别的问题……” 庄游坐在前面,也从主持人要话筒,“她小时候有溺水的经历,所以,我们一般都避免她靠近水。她克服这个心理的过程很难,之前一下水就失去知觉……如果非要拍这个,防护和救援一定要做好!” 这个大家都不知道! 四爷说的不仅是这个,水火无情,不是非必要,在任何不可控的地方都要做好十分防护。就这还有万一呢,你怎么就那么大胆!小艇也是才能开的,你怎么敢什么都不穿直接开呢? 这个之前拍给他的花絮上真没有。 肯定是桐桐把助理和工作人员打发了。 桐桐赶紧点头,“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注意。但总得克服的!我们这次拍摄的也很顺利,没什么事。” 说着,给主持人使眼色:可以进行下个环节了。 主持人就顺势问庄游:“您觉得呢?这部作品……您的观感如何?” “我是个编剧,我只能说,从编剧的角度来讲,有两个明显的优点。第一,情感的处理很细腻,这是一种迥异于大多数这类题材电影的处理办法。爱情是穿插在主线中的,是调味品,但是这个味儿调对了,便叫整体的感觉更惊艳。 第二,对于女性角色的刻画,脱离了刻板。这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意识到,对于女性,我可能存在一个认知误区。 可以这么说,这个编剧很成功。故事完整,逻辑清晰,感情细腻,角色刻画丰满鲜明。很好的一部电影。” 主持人就将话筒给小白:“庄老师夸您了……” 小白连连摆手,“说起来惭愧!之后电影肯定有花絮要放,我们的创作过程都给记录下来了。剧本也是后期我们有过修改的!而庄老师夸赞的两点,都是我参考了贾男老师的建议。只能说,家学渊源就是不一样!” 庄游很意外,他是真的很意外。这部电影要是没有精彩的打斗和自己夸的这两点,那就真的只能说是一部中规中矩的电影。 卫柯拿了小白的话筒,就笑道:“本来是有床戏的,被贾男老师抗议后,小白老师才给改的!他们和导演在现场常为这个争吵……确实,贾男老师有极好的二创能力……” 桐桐:“……”话不是这么说的?她赶紧道:“我们在现场也是当闲话在聊,是小白老师不管听到什么,都能吸收到剧本里去。这一点我尤其佩服!也特别期待再次跟导演、编剧合作。” 话被卫柯一引导,然后就有人问:“你们拍感情戏尴尬吗?” 卫柯就笑,“回头看花絮就知道了!贾男情感经历简单,不会亲……到底也没亲到!我说我亲你也一样,结果她躲的特快,才有了最后大家看到的效果。” 大家听着乐一下就完了,起哄的看四爷和桐桐。 桐桐:“……”这个话题很不必深谈吧。 总之,很多受邀来看过的人都说,这部电影很值这个票价:它是名副其实的动作电影。贾男的动作片首秀,不容错过。 但随之炒起来的话题有很多个: 卫柯爆料贾男不会拍吻戏。 卫柯谈演感情戏贾男会害羞。 庄游夸《双面》剧本的亮点,而亮点之处灵感全来自于林雨桐。 尹镇现身《双面》首映礼,与林雨桐感情稳定。 尹镇责林雨桐不穿救生衣。 林雨桐因幼年经历心理障碍严重。 卫柯接受采访谈与贾男拍戏二三事。 卫柯坦言在拍摄期对贾男心动。 卫柯夸贾男太帅太温柔。 卫柯公开表示拍完《双面》之后如同失恋。 卫柯表示杀青后还是会有忍不住联系贾男的冲动。 卫柯曾为出戏强迫自己关掉手机。 …… 邵敏把这些东西转发给老板,“林老师,您看看……”这就是这个圈子的常规操作。 卫柯说她拍完了之后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后来还是网上闹起风波了,她的助力才想办法联系到她,为此还曾经引起过误会。但是,她当时确实入戏太深了,贾男杀青后就离开了,走的太干脆了,以至于她真的像是失去了龙哥,感觉到了失恋带来的无错和伤感。 桐桐拿着手机,手机里是卫柯在接受采访,她说,“……其实我也知道,她是个姑娘,比我小那么多。但那个时候在我眼里,那是贾男。就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看起来又冷又酷,可其实呢,对感情认真又执着,对爱人竭尽所能的保护。 他的爱……叫人觉得特别安心,特别踏实。真的!贾男的粉丝们,喜欢贾男……你们没喜欢错。像是我这样的大姐姐的选择,尤其是看遍了世界的大姐姐的选择,那一定是严选过的。贾男,有一种叫人觉得安心的力量。你们是他的女友粉,我也是。” 桐桐:“……”就问扯不扯吧!在现场跟她交谈的时候,只要不是拍戏,自己绝对是林雨桐。 然后凰姐可高兴了,终于有人不觉得我们是神经病了!被人认可之后,她们开始关注卫柯,在卫柯的动态下互动一下子就变多了。 大黑能被气死:被偷家了!竟然用这样的法子跑到我们家来偷粉丝! 臭不要脸的! 她一再给内部警告:专注自家!不要替正主去社交,不要人家说什么你们都信! 不管谁来夸,谁来骂,咱都得稳住!矜持一点,再矜持一点!别被带偏了! 这要不是电影上映期,不能传出内部不和的消息,你看我撕不撕她就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5. 但行前路(75)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75) 首映礼之后,才是路演。 路演的时候,桐桐发现卫柯拿的水杯子跟自己是同款,可这一款是自己代言的。不仅自己用,工作室的人也在用。四爷也用,还送了庄游一些。甚至有不同款式的,还给尹家寄去了。 因为质量很好,所以家里人就都用呗。 谁想买当然是自由了,人家要买,这也是支持你代言的品牌,对吧?好像没问题。 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带一件同款就特别的那个。 一跟剧组的人集合,大家都感觉到了,林雨桐不高兴。跟谁都有话说,就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卫柯! 孙生民偷偷找桐桐,“先扛过这段时间,等电影在电影院下线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桐桐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果然,路演的时候就有粉丝起哄,问桐桐下一部电影会不会跟卫柯合作。 卫柯含笑看桐桐,桐桐面色温和,但语气却特别郑重,“我这一生都不会再与卫柯卫老师合作。”说完,就放下话筒,不再说了。 导演和剧组的其他人:“……” 卫柯当时面色通红,不知道该怎么接。 粉丝还在问:“为什么呢?您为什么不跟卫柯合作?” “为了卫柯卫老师好的嘛!”桐桐一本正经的解释,“作为演员,我们大部分演员都不会说因为短暂的合作就如何如何。当然,情况特殊的也有。很多人是因为作品相识,也因为相识之后的来往成为了知己,成为了朋友,甚至成为了伴侣,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也会出现演感情戏暂时走不出的情况,但一般情况下完成自我调节之后,很快就走出来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同行业的人明知是反串,却投入真感情。如果这么合作的话,对对方不好,而我也会很不自在。 本来呢,只是反串的一种艺术表达方式,这种方式自戏曲中就有,并不稀奇。如果这种方式会给合作的对手演员带来这样的困扰,那就大可不必再合作。以后每一次合作之前,我都会很严谨的跟对手演员碰面沟通,避免出现类似这样的情况。 很感谢卫老师的提醒,叫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任何关于拍戏的细节,我觉得都应该重视!最近我发现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我今天给个正式的回复。我有非常重视这个问题,这也说明我在剧组中做的还不够好,我会努力做好自己,以后一定会避免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谢谢!” 主持人忙打圆场:“大家就是开玩笑,没想到林老师这么认真。” “这不是玩笑!因为反串……这种形式越来越少了!如果大规模讨论这个问题,不明真相的观众就以为做反串就是有什么不良的引导。若是这么下去,叫人对反串有了偏见,那这门艺术可能就绝迹了。 戏曲的发展本来就很艰难,戏曲中有很多的武生是女性,也有很多的旦角是男性……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叫大家带着偏见去看这些艺术家,我的罪过就大了。 因此,这绝不是小事,而我也绝对不是在小题大做。在我看来,保护好戏曲,保护好这一门艺术,这是天大的事情。做电影,我们是以做艺术的心态来做的!如果不能保护属于我们的艺术,那岂不是舍本逐末?” 孙生民赶紧接住话茬:“是这样!这也是我们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因为之前南俊如很成功,也合作过很着,就看桐桐,“是吧?” “是!文乐姐合作过,也跟吴曼合作过。我们私下来往挺频繁的,虽然都很忙,但也总有问候。文乐姐和吴曼帮我宣传了电影,也包场请粉丝去看电影……我们私下是很好的朋友。也真的没有遇到过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们发现问题,改正问题吧。” 孙生民也说,“这也是我没考虑周到的地方。”说着,又看卫柯,“你是真的呀?还是又在乱开玩笑。”他一边笑着,一边扭脸过来跟大家解释,“我跟卫柯卫老师认识的早了,她这个人向来爱开玩笑,也爱作弄人……” 卫柯一脸的一言难尽,“小林都不跟我合作了,假的也玩成真的了?还问!” 叫这件事以玩笑的方式结束了。 但来的人里面,大多是桐桐的粉丝,她高兴不高兴的,粉丝看不出来吗? 她说的严肃,那就是这件事她真的很不高兴了,她说的也是认真的。 路演结束了一场,桐桐直接走人了。她完成了她的工作,其他的她可不管!在电影上映期间,一切给电影让路。是卫柯借着电影给她自己捞资本,那就不要怪自己翻脸。 剧组要怪,找卫柯去呀! 大黑:林雨桐啊林雨桐,你忍一下会死呀!这么耿直在这个圈子里是没有办法生存的。你这么着,卫柯恨死你了。你这是结仇你知道吗?而且,这部影片你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拍成的,要是因此影响了票房,你值得吗?这个圈子里真没你在乎的人了?或者你有那种干不成就直接退圈的意思? 她连电影院的门都没出,就给大家下达命令: 第一,引导大家讨论起来,问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是近些年来一部难得的动作电影,为什么没有人关注,却都去关注一个演员的个人情感问题。这对电影是否有好处?如果票房受影响,辛苦付出的人所有的努力白费了,而有些人却从中谋求了私利。某些人这不仅是要攫取林雨桐的利益,更是拿剧方的利益为她个人的发展铺路。 第二,科普反串,科普戏曲。不要将正常的艺术形式为个别人背锅。 第三,凤凰是大家承认的唯一林雨桐的cp粉,其他的cp粉一律当对家处理,不要认她们是粉。 第四,勤奋努力认真敬业是演员的基本职业操守,如果动辄以感情为借口,那这说明这个演员不是不专业,就是别有用心。 第五,不引战,不骂人,不对别的演员本身进行人身攻击,不能提任何别的演员的名字,只实事求是,不捏造,不造谣,不刻意抹黑,请对出口的任何一句话负责。 …… 洋洋洒洒的,写了那么一大堆。 然后转头,在林雨桐的黑料里添了一条:耿直,不适合混圈,情商不高,处事不圆滑。 桐桐回工作室的时候,罗群正在打电话,她看见桐桐回来了,只摆了摆手,又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卫柯三十一,转过年就三十二了。女演员到了这个年纪,很尴尬!她之前只出圈过一部作品,那部作品是十年前的!十年前她那个奖……是怎么来的?搭着大导演的顺风车……” 那边不知道是谁,说话特别可谦卑:“罗姐……罗姐……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十年前……我这名头还算是叫的响吧……” “罗姐,这样行不行?卫柯有了别的工作,路演全程不参与了,好不好!近期,我们不会有任何动作……罗姐,都不容易,您高抬贵手。” 罗群却道:“不了!你们去路演吧,我们桐桐不会说话,太得罪人了。她不去路演了,就这样。” “罗姐——罗姐——” 结果罗群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又打给孙生民:“咱们当初签协议的时候可说好了,配合宣传,但不包含各种炒作,更不包括炒cp。这一点,我们当时说的很清楚。” 明白!明白! “所以,路演她就不去了。” 孙生民马上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个时候越是不叫桐桐出来,其实对电影越好。 耿直的孩子说了耿直的话,负面影响几乎能抵消掉她为工作付出的努力。这会叫更多的媒体趋之若鹜的报道此事,也会有更多的人来给这件事评理。 这世上,不缺少讲公道话的人。 罗群就是想叫更多人站出来,为林雨桐和这部电影讲一句公道话。 认真敬业的工作和想方设法的搞营销,你站哪一方? 桐桐看了罗群一眼,然后从她的办公室出来了:罗群,是很会做舆论的一个人。她这次的方法,就极其高明。 事情一下子被炒起来了。 从娱乐新闻,炒成了社会热点。 大家都将其引申到职场上,在职场上,是不是有时候认真的、敬业的人往往干不过那些会投机取巧的人? 再去类比,林雨桐像不像职场小萌新。她以为只要认真敬业、足够拼命就可以了吗?不是的!人家有心眼,人家就能抢功劳。 凭什么流汗最多的人挣来的果实,要被别人给摘果子呢? 在大家看来,这不是简单的炒作,而是想摘取别人的劳动果实。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走进电影院,去看看这部叫很多人意难平的电影到底是怎么样的。 有个大v就说:“可能卫柯是影后,我对她的期待值更高吧。带着极高的期待值去看她的表演,我只能说中规中矩;但是几乎没有业内荣誉头衔的林雨桐,我愿意称之为林雨桐。 她的反串表演,足够叫我惊艳。实打实的动作戏,对于学舞蹈、学过散打的人来说,不难!难的是以女性的身份演绎男人的打戏,这很难。因为从这么多动作上,我没有看到一丝女性的特点。 再就是她对感情戏的处理,眼神、动作,看的出来角色对感情认真到虔诚的态度。之前,看南俊如的表演,有人说,贾男有情无欲;而这次,他是有情亦有欲。这是符合男性的心理的!” 还有些自媒体一直在说:“在这个圈子里,认真很难,敬业更难!所以,你只管认真,只管敬业,观众有眼睛,也有心,我们的眼睛看的见,我们的心也能分辨。加油!” 而罗群将手机熄屏之后,就看着坐在面前的桐桐:“你看看你,你干掉几个了?已经有人送你‘职场绞肉机’的称号了。” 碰瓷一个,你绞掉一个,这名声好听吗? 桐桐还没说话呢,邵敏先道:“这能怪林老师吗?雷霆当时说那个话……那时候更邪乎呢!可剧组四个人,没有谁主动炒过!林老师跟他们的关系不都挺好的吗?谁先出手谁犯贱,活该!” 罗群:“你是工作人员,不是粉丝。”那话必然又是在粉丝群里看来的! 那是!我家粉丝整体超稳定!【你现在阅读的是 】 76. 但行前路(76)一更 但行前路(76…… 但行前路(76) 罗群把邵敏赶出去了,转过脸来看着摊在沙发上可舒服自在的桐桐:“知道为什么卫柯和她的团队来这一手吗?” 抢流量啊! 罗群白眼翻她,“奖项!” 什么? “奖项。”罗群往后一靠,“你不在乎奖项,但干这一行,谁不在乎?哪怕是个提名也好呀!这也是一种实力的证明。你告诉我,以后你反串的戏,你是争女演员的奖项还是争男演员的奖项?争男演员的话,你不是男性,你就是以女性的身份在表演。那只能是争女演员的奖项。 这部电影质量不错,说实话它是一定会有提名奖,也有实力争夺其他奖项。随着她年龄的上升,慢慢的进入了女演员的尴尬期。再加上这些年新晋的流量大花、小花,她的机会不多了!电影出彩,她不出彩,她得另外想法子。 这也是你发展的尴尬之处!好本子,一般得是双方都能撑得起来的演员搭档。可大流量的大花、小花不会愿意跟贾男搭戏,明白吗?” 除非是各方面都比你低一些的,靠你往上抬的那种。否则,真的很难。 “好演员挺多的,其实认真做演员的人考量这个考量的最少。这个东西,就是像您这样运作艺人的人炒起来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嘛,对吧? 艺人很难挣脱团队,团队希望艺人带来更多的收益。可对于艺人来说,他们是直接面对大众的。光鲜亮丽的时候,艺人人人夸,赚了大家都赚。可一旦哪里没做好,挨骂的永远是艺人。 是!团队也有挨骂的,但他们没有谁是把脸露在外面叫人骂的。这跟名人挨骂不在一个级别上。 艺人没有作品站在外面,心里是虚的,也会很尴尬的。 有脑子的也都知道,若是不在专业上有进步,迟早会被取代。回头团队的人换个艺人继续捧,这种流量过气的怎么办呀?怎么生存呀? 桐桐就说她,“流量这个东西,肯定不是个坏东西。这证明受观众喜欢!再说了,流量跟实力,是反义词吗?不是吧!流量有实力加持,就是厉害!实力足够强,也能转化成流量,这不矛盾。不考虑那些东西,好剧本依旧是稀缺资源,我的剧本是严选过的。很快就会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选中的剧,不会缺人搭戏。有效的剧播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所以,“年跟前了,我也不出去活动了,给大家放假吧!今年大家都辛苦,在外面整整八个月。奖金翻倍,我另给红包。过了正月再来上班。正月之前,我不动工。” 罗群:“……” 桐桐就笑,“您一个人是吧?我给您在海边订了酒店,去度假吧!”说完,抬手抱了抱这个老大姐,“这一年辛苦您了!谢谢!” 罗群看着退着朝外走,不停的摆手的桐桐,追问说:“你是不是要跟尹总回老家?” “去年我们就没回,今年肯定要回……” “你注意着点,记得你是明星。别到处蹦跶叫人拍去了。” “我又没跟别人约会我怕谁拍呀?”所以,别操心了,“明年见!” 竟然给整个工作室放四十天的年假——带薪的那种。 然后邵敏就提议,“工作室该发个公告,放点物料,再顺便告诉粉丝,别等了,咱们出了正月才会营业。” 你疯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老板仁慈,老板大度,这么好的老板,且羡慕去吧。” 罗群没答应,这个时候适合低调。这事回头漏出去都行,但绝对不能是现在。 尹家住的地方又换了,四爷又给买了住处。因为自从桐桐的名气起来之后,以前的地方就屡遭私生和代拍骚扰。 住这里的话,安保条件好,谁也进不来。 单位嘛,他们倒是不敢去骚扰。 代拍的一路跟着四爷,看着四爷进机场,连大黑跟着车也只拍到了四爷。 以为桐桐会跟着的,结果谁也没拍到。 于是,很多的直播间里都在说:桐姐没跟,只尹总一个人回老家过年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的原因。 飞机在那边都落地半个小时了,才有粉丝在网络上分享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在飞机上拍的,那个戴着帽子,围着围脖遮住半张脸的人不是桐桐又是谁?边上陪着的就是尹镇。 逮不住!根本就逮不住。 桐桐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繁华的街道,正看的入神呢,手机响了,是文乐。 桐桐接通了视频,“文乐姐,今儿怎么得空了?”才这么问完,她就微微愣了一下,视频里的人……是因为开了美颜的功能呢?还是她又动她的脸了? 不是!这姐们演技没毛病,性格也挺好的,长的也挺有观众缘的。这怎么好好又动了脸了? 这种事还不敢问,就听那边说,“有个剧本我觉得不错,跟我接触半年了。男主角你接不接呀?这边的导演想约你谈谈……” 这肯定是接触了罗群了,但罗群没接,甚至桐桐都没见剧本。 罗群不接,肯定有不接的理由。对方绕开团队直接联系自己,她就先问:“什么题材的?” “玄幻的,很热门的大ip。” 桐桐并不是很感兴趣,而且,文乐就已经很扛剧了,为什么还要拉一个自己?她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只怕剧方是想在文乐和自己之间选女主吧。 自己的优势是新起的,而且,比文乐年轻。 所以,文乐这么问,是没想到这一点呢还是她的团队骗了她? 她就说,“可能档期撞了吧,我这边的工作安排我还没细问,但是我最近接触的剧本里没有玄幻类的。回头过完年了,我问问罗姐吧!” 文乐叹了一声,“看来二搭渺茫了。那你好好过年,回头联系。” 好!回头联系。 挂了视频,才要收的消息提示。 点看看了一下,她才给熄屏了。 四爷看她,“怎么了?” 桐桐摇摇头,看了一眼前面的李北,当时没言语。 四爷也没再追问,到尹家她依旧是说说笑笑的。可等晚上了,桐桐坐在阳台上,没有开灯,只看着外面的夜幕。 四爷洗了澡出来,看她的电脑开着呢,搜索的页面全是整容后遗症之类的。他扫了电脑边的手机一眼,“今儿是谁给你发消息了?” 桐桐将手机拿出来,“海珍发的消息,祝贺电影大卖,也恭贺新年。另外,也发了她的照片。” 她将照片点开给四爷看,“瞧。” 四爷扫了一眼,“整容了?” 应该是长皱纹了,她做了医美还没恢复过来,脸看起来有些肿。 桐桐又翻开杨桃的,“她发来的!” 是杨桃录制的视频,没别的,就是单纯的联系一下。 桐桐都没给回复,她转着手里的手机,“你知道群演里那些姑娘,一半以上在脸上动过刀吗?” 这个现在很流行!不用大惊小怪。 “我知道!”桐桐挤着他坐了,“追求更好看,这本身没毛病。” 嗯!然后呢? “可这个东西自诞生之初,到现在的时间太短了。它确实能叫人变美,变成想要的样子……可是,一则,手术存在风险,任何手术都是;二则,谁也不知道动了之后,三十年、五十年之后对人的影响。” 四爷摇头,“任何东西一旦成为一种产业,就很难撼动。”这是利益相关的事!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了,“就是单纯的觉得应该关注。” 四爷看了她好几眼,这是一种典型的大夫的思维逻辑,“还有呢?” “还有……面相会变的!望闻问切……能从脸上看出很多东西!人的面部、耳朵、手脚这些地方……跟身体的器官……” 懂了!你想知道人如果动了脸之后,是否会引起人体的其他变化。 桐桐重重的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我像是触碰到了一个陌生的而又非常感兴趣的领域,这是一种叫人很兴奋的感觉。” 因为不懂,因为不会,所以才有了征服的快|感。 四爷歪在床上看她,这不就是无心所得吗? 他就问:“你想怎么样,不干了?” 那不会!我从来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四爷就说:“就像是文乐,她是年过三十了。她也开始出现了容貌焦虑!年龄和状态限制了她的戏路,她要是不动脸,很多戏就没法接。女演员嘛,是得承认年纪越大受限越大,适合的角色越来越少。” 桐桐点头:我便是再驻颜有术,谁也拿时光没法子。是人都会老,老了机会就是会变少,这是谁也没法子的事。那时候,好角色更是可遇不可求。 “是啊!”四爷就说:“那就等你年过三十之后,真到了那一步了,再强行去演十几岁的女孩,那就大可不必。到那个时候,有戏你就去玩,没戏就算了。学本事做研究这种事,多大开始都不晚。” 桐桐再去卫生间的时候,对着镜子里的脸摸了再摸:谁不爱美呢?我也爱美呢。想想这张脸也会老去,我自己都不忍心。 进去这半天不见出来,四爷就喊:“嘛呢?” 桐桐一本正经的,“我正问镜子着呢,问它谁是这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四爷:“……”他忍俊不禁,“镜子怎么说的?” “镜子说了,说在卫生间外面那个男人心里,我永远都是最漂亮的女人。” 真会自个哄自个,“它说的对!” 桐桐对着镜子又问:“镜子镜子,这世上真有驻颜术吗?” 四爷:自来驻颜术只听过没见过,大都认为是妖术! 所以赶紧来睡觉吧,梦里啥都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77. 但行前路(77)二更 但行前路(77…… 但行前路(77) 这边是个二线城市,新区这边路宽人少,再加上冬天都包裹的严实,其实出门转转并不妨碍什么。 两人吃了早饭就出门,出门还不开车,就骑着共享单车,去最近的电影院。 几站路之外就有电影院,取了票进了影院。 《黑白》这部电影开始点映了! 桐桐跟四爷嘀咕:“提前七天点映,现在玩的都是这一套。” 《双面》上映十二天了,票房突破了十亿。结果春节档的电影几乎全部开启了点映。点映的面积极其大,这跟以前的点映都不大一样了。 看《双面》的不少,但是看《黑白》点映的更多。 电影院里,有桐桐的立牌,也有屠鸿的各种立牌。一人一边,摆放的特别密集。把其他点映都挤的没处放了。 售票大厅里有两拨粉丝在搞粉丝活动,一家一个长条桌子。一边是带着各种凤凰头箍的,一边是双色的应援色的灯牌,带着印有‘鸿’字样的围脖的,那是屠鸿的粉丝们。 桐桐站在角落里,缩着去了。 然后就有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过来,她塞给桐桐一双封在透明塑料袋里的毛线手套,手套上也有个‘鸿’字,“姐姐,送你了。” 桐桐:“……谢谢!” “我们家哥哥的电影也上映了,姐姐有空的话可以支持一下。没空也没关系,这个送你了。” 好的! 这个才走,那边来一个戴着头箍的自家粉丝。 她戴着口罩,帽子,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然后自家这嫡亲嫡亲的粉丝并没有认出来,也是很热情的递来一个袋子,桐桐往里一看,里面是一小袋爆米花,还有一瓶二百毫升容量的矿泉水,另外还有一片湿纸巾,这应该是定制款的,一面是‘桐’,一面是‘男’。 “送您的!您留着吧。” 桐桐:“……”再没别的要说了吗? 人家没啥要说的,直接走了。 桐桐:“行吧!” 这边该检票了,桐桐混在屠鸿的粉丝里往里面去,四爷叫桐桐先走,然后出去买奶茶去了,得买多少呢?四爷也不知道,反正是可着买呗,叫店员只管往上面送就行了。 先买两千块钱的吧,也不知道够不够。一会子再出来看看! 片头都完了,四爷才进来。桐桐看他:干嘛去了? 四爷指了指大屏幕,先看吧,回头再说。 大制作就是大制作,好班底就是好班底,桐桐很喜欢这部电影的色彩运用。包括他们的布景,特别牛。 内行看的是门道,编剧要是牛,那这类题材便没有一个镜头是多余的。很多线索全在细节里。 其实,从剧情上来说,这两部电影完全不同。这是一幕警是警、匪是匪的片子。认真算起来,它其实是双男主。 她觉得出彩的不是屠鸿,真正演技出彩的是个这个林雨桐压根就不知道名字的演员。 四十岁上下的高中化学老师,制|毒|贩|毒,高智商犯罪。 他能面无表情的将货带到图书馆交接,也能在学校的时候揪住偷着抽烟的学生狠狠的教训。他对学生的恨铁不成钢是真的,他害怕学生走了歧路也是真的……可干下的罪孽也是真的。 庄游其实塑造了一个真正的双面人,一明一暗,光线交错之下,叫观众对这个人尤其复杂。 恨吗?该恨!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桐桐看着屏幕,看着电影到了最后,他被捕的那一幕。 警察追到学校,他正在上课。他看了警察一眼,然后出去,“别担心,我不跑。一会子我跟你们走,别叫我的学生看见,也别吓着他们。” 他返回了课堂,继续将他的课:“一氧化二氮,又叫笑|气……我们这一节课,主要讲了它的化学性质,希望下课之后,认真完成课后习题。另外,再说一句课外话,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尤其是化学。它能救人,也能害人。我们学它,要用其利,避其害!千万莫要让我们的知识成为害人的东西。” 然后,他看了看学生,跟往常一样,笑了笑,“那这节课就到这里了,下课!”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 他从课堂上下来,还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警察跟他走。他放下教具,把办公桌整理好,然后往出走。 同事们避如蛇蝎的避的他老远,惊恐的看着他。 他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局促又尴尬。 他怕吓着同事一般,从里面退出来。出来就碰见两个连蹦带跳在走廊里玩耍的学生,他们跟往常一眼,看见警察跟着他,也一脸的八卦凑过来,“老师,警察干嘛来了?是不是谁又打架了?” 没有质疑、没有怀疑,从不相信他们的老师能犯罪。 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学生的脸,“少管闲事!”说着,就先一步朝楼下走。 警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还回头呵止两个学生,“不许在走廊里跑跳!你俩……罚你们擦一星期的黑板。” 学生唉声叹气的声音夹杂着他的脚步声,然后画面一跳,是十多年前,他才毕业,考了编制进来,却因无钱给领导送礼被处处刁难,职称评不上……紧跟着,遭遇女友分手,继而父母相继患病,化疗的费用远超他的工资所能负担的。 就一次!就做一次!就卖这一次。 可一次一次再一次,再也无法回头。 影片结束,桐桐什么感觉呢?就是先不论屠鸿的打斗精彩不精彩,就只这个反派的角色,就把屠鸿秒成了渣渣。说实话,看完之后,屠鸿有没有什么高光时刻,她想不起来。但是这个反派,那经典桥段可太多了。 厉害了! 《双面》有它的长处,而且,就目前的票房而言,就已经是赚钱了。但票房想跟《黑白》比,没戏。 还是桐桐之前说的,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都是故事的主宰。故事好,就赢了一半了。 庄游在这个方面果然是厉害,他的故事叙述,人物塑造,确实非一般的编剧可比。 桐桐没出电影院呢,先给庄游发了一个消息:《黑白》很成功!剧本占一半功劳。 庄游笑了:期待跟林老师合作。 那边孙生民也给桐桐发消息:《黑白》看了吗? 桐桐回他:看了!精彩。 说的是啊,那是相当精彩! 好些看完的人都说:一个好的剧本,一个好的导演,再配置好的演员,那是真炸裂。 将两部电影做比较,如果给《双面》打八分,那《黑白》就得八点八分。 如果给编剧打分:小白能得七点五分,但庄游得在九点八分。 如果给导演打分:孙生民给八分,但老胡得给九点五分。 如果给演员打分:贾男与屠鸿对比,贾男九分,屠鸿七分;卫柯与姜明比,卫柯给八点五分,但姜明能打九分。 好些人都说,这要是贾男替代屠鸿出演《黑白》,这强强联合之下,这部剧得炸裂成什么样儿。 桐桐出去的时候听到粉丝在那里商量。 这个说:哥哥还是一番,现在不要争,还是要看票房的。票房对哥哥很重要!票房比贾男的高,这就是实力。 那个说:但是有些影评伤人的很,还是要引导的。别叫别人踩着咱家往上爬。 四爷指了指楼道,桐桐顺着楼道往下跑。 下去的时候撞上个人正在楼梯间打电话呢,桐桐没停留,直接跑了。 四爷在后面跟着呢,说她:“慢点。” 人跑远了,这人‘我艹’了一声,跟电话里说:“我看见桐姐了。” “电影院?” “就是电影院!”说着话,拿着电话就往下追,追下去的时候就看见两个高个子的人一人踩着一辆共享单车,脚一蹬,直接走了。 她转头就去停车场找她的车,等开车出来,却再不见人了。 但是,却真的破案了:之前那个奶茶,肯定是他们给粉丝买的。 她跑回去找那些还没走的姐妹,他们正在电影院跟立牌合影呢,“奶茶是桐姐买的……咱们碰见过……我看见她拎着咱们的应援袋子……” 真的假的? 真的呀! 查监控,肯定监控里有。说不定谁的手机里就有,应援活动咱自己都拍视频呢,说不定就在咱们谁的手机里入镜了。 然后都看,看找! 还真给找见了,她戴着金丝边的眼睛,下半张脸在围脖里藏着呢。 那个亲自送了应援袋子的姐妹在群里哭了:“那么近,我们还说话了……可声音真不是!不是桐姐的,也不像是男哥的声音,要不然我早认出来了。哭死!她还专门请我们喝了奶茶。” 但随着《黑白》的上映,路人批评屠鸿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一批评不要紧,人家的粉丝不干了。说《黑白》剧组故意的,明显在捧男二。男主的戏份严重压缩,喧宾夺主了。 然后从老胡骂到庄游,再骂到最无辜的姜明。 路人观众可不吃这一套,谁演的好就夸谁,没毛病。 于是,路人跟粉丝开始大战,桐桐也不能幸免。路人就说嘛:若是换做林雨桐出演,那一定怎么怎么样。 然后,屠鸿的粉丝攻占了桐桐的社交平台的评论区。 大黑都快急死了,问说:你们都在干什么?赶紧的,干活了。 这活儿怎么干呀?怎么操作?也跑去屠鸿那里骂他一顿吗?咱自来也没干过这个事呀。真不会! 大黑:“……” 她这边都急的冒火了,回头再去看超话,还有好些人嘻嘻哈哈的在那里讨论:去齐市的哪个影院碰上正主的可能性最高,能不能也喝一杯正主买的奶茶。【你现在阅读的是 】 78. 但行前路(78)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78) 别管是夸还是骂,越吵吵,越是有话题。于是,票房在一众春节档中,《双面》的票房丝毫也不逊色。 按理说,电影上映前期,票房增长的最快,后来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下来。 《双面》早与春节档上映,却也在春节档中分了一杯羹。 临到下线,票房停在了三十二点八亿上。 紧跟着,海外院线全面上映,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但就目前来说,第二部电影这个成绩还算是不错。但就她自身而言,口碑是真的起来了。 《绽放》不足十亿,加上《双面》,两部票房累积四十二亿多点。 而《黑白》的票房预计在五十亿上下。 于是,桐桐就被屠鸿的粉丝各种嘲:我家哥哥首部大荧幕的成绩在这里放着呢,这是实绩。 大黑催着叫凤、凰们都动一动,可是她们有自己的逻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粉丝群里混出一个叫‘敏敏’的头头。 敏敏反问大黑:《黑白》是庄游导演的,他是否也投资了? 那当然了。 “那《黑白》这么大的票房,咱家是赚了还是赔了?” 大黑:原则上,要是庄游没有别的私生子的话,肯定是林雨桐赚了。 敏敏就回复她:“所以呀,为什么要去骂屠鸿的粉丝?为什么要去骂屠鸿?这边赚口碑,那边赚钞票,我们赢麻了。没有屠鸿对比,还不显得咱家桐桐厉害!咱家呢,一边能踩着他吸引路粉,一边能靠着他的流量赚大钱,多划算的买卖呀。 咱们不出头,是对的!路人只有为这个艺人出过头,花费过时间和精力,才会把这个艺人当成自己人。所以,他们哪怕不是粉丝,在桐桐和别人的电影同期上映的时候,他们一定会优先选择桐桐。 越是叫人费心的孩子,父母才越爱。咱们的策略就是,只当‘桐桐是个没人管的野孩子’,需要吃百家饭那种。大家要是不管她,她得被欺负死。所以,不出头的策略永远是对的!” 大黑:“……”呦呵!来了一个看起来很有技术含量的人呀?她跟对方私下沟通,“说吧?你是不是林雨桐的助理邵敏?” 邵敏吓了一跳,这人这么厉害,对工作室的情况摸的真准!她想否认,想了想还是没有犹豫的回了一句:“是啊!这你都看出来了。” 大黑反倒是不信了:“我觉得你应该联络她的工作室,粉丝需要管理。” “嗯嗯嗯!我接纳你的建议。” 然后两人友好沟通,一聊就聊了两小时。 邵敏放下手机舒了一口气,自己今年在京城买房子了,虽然不是全款,但再努力努力,啥都会有的。 她把跟粉丝沟通的事又告知了罗群:“粉丝闹腾太败坏路人缘了,您说呢?” 罗群:“……”你当粉丝里真没我安排的人呀,“行!但以后不许随便行事。” 知道了。 邵敏正在跟罗群通话呢,手机一响,她点开一看,赶紧转发给罗群:“粉丝里有牛人,竟然把黑咱们的大粉全给找出来了,连证据都有。” 大黑哼了一声:不亮点本事,你还当我吃素的。这些黑子全没有职业素养,胡编乱造,造谣诬陷。 这不是黑,这是犯罪! 我不是林雨桐的粉丝,但是谁要是想为黑她而黑她,那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你们工作室要是连告黑都搞不了,那就该叫粉丝们造你们的反了。 呸!啥也不是。 然后桐桐就坐在地板上,拿着手机刷啊刷的。这边吃着家里自己做的锅巴,那边刷着各种消息。她闲着呢,可所有的人其实都忙着呢。 包括粉丝在内,真的很忙很忙。 直到回到京城,《黑白》以四十八亿的票房下线,这场骂战才将将结束。 但肯定的,屠鸿是唯一一个票房大卖,但口碑却直线下降的艺人。 而与之对比,一个叫姜明的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突然就爆火了起来,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四十多岁了,可能缺点运气吧。 庄游心说,缺的是机遇。自己不想电影的口碑下降,但是屠鸿呢,又是自己女婿安排的任务。怎么办呢?找个演技好的,放在一部剧里看看就知道了。这不,效果多好! 这件事里,桐桐最无辜了,我女婿也很清白,一切都很好! 杜成:“……”您说的对。 庄游在摇椅上摇啊摇的,“没有实力……扶到高处也站不住!那能长期站在高处的,那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谁酸也没用。 杜成就笑:“您自夸呢?” 不是自夸,是事实:“最近问问谁有好项目……拿来看看,往里投一笔。” “叫我说呀,看看桐桐选什么项目呗。现在这好项目还是少,要么咱自己开项目,要是选项目……我觉得桐桐的眼光就很好。迄今为止,她选的项目里就没有赔钱的。” “只怕找她的电影项目多。” 是!电影项目是挺多的。而且,不单纯的是递个本子,是导演带着本子亲自过来,提前约时间见面的那种。 自从开工以来,桐桐已经见了三位导演了。 罗群问说:“一个都没看上?” 怎么说呢?“第一个,是个文艺片。我不排斥文艺片,但是……导演说的那个故事,我愣是没听明白。问剧本呢,导演说还没有,就是一个想法。讲述年轻人的迷茫和在现代社会的挣扎……他觉得跟我出道之前的经历很相似所以找我……我无法判断他这个故事的走向……” 嗯!所以不能接,合理。 “第二个,是个历史题材的,霍去病,说是想拍一部‘冠军侯’的电影。” 这个题材很适合你。 “可是我看了剧本了,里面历史错误极多。”桐桐摇头,“而且,这个故事是大家都知道结局的故事,所以故事更难讲。他说冲明年的暑期档……但不管观众定位是什么,这个故事讲不好,白搭。您想想,剧本上出现历史性错误,那整个电影的道具、布景,这得出现多少错漏。” 一部片子的成功不能只看演员,其他主创不给力,一样白搭。 罗群接受这个说法,“那第三个呢?第三个怎么了?” 桐桐深吸一口气,“第三个……悬疑侦探类的,全程在国外拍,对吧?” 对! “我不喜欢这个导演的风格!他的电影给我的感觉……整个是杂、乱、脏……从画面到色彩,无一不是这种感觉。” 罗群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电影的风格,可其实呢,“这位导演的作品票房一直很好!是导演中的后起之秀。” 没说人家不好!就是单纯不喜欢那种风格,怎么办?“再等等吧,您不是最近在谈商务代言嘛,慢慢谈呗。我不着急!” 然后她就准备撤了,今儿回去给四爷炖猪蹄去,“我买的多,回头叫强子哥连高压锅一块给带过来,大家都尝尝。” 正要走呢,四爷的电话来了,“回家了没?” “正要回呢,怎么了?” “我带了一个人来工作室,你见见。” 谁呀? “一个不知名导演!” 啊? “为了找你拍,追我追到球场了。我现在到楼下了,你稍微等等。” 行吧!把人带上来吧。 这个导演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进来就点头哈腰的,“桐姐——桐姐——可算见到了您了。您都不知道,为了见您,我蹲了尹总多久。” 这人真有意思!桐桐把人往里面请,“进来坐,会客厅坐。” “我叫程栋,叫我大程就行。我这个电影,非您不可,真的。” 什么题材? “一个惊悚悬疑的!” “有剧本吗?” 有!有的,原创剧本。 电影剧本也没多长,桐桐坐在这里看剧本,先是大致的过了一遍,然后明白了,这个电影投资不大,因为需要的人物和场景都不多。简单的就是说,这是需要一人分饰两角的角色。 或者说,不是分饰两角,而是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一个精神有些异常的。 当然了,悬疑的手法嘛! 故事的最开始是房东报案,说是租户本来住着兄妹二人的,但是这家的哥哥突然间就不见了。之前说好的给她修空调的,结果约好了却失约了。 于是,就出现了一桩失踪案。 故事兜兜转转,结果是失踪案引发了一桩命案。起因是妹妹谈了个男朋友,藏着的第二人格‘哥哥’不同意,于是杀了这个男朋友。后来妹妹发现了男友的死亡,精心布置了重重陷阱,引导警方去查哥哥这条线索。 女孩子确实有个哥哥,在她幼年的时候失踪了。自此,她的精神受了影响,衍生出了另一种人格,这个人格是她幻化出来的哥哥。 她幻化出来的哥哥杀了人,她将矛头引到真哥哥那里。 她以为真哥哥早不在人世了,却没想到真哥哥是活着的,只是残疾了! 故事再反转,最后的镜头是小小的女孩在火车将来的时候,将身边的哥哥推到了火车轨道上。 看完之后,什么感觉呢? 桐桐自己琢磨了琢磨,也觉得挺惊悚的,“……在小女孩小时候就已经生出了第二人格,‘哥哥’。假哥哥容不下真哥哥,要杀了真哥哥。真哥哥侥幸逃过一命……所以,后来引着警察去查真哥哥这条线的人,到底是妹妹,还是假‘哥哥’?” 大程嘿嘿嘿的笑:“你这么问,观众看了也会这么问。”它就是个开放的结局,越想越毛骨悚人,这才叫惊悚嘛。 桐桐挠头:这玩意只琢磨心里就发毛。 怎么弄呢?“我跟你签个协议吧,毕竟我把你的剧本看了,我不会用你的剧本,也不会泄露剧本内容,你可以放心。但是,你容我想想……你这个题材,我真的觉得很难!”【你现在阅读的是 】 79. 但行前路(79)一更 但行前路(79…… 但行前路(79) 桐桐反复的琢磨剧本,反复的看,一个环节都不错过。 然后最近也在工作室里,对着镜子自己试。 可是试了再试,还是觉得感觉不对。 程栋几乎天天打电话,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桐桐知道,他还是希望自己接下这个本子。 干这一行都知道,项目一旦启动,至少也是数千万的项目。大的几亿往里面投! 就是放在任何一个行业里,这也不是小项目呀。 所以,这玩意真不能开玩笑。 有些项目为了等演员,接触两三年的都有。毕竟,只要一个项目真赚了,可以说参与的人靠着这个项目能吃成十年。 尤其是程栋这种刚起步的导演,找个好本子不容易,攒一个班底也不容易。 砸了怎么办? 对于自己这种名声鹊起的人而言,跟这种新班子合作,真要砸了,他们就是背锅的。自己转脸就能找机会挽回口碑,可他们可能就再没机会了。 桐桐现在就是觉得,这个本子本身没什么大的逻辑毛病,要是喜欢惊悚悬疑类的话,这本子真的特牛。但是,越是读本子,越是试着剖析作者写的这个人物,她就越是拿不准,不敢接。 这不是简单分饰两角的问题。 “困在办公室闭门造车……”不可行!她喊邵敏,“看看哪里有舞台剧、话剧……订票,咱们去看看别人的表演。” 然后换上中年大妈款的衣服,戴着口罩和帽子,混到剧场去了。 现在这舞台剧和话剧,如果不是有知名的演员加持的话,看的人其实也没那么多。 反正邵敏想买票了,就顺利的买到票了。选了好位置,可以直面舞台的位置。 邵敏左右看看,“我第一次看话剧。” 桐桐就笑,“以后常来。” “我也才知道看话剧不让吃东西。” 桐桐:“……”剧院不是电影院,吃东西会影响演员和其他观众,当然不能吃了,“你要是饿了,可以不用陪我。找个馆子吃饭,我结束了去找你。” 邵敏偷偷的将巧克力糖塞嘴里,“也不是饿,就是怕太无聊,给睡着了。” “不打呼噜就行。” “我不打呼噜。” 嗯!不打呼噜,可才一开始没十分钟,邵敏往椅背上一靠,彻底的睡过去了。 这可能真跟喜好有关吧。 桐桐看着舞台上演员的表演,话剧的要求更高!他的表演方式不同,可能情绪更激烈一些,但是,他的难度是不容错。任何一个情绪必须马上到位,没有人给你时间,该哭的时候不会都停下来给你时间酝酿,更不会说忘词了就再来一遍。 最重要的是直面观众,这和剧组封闭演出是不一样的。 舞台上,女演员一边收拾桌子上的餐碗,一边碎碎念。她一会子站在她自己刚才吃饭的位置上,一会子站在刚才丈夫坐的一边。 这是丈夫发脾气离开之后,妻子一个人在家里,幻想着两人吵架的情形。 她一边说着她自己吵架会说的话,一边以对丈夫的了解,学着丈夫的语气说着丈夫才会说的话。如此往复,自己跟自己吵的极其激烈。 桐桐愣了一下,终于知道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她出来就跟程栋联系,结果程栋在工作室等她。 “林老师,您对剧本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再看的时候有什么拿不准的,咱们坐下来一起探讨嘛。” 桐桐将大衣递给邵敏,叫程栋去会客厅,先问他说,“程导,你是单纯的想要票房,挣一把呢?还是真的希望这部电影拍出大水准。” 什么意思呀?这不矛盾! “不是!”桐桐就说,“我真的有好好琢磨,也真的去找灵感了。但是,我觉得你可能找我没找对。” 能一人分饰两角的,能比你做的更好的,有谁?就算是有些演员能做到,但是年龄不对。 桐桐就单说这个人物,“她是心理出了问题了,因此衍生出第二人格。她的行为上模仿男人,但一定不是看起来就绝对是一个男人。当第二人格出来之后,她心理上是个男人,但肢体上表达上只能类男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还真把程栋给问住了,可细想又觉得特别有道理。 桐桐就挠头,“我本身是女性,单纯妹妹这个角色,我能驾驭;若是哥哥本身是个正常的哥哥,这个角色我也能驾驭。但是要做到本身是女人,心理上是男人,行为上努力的想摈弃女人的特性,想向男人靠拢的人……我应该不是最好的人选。”这个劲儿特别难拿捏。 程栋沉默了,因为对方真的有认真的去思量,提出的想法也是对的。 桐桐见他不言语,就道,“要么,咱们联系个精神病院,去里面看看。” 行吧!去看看。 于是,联系了精神病院和精神疗养康复中心,却看看这些精神都不大正常的人。 医生专门给找了人格分裂的这类病人,只能远远的看。 事实上,真正的人格分裂,并不会真的就成为那个人。 从里面出来,在车上程栋就看桐桐:“觉得难驾驭?” “人得承认自己的不足,对吧?”桐桐就说,“咱这么说吧,这种题材爱的人是真爱,就喜欢这个调调。但是不爱的人,是真不爱。容易受惊吓!所以,流量起作用,但作用也没那么大。您说的呢?” 这个题材本身就是给爱好这类的人拍的。 非要给这个加多高大上的东西,那也真没有。 就跟某国的恐怖电影一样,非说表达什么,那也挺扯的。但就是有很多人喜欢看,且成了这一类电影的经典。 “可上哪找这个演员去?” 桐桐就说,“明儿我再陪你转一天,我请你看话剧。” 这么大一明星,拒绝了还请客,这怎么好意思?“那今儿我请饭吧。” 桐桐朝路边一指,“炸酱面,就想着一口了,咱吃面去。” 嘿!忒好伺候了。 小馆子,一人一碗面,又不是吃饭的点,真就没被人发现。 第二天一看话剧,程栋便懂了,低声问桐桐:“那个女演员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 程栋看她:你不知道你给我推荐? 桐桐也看他:不合适吗?演的多好呀!这种演技,埋没了。 程栋不好下这个决心! 他也很直接,“只要你加入,上午签合同,下午我的资金就能全部到位,晚上人员就全能抽出来给我用,第二天项目说启动就能启动。这种的拍出来,肯定赔不了。但是换个名不见经传的,成本降低了。给她十万,她都来拍。前期给两万,后期结账,她都干。可以说成本可以压的很低很低……可再低的成本也是钱呀,谁给投资?人员配置怎么弄?” “那这就看你怎么选择了?”你要喜欢这种题材,想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就得面临其他困难。而我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罗群还以为桐桐天天的往出跑是要接戏,结果忙忙叨叨的,啥也没谈成,就帮一个陌生人的忙? 人家也不是骗子,对吧? 再说了,“剧本写的挺好的,能把剧本卖给程导,编剧也是个新人。”桐桐压着腿,“新人创业难,我受过这个难,能帮就帮一把呗。其实是程栋太着急了,想找大流量走捷径。回头他想想就知道了,大流量在他这种题材里,作用没那么大。他就是拍给爱好者看的,不追求品质才是砸牌子。” “所以,你落到什么实惠了?”你推荐一个你合作过的人也算是人情吧,现在推荐了一个你都不认识的人,你可太能干了!活雷锋说的就是你。 桐桐把腿放下来,看罗群:“格局!格局!好吧?帮人一把怎么了?” 你的格局大,但你现在依旧是个就业困难户。 “困难就困难,咱也不是没饭吃。今晚炖排骨,加餐!” 罗群:“……”心态是真稳,“你知不知道,人家卫柯和屠鸿搭戏了。” “拍什么呀?” “就是你看不上的那个……《谍海》!” 敬谢不敏! 罗群看她要走,就赶紧道:“上点心,只佛是不行的。咱们这个月以来,已经被举报了七次了。” 举报税务有问题:“又是卫柯和屠鸿的粉丝干的?” “是,但不局限。”谁知道你还得罪谁了。 “那这不是挺好吗?查吧,天天来查才好呢!专门机构频繁查都查不出问题,谁跟我合作能不放心?”桐桐摆手,“走了!对了……排骨是想吃炖的还是酱的,今儿按照您的口味走。” “酱的!” 好嘞! 罗群看着她欢脱的背影,拿这种人怎么办?整的没脾气了。 可又隔了半个月吧,罗群很意外的接到一个电话,这个导演是以拍历史题材出名的,已经有十五六年不拍戏了。他的剧出品方一般都是国家台。 如今什么都市场化了,但出品方一定包含国家台。 罗群真的很意外,“辛导,真没想到能等到您的电话。” 那边就笑,“我一个学生在导话剧,我去看了看。听说这个孩子连人家演员都不认识,就给人推荐剧组……” “啊?哦!说是新人都挺难,人家演的好,她不及人家,觉得对方更合适。” “约个时间见见吧!我这里有个《一代贤后》的剧本……” 罗群拿着电话往桐桐的训练室去,“辛导,桐桐在练形体……我叫她接电话。”说着给桐桐示意:电话很重要! 桐桐接过来,“您好,我是林雨桐。” 那边直接问:“知道文德皇后吗?” “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氏,小字观音婢,其名在史料中并无记载。”长孙无垢是后世杜撰来的名字,但历史上真有叫长孙无垢的人,却不是长孙皇后,而是长孙家的族人。 辛导‘嗯’了一声,“晚上见见,我把地址发过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 但行前路(80)二更 但行前路(80…… 但行前路(80) 等见了辛导,对方也不客套,直接就问:“关于这位皇后,你知道多少?” 那我知道的可太多了。 简单来说嘛,就是:“颇有传奇色彩。长孙一族乃是北魏宗室之长,‘门传钟鼎,家世山河’说的就是长孙家。而长孙皇后的父亲长孙晟乃是名将,一箭双雕说的就是他。” 出身显贵,将门之后。 辛导就点头,“塑造这个人物,你觉得难在哪。” 难就难在:“考虑观众的感受,尤其是现代的女性思维之下的观众感受。这就给本来不难理解的事情加量,需要给她的感情找一个支点。” “那你觉得支点在哪里?” 桐桐就说:“支点呢,就在于他们的婚姻本身。长孙氏的伯父长孙炽欣赏唐国公李渊的妻子窦氏,认为睿智的女子教养的子女必然出色,因此有意促成这桩婚事。 长孙氏与李世民乃是幼年定亲,大约是在她六七岁的年纪。因为定亲后不久,也就是她八岁那年,她的父亲长孙晟过世了。从这里大致就可以判断出她具体的定亲时间! 唐时定亲礼仪繁多……所以,长孙氏六七岁时,与不满十岁的李世民定亲,属于娃娃亲。 长孙晟死后,长孙氏从千娇百宠的世家幼女,转眼变成了孤儿。八岁丧父,被异母兄长赶出家门,她随母亲和哥哥长孙无忌回到舅舅高士廉家。便是高士廉待其亲厚,说到底也不过是寄人篱下。 而后,高士廉知道外甥女与唐国公之子有婚约,便想办法在孝期满之后,促成了这段婚事!当然了,彼时李世民已经快十岁的少年了。少年的世家子豪爽英武,高士廉看中其人。他是想尽办法促成这桩婚事。 我觉得,长孙氏后来对李世民的感情里,一定是有感激的。 她无父亲可依仗,父族给不了太大帮助。而母族呢,舅舅能照顾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有廉耻之心,又怎敢奢求?那时她哥哥也只是与李世民交好的朋友而已。 就那时天下的形势而言,她除了出身显赫之外,给不了李家太大的帮助。以唐国公家的家世,若是要悔婚也在情理之中。如果当时这婚事完全没问题,就不会记载,说高士廉想法子促成此事。可见,这婚事当时一定是存在一些议论之声的。 但是,李渊和李世民在那样的情况,没有选择悔婚,而是遵从了婚约。这一点,长孙氏应该是有感激的!且这份感激成了她和李世民感情的基础。 少年结发,相互扶持。有年少浓情蜜意,执卷共读。也有青年时期危机重重,同赴生死。一直到后来执掌天下。他们生儿育女,命运相连,只能荣辱与共。他们是夫妻,但更是伙伴。 在她死后,李世民说,他失去的是‘贤妻良佐’!可见,长孙氏不仅是妻子,更是辅佐帝王的女人。” 辛导就问说:“所以,你说的贤后,并不是说长孙皇后不涉|政?” “哪有皇后完全不理政事的?那话就是说说而已。”这真的是实话,“任何一个称得上是贤良的皇后,就没有不涉及朝政的。她若不懂朝事,为什么总在恰当的时候替丈夫出门周旋?她若不管朝政,为何大臣触怒皇帝,她总是能恰当的劝谏。” 所谓的贤良,那是说出去哄天下人的!皇后之位想坐稳,对朝政一点都不懂,这不可能。 长孙氏不是不懂朝政,她的种种作为其实就是因为太懂朝政了。 作为能影响帝王的人,她难道没有她的政治立场吗? “我觉得,长孙皇后是在她那个时代里,展现了她的女性力量和女性影响力的人。她所处的年代是隋末唐初,不是明朝受理学影响的那个时期,这跟而今咱们理解的从四德,不一样。” “所以,你觉得长孙皇后是一位政治家?” “当然!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性政治家。” “那么,你对不干涉朝政的看法是……” “不干涉朝政——未尝不是一种参政的法子。” 辛导点点头,再重新打量桐桐,“你是我约见的第二十个女演员。这项目从前年就开始着手了,可是人选难物色。这位皇后十六岁便薨逝了。找到好几个女演员,但是创作理念相近的,你是唯一一个。 而且,你二十来岁,长孙氏也是二十多岁开始陪着丈夫一步一步走向顶端。在这之前,我看过你演的花蕾,十几岁的女孩你把握的很好!我也看过你中年的妆造和状态。你能扮演好她的不同年龄状态” 桐桐点点头,“明白。” “那回头咱们试个戏,再看看妆造。” 好! “你说试演谁?”四爷正换衣服呢,手顿住了。 “文德皇后。”桐桐举着苹果咔嚓咔嚓的咬,靠在衣帽间的门口看他,“我想去试试。” 四爷将衣服挂起来,回头看她,“谁演李世民?” “女主的戏,帝王是配角。” 配角?四爷哼她,“哪天去试?” “明天!”桐桐跟着他往出转,“明天过去试试妆造……” “我陪你去。” “陪我?你不忙?” “不忙!特清闲。” 桐桐就斜眼看他,只笑不说话。 四爷就说她:“我明儿陪你,也只笑不说话。” 结果第二天两人一去,酒店的一整层都被剧组租下来了。桐桐被分了一个房间,有专门的妆造师等着呢。 辛导就说,“秦王妃的扮相看看。” 换了衣裳,对着镜子,妆容和配饰一上身,桐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了分恍惚。 四爷愣了愣,却马上转移了话题,“是要试哪一段?” 桐桐看了飞页一眼,“是玄武门宫变之后。”说完,看了看镜子中的妆容,然后起身,“走吧!试戏吧。” 那边已经有一个‘李世民’等着了! 桐桐看着对方眼熟,却叫不上名字。四爷瞥了对方一眼,哪里像是帝王? 这一场是宫变之后,李世民赢了。 婢女急匆匆的回来,告诉王妃:“王爷……王爷回来了……” 桐桐急匆匆往出走,然后看向秦王。 ‘秦王’嘴角微扬,才要抬手奔过去。却见对面的‘秦王妃’先是惊喜于丈夫的平安归来,紧跟着,她站住了脚,抬起手,慢慢的将头上的簪环取了下来。满眼心疼的看着‘秦王’,然后缓缓的转了方向,对着‘远处’跪下,俯地行大礼,然后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 我的丈夫才杀了兄弟,我的丈夫逼迫的亲生父亲逊位,外面尽皆功臣良将的欢呼声。但我知道,我的丈夫失了手足会疼,我的丈夫与父亲反目亦会愧疚。 但他有口而难言! 我是他的妻,我知他的心。他不能明着跪的一礼,我来;他不能再掉的泪,我替他掉。 哪有什么胜利之后夫妻欢聚,我们也是人!我们也会疼! 曾经的反目,在人死之后,在心底深处,都过去了。 留下的是一母同胞一起长大的情分,每深想一分,便疼痛一分。 可这亲手斩断手足,斩断亲情之痛,唯吾妻知耳。 这一幕一完,辛导喊了‘咔’! 然后男演员……完全没接住戏。 辛导叹了一声,直搓下巴,他重新给男演员讲戏,这一幕是夫妻关起门来的戏。哪怕是帝王,他也是个人。男人在外面是一个样子,在妻子跟前是另一个样子。 夫妻至亲至疏,长孙氏聪明就聪明在,哪怕丈夫妃嫔众多,她也是丈夫的至亲之人。 这个时候的长孙氏,活成了李世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此时,李世民是可以脆弱的。 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后,在即将登顶的欲望浪潮来之前,他是否有作为人的另一面呢? 男演员表示懂了,懂了的结果就是演的很好!看在镜头里就知道,就是演的! 辛导皱眉,单独看‘李世民’,没毛病。 可要放在一起,‘李世民’这个帝王拿不住‘长孙氏’那个劲儿。 辛导先叫人把男演员请出去,再请来‘李世民二号’,这人本不是来演李世民的,而是演李建成的。 再试试呗。 这一段,试的是长孙皇后劝谏李世民的戏码。 可这一开场,这个‘长孙皇后’给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大家的认知里,长孙皇后该是一个贤良的,端庄自持的女子。可这次换了妆造再进来的长孙皇后,依旧看起来端庄矜持,只是在跟帝王说话的时候,声音清婉,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子特有的轻柔。 此时,她不像个皇后,她只是个妻子。 她也不是朝堂上劝谏帝王的御史,她像是话家常一样细细的慢慢的说着话。台词给的很刻板,但是,她是以分故作玩笑的语气,说着那些生硬的台词。 而这个‘李世民’在接这个戏的时候,又没接住。 他为了凸显帝王,却全忘了,此刻跟他说话的是他的妻子。 林雨桐的演绎是叫人惊喜的,她把长孙皇后演绎的鲜活极了!李世民这种性格的丈夫,他的妻子若是传统意义上刻板的人,那绝不是他所喜欢的。 问题是,现在从哪找一个能搭的上林雨桐戏的男演员呢? 李世民再是配角,那也是帝王呀!这样一个皇后,得在一个频道上的,年纪还得轻的男演员,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 也不是人家演的不好,就是那个味儿不对。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朝他歪头笑:放心吧!除了你,能接住我的就只能是我。 四爷白眼翻她:跟你搭这种戏,我担心别人折寿!【你现在阅读的是 】 81. 但行前路(81)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81) 试过之后,桐桐知道,暂时进不了剧组,因为男演员暂时定不下来。 这边开始跟她签约了林雨桐,那她就等着,等着辛导什么才能想起来,这里其实还藏着一个贾男!以现在的技术,后期处理的话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左等右等的,都不见辛导联系她。 这是给忘了吗? 还是真的一点都没想到呀? 桐桐还问任萍:“要不然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辛导,就说贾男等着他召唤呢。” 任萍觉得不着急,“再等等,再试几个发现没有合适的,迟早会想起来的。” 那行吧!桐桐就等着。 再加上最近接了几个代言,除了杯子之外,有零食,有自行车,化妆品,最近又在接触手机代言,也算是有活干吧。 桐桐换了品牌方送来的手机,试着给四爷打电话,“你不在公司吗?” “出来说点事。” 那就是说话不方便呗,“那我挂了!回来……顺道买个鸭架子,我想熬汤下面条了。” 好!先挂了。 桐桐对着电话,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四爷跟庄游出来,请了《一代贤后》的编剧吃饭,这部剧的历史顾问是韩传秋教授,这个教授之前跟桐桐一起录制过文旅节目,这次也被请了过来。 这两人都是庄游的老朋友,编剧马老师就说,“我没想到最后定下的是你家姑娘!试戏的片段我看了,真好!”他还看韩教授,“事实上,早前的皇后跟后来皇后就是不一样。她就把这个分寸拿捏的特别好!” “她做演员的长处就是,她在挖掘人物内核。不是说导演怎么样来解读这部戏,而是她有她自己的见解……”韩传秋说着就看陪着的小伙子,“你们也不用这么客气,桐桐我还是知道的!她是有文化做底子的……知道是她演,我都松了一口气。这部戏筹拍了好长时间了,就是因为大选的问题。” 四爷点点头,“桐桐在家也说这个事!找到合适的对手演员,也挺不容易的。”他还问人家,“历史上对李世民的长相是怎么记载的。” 这个倒是记载的不多,“不过,李渊倒是炫耀过李世民的长相。当时,有一美男子,名叫温彦博,此人谈吐不凡,气质超群,是世所公认的美男子。那时候,李世民还是秦王,他坐在众人上首,宣读圣旨,器宇轩昂。当时的李渊就尤为得意,问在坐的大臣,‘秦王与温彦博孰美?’由此可见,李世民应该是个气度非凡的美男子。” 四爷就笑,“我倒是想起来,史书记载,说是忠王雄姿英俊仪表非凡,颇肖圣祖。也就是说后代长的英俊,是随了祖上了。还有唐诗里多处都写,说是‘中有美少年,虬须十八|九’……照这些诗词的描写,李世民应该是长着又大胡须,胡须还得是卷曲的。这得是一副极有威严的面相。” 是!李世民应该是如此,高壮虬须,极其有震慑力的长相。 然后编剧马老师回去之后就跟辛导说:“贾男不成!” 为什么?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贾男兜底。这怎么突然变卦了。 马老师就道:“这也是今天闲聊呢,我突然想起来了。要做的好,就得经得起大家的推敲。尤其是现在这网友,无所不能的,那真是怎么考据的都有。从史料上找李世民的长相,概括起来,得是额头宽阔,眼睛大、深邃、明亮,鼻梁得高,嘴唇方阔有力,有卷曲的胡须。 你就是胡须能化妆,但是整个面部轮廓,怎么弄?林雨桐是女孩子,她演的再像,但她的外形硬件不达标。这不是没有史料杜撰出来的人,对吧?不能凑活。” 辛导搓下巴,最近见了二十男演员了,“现在都在追求瘦,一个个的脸恨不能窄窄一道!叫增肌……有得等多久?个月?半年?外形像了,可戏还是接不住呀。” “那你也不能叫林雨桐增肌后再拍李世民的那一部分。这不是女性增肌就能达到的!她现在的形象就比较贴合二十来岁的长孙皇后。”那首诗怎么写的?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当时的长孙氏正值韶华芳龄,又才做了皇后,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她自己写诗,夸她自己是面若桃花,身若嫩柳。就是这么一个鲜活的女子! 诗词被李世民看了,还‘见而诵之,啧啧称美’。 所以,分饰两角容易,在同时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身形却难。一个面若桃花,身若扶柳;一个壮硕魁梧,威严无双。 这怎么弄呀? 辛导挠头,而后又沉默良久,这才道:“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我再看看,看看哪里找一个二十来岁,外形符合,演技又能搭的男演员。 这边挂了电话才放下,电话又响了,是林雨桐。 他接起来,“剧本给你送去了,你先梳理剧本。等通知吧!” 桐桐:“……”怎么还不提贾男?她想尽力争取,“您看,要不要考虑贾男?” 辛导还是想留着贾男兜底,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因此只含混的应道:“你先在主线上多费心,之后要是需要,我跟你联系。” 好的! 桐桐挂了电话,看在那里看书的四爷:“你说……他觉得贾男怎么了,好像没有要用的意思。” 四爷看了看她,“要不,你跟第一次一样,先扮起来给导演看看。” 就是带妆呗? 对! 桐桐想了想,也是个办法。她给罗群打电话,叫她借服装,多借几套试试。 第二天东西送来了,四爷提醒她,“主要是后期,李世民带胡子……你得叫导演看到这种妆容。” 桐桐一下子给犯难了,“胡子……不难。难的是我这脸型要是带上胡子……不好看。” 这要是个轮廓硬朗,稍微宽阔的面相,留着唐时的胡子,其实很漂亮。 但自己这种面部轮廓,说实话,不带胡子怎么拾掇都不怪,可带上胡子……就显得小家子气。 四爷就坐过去,“你先试试是哪种胡子,在我脸上试吧!试了拍下来叫导演看看。说不定李世民留别的胡子……也不可能都照搬壁画上的形象。” 也是! 桐桐对着这张脸,“你得穿上衣服,戴上头套再搭配胡子才不怪看!要不然像是阿凡提。” 行!配合你,支持你工作吗? 邵敏在边上笑,“咱们尹总真是好脾气。” 尹总好脾气的给换上了,从衣帽间一出来,邵敏就愣住了,“我的天啊!史书记载,李世民身高八尺!我查了《度量衡史》,唐时的一尺相当于现在的二十点五五里面,所以,李世民的身高在一米八八左右。要是再穿上靴子,一米九绝对有。” 所以,身高上来说,尹总这个其实挺贴合的。 而且,这衣袍穿在尹总身上,真的好威严呀。 桐桐围着四爷打量,“你坐过来,我按照史料上的那种胡子给你先贴贴看。” 这东西可太麻烦了,光是妆造就得几个小时。 胡子这么一贴,人往起一站,桐桐问邵敏:“怎么样?这胡子顺眼吗?” 没有妆造老师做的那么精致,但也还行。 “大概有个样子就行。”桐桐退后,给拍照,然后发给辛导,并配发语音,“我想扮起来给您看看,但是用这款胡子,我的脸……好像不太适合这款胡子。您跟历史顾问再问问,看看换成其他的胡子装可以吗?” 辛导对着照片看了再看,无视粗糙的妆容。只看照片上的人本身,他当时都愣住了。 这种俾睨天下的眼神…… 他忙点开听了语音,然后发了视频请求过去。 桐桐接起来跟导演视频,“我也在史料里再翻翻,看看哪种妆容更合适我现在的脸型……” 辛导没看她,他在看她背后站在那里提笔写字的人。 袖袍轻轻捋,手持毛笔,在写字。那轻薄的戏服遮挡不住快爆出来的肌肉!上马能征战,下马能治国的帝王,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桐桐察觉到辛导在看四爷,就往后走了几步,站在四爷身边,然后拉他:“抬起头叫导儿看看你的胡子。” 四爷放下笔,站直了。 镜头对着,看的更清晰了。马编剧说的对,别的都能演,都能靠化妆,只这骨骼轮廓,绝对替代不了。 四爷重新拿毛笔,“您看看哪种胡子会比较好。” 桐桐拿着手机朝后退,四爷在纸上画各种胡子。 辛导看的从来都是穿着戏服的人那个仪态! 看了好一会子,他才说,“这样,改天再咱试试。” 桐桐挺高兴,觉得给贾男争取的这个角色八|九不离十了!她挺想演一回帝王的。 可真去了,导演并没有叫她穿龙袍,而是给了一身皇后的常服,叫先把妆上上。然后辛导又喊:“尹总,请你帮个忙,我们看看这戏服的长度。你的身高是标准的一九五,对吧?” 对! 桐桐也没多想,戏服的尺寸确实很重要。 现在她的服装都是根据她的身高和身形修改过的,这次一换上,就更合适了。 结果一进去,就见四爷穿着龙袍,没头套却戴着一顶唐时的帽子。 桐桐促狭惯了的,她一步一步过去,盈盈福身,“见过陛下。” 四爷一副陪她玩的样子,一边喊着平身,一边伸双手扶她。又朝后一退,打量她一翻,笑道:“……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朕读来,只绝甚美。” 这诗是长孙皇后所做,就是自夸容貌的。 桐桐就笑,脸上多了几分俏皮之色,“当真甚美!?” “面若桃花,身若扶柳,美!” 辛导一喜:就是这种感觉!历史上记载的那些,什么李世民夸长孙皇后的自夸的诗做的好,说到底,不过是夫妻相互调侃罢了。 做妻子的说我怎么这么漂亮,做丈夫的好悬没说‘不知羞’,只以调笑的口味跟着夸,吾妻就是这般貌美。 对!就是这种感觉。【你现在阅读的是 】 82. 但行前路(82)一更 但行前路(82…… 但行前路(82) 试了个戏,也不知道导演到底要看什么。反正聊了一会子,就又回了。 酒店里依旧有好些来试镜的,两人没怎么停留,直接回了。 桐桐在家研究剧本,四爷把水递过去:“有些得抠细节,有些不用。这东西毕竟只是剧本,只是历史演义,不是真的历史。出品方是国家台,那立意一定很高。它必然是强化了一些地方,弱化了另外一些地方。” 还真被他说对了!这个时期的背景属于新旧交替。灭一朝代,建一朝代,新朝中又夺帝位。长孙氏短短三十六年的生命里,可谓精彩绝伦。 八岁之前,她父亲尚在,她为幼女,备受宠爱,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八岁那年,父亲去世,她被长孙家驱逐,长在外家。 十三岁那年,她嫁给了唐国公次子李世民。这一年,隋炀帝亲征,唐国公在征调之列。新婚不久,她的公公要出征了,而她的婆婆窦氏是随军的督粮官。她的丈夫,那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在新婚燕尔之际,也出征了。 还是这一年,她的婆婆在军中病倒,她的丈夫在病榻前侍奉汤药,可不久,人还是病逝了。才大婚不久,婆婆便离世了。 十四岁那年,杨玄感谋反,她的舅舅高士廉因与之交好,因而被牵连,被隋炀帝所贬。新婚的小夫妻接连失至亲。而长孙氏才嫁到夫家不到一年,又因新婚便丧了婆母正惶恐呢,能给她庇护的舅舅也差点获罪。 十五那年,她的丈夫李世民入了隋朝的军伍,去雁门关营救被突厥围困的隋炀帝。 十六岁那年,李渊被任命为太原道安抚大使,她的丈夫李世民在李渊身侧,常年在边关与突厥作战。 她十七岁时,李渊升为太原留守,其长子李建成携家眷在河东秘密招揽人才,而次子李世民一直跟随李渊,此时,李世民将长孙氏接到了身边。此时的长孙氏既无婆母教导,也无妯娌帮衬,她便是唐国公府的宗妇。公公给予她信任支持,丈夫给予她爱护包容。 彼时,十七岁的李家妇以仁德之名名满太原,李唐家父子的仁义通过李家妇的细微处慢慢的传播了出去。 十八岁那年,她的丈夫鼓动她的公公起兵,这便是晋阳兵变。 少年夫妻,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可其实,少年……就意味着他们是一路相扶持的走过来的。 剧本里,对于夫妻间的相处场景,设置的不少。尤其是关于时局的看法,李世民从不避讳长孙氏。这一点跟后来,李世民总喜欢问长孙氏朝政的历史记载是不违背的。 而李世民的这个行为,其实往上追朔,看看李渊和窦氏就知道了。 窦氏十分能干,李渊甚至出征都带着她,她做的是军中的督粮官。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粮草,可见窦氏的才能,也能看出李渊乃至于李家对女子有才便给予施展的这个态度和理念。 想到这里,桐桐稍微有些怔愣。 四爷看了她一眼,就接着道,“剧本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交代,它强化的是夫妻这条线,对妃嫔这条线只有侧面,没有正面的描述……” 桐桐‘嗯’了一声,“它凸显的是长孙皇后在朝政上的影响,若是妃嫔出现细化的现象,故事太散乱,这就成了宫斗了。以出品方的格局,编剧要是没做好这一点,人家也看不上这个剧本。” 对!就是这个意思。妃嫔在其中只能算是群演,出现在大的场景中。 桐桐说的不是这个,“我就是想……” “想什么?” “就是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你一打岔,我又抓不着了。”桐桐点着剧本,“编剧处理的挺好的,很多细节去琢磨的话,我觉得是有说服力的。比如,李世民纳了弟弟的妻子为妃,可其实历史记载,这位李元吉的原配,被李世民纳了去的人,一直被圈养了,也并无名分。而玄武门之变后两个月,李元吉的这位妻子生了一个儿子,李世民说这个儿子是他的,可是后来却过继给了李元吉。” 所以,当时纳此女的时候,她身怀六甲,且已经是七八个月孕肚的孕妇了。 这个月份的孕妇,她就是貌若天仙,能有多好看呀? 所以,编剧认为,这是李世民杀了兄弟之后,想保全下兄弟的血脉。彼时,很多事身不由己。秦王府那些旧臣必是会喊着斩草除根的。 只此法能保全。 这就是塑造人物时候的多面性了。从历史记载里找线索,进而再创造。 有人编造说李元吉的妻子是李世民的情人,那个孩子是他们背着李元吉怀上的;也有人编写的时候说,李元吉夫妻不睦,李元吉的妻子早想投靠李世民,是她出卖了丈夫,李世民纳她是酬功。 历史的真相不可追了,但桐桐还是更喜欢马编剧这一版。 一个与人私|通的帝王,是不可能叫臣下敬服拥护的。 然后马编剧就联系她,“林老师,你看咱们在哪里见面方便。” 桐桐以为马编剧是来讲剧本的,那就工作室吧,那边的私密性最好,也最方便。 却没想到马编剧找桐桐:“你看叫尹总跟你搭戏,怎么样?” 桐桐‘啊’了一声,“您说谁?” “尹总呀!”马编剧就笑,“辛导临时有点事,推迟一会过来。我们对比之后,还是觉得尹总合适。” 桐桐的面色一下子就奇怪了起来,“他……不是演员。” “可跟你搭,他是最合适的。” 我当然知道他跟我搭是最合适的,“不过……” “贾男当然也很好,但演员还是要讲外形的相似度的。行似神也似,才是最剧本的各方面设置,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这黑心肝的,她还得陪着演下去,“他不喜欢演戏,他有自己的公司,也不挣这一份钱……再说了,他突然这么冒出来,别人会不会对剧有看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带他入行呢。” “这个我们都有考虑!就是因为太合适了……以至于我们觉得冒这个风险也是值得的。” 这是你们说的,回头真有这样的声音,跟我们可无关。 然后她就打电话给四爷,“尹总,来一趟呗。” 四爷一听这腔调就笑,他还故意问:“有事呀?着急吗?非得现在过去吗?” 装什么大尾巴狼!桐桐呵呵呵的笑着,“有事,还是好事!有贵客要见你,你说要不要马上过来。” “你能说贵客,那一定是贵客!马上来。” 罗群都被从外面请回来了,她一回来,桐桐就朝外指了指,“我去迎迎辛导,您陪马编剧。” 罗群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只点头,“你去吧!” 桐桐站在电梯门口,等了一会子四爷就到了。 电梯门一开,桐桐就把手伸进去拽他下来,然后把他壁咚在墙上,“又套我?” 四爷抬手扒拉她的脑袋,“想陪你玩一次!一个人做游戏多没意思……我陪你玩一次,就这一次。” 桐桐才要说话,电梯叮咚一响,门缓缓开了。 辛导和助理从缝隙里能看见,两人很亲密的靠墙贴着:年轻人呀,真奔放。 桐桐赶紧撒手,等人出来了就笑,“正等您呢,您可别误会。这不是正帮您办事呢吗?” 四爷跟辛导握手,“威逼利诱都用上了!您呀,真是会给我出难题。” 桐桐笑着点头,手却放在他的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辛导就笑:“要么说珠联璧合呢!看着就搭配。” 请到里面去谈,罗群正思量呢,说这一次得加多少钱合适,谁知道那边人家尹总说:“不谈钱,真不指着这个吃饭。就当我去陪她的,算是友情客串吧。” 合约可以签,就是友情客串,一分钱都不要。 罗群:“……”咱搭上时间搭上人,赚吆喝呢? 然后事情就这么定了!这部剧是什么都筹备好了,缺的就是人而已。 这边主演一定下来,合同一签,转脸就能进剧组。 等客人送走了,桐桐才拉着四爷去办公室:“公司怎么办?”瞎胡闹。 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四爷说着,见桐桐还要发飙,他马上一本正经,“是有点原因,因为不确定,怕你多想。” 什么? “你那天穿上那么戏服之后,我恍惚了一瞬……你不觉得你的礼仪过于顺了吗?” “所以,你想跟我一起试试,说不定就捕捉到什么了?” 四爷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点头,然后朝门外指了指,在外面呢,咱不谈这个。 桐桐转身,顺便把门打开了。 她一转过去,四爷就笑。等桐桐开了门再过来,他有一本正经的在沙发上坐着呢,还跟桐桐探讨,“细节方面,这个剧组把控的很好。你那天穿的戏服是窄袖的,这符合唐初的风格。” 然后还问桐桐,“要不然趁着这几天的工夫,咱们出去看看,去看看壁画……” 桐桐:“……”出去转转是吗?“好啊!” 邵敏假装路过这边门口,才还以为两人关起门在里面吵起来了,谁知道这会子门又开了,头挨着头正商量去哪里玩呢。 她只得去扫兴:“林老师,那个程栋导演的电影今天开机了,开机仪式上说您给他提供了很多的帮助……这事登上热搜了。” “不是有意蹭的,人家说的是实话。”别这么敏感。 “不是!是粉丝开始吵架了。” 跟人家那剧组呀? “不是!是咱自己的粉丝内部吵起来了?” “凤哥和凰姐吵起来了?”又为什么? “也不是!是整体分几拨,有粉丝认为这么好的题材您因为不能驾驭就不演了,是不求上进。有粉丝认为是工作室不作为,没有为您把好关。还有粉丝认为,您的选择太过任性,缺乏职业的前瞻性考虑。当然了,更多的粉丝认为您是自由的,尊重您的选择。但是,一般情况下,前三种粉丝是粉丝群体里最活跃的一部分。” “所以,吵起来了!?” 嗯!不仅吵起来了,还吵的登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83. 但行前路(83)二更 但行前路(83…… 但行前路(83) 那这种事怎么办呢? 一个人一个想法,这不是谁解释就能控制的,也不是谁管理就可行的。 但大黑还在努力,她发了一串问题: 第一,你真的了解林雨桐吗?你的了解是你自以为的。你睁开眼看看,对你自己的父母、爱人恋人、亲戚朋友,都不敢说了解,你怎么敢说了解林雨桐?既然不了解,就不要指手画脚。 第二,你真的了解娱乐圈吗?你所了解的,都是资本想叫你了解的,这背后藏着什么,你们都是臆想的。都是外行,凭什么指挥内行!你家大门口盖楼修路呢,你过去指点去呗,人家要听你才是神经病吧。 第三,出道才三年而已,已经有两部质量上乘的电影,获得了四十多亿的票房了。也已经有一款爆款的电视剧了。现在还有一部待播的电视剧,预计下半年上映。只看花絮就知道那是一款至少上星的剧。她每一步都走的很稳,所选角色也从不类型化。所以,你们在指责什么? 第四,说她不努力,没规划的,动动脑子好吗?你喜欢悬疑惊悚,她就得给你们拍悬疑惊悚吗?这种题材的电影再好,那是给爱好者看的,受众面窄。况且,她努力了!人家导演说了,她去看话剧,她提议去精神病院观察,只为了这个表演的。 但是,之后发现不能!明不知道做不到最好,还非要接了割一拨韭菜才是对的吗?没有人是全能,有自知之明,推荐更好的演员,这错了吗?这不是乐于助人吗?这不是尊重作品和观众吗? 林雨桐现在缺的是不同类型的大女主戏,懂吗?这种偏门题材的,不是她这个上升阶段的最优选择。 …… 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多,然后在粉丝群体里转发极广。 邵敏念给桐桐听,“这位……头脑一直很清醒。” 桐桐看看辛导发来的定妆海报,“工作室发吧,《一代贤后》即将开拍,敬请期待。” 同时,桐桐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也发布了。 大黑:“……”这是配合我吗?我这边才说完,她就上了一个大女主的戏。 可那边马上就有粉丝说:又接贤惠女人的戏!《那棵树》不就是。 大黑能气死,圈出出品方来放图给大家看:眼瞎呀!看不见出品方吗?这个出品方出的剧会是告诉你女人三从四德的吗?懂了你再张口,不懂就闭嘴。她对剧本向来有自己的看法,往往给的建议都是点睛之笔,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都这么说,你们到底在质疑什么? 然后又切换小号,号召大家抓‘披皮黑’!伪装成粉丝的那种对家,你们赶紧往出揪吧!这种人最坏了,四处挑事,挑起粉丝跟偶像以及工作室的对立,然后呢?下一步只怕就是狙剧、狙商务。 尤其是商务,这才是赚钱的大头。毕竟,精品剧一年才出几个,但是商务却海了去了。 林雨桐之前没有商务代言,现在商务代言多了,不知道谁分不到蛋糕着急了,跑到这里搅事呢。都擦亮眼睛,看看清楚。 大黑这一手,弄的邵敏都怀疑:家里混进这么多披皮黑吗? “我哪知道?”大黑叹气,我也没来级的逮呢!但应该是有的!现在说出来,有了共同的敌人,大家不就不吵了吗? 一天天的,发美照,做剧宣呗!正主自己还恋爱了,她跟着人家男方回家过年,庄游又认了尹镇,这就是认真的!不行你们磕磕真情侣的cp也行!干点什么不好,吵个屁呀。 剧方开机之后,海报上关于李世民的扮演者,只有一个背影。关于这个人是谁,剧方只说,是特意请来的友情客串。 剧组都在保密,四爷跟着桐桐进出,来往于影视城和京城之间,也没有人会怀疑。只是看起来探班更频繁了一些而已。 甚至有人造谣,说跟的这么紧,才一开机就跟去了,是不是怀孕了呀。 工作室火速辟谣,在那个假消息上盖了一个红红的大戳——假的。 紧跟着,又有粉丝说:肯定是心情不好了,你们吵来吵去的,都吵出圈了。她肯定被影响心情了。 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人怼:她告诉你心情不好了?戏真多。 下面还有跟的:要是心情这么容易被影响,那在这个圈里还怎么混呀? 桐桐:“……”我说什么了?我啥也没说呀。 就是吵架好像就是单纯的想吵架,然后不管有理由没理由,都能干一架。 她收了手机,以后绝对不刷评论区:粉丝远离正主的私生活,正主也该远离粉丝的私生活。 我干我的,你们吵你们的,咱们各行其事吧。 但从围读剧本,她就天天叫邵敏点菜,点了之后还拍下来,发社交账号上。 第一天:泡椒凤爪。 粉丝还哈哈哈哈呢,终于发日常动态了吗?露露脸呗。 第二天:凤腰鲍鱼。 粉丝还哇哇哇:吃的老好了。 第三天:凤凰酥。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道道都是凤凰,啥意思呀? 凰姐笑翻了:我哥点你们呢!不是凤,就是凤凰,没点只带凰的菜。 凤哥怼她:许是没那道菜而已。 结果第四天,有一道用黄瓜雕花的菜品,配文都没有。凤凰的造型是没错,但是那个凤凰头是朝左扭的。 男左女右,粉贾男的叫皇姐,默认他们的应援凤凰头朝左。 这图片上还怕他们不分左右,菜盘边上专门摆了一张纸,纸张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左’字。 然后话题被带偏了,不相互骂了,开始造梗,相互嘲笑去了。 桐桐放下手机,看着镜子中的妆容。 一开拍,拍的就是长孙氏在出嫁之前的戏份。 长孙氏和李世民不仅是娃娃亲,还是‘倒提亲’。一般便是女方看上男方,也是叫人给男方一个话,看男方的意思。男方若是有心,自会叫媒人先上门提。可这两人的婚姻,是长孙家先上的李家的门,跟李渊先提的亲。 后来,经过了一些变故,还是长孙氏的舅舅高士廉主动撮合,这才叫婚姻得以继续。 因此,长孙氏并不能主要要求见见李世民。她只能从长辈和兄长的嘴里,知道夫婿的样子。 而对于李世民而言,妻子什么模样重要吗?娶妻自来娶的是贤。 于是,大婚便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闺阁中的长孙氏长在舅舅家,必是比一般的姑娘更加稳重。 导演就看着镜头里出现一聘婷女子,一步一步缓缓而行,素朴静雅。可近前来,又带着几分灵动。尤其是看向屋檐下的雀儿,昨儿新开的花,那眼眸里又有几分雀跃之色。 等到要到正堂了,那一丝雀跃马上收敛了,她端庄又持重的进去,舅舅、舅母与母亲,说的正是要大婚的事。 此时的长孙氏,微有羞涩之意,并不会害羞的不敢见人。 辛导满意了:不管是表情还是仪态,叫人一瞧,就觉得这是大家闺秀!世家贵女的形象一下子就活了。 十三岁的年龄,是个看到雀儿还想去逗弄的年纪,看见一朵花都想偷偷的扒拉两下的年纪,她穿上嫁衣出嫁了。 辛导最怕的是这位尹总不会演戏,提前一再说:“你就当你娶人家了!” 这位的扮相实在是好,这个实打实的身高,这个站在高头大马跟前显得格外不同的少年,他翻身利索的上了马,并不要谁牵,马儿就动了。 好一个英武英俊的少年郎! 少年豪爽的说笑,然后回头看看轿辇的方向。 辛导:这是在家专门练过吧,这对着镜头的感觉可太对了。 洞房夜,新娘子露出一张如菡萏一般的面容,眼睛明亮有神,抬手戳了戳微醺倒在榻上的新郎。 新郎官一把攥住新娘子的手。新娘子没抽回来,便不强抽,只手指轻轻动着,挠着新郎的手心。新郎猛的睁开眼睛,吓了新娘子一跳。新郎的眼里尽是少年人才有的捉弄之色,新娘子只愣了那么一下,而后便笑了,咯咯有声。 这一段是剧本上没有具体的描述的。就是一个洞房,一个场景,没有一句台词。 而今,这个也没有一句台词,却把少年结缡给诠释尽了。 就是这么一种明媚的、鲜活的、无忧无虑带着无限期许的感觉。 “咔——”辛导喊完,自己先鼓起掌了:“还得是真情侣,也得是真恩爱……要不然都要欠那么一丝味道。” 桐桐也笑,捏了捏四爷的手:我们一定做过少年夫妻! 是!一定也曾少年结缡过。 镜头一转,李世民新婚后第一次随军,他得去军前了。分别数月,再度归来。 长孙氏是雀跃的,只听下面的人禀报说二郎回来了,她便提着裙摆,急匆匆这么跑出去。桐桐好似也看到一个姑娘,急匆匆的去迎她的夫婿。 那天,好似刮着风,她看见了他的袍角。 亦或者,少年一如现在,一路拎着袍子疾步而来的。他语气沉稳,不疾不徐,脚下却极快。直到远远的看见彼此了,才都笑了。 人在跟前,思念的话一句未能说出口。 他问说:“我不在这些日子,家里诸事可安?” 她回他:“家中勿用挂怀,这一路车马劳顿,累了吧。” 身边仆从无数,许多话都只能含在嘴里。 直至洗漱的时候,少年身在浴桶里,在女子转身要走的时候,他才拉住女子的袖袍,一脸的戏谑之色的调笑:“你去哪儿?” 女子并没有台词,这个镜头中女子若是娇嗔的看一眼,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可林雨桐没这么处理,她过去,凑到男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这个词到底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凑过去说了,也调|戏回去了。然后男子湿漉漉的手臂伸出来要抓她,她转身娇笑着走远了。 “咔——”辛导就看马编剧:这么处理,行吗? 行!怎么不行?一个敢写小黄诗的长孙皇后,婚后浓情蜜意时也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84. 但行前路(84)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84) 剧本上,有很多词不多,看起来很简单的戏份,其实细细琢磨,都不简单。桐桐在一些场景上打上记号,凡是第二天有这一场的,都得重视。 就像是今天的第一场,桐桐就一个词的台词,这个词说两遍就完了。可在桐桐眼里,这场戏才是重中之重,这是两人情感牢固的一个转折点。 而这个简单到只有两个字的词,其实是长孙氏践行了一辈子的承诺。 这场戏有个前情:李渊起兵是李世民的谋略,李渊接纳了次子的建议,当时他给了次子一个承诺:得天下之后立他为太子。 前一年李渊起兵,第二年宇文化及便杀了隋炀帝,紧跟着隋恭帝让位李渊,李渊登基为帝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嫡长子李建成册立为太子。 李建成比李世民年长九岁。 李渊登基这一年,李世民还不满二十岁。他十八|九岁就鼓动父亲起兵反朝廷,并且身先士卒,率军一路打到长安。 灭隋立唐,拿下关中,他居功至伟。 但是他的父亲忘了当初的承诺,册立了嫡长子李建成为太子。 此时才十七岁的长孙氏看着独站于庭院,仰望着月亮的丈夫,缓步向前。 去年,那个跟她慷慨陈词的少年,跟她讲天下大势,跟她讲隋炀帝暴—政,讲百姓流离失所,讲人口凋敝的一腔抱负的少年,他好似不见了。 他沉稳内敛起来了,一如现在的长孙氏。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风起云涌,也第一次感知到了波云诡谲。 秋风起,落叶随风卷,她踩在树叶上,飒飒作响。 男子没有转身,他好似笃定前来的是他的妻子。 她将手里的披风给他披上,“妾在。” 男子攥着妻子的手,“我在想,若是母亲还活着,会如何?” 一母同胞,窦氏夫人又能如何呢?她或许会揽着跪在身上的次子,拍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的安抚吧。 于是,长孙氏便伸出手,紧紧的抱着丈夫的胳膊,贴着他靠着他,也叫久站的他能有个依靠。她更坚定的说了两个字:“妾在。” 夫妻俩谁也没有提当日的承诺,谁也不提父子兄弟之间的这些过往。 父亲是不是真的忘了,兄长是不是真对此一无所知,都不提了。 那些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不能宣之于口,责难、抱怨、追究,问个结果,都不合适!一万遍的想去,但自此君臣有别,这话又岂能说出口。 委屈、愤懑、伤心、失望,种种纠葛,却无一字能对人言。 只有夫妻二人,就这么彼此依靠着,彼此依偎着,他不用说,她能感同身受。 此时,她在他的生命里,变的不一样了。她是比父亲兄弟更亲近的人。 而她一次比一次更坚定的说出‘妾在’这两个字,轻柔又笃定,更像是承诺。而她也在用一生兑现她的诺言,不管他经历什么,他选择什么,她始终坚定的支持他。 她在,一直到她生命终结。 很简单的一场戏,很简单的两句对话,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场景,辛导的眼泪‘啪’的一下子就下来了。 戏里的人没哭,甚至一句叫人情绪上头的话都没说,可看戏的人却哭了。 本来是家国天下的大戏,通过他们细腻的感情诠释,愣是叫人动了情了。 这已然叫人惊喜了,谁知道惊喜还在后面。 彼时大唐只有关中和河东一带,秦王需得征战天下。而太子与太子妃常于后宫联络,妃嫔们常在李渊耳边进谗言。 长孙氏常进宫请安,侍奉李渊如故,不见丝毫怨愤之色。她心知太子妃之行,更知后宫妃嫔之德,但总也能面无异色的应酬。待之愈发恭敬,承受刁难,处处与人结交。 她的姿态低了,秦王府才能有一丝喘息之机。 而在王府,她常出入文学馆。 文学馆十八学士,是秦王得天下的谋臣。长孙氏爱读书,或者说她不能不读书,丈夫在外征战,这些人才得招揽。 偶得秦王回京复命,夫妻俩见面亦匆匆。 辛导看着镜头里的画面,‘秦王’看着‘长孙氏’的背影,眼神里有自责,有愧疚,有疼惜,有太多说不清的情愫。 此时的长孙氏,不止是他的爱人,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战友。 爱情或许是飘渺的,但这份男女之情里,如果掺杂了荣辱与共,生死一体呢? 那这份感情又岂能用‘爱情’简单的去诠释? 也正是基于这么一份情感,所以在刘文静被冤杀之后,辛导被惊住了。 ‘秦王’靠在‘长孙氏’的怀里,失声痛哭。 此时的‘秦王’还不是太|宗皇帝,他才二十出头而已,他是个政治不成熟,军事上还未曾立下泼天大功的年轻人而已。刘文静是与他一起谋划着撺掇李渊起兵的人,他为大唐的建立立下过汗马功劳。 他有小瑕疵,却无大过错。他常年跟他征战在外,不随军也才不到两年而已。 然后只因谗言,便杀了刘文静。 这杀的是刘文静吗?这杀的是他呀!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在杀鸡儆猴啊! 此时的他无那么大的势力能去保下刘文静,这个时候的他也没有圆滑的手腕去周旋这件事情,他因失功臣而自责,因父兄背叛而痛苦,因他自己的无能更愧疚。 所有的情绪压塌了此时的‘秦王’! ‘长孙氏’紧紧的抱着丈夫,她的眼神看着外面,此时,她的孩子在不远处的廊庑下,不知所措的看着这里。 刘文静被杀了,这是给秦王府的警告。 秦王若死,这府里还有谁可活? ‘长孙氏’眼圈红了,却倔强的没有落下来了。她像是抱着孩子一般的抱着丈夫,轻轻的哼唱起了歌谣。 他安静了,睁开眼来,看向妻子淡然的脸。 妻子没有看向狼狈的他,只看着外面的孩子,轻轻的说了两个字:“妾在!” ‘秦王’身上是妻子的温度,再看看尚在稚龄的幼子,缓缓的闭上眼睛,眼里再无一丝挣扎之色。 辛导长吁了一口气:不管是夫妻感情的变化,还是父子兄弟之间的情感变化,不用台词,全在他们的情绪里。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情感的铺垫,在后来李世民平定天下大部,声望日隆之下,他的兄弟不容他,要杀他的时候,他再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先发制人。 这一场对长孙氏来说,也是重头戏。 这一年,她也才二十五岁。 玄武门之变,长孙氏是深刻的参与者!她从来都不是这一场大变局的围观者。 这样的事情,在未发之前,是机密中的机密。 但她知道。 出这个主意的人是房玄龄,而此人出身文学馆。是长孙氏常年打交道的人! 玄武门之变这里,桐桐和四爷跟马编剧反复去考据史书,还是决定改了其中的一些细节。 玄武门之变中,李世民是怎么准确的知道李渊要在海池泛舟,且身边只有一百余侍卫的?他的消息途径是什么? 宫里对他猜忌颇多,而来往宫廷,不管是李渊还是后妃都不能拒绝的长孙氏只怕才是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 也就是说,长久的侍奉内宫,弥合于宫里的关系是真,但处处小心谨慎,但凡有机会就收揽人心,搜集各种消息,也是长孙氏能办到的。 毕竟,李渊成为了太上皇了,有段时间对李世民不假辞色,却对长孙氏从无二色。可见,长孙氏在这其中都做了什么。 她可能只是出于自保的原因,但四处与人交好,就是能扩大信息网,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玄武门之变,她就是参与者之一。 世人都说皇后贤德,可她要是世俗意义上的贤德,那就该劝谏丈夫做个忠臣,而不是造反。 《旧唐书》的记载是:及难作,太宗在玄武门,方引将士入宫授甲,后亲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 这是说皇后一身戎装的去玄武门慰勉。 由此可见,玄武门之变,昼夜之间的事,她就是参与者。 所以,原来的在家等着,夫妻俩见面的场景就得改,当初试过的那场戏就不行。 而今,这场戏改了。 长孙氏一身戎装的骑在马上,她出身显赫,又是将门之后,自然是能御马的。 她骑在马上,跟丈夫作别。 周围都是将士,不能说任何一句丧气的话。 ‘秦王’看着她,她笑了:“妾等王爷凯旋。” 武将需得冲锋,文臣在后方想着怎么善后。长孙氏一直跟文臣在大后方,从不曾远离。 直到天亮,喊杀声渐歇,光撒了下来,照在了她的脸上。她才抬起头来,慢慢的走了出去。 她登上了玄武门,在上面见到了负手而立的丈夫。 他,即将成为天下之主。 男人伸出手,看着她。 她缓缓的将手递过去,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没有欢欣鼓舞的亢奋,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无尽的沉重。 此时,天下初定,人心不稳,天灾不断,突厥崛起,而此时,皇室倾轧,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若是天下再乱,该当如何? 当日平天下乃救天下,而今争天下却要再将天下推向危险的边缘吗? 此时,二十八岁的李世民不知道这个答案,而才二十五的长孙氏亦不能知道这个答案。 自此,天下重担在一人之身。 李世民远眺,沉默着。 长孙氏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她要面对的又该是什么。 她想:他也一样吧。 于是,她像是以前一样,抱着他的胳膊,靠着她,也给他靠,然后轻声说了一句:妾在。 “咔——”辛导缓缓坐下,这个处理牛了! 剧本上写的是夫妻相携站立在玄武门城墙之上,俯瞰城下。 城下有尸体,城下有被诛杀的李世民的兄弟……可他们的处理不是这样的,他们眼里的城下是无边的江山。 在江山社稷之下,已然发生过的事便那么的微不足道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5. 但行前路(85)一更 但行前路(85…… 但行前路(85) 演绎这种角色其实真没有普遍认为的那么简单。 历史是戴着面纱的,而人物难免被脸谱化。可搬到荧幕上的,一定得是活的。她的任何经历都会影响她的选择,促进人格的逐渐成熟,得叫人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选择。 在长孙氏成为皇后之前,记载她这段时期经历的不多。只能通过史料就反推回来!在那段时间里,她与李世民聚少离多。 在长安城秦王府的很多决定,得她自己下。李世民征战在外,一封书信送到手里不知道得过多久。所以,没有人能替她做选择。 她是主母,是李世民若不在,就能替他拿主意,不用对方吩咐,只要对秦王府有利,她就得主动去做的人。 她得思考,她得选择,她得叫李世民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而成了皇后之后,很多人都认为,长孙氏能说出‘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这样的话,她的形象就该是那种‘三从四德’的! 这在桐桐看来,简直大谬。 话是那个话,但得看是在什么样的情景里,以什么样的语气说了。 这是需要跟编剧跟导演,跟剧组的其他主创一起探讨的事情。 就说这个长孙皇后不会因为成为皇后,性情就大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只能从侧面去找寻答案。 桐桐就跟马编剧说,“有一个历史记载的事件,您可能觉得跟长孙皇后无关,便没有将它编到故事里。” 马编剧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史书上有记载,说是这个欧阳询长的非常丑,在一次李世民举办的近臣酒宴上,这些近臣之间就相互开玩笑。 长孙无忌嘲笑欧阳询,说:耸髆成山字,埋肩不出头。谁家麟阁上,画此一猕猴? 说人家欧阳询丑的像是一只猕猴。 欧阳询也不甘示弱,回他道:“索头连背暖,俒裆畏肚寒。只由心溷溷,所以面团团。” 大致是说,你那德行也不咋好看,大麻子脸。 然后李世民什么反应呢,他当时就故作面色大变,然后对酒宴上的近臣说:“欧阳询岂不畏皇后闻?” 他故作夸张,说这个欧阳询真是好大的胆子,笑话人家哥哥大麻子脸,这话就不怕被皇后听见吗? 言下之意,叫皇后听见了,可都得遭殃了! 由此可见,长孙皇后的性情疏朗,不仅跟李世民的近臣极其熟悉,甚至于跟这些人日常开玩笑惯了的。她会开玩笑,且开的起玩笑。 得定下这个基调,因为现在拍的主要是有四爷参与的戏份,他的戏肯定没有桐桐的多。他不收钱,又有自己的公司,导演当然得考虑,先把这一部分集中拍完,再拍其他。 定下这个基调之后,桐桐之后补拍跟其他人的戏份,才能叫这个人不走样子。 就像是跟大臣们开玩笑,那么回头再拍秦王府的戏,就能拿捏长孙氏作为秦王妃的时候是怎么跟文学馆的十八学士相处的。 所以,怎么能在史料的基础上,在合理的推测上,在能叫观众接受的前提下,去敲碎这个大众对这个人物普遍的固有的认知呢? 辛导布置了多角度的镜头,这有些东西全在细微之处。 今儿这场戏是李世民回来说官员任命的事,觉得谁合适什么位置,然后问长孙氏:“皇后以为呢?” 这里有个前情,那便是后宫册封的事。 这是帝后之间不必避免的问题,也是现代的观众最为排斥的一部分。但这又是历史剧里不可回避的一个点。 如果说这个东西对帝后之间没有影响,这也是不现实的。 马编剧在处理这个点的时候,他强化了一个东西,那就是李世民的后宫成分很杂,有二嫁的、有三嫁的,甚至有一对姑侄本身比李世民的年纪还大很多。这就是李世民的后宫女人的组成。 对帝王来说,美女不算是稀缺资源。 而对于男性而言,他有很多的劣根性。 当然了,不排除有其他特殊癖好。但李世民显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在不缺美女,无特殊癖好的情况,他后宫的来源……多是地方豪强家族出身。 大唐初立,天下未宁。内外交困之下,这个天下之主,乃至于整个执掌天下的政治集团该怎么选择呢? 要知道,这个时候世家兴盛,豪强横行。而世家之患到李治和武后时期才处理了,世家本就瞧不上有鲜卑血统的李氏皇族,又岂肯与之轻易妥协。若是他们联合豪强,那这天下随时便能易主。彼时,战火重启,天下大乱,又该如何? 贞观之初,关中大旱,遍地是饿死的百姓。当时的李世民不得不任由京城长安的百姓逃难以求存! 也是贞观之初,突厥一路打到了渭水之滨。这个地方距离长安仅仅四十里!而彼时,长安仅有兵力数万。 李世民亲率六人,与吉利可汗隔着渭水杀白马以为盟,退了突厥兵。 这般之下,稳,之于朝廷而言最为重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才是当时最优的选择。 所以,李世民的后宫看起来像是李世民饥不择食,什么样的女人都有。 那种情况,不是李世民要怎么选,也不是长孙皇后要怎么选,而是他们掌控着天下的整个政治集团该何去何从? 若是不能平稳,这天下倾覆,太多的人在乱世里殒命。 而长孙皇后从来都是这个政治集团里的一份子,这个天下得来,也有她的功劳。 她是把自己困在男女之情里,还是跳脱出来呢? 事实上,她没有活成怨妇。 但是,她有介意,介意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体现在李世民跟以前一样,回来跟他絮叨正事,然后镜头里的‘长孙皇后’的眼睛都没从书卷上挪开,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臣妾又岂敢妄议朝政。” ‘李世民’的解衣袍的手一顿,侧头去看‘皇后’。 ‘皇后’手持书卷,将脸扭到一边去了,不给他看。 ‘李世民’干脆坐过去,用胳膊肘轻轻的撞她:“问你话呢。” ‘皇后’再转,直接给他一个脊背,就是一言不发。 ‘李世民’跟着转过去,两人挤着去看同一册书。然后‘李世民’用肩膀一下一下的撞着‘皇后’的肩膀。 ‘皇后’嘴角只轻微的一翘,却把书册塞给了对方,然后起身,“陛下今日是留下用膳?还是另有去处?” ‘李世民’看着‘皇后’的背影只笑,而后朝下一躺:“皇后这是要赶朕走?” “那可不敢,您是万乘之尊,臣妾焉能有这个胆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的瞪他。 她瞪他,他看见了。 她也知道他会看见,可还是要瞪他。 可她疏远了政事吗?也没有。 任命官员,并非急事,需得马上就要表态。这个答案非得今天给吗?这个建议得马上说吗?也不是。 在就寝前,在饭桌上,哪句闲话里不能夹看法呢? ‘李世民’在就寝前还在细数朝中官员,‘长孙皇后’卸了妆容,又过去给‘李世民’散发,然后轻轻的梳理着,“您说起了朝中官员,倒是叫臣妾想起了……在潜邸时,臣妾若有不识来历的官员,必会问一人。” “何人?” “李守素。”‘长孙皇后’一脸的笑意,像是回忆起当年的趣事,“此人有‘人|肉|谱牒’之称,尤擅谱牒学。” 就是装了一肚子的人物志!各地的家族谱系,人物来历,全在他的肚子里。 皇后的意思是:要了解什么,我给不了答案,但这个人或许可以。 她也表达了另外一层意思:这个人擅长的只是谱牒学,长处不在实事上。 ‘李世民’抬手从肩膀上弯过去,拽住皇后拿着梳子的手腕。 “别闹!梳头呢。” ‘李世民’拽着只不撒手。 昏黄的铜镜里照出帝后的影像,两人拉拉扯扯,然后一个轻笑,一个轻斥。 身份的变化,其实叫夫妻感情有了一丝非常别扭的东西。只是被长孙氏巧妙的处理了!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理智。 而这个理智还表现在:她对长孙无忌的安排。 当年赶他们出长孙家的异母兄长,她给予求情,叫他当了个小官。但对于已经位极人臣的长孙无忌,她却劝退。 为何? 因为异母兄长无才无德,他这样的人连闯祸都闯不了大祸。成不了事,也坏不了事!她不介意彰显她的大度。 但是长孙无忌不同!他若单纯只是功臣则罢了,可他还是国舅。 若是夫妻之间没有别人,若是他没有别的皇子,这些事都不是事。可是,事情到了如今,就得正视。 ‘我’不主动谈政事,是因为此。 ‘我’劝退我的兄长,也是因为此。 我们夫妻当日,那是生死连在一起。而现在,不是了! 所以,‘我’不得不理智的处理事情。我需得是个你爱重的皇后,以保我的子女受尽宠爱;我也需得告诫我的哥哥,退为上策。以此来保全娘家。 而我,还是这个大唐帝国的皇后。皇后,不止是帝王的妻子,更需得以天下为重。任何选择都得以天下为先,个人的感情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 镜头里的长孙皇后一个人站在廊庑下,遥望着星空,镜头由近及远。 此时,能看见帝王的身影在侧廊,他能看得见皇后,但他依旧那么站着,没有近前。 她的选择,他懂。 她的自保,他不怨怪。 此时,他们就像是两颗运行在同一轨道上的星辰——她不是围绕着他转,而是他们一起被时代、被时局裹挟着,一起围绕着天下在转。 而长孙氏这样的不安,李世民感知到了。 他写了一篇《威凤赋》,史学家认为这是写给长孙无忌的,也有个别人认为这是写给房玄龄这些功臣的。 但桐桐却认为,这篇文章名义上是写给长孙无忌的,但其实是写给长孙氏的。因为一直坚持叫长孙无忌退的人都是长孙皇后。 夫妻俩作为帝后,太多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是不想把话说透,是因为语言已经无法将两人这种复杂的情感描述的出来了。 于是,有了这篇文章。 文章里说了,朕当年就是因为功劳太大了,受到了猜忌,猜忌他的还是他的亲人。那么些人进谗言,行陷害之事,当时多凶险呐,几欲丢了性命。 ‘幸赖君子’:是你们给予了我支持,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天下。而我们,从来为的都不是一己私利,我们为了是这个天下。 你们的这些功劳我都记得,所有的恩德我从不敢忘怀,我就盼着我们能善始善终,不离不弃。 镜头里的‘长孙皇后’的书案上放着这篇文章,整个手札铺开,就在她的眼前。 灯下,三十岁的美妇坐的极其端正。她看着这篇文章,眼里有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晕染在了这手札上。 他说:当年我的父兄猜忌我,而今,你也要猜忌我吗? 他说:我已经无亲无故了,父兄情义皆绝,而今,你我夫妻也要离心吗? 他说:我们的过往我从不敢忘怀,你所有的好,我都记得,且永世不忘。 他说:我别无所求,就想跟你善始善终,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此时,帝王站在大殿之外,皇后起身,抬手拿了披风出去。 跟当年在太原的府邸一样,她走过去,将披风披在他的肩上,然后抱着他的胳膊,这么站里着。 帝王眼里有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长久的站着。 可天意总也弄人,长孙氏三十六年的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病榻边上,帝王恸哭的如同一个孩子。 长孙氏,名门之后,十三岁嫁他为妻,他这一路走来,她都有参与。 她的贤,贤在有权却不揽权,贤在向来以朝廷和天下的利益为先。她是整个政治集团,也就是大唐初年朝堂的润滑剂,是她在调节着帝王和朝臣的关系,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影响着朝局的方方面面。 君明臣直,有了大唐贞观的文治武功。 而这个贤后,却叫大唐初年多了一份春风和睦,亲切包容。 病榻上的长孙皇后淡笑着,攥着帝王的手:此一生,我与你少年结发,相互扶持,整整二十三载矣!与君白首,故所愿耳,然天意如此,奈何? 帝王的眼泪掉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然后顺着两人的指缝往下流:你我夫妻,相濡以沫。此生与君齐,终身不改。你我于情,可谓患难与共,伉俪情深;你我于政,相辅相成,心意相通。朕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可依旧留你不住,奈何?! 这一日,三十六岁的长孙氏薨逝了,薨逝于美人还未迟暮的年华里! “咔——” 戏完了,可四爷拉着桐桐没有松开! 现场那么多人,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哭出了声音,久久不能平复……【你现在阅读的是 】 86. 但行前路(86)二更 但行前路(86…… 但行前路(86) 这部戏拍的人……得缓缓!真得缓缓。 四爷其实再补拍几场跟别人的戏就可以杀青了!剧组几乎把所有的资源都向他们倾斜,先把四爷的拍完嘛。 后面还有很多是桐桐的戏,比如,在登基之前,李世民在外打仗,那主场就是长孙氏的。她怎么经营秦王府,怎么笼络人才,怎么孝顺李渊,怎么交好后宫的妃嫔,怎么应对太子妃,怎么教养孩子……所以,戏还很多很多。 四爷拍完了,真得走了。这个戏接的,叫人沉浸式的过了一世。彼时再去想,能有个人一直在,这得是多幸运的一件事。 桐桐憋着嘴,“幸而你陪了我一趟。” “下周末,过来陪你。” 嗯! 再拍戏,谁也不敢说尹总是关系户了。 因为剧组想叫其他演员观摩礼仪,所以,每次拍戏,围观的其他演员都不少。大部分主线剧情集中拍完,不管是表演还是台词,绝了。 一个运动员都能把戏演成这样,所以:各位,要是不出彩,在圈里都要没脸见人了。 许是观摩的时间长了,这么多演员不仅有时间练习礼仪,还有时间背词。当发现人家主演过来虽然看剧本,但就是看看。台词是人家提前背过的,从不会出错。那这么长的预备时间,不赶紧给背过等什么呢? 接下来就是几组同时进行拍摄。其实,真拍的时候,这部片子不折腾人。多是内宅皇宫的戏,这是长孙氏的活动轨迹。所以,场景就这么些,不用跑这里跑那里的,也不用动不动就更换布置。 这不仅省钱,还省时间。 这里有几场戏桐桐也不敢大意,因为演员年纪大,还都是拿过大奖的那种。 比如演李渊的就是老戏骨了。之前他跟自己和四爷搭过戏,就是李渊过寿,长孙氏亲自为李渊梳发,李渊满头白发,李世民跪坐在边上。 看着李渊的白发,李世民和长孙氏都掉了眼泪。这是史书上有记载的一幕。 而当时,李渊一言未发,那种感觉桐桐却记得,演的真好。 桐桐跟李渊的戏不算是少,她曾在太原做过主妇,那是年纪小,做公公的却信重有加。后来,那么多人说李世民的坏话,可长孙氏一如既往的侍奉孝顺。 其中有一场,是李渊看着恭敬的儿媳妇,试探她的:你是真恭敬呀?还是在我这里做戏呢? 剧本词不少,都是回忆婆母的。 对上李渊幽深的眸子,‘长孙氏’不疾不徐的说起了当日为何会想要联姻李家的事,“……伯父说,窦夫人那般的女子教养的孩子必然过人。儿媳嫁进门之后,未曾侍奉婆母几日,这些年也不得婆母教导……当日,婆母在军中病故,一郎他……总也自责说是他不曾侍奉好……而今,他在军前,儿媳若是不能尽孝,何以有面目见一郎……” ‘李渊’看向‘长孙氏’,她的神情平和,眼眸里不时的闪过一丝怅然,好似在说:嫡亲骨肉,何以猜忌若此。 是啊!太子和一郎乃是一母同胞,一郎当年侍奉母亲至孝,长孙氏常进出宫廷,处处谨小慎微,毫无怨言。若一郎有一丝不满说于长孙氏,想来她也不至于纯孝至此。 “咔——” 老前辈起身,拍了拍桐桐:“挺好的!分寸拿捏的挺好。”这种含而不漏的戏最难了。既得叫戏里的人看到真诚,又得叫戏外的人看到里面的交锋。 另一个就是跟长孙无忌之间的戏,这个演员属于叔圈里比较牛的那一类,绝对的演技派。兄妹俩关于劝长孙无忌退出朝堂的一场交锋。 他们是兄妹,也是君臣。是亲人,也是一路走来的战友。 当日,用你哥四处联络的时候,你哥哥得冲锋在前。 而今,不用你哥哥了,你便逼你哥哥放下权利吗? 那种由温情,到剑拔弩张,到无声交锋,再到最后长孙氏以情动之,才叫长孙无忌点了头了。 整整十三分钟的戏,一气呵成,一镜到底。 导演一喊‘咔’,桐桐都觉得胸口塌了,气息都用完了一样。 这大叔还喊着:“过瘾!好长时间没这么过瘾了。” 辛导好些年不拍戏了,需要年纪大的演员了,打一个电话都能摇来人。有时候就一两场戏,纯属老朋友帮忙的。所以,这剧里都不知道藏着多少熟面孔。 而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演过庄游编剧的戏,来了就代问庄游好。 桐桐就几乎天天请客,叫人送到剧组来。坏处是钱蹭蹭蹭的往出花,当然了,认识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部戏桐桐杀青的时候都已经是八月底了。 因着出站也很牛,再加上很牛的班底。又有她加持,所以这部剧属于招商也很容易的剧。 播出应该很快,闹不好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吧。 这边一杀青,就上了热搜。迄今为止都不知道演李世民的特邀演员是谁,因着只一个背影,好些人都猜测,这应该是一部林雨桐一人分饰两角的戏,又是一个突破,应该很值得期待。 这边才结束,还没歇两天呢,《那棵树》定档了,大致十月播出。 也就是说,这基本又进入了剧宣期。 桐桐躺在床上,有那么一会子工夫,总要恍惚一下。就像是后遗症一样!几个月的长孙皇后做的,得稍微适应适应。 起床后往楼上去,露台上的菊花长的正繁茂,也要结花苞了。 转到角落,盆里是一颗小桂花树,倒也满树的碎花,整个露台都是桂花香。闻见桂花,想吃桂花糕,在家里又是翻腾干桂花,又是找点心模具,做点心嘛。 正忙活着呢,黄颖打电话,“姐们,起了吗?” “起了!”桐桐问说,“我做点心呢?来吗?” “等着,马上来。” 黄颖过来总是大包小包的,她这次是给桐桐送私服的!她穿过的私服,瞬间就爆单。 现在自家这个虽然被定义为小众品牌,但再是小众品牌,赚的是真金白银就行呗。 她娴熟的往桐桐专属的衣帽间去,过季的全给放袋子里抽真空保存。家里的地下室就是放这些的。然后把新衣裳全给挂上架。 桐桐说她,“保姆休假了,明儿就回来上班。叫保姆收拾吧!你来尝尝,看这一盘出来的甜吗?我都尝不出味儿了。” 黄颖给挂好才出来的,洗了手拿了一块就吃,然后点头,“好吃。” “甜吗?” “清甜,不算重。” 桐桐默默的再加了一次糖,“我家尹总喜欢吃甜的。” 黄颖坐在导餐台的这边,一边吃着,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这才道,“你听说了吗?文乐刚拍完的那部仙侠,完蛋了。播不了了!” 听邵敏说了,男主角塌房了。 “网上都吵疯了,说是当初邀请了贾男,但是你拒绝了。” “没到那一步,罗姐没跟我提,只文乐打电话问过。罗姐没告诉我,就证明她觉得不合适。我也没问为什么……” 黄颖端着茶碗,“能为什么?肯定是剧组本身就有问题。有些人有些事,他扎堆。” 嗯!这个艺人不是税和睡,是吸du的问题,这个问题一出,就永黑了,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黄颖就说:“还得是罗姐呀,是真安全。” 是!反正,基本没碰到过乱七八糟的事。有些演员那是个别现象,而且,这都属于娱乐圈里常规能见到的问题。 也不是真空罩,一点闹心事都没有也不现实。 然后才说,“最近的活动挺多吗?你去吗?礼服我可准备了一十多套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穿呀?” 桐桐算了一下,“有两个电影节,是吧?” 对啊! “还有几个电视剧奖项的颁奖典礼……行!回头你把衣服送过来,我尽量在中间能换一次衣服,多展示展示。” 嗳!这就对了嘛。 结果她也没能多呆,创业之初,也忙着呢。一会子电话好几个,催的不行。第一拨桂花糕都没吃上,又急匆匆的跑了。 还不等桐桐关门,门口又停了一辆车:嘿!说曹操曹操就到,罗群来了。 “都说了给我放假,这怎么还追到家里了。” 黄颖都回头笑,跟桐桐摆摆手,上车走远了。 罗群朝里指了指,“下雨了,赶紧进去。” 下雨才舒服呢:“说吧,什么事呀?” “国外的电影节,红毯秀,我觉得应该去。” 桐桐往沙发上一靠,“可拉倒吧!我的罗姐呀……那玩意有什么可走的?” 罗群就说,“《双面》在国外的票房不错。” “是东南亚以及r、韩的票房还过的去吧。”桐桐就说,“我觉得您所谓的国际巨星太刻意了!有些东西你得承认,比如,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你除非就是类型性演员,比如功夫。但在特效能替代之后,这个方面还是会被弱化。 咱们接受西方电影接受的好,一方面咱们被西方文化洗礼过了,很多东西无法认同却也能理解,懂他们那个是什么意思。另一方面是早些年人家的电影确实好,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西方接纳多少东方文化呢?您想出个国际巨星,那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上才行。可瞧着现在那边的情况,你觉得出个公认的国际巨星的可能性有多大?不要提人造的国际巨星,要那个虚热闹干嘛?” 罗群:“……”你说你的嘴怎么就那么损呢? “我没别的意思。”桐桐就说,“为什么咱们得去迎合他们呢?为什么我们不能有个国际性质的奖项,来造我们的巨星呢?”咱自信点,怕什么? 罗群起身就走:我就不该来! 桐桐:“……”我说的是真心话!怎么还急了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87. 但行前路(87)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87) 罗群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看庄游,“你家这个孩子……我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你干嘛要拿她有办法呢?她长脑子了,你还省劲了呢,“干嘛跟自己较劲?” 罗群就学之前两人的谈话,正说着呢,想起来了,“哦!我走的时候还知道塞给我一盒桂花糕,才出锅的,你吃吧。”我吃了她做的东西怕不消化。 庄游就接过去了,然后拿了一块一块的吃着。 罗群继续控诉,“竟是提一些不可能办到的事。” 庄游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可能在玩票,她就没打算长期在这一行里干。罗群说的对,她提的东西压根就办不到!她那么聪明一人,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不想迁就西方,但本土自己都一身问题,还想给谁评?扯淡。 这一行里,要么真正是喜欢,要么是为了谋生挣钱。若不是真的喜欢,也不靠这个谋生,去追逐物质,那时间长了,她就腻烦的。 真的!光鲜的背后一定有光照不到的地方,而这个孩子可能最厌恶的就是阴影。 而阴影里的事,极少有被强迫的。那么些人都是自己钻到阴影里去的。 以她的性格,大概会做的给她的粉丝和喜欢她的人一个交代,然后真能直接退圈了。 她这种脾性说不清楚是书生气还是什么,反正这脾性嘛……是有些像没有磨平棱角前的自己的。 庄游就说罗群,“女性大部分五十五都退休了,再过几年,你便是不到五十五,也不差什么了,对吧?” 干嘛老提年龄? 庄游没回答这个问题,“我听小尹说,桐桐对谍战有兴趣。” 嗯! “还热衷于一人分饰两角吗?” 她不执拗,有就接,没有也不强求。 庄游一边吃着,一边点头。等罗群走了,他捂住腮帮子,杜成从书房出来,“牙疼,还非得吃甜点心吗?” “别动那点心,我漱漱口就来。”说着,就问杜成,“剧本电子档整理好了?” 好了。 “发给我吧。”庄游说着话,赶紧去了卫生间。手机叮咚一响,他直接转发给桐桐:林老师,新的电影剧本,你斧正。 桐桐点开,电子档看起来并不爽。她直接去书房给打印出来,电影剧本本身也不长。 这是个反|恐类型的电影。这一类片子还没出现过大女主的女性角色!以前,多是西方拍一些拯救人类的片子,也会出现一些特别牛的女性角色。炫酷的打斗,激烈的枪战……但在国内,这怕是第一部吧。 她拿着剧本找四爷,“你看看。” 四爷扫了一眼,翻了两页,“想接?” “我要不接,绝对没有哪个女演员能接下这个。对方只要换个主角,调整一下里面的部分情节,换成男主,这也是一款要大爆的片子。”桐桐就说,“现在其实爷们的女孩子越来越多了,骨子里自带刚性的女性也越来越不怕展现自己了……我觉得这不是坏事。” 四爷就说,“你现在要考虑的有几点,第一,这个角色你是否有兴趣;第二,这个角色是否跟你之前的角色有类似的嫌疑;第三,你是否看好这部片子。” 有兴趣,想想枪|械就兴奋。 也没有接过类似的角色。 这部片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填补了一项空白。商业影片中,没有单纯的以现代女性为英雄的大片。这是一部必能大火的片子。 四爷将剧本还给她:“那就接呀!这并不存在谁照顾谁。你也说了,你要不接,女性英雄这个噱头他们就用不了。而男性的话,能爆,但不能更爆。所以,你的加入,能叫他们的收益大幅度提升。而你,也可以用他们的渠道,向前迈一大步。这是相互成就的事!” 桐桐看着手里的本子,然后给庄游回复了两个字:我接。 她没问导演和制片,庄游敢给她这个剧本,那就是制作团队一定是最优的。 因着要跟庄游合作,这次电影节桐桐就要借机跟他沟通一下。 这次她有两部影片,《绽放》和《双面》。这两部都有奖项。她得跟着两个剧组各走一次红毯! 这次跟以往就不同了,认识的人可太多了。 相互握个手,打个招呼,谦逊一点这总没错吧。而且,这电影圈跟电视剧圈还是不一样的。电视剧圈的人想挤进电影圈也不容易。所以,很多演员是那种在片中哪怕出演了再小角色的人,也会很乐意来这样的地方的。 然后看了一圈,看见程栋带着几个人站在外围,看起来很局促。他们是带着待映的影片来的,为的是做宣传的。 桐桐就先主动走过去,“程导,又见面了。” 程栋舒了一口气,“可算看见个能搭上话的!刚才我都没好意思过去。” 说着,才给介绍其他人,有一个非专业的制片人,再有一个胡子拉碴的副导演,还有两个主演吧,其中的女性桐桐认识,就是演话剧那个。 “这是安熹!” 安熹双手握住桐桐的手,“林老师,谢谢您提携……” 桐桐赶紧给躬腰:“别别别!咱别这么客气吧。” 然后又给程栋引荐,“那边是于飞于导,咱过去打个招呼。” 求之不得! 于飞多会说场面话呀,“首映礼你一定给请我,我一定得去……”热情的不得了。 可进了会场,各坐各的位置了,于飞才说,“我这部片子的首映礼,你得带着尹总来。” “几月呀?你赶在哪个档期吧。我跟庄老师要合作,可能很快会进组。要是拍摄地在国内,我肯定飞回来。要是飞不回来,叫我家尹总去……成吗?” “你跟庄老师合作了?”哎哟!“感情惊动了李健李导的是你呀?” 李健、方元跟庄游是早年的三剑客,李健当年的武打动作片,那拍的可是一绝呀,至今仍作为经典的有好几部呢。 传说这三个要合体了,原来是真的。 既然要合作,李健看了庄游一眼,再看看庄游家这姑娘,然后道:“我不徇私!这也并非是捧你!而是这个年龄了,可能这是我最后一部片子了。我不想砸了我的招牌!我想在退休前再拍一部经典。所以,我会很严格。孩子,要捧你,我有的是办法,钱到位就没有你不能演的。但是,合作就不谈私交。你跟其他演员一样,一视同仁。我要求的,你就得去做。” “您的要求若是合理的,我坚决执行;若是不合理的,作为主创之一,我有权拒绝。但我会努力跟您沟通,达成一致。” 李建点点头,然后再打量桐桐,“我需要你在一个月之后,让你胳膊和腿上的肌肉有一些线条感。另外,你的散打到底到什么程度了,我没见过。我需要亲眼见见。” “随时都可以。” “我需要你去射击俱乐部,尽快学习枪|械知识,我不想一开拍才发现还得给你做应急培训。” “我若不拍戏,会一周去一次射击俱乐部,这些东西我懂!包括使用箭、弓|弩,驾驶各类车辆……甚至于包括医疗急救,伤口紧急处理……我都可以。” 李建挑眉,然后努努嘴:“行!我再提最后一个要求。” 嗯!请讲。 “不许你爸跟去剧组,也不许任何人探班。你能做到吗?” 庄游看李建:你疯了!我是编剧,你不叫我进组? 李建也看他:“我没不叫编剧进组呀!我是说她爸。”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道,“编剧这么重要,我什么时候拦着不叫编剧进组了?我的规矩就是不许演员随便接待探班的!” 但我的编剧要是请假非跟不了组,我也不介意。 都是老伙计了,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 方元轻轻拍了庄游一下:拍这种片子就得吃苦,就是随时都有危险。你跟着就拍不成了。 大黑在侧面不停的拍着,刚才那么严肃的表情,绝对不是长辈见晚辈。这几天正有小道消息说,李健要拍导演生涯里最后一个片子了,之前她还不信。现在她可太相信了! 庄游的剧本,李健亲自拍摄,方元是制片方。 这是什么神仙配置呀! 再看看选了林雨桐,她就知道了,这必是一部动作片。 桐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做了,《双面》的导演孙生民就问说:“要合作了?” “是!”孙生民就道,“咱们什么时候再合作一次?” “那您尽快!我要是过了三十,可就往下掉身价了。” 胡说!现在三十多岁的女艺人谁能看出来三十多了,保养跟上,没问题的。 时间是把磨人的刀,只保养也做不到三十多了还跟二十多的比。要想比,还得求助于医美。那时候,我宁愿先去学学,看看这医美到底是个啥玩意再说。 电影节还没开始呢,李建出山选择林雨桐合作动作片的消息就已经登上热搜榜的顶端了。 然后马上就有对家的粉丝表示:资源咖而已,得意什么?她那资源搁在谁身上能不火? 邵敏蹲在边上抽空刷着,一看这言论,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这瞎话咋就这么轻易就说出口了呢?别人的努力在你们眼里啥也不是呗!你家哥哥姐姐的努力都是真的,别人家的都是假的? 我去!我这个暴脾气! 我要不是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我都先带着粉丝撕你们了。 太让人生气了吧。 是不是我们平时不发日常,这些人就当我们家林老师闲着呢?我靠,我家光是各种证书和小本本,现在都有一摞子了好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88. 但行前路(88)一更 但行前路(88…… 但行前路(88) 凭借《绽放》中的花蕾,她拿了一个最佳新人奖。 凭借《双面》中的反串,她拿了一个最佳女演员奖。 桐桐摆弄着这些奖杯,自己主要是玩的开心,没玩过这个吧,觉得还挺好玩的。但要是把奖拿了,且一届电影节爆了两项奖,这就太遭人恨了。 之后还有两部待播剧,这两部剧,一个是偏主旋律的年代剧,一个是颇有内核的历史剧,这两部剧,一个是肯定会得奖,一个是必爆必得奖的剧。 再加上即将要合作的大爆款! 久利之事勿往。 这个行业……不是靠谁能影响的,闹的过分了,上面的政策往下一切,一大批就能被切下去。 现在这闹哄哄的,就已经很杂乱了。 再往后,除非演技、能力过关的,否则就混不下去了。 越是呆的时间久,越知道头部的资源有多紧俏。每年说起来那么多电视剧,可其实,真正打算认真做电视剧的也没那么多。今年上半年立项的就有六十二部,下半年的数目不会比这个少。一年出一百多部电视剧,敢问观众听过名字的有几部? 有些电视剧人家没拍呢,就把钱挣回来了。就是找两个还算可以的演员出演男一女一,把其他配角的角色都留着,等着人带资进组呢。人家不仅不要片酬,还往里搭钱。更有一种是资本要捧的,看准了项目,那就往里投钱,强捧新人。 之前吴曼就在电话上抱怨,说好的四十集的戏份,她也确实拍了够了。可结果呢,剪出来她这个主演的在每集的含量都不高,插了一条男二和女二的感情线进去,单这俩能占十二集左右。 这一折腾,好好的电视剧变成了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好好的一部节奏明快的都市言情剧,毁的不能看了。 她遭遇的就是资本强捧。 所以,演员自己也很无奈,很多东西不由他们控制。这种事不用多,就两回,那口碑直接就下来了。 因此,演员更在乎作品的有效播出。每一部剧都有一个叫观众记住的角色,那就成功了。 可这太难了,这种好的制作一年就那么些,资源太难抢了。 镜头扫到她,她在那里低着头把玩奖杯,漫不经心的。 大黑:“……”能走点心吗?知道在公众场合怎么控制自己吗?你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不做吗?有没有做艺人的自觉呀? 活动一结束才知道粉圈又杀的如火如荼的。 别人说自家是:资源咖! 自家说别人:你家就是有资源也上不了大荧幕,你家那脸整的上了大荧幕是去演鬼片呢? 然后整个的乱斗,a家被笑话整容脸,a的对家b也下场跟着嘲笑。嘲的多了,被误伤的不少,都以为在说他们家,然后各种撕。 撕的厉害了,一些娱乐博主跟着下场,越发搅和的热闹了。 邵敏就说,“咱不应该不动。” 怎么动呀? “怎么就资源咖了?咱应该把能展示的都展示出来……” “你都知道她们说的是瞎话,她们会不知道吗?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这就不是澄清能了的事!你信不信,你扔个射击教练员的资格证,回头就有人开始找发证的部门,问问是多少钱买的。” 那怎么办? “不是以前的训练你们都拍了吗?放吧。一点一点的放!”或者,“干脆剪一个vlog,把日常健身的视频发给大家看嘛。” 行!然后工作室加班,给放了一段长达九分钟的小短片。 散打、拳击、攀岩、射击、射箭、武术,篮球、游泳…… 大黑一看就知道,这是李恒男开的健身中心。他是尹镇的队友,这个健身中心很可能是尹镇往里投钱了,要不然为什么没人能拍到林雨桐呢?很可能这个地方有她专属训练场。 只是如今一曝光,肯定还是会有粉丝找到地方的。 一旦找到这个地方,她怕是有去不成了。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从不分享她的日常的一个原因吧。 桐桐是去不成了,她在家里看书。 邵敏来的时候,她手里的书还没放下。 “得准备了,我现在约造型师……” “不用!素颜去就行了,得叫导演看看素颜什么样儿。” 你平时本身也都是淡妆,几乎是素颜,还要怎么素呀? 她就问说,“我给您熨衣裳吧?穿哪套?” “运动服,我都准备好了。”桐桐起身,“你休息一会子,我洗个脸,换个衣服就走。” 邵敏见老板去了卫生间,便扫了一眼扣在桌上的书——《局部解剖学》。 翻开看了一眼,她赶紧放回去了:那是一张张面部的各种解剖图,太吓人了。 她问说,“要接医疗剧吗?” “没有,我随便翻翻。” 邵敏吓了一跳:“您可别整容!您的脸不用整。” “我不整!”桐桐将脸擦干净,一层一层的抹上润肤的,今儿去见导演,还是叫人家看看素颜吧,这就行了。 她一边拍着脸一边说,“就是看看……觉得挺有意思的。” 哪里有意思了?“现在很多观众都说怀念以前的纯天然的美女……” “话也不能这么说……”桐桐就说,“你看看我那桌上还有一本中医的书,其实,咱们老祖宗的医美是弥补脸上的缺憾的。就像是长在脸上的痣,这个痣要是位置不好,会影响前程的。所以,郎中就能点痣、去痣,之后用药,几乎能不留疤。” 真的? “真的!而且,像是修补兔唇,《晋书》上就有记载,一个叫魏咏之的人,‘好学不倦,生而兔缺,谓家人曰,‘残丑如此,用活何为?’。” 意思是长了兔唇,自卑,便是学的再好,也无用武之地,以至于心灰意冷,都不想活了。 邵敏就问:“然后呢?” “然后就有人告诉他,荆州刺史门下有个神医能修复兔唇,后来,这个兔唇就修复好了。” 这是《晋书》里记载的,距今已有两千年。 邵敏就道:“那咱们老祖宗这门手艺怎么没发扬起来呢?” “中医有它的理念,补这种先天所缺,中医从不反对。” 邵敏‘哦哦哦’的应着,也不知道这种书的趣味性在哪里。 这次去见李.—建,酒店的人超多。 好些演员,还都是熟悉的面孔。就是那种跟大导演合作,戏再少咱也来。女演员也不少,都在这里相互打招呼。 李—.健招手叫桐桐,桐桐将口罩摘了,帽子也摘了。 这里光线特别亮,李—.健指了指对面,“站到镜头前面。” 桐桐站着去了,李—.建坐在监视器前面,说桐桐,“使劲搓搓脸。” 桐桐搓了。 “揉鼻子。” 桐桐摁着鼻子使劲的揉了揉,各种的捏。 “捏下巴,活动下巴。” 桐桐使劲的捏了捏下巴,然后各种古怪的表情,你得叫下巴动起来。 李—.健有说,“那谁,拿一张湿巾纸过来。” 桐桐接过去,在脸上擦了再擦,皮肤都擦红了,李—.健这才喊:“可以了!过来吧。” 这种的待遇还是第一次!怕是来找戏的人太多了,李—.健故意的!就是叫这么多经纪人和娱乐公司的人看呢:瞧!这就是标准。你们的人要是扛的住,留下试试;要是扛不住,别等我回绝,自己走吧。 李—.健还跟人家说呐:“这是没办法的事,这种题材本身很危险,这要是撞在什么地方……咱一般就是皮外伤,问题不大。可要是有假体,扛不住撞击,假体移位,再手术修复,这是存在很大风险的。其他的题材的,你们去试试,但这种题材……我们也怕伤了人。” 直接就跟劝退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李—.健才跟桐桐说,“我说的是实话,因为咱们这次的拍摄地主要在热带雨林,那里的环境艰苦,纯自然的环境,别说拍的时候怕出意外,就是走路绊一跤都可能伤到……”那地方哪有完整的路呀! 只为了几场戏,再给人脸毁了,咱心里也过意不去。 李—.健有心教导,“你以后是要导演拍戏吧?做演员做的久了,都会想着拍一下试试。这个可以试!但你要做电影,选演员上我还是建议你选一些生动的面孔。演员可以丑,可以普通,只要面孔生动就行。你不要觉得我们这一代导演观念落后,真不是这个样子……” 桐桐:“……”我没打算拍,对这个我的兴趣也真没有那么大。 本来就是叫李—.健看看的,结果在这里听他絮叨就絮叨了半天。中午还是一块吃的饭,就是外卖点的很简单的盒饭。 李—.健瞧桐桐吃的香,就笑道:“你倒是不娇气,什么都吃。” 桐桐看看筷子上的肥肠,“我吃饭不挑!”肥肠不好吗?特香。 她还问人家助理,“能把店推给我吗?” 直到下午四点,才去了李—.健经常去的健身房,看了看桐桐的散打水平,这就可以了。 “下周!下周动身。年前拍完,明年暑期档上映。你回去准备吧!也跟小尹说好,不许探班。” 然后电影还没开机呢,李—.健又因为选角严苛,坚决不要整容的演员引发了热议,一时之间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有人说他倚老卖老,区别对待!有人说他一拉一踩,不能因为要捧庄游的女儿,就一打击一大片。 桐桐:“…………”我又干嘛了? 这种的,你连理论都理论不成! 四爷就看着桐桐在那里咬牙切齿的,这是恨不能把谁给吃了吧。他再看看那些评论,心说,轻点得罪她,她这人记仇。 果然,就听桐桐说,“等我成了最牛的医美大夫,我得先问问来求医的,你们骂过林雨桐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89. 但行前路(89)二更 但行前路(89…… 但行前路(89) 这对大黑来说,从现在开始,进入了繁忙期。别觉得林雨桐被圈起来拍戏了,她就不忙了。其实现在是更忙了。 剧宣,得搞起来了。 有多地的粉丝开始应援剧宣,就是把剧照喷绘在公交车上,在城市的各大大屏上投。还有人要印发小扇子,小玩具送给带着孩子的家长,让他们都去收看《那棵树》。 只这些还不行,还得防着有人故意黑。 除此之外,也得引导粉丝不要去捂路人的嘴,只要人家看了,肯讨论剧情,这就是好的!不要人家说点什么就去怼,这容易败坏路人缘。 然后桐桐只配合剧组发一些剧宣的东西,社交平台和工作室都很活跃之外,其他的她真没管。她连追着看一遍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大黑追呀!特意把家里的电视都打开,且只在电视节目播出前的三分钟开电视,绝对不给其他任何一个节目贡献任何一点收视率。 然后再把手机、电脑、爱派也都打开,网播平台的时间没那么准时,提前五分钟已经更新了。 她躺在床上,用投影仪看。那么大屏幕,格外的清晰。 这部剧……虽然是年代剧,但整体的色调却很明亮。虽然看着很苦,但叫人猛的一看,倒是不觉得是个苦情戏。 片头上依次出现林雨桐的各种造型,从二十上下的年纪,一直到后来直至花甲之年。 这种剧,怎么说呢?还是中老年人喜欢的比较多吧。 可叫大黑也没想到的是,凤哥、凰姐还是有点用的。她们的剧宣做的有点独特!剧播之后,他们开始翻家里的老相册了。 拿出奶奶的旧照,然后跟林雨桐的剧照去做对比。 这对比一下子热度就起来了。 比如,一个穿的土气的农村女人,第一次站在镜头面前拍照。袖着手,包着头巾,然后下巴往回缩,眼睛却翻着往上看。是那种害羞的、怯懦的,好奇的,不知道谁在边上逗了一下,可能是叫拍照的人笑吧。结果这一笑,咧着嘴,呲着个大牙。 这个打扮,这个姿态,这个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于是,斗音上出现了一拨老照片热。从一部剧里真的看到了家里老照片上的人,就像是看见了爷爷奶奶们年轻的时候。 还有那怀着孩子,挺着肚子的各种姿势,有人把她怀孕时候拍的视频拿出来对比,那种孕妇的不方便,不舒服,不能舒展姿态,神还原。这要不是知道这是拍戏,这么走出去,谁敢说这不是孕妇。 这个就不用粉丝出面了,路人就会说话的:生活化的表演,这个太难了。有人说她拿了影后只是因为玩反串这种小众的,这才叫她走了捷径。咱先不说是不是捷径的事,就只这部剧里,她不仅是感情处理的细腻,还有肢体的细节,甚至于生活上的细节。 她在亲自给孩子把尿,她做饭的时候是自己在切菜在做饭。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会做窝窝头,会贴那种饼子?还有那鞋底,那可是全景,可都是她自己在纳鞋底。看见她怎么磨针的吗?在头上,我记得小时候我奶奶的动作就是那样的。 再看看她的肢体动作在随着年龄变化调整。最开始的时候她起坐都很利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稍微有点迟缓,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有站起来舒缓腰的动作,以至于到了现在,她起身得轻轻扶一下腰。 这叫我想起来我妈妈,不知道什么起她开始变老了,等有一天我发现她生了白发,动作迟滞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妈老了。 她的表演,也叫我恍然。这十几天的时间,竟然叫我感知到了李慧心的一生。她就在你我的眼皮底下,毫无知觉的变老了。 我忘了林雨桐才二十来岁,是个漂亮的年轻姑娘。 她就是李慧心,我参与了她的一生。为她不值,却也理解一个母亲的选择。我问过我妈,我妈说换做她,她也那么选。 是的!这就是母亲,永远是孩子们可以依靠的那棵树。 这棵树不是参天木,它就是一棵家门口树皮斑驳,长的歪七扭八的丑丑的树,不名贵,甚至开不出好看的花,结不出清甜的果。但只要回家,它就在。它的树荫不大,但足够给孩子乘凉;它也不粗壮,但却足够给孩子靠着歇歇脚。 李慧心就是这样一个母亲!其实,不管世事如何变幻,我们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是最普通的一个人,但对于你我而言,我们的母亲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普通的一个人。 类似这样的评价数不胜数,年轻人说,我不想要孩子,因为我成不了我妈那样人。就是因为看了我妈的一辈子,我才不想结婚生孩子的。但是,我却依旧感动于这样的母爱,庆幸我们有爱我们的母亲。就如同我无法认同李慧心的做法,但不妨碍我去理解她。 这个角色饱受争议,不同的年龄层次,对角色的看法不一样。 角色受关注了,那演员自然就会格外被关注。 然后桐桐之前说了:她是去治愈自己的。 很多人再翻出这句话就觉得:要哭死了!希望她有被这样的母爱治愈到。 这部剧真的路人反响很好,开分开出了九点零的评分。 可紧跟着,评分就不住的往下掉。 黑子刷低分,将整体分数往下刷。粉丝得护剧呀,又不停的往上刷。怀疑是谁家粉丝下的手,那就再去对家的剧下面继续刷低分。 路人谁会去专门评分?可要是老这么搞刷分这一套,那以后评分就失去权威性了,一点也不能作为剧是否好看的参考数据了。 但总的来说,这部剧的收视率,播放量,都证明了它成功了,特别成功。 可饶是如此,短视频网站上还总有人说:《那棵树》这算是扑了吧。 其实这部剧的很多配角都很出彩,大家的讨论度也很高。 他们在剧播期也开直播,宣传剧嘛。桐桐在雨林里拍戏,只能晚上跟他们连线,大家说一些当时拍戏的趣事。但她并不是每次都能参与,一是信号的问题,二是晚上的戏也不少。但是合作过的演员要是发一些剧宣,她有空了,也会亲自去点个赞,评论一下。 制造话题,配合宣传嘛。 因为大部分角色都挺讨喜,挺叫人喜欢的,所以大家也玩一下梗之类的。 就是李琼这个演员,大家也都是开玩笑,说角色,不说演员本身。不讨喜的角色总得有人演吧,演的叫人讨厌了,这也是演技呀。 对演员以后的戏路有影响,但现在肯定看不出来。 可李琼呢,这姑娘脑子确实属于不怎么机灵的。剧组时候那点不愉快当时已经处理过了,也当做应急公关,处理完了就行了。 结果她说着说着就忘了,说当时吃鸡蛋实在咽不下去,然后喷了谁一脸,最后哭了,又闹上热搜,“你们知道吗?还是林雨桐林老师说,咱们先把打孩子的戏拍了放出去吧……要不然还真以为剧组霸凌呢。”她说着,就只管笑,“其实真没有霸凌……” 众人:“……” 大黑:“…………”她那脑子里装了两斤草吧!她的经纪人会不会想扇死她。估计她这会子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个啥。 她就叹气:所以,顶流不是那么好做的。 业务能力、人品、智商情商,以及真诚的态度,少一个都不行!这种事,糊弄一时容易,经年的糊弄试试,迟早不得露馅吗?什么样的资本也补不上这样的短板呀。 这个时候回头再看,她就觉得:林雨桐这个顶流估计能当很多年。 反正她有点黑不下去了,那些缺点在‘真诚’面前,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别的女演员戏路窄,到了三十岁有事业危机,到了四十岁找到合适的角色更难。可她还有贾男呀!贾男可以接很多角色,她能火很久很久。 男艺人怎么不得火到四十岁? 嗯!四十岁吧。 四十岁的贾男是不是还能混个叔圈? 她打开电脑,打算写个长文发一下:林雨桐,你只要坚持到六十岁,你就能拿一个终身成就奖了。 我觉得我可以见证你这个奖的。 她写好了,发到各大站姐那里。 大致的意思就是:顶流这两个字,绝对不是‘代谢快’的代名词。真正的顶流不是谁都能替代的!你一定要红很长时间,也要火很长时间,我们一起见证一个奇迹。彼时,你白发苍苍,我们也垂垂老矣。哪怕你蹒跚向前,我们也必将一路跟随,相互陪伴,彼此守护,很久很久! 邵敏一边读一边哭,声音都哽咽了。 桐桐靠在树上,缓口气,不时的抬手给邵敏扇一下要飞过来蚊子。 邵敏念完了,递过去:“您看看……写的真情实意……” 桐桐听见了,满手化妆后的血,怎么接手机呀?她就说:“人都得有自己的生活。先管好自己的生活,不管是谁。” 邵敏就说,“肯定都有自己的生活!你觉得大家看起来都挺闲的,可每个人的爱好不同嘛!你喜欢得闲了看书、下厨、下棋、健身,可还有人自我放松的方式就是追喜欢的明星。看见喜欢的人能放松情绪!这是大家选择的自我调节的方式……” 桐桐:“…………也对!” 就是嘛! 那边喊着拍了,“林老师,可以了吗?” 桐桐马上站直,“导儿,这要是不好架设设备……我自己往上爬吧。” “自己行吗?” 行!不就是十七八米吗?可以! 邵敏要拦,桐桐摆手制止她说话,然后才道:“替我回复一句,就说,‘人这一辈子很长,也有很多种选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任何事我都尽力做到我能做的最好……这就是我不辜负大家的方式!’”【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 但行前路(90)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90) 天下最幸福的事,应该是雪花飞扬的夜里,一抬头,那个人就在前面的路灯下等着你。 电影杀青后已经是腊月二十四了,回来的时间并没有告知四爷。看天气预报说是京城要下雪,怕真的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就不用他专门跑机场去接了。 结果一下飞机,只有零碎的雪花飘着。她这才给家里打电话,“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想喝粥了,小米粥!” 到家的时候,四爷在门口的路灯下站着呢。 雪花细细碎碎,风吹的乱舞,有那么一个人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她一下车就跑过去挂在他身上不下来。 四爷跟石强摆摆手,叫他开车走他的,这才笑道:“玩的好吗?” 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玩的还行,要不是跟着剧组,那样的地方还真不好找。 “伤着了?” “没有!就是蚊虫多。” 回来洗个澡,吃顿饱饭,晾着肚皮躺在家里的床上,舒坦。 然后拿手机给四爷:“我又拍了很多那边的景,真的特好!还属于没有开发的地方,特别漂亮。” 荒山野林子的,这玩意稀罕吗? “你说的是你老家那种的深山老林,这是雨林,肯定不一样。” 行!不一样就不一样。 两人正说话呢,桐桐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桐桐扫了一眼,直接给挂了。她以为是广告营销的。 结果才挂了,对方又打来了。 她接起来了,那边急切的‘喂’了一声。 桐桐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谁的声音,“杨桃?” “嗯!”杨桃的声音都在抖,“我能从你借五百万吗?” 这么多钱?桐桐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你别怕我不还你!我还有京城的房子,卖了也够还你的了。就是暂时周转一下……” 桐桐再问一次,“你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杨桃坐在车里,靠在驾驶椅背上,“我……我有点私密的照片在别人手上。” “在谁的手上?” “我谈的一个男朋友,他是个副导演……在他的手上。” “那他肯定清楚,你没有那么大的名气,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他说,我要么继续跟他好,要么,就拿五百万。要不然就爆照片。” 桐桐皱眉,“不想分手?” 是! 桐桐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个副导演,说实话,这种职业骗色太容易了。这种人也最怕女人缠着他不肯罢休,很少听到说舍不得跟谁分开。 她就再问说,“他什么情况呀?不想分手的理由是……感情很深?想娶你,你没答应?” “我以为他离婚了,结果他没离!我们糊里糊涂的处了一年了……我现在才发现!是他骗了我。” 骗了你,还顺带威胁你了? “你录音了吗?要不然,你给对方打个电话,直接录音吧!录好音之后,直接报警处理。这种事除了报警没有别的办法。你给一次,他还会要第二次。以后他会一直威胁你,没完没了。” “我一个人不敢……你能帮帮我吗?” 桐桐就问她:“你确定你连打个电话都不敢?那这样,你把对方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替你打个电话,然后替你报警。你把你现在的地址告诉我,我报警的时候会告知警察。他们会找到你的!这样可以吗?” 杨桃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个……这个人很狡猾,肯定不会认的。你替我打不了。还是我打……我打吧……” 桐桐看着电话,等着杨桃发消息。 七八分钟后,杨桃发了一个四十八秒的录音来。 杨桃问:你是不是骗我说你离婚了,会娶我。 男人说:是!我是没说实话,他妈的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杨桃又问:你承认是你故意骗我的? 男人说:老子承认了,怎么着吧!真jb事多。 然后录音结束了,是男人那边先挂了电话,因为最后一点点的音是杨桃的呼吸声。 桐桐对着手机,气笑了:关于勒索五百万的事只字未提。全程都是两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就这点事。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真的勒索那五百万吗? 这个男人肯定不是个东西,但是事情绝对不是杨桃说的那样。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傻白甜了。 她估摸着,要彻底分开的是那个男人。而杨桃只怕是被欺骗了,生气了。或者说,男人没有兑现之前给杨桃的承诺。 杨桃现在不肯咽下这口气,她想利用自己的知名度,报复那男人一把。也可以用自己的知名度,把她打扮成受害者,收割一拨关注。 大家都同情弱者,一旦自己站出来了,那她因为自己受到的非议就能消除,也能获得更多的同情分。 桐桐转着手机,自己要是不理这件事,会如何呢?杨桃那边有录音吗?如果录音了,可自己却没有给予她实质性的帮助,那舆论会怎么说自己呢? 这个圈子里,真真假假。但大众对明星的态度都是,有好事呢,大家听听就算了;但谁要是出一点坏事,哪怕是捕风捉影的,那也一定闹的舆论沸腾。 这就属于长了八张嘴也没法说清楚的事。 她重新给杨桃打过去,“你的录音我听了几次了,只提到了你们的感情纠葛,没有提他勒索你五百万的事。你之前告诉我,说是他不同意分手,叫你跟他继续保持关系或是给他五百万,要么就爆隐私,对吧?” 那边哭着哽咽,声音含混。 桐桐就说,“你要知道,感情纠葛不归人家警察处理,这属于道德问题;后面私密照,勒索,这才归警察管。要不,你再给他打个电话。我呢,在这边给你报个警。你要觉得行,就明白的告诉我可以;要是觉得不行,你也明白的告诉我不行。你这含糊其词,是什么意思?是不方便说话吗?” 那边还只是哭,像是哭的特别厉害。 桐桐直接给挂了,然后四爷拿了手机,拨打了妖妖灵,且开启了录音功能。 这种的怎么办? 桐桐只能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又把杨桃发来的录音,以及自己刚才跟杨桃的通话录音都放给电话那边听,“……她是这么说的,但是电话上我也听不到她的明确答复。我怕她想不开……能求助你们吗?” 当然,“请告诉我们对方的信息。” “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只是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显示了一个电话号码,可以吗?” 可以! 桐桐告知了对方电话号码,谢了人家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人家给了回复:人找到了,开车停在路边。人挺好的,只是喝了酒,她否认了对方拍她私密照,勒索她的事。 “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这边挂了电话一看时间,马上十二点了。 桐桐把几段录音,包括警察回复的录音一块发给罗群,这东西得保存好,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罗群听了吓了一跳:“你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不定谁藏一个什么心眼,你就掉进去了。” 知道!太知道了。 罗群:“……”这得亏是她谨慎,从来都存着几分提防的心思。这要是稍微少想一步,不管是借给钱了,还是出面管这个事了,这都算是被人给利用了。 她就打听,看杨桃跟哪个副导演交往呢,拍私密照片?勒索人?这得副导演知道吧。 警察也找到那位了,他都给快吓死了:“绝对没有的事!采花不败花,败花皆可杀,这道理我懂。这种事,你情我愿的,谁欠谁呀?都是成年人,对吧?我就是一个在剧组里混饭吃的,安排给她一个小角色还行。不是群演,是真的有十几场戏的,每场戏也都有特写的镜头,带台词的那种。这次给找的是个丫鬟,一直跟着女二的一个角色,戏份挺多的。她不愿意,想要女三的角色,这哪行呀?” 这件事转脸,罗群想办法给爆出去了:某某某剧组,某副导演潜规则女演员。 这剧也不出名,但是也不能任由这种流言乱飞。于是,出面澄清:某副导演与女演员属于个人感情纠葛,并非潜规则。 出演那部剧的女演员也得纷纷冒泡:表示被潜规则的人不是我!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这些女演员的经纪人怕有人造谣胡说,干脆祸水东引。也朝外放消息:该女演员为林雨桐的继姐杨桃。 打着‘林雨桐’三个字,一下子上了热搜。 然后副导演一看闹大了,他再不出声在这一行就没法混了,只能说了他被诬陷的事。是杨桃不满意被安排的角色,诬陷他拍了她的隐私照片,还勒索她的。 杨桃就放了她那个四十八秒的录音,表示自己是被欺骗的。然后又给对方道歉:那天晚上我是喝了酒了,精神有点恍惚!没人求助,最后只能打电话给林雨桐。幸好林雨桐不放心我,替我报警了。感谢林雨桐,也感谢警察同志!以后不会了! 所以,谁是谁非呢? 杨桃没提跟桐桐的通话内容,就只简单的一句‘不放心,替我报警’就说完了,其他的一概不提,反正喝醉了嘛! 罗群嗤笑一声,又叫人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后来他找人去杨桃那晚停车的车位附近找来了,那里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那家便利店的监控显示,那天晚上23点18分,杨桃去他们店里买的酒,是一瓶二锅头。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警察找到她之前的十分钟左右,她才买的酒。虽然不能证明她之前一定没喝酒是清醒的,但至少能看出,她脚步很稳当,不是醉酒的样子。 罗群刷着网上的消息,哼了一声:小丫头在这一行里学坏了,这是个小教训,给你留了辩解的余地。再敢利用桐桐,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退路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1. 但行前路(91)一更 但行前路(91…… 但行前路(91) 这件事在桐桐这里就算是过去了。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越是你身上有利可图的时候,怎敢轻易去相信谁?尤其是这一行里面的利益,是真能吓死人的。 杨桃这种的,在这一行真不算是坏。 坏的那些,压根就不可能叫人知道。 桐桐自己有待播剧,也有等着上映的电影,她现在就是悄悄的,别叫什么污糟事沾染到自己的身上。演员的口碑跟作品挂钩的,这不能开玩笑。 年前她就有两个首映礼要参加,一个于飞的喜剧电影,一个是程栋的恐怖片。于飞是这几年冒出来的新导演,每年都出一部片子。 这次的片子还是讲述小人物的,小人物的细碎艰难的生活里,透着一点伤感,一点温情。故事整个讲的挺好的,但是这一类电影其实票房很难上去,因为太真的,所以观众有点怕。它有点太贴近生活了。 好容易出来看电影,是找乐子的。可你这个乐子看的人就觉得自己在生活里怕也是那个狼狈的小丑。 这电影放在春节档,你是真不怕观众给你寄刀片。 电影看来了,于飞就给主持人示意,“我的好友林雨桐也来了,我们俩这缘分很奇妙……” 赔了八百万的那种缘分呗。 桐桐接了话筒,站起身来。摘了帽子和口罩,影院里顿时尖叫声一片。 她就说,“我有一个建议,在上映之前呢,在影厅里摆一个贴着导演大头像的沙袋……” 一说完,满场都笑。 于飞也笑,“这个建议很好,看完之后想给我两拳的,只管招呼。今儿就去办这个事,看完不解气的可以多打几下。” 桐桐就夸于飞:“故事讲的好!我相信于导拍这部片子之初,也是因为这个故事。这也是我们能成为朋友的原因。我们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是一致的!电影是故事的载体,首先故事得讲好; 其次呢,是于导这种看起来公子哥的人,能踏踏实实的真正的看到太多普通平凡的人的生活,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越是贴近生活的创作,作品越接地气,越是能跟观众达到共鸣。这是一部能引起观众共鸣的作品。” “谢谢!谢谢。”于飞拱手,这其实用的还是林雨桐的影响力嘛!很多她的粉丝会因为她的推荐走进电影院。 这边参加完了,转脸又去参加程栋的电影。 程栋的电影,他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背后没大资本,各个方面都跟不上。当然了,他这个是小成本电影,也没有那么些钱去做什么剧宣。 正经拍片,程栋这是第一次。 要是之前没有桐桐认真去考虑这部片子,且觉得演不好,它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就像是这边首映礼,能邀请来的圈内人除了于飞,再就是那些搞话剧歌剧的了。候场的时候桐桐跟于飞坐在一块,于飞说起了他们导演圈的事。 “方衡山……跟皇冠娱乐对赌,又没完成协议。” 桐桐其实很少接触这些人,她说起来是在圈里,但是罗群给她打造了一个近乎于无污染的环境。很多事她都只是听听,听完就完了。这些人肯定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玩资本游戏呢,输赢而已,她对这个并不好奇。 这个方衡山常听人提,这个人跟李建是同期的导演,跟庄游、方元这些人都差不多。但是呢,他们又不属于同一个资本圈。 “罗姐很少跟我说起这个,只恍惚听说他当年公司的注册资金只有十万……后来皇冠娱乐注资了五个亿……” “嗯!五年,利润一亿起步,以后每年依次在前一年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十五。”于飞的声音压的更低了,“早些年他赚了不少,跟一个香江女星过从甚密,得罪了那边一个道儿上的,人家做局把他坑了。老底都兜干净了!回来之后市场早不是前些年他们好赚钱的那个市场了,好在名声还在。今年他是第五年了,要是再不赚回来,怕是要大事不好了。” 桐桐就问说,“是他的片子今年也得上映吧?暑假档?” 于飞挑眉,“你爸肯定不会叫你知道这里面的事!你们强势的抢占市场,这就意味着他那边更不乐观。人要是逼急了,什么下作手段可都用的出来。” 桐桐倒是知道有一部电影,早于他们开机,甚至于六月都拍完了吧。只是后期制作特效,所需时间长而已,“听说也是一部动作片。” “去年《双面》、《黑白》这两部把动作片的市场又打开了,他想顺风赚一拨。之前立项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三个老boy又要合作……同期上映,电影这东西,能对比吗?没点真料,观众又不是瞎子。高开低走的电影多了去了,闹不好他不止是完不成对赌,还得血亏。” “他们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呀?”庄游想跟自己合作一部,这是真的,绝对没掺杂起来的。但是李建和方元,这俩未必。 “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当年也是神仙打架!你当你爸早些年的名声脏了,是为什么的?”九十年代,那些年有些乱,“你爸也是真被人绑架过……不过后来绑架的人觉得他还没你爸惨,这才把你爸给放了。” 这背后跟这个谁有关? “那时候是穷人乍富的心态,方衡山豪横着呢。李建李导就是拍你爸的作品火了的……方衡山曾在圈里扬言要要你爸一只手……那时候跟香江那边来往频繁,行事作风都跟着学……” 桐桐就摇头,“现在可不是过去。” “可这宿怨是结下了,你小心着点,这个人向来没有下线。” “好!我知道了,我会留心的。” 聊到灯黑了,电影开场了。 这电影桐桐看过剧本,知道情节,所以看起来还罢了。可边上于飞不住的‘我艹’‘我艹!!!’,影院里一会子‘啊’一会子‘诶’,这片子看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然后桐桐真的很真诚的给惊悚片的爱好者推荐这部:“程导很牛,特牛。安熹很棒,特别棒!我当初的想法是对的,选择安熹是对的,让电影回归电影的本质也是对的。这是一部叫人从心灵深处感觉到恐惧的一部惊悚悬疑的电影。不过,放在春节档,也是真的很程导了!观众会谢谢你的。” 点映的时候这两部电影的反响都不错,观众整体的口碑很好。 好些短视频博主都说:听了桐姐的推荐去看的,果然,桐姐从不妄言。看了于导的《又一天》,我甚至一度怀疑于导在偷窥我的生活,那是太多的挣扎着活着的你和我。大过年的,看完之后排队也要抽‘于导’俩嘴巴子,大过年的在亲戚面前才准备吹牛呢,编的我自己都信了,你非给我一盆冷水,我不抽你抽谁。 当然了,《罚》也看了,这个导演,是叫程栋吧!这次我记住你了!今晚上要是做噩梦了,改明我上来还骂你了。 忙完了这两件事,桐桐就等着《一代贤后》最后定档,然后剧宣。 年前了,都要给工作室放假了,结果正下单给大家买些年货叫各自带回家呢,邵敏敲门:“老板,杨桃来了。” 桐桐看她:“她怎么进来的?” 工作室的地址,这个一查就能查出来。但是写字楼外还有很多的影视制作单位、广告类公司等等。因为常有艺人进出,所以安保很好。 “我看他手里拿的东西是一家平面广告公司的,应该是来拍广告的……” 桐桐放下手机,“请她去会客室。”到底想干什么? 杨桃坐在会客厅,这里地方并不大,看起来布置的也很简单。听见脚步声她转头,见林雨桐素颜,穿的也特别家常,然后手插到裤兜就进来了。 桐桐也没给她甩脸子,指了指沙发,“坐!” 杨桃看了一眼邵敏,桐桐朝邵敏摆摆手,邵敏才放下水之后就出去了,把透明的玻璃门也拉上了。 桐桐这才看杨桃:“说吧,怎么了?” 杨桃低着头,“……我……”她要张口了,可看着林雨桐的脸却又说不出来。 桐桐将水拧开给她,“能喝凉的吗?要不给你换热的?” 杨桃:“……”她看着被递过来的水,而后才道,“我……我有件很要紧的事……” “你说!我听着。” “我……有人找我演电影,说是女二……” 嗯? 杨桃不住的点头,“我听那意思,是要拍咱家的事。” 桐桐皱眉,“拍家里的事。” 是!杨桃攥着杯子,“他们找了我……我开始挺高兴的,后来上厕所,在厕所的隔间里听了两个编剧在那里探讨剧本……他们设定了离异的男女各自带着自己的女儿组建了新家庭,然后……然后为了增加看点,他们要虚构一些剧情……要增加继父偷窥继女,要增加继母精神pua继女……我说了家里的相处模式,但是我没胡说其他。我知道,他们想利用你的知名度来赚钱……但这太毁人了。不止是毁你的名声,还毁我爸的名声……” 桐桐问说,“是方衡山的电影?” “你知道?”杨桃就说,“要不然咱们报警吧!我可以去作证。他们太混蛋了。” 桐桐看她,“可你之前那事闹的,你的话没有可信度了。” 杨桃面色煞白:“那怎么办?”我只是想利用你,但不至于这么害你!关键是,连带我爸也害了。 桐桐知道,杨桃这次说的是实话。 她起身重新接了热水给她,“缓缓!” 杨桃捧着热水手都在发抖,“我真不知道人能坏成这个样子!他们毁一个人太简单了。” “这样,你先回省城,就说去祭拜你妈妈的。到了省城,你就找个医院,病房开一个,先住进去。你身体肯定有寒症,你先在医院叫中西医给你调理着。等你身体调理好了,事情就办完了。你只安心的养身体,过个年。其他的不用你管。”【你现在阅读的是 】 92. 但行前路(92)二更 但行前路(92…… 但行前路(92) 这件事她没想叫罗群去办,事实上罗群办不了。她最多还是求助于庄游!可庄游的办法要是有效,方衡山就不会到现在还在蹦跶。 当年这个人敢找个活不下去的人撺掇对方去绑庄游,庄游没死成,可方衡山只是倾家荡产了。 说实话,方衡山倾家荡产这个事,觉得是庄游他们几个干的。绝对不止是得罪了香江那边道上的人。但是呢,这三个最多就是在权利挣钱,成了商人,掌握资本。以资本对资本的方式,设计了对方一下,报仇了了事。 但是呢,这并未打疼对方呀。 在皇冠给方衡生注资那五个亿的时候就该出手,绝不给此人再翻身的机会才对,否则就是后患无穷。 当然了,也不能强求。真要是老擦边走,那才是真危险。 反正他们的处事办法就是这样了,叫庄游去办,他能办成什么样也存疑。 桐桐也就不打算叫庄游知道了。他知道了,必是会插一手的,自己要处理反而增加难度。 不能叫庄游知道,还得从庄游口里了解方衡山…… 桐桐把杨桃送走之后,就找罗群,“今儿就彻底放假吧,一会子年货就送到了,大家分一分,年后见吧。要是有剧宣,就都居家办公吧。” 罗群看她,“你的心是真大。”说着就问说,“杨桃来是干嘛的?” “道歉来的。”桐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不想得罪我,也是一时遇到点事,冲动了点,想走捷径。我一想,我们俩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些年。真要是把人得罪的彻底了,她出门胡说八道的,我是不是也说不清楚了。所以呀,干脆算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也对!你是瓷器,她是瓦罐。她编排你,对你有负面影响;你编排她,还是对你有负面影响。横竖都是吃亏的局,就不如留着些面子情。 罗群就夸:“这个没冲动,没死犟,表扬一次。” 桐桐嘿嘿笑了两声,看着她,“那个……之前说的以工作室的名义给合作过的人送礼,别忘了于飞于导。” 这不用你交代,都记着呢。 “再给老于导带一份。”桐桐把话题往过引,“那天跟于飞聊了几句,听他说庄老师以前被绑架过?” 过去的事了!知道这事的都是那一拨人了,“怎么提起这个?” “说是跟方衡山的电影撞档期……” “没事!方衡山这些年没什么长进。他早些年就是拍文艺片的,在国外拿过几个奖。早些年拍过一些擦边题材的,在国外卖的挺好的。他的钱是那么赚的,后来不是就亏进去了吗?再后来也拍商业片,还是多少带一些刺激的镜头……” 懂!懂! 桐桐就问说,“说起来,他名声也不小,我还说一直没见过这个人。” “嗐!他就是个面儿光,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大导,可其实呢?住的别墅还是租的。叫人瞧着吧,光鲜的很!其实呢?就是驴死架子在而已。”罗群摆手,“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高兴的过年去吧,是要跟尹总回老家吧?回也行,随时准备回京城。这边出品方在这里放着呢,真要播出了,随时都可能录制节目做剧宣。” 桐桐‘嗯’了一声,“今年就不去了……我看看庄老师有没有时间,今年跟庄老师一起过年吧。” 真的呀? 桐桐摸出手机,“我现在就问问庄老师有空没有。” 庄游:“…………有!哪也不去。你跟小尹都过来吧!我给你个地址……”他看看自己平时住的窝,这里就算了,他喊杜成,“把半山别墅收拾出来,再找个好厨子,用几天。价钱好说!” 然后把半山别墅的地址发给了桐桐,“什么都不用买,家里都有准备。” 桐桐回了一个‘嗯’字,然后跟罗群摆摆手,“都放假,过年喽!” 罗群赶紧联系庄游:你家这小姑奶奶可算是开恩了!得感谢于飞于导,跟桐桐说当年你被绑架的事。 庄游叹了一声,怪不得呢。 谁都没有怀疑桐桐突然找庄游是想打听打听方衡山的具体情况。 回去跟四爷一说,四爷转头看她:“方衡山?” “嗯!手段太脏了。”桐桐嗤了一声,“要钱不要命的玩意,他就是吃的亏太少了。” 懂了!那就去找庄游。最了解方衡山的肯定是庄游他们,但就像是桐桐说的,这几个是吃了时代的红利才成为资本的人,仅此而已。下手太狠辣的事,他们干不来。 这种东西,一下子要是拍的他再也翻不了身,真会后患无穷。 两人真的出了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别的一盖都没带,第一天就直接去了半山别墅。 这里的别墅家家都带着一千平上下的院子。 车子一停下来,杜成就摁了遥控按钮,门打开了。 四爷摇下车窗,“早知道你等着,我们就提前打电话了。” “没等多久,快进去吧。” 车子进了院子,停下来,桐桐这才下车。这地方全是西式的,草坪,各种花卉。大冬天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景致。 庄游不远不近的站着,见桐桐四下打量,就笑问:“林老师,怎么样?还行吗?” 桐桐还是喜欢四合院那种宅子,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最开始一家三口住的地方就是大杂院的小平房。她点头,“不像是常住的地方。” 本来也不是常住的。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干什么?他就说,“当年才开发的时候房价是真不贵,谁知道后来这房价跟疯了一样的涨。当时买了两套,这是一套……”然后朝边上指了指,“那一栋……跟城堡似得,这两套是一块买下来的。” 那是买给孩子结婚后住的,城堡……是小时候孩子故事书里的。小公主都是住在城堡里的,他当年就是看到当时这边是每栋别墅都不一样,其中有一套的造型像是欧洲中世界的城堡,这才决定买下来的。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就笑着从后备箱里拿了行李箱下来,“房子大,人口少,就不住过去了。在这边住也是一样。” 这是要小住几天吗? 庄游接了箱子,“快进屋,屋里暖和。” 这是一套装修的很有艺术气息的别墅,书、画作、各种剧照,像是进入了一个艺术馆。 来的早,也不是吃午饭的时间。 干脆在茶室坐了,晒着太阳,四爷找庄游下棋,桐桐在边上泡茶。话不用桐桐问,四爷一边跟庄游聊,一边就给问出来了。 反正零零散散的,想起来了问上一句。庄游又不是笨蛋,问的专注了,他还意识到了。 四爷能问什么呢?问他们当年的创业史。 创业嘛,有朋友,有贵人,有帮助,有背叛,更有各种的争斗。 桐桐在边上听着,甚少插话。 总的来说,方衡山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这个圈子充斥着各种交易。有些桐桐听了觉得都是大名鼎鼎的人,背后都藏着另外一幅面孔。而他们的成名之路,可谓是叫人倒胃口极了! 庄游捧着茶,“现在……比过去好多了!毕竟,现在这技术发达了,可能针孔大一个小东西,就能拍上了不得的东西,也可能会录下来什么致命的把柄。所以,一个个都特别的谨慎……以前可不一样!人呀,一旦尝到钱的滋味,就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做交易的。 方衡山这个人,吃的都是野路子来的利。常在河边走,哪有不失鞋的。我们呢,属于这个圈子里的土鳖,方衡山属于海归派。出国潮最热的那些年,他跟一个五十上下的美国女人出国了,在国外呆了五年,才又回来的……” 桐桐就主动问:“绑票的事……是没有证据吗?” “也是怪我大意!那时候我是想找一块百年桃木……” 四爷轻轻放下棋子,桃木辟邪,有些人家孩子受惊了,就给孩子削个桃木小剑挂在身上,睡觉的时候压在枕头下面。这么着,孩子的神魂是全的! 估计当时庄游当时是拿孩子的病实在没法子了,就宁愿相信这些东西。 庄游就苦笑,“百年的……得真百年才行呀!刚好我就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莱市那边的乡下有一破庙里有一株百年老桃树,刚好,我也要写农村素材的剧本,就说去顺便采风找素材了。去之后找到地方了,跟村里一汉子在破庙里聊,喝酒……看多少钱能买走。可谁知道喝迷糊了,醒来的时候人在船上。” 莱市在北方,但靠海。九十年代的农村……治安也是问题。哪里没有混混恶霸呀? “当时我就想着,肯定是漏财了。怕到是别怕,他说要我把钱全拿出来,否则就剁了我的手。我说你也别剁手了,我这想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只剁手,回头我还得自己跳海,怪麻烦的。 那时候是有一大笔钱,可钱一到,就给你妈转过去了。我身上真不多。想着,你跟你妈的日子也能过,我这死了活了的,没啥好可惜的。真要少一只手,落一残疾,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他不信我真想死!我就说我的事,说完我就往他的刀上扑,我跟他说,放心吧,捅一刀绑上石头扔海里,没人知道!而且,我要是死了,我也没亲眷非揪住不放。最多有几个朋友会找一找,但他们都知道,我寻死过。要是失踪了,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又想不开了。 我一寻死,他倒是不敢叫我死了。临了了,告诉我说,我是得罪人了。可等我反应过来再去找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根本不是之前那个村子里的人,他就比我早到两天,说是收购农产品的。我一去,村里人还当我跟那人是一伙的。我还专门找人画了画像,可就是再没有见过这个人。 当时我瞧着吧,那人咳嗽的厉害,再加上那人脸色一直不太好……后来想想,只怕他不是咽炎,吐痰有血丝也不是上火……他怕是肺癌吧。估计没活几个月,人也没了。再后来,我就寻思,我得罪谁了?顺着方衡山这个方向查,我才发现长着百年桃树的村子,当年有过一拨知青,这个知青都来自云城,可巧了,方衡山就是云城人。” 也就是说,只能证明放消息给庄游的人,很可能是方衡山。但其他的,并不能证明。 至于说因为这个消息,就判定人家害你,这是不讲道理的。他很可能会说,‘我跟人聊天的时候大概随口说的吧’,真就搪塞过去了。 庄游也不大在意了,“谁能走到顶端,那都是经过事的。我这算什么呀?谁来时的路都不是闪着金光的……” 正说着呢,杜成进来,“庄老师,您的电话。” 说有电话,但是手机并没有给拿进来。 庄游便出去了,桐桐顺势也起身想去上个厕所。却听见庄游不是在接电话,而是杜成给庄游小声道:“……最近网上又开始翻腾当年那些旧料,光压黑词条就已经花了一千多万了……” 桐桐没再听,这是还没找对方的茬,对方倒是先动手了。 她早早的回房了,思量这个事。本来想徐徐图之,但这家伙太能作兴了! 怎么办呢?他当年能引庄游上钩,今儿,我也得引他上钩。 就问这孙子,现在最缺什么? 钱! 只要露出消息,说自家有意转幕后,现在在为转幕后做准备,他必是能上钩的。 四爷一回房间,就看见桐桐看过来的眼神亮晶晶的,他:“……”你干这种事,脑子活泛的有些过分。 桐桐凑过去,低声道:“这事得你去办。” 行!你指挥,我执行。 桐桐凑在四爷耳边,嘀咕了几句。 四爷刮她的鼻子:“你是连漏洞都不想找了,直接放饵料往出钓?” 找那个太麻烦了,就放饵料吧。干脆利索,一刀毙命! 然后桐桐社交平台上的更新就突然多了起来,还都是日常的。就像是吃饭,她会拍下餐桌上的菜,然后发出去。 桌上有三副餐具,就证明不是两个人在家。 而且,餐桌也不是之前的餐桌,这就证明不在家里过年。 那么,请问,这是在哪里过年呢? 去年在男方父母所在的城市,今年晒出来的是三副碗筷,这必然是跟庄游一块过节呢。 庄游见桐桐晒了,他那万年都不动的平台上,也有了动静。 照片上有吃了一半的果盘,果盘边扣着一本读了一半的书。小几边是沙发,沙发上应该坐着个姑娘,因为人虽然没入镜,但是沙发边一双粉色的毛茸茸的拖鞋入镜了。 然后父女彻底冰释前嫌冲上了热搜……【你现在阅读的是 】 93. 但行前路(93)三更 但行…… 但行前路(93) 庄游是个不过线的人,这一点证实了四爷和桐桐的判断。 大年初二,庄游问说,“龚总攒局,我得去一趟。你们自己……” 话没说完,桐桐就猜到了。遇到方衡山这样的无赖打发,庄游能做的就是跟对方讲和。比如,跟对方将时间错开。叫他先上映,随后自家这边再上,这也是可以的。假期很长,两部剧的交叉之间很短,不太影响彼此的收益。 言下之意:谁也别跟钱过不去。 当然了,这是做生意人的正常思维。都是为了赚钱的,怄气干什么呀?和气才能生财嘛!谁家做生意还不遇几个无赖了? 至于之后会怎么样,但在这之前,庄游怕是想先稳住对方,再说以后。 他要出门办事,并没有要带自己和四爷的意思。 桐桐就抓了外套,“不带我们去吗?” 庄游:“……”这里面的一些事不需要你们知道。可问出来了,他又不好回绝,只能道:“你跟龚丹玩……也行!那……那就走吧。” 然后去龚家做客了。 龚亮是万万没想到庄游把孩子带来了,桐桐一来,龚亮就喊:“丹丹,你看谁来了?” 二楼的围栏边探出个脑袋来,“桐姐?” “过年好!” 龚丹光着脚就往下跑,“桐姐,姐夫……过年好。” 庄游就说桐桐,“你留下跟丹丹玩,我跟小尹去见几个老朋友。” 嗯!行。 四爷拍了拍桐桐,跟着庄游往负一层去了。 下面应该是属于比较私密的地方。龚丹见人走了,她才道:“来了好几个人了,有李建导演,有方元方总,还有皇冠的黄总……”说着,就朝下指了指,“我家有监控的地方挺多的,但下面不算。” 都是懂规矩的人,什么都往外露,就混不成了。桐桐就说,“我不好奇,随便他们谈什么。” 能谈什么呢? 这分明就是找了龚亮做中人,给两边做调解的。大家打打商战,这是商业竞争。圈里的竞争方式就包括舆论战但不仅限于舆论战。都这样,你也别觉得我龌龊,对吧? 李建就说,“老方,你有难处,跟老兄弟们提一句。这个面子,还是肯给的。” 方衡山嘿嘿笑着,举着杯子,看向庄游:“主要是庄老弟!我跟庄老弟这些年的误会深了,不知道庄老弟怎么看?我以为,庄老弟你开始吃斋念佛了……你无牵无挂嘛,对吧?可不想你闺女可是个大才!兄弟,超然不了了吧?知道为儿孙打算的心情了吧?老弟,这一杯酒……你喝了,咱们恩怨一笔勾销。从此你闺女就是我闺女,池子里的水再脏,蹦不到咱闺女身上一滴……如何?” 四爷就看庄游,庄游眼皮一掀,然后伸出手,端起了杯子,看着方衡山的眼睛,“老方呀,误会多年,这一杯得喝!你说的对,人得为儿孙考虑……这些年,为了我这个孩子呀,我这抑郁症也是很严重了……每次呀不是想伤己就是想伤人……伤己我不怕,就怕什么时候干出伤人的事来。” 他端着杯子碰了对方的杯子一下,然后这只手伸出手,将手腕上的缠着的一圈一圈的佛珠扒开,手腕上好几道子陈年的旧伤:“瞧见了吗?用刀子拉自己的肉……那滋味,你是不知道呀!那血一冒出来……我就亢奋的呀……对了!老方,你几个孩子来着……” 方衡山嘴角抽了一下,这丫是一个神经病,杀人不偿命。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避让。 龚亮就打圆场,“都是奔着六十的人了,好好说话!这把年纪了,给儿孙留点钱财,别等咱们死了,败家子们一个个的都饿着就行。” 说着,就端起酒杯,跟庄游碰了一下,“庄老师,你算省心的。你家桐桐多稳呀!这女婿找的也稳当。为这个的……干一杯!” 庄游端起酒杯跟方衡山致意,然后一口干了。之后再将杯子倒过来,看着方衡山。 方衡山一口也给闷了,“那就按照李导的意思……咱们彼此协调时间。” 四爷看明白了:方衡山就是一无赖!他折腾那些黑料,就是要逼的这边吐口,不跟他竞争。 这要一次成了,以后次次如此,什么时候是尽头? 他一句都没有多言,就只默默的听着。 桐桐是听见外面的车响,才知道里面结束了。这些人从车库直接离开了,压根就没有上来,她也没有见到这个方衡山。 等了十来分钟吧,龚亮、庄游、四爷,连同李建和方元,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上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几个人还打趣庄游,“明儿你请客,珍藏的茅台也别等你姑娘结婚了,这次就拿出来吧。” “行!明天上家里去,在家里宴客。” 李建还问桐桐:“电视剧快播了?” “快了,一周之后吧。” “听辛导说意外的好,回头播的好了,你们再请客。” 一定!一定。 回家之后,回房换衣服呢,四爷才说:“方衡生很清楚他自己的水平,他知道竞争不过,逼着庄游他们退了一步。” “你再跟他接触!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钱的问题。他现在寄希望于这部片子大卖,可便是大卖了,就这几年的表现,皇冠又不傻,必是合约到期,要撤的。要是离了皇冠,他的项目谁肯投?他急需找到一个愿意再次注资给他的人。咱们没那么大的资本,但是庄游有。庄游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在你的手里。男人嘛,不把老丈人的吃到自己肚子里,那就是犯蠢。” 四爷拍她,“你呀!正好《一代贤后》要播出了,我在里面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表演的还不错。他会相信我转投娱乐行业的决心的!” “对!他认为你知道这一行的利,且已经谋划着出道了。既然出道了,暗里投一股,以后追着投……他有什么不能信的?” 四爷就笑道:“所以,我还得出去。听龚亮说,这人常年住在一家带着高尔夫球场的酒店,我今儿去打高尔夫了。” 拜拜,玩的愉快点。 四爷当然不能一个人去打高尔夫,他还约了上次那个据说很喜欢桐桐的方承业。 跟这个人总也能在一起场合碰上,有过数面之缘。对方挺尴尬的,这次临时被邀请,更莫名其妙。 但既然邀请了,方承业还是去了,“尹总,你可是大忙人呀。你一个电话,我受宠若惊。” 四爷把人往里面请,“我开门见山吧!最近呢,我在做一个汽车竞技的游戏,这是可以和很多汽车企业合作的。年前谈好了四家,但有一款车型,是别的合作商没有的,您看……您是否有兴趣。” 这是要支付广告费用的吧? 四爷就笑,“不!不需要广告费用,授权我们使用你们的车型就行,我们可以把logo打在你们的产品上。” 免费宣传呀?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游戏,这种广告植入……却不收费? 方承业有兴趣了,这不是求自己,而是帮自己的。他哈哈大笑,“要么说,开门红呢。今儿我请。” 方衡山跟黄总在外面吃了顿饭,回来就看见庄游那个女婿跟谁在有说有笑的,两人刚换了衣服出来,往后面的高尔夫球场去了。 他问大堂的经理,“刚才那是谁呀?”招待的规格很高。 “那是方氏汽车的太子爷。” 哦?一个运动员出身的小子,攀上庄游的闺女,什么资本他都能接触到。 他也去换了一身衣裳,往球场去了。 远远的看见两人说的很热闹,像是多年挚友,就也往过走,“我就说这是谁呢……小尹呀!刚分开,又见面了。” 四爷只客气的点了点头,“是方导呀?跟朋友打球?那您随意。” “嗐!我是吃完饭过来活动活动。”说着就问,“二位若是有事,我就不好打搅了。” 方承业面子上过不去,只道:“也没什么,跟尹总谈谈合作的事。方导有空,那真是求之不得。” 四爷就接着刚才跟方承业说了一半的话题,“我也就是今明两天有空……后天乃至之后的二十天,我可能都比较忙。” “大过年的,尹总不休息?林老师怕是得有意见了。” 四爷就说,“就是她的事捆住我了!” “林老师现在是摇钱树,咖位到了她这个份上,那真的是日进斗金呐。” “寒碜我呢!”四爷说着就摇头,“女演员的职业生涯,辉煌也就这几年。最近常焦虑呢,说这年龄长起来了,很难办。二十岁能演三十、四十,甚至更年长的。演的好,大家都夸。可返回来,四十岁能演三十岁?能演二十岁吗?不得不考虑转幕后的事了。” “有庄老师呢?怕什么。” “庄老师有原则,林老师也是个犟脾气。庄老师对林老师的态度是,只要说要钱,多少都给,只要他有;但要是工作上的事,他坚决不管。父女俩丁是丁卯是卯,清楚着呢。” 说的都是些闲话,好像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晚上一道在酒店吃的饭,要走的时候四爷专门把大衣忘在沙发上了,送了方承业,他又转回来,果然见方衡山还在包间里。 “哎哟!您还没走呢。” 方衡山笑的特热情,“尹总,专门等你呢。” 四爷心说:这就上钩了? 他摆摆手,“可不敢!如今住岳父家,回去晚了不好!改天吧。” 改天就约不出来了!方衡山忙道:“尹总,你是青年才俊,你也知道这一行的规矩。说实话,你们做的那个……有林老师赚的多吗?别的不说,就林老师现在的咖位,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94. 但行前路(94)一更 但行前路(94…… 但行前路(94) 四爷没坐,只看着对方,“方导,你为了什么的,我知道了,也懂你的意思了。可是方导呀,我能走到今天你觉得你这三言两语能说动我?这一行做的好了,确实暴利。越是往后,越是有扎实内容,扎实演技,扎实资源的作品,越是受市场青睐,这话没错吧。” 当然! 四爷就掰着指头算,“我就要做这一行,你认为我缺什么呢?其一,内容。庄老师是顶级的编剧,至今从无失手。你是行内人,你应该也有所耳闻,林老师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不管是她选的剧本还是她改过的桥段,品质都是经过市场检验的。只要她愿意,未必不是下一个庄老师。便是再不济,她甄选的能力一流。所以,在内容上我有最丰厚的资源; 其二,演技。林老师的演技如何,业内认可,观众认可。且她选人的眼光独到,最近那个才火起来的叫安熹的女演员就是她从话剧舞台上选出来的。方导,只京城这一个地方,演员就一百多万人。每年还有那么多的年轻人想挤进这一行。只要不受资本辖制,她就不需要用别的流量,因为她的流量足够。有她在,我不需要用滥竽充数的演员,所以,我能保证演员的品质扎实; 其三,资源。不管是李建导演还是方元方总,他们的子女都没有从事这一行业的。如果我们愿意拿出股份,他们的渠道,他们的资源我是可以整合。所以,我也不缺资源。 我要什么有什么,我又为什么要跟方导合作呢? 您要是说你的导演能力,那这个就没有谈的必要了。一则,您年纪大了;二则,市场否认了您。 与其跟您这样的导演合作,我更倾向于于飞、程栋,这样的年轻新锐导演。 所以,您看看,我要不跟您合作,我什么都有;我要是跟您合作了,我可能失去太多。方导,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也不是谁家的纨绔二代,您随便能忽悠。想要资金,可以!我不缺。但你能拿出什么叫我心动的筹码吗?若是没有,那只能免谈了。 在商言商,我终究是要看利益的。” 说着,伸出手,主动跟对方握了一下,“后会有期。” 方衡山看着被握过的手,年轻人的手坚硬有力:这小子比庄游年轻的时候难搞多了。 但是,他也没把话说死,给自己留了口子。 四爷回来的时候一句一句的跟桐桐学,桐桐听着就点头,然后:“……”他这个执行的不充分呀!将自己的很多计划更改了。 她就知道,四爷不是一个好的执行人。 四爷就笑,然后点了点头,“你的想法是可以用的!下饵料诱惑他!这个大方向你把握,且把握的很好。具体执行……这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嘛。” 桐桐追着他到卫生间门,“可你这一改……” “这一改,剩下的我看着办。要不然,我成什么人了?为了利益随时出卖你和岳父利益的人?”我一直伟光正的,假也不能这么做。 桐桐:“……”行吧!这黑心肝的惯常爱躲在背后拍板砖,下手比自己重多了。她就问说,“明天还得出门?” 嗯!说了就今明两天有时间门,明儿还去打高尔夫,必能碰上方衡山。就一无耻的小人,真不至于太费心思,怎么捏都能捏死?他更关注:“这半天在这边呆的还行?” 还行!跟庄游在小区里转了转,要是不谈其他,庄游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涉猎广,若是在谈起编剧和文学创作上的东西,共同话题就更多了。所以,并不会呆的不舒服。 “那就行了!” 四爷第二天果然又见到了方衡山,在方承业来之前,四爷一脸的无奈。两人站在空旷的球场上,球童离的挺远的。 方衡山拄着高尔夫球棍,“尹总啊……” 话还没开口,四爷就打断了他:“方导,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能只考虑你需要什么,而不考虑我需要什么。你得先想想,我究竟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 四爷都笑了,“所以呀,方导,我岳父他们成了一方资本,而你还只是方导。我知道,你们上一代人有恩怨,可再大的恩怨,在利益面前都是化干戈为玉帛的……” 方衡山还是没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应和着:“尹总说的是……”谁有钱谁是爷,对吧?点头哈腰,这不是对着人去的,这对着的是他手里能调动的资本。 四爷就又道,“按说,方导这半生都没有为资本作难过,对吧?像是皇冠的黄总……那可是一直支持您的。你们也是多年的好友了……像是给您电影投资的那些投资人,也都跟您是老交情了……说实话,我能理解方导,这要是赌输了,多年的感情就付诸东流。所以,您才不得不转而找我这样的新人。” 方衡山尴尬的笑了笑,这就是困住自己的真正原因。一旦败了,找不到新的资金,自己就再无翻身可能了。便是勉强不输,可皇冠一定不会再跟自己合作了。因为自己是怎么赢的,对方太清楚了。 对方不会再拿资金冒这样的风险。 四爷看着从远处走来的方承业,朝那边招招手,这才看方衡山,“说起来,咱们也不是没有共同点。我要进入这个行业,继承我岳父的资本、资源,同样就得继承他的敌人,继承他固化的圈子。但是呢,我不喜欢缩在原有的壳子里,不舒展。你们把这个资本市场搞的,泾渭分明的,这不好!打破了旧的,才能重新洗牌嘛!” 说着就又叹,“黄总那人我还挺喜欢的,这要是以后冲突了,还得请方导从中协调。当然了,但愿那个时候黄总和方导还是挚友。” 说完,方承业已经在三十米之外了,他跟那边打招呼:“今儿再比一场?” “求之不得,叫尹总久等了。”方承业过来就看见方衡山,然后笑问:“方导也一起。” 方衡山似乎是有点明白这个话了,他摆摆手,“还有点事吧!二位玩吧。” 尹镇说了三层意思: 第一,我以后进入这个圈子,我继承的是我岳父的资本圈子,跟你们那个圈子不相容。所以,我和你们那个圈子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像是皇冠的黄总这样的人,我们可能是敌而非友。 第二,你以前属于你们的圈子,但现在你正在慢慢的被你的圈子所摈弃。你要是再找不到给你投资的冤大头,那你就会被抛弃。你和黄总那样的人,终究是难以坐在一条板凳上的。 第三,我想打破圈子的壁垒,重新洗牌。这个壁垒若是打破了,你也有重新上牌桌的可能。 把这三层意思总结起来就是:我们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有个即将成为敌人的黄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要是以对付黄总为纽带的话,我们就还有合作可能。 再想想他之前说的,他说:你能给我什么呢? 他还说:别管多大的仇,利益足够大的时候,都能化干戈为玉帛。 也就是说:自己若是能拿出投名状,助他干掉皇冠……两边资本合拢,自己的危机就算是过去了。 是啊!黄总是自己最大的债主,而自己便是将来不欠黄总的,黄总也会抛弃自己。被那边的资本舍弃,被这边的资本不容,新的资本又找不到,自己何去何从? 好似真的没有可选择的路了。 思来想去,还真就是尹镇的主意代价最小,收获最多。 只要偷摸的拿一些黑料,不仅能解围,自己很可能从这次的饕鬄盛宴上分一杯羹。 这都不是百分百的利益,这是百分之一千的利益。 而代价只是出卖自己的一些‘老朋友’——而已。 方衡山心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可这个决定难下!怎么相信尹镇这个人呢?他还在犹豫当中。 这才没犹豫几日,助理就打电话:“导儿,您看一下,国家台播的《一代贤后》,林雨桐主演的!配角是尹镇……出圈了。” 嗯? 大家都以为的是林雨桐一人分饰两角,也冲着一人分饰两角来的。可谁知道竟然是尹镇! 如果说南俊如的角色是贾男扮过的最美的角色,那么长孙氏就是林雨桐扮演过的最美的角色。 十三四岁的姑娘,清丽灵动。人是美的,可美的不妖艳,她是一种端庄自持的美。一举一动便是大家闺秀! 大家闺女不是刻板的,也不是受拘束了。原来,灵动与端庄这是不矛盾的。灵动真的不只是蹦蹦跳跳的,她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轻灵;端庄也不是尺子量过的,她的端庄在于礼仪,在于仪态,在于品行,却并非套在约束女人的规范条例里。 而李世民也并非处处端着,他是自然舒展里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 一开场第一集,观众就被抓住了。不仅是道具场景色彩,更是跟这些浑然一体的演员们。你相信他们就生活在那个时代,你看见了世家的风貌,看见了世家子弄潮儿的风姿。 既没有亲昵的耳鬓厮磨,也没有多少山盟海誓,更没有见了就惊若天人的表达。但就是被一种浓浓的情愫包裹住了,那种氛围真的绝了。 看看上面不停滚动的评论,有些人说:我还没来得及骂林雨桐夹带‘私货’呢,就被这气势震慑住了。 还有人说:现在当男朋友都这么卷了吗?尹总这是陪练当的久了,都练出来了。 然后满屏都是:恭喜尹总顺利出道! 方衡山一口气追了五集,把t视频上能提前看的三集也一口气看完了。 从导演的角度讲,尹镇这演的何止是好,简直太好了。 所以,之前他说的想朝这个方向发展,是真话。 他思量再三,还是找了跑腿的,将一个u盘给送到尹总的公司。 四爷收到了,然后也看了。重新拷贝了一份,然后给黄总打电话,“黄总呀,不知道谁给我寄了一份东西,您看,是我给您送过去呢,还是您来一趟。” 对方只犹豫了三秒:“是吗?我还真好奇是个什么东西。早听说您的茶最是讲究,我早想尝尝了,你稍等,我这就来。” “那我沏好茶恭候了。” 其实,方衡山给的东西很讲究,这里面只有违背道德的,但是却没有触犯法律的。比如,像是黄总这样的人,背后跟女艺人那点事。这种事,你情我愿的,对吧?不能怎么着的。要是没有照片,没有视频,谁再议论都可以当放屁。可要是有这些呢? 四爷不知道方衡山是试探自己的诚意,还是他手里真没有更猛的料,或者这些人背后的交易就真这么干净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起了背叛的心思,黄总这些人岂能饶了他? 黄总来的时候,四爷很热情,“请坐。” 对方坐了,也喝了茶,“当真是好茶。” “还有更好的茶,我给您取去。”说着,人出去了,却把空间门留给了对方。 黄总看看边上开着的笔记本,轻轻敲了空格键,屏幕便亮起来了。 一个文档是打开的,里面是满屏的小文件,点开看了看,有照片,有视频。有些照片都是十几年前的了。他没有看完,直接给合上了。 然后门被推开,这位尹总进来了。 黄总不笑了,“尹总这是什么意思?” 四爷继续给他倒茶,“我是要是真有个什么意思,又何必请黄总来……” 黄总转着手里的杯子,“尹总……想要什么?” “很多人都误会了,以为我要进圈。真没有!不仅我不会进这个圈子,以后林老师也无意在其中深耕。但是呢,您也知道,一日在这个圈子里呆过,就一日带着烙印。你就是不干了,就是退圈了……还是总有各种声音围绕着你。就像是我岳父,近些年没作品,没人提那些所谓的黑料。才一有作品,黑料就出来了。您懂我这个意思吧。” 你都拿着我的把柄了,我还怎么敢再朝你们伸手?“尹总手段高明,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庄老师和林老师不管在不在圈内,美名都会存的。” 四爷这才道:“前几天偶遇了方导,方导很着急呀,主动找了我好几次。最近这个剧播的,怕是方导也误会什么了吧!您跟方导是朋友,回头您帮我解释解释,我是真无意这一行。” 黄总:“……”懂了!方衡山那个蠢货被这个小年轻给涮了! 其实,谁涮了谁他不在乎,商场如战场,本就是这样。他更在乎的是,人家扔个骨头,你方衡山摇尾巴就算了,还要回头再咬老主子一口。 他起身,跟四爷道别,“尹总手段高明!” 这分明就是一箭双雕:一是能借着自己的手杀那个冲庄游呲牙的狗;二是辖制住了自己,一劳永逸,彻底断了自己这边竞争的时候冲庄游或是林雨桐泼脏水。 四爷跟对方握手:“您过奖了,我这人喜欢交朋友。” 黄总:好的!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你现在阅读的是 】 95. 但行前路(95)二更 但行前路(95…… 但行前路(95) 杨桃住在医院刷剧,现在做的主要是中医调理,每天喝两次中药,做一些针灸,别的也没什么。她急着呢,到底行不行呀? 再看看那剧,林雨桐的剧又爆了!不仅她的演技被称道,便是无偿给她搭戏的尹镇都彻底的红了。 哪哪都是他们的声音。 她又追完两集。说实话,看古装剧,正剧向,竟然看的人想磕cp。 外面值班的护士声音轻轻的,一个说,“我以前磕桐姐和男哥的cp,这回我脱粉了。我磕真情侣!你看他们俩互相看对方的眼神,绝对不是演出来的,换个人都不能有这个效果。” 另一个说,“那眼神也不是起腻的眼神,说不上的那种……是吧?那整天亲亲抱抱的,反倒是没这俩勾人……” 不同的人可能关注点不同吧!有些人就是当言情剧在看的,那就那么看呗。有些人是考据历史事件,然后争论人设,又争论里面的道具。紧跟着,历史学家也跟着开直播,讲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各有各的讨论点。 剧方呢,又放花絮。就是整个创作过程!主创们都有参与,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表达,原因是什么,是否在都是有依据的。 观众看到的就是认真、敬业、一丝不苟的主创们。 不管是林雨桐还是尹镇,他们至少都是特别熟悉隋唐历史的,所以才能在一次一次的讨论中,把历史事件信手拈来,然后做出合理的推测,自己的理解和细腻的表达。 很多博主就说:至少我知道了,演员演戏是带着脑子的。 还有搞医学的说:历史上对于长孙皇后的病症有描述,我看了一些花絮,花絮是长孙皇后病重的花絮,情节还没演到。但是只一个花絮,我发现她演的就是那种病之后,病人整个的状态都对……她肯定是咨询了大夫,甚至于观察过病人。 这个说法大家认可可信,因为她还带着程栋去过精神病院,去看人家真正的人格分裂是什么样儿的。 男人的关注点和女人的关注点不同,但一点都不妨碍他们对这部剧的兴趣。 于是,这部剧收视率一直就是稳中有升。 杨桃躺着刷斗音,关注林雨桐,她被推送来的多是这个剧的各种视频。 睡不着,她又搜索了‘方衡山’三个字,出来的都是方衡山的各种作品,各种的吹。她退出来了,还是没有方衡山的消息。 可第二天一早,她习惯性的刷一下斗音,没几条就刷到了方衡山的最新消息:据悉,昨夜凌晨三点,导演方衡山被紧急送往医院。据知情人士透漏,方导与友人欢聚,饮酒过度,突然中风,暂无生命危险。 杨桃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她年前才见过方衡山,虽然六十岁的人了,但是精神矍铄,依旧健硕。才过了个年,正月十五都没过呢,他中风了。 她想起林雨桐说过的话,她说:你回去休养身体吧,等过完年了,事就办完了。 然后年没过完,方衡山就完了。 杨桃知道,她可以出院了。 可出院了,她更害怕了! 她以为,爆个对方的丑闻,这就算是出手了。可谁知道,方衡山中风了。 怎么办到的? 这吓人不吓人呀! 自己跟林雨桐说了什么,没人知道;而方衡山怎么中风的,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一个六十岁的人,不戒酒不戒色的,好像中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假如有一天,自己得罪人了,那……自己是不是也会毫无预兆的就躺下了。 她第一次知道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所以,还去京城吗?还去那个圈子吗? 她突然就不想去了。 自己跟公司签约了没错,可现在基本也是被雪藏了。要是真出演电影女二,公司会重视。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等待自己的还是基本被雪藏的命运。 怎么办? 她给那个几乎不管她的经纪人发了消息:姐,我还是头疼。医生说再要是这样,就得去精神科看看。 那边回复: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你也不要玩这一套。玩这个的人多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违约金五十万,拿了钱走人。想公司先违约,你免付违约金,这不合适。 杨桃:“……”敲骨吸髓一般!这一行真的是入错了。 再打开手机,刷了两下,不是林雨桐和尹镇的消息,就是方衡山的消息。 这个短视频说:今晚林雨桐尹镇做客《背后的故事》,敬请期待。 那个短视频说:方衡山病情严重,一起饮酒的几位友人共拿出一千万作为给家属的赔偿,可因这一千万的赔偿金,网传其前妻与情人大打出手,婚生子与私生子各自请了律师要分割财产,而方导其本人在医院无人看管,是故友请了护工在照料……据悉,方导还有一部作品正准备暑假档与大家见面,这应该是方导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部作品了。 …… 庄游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向杜成:“中风了?真中风了?” 嗯!真中风了,“我亲自去送的花,去看望了。也问了大夫,大夫说,意识障碍,身体瘫痪,恢复的可能渺茫……” “跟谁喝的酒?”这个年岁了,要是故友,再喝都是有节制的。 这个杜成知道,“我打听了,方导一天赶了四场酒局。先是中午跟黄总去见一个广电部门的朋友,之后齐总那边说要请方导照顾一个新人,问最近有什么项目请照佛……晚饭是张总联系了一家饮料企业,为的是在电影里植入广告…… 之后才去的酒店,有几位是跟方导合作过的女演员,都是那些年红过的……还有一些家里有些背景的二代们,方导不服老,就成了这样了……大家都挺冤枉的,他不说,谁能知道他一天赶了四场酒局? 而且,方导这个年纪了,本身就高血压、血脂稠、前几年还有过一次轻微的脑梗……他估计也是急了,急着找投资,拼了老命的陪酒……” 庄游:一个一个排着队找方衡山喝酒?他有那么牌面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实在是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可能是小二十年的宿敌了,一直拿这无赖没法子。前几天还跟这老东西置气呢,回头他就倒下了。 猝不及防,一时难接受? 杜成说:“恶人自有天收!” 庄游:我是时来运转,老天终于肯眷顾我了吗? 他就说,“你看哪个寺庙十五有头柱香,我今年去烧个头柱香吧。” 行! 庄游朝楼上去,看看女儿和女婿住过的屋子,“叫人打扫,不要挪动里面的摆设。”年过完了,年轻人得忙起来了,这边便不住了。 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房子保持原状就好。 正安排呢,方元打了电话来:“老伙计,齐总打电话来,要请我吃饭。” 什么意思? “听那语气,是说相互可以通通气,有钱一起赚……” 好端端的,总得有个原因吧。 “齐总说,代问你好,也代为尹总好。” 代问自己好,这个没毛病,代为小尹好?什么意思? 方元在那边笑:“你那个姑爷是个好姑爷。”说完,电话挂了。 庄游:“…………” 杜成:“…………”他小声问,“这头柱香还烧吗?” 庄游看他:“之前他就在这边住,你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不知道! “他当时说他出去见谁了?” “方氏汽车的方承业。” 庄游点头,“他没撒谎,方承业上门拜年了。” 是啊!他的行踪没有问题。 庄游给这个女婿发消息:齐总叫方元代问你好。 结果手机叮咚一响,那边回复道:齐总人挺好的,我们是朋友。 庄游:“……”嗯!行吧!你好好交朋友吧。 杜成问:“那……还去烧头柱香吗?” 庄游想了想,还是道:“烧吧!天意难捉摸,谁知道什么时候肯眷顾。可人不一样呀,给这么一个人,就是老天处处眷顾了。京城里的寺庙多了,以后初一、十五,我都去还愿。” 行!咱还愿。走走名山大川,总比一天天的窝在沙发上强。 桐桐和四爷正在节目组的后台,跟剧组的其他人在一起。 辛导还正说着呢,“……早些年认识,叫人替我去看望了。我们这个年龄的人,真说不准。” “您的身体好着呢,但是以后还是要有节制的饮酒,这是个警钟。” 是!吓住好些人呢。好好的一个人,整天吆五喝六的,说倒下就倒下。 四爷过来的时候桐桐才问:“公司有事?” “没有!庄老师发来的,说齐总请方元方总吃饭,顺带的问好。” 桐桐‘哦’了一声,没再问。 辛导却看了两人一眼:齐总是那个齐总吗?这是两边又尿到一个壶里了?资本的德行果然一样,发现竞争的时候两败俱伤,人家就不竞争了。这些人都是数狗的,脸变的真快!只要能一块赚钱,啥恩呀怨的,都没人记了。 最早发现一段端倪的是大黑,因为皇冠旗下的几个头部的艺人,开始替林雨桐剧宣了。 他们发的日常里,会带着开着的电视,会带到电视剧里的声音,粉丝一听就知道他们家的哥哥姐姐在追这部剧。 坊间之前各种流传,说他们分属不同的资本方云云。艺人便是喜欢林雨桐的剧,也不会说这种明显带着目的性的宣传。尤其是之前粉丝乱战,相互有隔阂的,掐的可厉害了。 现在呢?他们的正主表态了:我很喜欢桐姐,别闹事。 大黑:“……”该高兴吗?她突然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如果一个人在某个行业里,资源供你随便取用的时候,她的所有努力将会被忽略掉。 而林雨桐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此时再看去看数月前对自己的回应,是不是早有暗示了呢? 她说:人这一辈子很长,可以有很多选择。 所以,在她的粉丝还为她站在高处正欢呼的时候,她已经早就准备抽身退步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96. 但行前路(96)三更 但行前路(96…… 但行前路(96) 电视打开,剧正播到大家都知道耳熟能详的‘朝服觐见’了。 李世民说迟早要杀了魏征这个乡巴佬,长孙皇后便去换了朝服来恭贺李世民得贤臣良臣。就是这个桥段,故事就是那么个故事。 可演绎的时候,李世民不再是那个格外暴躁的人,他便是有脾气在长孙皇后这里也是收敛着的。他那句暴怒而出的‘杀田舍翁’的话,更像是跟妻子的抱怨。 谁知道妻子却换了朝服来,郑重其事的。 然后李世民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惊愕,惊愕之后眼里带着欣慰和赞赏,之后又是宠溺的调侃。此时,长孙皇后怎么做的呢? 就见刚才还一脸肃然的皇后,在起身后,眼睑一抬,好似知道帝王的怒并未有那么大,瞬间便多了几分调皮之色。 帝后相携而笑,转脸,帝王脸上并无调笑之色,很认真的道:“口恶而伤情,朕知矣。” 是说不修口德,屡屡这般,传到臣下的耳中,怕是要伤人心的。因此,皇后谏言的对,这话是不能随便说,他懂了皇后的良苦用心。 谁知长孙皇后左右看看,然后附在帝王耳边轻轻道:“以后偷偷骂,莫叫旁人听见。” 两口子偷摸的背着人说朝臣的坏话。 于是,明主贤后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他们也是普通人,也会在无伤大雅的事情如普通人一般。他们不完美了,可却更真实了。这就是两个普通人的人走到了那个位置之后,最真实的样子。 也因着剧本这样的设定,叫局里多了许多轻松的元素。叫人看的不由的莞尔一笑! 说实话,尹镇的演技丝毫不在林雨桐之下,便是单独跟老戏骨搭戏,他的戏也绝对出彩。跟李渊的对峙,跟朝臣的相处。他就是那个帝王! 随着这部剧不停的播出,在很多人的心里,以前那些所有的李世民和长孙的形象完全被剧中的这俩人给替代的。 无与伦比的李世民,他就是太|宗本宗。 无与伦比的长孙皇后,她就是皇后本后。 关于这两人的采访,他们甚少说到自己。从来都是在夸别人,夸编剧马老师多厉害,夸历史顾问有多尽责,夸导演对细节把控的有多好,夸对手演员哪场戏有多好。 而且,总也把说话的机会给别人。他们坐在直播现场,但是从不抢着说话。给其他人更多的展示自己的机会。 大黑越看,心里越笃定:林雨桐肯定有了退圈之念。 桐桐手里拿着那么些剧本,然后看罗群:“我知道,这都是最最好的。” “好几个导演都说了,可以等你,两年三年都等。” 邵敏递了一本,“看看这个,商战题材的,没接触过。我看了一遍,觉得挺精彩的。” 桐桐拿起来翻了翻,放下了。 邵敏问说,“不好吗?” “没兴趣。” 邵敏又递了一本,“这是电影,古装剧,写的是秦淮河……造型肯定很美。” “嗯!不仅造型美,风尘中的女子想真正值钱,还得会琴棋书画,能吟诗作赋,能谈人生谈理想,能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妆造必然完美。” “对!不会有那种露着的情节,我看过了,尺度很好。不用担心这个。” “废话!”真有那个也不敢送来,“可这电影想表达什么呢?” “这电影说的是风尘中的女英雄……” 桐桐摇摇头,没再说话,将剧本挪开了。 邵敏再换了一本,“这个呢?这个是你一直想要的谍战的……” “感情戏占了多大比重?” 邵敏:“…………” 桐桐拿到手里翻了翻,点着一个情节都笑了,“现在的观众都不太喜欢悲剧,所以,很多时候,都尽量给主角一个完满的结局。可其实,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一个回眸就阴阳相隔才是常态。” 她把剧本推开了,“回复人家,就说我觉得不合适。” 罗群叫邵敏先出去,然后看桐桐,“怎么想的?说吧。” 桐桐就看她:“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想要哪部戏就要哪部戏?” 是!只要你看上的,就算是定了角色,也能给你拿过来。就这样,你还不满意? “我用最好的资源,选最好的角色……然后呢?”桐桐摇头,“在别人看来,庄老师和我其实是一回事。事实上,就是有分不开的关系。在这个行里,已经靠着资本赚着钱呢,还有抢头部的这一部分艺人的收益。罗姐,这是长久不了的。太贪了,就过了。适可而止,这才能长久。” 罗群皱眉,没有言语。 “罗姐,早两年晚两年意义不大。”桐桐就说:“所有的商务代言的合同你规整一下,要是没记错的话,都该是年底到期。跟人家提前说一声,就说因为个人原因,我将不会续约。” “林雨桐,你要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一年三个亿,问题不大。正能捞一笔,在价值最大的时候,你要退?” 桐桐起身,“嗯!要退。但是,至少得等到年底,工作室才能真正的退。工作室的所有人可以转尹总的公司,待遇不变。您有很好的公关能力,尹总也希望您能去帮他。” 罗群闭上眼睛,气顶在胸口了:“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火吗?” 知道!粉丝每天都在涨。 “你知道你在国外现在有多火吗?” 知道!很多国家的热搜榜上,也常出现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出这么一个有影响力的艺人不容易吗?”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她。 罗群指着办公室的门:“你出去,这几天我不想看见你。你最好冷静的给我想清楚。” 桐桐就笑,起身想抱抱罗姐,被她一巴掌给拍开了,“烦你!走远。” 行!走远,我可就给自己放假了。 三月九日是林雨桐的生日,这一天,桐桐从不庆生。她会很素淡的过一天! 今年的生日也一样,工作室卡点送了生日祝福。 可早在生日之前的一个月,粉丝们已经在组织庆生会了。 正等要过生日了,罗姐过来了,开着她自己的车,“走!今晚跟我出去转转。” 转什么? 走!转转就知道了。 桐桐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的霓虹。很多大幅的广告屏上,都是给她的生日祝福。视频是粉丝自己剪辑的,投屏的钱是粉丝自己掏的。 再看看那高楼大厦上的灯光秀,一排排过去,都是给她庆生的。 桐桐朝外看,“这条街很长……” “只一晚上得花费一百多万。” 桐桐:“…………” 绕过一个城区,还有无人机表演,组成的字也正好是:林雨桐生日快乐。 邵敏在边上低声道:“你看看热搜榜,林雨桐粉丝花式为她庆生已经登顶了。你再看看粉丝的留言,京城是这样,各地差不多都是这样……” 桐桐一路都没说话,直到回家了,车停在家门口,她才说:“由此可见,偶像的影响力是无穷的。我已经无顶峰可攀了,再留下去的意义在哪呢?所有都让着我,奖项也得考量很多因素,这会失去公平的。那我选择另外一条路,一条我没走过的路,从头开始,这不对吗?” 罗群沉默了。 “偶像如果能影响粉丝,那我想……人这一辈子的选择不都是正确的,人总是主动或是被动的得去做一些选择。甚至人到中年了,突发变故……那怎么办呢?不能从头开始吗?变故也罢,选择错误想回头也罢……只要想,只要敢,那就做啊!这是我现在面临的选择,跟每个人都会遭遇人生不同阶段的选择一样……” “所以,决定了就不改了?” 桐桐‘嗯’了一声,“决定了就不改了。”她从车上下来,刚要往家走,就见小区门口的方向,天空上突然亮了起来。 不知道哪个粉丝知道自己住在这里,还给安排了灯光秀。 桐桐抬头望去,两只五彩的凤凰展翅高飞,在天空中盘旋成一个圆形的图案。紧跟着,赤光一闪,像是凤凰涅槃一样,火凤凰瞬间化成了满天星四散开来,不一会子又重新聚起来,组成了一句话:勇敢做自己。 桐桐抬手拍下来,沉吟了良久才跟罗群说:“我不接商务性质的工作,但是公益项目,我尽力。” 啊? “我肯定以后有自己的事,但是……如果公益类的活动,像是拍个公益广告,出席公益活动之类的,只有时间能调开,我都会参加。” 就是还会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嗯! 邵敏朝外看了一眼:做公益的方式很多,选择这种……只是为了喜欢她的粉丝而已。今晚,是这些粉丝把她留在了公众的视野里。 罗群马上道:“有公益频道,一直关注的人也不多。” “你把资料发给我,今年到年底之前,我就接这个项目吧。完整的做一个项目也可以。” 罗群手机里就有资料,打包发给桐桐,“不着急……慢慢看。” 桐桐回家后靠在四爷身上,“这就是所谓的上去容易下来难……” 在哪个位置上都一样,平稳着陆永远比爬坡更困难。 桐桐花看着节目单,然后拿给四爷看:“这个怎么样?” “《我拿青春献边|防》?” 嗯! “这可跑的远了,北原雪山、海域礁岛,这都属于边防。” 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了?想去就去吧。沿着国界线走一圈,等闲也没有这个机会。 桐桐就马上回复罗群:帮我联系一下,我愿意加入。 罗群提醒她:暑期有电影的宣传。 “我站在国|界线上做宣传……宣传效果更好。” 罗群:死犟活犟的!自从遇到你,我看驴都顺眼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7. 但行前路(97)一更 但行…… 但行前路(97) 大黑坐在电脑前面,切上小号,然后发了一条:我觉得桐姐现在退圈是最好的选择。 发完之后,她便退出来了。 不用看都知道,她正在被指责和谩骂。而且,指责和谩骂会持续很久,想起一次就被会被鞭笞一次。 在粉丝的眼里,这个小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黑子,被对家买通的黑子。 黑子就黑子吧,自己本来也确实是黑子。 所以,这件事,还是我来捅破:林雨桐,你可以看看舆情反应,想想怎么应对。你就当我是个黑粉,一点消停日子都不叫你过吧。 坐在电脑前面良久,她起身要出门。可看见穿衣镜里的自己,她将身上的衣裳拉了拉,破洞的衣裳在这样的天里出去,以前觉得酷,现在觉得确实像个傻子。 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保暖点的衣裳,又找了个棒球帽扣在脑袋上,此时再对着镜子:我靠!我依旧很酷! 就像是林雨桐像个标准的乖乖女,但她骨子里就是很酷。 而我很酷,也是骨子里就很酷,跟老子穿什么无关。 要出门了,摸了摸口袋,习惯性的去抓玄关柜上的香烟和打火机,然后出门。 进了电梯,电梯里有个牵着孩子的妈妈,小孩子不大,个子正好到她大腿的位置。一转脸,孩子看见她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然后仰着头说:“姐姐,老师说吸烟有害健康。” 孩子妈妈赶紧拉了孩子一把,连忙道歉:“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然后推了一下孩子,“给姐姐道歉。” 吸烟是有害健康嘛! 大黑将拿着烟的手朝后一藏:“你说的对!这是……要扔掉的。” 电梯到了,孩子妈妈先拉着孩子走了,她跟在后面,还能听见这妈妈小声教育孩子:“以后在外面不许随便说话……” “为什么?” “你知道的道理,姐姐都知道。” “那知道为什么还吸?”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错了?” …… 大黑将香烟揉了揉,扔进了垃圾桶。这玩意最开始吸的时候确实难受,不停的咳嗽,人还犯恶心。 她塞了口香糖在嘴里不停的嚼着,回头先去买个电子烟去。据说那玩意管用,抽着抽着就不想抽了。 开着车,买了电子烟,出商场的时候顺便进了理发店,摘了帽子,看着黑黄两色的头发。 托尼老师问:“你这是几个月没染发了?” “把黄色的都剪了……” “剩下的黑色的……你换个颜色吗?最近都流行粉红和蓝色……要试试吗?” “你先剪吧。” 剪掉了,大黑对着镜子中黑发的自己,觉得很陌生,“这次时间门太赶了,下次过来……试试蓝色的。”我想黑着就黑着,我想染七彩的就染七彩的,这才是老子。 开车去哪呢? 没有目的地! 去找林雨桐吧,该学会告别了。 工作室这一片的外围,好多粉丝来打卡。也因此多了很多的网红店、明星店。 大黑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处停车位,看看那些拿着应援物在这里打卡的粉丝,她失笑了片刻。 三月的天,突然阴沉了起来,起了风,飘起了细雨丝。 这贼老天也知道老子今天的心情! 她慢悠悠的走着,然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一处拐角去了,那不是那个邵敏吗? 她脚下不停,跟了过去。原来这里藏着一家奶茶店,门口巨大的柱子挡着了,看来,人家做的向来不做外面的生意。 大黑一进去,老板和邵敏都回头。 邵敏看了一眼,就继续跟老板说:“还得十几分钟?行!那我等等,再顺便给我一杯奶茶,谢谢。” 老板还问:“你们老板怎么没跟出来?” “嗐!没法说。” “那要带一份新出锅的带回去吗?” “不给她带!” “哟!挨老板骂了?” “没有!就是不想带。” “也就是她好说话,惯的你不像个打工的。” 邵敏没言语,接了奶茶一转身缩在角落里坐着去了。半天功夫,又闹起来了。起因是一个粉圈的理智粉突然说了一句:我觉得桐姐现在退圈是最好的选择。 这会子,这位粉丝怕不是得被大家给凌迟了。 她想私信问问这个粉,对方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因为这件事,她也没想明白。 大黑坐过去,轻轻的碰了对方一下。 邵敏看看几乎空着的位置,不懂这位啥意思。 认识吗?看着眼熟,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剧组?活动现场? 在剧组的话……自己不可能不认识,因为跟的时间门长。 那就是活动现场?有可能。那里光线暗,有时候看人是看不分明的。 所以,她也是哪个艺人的助理吗? 邵敏收了手机,想着对方认识自己,自己哪怕不认识也不能不理人呀,还很客气的问了一句:“你也出来透透气?” 大黑:“……”不认识自己?林雨桐身边的助理都傻乎乎的,这是被保护的多好才这样。她笑了一下,“嗯!出来透气的。”确实是想透透气。她转移话题,“看你唉声叹气的,怎么了?” 都吵到热搜上了,关注这个圈子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说的。她只轻描淡写,“粉丝吵上热搜了,没事。” “说你家老板退圈?” 果然知道!邵敏笑了一下,没回答。自己回答什么都不合适,容易被人过度解读。 谁知道这个面熟的人说:“你们家的粉丝这么理智啊!” 邵敏:“……”这叫理智?她已经被打为最大的黑粉了,正被全网‘通缉’,要扒出她的根底。 大黑转着手里的杯子,看邵敏:“你知道明星、艺人,从本质上是什么吗?” 邵敏:“……” 大黑又问:“你知道很多明星为什么总是出演同一类型的角色吗?” 邵敏:“……” 大黑便笑了,所以你这傻乎乎的跟了,“如果你家老板的父亲不是庄游,如果你家老板的男人不是尹镇这种人……她若是单枪匹马,那她能一直走下去。有些东西是个双刃剑,你明白吗?” 邵敏一脸的懵,看着眼前这人不停的摇头。 大黑端着奶茶慢慢喝着,“那你慢慢等着……等着暑期档电影上映之后,看看舆论走向。我想,你家老板就是要退,至少也得在今年年底……” 邵敏差点没崩住,因为她猜对了。她心里都怕了,“不是……你谁呀?” “我……我就是一个闲人。” “闲人?粉丝?”邵敏心里狐疑,“真是粉丝呀?不是,你们都不用上班的吗?” 大黑就笑了,“你觉得一天给你多少钱你就满足了,别无所求了,能过的很滋润了?” 邵敏伸出一根手指,一天一千块,我能快乐似神仙。 大黑就道,“一万是吧?行!一天一万,一个月也才三十万,一年也才三百六十万。我再活五十年,也花不了两个亿吧。可我要是去创业,赔进去可能不止两个亿。那你说,我爸是希望我一天花一万呢?还是希望我去创业?” 邵敏‘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那是……不用上班!追星……挺好的。”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的,谁说这就不是正经事了。可现在,没人吸引我了,我也不想再围着谁追了。打今儿起,我也不再跟林雨桐的行踪了。她 想了想,自己连一张签名也没有,就试探着问说:“能帮忙要一张签名吗?to签的那种。” “不难。”邵敏就说,“那你留个名字,签给谁呀?” “许倩。” 邵敏表示记住了,“那……签好以后怎么给你?我给你寄哪?” “你留在这个咖啡店吧!我出发之前来取。” “你出发……去哪?” “我的摄影技术还不错,我可能会自驾游,拍一些人文景观,拍一些大山大河,然后说不定兴致好了,我会在短视频上分享我的旅游行程。” “自己一个人出门挺危险的。” “找几个伙伴,我们一起。” 哦!有钱人的世界我也不是很懂,“我这两天就给送来!老板人挺好的,会保管的。”她还想追问什么的,这个叫许倩的人端着杯子要走了。 邵敏怕对方出去瞎说,忙拉住她:“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传言,但是……不能再说了。我们老板……喜欢公益!可能工作重点会转移……公益包括很多种,除了公益广告,还有公益演出,公益代言……出席各类的公益活动……” 许倩愣住了,回头看她,不解。 邵敏被这眼神给看的,她叹了一声,“就是不会抛弃粉丝的意思!生日那天,她还挺感动的。粉丝叫她‘勇敢做自己’……她说她会积极的参与公益……这话不要对别人讲,你说出去我也不会认……” 许倩看着邵敏跟她确认:“是她看见‘勇敢做自己’的话,决定继续活跃在大众视野里?” 邵敏看对方眼圈都红了,忙道:“非商业性质的公益活动……你懂是什么意思吧?” 许倩笑了,拍了拍邵敏:“你的嘴不严,不适合做助理!要是叫粉丝知道你随便乱说话,她们会骂死你的。”说着,摆摆手,“走了!” 语气轻快,像是很高兴。 邵敏回去之后就跟做贼一样找到蹲在窗户边,偷偷撩开一条缝隙朝外看的桐桐,“老板,我今天没管住嘴……” 桐桐:“偷吃了?” “不是!我遇到一个奇怪的粉丝。”然后嘚吧嘚吧的都说了,而后才拿出手机,“我说完了,后悔了,我把咖啡店监控拍到的都拷贝下来了,还专门送出去记住了对方的车牌,要公关处理吗?” 桐桐接到手里,看了看监控画面里的人,“是她?” 谁?您认识? 桐桐没回答,问说,“她要to签?” 嗯! “回头我准备了,你给送到咖啡店吧。” 于是,大黑收到了一大份的礼物,那是厚厚的相册。翻开相册,里面的每一张图都是她拍的。 是的!网上有许多桐桐的照片,大部分都是站姐在各个活动现场拍到的神图。 桐桐每次都会留意这些站姐,她们的位置在哪里,哪个位置上能拍到什么角度,她分辨的出来。 四爷很细心,都帮着归类好了。 而今,这些重新送到大黑的手里。 大黑一下子就懂了,她说:我知道你在!你在关注我的时候,我也在关注你。 再往后翻,没想到还有几张特别的照片。这照片是工作室拍的吧。每张里面,有林雨桐,也有自己。哪怕自己在角落里,只有一个黑影。这应该是林雨桐从工作室的无数个照片里选出来的。 她说:你看,我保存着咱们的合照。 在相册的末尾,一张花笺。 花笺上是工整的毛笔字。 赠许倩: 勇敢做自己。 友:林雨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手工编织的丝结,是个蝙蝠形状的。 大黑把玩着,《一代贤后》的花絮里就有她自己编络子的场景,所以,这是她自己亲手编的。 大黑深吸一口气,这个‘友’用的呀,她心里怪难过的:其实,我不是你的朋友;其实,我也不是你的粉丝;其实,没有你,我也没有关系。 但是,林雨桐啊林雨桐,你继续往下走,很难;可你以为你退圈了,就不难吗? 你要知道,粉丝脱粉不可怕,可怕的是粉丝回踩。 而这种情况,你并不能避免。 你把我当你的朋友,你拿粉丝当你的朋友。但是,你的朋友并不是都能看清你的处境,所以,你若离开,对她们而言便是背弃。 你背弃了她们,就得承受她们转身回来刺你的这一刀! 所以,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坐在咖啡馆的角落,从老板要了纸和笔,然后写了一段话:我不是你的朋友,劝你也不要拿粉丝当朋友了。因为,我随时可能喜欢别人,她们亦然。 大黑看着这两行字,然后默叹:当做陌生人就挺好的!陌生人给予了什么都无所谓。若是这样能叫你少受一点伤害的话,还是做个冷漠的人吧。说到底,她们就是你生命里的陌生人。 写完,折叠成千纸鹤的样子,留给老板,然后直接走人了。 千纸鹤第二天就到了桐桐的手里,展开看了一遍又一遍,桐桐又给她折回去了,然后放在一个玻璃瓶里,摆放在客厅里。 罗群看了那千纸鹤一眼,就道,“之前我接到几个电话,说是《一代贤后》基本能确定最佳女主和最佳男配……” 几个? 桐桐看她,“评选还没开始呢!” “作品过硬!这有什么可争论的?” “既然过硬,那给你打电话这个人,是什么意思?”桐桐坐回去,“顺水的人情硬塞过来,必是有所求吧。想干嘛呀?若是不答应是不是就把人得罪了?” 罗群:“……他儿子从国外留学回来,学的是导演……” 懂了! “哪一行都一样!医生的子女,做了医生;律师的子女做了律师;父母做传媒的,子女依旧做传媒。你父亲就在圈子里,你在这个圈子里就是能跟更多的人共享资源。你看看程栋做导演,起家难不难?你再看看于飞,他如何呢?你跟于飞是一样的,于飞以后也会发展的很稳……程栋若没有你这个贵人,他很难……” 桐桐没反驳,问说,“还有呢?” “还有……有个他家的女儿是做编剧的,编过一个短片,在国外获奖了。还是希望你爸能多给一些指导……” 指导?“是修改吧?改了好参赛的?” 罗群白了她一眼,起身走了: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个。 她出去找庄游,“这要是我女儿,我一天打她八顿。” 庄游瞟了她一眼,“桐桐说的不对?”很对嘛,“这种事不是谁的错!也不是谁能改变的。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出现的这种现象,对吧?若是财产和资源不能传承,那岂不是得人人自危?你跟她最大的不合就是,你压根不懂她所求是什么。” “那怎么回复人家?” “既然她要退,我就不去周旋了。我叫杜成给我订了疗养院,去疗养一段时间门。至于请她的那些人,你也不要太费心,只说工作安排满了,叫稍微等等……先吊着吧。” 那回头还是会把人得罪了! “她又不在这一行里挣钱,怕得罪谁呀?没有利益扯在里面了,对方就是气极败坏,胡说八道……那就说啊!谁怕谁?就桐桐那性子,不撕了他?逼急了她,她敢一把掀了桌子,都别吃了。” 罗群:“……”祸不得更大。 庄游无奈的叹了一声,“所以说嘛……我……我就一直挺怕她的嘛!你跟我说……我有什么办法?要不,你找小尹去?” “到年底,我就不干了。” 庄游摇头,“不是还有公益吗?工作室留着,这个小尹会说服桐桐的。” 可这并不盈利! “那你们就算是义工,回头每月叫小尹给你们发个红包。” 罗群:“……”她真的是咬牙切齿,“你是怕她惹祸,留着我给她收拾烂摊子的吧?” 庄游嘿笑了一声,挠挠头。 罗群:“……”她起身,“我告诉你,庄游!她真的是个国际巨星的料子,是你和小尹把她放在玻璃罩子里……是你们导致了她今天做下这个选择。当时,我就不该真听你的。” 对对对!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罗群摔门而去,庄游捂住耳朵,然后叹气:“哪里有什么玻璃罩子呀?我们哪有那个能耐?”她的风暴才刚刚来!谁也罩不住。【你现在阅读的是 】 98. 但行前程(98)二更 但行前路(98…… 但行前路(98) 大黑坐在车上,刷着斗音。 彻底不追着林雨桐跑了,没想到随便个路人都能偶遇她了。 她开始做公益节目,一个助理都不带,她自己跟着节目组在边境线上。在高速路边的饭馆里,有个旅游视频播主,在一家小饭馆的角落里看到她背对着大堂,跟节目组的人一起吃饭。 炒米饭加两盘炒菜,她吃的贼香。 那大哥去要签名的时候她满嘴还冒着油光呢。 没过几天,又有人在路上碰到个好心人,脸都被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了。这是遮挡太阳和风沙的!拍摄视频的姐们是去自驾游去的,两口子在路上,车抛锚了。她老公一个人换不了轮胎,结果就碰上一行好心人,帮着给换了。 这姐们专门把视频发出来,就是感谢好心人的。结果被粉丝认出了身影:绝对是她!她的手露出来了,她手上的戒指也在。 还有人在牧区碰到过她,镜头里灰头土脸,那是往哨所去的。 开车的朋友问说:“你追那个林雨桐呀?她走的那条线……要不咱也去?肯定能碰上。就那一条路,咱先过去,在她必经的服务区等着。” 大黑摇头:“不用!”碰上是缘分,碰不上……就算了!有点距离也挺好的。 因为保持着热度,又有当年著名的剑客加持的电影,还未上映,只一个预告就火了。 镜头里的女人上身穿着迷彩背心,肩膀和双臂都是漂亮的肌肉线条。脸上是泥点子,不管是眼睛还是表情,张扬着十足的野性。 雨林的真实环境,草木横生,一个身手矫健动作敏捷的女子徒手攀爬树木,然后双足一蹬,抓住另一个棵树上的藤蔓,在七八米高的地方荡阿荡的。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真怕!不是特效。真的去真实的环境里去真的做这样危险的动作了。 桐桐不在京城,剧组的其他演员开始接受采访,就说起怎么拍摄的,“差点没吓死,下面拉着网子防护……但那么高的地方,谁心里没障碍……为了把每个镜头抓好,那一套动作她做了七次……但凡有一次失误,就直接从高处摔下来了……” 还有采访剧组的道具老师,“我们最怕的就是防护网不结实,再是测试过的,可万一呢?她是真敢拼命。我觉得她是真没有糊弄事……做了就往最好的做,林老师是这样的人。” 李建一再保证,“所有的镜头都是实景拍摄,所有的动作,都是演员独自完成。我是个老牌的导演,跟不上现在的形势了。这也是我此生最后一部片子……我希望这能是我这一生中拍过的最好的一部片子,我想站在最高处,然后安心的退下来。” 有记者问:“您跟庄老师是多年的好友,林老师这么拍片子,庄老师知道吗?” “当然不敢叫他当时就知道!总的来说,庄老师和桐桐都是有原则的人。在工作上两人尽量不相互干扰。” “那您选择林老师,是因为她是故交的孩子吗?” “我看到有些人说桐桐是资源咖!这么说吧,要不是她,庄老师不会写这部作品。这也是庄老师的私心,他想在有生之年,跟孩子合作一次。他想通过作品跟孩子沟通,叫孩子知道他这个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是先有了这种念头,才有了这部作品。不是有了作品才优先选了桐桐。这不一样。” “您对作品有什么期待呢?” “我有信心,这是我事业的最巅峰。” “到达最巅峰……便退?” “到达最巅峰还不退,等什么?”圈钱吗?一辈子积攒的名气和声望全给搭进去?钱财这个东西,贪图的多了,它就是祸。平稳落地,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止我退,庄老师会退,连方元方总都说了,到这个年纪了,也该颐养天年了。” 这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是他们的老影迷信了,觉得这是真的。可圈内和业内都觉得这是一种营销手段,营销的就是一种情怀,为的是票房。 这般的加持,又正是暑期档,可想而知有多少人走进了电影院。 桐桐跟着节目组的人选在就近的一个县城,然后买票进了电影院。 县城大中午正热的时候,电影院里并没有坐满。他们卡着点进去,还有空位。但上座率也在八成。 最后买票,位置就比较偏了。桐桐买了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猫着腰进去就能坐。 她也是第一次看成片,整个的仰着头看屏幕,很不舒服。 庄游是个很会讲故事,也很会做商业剧本的人。题材是反|恐类的,故事线全在国外。女主角设定的是退役的特种兵,她出国是去找人去的,因为老家有亲人被骗去务工,走了半年杳无音讯。这就连上了跨境诈骗。 他非常巧妙的将这些社会热点容在一个故事里。以找寻亲人为纽带,却无意中窥见了恐组织的秘密,于是,一场寻亲与逃亡、追杀与反杀的故事就此展开。 悬疑设置的巧妙,冲突来的合理不突兀,打斗真实精彩,并不是空里来空里走,是那种真会在泥潭里打滚,我给你一拳,你给我一脚的打法。 两小时的电影,没有一点走神的地方。哪怕桐桐知道情节,知道怎么拍的,她都没有走神。真要是看进去的电影,两小时算什么?真就是一眨眼,时间过去了。 字幕一出来,电影院‘啊’成一片,然后才有窃窃私语声,慢慢起身的走动声,好些人觉得还得缓缓。 桐桐起身,对着观众的方向致谢。 好些人都没注意,等灯一亮,有人走过去了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不是那谁吗? 她一时结巴的喊不出名字,只大声的‘诶诶诶’的不停。好些人听见声音看过来,然后尖叫声响成一片。 桐桐朝他们再致意:“谢谢!非常感谢。” 有人在后面喊:“桐姐,太好看了!我还会二刷刷的,请亲戚朋友一起来看。” 谢谢!谢谢。 人家电影院十分钟后还有下一场的,桐桐一边说着一边退,然后撒丫子跑了。 谁也没想到,她在点映的第一天,没有出现在路演现场,而是在一个小县城的小电影院陪着观众一起看了一场电影。 好些人就猜,猜她下一场会去哪里看。肯定就是她现在这个节目的沿线吧。但是不得不说,这不止是剑客的最高峰,也是林雨桐在电影上,攀上的另一座高峰。这不同于花蕾,更不同于龙哥那般的打斗,这是一个女性的英雄。 要知道,商业化以来,动作片中很少出现女英雄了。出现的女性角色,多是点缀的作用,衬托男性的英雄气概的。而这个是独一无二的,以单独女性为主角,展现了一个有勇有谋的一个很有力量的女性角色。 这片子莫说国内的动作电影上没有,便是放在世界上都不多。 很多业内人士都说:庄游这个人果然是个会抓市场的!在世界各地女性都在强调她们的价值的时候,这么一部影片,影响力绝对不仅仅是在国内,甚至绝对不只是亚洲。它一定会冲出去,成为另一部能冲到全球市场上的大片子。 甚至于冲一下国际奖项,都是有可能的。 而这边的节目组甚至联系好了其他的艺人,大家都是好意,“桐姐,电影走出去不容易,得去宣传。”这部是真特好!普遍看好这一部电影在国际上的推广,“公益什么时候都能做,但是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他们是认为人家做公益,全免费那种的,在人家的电影上映期间,再不给人家时间说不过去。人家不主动提,但咱不能不懂事吧! 就这么地,强行把桐桐送上了回京的飞机。 一出机场,四爷就在外面等着,两步上了车。好些人并不知道她突然改了行程了,又突然回来了,所以机场并没有碰见接机的人。 石强开着车,邵敏坐在副驾驶上,见老板没晒黑,这才道:“您看吧!简直火到炸裂。您太牛了!” 错了,“不是我很牛!是故事的本身很牛。庄老师这样的编剧,可遇不可求。”编故事的人常有,可每每都能顺市场而为的编剧,就太难找了。做到面面俱到,就问有几个编剧能做到? “那也得是主演能跟得上这个档次,对吧?”邵敏看着车窗外,“这电影老少咸宜,打斗精彩又不血腥……” 得得得!就剩下咱自己人了,就别吹了吧。 她扭脸问四爷:“这次出国,你跟吗?” 多一些自由的时间,自己出去转转不好吗?去吧!哪里的风景都见见。公费,还有人陪着,有人安排一切琐事,这样的旅游机会不好找。 紧跟着,电影官方宣布了各大电影市场上映的日期,同时宣布了桐桐的路演行程。 每天开着电脑刷手机的海珍从斗音上看到这个消息,第一站去t国? 她急匆匆的朝外走,“老公,帮我订机票,我要去t国。” 去t国做什么? “我女儿去路演,我……我想去看看。” “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 “那叫助理陪你去?” 海珍应着,她早于官方宣布的时间到t国,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机场,她想接机。却不想着机场外面,乌泱泱的全是人,手里拿着凤凰的应援牌。 她看着这么多这么多人,就叫助理帮着问:“问问是不是在接林雨桐?” 然后她只能听到这些粉丝蹩脚的普通话说的两个词,一个是‘桐姐’,一个是‘男哥’。 助理说,“粉丝看过花絮了,说是这次的角色有桐姐的美,有男哥的帅……”翻译完了,又恭维,“您的女儿真是大明星呀?” 海珍矜持的笑笑,看着走不到跟前的接机口,再也没往前走。就这么一直等着,等了足足七个小时,飞机直到日暮才降落。 海珍看看据说是车子会经过的地方,听着人群里的喊声。她极目去看,也只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被人围在中间,然后快速的上了一辆车。人群像是疯了一样尖叫着,喊着林雨桐的名字。 她看着车子朝这边来,两边粉丝的喊声此起彼伏,到了跟前她才看见,车窗是打开的。桐桐摘了口罩,朝两边呼喊的人群微笑招手。 粉丝大喊着朝她表白,她都颔首作为回应。 车子一闪而过,她在攒动欢呼的人群中间根本不显眼。她看见桐桐了,但桐桐一定没看见她。 她跟粉丝打听桐桐住的酒店,这个也不难打听,然后直接就打车过去了。 酒店被主办方包了,根本就不接待外人。她上前跟人交涉:“我是林雨桐的妈妈……” “不好意思女士,请您跟林小姐联系,请林小姐派人来接您。否则,我们不能放行。” 海珍摸出电话,打给桐桐。 桐桐的电话占线,她没打进去。 当然打不进去,落地了,安顿好了,她得给家里报个平安。 四爷说,“直播画面我这边很清晰,国内能看得见你在国外的活动。只管忙你的,有空去转转……你出门我还不放心安全?” 话没说完呢,李建的助理又喊了,明儿的活动得提前沟通一下。因为有这边的明星也要来参加,而桐桐几乎不在外面活动,跟谁都不认识。好歹了解一下这些人,看看跟人家怎么交往。 这算是开会,桐桐的手机静音,看都没看。 等拿起来看了,十七个未接电话,可此时已经夜里十二点半了。她明天还有活动,早起要做妆造,就不耽搁这个时间了。 她只给回了消息:我在国外有活动,开会到很晚,忙完了我跟你联系。 海珍:“……”她回了一句:我在t国,我明天能去参加你在t国的首映礼吗? 桐桐扫了一眼消息:票已经售完了。首映礼之后,我还有一些社交活动,拍摄一些物料。晚上吧,晚上你来酒店,一起吃晚饭。 海珍回复了一句‘好’,却又找老公,想尽办法通过一个以前的商业伙伴,极高价的买了一张首映礼的票。 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了一场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电影:前前夫编剧的,亲生女儿主演的,引得全场尖叫浪潮不断的电影。 电影结束了,她看见主持人上台,又听见主持人喊:“那我们有请——林雨桐,桐姐。” 然后她就看见她的女儿进来,利落干练的站在台前。 这一瞬间,看着桐桐在台上谈笑风生,她突然有些恍惚:这是我的孩子吗?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 99. 但行前路(99)加更 但行…… 但行前路(99) 几年不见,海珍……看起来比以前还年轻。 她的医美做的很好,看起来绝对不到五十岁的样子。不仅是脸年轻,她还极会打扮。曼妙的身形,打扮的俏丽又活泼。 邵敏猛的一见,吓了一跳。其实自家老板才是那个不太讲究穿的人了!平时没活动,都是以舒适为主,倒不是不爱美,纯粹是因为不出门的时候,在家的衣服适应她窝着的姿态,她就喜欢不妨碍她横躺竖卧的衣服。 而这个妈妈,一看就是特别精致的女人。每天早起认真化妆,挑选美美的衣服,也许也是一天到晚都不用出门的,可人家就能这么打扮。 “请跟我来。”她保持着微笑,带着人往里面去。 母女再次近距离面对面,是真的陌生了。这种陌生感不止来自于桐桐不是原身,而是能明显感觉到海珍的不自在,不舒展。 海珍当然局促,当日走的时候,这孩子住的还是租来的房子,而再次见面,见她一面便要花费不菲。住的地方保镖一层一层又一层。 海外的热搜不断,都夸她是新一代的功夫巨星。 更有预测这部电影票房的,很多人预测,只国内,电影票房怕是要破六十亿。只这一部电影,三剑客能赚多少呢? 跟着水涨船高的就是桐桐的身价,她本身就是最昂贵的商品,更何况,她爸爸的资产因为她大添一笔,她本身也就成了资本。 因此,t国这边的媒体说桐桐是超级富豪,这并不算是夸张。从昨天到今天,跟着的小助理对自己都客气多了。 进了房间,这是超级豪华的总统套吧?据说这是接待皇室的地方。 拐了几个弯,才看见在落地窗前站着的桐桐。她一身休闲的站在那里,听见脚步声才转过头来,只淡淡的问候了一声,“来了?” “啊!来……来了。” 桐桐过去坐在沙发上,任萍端了两杯椰汁来,然后问桐桐:“就吃饭呢?还是再等等。” “准备吃吧,跑一天也饿了。” 任萍:就是说不想多说太多话吧!行,这就送餐过来。 海珍细细的打量桐桐的脸,皮肤又白又细腻,眉眼还是那么个眉眼,以前只觉得这个孩子高冷,现在却觉得……她是有些高不可攀了。 她主动找话题,“我看很多报道,你跟你爸的关系好了?” “他是文人,喜欢到处转转,寺庙住一住,山上清净清净。以前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去,现在……他能去干一些他喜欢的事情了。我们都有各自的事,但会相互报个平安,有大事了也会相互打个招呼,年节能一起吃顿饭……他很享受现在的日子。” 海珍这才道:“你爸他……对你挺好的!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有心就很好了!他享受他的生活,等有一天他真的老了,我会照佛的。” 海珍心里不是滋味,“我……每天都在看你的电影电视剧……你演的是很好。” 桐桐摇头,“其实很多人说的都是对的,我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资源咖。我的第一个角色,一个刺客,是师姐的关系,阴差阳错;第二个角色,是尹镇的关系,没有他在篮球队,我便碰见这个机会……后来,就都知道我跟庄老师的关系了。说实话,像是南俊如那个角色,导演敢叫我反串,又何尝不是心里知道,有庄老师兜底呢。便是我真的弄砸了,庄老师赔不起他一部出彩的电视剧剧本吗?” “那也得你的能力能拿起来。”海珍就说,“在哪一行里都一样,资源永远排在第一位。就连去银行工作都一样,就像是你表哥,有大宗的储蓄,他能直接转正。这就是资源的好处……” 桐桐叹了一声,“是啊!资源确实能叫人少走许多弯路。当年刚毕业的时候……算了,不提了。” 海珍:“……”才还说的好好的,当年的事一提就没法说了。她只能转移话题,“你知道杨桃结婚了吗?” “这个倒是不知道!她结婚了?” “我听老杨说的!这孩子死活不干了,跟公司解约。把京城的房子卖了,支付了公司的违约金,剩下的钱又在省城买了一套,还有不少结余。你知道嫁给谁了吗?” 那边的关系原主都不太上心,她怎么知道? 海珍就说,“是周半城。” 谁? “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牙科博士的爸爸。” 桐桐瞬间瞪大了眼睛,“那得六十大几了吧?” 海珍这才觉得真实了,她瞪大了眼睛,终于有点生动了,“六十七了。” 桐桐眨巴着眼睛,“六十七了?杨桃嫁了?” “嗯!领了结婚证的,正式办了婚礼的。” 桐桐:“…………” 海珍就道:“这孩子学机灵了,也知道什么最重要了。要是怀个孩子,至少分周家三成家产,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吗?便是没孩子,随便打发她,少于一个亿她都不能干。有这些钱,等过些年老头死了,她一样可以找个年轻的过更好的日子……” 来请她们移步去用饭的邵敏:“……”那您跟杨桃可真像是亲母女,“林老师,吃饭了。” 桐桐起身,“那就吃饭吧。” 餐厅、餐具、就餐环境,餐品的口感,无一可挑剔的。 海珍吃的很慢,问说,“你呢?你应该不着急结婚吧?” 嗯? “演员的黄金期,结婚……不合适,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孩子。你也该知道,在这一行,便是女演员,一旦结婚,代言都不找你了。你的商业价值会直线下降的……” 任萍一边吃着,一边吐槽:那你就不想想,她压根就不想接代言。代言赚钱谁都知道,但她在这边吃了大头,再去抢各种代言,是觉得在圈子里活的太舒服自在了,非得成为公敌吗? 要知道,众口铄金呐!等所有人都跟你关系微妙了,那你就真的完蛋了。这位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是罗姐,虽然嘴上絮叨,但从没在这个上面跟桐桐争执过,就证明桐桐的做法是对的。 海珍就又说,“而且,时尚圈里说你缺少时尚资源,我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这个明星人家穿超季的,全球唯一一件;那个明星人家穿当季最新的,全球首穿……你却始终是街头小众品牌……” 任萍放下叉子,故意发出了一些声响:不懂能别说话吗?女明星的时尚资源也是人家的立身根本,红毯也是人家的工作,或是寻找工作的途径。桐桐处处让位,从不在这个上面跟人起争执,她有她的考量。 桐桐看了任萍一眼,示意她只管吃她的,这才说海珍:“我穿过的每一件礼服,都是孤品。全世界也只那一件,由尹镇尹先生设计,十几个师傅全部手工完成。他们从来只说我缺少时尚资源,却不会说我的衣服丑,不符合时尚。” 海珍扫了任萍一下,忙解释,“我不是说各位的工作没做好。” 邵敏打岔,“您尝尝这个果汁吧,林老师喜欢喝。” 海珍接了杯子,这才又转移了话题,“那个……尹禛这几年做的不错,他父母……” “很开明,很好相处。我跟她妈妈相处的很好,再有半个月阿姨就退休了。我去国宣传,想顺便带着她出去转转。” 海珍:“…………”话聊到这里就没法再聊了。 她也琢磨出来了,自己要见桐桐,她就见了。说说八卦,这孩子很配合。自己说,她听,还会给予回应。但要是涉及她的生活和工作,那不可以。 换言之,她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 或者,她是想说:你该管的时候不管,不该管的时候又要管什么? 这顿饭吃到肚子里,顿时顶在胃里,难受的慌。 吃完饭,两人面面相觑。 海珍沉默了半晌,也没有听见桐桐说‘今晚住下吧’这句话。于是,她只能问:“你几号回国?” “还没定。”定了也不能随便说。 海珍:“……那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以后咱们在国外见面的机会还很多!我也就先回了。” “好!你也保重身体。”然后喊邵敏,“帮我送一下。”说完又跟海珍道歉,“我出门不方便,有不周到的地方,见谅。” 海珍:“……”亲生母女,何至于客气至此。 从里面出来,海珍回望这个酒店。 其实,她特别想跟在孩子身边,像是这样出差在外,身边有人照顾当然会不一样。就像是刚才,桐桐吃的太多了。椰汁热量不高,喝点没关系。但吃饭的时候喝的复合饮料,热量太高了。还有她的衣着,太随性了,完全没有自己的个性。妆容也是,几乎素颜。 她其实说的对,要不是她爸爸,她这样混娱乐圈,压根就混不出来。 孩子不能只惯着,还得管着。 她真的想张口说的,她想说,她可以离婚,回来陪着她,天南海北的,世界各地,哪里都可以去。像是她小时候,送她去学舞蹈一样。接啊送的,妈妈都可以的。 甚至以后拍戏,妈妈可以跟在身边,照顾衣食起居。 但是,当日的离开的时候,话说明白了,钱也分割清楚了。她的这些话终归是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桐桐站在窗边,看着海珍坐着车离开了。 任萍在边上想劝,桐桐摆摆手,“她就那么一人,就这样吧。” 可不就这样嘛!亲妈呢,见了面又如何?建议给的不少,却没问过一句:拍戏危险吗?摔了吗?伤着了吗?疼吗? 没问一句!自始至终,没等来一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 但行前路(100)一更 但…… 但行前路(100) 海珍进出酒店,还是被粉丝捕捉到了。拍的不太清晰,但大致是能判断出来的。从进出的时间大致可以判断,两人在酒店一起度过了两个小时左右。 然后海珍飞回新加坡了。 这个关系就比较明白了,说亲近也不亲近,说疏远吧,到底是母女,不到生死不往来的程度。 可紧跟着,桐桐出国随行的人员里就多了一个特别高大的女人。 要出国了,给宋英霞老同志准备了特别多的衣服,老宋早年也出国打过比赛的,对形象要求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简单的英语还能整两句。 用老宋的话说,“咱出国那代表的就是国家的形象,对不?” 老尹在边上点头,那边有一句,这边回一句,“越是有影响力的人,这出门在外越是得注意影响。” 老宋马上说,“桐桐稳当的很,不用你点拨。” “我不点拨桐桐,我点拨你呢!国外的酒再好,咱买回来在家自己喝。什么酒吧呀……什么那些不太好的地方……就不用好奇的去看了。” 合着是点拨我呢? 老尹将墨镜给递过去,“这个戴着好!漂亮。”才这么夸完,就又接着道,“你看大路上为啥要安装路灯呢,那不就是为了照亮的么?走在亮堂的地方,那就是安全。凡是黑咕隆咚的地方,那一定得谨慎。咱好奇心别太重。” 老宋斜眼看他:“我就那么不靠谱来着?”说着还看向儿子,“你妈就那么不靠谱?” “那不能!您就是看您的心情,想去哪里您说了算。” 老宋从行李里抓住一套背心短裤来:“桐桐还给准备了这个……回头去海边,我们娘俩晒太阳去。” 老尹给没收了,“哪的太阳不能晒?跑到大洋彼岸晒太阳去了?那不是一个太阳还是咋的?”外国的海滩上,一个个身上挂那么一点子衣服,去啥去?不靠谱。 老宋夺过来飞快的塞进箱子里,“我就带着,万一呢?” 老尹没好意思点破她,只眼神威胁:别为老不尊,看见谁家那老小伙又去瞧。我倒不是吃醋,我就怕叫人拍去了,丢了俩孩子的脸。 出门带着这样的人,一点也不会扫兴。 四爷也叫老尹提前退休了。一则,一个人退休了,另一个人上班,留家里这个人,难免孤单。把退休的这个接来吧,剩下还上班那个就更孤单了,又得操心他的生活没人照顾。二则,老尹也是搞运动的出身,当年他们那个训练条件肯定不如后来。别管打出成绩没有,付出的辛苦是一样的,身上的伤病是一样的。 考虑到这些,就以伤病频繁发作为由,提前申请病退了。 这也不是假话,越是年纪往上,关节上的病痛越是明显。 这次两人都退休了,四爷直接给接来了。庄游又设宴,见个面,吃顿饭。桐桐就问说,要不要都跟着去国外走走。 主要是问庄游的,电影宣传他是可以跟着的。这次带尹家的父母去的话,桐桐就问他去不去。 可庄游不去:“不爱去!也不喜欢那边的环境。”尤其是搞文学创作的,土壤在哪里,根就在哪里,离了这地方,心里发慌。 老尹也不爱去,庄游就邀请老尹,“住海边度假去,夜里海钓……” 那可太合心意了,这个可以。 然后全部都是四爷给安排的,老尹不可能花费庄游的钱,占人家的便宜。分开算吧,又显得生分。反正一个爹,一个岳父,他一个人把开销全包了。 庄游也不推脱,还特高兴。 对于女人来说,可以撇开老公孩子,自己去旅游,这简直不能更美。 对于男人而言,只要不跟老婆绑在一起,出门蹲马路沿子都是舒服自在的。 于是,两人都可美了。 老宋跟桐桐偷声说,“你以后要是去哪里工作,能带着我不?” “能呀!现在这出门多方便,您身子板又好。” 老宋就说实话,“绑一辈子了,也不是嫌烦,就是不想一天天的过的一样。” 桐桐就笑:嗯!天天绑着,你不自在。出门要不了三天,又得惦记。 反正一到机场,从飞机上一下来,就都拍到随行的工作人员里多了一个。得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吧,运动裤、运动短袖,外套系在腰上,戴着一副墨镜,留着利落的短发。走路大踏步的,雄赳赳气昂昂。 说是保镖吧,年纪偏大。 说是工作人员吧,这个年纪从事娱乐行业的……还得亲到一线跟的,这是谁呀? 人上了飞机了,大家扒拉出来了:哦!尹镇的妈妈呀。 林雨桐出门带着未来的婆婆?这是好事将近了吗? 在这边除了首映礼之外,桐桐的主要活动就是接受采访。 这边的媒体跟国内的媒体可不一样,他们是什么都敢问的。 他们会问:“很多人都认为,这部作品成功就成功在迎合讨好女性,以获得票房,你怎么看?” “那我是否能认为你问出这个问题,是对女性的一种歧视呢?因为塑造了一个英雄的角色,就是在迎合和讨好女性?那么敢问,你们的神话中,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是不是女性?她是否是女英雄?同样,在东方的神话里,也少不了女英雄的身影,女娲创世,女娲补天,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故事。所以,英雄只论品论行,不论男女。” “电影的故事背景设置在国外,为什么不是你们国内,是因为审核不过吗?” “不是!是因为我们国内确实没有这种恶性案件的土壤,也因为我们有无数个英雄在默默的做着保障人民安全的工作,所以,这种题材的电影一直是我们的弱项。我们拍不了太多个人英雄题材的电影就是这个原因。” “那你们的故事背景究竟是哪一国呢?” “x国,电影一开始就交代了。至于到底是哪个国家,观众心中有答案。” “有人拿这部电影跟《超人》对比,你怎么看?” “没法比呀!《超人》很棒,只要相信他能够拯救世界,世界就很和平。我们不一样,我们更相信脚踏实地,一拳一脚打天下。” …… 这一采访,然后便引起了极大的舆论争端。 像是他们一直争议不断的男女职场歧视的问题,枪|支的问题引发的各种恶性案件频发的问题等等。 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傲慢,用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方式在影射他们的问题。 可也有人很喜欢这种犀利的态度,这是有话真敢说。 于是,桐桐接到的采访越来越多。 甄选之后,她也参加了一些。像是那种采访世界名人的那种节目,她就去。而且,他们真敢安排,并且,他们很好奇:你说你电影里的是真的,你能展示吗?你敢展示吗? 他们甚至会找拳击队员来,满身腱子肉的家伙出来,要比划几下。 这种的反倒是要比那种纯粹的对话方式的采访更好应对。 可以徒手攀岩,可以跟职业搞拳击的、职业练散打的人对峙,并且以神奇的中医穴位作为辅助,打败这些对手,这就有足够的噱头,证明人家是真的。 “功夫?” “嗯!功夫。” 对比国外媒体的关注点,国内在国外媒体的分支机构,他们的采访就温和的多,也是咱熟悉的味道。 记者就说,“最近这边的媒体,因为一部电影,引发了巨大的舆论热度,中心人物就是您。很多人因此认识了您,知道了您,您在来之前想过会是这种情况吗?” 桐桐就笑,“这是第一次来国,来之前从未做过什么设想。一呢,就是宣传电影;二呢,也是海外的粉丝朋友们都很热情。他们隔着大洋,但每一次祝福,我都有收到。出来这一趟,也是希望跟大家跟近一点的距离。这么大的舆论讨论度,确实是没有想到。” “不知道您注意到了没有,很多人对您的话做了深度的解读,您怎么看?” “我就是说了实话,说了我的认知。至于一些深度解读,大可不必。咱们的认知里一直有一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家里的事,咱都不懂,对吧?” 记者都笑:这位林老师是真会说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自谦的说咱自己,又何尝不是说那些爱管别人家闲事的人呢。 所以,要说她不知道她的话会引起什么效果,他是不信的。 干脆这个话题就不能再聊了,他换了个方向,“第一次来什么感觉?吃的还习惯吗?” “太不习惯了!我现在就想要俩炒菜,给我一碗米饭。” “回头我推荐一家川菜馆给您,您去尝尝,很地道。” “谢谢!” “我们留意到,您这次出门带了一位特别的随行人员……” “哦!”桐桐就笑了,“我带了长辈一起。之前在t国,跟我妈妈已经见过了。两位爸爸结伴度假去了,不想跟我出来。” “这么说,这是好事将近了?” 桐桐哈哈大笑,“这段一定要播,一定得叫尹总看见。”然后对着镜头,“尹总,听见了吗?大家都在问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 罗群坐在办公桌上,搜集着世界各地的媒体关于林雨桐的报道,然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大家都知道她了。 她在国内出名的方式就不是依靠作品的。 而今,她在国际上出名的方式,依旧不是依靠作品的。 要知道你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走红,我干嘛要那么费劲巴拉的跟你掰扯呢? 拿国际知名度的标准来评判她,她绝对算是达到了——所以,我培养了一个国际巨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1. 但行前路(101)二更 但…… 但行前路(101) 很多媒体说,这个人能红起来,在作品还在宣传期的时候,人先于作品红起来的现象看起来不合理,可这又是最合理的。有人说,好的角色能加持在演员身上。可在这个人身上,打破了这个常规。她,本身是角色的加分项。 她有深厚的文化功底,自信又从容,对话中尽显智慧和见识,谈吐优雅又不失犀利。看其人端正贵重,一举一动中都是东方的神韵美。 有这些就足够她闪闪发光了。 其次,才去看她于职业上的能力,对待工作的态度,以及她所获得的荣誉。 与这些比起来,她的容貌是这些优点中最普通的。 美人常有,各有各的美,审美从来都不是统一的。但除了这个之外,其他的标准几乎都是统一的!所以,她才能被广泛关注和赞赏。 因此,你们粉丝别总跟人夸她是个美人,她最不值得夸耀的便是她是个美人。 粉丝被媒体和路人给嫌弃了,嫌弃她们不会夸。 粉丝:会说话的多说点呗,我们爱听。 很多站姐号召大家写写小作文,咱也来点有深度的,有内涵的,夸的高大上一点。回头咱录下来,弄个大喇叭,弄个应援车,大街小巷的咱转转去。 还有站姐表示:可以先想一些好词,好梗,然后接机的时候拉开,咱家那位肯定看的见。 可其实呢,想了好些,可等人一现身机场,除了‘啊啊啊啊’的尖叫什么也不会。 这股子热潮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从开始关注言论,到最后越来越细节。比如,她的英语口语怎么那么好,像是广播里的声音;她的衣服是哪一套,她为什么没有奢侈品代言。她去打卡了哪些地方,等等等等。 还有旅游博主去走这些地方,住她住过的酒店,吃她吃过的餐厅,直播间人数一直挺多的。 而粉丝更关注两点:第一,真的要结婚了吗?第二,因为结婚生子,所以要告别一段时间了吗? 后半年里,桐桐还在继续做公益,但这半年里,光是各种的颁奖典礼,她就参加了好几个。横扫了电视剧的最佳女主奖,就连四爷的一个配角出演,几乎也拿了所有的最佳男配。 而跟剑客合作的电影,在年底的电影节上,毫无悬念,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编剧奖,最佳女演员奖,全拿了。 不出意外的话,在其他的电影节上,也必有这部影片的影子。 李建在领奖之后,再次重申一遍:“我是认真的,这是我的最高处,在这里,我给我的导演生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感谢我的老伙计们,也感谢桐桐,让我毫无遗憾的走完我的职业生涯,谢谢。” 下面‘嗡’声一片,紧跟着掌声一片。 庄游拿着奖杯,“我也是认真的,有人批评我,说我不算是一个纯正的文人,我是个商业化的编剧。那么,商业化的编剧的职业生涯止步于它……从今往后我会写一些我想写的,发表不发表不重要,我试着接受批评,去做一个纯正的文人。” 也就是说,再不会有他的编剧的影视剧作品了。 桐桐率先鼓掌,这不是挺好吗?因没钱而奋进,大半生都在追逐金钱。六十岁的人,往八十岁的寿数上说,还有二十年呢,来得及。 于是,等桐桐发言的时候,她就说,“我特别支持庄游庄老师。庄老师成名到现在,有二十年了。今年,庄老师马上六十岁了,我盼着庄老师长命百岁,但庄老师不能真写到百岁。那么,就定在八十岁吧。从六十岁把八十岁,您还有一个二十年。只要想出发,什么时候都不晚。祝您事业绽放第二春。” 庄游一下子就笑了,笑的灿烂的如同一个孩子。 桐桐这才又道,“我……二十七岁了,马上就要跨入二十八岁的门槛了。这几年我过的很愉快,得到了太多的肯定和认可,也得到了太多的喜欢和关注。接下来,我的人生会进入另一个阶段,我会组建家庭,我会生儿育女,我会多一些时间陪伴长辈,我会做一些我能做的事情,也会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人生有无限种可能,哪种可能都有它的精彩。还是那句话,只要想,什么时候出发都不晚。” 当时谁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被她宣布的消息给带偏了。 她说她会组建家庭,这是不是意味着好事真的近了,她要结婚了。 她说她要生儿育女,这是不是代表着很可能已经怀孕了,要当妈妈了。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有人突然发现,工作室的性质从经营变成了‘非经营’,营业内容从以前的商业演出,影视剧等等的内容给改了,改成了‘公益’。 然后再去看的话,才反应过来,她发的都是些出国拍的物料,再没发过广告宣传。这一细查,她的所有广告代言都没有再续签。 什么意思呢?真的退圈了? 可粉丝也没觉得她退圈了,她的物料还在发,而且,国家台慈善夜晚会的宣传海报上,还是有她,她是以主持人的身份出现的。身穿红色的一字肩礼服,又是一种不同的风格。 然后粉丝们操心的方向变了,他们愁的是:姐,不挣钱了吗?姐,做公益没有不对,但咱不能什么也不干,只去做公益吧? 有的粉丝就说:桐姐不缺钱,她家是真挺有钱的。 “可是钱再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正是商业价值最好的时候,她做公益。那赚了钱,拿出一半钱做公益不是更有意义?” 粉丝们是在吵吵,还吵吵的特别厉害,天两头的就挂热搜榜上。 然后被别家粉丝嘲讽:你们家粉丝赶不上正主的觉悟。 于是,这又成了吵架的由头。 凤哥表示:我们都不挣钱了,我们现在怕谁呀?怼死一个算一个。没事瞎撩拨我们家,就别说我们不管你家死活。 皇姐放话:我家啥奖都拿了,我家还做公益,我家还不图钱,你跑来瞎嘚吧个屁呀!我们现在没缺点,不怕你咬。 凤凰:我哥我姐说的对,我们家现在无所畏惧。 可谁也不知道,桐桐接受了b大艺术中心的邀请,做他们艺术中心的荣誉教授,偶尔开一节讲座。答应这个邀请的唯一条件就是:我想旁听你们医学院的课程,我需要一张旁听证。 大学毕业其实重新参加高考的话,是被允许的。但是,这对人家应届考生并不公平。再则,一个名气很大的人,出现在考场会影响其他人的。 那就换一种方式,旁听就是一种方式。在以前的大学,旁听是被允许的。随时进出校园,只要不干扰正常的教学和学习,随意旁听。后来大学都封闭或是半封闭管理了,旁听确实可以,但是需要很多的条件。 比如,你得是教研单位的,有单位的证明材料。 拿着这些材料和身份证等信息,去大学的教务处申请,且得在开学一周之内。可能各个大学在这个规定上还有差异!然后申请什么课程,也会有实验等要求,若是旷课就会取消旁听资格,学期底也得按时参加考试,考试成绩自己去教务处拿,过期不帮着保存。很严格的规章制度。 这就导致校外能去旁听的人越来越少了。 桐桐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取一个旁听的资格。像是医学生,你想要考到职业资格,那不是人家学校的正经毕业生,肯定不可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跟人家老师慢慢熟悉了,也叫人家老师知道你的能力了,看看他们有什么建议。 就像是四爷说的:“学历是硬扛子没错,但是能力认可之后,自会有人伸出橄榄枝。像是一些权威的医学杂志,医学论文的发表又不会因为你的学历而高看你或是低看你……” 这话也有道理!反正咱的目的是对这个有兴趣。比如,被大家追捧的生长因子,有人打了这个之后,面部增生了,导致容貌的畸形。后来想办法溶解,可效果依旧不明显。这种的,怎么处理呀? 这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好似是她从未曾接触过的一个领域。 她蹭课从来都是最后猫着腰混进教室的,戴着一顶齐刘海的假发,留海长长的,遮住眉毛和上眼皮的那种,然后再搭上一个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如果低着头,两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脸,她就缩在角落里听她的课去了。 这样的学校,学生也都独来独往,各自有自己的事要忙,不会刻意留意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混进去听课。 就是偶尔有学生拍到,也从未有正面。只说看着像! 大家的反应都一般:像,不是正常的吗?她本来就在你们学校有讲座,偶尔去一次有什么奇怪的? 可大黑却在林雨桐发的一些物料中发现了蛛丝马迹,她从未想瞒着粉丝。她的物料中会出现的书籍包括了《中医养生》、《面部结构》、《面部解剖》等等。 被她特意放进物料里,这必是有深意的。 此时再看看那些在b大校园里出现的身影,她便懂了:她在上学。 其实上学不是坏事,她偷偷摸摸的不敢叫人知道,唯一考量的就是粉丝的心情。 外面铺天盖地都是夸奖她的声音,甚至于把她捧上了神坛,粉丝们正欢喜呢。他们大量的转发这些夸赞的言论,为此欢欣鼓舞。其实,这里面潜藏的危机他们压根就没有意识到。 捧了上去,便意味着她不能有任何瑕疵! 人,怎么会没有瑕疵呢? 林雨桐比谁都清醒,她从来不怕毁誉参半,她知道只要没做错,公道就在人心。可她怕夸,怕这种奉若神明的夸。 大黑拿出电话,打给爸爸:“我想进公司,我自己去应聘。” “进公司?现在想进公司了?早干什么去了?” “只要想,什么时候都不晚。” “只有前台岗!” “好!我去。” 挂了电话,大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得把蓝色的头发染回来,我得去买一身职业装,还不能太昂贵,要不然不像个职场新人。对了,我还得做简历,得叫人事能录用我。 她在往上查资料,查应聘面试需要注意什么,该怎么回答人家的问题。 再查查前台岗位那可怜又微薄的工作…… 明天得搬家了,搬到公司附近,然后骑电动自行车去上班算了。 从下往上的了解公司,这一步必不可少。 踏踏实实的,脚踏实地,不会就学,这是从林雨桐身上明白的道理。 她第一次觉得,也许正能量的偶像真的是能给予人力量的。 至少,我从她的身上汲取到了力量。 至少,我的人生能不迷茫。 这天晚上,桐桐正看书呢,就听见四爷接电话,见他只说了一句就挂了,她就问:“怎么了?公司出事了?” “门卫打的电话,你去露台看看就知道了。” 看什么? 就见大门口方向的夜空里,又出现了灯光秀。 五彩的灯光打出一行字: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桐桐回头看看那个玻璃瓶,那里装着一只纸鹤。 她马上拍下来发出去,配了两个字:共勉。 四爷:“……”这个粉丝呀:“要出去见一面吗?” 不用!这样就挺好的。 大黑收了手机,“嗯!这样就挺好的。” 她的车子离开了,她在车里却笑了。 她想,我应该就是她的粉丝,而她就是我的偶像。 我跟她是朋友,我了解她,我支持她,我懂她,我是她的知己。但我还是我,她也还是她。我有我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她是我的光,她给我力量,她叫我不再迷茫。那我也能陪伴她,始终支持她,彼此守护,共同成长。 所以,我们其实也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今天,我先悟了这个道理。以后,会有更多的她的粉丝慢慢的明白这个道理。 那么,同道之人终不会散。不同路之人,便是散了,也该感谢同行的日子。 站在露台上,仰望天空。 今夜,星光璀璨,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道。 这个轨道不管是自己形成的,还是被大星干扰形成的,但最终都成了自己的道。 四爷拉着她往回走,“想什么呢?” “想……只有自身强大,才能走自己的道。”桐桐看向四爷:“所以,我的决定是对的。” 四爷点了她的鼻子:是的!你是对的。咱俩之间,你是太阳,我是地球。地球去哪里,得看太阳的。 所以,我会去哪里,从来都是由你决定的。 你的方向,才是我要运行的轨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2. 万里扶摇(1)三更 万里扶…… 万里扶摇(1) 桐桐嘴里一股子熟悉的药味,她咕咚一声咽下去了,紧跟着呛的直咳嗽。 耳边传来似近似远的说话声。 听来,是个中年女子略微清冷的声音,“……这是皇家药局的急救丹,这是起效了。” 另一个中年女子声音哽咽:“李大人,大恩不言谢。等这丫头醒了,定叫她登门道谢。” “客气了。”这被称为李大人的女子的声音又传来,“三姑娘这境况,还需得静养半月余……” “学堂是暂时去不得了,谁知道惊了马竟是摔成这般?” 桐桐脑子里一团浆糊,把女子称为‘李大人’,姑娘家上学堂骑马还惊了马? 这是什么世道? 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只有脚步声慢慢的远去。 她摁住手上的穴位睁开眼睛,然后看着锦绣的陈设。然后……然后她就愣住了。 陈设说不清是明还是清,但看看丝绸布匹,这工艺…… 正打量呢,一个妇人走了进来。上衣下群,并不繁复。头上只挽了发髻,也是以简为上。近前来,妇人愣了一下,然后连声的阿弥陀佛,快步的走了过来,摸了摸桐桐的头,“娘娘仙保佑,可算是醒了。” 娘娘仙是什么仙? 话句句听的懂,意思是句句不明白。 却见这妇人起身,朝着神龛走去,然后上香,虔诚的跪下,“娘娘仙庇佑子民无恙,臣妇叩谢隆恩。” 桐桐眯眼朝那娘娘仙的神龛看去,就见那娘娘威武不凡,骑骏马握长|枪身背弓箭,偏又挂着个药葫芦。 她:“………………”这形象? 妇人拜完,然后起身,转过来就道:“以后再不可妄言,莫要说什么不信娘娘仙的话了。” “娘娘仙……” “又说?”妇人脸上带出几分恼怒来,“我新明王朝一百七十年国祚,娘娘仙居功至伟。何况,她是咱们林家本家的姑娘……咱们林家当年也不过是寒门鄙户,那先明一朝,至万历皇帝起,可有好皇帝?若不是简王继位,与彼时才十三的简王妃力挽狂澜,挽社稷于危难,何来这百余年的太平天下……” 桐桐头疼难忍,往后一趟,“好!知道了……”她闭上眼睛,声音又远去了。 再睁开眼,屋里烛火摇曳,只有个女子趴在圆桌上,似是睡着了。 桐桐的表情这才丰富起来:今年是新明王朝一百七十年,开国新君为朱由?,是那个木匠皇帝朱由检的弟弟。更有意思的是,朱由?的妻子叫林雨桐,就是神龛上那个娘娘仙。 历史从这里就拐弯了,没有大清,只有新明王朝。 这个王朝,是被改造过的王朝。 桐桐闭上眼睛,心中隐隐的有了答案。 然,多想无益。她需得自己去看这个世界,去熟悉这个世界。 而今,她依旧姓林,名林叔珩,行三。 新明王朝因女子亦能为官,因此,官宦之家,女子亦珍贵。家中排序不以男女分。正如这林家,一子三女。 长子林伯琼,三女依次为:林仲琴、林叔珩、林季瑛。 其父林宪怀今年三十有六,今年才从两江调到京师,任户政司郎中,时三品官。 其母周碧云亦为名门出身,在家相夫教子,日子倒也和乐。 桐桐正思量呢,趴着睡的女子脚下一蹬,人醒了。 这是做梦了吧! 桐桐就说,“端杯热水来。” 这是雇佣来的女佣槐花,倒不是专门服侍哪个姑娘的,就是帮着家里做点家务。 新明王朝历经一百七十年,三代君王励精图治,终是有所改变。至少三品宦官之间,没有买来的奴仆,只用雇来的帮佣。 这家中有主人六口,一共雇佣了三个帮佣。 一个厨下做饭的,一个洒扫的。还有一个缝缝补补浆洗,哪里需要去哪里的。 至于三品官员外出所需之人,那是户政衙门给安排秘书丞,亦是有户政衙门安排的马车和车夫。 槐花端了水,又去外间了一圈,回来就道:“姑娘,十二点半了。” 桐桐愣了一下,这应该是有钟表的。 是的!有钟表。 她‘嗯’了一声,喝了水,将杯子递回去,“我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夫人还没睡呢。” “哦!那你告诉我娘一声,就说我无碍了。” “张嫂还在灶上等着呢,姑娘,我给您盛粥去?” 也好! 粥端来了,温热的她三两口给喝了,然后周碧云披着衣服来了,“可是真好了?” “真好了。”桐桐往起靠了靠,才要说话,就听周碧云说,“进来吧。”又跟桐桐解释,“你爹下衙回来看了你几次,也没歇呢。” 这是怕进女儿的闺房不方便吧。 这会子人进来了,一个颇为健硕高壮的男人这就进来了,皱着眉打量桐桐,“自诩马术好,怎生好端端的惊了马?” 桐桐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她忙道:“好像听见一声巨响,马才受惊的……” 林宪怀皱眉,“听见巨响?哦!今儿火器营有枪走火……火器营是距离你们女子学堂不远。” 桐桐看了林宪怀一眼,“□□走火?” “是那么报的。”林宪怀看了桐桐一眼,见确实无事,这才道:“早些睡,休养些日子,进学的事倒是不急。” “您和我娘也早些歇着。” 周碧云摸了摸炕,是暖着的,那倒也罢了。她又给桐桐拉了被子,把床前的灯留着,其他的灯都给吹着,这才跟着出去了。 门关上了,桐桐吹了最后的一盏灯。周碧云才挽着林宪怀的胳膊往正房去,“你跟孩子说那个做什么?” 林宪怀看了她一眼,问她说,“你我子女四个,伯琼一腔书生气,连考三年,未能过吏部甄选。仲琴今年考了一次,文不能过,武不能提,近日她与那谁家的公子走的近,你当我不知?你不说劝她上进,一味的纵容,还母女联手欺瞒于我……” 周碧云抱着丈夫的胳膊摇了摇,“人各有志,仲琴已经十六了,我似她这般大,都与你定亲了。她也该起女儿家的心思了,这又有什么错呢?您也说了,她文不成,武不就的,那要是再不想着自己的亲事,未免太蠢笨了一些。” 林宪怀叹了一声,走了几步,二人回正堂。要睡下了,他才又道,“季瑛也都十三了,一味的贪玩,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生性好动,摁不到板凳上。圣人还说因材施教呢,老拘着她,如何能成?”周碧云吹了灯,“正说叔珩呢,你又来絮叨许多。我们娘儿们几个,竟是人人都有了过错。” “这三个都指不上,只叔珩讷言,文也勉强,武也勉强,若是能有三分上进之心,莫因男女之情捆住手脚,她未尝没有入仕途的机会。新明一朝以来,多少有才气的女子,只因情爱而止步。但同样呀,也有许多女子,挣脱出来独成天地……” 周碧云没有言语,官宦之家就是这样,若是中间有隔断,其后代再想入仕,只怕就难了。 就像是伯琼屡考不能中,家中若是再无人仕途,他的子女若是想上进,便真是难于上青天了。或者,几个女儿嫁于有前程的人家,联姻也可。 可她自来不愿意约束子女,又岂能随便折损哪个的婚事只为了儿子的后代铺路? 夫妻俩沉默着,唯有叹息一声罢了。叔珩究竟能不能入仕,此全再她一念之间。勉强不得她的兄弟姐妹,如何能忍心为难于她? 桐桐坐起身来,摸索着下床,脚一挨着地,疼了一下,这是脚也摔伤了,该是皮外伤,问题不大。 她摸了摸头,疼的厉害。借着外面的月光,她走到神龛的面前,抬手摸向那娘娘仙:我来过,对吗? 娘娘仙无语,她就继续骑在她的骏马上,背着弓箭,握着长|枪,挂着她的药葫芦。 “真丑!”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形象呢?下次我一定要给我画个自画像流传后世,是不是神武不重要,一定要貌美! 她转身回去了,坐在炕沿上。要是所想的是对的,那皇位上坐着的那个少年皇帝,就是自己的子孙后代。 皇室传到如今,有凋敝之相。 因为皇室一直不纳妾,子孙并不繁茂。皇位上的少年去年即位,他是先帝四十五上才得的皇子,独苗一个。 帝幼必出权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桐桐叹了一声:就不该回来,我压根就不想知道后来的事。 皇宫里的小皇帝长跪在神龛前面,“天灵灵,地灵灵,求我的祖宗快显灵。”他翻来复去的不断的念叨这句话,“我的祖宗啊……你们不是英明吗?你们不是神武吗?不都说你们是神明托生的吗?那显显灵呀!你们再不来,玄孙我可就活不成了。” 一边说着,一边哼唧着,然后起身,在大殿里跟跳大神似得,“天啊,我不是天子吗?朕之心意不是可通天吗?若是天有眼,地有感,看在我新明一朝无昏君的份上,叫我那男祖宗女祖宗都显灵吧……” 然后手指向火烛:“急急如律令!” 火烛摇曳,并无半点变化! 小皇帝蹭的一下端走了神龛前的贡品往嘴里塞:什么祖宗?不给你们吃了。 那城中一处宅子中,床榻上的少年蹭的一下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四爷迷茫的看看,眼圈一片模糊,屋里人影卓卓,有个粗犷的声音喊着:“人呢?活着的都进来!” 四爷动了一下,胳膊疼的厉害。 他眯眼看了一眼:竟是枪|伤! 枪|伤?这陈设,这人影穿着的衣服,跟着伤就不匹配。 然后眼前一黑,梦都变的光怪陆离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3. 万里扶摇(2)一更 万里扶摇(2) …… 万里扶摇(2) 桐桐靠在床上,手里拿着报纸。 报纸上有天气的大致预测,有朝中大臣们和文人们发表的文章。她这几天把家里的报纸都挨个的看了一个遍,对现在的情况也有些了解了。 要说皇室马上就有性命之忧,这倒也不尽然。 数代下来,朝堂上各有掣肘。内阁与军机,另有独立于外的监察司。 现在的情况,叫桐桐看,这就是将小皇帝推开,叫他上一边玩去。谁想一手遮天,都得把另外两家摁下去。 这种争斗看情况呢,除非能出现一特别强势的人物,把他们都给收拾利索了。否则,这种势力的争斗会一直持续。 持续多久呢?不一定。 三十年、五十年、百十年都不是不可能。 这就是制度设定之初所考量的。 她一张一张的细心的将报纸铺平,给整理好,放起来。 那边周碧云带着李医官又来给换药了,其实活血化瘀之后,问题不大了。 听见脚步声,桐桐就从西隔间里迎出来,在正堂里等着,“李大人,又麻烦您了。” 李医官朝桐桐脸上看了一眼,“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可以试着出屋子转转了。” 周碧云亲自倒了茶在边上等着,叫李医官给女儿诊脉。 半晌,李医官这才道:“还是那个方子,再吃七日,若无碍那便是无碍了。” 那可太感谢了。 周碧云将茶递过去,“您用茶。” 对方没接,“今儿忙,求诊的人多,不得闲,改日吧!改日一定叨扰。” “那我送您!” 桐桐顺势就起身,既然能出去了,她就将人往出送。 路上,周碧云跟李医官说话,“这几日有些人心惶惶,家中若有老人的,是会心有不安。” 李医官点头,“正是,各家的公子小姐都羁押在学堂,未放人归。这般事端,自新明以来,还是第一次见。” “我家那三个都没回来……我要去打听,偏我家老爷不让。也不知道而今如何了?” 送到大门口,跟李医官告辞。桐桐多看了两眼,这才收回视线,跟着周碧云往回走。这一片住的都是户政衙门的官眷。这宅子也不属于私宅,它是官宅。新明以来,做官的就没有私宅,一脚踏入仕途,只要不犯罪夺了你的官身,至死你都能住官宅。在任上就跟着官位走,不在任上了,想回乡有荣养的宅子,想留京城,京城也有荣养的宅子。但就是一点,荣养的宅子不大,你们要是愿意挤着住,就一家子挤着住。要是不愿意挤着,留一房儿孙服侍。 人死之后,儿孙若无官身,朝廷是要收回宅子的。 三品官员的宅子……不大,但也不算是小。外院是接待外客的,内院正院带东西厢房,两边各有一小跨院。 桐桐就住跨院里。东厢住长子,西厢住长女,东小院住老三,西小院住老四。 就说呢,这几天家里安安静静的,其他几个人都不见,感情是被堵在学堂里的。 她就问说:“为什么的?我看这几天的报纸也没有动静……” “报纸也不是什么都报,自有人审核的。听你爹说,火|器走火案,可能案中有案。去年先帝驾崩之时,就有军械失踪……之后再未听到过类似传言。这都快一年了,这丢失的子弹好好的出现的火|器营……偏巧了,还误伤了金军帅的四公子,听说极为凶险……” 桐桐就皱眉,“案中便是有案,扣押学生做什么?” “他家这四公子在军事学堂就学,那天是跟同窗一道儿学打靶的,就那么巧,走火了。” 桐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事最多涉及军事学堂,与其他人何干? 结果这天晚上,林宪怀回来的特别晚,桐桐抬头看看钟表的指针,都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她听见响动披了衣服出了小院,正看见林宪怀拎着灯笼从外院回来。 “爹?” 林宪怀愣了一下,“怎生还不睡?我无碍,莫要担心。” 桐桐就问了一声,“该是明天大哥一姐和小妹都能回来了吧?” 林怀宪正上台阶的脚步一顿,“何以见得?” “金军帅大动干戈,这是要扩大事态。若真被闹大了,必然人心惶惶。正好爹爹你晚归了,我猜户部一直压着军中供需未曾足额供给,对方想借机跟你们谈判,讨要这笔军需。爹爹在衙门,该是为此事忙碌。” 林怀宪借着灯笼的光看向站在月光下的女儿,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透着一股子笃定。 他便笑了,而后很直白的跟女儿说,“金镇北那个匹夫!手握军权,必为朝廷之患。若不辖制于他,他日酿成大祸,我等皆为罪人。” 桐桐:“……”我该说点啥呢,“懂了。爹爹早些歇吧,该是累了。” 林怀宪真累了,但心中却畅快,回屋后,跟周碧云说,“夫人呐,我官宦门第必不辍。” 桐桐却站在院中,看着天上的月亮寻思:四爷怕不是就在这个金家。 四爷靠在床榻上,看着坐在床榻边的大胡子男人,一脸的一言难尽。 金镇北粗大的手端着碗,用勺子搅动着里面的汤水,然后舀起一勺往儿子嘴里塞,“参鸡汤,大补,赶紧喝。” 四爷被塞了一嘴,勉强咽下去了,这才伸出左手接了汤碗,一口气倒进嘴里喝完了,然后就道:“事情本不复杂,少年人意气之争,纯属意外。您以此来要挟对方,高明否?” 金镇北接了儿子手里的空碗,将勺子重重的扔进碗里,便哼了一声道:“老子有五条儿子,就你成器……而今,你被伤了右臂,这是能御马还是能拿枪!他们这是要撅了老子的将来呀!” 四爷:“……”军|阀之相凸显,恨不能窃军权为己有。 金镇北起身,在屋里徘徊,“姓齐的那老小子算什么东西?处处卡着军中。他们有他们的考量,他们觉得多给了是防着我们做大。可他们怎么不想想,东北边的老毛子正在给蒙、满偷着卖火|器……” 四爷沉默了,这些将领所虑未必没有道理。 各有各的立场,这就是现在的朝局。 政见之别,不同于生死仇敌,这玩意处理起来挺麻烦的。 关键是,现在以什么身份处理这些事呢?这是个慢功夫。也是一个王朝发展到中后期必然会出现的问题。非小火慢炖不行。 他就说,“父亲早些休息吧,我无碍。” 金镇北就打量这小子:“你小子今儿倒是未犟嘴。” “您说的对,我为何要犟?” “哼!倒是难得,不跟老子唱反调了?”金镇北过去,给儿子把被子盖好,“儿啊,好好养着,回头娶个媳妇,给老子生个孙子……老子的孙子那一定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不用,我给您娶个响当当的汉子回来。” 金镇北:“……”他娘的,正经不了三句,又上劲了。 四爷翻身,只能朝一个方向。他现在愁的是这个响当当的汉子现在在哪呢!眼下这个局势,离了她还真就不行。 桐桐坐在早饭桌上,这才算是把家里的人见全了。 穿着蓝色夹袍的青年是长兄,才梳洗完,半干的头发束起来,看起来有干净的书卷气。他一边给桐桐夹盘子里的肉,一边跟坐在上首的父亲说话,“……而今这些军帅越发的猖狂,这般的肆意妄为,可有国法军纪?监察缺失,无法辖制,致仕帝权旁落……” 桐桐将肉再给夹回去,“大哥,吃饭!”什么帝权旁落,这话心里想想就完了,说出来干什么?这里是官宅!四邻都是一个衙门的,家里还有雇佣来的仆妇。皇家就是再破败,它还存着几斤铁钉呢。你怎么就知道隔墙无耳,你怎么就知道这些仆妇来历都没问题的? 这样的书生还叫他考三次?这就不是当官的料子。 但桐桐也瞧出来了,至少新明的政治迄今为止,是清明的。这些书生敢大肆议论朝事,正说明朝中未曾真的禁过。 这边才摁下了书生,那边一身粉黛的林仲琴端了汤碗给她自己再盛了一碗汤,“爹,齐家的一公子被单独羁押了。这件事上,齐家伯伯不好讲话,爹,您是否要上书……” 林宪怀就问说,“齐一公子是否触犯律法?” 林仲琴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若是以误伤而论,那罪责不在齐一身上。齐一也是学生,也是去学打靶的。枪|械意外走火,追究的不该是他的责任。 不管这件事跟所谓的枪械丢失案有多大的关系……齐一都不可能是‘散弹’的知情人……所以,爹,不能因为齐伯伯与金军帅之间的政见相左,平白叫齐一被羁押。 一则,咱们与齐伯伯是同乡,自来亲厚;一则,父亲能回京城,多赖齐伯伯提携;三则,女儿与齐一两情相悦,不忍他受牢狱之苦。 所以,肯请爹爹想办法,救救齐一。” 林宪怀继续吃他的饭,一边吃他的一边问:“你去打过靶吗?” 没有。 “你知道枪械使用是有严格的操作要求的吗?” 知道! “那你再告诉我,什么情况下,走火正好打中另一个?” “他们是同窗,许是玩闹而已,绝无恶意谋害之心。” “嗯!这是打在胳膊上,若是打在脑袋或是胸口呢?若是人没救回来,死了呢?首先,他必是没有按照流程操作,这是不容辩驳的。” “那也许是金四违反规定在先呢!” “有可能!但金四不是才死里逃生吗?齐一作为当事人的一方被羁押,等待查问结果,哪里不妥?” “可齐一……齐一是在军中被羁押,齐家根本照佛不到。金家在军中向来霸道……” 桐桐就起身,“爹,将您的拜帖给我一张,我替爹上金家去看望金四公子。” 仲琴一把摁下桐桐,“要上门也是我上门,你裹什么乱?养伤吧。” 林宪怀抬手拦住说话的仲琴,然后看向自己这个女儿,“你……行吗?” 行不行的,也只能是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4. 万里扶摇(3)二更 万里扶摇(3) …… 万里扶摇(3) 金镇北拿着贴着:“林宪怀?”他将帖子随手一扔,“就说心意收到了,将人打发了吧。” “来的是位林家女公子。”副将说着就朝后看了一眼,“这位女公子说,林大人有几句话要转达给军帅听,您看……这见还是不见?” 传话来的? “是!”金镇北抬了抬下巴,示意副将去带人。 桐桐负手而行,打量这个宅子。宅子还是官邸,不过是修葺的格外好而已。 副将回首看了几次,就见这位女公子走的不疾不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便好似再无兴致了。 他试探着问:“女公子与我们家四公子认识?” “算是。” 算是?这是什么答案。 他不再追问了,将人往院子里领。院中的廊庑下坐着许多军中的将领,这该是都等着能见一面的。 见副将带一女子来,他们也忍不住打量。 这女子闲庭信步,从一群糙汉子中间穿过去,直接进了里面。现在女官很常见,大家对这样的女子也只是因为生面孔多看两眼,倒是没别的可奇怪的。 金镇北看向走进来的女子,修长高挑,十四五岁的年岁,面庞还很稚嫩。以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不会觉得这个年纪的有甚貌美不貌美的。 唯一叫人忍不住看第二眼的是,她那双眼睛和太过于沉稳的表情。 “金军帅。”桐桐拱手而礼,“晚辈替家父传句话。” 金镇北朝后一靠,要多散漫有多散漫,“是齐家怕儿子受委屈,叫你爹出头的?你爹呢?不敢上我的门来?连你家的长公子都来不得么?” “家父若亲自登门,岂不是小题大做。军帅本也不过是心疼儿子,想教训一下小辈而已。我爹登门,满朝侧目,岂不显得军帅霸道。” “呵呵……”小丫头还挺会说话,“说老子霸道的人多了,老子何时怕了?老子这人没别的,就是护短。谁伤我儿子,我便要谁脱一层皮。此为私怨,与公事无关。 小丫头,你不该来。我若无官身,齐家的儿子伤了我儿子,齐文超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不该上门来,给我家道个歉?可迄今为止,何曾见他的人?” 桐桐皱眉,这金镇北真他娘的是个无赖!他儿子被打伤了,是他先按照公事来处理的。把那么些学生押在学堂里,逼着预支了军需,这事该过去了吧!结果他不,他又说这不是公事,只是私事。 私事就是俩孩子打架,他家儿子打伤了我儿子,他没上门赔罪就是他的不对。 所有的理都得是偏着他的! 桐桐就说,“您说的有道理!俩孩子打架,然后得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再由各自的爹带着,坐在一起看看事情怎么办?要么,伤轻的一方赔偿伤重的一方;要么,就再干一架,把仇报回来。但前提得是,各回各家。” 您把人家的儿子扣在手里,对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他怎么处理? 金镇北搁在脑子里想了想,这他娘的还真有点歪道理。他就歪头看这小丫头,“我要是放了人,齐家却不上门道歉呢?” “那他家就不占理,您带着人打上门去。为的是私事,这也只是民事纠纷。按照朝廷法度,各自罚俸半年,但您能拆了他家的大门,打了齐家的人不论罪。” 金镇北坐直了,“那要是齐家上门道歉呢?” “您也一样能打他一顿!”桐桐看着金镇北,像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您不想谈拢的时候,就不必谈拢,找茬打架而已,不难办吧!若是此时,齐家父子兄弟被揍了,按照朝廷法度,也属于民事纠纷,一样各自罚俸半年。” 金镇北被说的一愣一愣,起身弯腰看桐桐,“这么说,只要放了人,我就有理由揍那孙子?” 是的!最坏的结果就是罚俸半年,“皮外伤的话,只管打,问题不大。” 金镇北哈哈大笑,那声音震的挂在廊下的鹦鹉扑腾着翅膀要飞。他一边笑,一边指着桐桐跟副将说,“天下还有比老子更损更坏的人!” 副将哼笑一声,再哼笑一声,表情有些抽象了都,“所以,放人吗?” “放!”金镇北看向桐桐,“你的办法好,你去提人吧。” “晚辈是来看望病人的,见金四公子一面就去办事。” 金镇北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然后嘴角一勾,笑了,“去吧!只管去见。”这种损色姑娘,不太好找了。 四爷正靠着看报纸,结果外面说是林家一位女公子来探病。 来探病的人多了,都被拦住了,他也没见。独独放姓林的女子进来? 他急忙坐起来,“快请。” 桐桐撩开门帘一看,榻上靠着个壮硕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眉目分明的眼,眼神一对上,可不正是四爷。 他松了一口气,她也松了一口气。 “林叔珩冒昧。” “三姑娘请坐。” 屋里没别人了,桐桐才坐到榻边,拿住了四爷的脉,药是对症的,这伤除了养,没别的办法。她急忙问:“情况你知道……” 四爷点头,朝外看了一眼,“你怎么过来的?” 桐桐也知道不能说太多,她也没解释,只道:“当时怎么中|枪的?确实是意外吗?”别换成你了,还得被追杀。 “确实是意外!”当时原主领了枪,正查看呢。齐二觉得发|枪的人发错了,枪上有编号,对应各自手里的号码牌。他没等大家检查好之后再调整,就直接来抢了。这个不防备,被抢走了,枪一换手,枪口刚调了方向,子弹就迸出来了,正好打在右边臂膀上。 “这么冒失?” 少年人,两家素来不睦,较劲难免。 桐桐才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就赶紧站起来,“你先养伤,我挺好的。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头外面见面。” 不拘女子出门,在哪里见面都比在家里强。 “那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 副将才要去请的,结果人家主动出来了。 桐桐跟着这位李将军,把羁押着的齐二给带出来了。 军营她是进不去,马车在外面等着。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一身狼狈的齐二被带出来了。这几天确实不好过吧。 桐桐站在马车边跟李将军告辞,“我会亲自送齐公子回府,有劳李将军了。” “客气!” 齐二一脸奇怪的看着这个林三,两人见过,年节两家宴客,少不得见面。但这位姑娘讷言,人也严肃,向来不爱言语。跟她姐姐完全不同。因此,只能说认识,但真不熟。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是她把自己给救出来了。 桐桐看着这小子,指了指马车,“齐二哥请上马车。” 齐二挠了挠脖子,问说,“金四如何了?” “你觉得呢?” “我不是有意的。” 桐桐示意他先上车,齐二无奈,只得上去了。两人在马车上相对而坐,齐二这才道:“金家是怎么答应放了我的?” “大局为重嘛!不想因私事影响公事,就把你给放了。” 我才不信呢!齐二看了这姑娘板着的脸,“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姐姐……金双城那混蛋风流成性,他是不是打你姐姐的主意?” 桐桐:“……”这脑子长的,白瞎了一张脸。她就问齐二说,“你觉得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睚眦必报的人家。”齐二说完,就愣住了,“放了我,说不定我哪天就被人给敲棍子扔到河里去了?” 桐桐:“……害怕了?” “谁不怕呀?” 桐桐点头,“这事也容易!你对着你的右臂,也来一下。赔给金四,你们从此不亏不欠。” 齐二看着林叔珩的眼睛,“你说什么?” 桐桐看着车窗外,“那你说怎么办?调停不成,金家要么明着打到你家,反正私事械斗,问题不大;要么,金家暗地里算计你,哪天你真掉悬崖下面了,溺在河里了,也真不一定。事总要了的,对吧?有些事,以意外开始,以意外结束,这也许就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你看你选哪种?” “他金家说打上门就打上门?当我齐家是什么?” “哦!也对!那就等着挨闷棍吧。” 齐二:“……”这什么姑娘呀!心是石头做的吧!你姐姐那么好一女子,你妹妹那么可爱一姑娘,怎么就你……跟一块臭石头一样,怎么这么碍眼呢? 桐桐看着恢弘一片的府邸,“瞧,齐家就在跟前了。” 马车停在齐家门口,桐桐先跳下马车,跟门子喊:“跟齐伯伯禀报一声,就说齐二哥哥我给送回来了。” 齐二讪讪的从马车上下来。 可还没走到家门口的台阶上呢,就见一清瘦的中年男子出来了。 桐桐拱手,“齐伯伯。” 齐文超面容温和,“是叔珩啊?你爹说你办事去了,没想到这么利索。金军帅可好?” “金军帅甚好,只说小儿打架,乃是私事!市井中这样的事常有,不过是你打到我家,我打到你家,谁也不肯吃亏便是了。晚辈觉得军帅颇为诙谐!” 齐文超面色数变,看向这个面容平静的小女子。而后说亲随,“去书房拿匣子来。” 亲随急匆匆去了,那边齐二噗通往下一跪,“爹,我闯祸了。” 齐文超什么也没说,只站在原地。 桐桐就看见那亲随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半臂长的匣子。齐文超将匣子打开,取出一把火|枪来。然后稳稳的拿住了枪,对准了儿子的右臂,在齐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枪打中儿子的右臂。 尖叫声,惊吓声,呼喊请医官的声音,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齐文超跟桐桐对视,“孩子,劳烦你跑一趟,告诉金军帅,就说……犬子无状,我罚过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5. 万里扶摇(4)三更 万里扶…… 万里扶摇(4) 林宪怀坐在书房里,听着女儿细细的学今儿出门办事的前后,事是怎么办的,话是怎么说的,事无巨细。 他坐在书案后面,保持着面无表情,可只自己知道,手心的汗已经在椅子的把手印上了明显的印记,背上的汗更是把里衣都给打湿了。 桐桐把话说完,就看向林宪怀,尽量把语调控制的跟原主一样,原主并不是一个表情丰富的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金军帅讨回了他以为的公道,齐阁老也未曾低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一如从前。” 该不合还是不合,但却不会因此而交恶了。 满天下的人看着呢,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林宪怀:“…………”我是横想竖想,都没想到你敢这个办事。他认真的打量这个女儿,落日的余晖从窗棂上照进来,照在她还稚嫩的脸上。 她不如她姐姐生的精致貌美,也不如她妹妹生的活泼讨喜,她总是板板正正的,规规矩矩的。她不如姐姐那般爱首饰华服,也不如妹妹那般贪嘴挑食,她对其他什么东西都好似没有过分特别的要求。 四个孩子,只她最省心。 可谁知道她肚子里装着猛虎呢,官场上的进退,朝中的博弈,她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事情已经办到这个份上了,是好是坏,跟齐家怎么说这个事,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有胆识去干这件事。 林宪怀笑了,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手从扶手上挪开,然后放在腿上轻轻的擦拭了手心的汗:“这么说,改日我跟你娘该去看望一下齐二公子了?” “这件事只怕现在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比起去看望齐二公子,我更担心我姐。” 林宪怀脸上的笑意微微收了一些,从这次的事里可以看出来:齐二不是个好人选。 其实,齐二完全可以要求马车转个方向,直奔金家。他就往金家的大门口一跪,这其实是将了金家一军的。金镇北真的会再给齐二一枪吗?不会!金家往后再针对他,那便是金镇北无气量。 他的事他去处理,不要牵扯他的父亲,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是齐二没那么选,一是因为他压根没想到事情还能那么处理;二是他不敢。 想不到,这证明他依靠惯了,并不能自己主事。 不敢做,这说明他无胆量。 无勇亦无谋,这般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选。除了他父亲身居高位,他毫无多赖齐家出力。若论感恩,当然该感恩。可越是这么上下分明,越是不能主动嫁女。此举显得父亲有攀附之嫌是小,平白叫人低看了姐姐事大! 小看了父亲,这误会能解开;可低看了姐姐,这便能毁了她的一辈子。爹还是和娘好好商量商量,看此事该怎么办?齐二受伤,姐姐此时去齐家,尤为不妥。” 说完,她就起身,“爹,我先回房梳洗了。” “去吧,伤还没完全好,就颠簸一天。” “是!” 人出去了,林宪怀又喊住了,“叔珩。” 嗯? 林宪怀交代她,“你娘有书房的钥匙,这间屋子一直是你娘打扫的。你若在家想读什么书,想知道朝廷的消息,这里都有,你随便动。” 桐桐愣了一下。 林宪怀第一次主动问:“你今年十四了,距离下次朝廷甄选还有大半年。彼时你刚过十五岁生日,有资格参加吏部甄选。你……可有出仕之愿?” 宫里还有个叫人多少有点挂心的人,出仕成了必选之路。 桐桐拱手道:“正有此愿!” 林宪怀还是提醒,“女子出仕,于婚事上多少有些妨碍,想寻一契合的丈夫很难。为父一方面盼着你能一展所长,不因女子而将你圈在深闺之中,堙没你的能力;另一方面又怕你婚姻不能顺遂……这段时间,你更该思量清楚。” 桐桐‘嗯’了一声,“我懂。” 林宪怀这才道,“那就去吧!先养好身体。” 桐桐退出去了,抬头望去,彩霞映红了半边天。 泡在浴桶里,热气蒸腾,晕染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 洗漱完,重新坐在镜子前面,细细的打量这张面孔。玻璃镜子将人照的纤毫毕现,镜子中的姑娘是冷白的肤色,宽阔的额头,眉浓眼大,黑白分明。鼻子挺直,嘴唇饱满。可能平时不爱笑的缘故,看起来略微有些刻板。 也因着这样的气质,叫中上姿色的她,看起来没那么鲜亮。 其实,也还好吧。 她抬手将眉梢和眼角往上拉一拉……只要往上提一提,慵懒时就自带妩媚,冷冽时就自带英气。 正对着镜子打量,梳理头发呢,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桐桐拿着梳子从东侧间出去,林仲琴正站在正堂想要西侧间寻自己。 “二姐。”桐桐指了指矮榻,“过来坐。” 林仲琴着急着呢,“我听说……我听说了……齐二是不是被……” “你坐!”桐桐给摁下去了,“他父亲亲自动的手,只是皮肉伤,不伤筋不动骨的,能有什么事?齐家现在……用的医官只怕不比宫里差,你担心什么?” “我不是担心……我就是……爹娘不叫我出门了,连槐花都不能帮我送信。你能帮我送出去吗?” 桐桐没看那信,只问说,“姐姐今年十六了,再过三四个月,就是十七了。新明的女子一般提倡十八岁之后才生育。于是,自新明以来,女子十七八成亲,便比较常见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十七八岁成亲,那从十五及笄之年就会有人提亲,然后两家定亲,筹备婚事,走完六礼,时间上刚刚好。可二姐,你与齐二再是两情相悦,咱俩家再是同乡……你也眼看十七岁了,齐家可有提过婚事?” 林仲琴张着嘴,脸红成一片。 “或是考中女官,或是一心只想考女官的女子,她们的婚事可能晚一些……姐姐是告诉了齐二,你要考取女官么?” “我……” 桐桐的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长发,“若是他不曾禀告父母,你去了岂不是尴尬?他若是禀报了父母,人家未曾提亲,你去了岂不是更尴尬?彼时,你叫父亲如何跟齐阁老相处?你又叫母亲怎么在齐夫人面前抬起头来?” 林仲琴坐在矮榻上不能发一言。 桐桐才又道:“更何况,能大大方方做的事,为何要偷偷摸摸?齐家遇到这般事,大哥与齐二本也熟识。大哥必是要去看的,请大哥代咱们问齐二一声好便是了。齐二若是主动问你,大哥自有话答;齐二若是不能主动问,那便是心有忌讳,你若冒失,岂不是害他?” “我……” “家中不拦着你与心仪之人来往,但……需得以婚姻为前提。” “他当然会以婚姻为前提。” 桐桐摇头,“齐家装傻充愣,不主动提,为何?因为林家依仗齐家,两家同乡,在齐阁老心里,父亲是他的下属,是关系牢靠的下属,不需要以儿女婚事来缔结关系;但其他人却不是! 齐家可能更看中封疆大吏的女儿……而父亲的官职尚达不到齐家平等结盟的条件。所以,你的婚事,在两情相悦,却又不在两情相悦上。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林仲琴攥着手里的信起身了,然后慢慢的走出去。 门外,父母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她迷茫的看着父亲:“是齐家没看中女儿?” 不!是你爹的官职不足以叫人家跟咱们结亲。 林仲琴回房了,没再提送信的事。 周碧云挽着丈夫的手臂,“齐民只是次子,我想着长子的婚事齐家千挑万选,咱们家仲琴配他们家次子,是匹配的……” “你还没有叔珩明白!今时不同往日,齐阁老心大了,所求的多了,自是不能跟以前比。”他拍了拍妻子的手,带着她往出走,“你也莫要忧心,万事皆有解,愁也没用。” 周碧云朝后看,“我不是愁仲琴!年轻的姑娘家,能喜欢这个,隔得时间久了,必也能喜欢那个。她本也是个多情的性子……真有几个好儿郎围着她转了,要不了多久,她就把齐二给忘了。我愁的是叔珩。” 叔珩怎么了?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就清醒成这般。寻常儿郎只怕是难入她的眼,更入不得她的心。女官婚事本就难,再生就这么一副性子,若是真孤独终老可怎么办?” 林宪怀哈哈大笑,“若真能身居高位,怎会孤独终老?不要男人,却能要孩子。若有那喜欢的儿郎,只要未曾婚配,愿意相好几年便几年。生个孩子养在膝下便是了,谁还能说三道四不成?”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皇家就出过这样的公主,谁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公主一辈子过的潇洒又肆意,何等滋润。林宪怀就说,“我是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的!既然出仕,那更得挣脱这些束缚。你莫要把你的忧心说给她听!” “是!我以后待她跟待伯琼一样,当个儿子养便罢了。” “又错了!你不用区别对待于她,一样就是一样,女儿就是女儿,这态度才是对的。” 周碧云摇头:这人,真是魔障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现老三身上什么优点了,竟是叫他坚信,他家那最闷不吭声的女儿,必是能成就一番大事。 林宪怀只笑不语,他一直觉得,娘娘仙的成就与其父宽松的教养环境有极大的关系:而今,我也尽量放开,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能开出一朵别样的花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6. 万里扶摇(5)一更 万里扶摇(5) …… 万里扶摇(5) “老爷,夫人,林大人的帖子。” 齐文超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说管家,“快请。” 齐夫人坐在儿子的床榻边,将脸扭向一边,“老爷去接待吧,我这里走不开。” “这是做什么?”齐文超转过身来,“人家带着夫人来的,莫要如此。” “他可真会办事!”齐夫人看着一头是冷汗的儿子,心疼的给儿子擦着头上的汗,“这位林大人他若办不了,自有人为老爷办事。何苦如此,叫我儿受这般大的罪?” “闭嘴!”齐文超冷了脸,“你若能接待便接待,你若不能接待,我便将岚姑娘接回来做内官家,以后但凡内眷,只她便罢了。想来也无人敢小瞧了她。” “你!”齐夫人站起身来,也冷眼瞪着丈夫。 夫妻俩对视了须臾,齐夫人才道:“知道了,会好生接待的。” 齐文超看了床上的儿子一眼,说齐夫人:“莫要给人脸色瞧,你当你养的儿子能耐么?我看呀,林家那个女公子就比他强的多。” 齐夫人搅动着手里的帕子,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夫妻俩都扬起笑脸去迎客,林宪怀远远的就拱手,“阁老恕罪,事没办妥,反倒叫公子……” “何来此话?此事办的甚好。我还没恭喜贤弟,有此雏鸾,它日必能展翅啊!” “您过誉了!过誉了。” 两男人在前面走,两女人跟在身后。 齐夫人见带来的只有林家的长子和幼女,就笑道:“老爷跟我夸你家女公子,说是甚会办事。我还说咱们常来常往,从不见这个孩子有甚过人之处……” 周碧云就不爱听这个话,“叔珩是几个孩子里最内秀的,她最沉稳,也最懂事,要论起体贴,也得数她。我这四个孩子呀,仲琴天真不通世事,季瑛年幼还不醒事。伯琼是知事不明事,就只叔珩,醒事、知事、明事、通事。不瞒您说,有她,我和我们老爷心里才安稳。” 齐夫人‘哎哟’了一声,“那下次我可得好好瞧瞧,竟是看错了不成。”但也听明白了,林家不同意他家姑娘与自家儿子的婚事,夸的是老三,其实是说的老二的婚事。 老二天真不通世事,这话算是说尽了。 如此也好,真要是提了,自家老爷拒起来也是为难。 看望病人当然是要见人的,确实是伤的不轻,也疼的够呛。 齐二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楚了人,问了好,又看向季瑛,“怎不见你二姐姐?” 林宪怀:“……” 周碧云:“……” 齐文超埋怨的看了齐夫人一眼,齐夫人也好生尴尬。 林季瑛的眼睛咕噜噜的转,“齐二哥哥,我二姐着凉了,不方便出门。” “着凉了?要紧么?太医院的院正治伤寒极好,回头我叫人去请……” “不用!不用!”林季瑛忙摆手,“就是喝了姜汤,发发汗便好了,连药局的药也暂时不用。”就是有点鼻子囊囊,都说不准是哭的还是真着凉了。反正天凉了,喝点红糖姜茶也没妨碍。 齐文超说林宪怀:“小孩子家家的,总也长不大。”然后请对方去书房,“咱们去叙话,这孽障无碍了。” “阁老请。” 一家子在齐家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没用饭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马车上,林季瑛低声问母亲,“娘,齐二哥哥待二姐很好。”很挂心!临走的时候还记挂二姐姐爱吃蜂糖糕,非要叫带上。 周碧云摸了摸小女儿的脑瓜子,没有答话。只是她转脸却说起了儿子,“伯琼,你都十八了,这过了年你就十九了。跟黄家的姑娘来年也该完婚了!你是继续参加吏部的甄选……还是别有他想?或是,官若不成,书吏未尝不可。若是书吏不成,那官学的先生你可有想过去试试?” “儿子还想试试吏部的甄选。” 周碧云看向丈夫:怎么办? 林宪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啊!只要想,就去试试。几次都行。” 桐桐这正在看吏部甄选的考题,怎么说呢?一看这考试就知道了,规矩大部分应该还是自己和四爷定的。只是后来加了一些,难度也增加了一些,以实务为主。 应该是教育的普及程度高了,甄选的要求也分外的严格。 从报名,到初试,再到复试,最后殿试,相当于面试了,重重关卡,哪一关都不好过。哪怕是文官,也需得会骑马,会射箭,不需要多精通,但至少御马能走,有敌来能应对。武官也一样,不需要你能写多好的文章,但兵法策论得考,钱粮得会算,折子得会写。 当然的,也有特殊的。这个主要集中在武官上。 只要军事单兵能力出类拔萃,一样能被军事学堂破例录取。 而走文官的路子,就不能有这样特殊引进渠道。 这一点上,相对来说是公平的。 桐桐现在能选的就是文选,文采有可能突然发挥好了,但是武嘛……不可能一下子就突飞猛进。 这姑娘只能说能骑马能射箭,在学堂跟其他同龄人比起来,她算是中规中矩。 她在家里一边练字,一边思量着。 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原主的字,她果断的将才练的字烧了。学堂还是得去,她看看自己的右手…… 等李大夫来的时候,她就问说,“头倒是不疼,只是右手还是有些不灵便……” 李大夫捏了捏桐桐的手掌,“你这……可能是伤着筋了,别叫右手吃力,有个三个月,自然就好了……” 周碧云就安慰:“没事,三个月而已,不耽搁什么。”明年考不成还有后年呢。 桐桐应着,心说,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把字体调整过来了。人的抓笔姿势不同,也会影响字体的。手的筋伤着了,我不能这样抓笔,却能那样抓笔,字体前后有了差别,总得有个过得去的理由吧。 于是,接下来桐桐在前院的书房写字,再不避开林宪怀了。 林宪怀看了她不住的调整抓笔,甚至用左手试了试,最后还是用右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写去了。他没言语,苏东坡还是大书法家呢,他不就说,‘执笔无定法’么? 他只问说:“要去学里了?” “是!每年十月有学考,考过之后会开临考班,每年人员不定。去年女学班仅八人而已。” “那便去吧!若是不能考中临考班,也没有大碍。每年吏部甄选的人数比你们临考班的人数还多……临考班设立之初,就是选择女子中的佼佼者,修的不是学问,而是理念。她的前身是祖娘娘亲自收的女学生,其中出了新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后郭皇后。 祖娘娘的亲传弟子,尽皆得娘娘真传,祖娘娘之后,也有过声音,反对女子为官。是郭皇后和祖娘娘的嫡传弟子们,她们不肯退让,同时也意识到了比起功名利禄,女子为官最难的不是甄选,而是她们中需要有所坚持的人,不能断了传承的理念。这些人不会因为功名利禄无条件妥协,她们得知道她们自始至终坚守的是什么。 再后来,就演变成了临考班。临考班人数极少,只选精英!但不意味着只有她们才能考中。你莫要有这样的压力。” 桐桐就问:“凡是被选中的,都能坚守理念么?” 林宪怀沉默了良久,然后摇头,“不都能。但也因着从不放弃对理念传承的重视,所以,女官一直传承到了现在。考进去,这是一个很好的晋身途径!因为被选中,所以,这些人会被着重提拔、培养。她们的机会比别人多,背景比别人深厚。” 桐桐‘嗯’了一下,就笑了:祖娘娘?娘娘仙? 回房后,桐桐继续看摆在神龛上的神像,然后叹气:一旦被摆在神位上,就证明你的真正影响在降低了。 返校这一日,是林仲琴和林季瑛又一个休沐之后了。 早起天还不太亮,桐桐就收拾停当了。一个大大的包裹,得自己拎着。 周碧云交代说,“钱袋子放好,莫要遗失了。” 门口有租来的马车,姐妹三个上了同一辆马车,往皇家女学去了。 皇家女学自来招收的都是新明女子中的佼佼者,学识必得过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家子弟比平民出身的孩子更有见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而今进入皇家女学的,九成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还有一成,绝对来自巨富商贾之家。 季瑛不住的看两个姐姐,二姐拿着小镜子,又取了眉笔在小心翼翼的描眉,三姐却撩开马车的帘子,目光复杂的看着车外。 她问说,“三姐,你现在话越发少了?” 桐桐没看她,只回她:“你少吃些,带了点心是为了路上吃的么?” 季瑛将最后一口塞嘴里了,“学里的饭食也不好吃,我晌午就不吃饭了。晚饭我吃同学家里送来的饭食。” 行!随你。 看了一路的情况,到了女学门口,正是马车来往频繁的时候。 桐桐一下马车,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就看见站在对面大槐树下的四爷。 仲琴问:“看什么呢?怎么还不走?” “你们先进去吧,我看见几个同窗……她们像是有事。” 这人来人去的,你从哪看见的? 仲琴拉了季瑛先往里跑,“你莫要耽搁了。” 知道了! 桐桐拎着包往过走,四爷已经转到了大槐树的另一边,能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这是行动不自由吗?怎么上这里来了? “由武转文,我需费些时间,身边都是人,出来不方便。” 桐桐才说干嘛由武转文了,这伤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妨碍。可一想:得真摔真打的,他扛不住。 得!懂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7. 万里扶摇(6)二更 万里扶摇(6) …… 万里扶摇(6) 金镇北应该是真怕他儿子再出事,他耿耿于怀,一直觉得是有人要故意害他儿子。 这就导致了四爷出门极其不方便。 一个人带着二十个护卫,这些护卫不是受雇于金家,人家只是一军主帅的亲卫而已,拿的是朝廷的俸禄。 这些人听的是军令,也是真怕出事了没法跟金镇北交代,所以,这不是四爷想个什么办法,人家就不跟的问题。 于是,两人见面就成了这样了。 话都来不及好好说,那边就已经有人过来了,“四公子?四公子?” 四爷应了一声,给桐桐塞了一个钱袋子,这才道:“信件来往方便,寄信吧。” 行吧! 四爷转身走了,桐桐掂量了手里的银钱:出手够阔绰的呀。 学堂门口的人越来越少了,她看清楚了门口大石上的一行字:皇家女子书院。 下面带着一方小印,梅花篆字‘林雨桐’。 熟悉的笔锋,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世事变迁,未曾在巨石上留下什么痕迹。刻上去的字年年描漆,看起来也崭新如故。只是人世变换,物是人非了吧。 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去,这里面一定有许多自己的过往。 房舍一重重,她按照记忆,找到了她的寝舍。 这寝舍只以年纪来分,一个寝舍住四个人。 每个人都有一个床铺,寝舍里暖意融融,皇家书院的条件极好,都是暖墙,这是比官邸更舒服的住处。 原主的床铺在最里面,一个柜子连带的一个书案。 她用钥匙将锁子打开,东西放进去。寝舍此时都没人了,其他人的东西都随意的撇在床上,应该是上课的时间到了,都先走了。 她锁了门,拎着竹篮也去了。 去的时候先生已经在门口站着了,桐桐欠了欠身,先生点了头,桐桐这才进去。 先生是女先生,很严肃的样子。 进去之后,她直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的位置在最后,也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原身不是个很爱跟人打交道的人,因此同窗中并没有交情深的玩伴。 若不然不会连个探病的人都没有。 这一点还是要慢慢改变的,不能太突兀,也不能不改变。出仕就是跟人打交道,凡是不会跟人打交道的人,你就是甄选去了,很多人也不会看好你的前程。 先生坐在前面,就说学考的事,“还有半个月,诸位若有心,就请积极准备。院正亲选,莫要马虎。” “是!” 桐桐慢慢的将书合上,书上竟是一部分关于‘电’的问题,书的编撰者为方以慧,简介上说此人是祖娘娘的亲传弟子,乃是求真馆的博士,更是家学渊源。 正思量呢,前面的姑娘转过身来,“嗳!” 桐桐抬头看她,是一个寝室的,床铺挨着的就是。这姑娘姓齐,叫齐红,齐阁老跟她伯父,“怎么了?” “你今儿怎么没跟你姐一起来?” “我好像看见你们几个在大槐树下说话,结果找过去发现认错了。” “我们早到了……”齐红说着,这才问:“你参加学考吗?” 能不参加吗? “请假就不参加了。”齐红一脸的为难,“若是参加了,家里必是要问的。我娘还说,我若是考不中,就该晚上接我回家住,专门请了先生在家里教我了。你就好了,你有哥哥,你能不能出仕并不妨碍什么。我家嘛……我娘又没个儿子,全指着我了。” 桐桐:“……”新明一朝,皇室不纳妃。官宦之家也不敢明面上纳妾,但其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 因着女子也能独立成户,因此很多人就是将女人养在外面的。不过其子女的父亲若为官身,外面生的孩子除了不能分割家中的财产之外,也不能以官家子身份自称。 律法上是给予了婚生子女的保障,但男人的心要是偏了,有时候就真没办法了。男人在外面赚钱了,钱不全往回拿,这又当如何呢? 齐红家就是这样,她母亲生了两个女儿,他父亲是官身,官位不高,但在外面也养着个外宅。外宅连生了三个儿子,他父亲的心便不在家里了。 当然了,齐红的母亲当然可以选择和离,和离后男人的家产全部给女方。以后男方还得出两个女儿的所有费用,包括嫁妆。但是,齐红的母亲不和离,或者觉得等女儿们大了再和离。 桐桐就说,“许是令堂觉得……你出息了,她就有依靠了。”此时便是跟你父亲和离,也不惧怕了。 齐红叹气,咕哝了一声,“我也想有出息!可……哪有那么容易?” 因着跟齐红多聊了几句,午膳的时候齐红就拉着她一块吃。 课堂可谓是泛善可陈,许多课都是针对考试的复习课。晚膳之后就回寝室自习,并不要求一定得在学舍里。 每人一盏烛火,桐桐的耳边叽叽喳喳的,这么大的姑娘,能静下心来念书的怕是真的不多。 齐红拿着果子啃着,然后凑到董静的床铺上,“你给那个谁绣的,对吧?” 董静转过身,推了她一下,“起开,你挡住我的光了。” 邢秀娥盘腿坐在床上,一个人摆弄花牌,“她今儿又收到李家公子寄来的信了,我瞧见她看信的时候脸都红了。” “那你明年考吗?是不是不考了……” “不考了,反正也考不上……家里已经准备嫁妆了……” 桐桐:“……”少女怀春,一旦走了心神,就真的难以静心了。 不过好在每年的吏部甄选并不局限于年纪,每年都有许多二三十岁的妇人重新来考。所谓何来呢?不外乎成亲了、有孩子了,以为的良人并非真正的良人,这才想起,当年我若是一心奔着仕途去,又该是何等样的光景。 而女官一直未绝,只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总是有人吃亏后想着回头呢。 她把能找到的历年考题都看了,也把能翻的书都翻了一遍,倒是不强行跟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子有太深的交情了。彼此说说闲话,有个点头之交即可。跟她们交往属于无效社交,彼此三观相差甚远,不必强求。 半个月而已,学考说到就到。 考试的地方设在书院的求知堂里。 里面极其空旷,容纳千余人问题不大。 考试的桌椅特别分散,可以说一个人的两米方圆内,绝对没有别人。 而考试的这一日,其他人都放假了,所有的先生都在礼堂里,站在属于各自的位置上,严禁四处走动。可以说,绝无作弊可能。 仲琴左右看看,抬起头跟桐桐招了招手,她今年已经是第二年参加学考了,也没指望。 桐桐点点头,直接找自己的位置去了。 进来什么都不许带,包括纸笔。 学生都进去了,院正吴广知才陪着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女子往里走。 吴广知低声道:“常阁老,只是学考而已……” “正是因为是学考,才不能不重视。”常青莲紧了紧衣袖,“陛下今年十三了。” 吴广知‘是’了一声,这才道:“今年参考的,至少都已经十四了。年岁上必是比陛下大一些。” 大一些不妨碍,只是从今年起,年年都得谨慎,“看学识,更得看人品。”常青莲说着,就又道,“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朝中的局势,陛下艰难。朝中倾斜者众,女官倒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方向。” 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吴广知一眼。 吴广知马上懂了:女人的野心终归有限!男人当权,一呼百诺,转瞬可改朝换代。可女人当权,想要改朝换代却更加的艰难。因此,在陛下眼里,女官便是可依靠的。弱势与弱势联合,陛下才能在朝堂上有他自己的声音。 其实,陛下年纪虽不大,但却是聪慧的。 这个法子,一定程度上是可行的。 这是女官的一个机会,因此唯一的女阁老比旁人更加的在意此次的学考和来年的吏部甄选。 吴广知低声问:“人数上要增?” “糊涂了!要的是精,而非多。” 其实,是不是能成为女官,站在这考场,挨个往过看,八成是看不走眼的。 吴广知跟着常青莲,动静极轻的穿行在考场里。 这个跟人一对视,先红了脸,慌了神,她就是学富五车,暂时来说,也选不中。 那个描眉画眼,过分的追逐外在,这种暂时也不行。她的年纪,她的心态,她的经历,叫她根本无法驾驭她的容貌在官场中的作用。 常青莲一路走着,左右不住的扫着,都路过一个学生了,从另一排过去,又近距离看了一眼。 桐桐察觉到了视线,抬起头跟对方对视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又写她的去了。 常青莲就看她那姿态,她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最自然的,神态不喜不怒,泰然自若。她往前走了两步,扫了一眼试卷,这卷面上的字有六分祖娘娘的风采。 如今习祖娘娘字体的人很多,她这个形不是最相似的,但神却最相似。 再看正答的一道题,是问,各人对朝廷可有什么建议? 这道题从新明立国以来,可谓年年考。这是下面朝上反应问题的途径,也是上面了解民情的途径。 只是后来,制式的回答越来越多,反倒是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可眼前这个学生,却在建议朝廷——禁|枪! 她甚至直言,军中对枪|械的管理违背了祖制太多!有些祖制当改,但有些祖制不当改。在军械方面的要求,就不该随意更改!凡是随意更改者,尽皆另有所图,此乃私心作祟,当禁! 常青莲心说:真是好大的胆子,一巴掌扇军机的脸上了。 幸而这是学考,这要是殿试,还不得把天捅出个大窟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8. 万里扶摇(7)三更 万里扶…… 万里扶摇(7) 常青莲转身走了,一出去就说吴广知,“那个叫林叔珩的,她的卷子你直接提出来,我要细看。” 好! 吴广知这才去查这个学生,这要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她不会不认识。 结果找了先生来,才知道情况,先生给的评语是:中规中矩。 说完了,先生想起来了,“就是前不久惊马意外受伤的那个学生,父亲是三品郎中,户部任职。” 吴广知问这先生,“你可亲自上门看望了?” “去了!去时还未曾清醒,之后又托人送了药材。” 吴广知便不问了,只说,“将她的课业拿来我看。” 学生的课业只有近期的。 “那就近期的。” 近期都是复习课,先生重点批示了成绩好的,像是中规中矩的这些学生,倒是不用费什么心思。因此课业未曾批复。 吴广知将课业拿到手里,然后细看,再看这位严肃的女先生,“这是中规中矩?” 先生接过去翻了几页,自己也疑惑了,“或许是……她平日里太过讷言,不合群……因此,职下并未过多留意。” 吴广知便未再发一言,转身便走。 交上来的卷子,她先从里面将林叔珩的翻出来,又都批阅了,除了最后一道题极其大胆以外,其他的极其优异。 不论是典籍、文章、格物,甚至于执政实务,她都答的极其出彩。 拿着卷子直接给班房的常阁老送去,“此子性情沉稳,卓尔不群,先生们一致称赞。阁老果然慧眼!” 常青莲看了对方一眼,问说:“什么家世?” “其父林宪怀。” “他?”常青莲微微有些失望,此人是齐阁老的同乡,两人过从甚密。她拿着这试卷沉吟再三,“将她请来,我见见。” 于是,桐桐才说收拾了东西就能走了,结果先生亲自来请,说是院正要见。 桐桐只能委托齐红,“麻烦给我姐或是我妹妹带句话,叫她们先走,不用管我。我随后自己回家。” 齐红小声问:“你是不是考中了?” “还不知道呢。”桐桐拍了拍她,“拜托了,回头请你吃蜜枣糕。” 桐桐跟着先生急匆匆的走了,齐红回身看那同寝舍的其他两人:“肯定是考中了!” 董静嘴角一撇,“不是谁都能成为常阁老的。” 邢秀娥就觉得她这话怪没意思的,“她整天在念书,晚上回来等闲都不怎么说话。手上的伤没好彻底呢,还不是该干嘛干嘛。握笔姿势换了,最近的骑射课她都是用左手射箭,你们没发现呀?” “是呢!左手射箭都在八环以上。” “所以,她考中也不奇怪。本来临考班选才就不唯一。” 常青莲看着站在对面的学生,指了指椅子:“坐。” 桐桐坐过去了,看着对方,心中有猜测。 常青莲又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才道:“你们院正夸你卓尔不群,果然不错。” 桐桐沉默了一下,“遇同道中人,学生难免话多;非同道中人,学生便话少。” 常青莲意外的看了这姑娘一眼,这话说的:岂不是说夸她的都是她的同道中人? 当然了,她也说了,她跟不同道的人相处话说,属于不合群那一类。说好听点,叫鹤立鸡群、卓尔不群;说不好听点,就是孤傲、独来独往。 挺意外的一个答案! 这个孩子跟他父亲并不是一类人!林宪怀属于温和派,没见他跟谁不合的。这人从不轻易得罪谁,属于官场中的老好人。 而这个孩子……个性太鲜明了。 但……也挺好的!这是一把锋利的刀。用用倒也无妨。 之前有些担心因为她父亲跟齐阁老的关系,她出仕便属于齐阁老一党。如今想想,属于齐阁老一党也未尝不好。齐阁老能用,自己也能用。齐阁老会喜欢这把刀的,而自己……也需要一把刀叫女官重现锋芒。 于是,常青莲便笑了,“你是难得的肯讲实话的人。你的考卷我看了,看了之后我便定下你,这个临考班就要你这样的人。之后看了你的全卷,果然是没看错。如今一见人,心中更笃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桐桐起身,“学生惶恐。” “能自称是我学生的人,只三人而已。你是第四个!自此,准你自称常青莲门下!” 桐桐忙道:“能得阁老看重,荣幸之至。学生见过恩师。” 常青莲便笑了,“看来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是!” 常青莲也跟着起身,转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芭蕉树,“好似落雨了,你去吧!休沐之后就入临考班吧。今年的临考班只六个人,乃优中之优。也必然是你的同道之人。” “学生谢先生提点,会与同窗好好相处。”桐桐说着,便拱手告退,从里面退了出来。 院正就在外面等着呢,桐桐再行礼,院正摆摆手,叫她先走了。 人一走,吴广知才进去,“阁老。” 常青莲看着大起来的雨滴:“书院中卧虎藏龙,莫要小看了这些孩子。给予机会,她们成长的很快。”说着,就问说,“其他的考卷呢,拿来我看看。” 桐桐用袖子遮挡了雨,然后回头去看:要走的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肯用你。只要给予机会,做到什么份上就是自己的事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他们需要刀,而我需要风。若非吴广知跟在这个人身后,自己断定这个人是常青莲,朝中唯一一个一品女官,自己也不敢现在就谈什么禁|枪。 去寝室收拾了东西,抱着包裹就往出跑。一出学堂的门,才说找个机会去见四爷呢,结果就听见有人喊:“叔珩——” 抬眼望去,正是林宪怀。 桐桐只能跑过去,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爹,下雨了您就不用出门了。我自己能回去!” 林宪怀见只叔珩没回家,又听捎话的人说院正留下她了,就知道必是学考有意外的结果。 他先递给这孩子帕子,这才问:“如何?可是中了?” 桐桐接了帕子慢慢的擦着,“我见了常阁老。” “常阁老?”林宪怀皱眉,一时没有言语。 桐桐将帕子还回去,“爹,同朝为官,涉及公事,子避父,父避子。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可……爹啊,自从齐阁老将您调到京城,您便是齐阁老一党。 若是贸然退出,除非龙椅上的人能为您做主,您投靠于他,那一定是万无一失的。可是,幼主难自立,他庇护不了您。您贸然背弃同党,您在朝中便无法立足了。 我若踏着您的路走,稳当……可却风险最大。咱们就彻底的绑在了齐阁老的船上,一损俱损。因而,您得有心理准备。我若入仕,与您便未必能同路。你我之间,公是公,私是私,如此方是长久之策。” 林宪怀没急着反驳这个话,官场是如何的,只有亲历之人才能知晓。豪言壮语能听,也就只能听听,真到了那一步,再说。你若能独立行走,此确实为上策;你若不能……那便先从闲职做起未尝不可。 这孩子年岁小,并不能急于一时。 他点着头,转移了话题,“常阁老还说了什么?” “此次选六人为一班。” 林宪怀便不再言语了,马车里静悄悄的,只有雨点打在马车顶棚上的声音。 好一会子,林宪怀掀开帘子,叫了车夫停车,然后起身,“你在车上等着,我去去就来。” 桐桐掀开帘子往下看,就见林宪怀跑下去,去路边的店里买了什么又抱怀里上了车,上来就递给桐桐,“不是最爱吃鹅掌么,之前叫人订好了,赶紧吃吧。” 这家的鹅掌一天也就出个三五斤,一年也抢不上两次。 桐桐接过来取了一个先递过去:“爹也吃。” “你吃吧,也没多少,都是你的。”难得喜欢吃一样东西,偏是难寻的,“改天给你娘和你哥你姐他们另外买别的。” 一共五个鹅掌,桐桐就都吃了。 吃完还问:“您看我的嘴擦干净了么?我怕季瑛看出来。” 林宪怀便畅然的笑起来,“你考中了,单奖你的。等她考中了,但单买给她。”这么着偶尔说说笑笑,多好的!小姑娘笑起来多好看。 因着知道考中了,凡是进了临考班的,必能考中。但考中的未必都是临考班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一脚迈进临考班,这便算是进入了仕途的快车道。 林家上下何等欢喜? 周碧云又去感谢娘娘仙去了,林伯琼大松一口气:“多谢三妹,你考中了,为兄再无压力。如此心态之下,但愿还有考中之机。便是考不中,也不觉得对不住林家先人。” 林仲琴不住的阿弥陀佛,“这么说,我不用去学里也可,对吧?” 林季瑛问说:“二姐不去考个女先生么?” “考女先生的多为寒门出身……”林仲琴就说,“伐冰之家,不畜牛羊,我倒是不用再去争这个蝇头之利。” 哦!也是。林季瑛转身捧了茶壶来,蹲在桐桐边上,“三姐,你这个官可要好好当呀!我再在学里玩两年,然后就回家……” 连考都不想考? “嗯呢!每天爹爹都早出晚归的,回来不是见这个就是见那个,有时候在书房一熬一晚上,我盼着我的夫婿好好做官,也盼的娘家有人好好做官,却唯独不想自己去做官。” 桐桐拍了拍她的脑袋,“人各有志,不喜欢就不去。没事的,有我呢。” 季瑛马上欢腾了,急匆匆的往出跑,“三姐,我给你拿葡萄去!” 林宪怀只笑,并不斥责:儿孙各有各的机缘,强求不得!叔珩志在万里,无掣肘才能飞的更高更远!【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9. 万里扶摇(8)一更 万里扶摇(8) …… 万里扶摇(8) 昨夜一场雨,早起更冷了。 桐桐将头发束上去,穿了圆领的夹袍子,穿了小羊皮靴子,这才往出走,“娘,我跟同窗有约,日暮必归。” 周碧云手里拿着针线,抬头看了一眼,“把披风带着吧,这天说变就变。”说着,又去摸了钱袋子,“怕是银钱不够……” “够的!”桐桐没接那钱,转身又去取了披风,叫周碧云看了一眼,这才往出走,“晚上许是用过了才回来,不用等我。” “好!”周碧云看着女儿脚步匆匆的背影,心里琢磨着,天凉了,还得准备两双棉靴子。这又长个了,衣裳怕是不体面。 桐桐出了巷子,租了马车。 之前跟四爷通信,定下了见面的地方。 城外有桃源山庄,是江南商人所建。占地数百亩。巨富商贾喜欢这个地方,朝中官员也喜欢在这里交际。读书人更喜欢在里面以诗文会友。 里面不奢华,都是取自然之景。最好的房舍不是接待客人的,而是收录书画的。 因此,读书人也喜欢这个地方。当然了,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里的开销不小,便是读书人也一定是有家世的读书人。 桐桐从马车上一下来,便看到极其阔朗的大门。大门口站着两个利索的小伙子,“女公子来了,里面请。” 原主没来过,她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伙计却像是接待熟客。 桐桐点点头进去了,里面秋菊尚开,翠竹成片,隔绝了外面窥伺的视线。绕过去之后这才发现别有洞天。 里面道路四通八达,却都有标识。 桐桐看了藏书楼标识,顺着这条路继续往里走。许是来的早的缘故,路上还未曾见到什么人。 走了得有数百米,才看见林子后面掩映的三层建筑。 门厅口站着两个容貌端正的姑娘,打扮的极为清雅,“女公子来了?里面请。” 一进大堂便闻见了书墨的香味,有个人从书架后探出头来,正是四爷。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才拱手道:“金四公子,巧啊!” 四爷就笑,“林三姑娘,巧。”说着,就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了,然后才扬声道:“还不曾感谢三姑娘的探病之情,择日不如撞日,在下请姑娘喝杯茶,可好啊?” “请!” 桐桐跟着就往出走,外面等着的人一脸笑意,“公子可要雅舍?” “风亭一间即可。” 风亭是将四根柱子撑起来的亭子,下面无围挡,二层却有半层的围挡。 坐在二层,谁靠近都看的见。是个说话赏景的好地方。 桐桐没言语,跟着四爷上去,便马上有人送了茶水和点心来。 等人走了,桐桐站起来四下看了看,这才坐回去,“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那就不要去想!事就是那么个事,如今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也无须怅然什么,后人无须为古人担忧,古人也无须叹世事沧桑,而今这个局面已经算好的了。 他不提这个,只问林家的情况。 桐桐就一一说了,“……中规中矩的人家,官场上走的算是平稳。只是跟金镇北绝不是一个阵营。” 正常。只要你在林家过的舒服自在就行。 桐桐关心的是:“金镇北……” “金镇北算是一个异类,他曾在东北与老毛子开战,打了七年,愣是将老毛子逼回去了。也算是战功烜赫。” 草原的情况就是那样,百十来年并不能彻底的完成民族的全部融合。归顺是主流,但也总有意图自立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今的局势,对方要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才真正奇怪呢。 现在就是各方势力都把着权利不撒手,谁都想扩容,往后就看谁联合谁想干掉谁了,等到了最后,小皇帝就该被挂起来当摆设了。这还得是最好的情况。 四爷皱眉,谁家都不可避免的会有不屑子孙,但已经闭眼的人了,就叫躺在棺材里吧,非得把人塞回来看看你们的江山就是这么完蛋的,这是什么意思? 太狗了。 桐桐一看四爷的表情就知道了,她安慰他:“估计那小子想利用女官。” 四爷‘嗤’的一声,“再没这点心眼?” 桐桐:“……”才十三岁而已嘛!不用太苛刻。 四爷就说:“主要是老朱家这个根儿不好。” 传到这小子这里已经第六代了,前面可都不差。 “那是林家的根儿特别好,随了舅家人了。” 桐桐:林家的好根儿被稀释完了,到了这小子跟前就不好了呗。咱俩也是闲的,净扯些没用的。 四爷:“……”可不是!扯这个干嘛?他就问:“若是叫你接手金家的……能否快刀斩乱麻?” 桐桐摆手,“不能!热武器不是冷兵器,一个不好,便是军阀割据。” 四爷点头,猜也是如此。还是那句话,得小火慢炖:果然!谁都逃脱不了给儿孙当牛做马的命运。 两人相对而坐,然后你看我,我看你,看的两人都一脸的无语,而后又不由的笑出声来。反正活久见吧,什么情况都能遇上就对了。 桐桐就问他:“金家什么情况,安全吗?” “安全,金镇北五个儿子,只原身一个嫡出。他也最看重这个儿子。” 嫡出? “金镇北这人呀,有些异类。到了婚龄了,官员都不能明着纳妾,他自问做不到专一,就宣称,不成亲,只找相好的。” 桐桐:“……”人家相好的女人给他生孩子了? 四爷是一脸的一言难尽。金镇北呢,五个儿子都不是一个娘的,前三个呢,谁也不知道人家孩子亲娘是谁,反正生下来就抱给他了,当时老太太还活着,就亲自抚养着。后来,老母亲病重,指责他不孝,这才又娶了一房,就是原身的娘。 这倒是安稳过日子了,可好日子没过一年,娶回来这个产后症又病逝了。之后又有个相好的,跟他生了老五……生了老五这个想进门,他怕嫡子受苛待,就是不肯。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养着……双方自愿的,谁管这个干什么? 反正就是提前说好了,我不娶。你要愿意,咱就这么着。你要不愿意,就算了呗。女人们就想着生了孩子了,你还能不娶?然后这混蛋就是不娶,孩子我养,但说好不娶就是不娶。中途要反悔,咱就一拍两散。 四爷把这情况大致说了,“……今儿出来也是带着人出来的,我给安排到别处消遣去了。这才能有个空档说句话。” 桐桐才要说话,就猛地顿住了,她朝西边看过去,看见一处更高的亭子,像是建在山坡上。那边有视线盯着这边。 那边的人收了手里的‘千里眼’,然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跟你家四公子说话的是个女子,好锐利的一双眼睛。” 金双城接了望远镜看过去,那女子还正往这边看呢。隔着望远镜像是跟对方对视了一样,然后他认出来了,“是她呀!” 谁? “听说过京城双淑么?” 有所耳闻,据说容色俱佳,难得的美人。 “其中之一的林仲琴是她姐姐,她嘛,容貌不及她姐姐多矣,可其他的却在她姐姐之上。” 这人配合着问:“愿闻其详。” “听闻齐二就是被此女带回去的,然后齐阁老便直接给了齐二一枪,了了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她以探望老四为由,拜访过我父亲。之后,人就被她带走了,齐阁老在齐家大门口当着她的面给了齐二一枪,她面不改色。” “哦?这么说,也是一奇女子了?” 金双城收了‘千里眼’,“我们家老四受伤了,由武转文,可朝中那些文人能容金家子?父子一人从武,一人从文,这是想做什么?所以呀,老四这是另辟蹊径还是想如何?林宪怀并非有魄力之人,他可不敢背弃齐阁老,所以,老四也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 这人就笑,“二公子果然高见!听闻二公子您对这一绝姑娘念念不忘,我还以为您必娶呢!感情您也知道林家与金家难以结亲呀?” 金双城哈哈就笑,“鲜桃挂在枝头,谁不想尝一口?那般多情美人,人见人爱。可惜美人眼瞎,看中了齐二那个孬货。实在是可惜的紧呐!” “我的二公子,这话若是叫林家人听去……” “林宪怀老好人一个,林伯琼一介书生而已……实不足惧。再者,男欢女爱,两情相悦……我还就想摘了这个鲜桃……”金双城说着,就又拿起‘千里眼’朝那边看,风亭上已经不见人了,“要论起姑娘可爱,还得是风流多情的姑娘招人喜欢。像是这位古板的女公子,一如朝中那些女官,叫人生惧又生厌,着实不讨喜。” “在下可不敢这么说。”这人给对方斟茶,“只是在下所托付之事,二公子以为如何?” “那玩意现在可不好搞!” “防身而已!”这人将茶捧起来递过去,“以您二公子的人脉,这点事情您还不是手到擒来呀!您放心,事成之后,绝不亏待您。” 金双城接了茶,伸出两根手指。 这人忙道:“成交!” 金双城抿了一口茶,站在围栏边上,结果朝下一看,林三溜达到下面来了。他举起杯子朝对方致意:“三妹妹,别来无恙。”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我与这位公子只一面之缘,倒也不用这么亲近。” “诶?从令姐那里算,你我不算疏远……” 这家伙的嘴可真欠儿呀!桐桐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很好!我记住你了,你最好别叫我逮着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 万里扶摇(9)二更 万里扶摇(9) …… 万里扶摇(9) 桐桐要走的时候,有一个中年貌美的妇人走出来。 “女公子留步。” 桐桐站住脚,看向对方。这妇人笑盈盈的,满是亲和气,然后双手递了一盒黑子的木牌子过来,“这是赠予女公子的,还请您千万收下。” 桐桐扫了一眼,这应该是属于赠给特殊客人的牌子。来了必有优待,只是:“无功不受禄!盛情心领了,万万不敢受。” “女公子切莫自谦!”这人非常坚决的递过来,“您能来,我们蓬荜生辉。若您不接,那便是小妇人招待不周了。”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早知道这样的地方消息灵通,可也没想到灵通成这个样子。这必是跟昨儿见常青莲的事有关。 这事林家不可能透漏,齐红只知道院正有请。 这么一排除,范围就很小了。 桐桐还是没接,只笑了一下,“既然你认得我了,那要不要这个东西也不影响什么。你帮着收着吧,来来去去的老带着,怪不方便的。”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女公子说的是,我这就送您出去。” 不仅送出来了,还专门有桃源山庄的马车停在门口,专门送她回去。 桐桐上了马车,朝对方点了点头,车帘子就被放下了,然后马车慢悠悠的出发了。 马车走出很远,那妇人还站在原地,愣是看着马车转弯了,这才往后走。 跟在身边不大的女仆就说,“德姑姑,要记住这位女公子吗?” “能在金家和齐家中间斡旋,常阁老也已经破例见过了……她的前程必然不差。今儿她与金家那位四公子密谈,谁知道为的什么。这样的人,客气做到十分,莫要得罪,如此,生意才能长久。” 是! “记着这张脸,以后她若来,好生招待,安排妥帖。她不结账,万万不可主动要银钱。便是一月一结,半年一结,一年两年一结,皆可。” 是! 桐桐看着马车里的点心、茶水,可谓准备的极其完备。 这算不算是贿赂呢? 算! 王朝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问题都会冒出来的。 在家门口下的马车,给了车夫打赏的银子,她就直接进了家门。 林宪怀只问说:“回来了?” 是!回来了。 “那就去歇着吧!明早得早起入学。” 是! 林宪怀多余的一句都没问,桐桐也是多余的一句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只季瑛跟着去学堂。仲琴说不去就不去了,寝舍的东西回头桐桐给收拾,结课的手续桐桐找院正就办理就可以了。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两只碧眼猫来,小小个的,在家摆弄那个小东西呢,说什么都不想去学里了。 家里也无人勉强她,事就这么定了。 桐桐一早进了书院,书院里的告知栏里贴着大大的红纸,纸上写着临考班的名单。 名单上果然六个人,季瑛大声的喊着:“三姐,你排着第一个。” 然后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桐桐看着其他五个人的名字,努力的从脑子里翻腾这五个人,耳边全是议论之声。 “罗君如是京城双淑之一,没想到除了貌美,更是才学卓著呀。” “林仲琴跟她齐名,可惜有貌而无才。” “那个林叔珩是林仲琴的妹妹……” “以前没听过……” “那个不就是林叔珩。” “可惜有才偏又容貌比不过。她们姐俩加一起跟罗君如倒是有的一比了……” “嘘!该被人听见了。” 季瑛要回嘴,桐桐一把给摁住了,低声道:“赶紧上你的课去吧!莫与人顶嘴。” 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桐桐直接去找了院正。 她去的时候,已经有五个人在了。她一进去,这五个人就转过身来。 应该是院正还未到,她们都只这么等着。 桐桐拱手,“林叔珩见过诸位。” 那个最高挑马上就笑,“我们才还相互打听呢,问谁见过你这位大才。瞧,这不就认识了。” 这就是罗君如,确实是貌美。长的如三月春花,鲜嫩的很。偏她观之可亲,形容举止稳妥,穿戴上不像是费了心思的,这是与林仲琴完全不一样的姑娘。 她这边话音一落,那边站着的几人就相互通报姓名。 “在下高会心。” “顾玉娘。” “钟庆彦。” “杨仕芳。” 除了罗君如长的一枝独秀之外,其他的都不过是中人或是中上之姿。 一旦考进来,待遇马上不一样了。 院正没来,先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先生,安排她们六个人。 各自取了自己在寝舍的东西,搬到书院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独立的院子,每个人可以分一个房间,自此之后,六个人都在这个院子里学习。 今儿院正就不见她们了,只先收拾了再说。 桐桐又找这个先生给林仲琴办理结课的事,先生也都帮着办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只听见罗君如那边传来笑声。她还没回房间呢,就听见罗君如喊了:“叔珩,快过来,就等你了。” 桐桐笑着过去,里面的圆桌上摆着十几道菜,另外还放着一坛酒,“这是?” “要出仕的人,怎可不会饮酒?”罗君如一把将人给摁到椅子上,“打今儿起,咱们酒水不禁!以后这酒宴多了,女官万万不能在酒宴上失仪。” “还有这个课呢!好是好,就是有些费银钱了。”桐桐也没起身,只拍了拍钱袋,“照这么吃,我的银钱可就不够了。” 高会心哈哈就笑,“你年岁最小,你免了。” “年纪小,这个不能算!就以酒论吧,谁先喝趴下,谁下次请。猜拳、掷骰子还是怎么玩?这总该公平吧!” 这个好! 桐桐拍开酒坛子,“来来来!我来给各位师姐斟酒。” 真就推杯至盏的喝了起来。 几个人掷骰子,赌大小,一人坐庄,这么着玩。 桐桐输了三局之后就懂了规矩了,酒桌上她就不再输了。 钟庆彦酒量最差,最多三两的量,她就开始说醉话了。 杨仕芳酒品最不好,喝酒耍赖,喝半杯倒半杯。 顾玉娘的酒量好,这酒的度数不算太高吧,但对方也能喝半斤了。喝醉了就哭,哭着说家里的糟心事。 倒是高会心看着可爽朗了,话也多。但是一喝多,就闭嘴了。趴下就睡,绝不多话。 罗君如喝的两腮驼红,点着桐桐,呵呵呵的笑,然后转脸‘呕’的一口给吐了,吐完往地上一坐,趴在板凳上睡着了。 桐桐一个人拿着酒壶,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就这能耐和酒量,还觉得能跟男人一样上酒桌上谈事呀? 她砸吧了两下嘴,才说要怎么收拾呢,就看见院正站在院子里,朝这边屋里看。 桐桐看了看酒坛子,又看了看着乱七八糟的现场。估计这就是第一课!有个没醉的人,这个课没法上了。 她干脆抱起酒坛子咕咚咕咚的倒进去了,然后看着院正,等着酒劲上来。得有一盏茶时间,酒劲真上来了。她头重脚轻,眼神也开始迷离。 她感觉有人抱她,她睁开眼,是个婆子。 行!抱吧,抱回去歇着。 紧跟着,就觉得有人在解她的衣服,她一下子睁开眼,还是那个婆子!这可不行! “出去!” 这婆子不动。 “出去!” 这婆子手上还是不停。 桐桐猛的冲起来,用头磕在对方的头上,然后一下子扑上对方,听到对方‘哎哟’了一声,她摸住床榻边的凳子腿,拽倒的时候她往边上一滚,凳子直接砸在婆子的身上,对方又哎哟了一声,她这才趁机爬起来,拽下了床边的帐子,将这婆子翻腾的滚到这个帐子里,再把四角彻底的给捆住,叫她出不来。而后又将门上锁,从里面顶严实了。 又检查了窗户,这才往下一躺,不动弹了。 躺在地上的婆子呜呜呜的叫唤着,外面死命推门都推不开。这婆子无奈的看了一眼桐桐:“这野丫头!” 这么一躺,就是一晚上。 冷倒是不冷,地龙烧着呢。 桐桐睁开眼,脖子、脊背、浑身没有不疼的。口干舌燥的,起身才要找喝的,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婆子。 她忙道:“对不住!对不住了!” 给人解开,又将人拉起来,“回头给您赔罪。” 赔罪倒是不用了,你这样的人我可不愿意再跟你打交道了。 结果出去的时候,院正正在院子里。 桐桐揉着脑袋过去站过去,“先生。” 院正指了指其他几个房间,“进去看看。” 桐桐进了罗君如的房间,果然,衣服被脱的只剩下肚兜和亵裤了,手脚都被捆绑着。这个时候了,人还没有清醒。 其他几个房间,大致都一样。 桐桐再出来,院正就道:“一百七十年,女官到现在还存留,不容易。有很多很多的教训要吸取,这就是其中之一。与男人共事,不是要成为男人。男女自来有别,这是不可否认的。不要一味的追逐跟男人一样的方式去办事,这是很容易吃亏的。男人遭人暗算,最多只是多一桩风流韵事。可女官有这么一遭,便很难在朝堂立足了。你很警惕,喝醉是真,警惕也是真。所以,你过关了!” 桐桐沉默了,转身回房去了。 其实,这说的又何尝不是官场险恶的道理呢! 院正坐在罗君如的床边,罗君如把被子不住的往身上拉,院正这才说:“你尚且不知别人的根底,怎可鲁莽以酒待客?” 罗君如一脸的懊恼,“先生,我……” “这不仅仅是受辱的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身上有重要的公文怎么办?要是你身上担着要命的差事,怎么办?酒,结的是君子。女官不禁酒,但却得事先告诉你们,醉后会面临什么……” 罗君如问说,“都醉了吗?” “都醉了!但林叔珩却将婆子捆绑了。” 罗君如忙起身,就那么穿着肚兜和亵裤光脚站在地上,“谢恩师提点,以后万万不会了。” 院正这才笑了,“六人中,你容色最胜,要好好把握。” “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1. 万里扶摇(10)三更 万里…… 万里扶摇(10) “中——九环——” 高会心看了看林叔珩的左手,“你竟是左射?” “右手受伤了,得养。”桐桐继续搭弓,射出! “中——九环——” 高会心低声问:“那你的右手岂不是更厉害?” “也就是最近开窍了!以前站着射多是十环,骑在马上就胆怯。摔了一次马,反倒是不怕了……”说着,又是一箭。 “中——九环——” 罗君如就不由的看了桐桐好几眼:箭箭都在九环,这难度比射中靶心低吗?她还是藏拙了! 她抬手搭弓,一箭而出。 “中——十环——” 桐桐扫了一眼,其实就是射在九环和十环的边界线上了。不过是练习罢了,她收回视线也没在意。 罗君如又抬手射第二箭。 “中——十环——” 桐桐再扫了一眼,这一次实打实的十环,不错。 顾玉娘就笑道:“听说祖娘娘当年百发百中,郭皇后当年亦是神射手。新明数代皇后,尽皆文武双全。” 桐桐:“……”偏了不是!做皇后真未必要样样精通。可显然,后人以此模板选皇后,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杨仕芳低声跟桐桐说,“你不知道吧,罗师姐还精通岐黄之术。” 桐桐:“……”大家都看出来了,罗君如可能是女官们默契的选出来的皇后。她抬起手,射出一箭。 “中——九环——” 罗君如收了手朝这边看过来,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了。可对方左手用力,竟是没有疲态。 六个人跟着院正上课,院正坐在上首,经常说的是: 君如,你上来演示。 君如,你先说。 君如,你怎么看。 …… 桐桐倒是不觉得什么,一个支持女官的皇后意义不一样,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在女官中树立未来皇后的威信,这也不是不可以。 知道对方的意图,桐桐便甚少在课上发言。 反正都知道她讷言,院正也未曾说过什么。 当然了,院正有没有私心呢?当然有。 常青莲见了自己,自己会承院正的人情吗? 不会!自己跟着院正学习,却是常青莲认下的学生。有阁老做先生,自己会多感念院正呢? 那人家为何不能另外下注? 人之常情而已,不管是女官还是什么官,一旦成了官身,所思所想其实都是一样。官场那一套不就是如此吗? 院正从不批评自己,做的好了从来只有夸赞。啥意思呢?就是说我没资格管你,你的先生比我牛,我管你属于多管闲事。大家客客气气就完了。 因着吴广知这个态度,桐桐就更不说话了。 当然了,其他几个人也似有所觉。这几个也不蠢,既然不一样,那也不好总往罗君如那边凑。上下尊卑总还是要有的。 他们反倒是爱往桐桐这边来了,因为这边总也有好吃的。 四爷相对自由,他会下馆子,然后叫馆子里的人给桐桐送吃的。银钱给了,只是受人所托帮着预订的,就这点事。 书院这边呢,也只以为是林家怕桐桐吃不好,所以叫送来的。 就这么着,几个人常不常的晚上爱聚在一起,说说话。 杨仕芳就说,“听说了吗?陛下要出阁念书,内阁和军机议事的时候没通过。” “这么说,陛下不能出来念书了?这可不合规矩。” “内阁说,军械管理混乱,陛下出宫危险太大。军机说,火|器厂不属于军机管辖,此非军中之错。两方推诿之下,事便不成。为了陛下的安全考量,陛下还是不出宫的好。” 桐桐慢慢的剥着手里的栗子:这就是将人给圈宫里了,不给接触外面的机会。 在这事上,内阁和军机倒是很有默契。两边相互推诿,最后的结果就是以安全为由,限制了小皇帝的自由。 也因着这个事,桐桐第一次这么急切的期盼起了吏部甄选。 吏部甄选先后要经过三轮,二月初试,四月复试,六月殿试,紧跟着授官。 因着要筹备考试,这个年桐桐过的很仓促。 从寒冬迈入初春,草才刚刚冒芽,柳条才有一点点的绿意,考试便来了。 不仅要文考,还有武考! 先考的从来都是武考,武考不过关,文考就没有考的必要了。 这次只应考的女官就有八百多人,但只武考初试,就筛下去三百余人,只余五百出头。 初试的题目以典籍考核为主,这一部分有淘汰一半,等初试的结果出来,吏部的门口贴的榜单上,只剩下整整三百人。 林宪怀站在吏部的榜单下看呢,同僚问:“你家公子今年也考了?” “考了!初试也刚过。”不过是后几十名而已。但是这个榜单上,林宪怀指了指第一个:“林叔珩,我家老三。” “哟!恭喜呀!” 是!是挺欢喜。 排在前十的,除了临考班的六个,还有另外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叫黄千蕊的,竟是排在了第四,排在了罗君如和顾玉娘的前面。 也就是前六名里插|进了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外来者。 桐桐没挤进去,她眼神好,看见榜单就得了。 高会心还问说,“咱们几个的名次,上上下下的也就那么一回事了。这个黄千蕊是谁?” 不认识,没听过。 参加复试三百人,据说只录取五十人上下。 复试得到四月,男女同场考,全部打乱。且不怕你作弊,因为题目都是新的! 院正更是说,“今年的题目,是陛下要求自己出的。据说,宫中有祖娘娘留下的手书,题目全是从娘娘留下未曾流出来的题目中精选的。能否过祖娘娘这一关,看你们的运道吧。祖娘娘当年所学甚杂,对天文气象一学,尤为精通。在此之后,再未曾出现过如祖娘娘一般的人物了。若真是以此类题考……全凭运气吧。” 桐桐:“……”我是那种动不动给人留题的人吗?我又没毛病,怎么会做这么讨人厌的事? 她甚至偷摸的去找四爷,问他:“你觉得……我能干这事?” “你恶作剧逗孩子,就真会干!” 桐桐:“……”那也是好玩的题目,脑筋急转弯什么的,弄些考题,这不可能! 四爷也心说了:留成套的理论书籍不成吗?为什么会是考题呢?桐桐那么闲呀? 两人真有点懵,结果等做到考场上了,桐桐看着考卷:“……”微微皱了眉头。 小皇帝在卷面上问:为何太|祖皇帝能够代兄而立? 这是问朱由学为何能从朱由校夺得皇位。 能为什么?因为当年宫中出了很多的乱子,因为从万历皇帝开始,朱常洛、朱由校,都养在宫里。除了万历皇帝早年踏出过皇宫之外,他们祖孙三代几乎都没出过皇宫。 这是想说什么?想说他如今被圈在宫里的情况就一如当年,此并非小事,而是有人意图颠覆新明的江山。 第一道题之后,小皇帝的第二道题问:改制是否都是好的?若是好的,请问好在哪?若是不好,不好在什么地方? 桐桐拿着笔,竟是鼻子突然就酸了。小皇帝在问这些甄选为官的读书人:你们可敢说实话!改制本是为了更完善的,若是越改越不完善,这又是为何?天下诸多聪明人,你们这些人都是聪明人。那你们谁能告诉朕,这越改越不好,所为何来? 第三道题,小皇帝又说:太|祖为简王时,亲向万历皇帝求赐婚旨意,愿意迎娶林家女为妃。彼时,林家并非烜赫人家;彼时,林家女才十三岁而已,并未有过人容色;彼时,林家女养在深闺,天下无人知。宫中有记载,当日简王与万历皇帝的对话尽有,而今,摘录如下: “皇爷,孙儿相看好了人选。” “谁举荐上来的?” “无人举荐,孙儿出宫偶尔认识的。” “貌美?” “不!周正。” “家世高?” “不!书香门第。” “两情相悦?” “不!最偶得一见。” “早起寻你皇爷开心来了?” “人选是李贽的后世孙女。” “李贽?” “是!” “那个疯子?” “那样的疯子,得先是个聪明又执拗的人。” “你瞧上的姑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好在哪里?” “聪明的女人,生的子嗣聪明。” “这姑娘跟她的祖上一样聪明?” “嗯!” “一样执拗?” “是!” “也跟她祖上一样疯?” “应该会吧!” …… 桐桐看着这个考题,便明白了。小皇帝在反抗他的婚事,他不愿意由人摆布!他也在说,朝政已经到了再需要个疯子出现,来摆脱现在的困境的程度了。 此刻,皇宫里,越过一个年,还不满十四的少年手里把玩着一把颇有年岁的宝剑,然后看着站在大殿里这些老大人们:“曾经……太|祖用此剑当殿斩杀过奸贼的头颅……朕怕是力弱,斩不得吧。” 说着,就蹭的一下将剑放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吓的众人忙道:“陛下,不可!” 少年嘻嘻嘻的笑,然后将剑顺手扔在龙椅上,“吓你们的!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甚蠢!若是父皇母后还活着,朕威胁他们,还有用。他们疼朕,在乎朕!可现在,朕威胁你们?你们疼朕吗?你们在乎朕吗?朕知道,这无用。” 说着,就摆摆手,“去吧!忙去吧。考卷一出,便不能收回。你们也不用兴师问罪!当然了,你们尽可把为朕说话的人全都辍落了。到那时,朕之处境,天下的境况将人尽皆知,若是如此,一定会有人来勤王讨逆吧!” 他说着就咯咯咯的笑起来,然后连蹦带跳的往后头跑,“那可就有趣喽!” 把大臣们扔在大殿里,小皇子一到后面就跪在神龛前:“老祖啊,玄孙这次冒险了。可若不冒险,我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老祖啊,身为天子,若不能执掌天下,这便是天下最大的祸患。我不是为我自己的,而是真觉的得有人真的站出来,为这个天下一搏了!若是无此人,朕……”还是不敢寻死! 他哀声叹气,伸手摸了贡品继续吃: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有玄孙我在,您二位还有贡品吃!等玄孙我这小命没了,您二位连我吃剩的鸡骨头都吃不上了。您二位开国之时,可想到会有今日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2. 万里扶摇(11)一更 万里扶摇(11…… 万里扶摇(11) 真蠢! 四爷坐在考场不停的运气,这种笨蛋……真不想承认他跟爷有关系。 考卷能送到考场里,这就证明先帝给而今这位小皇帝留了可靠的人手。 可而今呢,你把你的底牌一把给掀出来了。叫天下的官员都给看清楚了!你要知道,未知才会叫人畏惧。你可真能耐,为了一次吏部甄选,拿这些人手换?吃亏占便宜的,你算不明白吗? 就问:你能知道这次选的人里有多少是可用的?有多少是可以被你所用的?况且,选出来的这些人便是心向着你,可能力呢?能比得上你父亲精挑细选的人吗?再则,人心难测呀!你怎知这些人会效忠你?这些人的忠心程度比的上你手里那些托孤之臣吗? 以确定的人手去换取不确定的人手,蠢死算了。 这种动辄就‘同归于尽’的打法,真就是……桐桐的打法。但是,小子,你得有你祖奶奶的本事!她敢拼,那是她能全身而退;你没那一身硬功夫,却学硬办法,真是蠢的不忍直视了。 可这孙子出的考题该怎么答呢? 所以说这孙子是真孙子呢,对别人而言,很简单。 对自己而言,金镇北的儿子却偏走文人的路子,便是过了考试,对方在自己的任命上都会下绊子,绝不会叫俩父子一文一武发展势力,这已然是一重难了。 而今你这些问题问的,我明着支持你,就相当于反对金镇北。反对金镇北就是反对军机。反对军机了,武将集团就彻底跟我割裂了。我走文官的路子已经是重重困难,再被武官集团排斥,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暗中帮你? 可我现在要明着反对你,这就更不对了!文官那些人还不得以我的考卷为借口,朝金镇北发难。好似金镇北明儿就能造反一样。 怎么办呢?左也不对,右也不对。 我果然是坑过我的先人,现在轮到子孙后代坑我这个先人了。 要么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呢。 是啊!桐桐心里难受了一瞬,可回过头真答题的时候,就觉得比较坑了。这玩意真不是冲动就可以的!这个时候态度越是鲜明,越是有助于通过此次的考试。可从长远来说,鲜明的态度就意味着回旋的余地小。 所以,这特别考验功力。当然了,想的少的人反而好答。你看你所求是什么!你要是背后没那么强大的靠山,寄希望于这次过考,那只管往小皇帝的心坎里去说。此次吏部甄选,名额一定会向小皇帝倾斜的。 吏部年年都会甄选,有些觉得此次支持皇帝会影响家族或是影响个人长远发展的,那就会站在反对小皇帝的这一面。人家这次可能错过了甄选,但明年入选,一定会被重用。 其实,小皇帝想选的就是这些背后没靠山的人。皇家书院出来的都是官宦子弟,但官办的学堂里,大部分可都是寒门。 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旗帜鲜明的支持小皇帝,这无疑是给自己戴上了镣铐。可要是没一点支持的态度,又无法叫小皇帝信任。 当然了,信任这种东西别想了,能叫他信你在帮他,这都有点奢求呢。 反正就是,你在帮他,他都得怀疑你有目的。 这事办的……就很孙子! 那怎么办呢?报应来了呗。 该考还得考,该答还得答。而今只能秉持一点:实事求是,讲实话。 就比如说革新,哪种革新是好的?哪种革新是不好的?革新的过程从来不是一蹴而蹴的,而革新的开始也不是从先帝死的那个时候才开始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我们就是在不停的试错中找到正确的方法,才一路向前的。 所以,纠结这个没有用,也大可不必。问题在于发现问题之后,怎么去解决问题。 我们对事不对人,聚焦问题本身,而不是把问题引向朝局,引向官员集团或是个人。因为到了如今,没有这个人还有那个人。没有这一撮子人,还有那一撮子人。这要是解决了人就能解决问题,事情反倒是简单了。 把有问题的人全给干掉,不就完了吗? 可事不是那么个事呀! 她是心里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答题。这种孩子就该扒了裤子,摁在床上狠劲的往屁股上扇。 答完之后,交卷,然后去考场最醒目的地方站着,好去等四爷。 结果考院的大石边,四爷已经等着了。 两人一碰面,彼此对视一眼,还要说啥吗? 造孽呀! 考场森严,不能在考场里说话。就算是交卷出来了,也请你们迅速离开,有什么话出去说。 结果一出去,考院的大门口,林伯琼等着桐桐,金镇北派了李副将等着四爷。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走开了。 李副将在四爷和桐桐之间多打量了两眼,但在路上他却真不敢问自家这位四公子。要说看上那位女公子吧……那姑娘是不是太刻板了一些。 风流倜傥的少年正该配多情貌美的小女娘才对。 再刻板的人,碰上林伯琼这样的兄长,也是真刻板不起来了。 林伯琼在回去的路上,就很兴奋的说他的题目是怎么答的。 桐桐:“……”对了!忘了还有林伯琼。他进入复试的排名很靠后,在男官选拔比例很大的情况下,他这种成绩在往年肯定是过不了。林家也没人把他参加复试当回事。 但是,这次的题目就很…… 很叫林伯琼有发挥的余地!他书生意气呀,他什么话都敢说,且他思量的是真少。 桐桐听他一路的滔滔不绝,一直回到家,还在家里兴奋的背他的答案。 林宪怀跟桐桐对视,父女俩都没有言语。 林仲琴还兀自可惜,“我要是去考,这次的复试未必过不了吧。” 是啊!谁知道祖娘娘留下的考题是这样的。 紧跟着林仲琴就好奇,“祖娘娘真的长的只是周正吗?” 林伯琼一边抓着干果吃,一边很肯定的点头,“宫里的记载是这样的,这是太|祖给予的评价。” “那太|祖真挺不容易的……” “你懂什么,女子在德在才,不在貌……” 桐桐:“……”听不下去了,这会子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周正’这个话题。十三岁而已,周正就很好了!长一长自然就会好看的! 再说了,美人在皮更在骨!我的风骨很美,懂什么呀?肤浅! 此刻的宫里,吏部的所有官员,考院的所有考官,三阁的诸位大人都在大殿里。不在值的各位最近都忙,得忙着批卷子。 今年的情况就是,小皇帝坐在上面,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才。 三阁不想在这种每年都有的选才中跟小皇子掰腕子,没必要。所以,您不是要选人嘛,行!凡是支持您的,都给您选出来。 当然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要不然这就像是赌气抬杠,也犯不上呀。 这又得把一些含混的,一些便是反对也言之有理的,都给挑出来混进去。最后由皇帝御笔钦点就完事了。 这都是糊名的。卷面也有明确的要求,有任何标志性的像是打暗号的那种一旦引起误会,直接辍落。 小皇帝就坐在前面,看着送来的一份份考卷。 有将而今的朝官骂的一无是处的,有针砭时弊一针见血的。他的手放在卷子上,然后先给挑出来。 齐文超就看着陛下挑选,再回头看了看其他人:果然,将那些言辞激烈的都给拿出来了。 最后,女官只简拔出二十三人,男官简拔了七十五人。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看名字,这得张榜的。 常青莲看了一下女官二十三人的名录,林叔珩的名字排在了二十三名。 她是初试第一名,复试之后却排在了倒数第一。 这说明她的答案并不得陛下的心。 而排在第一的是罗君如,那个临考班里……特别出色的一个学生。 再看男官那边,排在第一的叫林伯琼,而最后一名叫金肆晔。 常青莲看金镇北,金镇北也很意外:嘿!这小子竟然考过了。 自家儿子只要复试过了,殿试哪怕最后一名还是会叫他过的,自己的面子值这个价钱。 小皇帝一脸的欢喜,“去吧!张榜吧,这就是朕选出来的大才!朕盼着快些殿试,与他们见面。” 是!这就去办。 等人都退下去了,小皇帝才看身边的老倌:“伴伴,将卷子都给朕拿来。” 是! 小皇帝去了后殿,盘腿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 老倌低声道:“罗君如和林伯琼的考卷……” “不要!”小皇帝摆手,将递来的试卷扒拉开,“取最后五名的试卷来。” 嗯? “要倒数后五名的试卷。”小皇帝盯着老倌的眼睛,再重申一遍,“取后五名的来。” 老倌利索的取了后五名的过来,将倒数第一的卷面放在最上面,递了过去。 小皇帝这才接了过来,每一份试卷都反复的去读,一个人一坐就是一天。然后从里面挑出了金肆晔和林叔珩的。 老倌又递了考生的资料来,小皇帝先找金肆晔和林叔珩的资料看。 这一看之下,微微有些失望。金肆晔是金镇北的儿子,林叔珩是齐阁老一党的子弟。这俩的出身决定了他们自身立场的复杂性。 老倌低声道:“不可用吗?” “可用!”却轻易不敢信。 “真能用吗?” 小皇帝叹气,“金镇北的儿子走文官一途,必被文官排挤,他需要朕这个助力;而林叔珩身为女官,立身本就难,她也少不了朕的支持。只要利益互惠,就可互用。只要可用,这就是下棋,朕就有赢面。” 而四爷和桐桐站在大榜前面,看着排在最末的名次,就:“……” 行吧!怪一言难尽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3. 万里扶摇(12)二更 万里扶摇(12…… 万里扶摇(12) 榜单一出,读书人欢腾。因为榜单上寒门几乎占据了一半。 女官一共二十三人,只临考班的六人全在内,其他再无一人。剩下的十七人尽皆非官宦女子出身。 高会心站在桐桐边上,低声道:“师妹,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桐桐拍了拍她:“准备殿试吧!殿试……估计还得往下筛人。” 还得筛?这次就已经录取的很少了。 桐桐没言语,转身走了。 杨仕芳拍了高会心的肩膀,“她武考排第一,文考得参考武考的成绩排名,可饶是如此,还是排在最末……” 高会心看了对方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她们俩的成绩也都在中不溜,甚至于偏后一点点。为何呢?这里面的原因那可当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其实,这是没法比较罗君如和林叔珩谁更加聪明的。这两人所求不同!罗君如奔的是后位,因此,她会与陛下保持高度的一致;而林叔珩求的从来都是仕途,因此,她思量的是仕途如何走会好走。 再看看那高居榜首的林伯琼,就更明白林叔珩处处谨慎的原因了。她兄长……天赋有限,她才是被他父亲看重的那个。她身后也背负着家族呢! 林伯琼自己还好奇呢:“为何你会排在最末?” 桐桐:“……”我能跟你说什么呢?你这张嘴呀!她只能说,“各有见解吧!往后朝事上,你我兄妹见解相左的情况应该还很多。咱约法三章,公是公,私是私,我不干涉你的看法和决定,同样,哥哥也莫要干涉我的看法和决定。不能因私废公,同样,也不能因公而废私。” 当然!这个当然。 “那就行了!就都好好准备吧。” 周碧云几次想跟林宪怀说这件事,林宪怀都摆了摆手,“伯琼是大人了,做选择,而后承担后果,再之后,他就学会了,也就能悟了。天赋有限的人,非撞个头破血流……否则,他懂不了。” 殿试的时候正热,桐桐只穿了青色的棉布衣裙,衣袖较宽。 周碧云就说:“有那袖子短的,你偏选这么长的袖子……” 袖子短一些,大致在手腕往上一匝长的距离上,看起来较为清凉。可桐桐不选这种的,自有不选这种的道理。 这次殿试,拢共也不到一百人。早早的就到皇宫之外等着。 站在皇宫外,看着外面搭建起来的台子,早起台子上还放着一样菜蔬,这便是帝王晨起的饭菜。 桐桐默默的收回视线,记载上这个台子曾经发生过很多大事件,也因此,这个台子重新修建之后保存到了现在。但如今……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的用处。 她看向四爷方向,四爷正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宫大门愣神。再看他的装束,他也是白袍一件,大而宽的袖袍特别醒目。 大门一开,依次进宫。 新明在太|宗一朝,有过礼仪之争。争的是这个跪拜之礼!古礼并没有跪拜,跪在那时候是一种坐姿。跪着行礼,反倒是没有起身之后,郑重的躬身显得尊重。 比如,两人面对面跪坐着。一个人吩咐另一个人一件事,那个人没动地方,身子一欠,往下一低头,应诺了。另一种情况是,这个人动了,赶紧起身,站起来欠身应诺。 这两种情况,哪种更郑重呢? 显然,站起来更郑重了。 后来随着家具的变化,大家坐起来了,那跪还需要吗? 君前坐着,这不合适。除非君王恩准,否则都得站着吧。 这也是一种变革嘛! 所以,哪种变革是好的,哪种变革是不好的呢?这种变革就是好的。 礼仪之争过去近百年,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么站着。 大殿里,名次是打乱的,也都是随机的。每人一套桌椅,上面贴着姓名,各自找位置吧。桐桐的位置在第三排,比较靠前。站在她的位置上看四爷,四爷也不过是在三步之外,他在第二排,两人不在一列。 桌上一套笔墨,别的什么都没有。 进来之后就不许再交头接耳了,除非考官或是陛下有问,否则谁也不许开口。违规者,罢辍考试资格。 今儿吏部的官员,以及三阁重臣加起来,数十人之多。 可以说,一人监考两人的程度。 进来检查了笔墨,再等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到‘陛下驾到——’的声音。 所有的人朝着中间那条御道转过方向,然后拱手,躬身行礼,等着御驾亲临。 桐桐的大袖子就派上用场了,该拱手的时候她没拱手,她是双手交叠,双手的拇指都朝上,手心刻意的朝下压。别人都躬身,她则微微倾斜了方向,绝不对着小辈的方向躬身。 礼仪之邦,晚辈对长辈行礼,但是长辈对晚辈并不是完全没有礼仪。 在礼不被看的特别重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都没见过皇上,因此,也都偷眼去看这位帝王。 小皇帝一张娃娃脸,脸蛋圆鼓鼓的,笑眯眯的,一咧嘴,那脸上的小奶膘都要飞起来了。 他往龙椅前一站,众人见礼,他朝着大臣的方向还礼,行的是弟子礼。未曾亲政,国事全赖大臣,他行这一礼,是该的。朝臣避让,这是自谦。 这一套都行完了,他才往龙椅上一坐,袖袍一挥,便有人来送考卷。 当场查验,当场开卷,然后分发下去。 卷子一到手,依次落座。 桐桐扫了一眼卷子,就又不由的朝这小皇帝看了一眼: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殿试的题目当然得皇帝出,这次这个试卷出的吧……估计满朝的大臣都不自在了。 是的!他的第一道题是问:王莽是如何篡位的? 紧跟着第二道题又问:曹丕又是如何实现通过‘禅让’之法代汉称帝的? 第三道还是围绕着这个话题,他问:赵匡胤能篡位成功,关键是什么? 最后一道题,他给了一个总结:想要篡位,朕以为得分三步,第一步清君侧,第二步做权臣,第三步接受禅让。诸位以为如何?说说你的看法。 然后大殿里连呼吸声都浅淡了,桐桐甚至都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小皇帝一脸的笑意,那笑意干净的如同一个稚子。可就问满朝陪着的大臣什么感觉?帝王亮出小爪子这么挠一下,威力不小。这爪子可是龙爪,毫无征兆的来这么一下,谁都未曾防备。 齐文超后背都出汗了,小主子聪慧,敢这么干,必有依仗。 当年祖娘娘以武而立天下,更是有大名鼎鼎的朱字营,后来朱字营在太|宗一朝就慢慢的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了。那可是皇家私卫,有人猜测,朱字营应该是驻守台弯或是南越各地了,有监察之责;也有人猜测,朱字营由明转暗,乃是皇家暗卫。 可到底如何,无人得知了。 前明王朝之时,宦官当政,东厂等内卫为祸,按说新明王朝该是没有这样的特务机构才是。可细想,真没有吗? 有的!一定是有的。 小皇帝这就是在震慑,若是谁敢轻举妄动,他就敢动用朱字营杀人。 大殿里静的真的可怕。 小皇帝坐在上面,他的手也藏在袖子里,微微有些颤抖。昨天才收到消息,有人已经在买卖火|器,京城中出现大量的火|器,且是不受管制的火|器,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不管谁在背后勾连这件事,都不能装聋作哑。 这已然是威胁到皇宫和京城的安全了,该叫他们知道:朕的消息很灵通,你们背后的勾当朕能知道!逼急了朕,朕也能杀人。 桐桐叹气,这种问题怎么答呢? 客观的说吧,王莽此人,按照史学家的看法,此人就是巨奸。可其实呢,新明的建立,很多政策上就有王莽改制的影子。比如说,奴婢改为私属,不得买卖。盐铁官营,山川河流都收归国有。 不能因为这个人改制失败了,就说他的想法全部是错误的。这是不客观的。 而对于曹丕代汉而立,这个也得实话实说。汉室不姓,名存实亡,于天下而言,是拥立所谓的正统好呢?还是顺时代洪流好呢?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提起赵匡胤,桐桐就说此人的不好,不好在有私欲而无公心。无能之人窃取天下,连王朝的完整性都不能保证,此帝王便是开国之君,也不值得赞赏。 至于说帝王总结的篡位的三步骤,桐桐深以为然。她就写:任何人若因私心膨胀而置天下于不顾,都当被清除。无论是帝王还是朝廷,存在的意义是保障国家安全百姓安宁的。若于国于民无利而有害,此便为贼,人人当得而诛之! 一收笔,她再看了一遍。便将笔放下了,不再答题。 紧跟着,四爷也放下了笔,静静的等着卷面完全干透。 一干透,两人都动手,将卷子卷起来,横放在书案中间。 这么一摆放,马上就有人来收走了,这代表着再不答题了。 然后卷子就被呈送到小皇帝手里。 小皇帝展开看了名字,这才朝两人看去。这两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男子威武不凡,面容不怒自威;女子神情严肃,凛然不可犯。 他歪头看了又看,总觉得这个表情……瞧着可亲。 应该是……朕看重他们的才华吧。 他看了一遍卷子,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卷子给了齐文超:“阁老不妨看看。” 齐文超双手接过去,先看了林叔珩的卷面。他心说,怪不得这孩子复试倒数第一呢!感情是没说到帝王的心坎上。就比如她这份卷子上说的,曹丕代汉而立,她并不反对。她认为坚守所谓的正统毫无意义,帝王值不值得拥护的标准不是血统,而是他是否有益于天下。 这个……帝王不爱听呀! 小皇帝的手攥在袖子里:不!朕很爱听。 因为新明皇室弟子入学先学的便是:若是你的存在不能有益于天下,那皇室便不必存在。【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4. 万里扶摇(13)三更 万里…… 万里扶摇(13) 齐文超又看向金肆晔的卷子,然后看了金镇北一眼。 这个卷面字迹练的不错,仿的是太|祖的字体。太|祖的书法之盛,世人皆赞,这一手字练的,下了大功夫了。 再看着内容,他说这个王莽,他也承认王莽改制的政策是有可取之处的,但他说王莽错在太急躁了,步子太大了。将利弊罗列的很明白。 不以王莽的人品说事,只论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对天下的影响在哪里。 说到曹丕,他也不谈这个人篡汉的问题,只说曹丕执政,比如曹丕对有一统江山的志向;比如,曹丕施政的方向是富国强兵;比如他改革官制,整顿官风;再比如他消除割据、促进民族融合。 完整的讲述一个历史人物,这点时间是不够的。他特意摘出来的这些,可都是意有所指的。 比如,富国强兵,整顿官风、消除割据、促进民族融合。 哪一条点不是点在了要命的地方。 他在说古,却也在喻今。 齐文超有些理解金镇北的心态了,他这个儿子当真是允文允武,乃非凡之才。怪不得一个意外伤他动了那么大的怒气。 他将这两份卷子传下去,而后大家就都知道了:哦!那个是林叔珩,这个是金肆晔呀。 不管这两份答案帝王喜欢不喜欢,但就凭着才情见识,肯定是不能辍落的。 再陆续送来的试卷,就有些乏善可陈了。 像是林伯琼的答案,这就是史书上的标准答案,肯定都是对的。但却并无多少自己的看法。 像是罗君如的答案,她的答案中有情绪,那便是对窃国者的不屑,这种态度通过文字表述出来,感情之强烈,读的人都能感知到。 常青莲将一目十行的看完便传下去了:临考班出来的,怎么这个水准? 她再打量了打量这个姑娘,容貌极好,打扮的再素朴,也遮挡不住她这傲人的姿容。 常青莲:“……”这个吴广知呀,她这个院正做的,小心思可真多。 倒是有个寒门出身的黄千蕊的姑娘,她的卷子叫常青莲多看了几眼。黄千蕊说王莽之过,在于她想颠覆天下的根基。 文章怎么写其实都没差,现在挑的是每个人的想法和理念。 若要选,常青莲觉得黄千蕊该在林叔珩之上。林叔珩这题目答的,指向性太强了,她太会揣摩人的心思,反倒是不如黄千蕊纯粹。 等卷子交完了,也都阅完了。 当殿并没有宣布结果,考试到此为止,能不能考中,宫外等候结果吧。一般情况下,一个时辰之内必出结果。 桐桐跟着众人往出退,谁都没有说话。 宫外都有家人等着呢,林宪怀请了假,专门等在外面。 林伯琼在那里念叨,说这个题目出的相对简单,且都集中在史书上。可林宪怀吓的头上的汗当时都下来。 这必是出了大事了,陛下隐而未发。 桐桐朝他轻轻摇头:无碍!问题不大。 她安抚了林伯琼,再看向四爷的方向,四爷已经去不远处的茶楼等着去了。 算了,茶楼的开销挺大的,林家没那么大的经济实力。坐在马车上喝点凉茶也挺好的。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然后宫里出来人了,只一张榜单,男女混榜。只在名字的后面各自标注着男女。 桐桐凑过去看,男女一共九十八个考生,但这次的榜单上只有三十八人。 一场殿试,竟是直接辍落了六十人。 桐桐一看这数目就懂了。年年都甄选,这必然会出现冗员。小皇帝在提醒呢,官员补充新人没问题,但是官员内部考核也很重要。若是不合格的占位,那就意味着新人补充不进来。 这数目一出,一片哀嚎之声。 但没补充进来的人,会觉得是小皇帝的意思吗?他们肯定觉得,是被那么大人们给卡住了咽喉了。因为这些人里同样都是寒门居多。 复试录取的寒门比例多,殿试淘汰的寒门比例当然多。但这么一折腾之后,大家不这么想了。还是那个问题:阶层固化,下面的人有怨言了。 而小皇帝正在试图用这种激发两者矛盾的办法,以挟制这些权臣。 从短期看,这些人是被利用了。可从长远看,或者不用多长远,就只要扛到明年。明年这些被辍落的人都会被小皇帝重新捞起来。 彼时,双方的感情就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可见,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绝对是学了一些帝王权术的。或者说,这孩子生在皇家,耳融目染的,将怎么驭人当做日常了。 这榜单上,一个叫黄千蕊的女子位居榜首,其后才是林伯琼,再其次是罗君如。 前三之后,剩下的没写名次,但最后两个名字没跑,就是:林叔珩、金肆晔。 桐桐啧啧了两声,然后看了四爷一眼:名落孙山的孙山,人家也是个名人呀!那一届案首是谁没人记住,但最后一名不也人尽皆知吗? 然后大家都在说这个金肆晔是谁呀,这么幸运。 一听说是金镇北的儿子,于是,很多人都‘哦’! ‘哦’是啥意思呢?就是那个意思,非要大家说明白吗?他爹是金镇北,齐阁老的儿子毁了人家走武将的路子,那不得赔人家一个文官做做呀。 四爷:“……”真是好孙子!干的好!漂亮! 桐桐忍俊不禁,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想说话不急于一时,考试一结束,紧跟着就会授官。有了差事了,就真的自由了。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 林宪怀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再看看一脸隐忍笑意的闺女,他并没有双倍的惊喜。若是只叔珩,卡在最后一名考中了。他真的是会欢喜坏的。 但加上自家儿子,加上自家儿子这么优异的成绩,他愁啊! 林伯琼跳上马车,“爹,儿子终是不负您的期盼。” 林宪怀:“……”他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然后真诚的问他:“授官……你有什么想法吗?” “爹,儿子没想依靠您。” 林宪怀:“……”不!你一定得依靠我!我不嫌弃麻烦。但这个话还不好说,他只能婉转的提了,“儿啊,问政院如今形同虚设。可在新明立国之初,问政院不可替代。为父常遗憾,不能做些实事。幸而我儿得中,为父心怀甚慰。你若能入问政院……” “问政院……相对清闲,为何不叫叔珩去?她是个姑娘家,别的差事辛苦,正该有个清闲的去处……” 林宪怀:“……”怎么说呢?“问政院所涉人员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她一个姑娘家,并不方便。并不是人人都知礼守礼!所以,你去合适。至于叔珩嘛,她如何任命,女官之事,为父不好干预。” 林伯琼信了:“那……儿子听从父亲安排。问政院在当年,太|祖太|宗尤为重视,它也为天下一统立下过汗马之功。如今,帝祚之危,危若巢卵……问政院倒也不失为一个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 嗯嗯嗯!我儿这么想就对了。 桐桐:“……”问政院,暂时来说,确实是个能安生呆着的地方。 人一回来,门口的鞭炮声就响起来了。周围的邻居都是林宪怀的同僚,家里两个孩子都考中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呀。 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桐桐后半天跟着应酬了半天。 晚上客人散了,这才安排,哪一天正式宴客。又给写信给老家,给亲自,报这个喜讯。 尤其是林伯琼的婚事在八月,这一考中,对人家亲家那边也是个交代。 林家老家在那边,主枝早没人了,而今的都是旁支。说是祖娘娘的娘家,可其实这么多年了,血缘关系还剩多少呢?提出来不过平白惹人笑话而已。 老家还有老人家,也还有兄弟子侄。 再加上周碧云的娘家也在老家,人口挺多的。这般的喜事,该通知老家的。 桐桐不掺和这些事,“爹,娘,我先去睡了。明儿一早我得去书院,把书院的东西带回来。还得去一趟常阁老府上,授官一事,常阁老应该另有安排。” 周碧云抬手在女儿脸上摸了摸,“本来就不爱笑,如今一做官,你越发不爱笑了。” 桐桐却笑了,“不是不爱笑了,是这官……做起来,就是不停的在处理事。好事不用处理,用处理全是坏事。我这以后天天跟坏事打交道……娘啊,我笑出来给谁看?” 周碧云:“……”你这官当的,好似跟你爹不大一样。 桐桐只笑却不再言语,“我先去休息了,您和我爹也早些睡。” 然后人家真走了! 周碧云看丈夫:“这……何意?” “常阁老能成为常阁老,那是一般人吗?心里若只有官位,那如何能以一女子之身,位列朝班?” “咱家能出个阁老?” 林宪怀:“……”我觉得能。 周碧云叹气:“常阁老这都半辈子过去了,也没成亲。” 常青莲是没成亲,偌大的府邸出了她和两个仆妇之外,没有别人。 但宅子里规整的特别好,一脚踏进去,花卉成片,这该是常阁老唯一的消遣吧。 桐桐被请进去的时候,常青莲上身短袄,下身是极为宽大的裙裤,显得身形干瘦修长。她手持长剑正在耍,一趟一趟再接着一趟。 等长剑一收,她才拿了帕子擦汗。脸上无脂粉,有些浅浅的皱纹和一些雀斑。身上无一装饰物,头上只一根木簪,将头发挽成一个道髻。 “恩师!” 常青莲就笑,“你这一声恩师叫的,我都惭愧。”她说着就往书房走,“进来吧。” 桐桐跟进去了,顺手给常青莲倒了凉茶递过去。 常青莲问说,“可是为了授官之事来的?” “学生听您的安排。” 常青莲:“……”这孩子真上道。她接了茶,问说,“还记得你在书院的学考考卷吗?” “禁|枪?” 常青莲将杯中的茶喝了,问她:“若叫你去刑部,接手此案,你可敢?” 求之不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5. 万里扶摇(14)一更 万里扶摇(14…… 万里扶摇(14) 吏部的任命折子递到了内阁,内阁五位阁臣,以齐阁老为首。每临大事,必开议事会。 日常里也是逢五逢十雷打不动的议事会,谁在管辖的范围内遇到不能决之事,都可以拿出来,五个人共同决议。 吏部的折子到齐阁老手里,齐文超看了一眼,然后教给秘书丞,“誊抄四份。” 誊抄好的任命名单连同其他要议的事务文书,在议事会之前就放在了每位阁老的案几上了。 一聚到议事厅,彼此见礼,这就都坐下了。 常青莲摇着手里的扇子,将最上面的文书打开,是吏部拟定的名单。 她的视线在名单上一扫,就见给林叔珩的安排任命是:宛平县县尉。 宛平就在京城左近,县令为七品文官,而县尉为从七品文官。虽是实职,也确实照顾年轻女官,只安排在天子脚下的县里任职。但这却绝对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拟定的。 吏部拟定名单,要考虑方方面面。一般情况下,阁臣中有人下条子,吏部都会照办的。自己很少动用这样的权利,入阁以来,这是第一次。吏部竟是将自己的意思给驳了。 齐文超坐在最上首,看了两边四位同僚一眼,“吏部的任命诸位都看了吧,若无异议,就通过了。” 常青莲当然有异议,吏部驳了她的意思,必是齐文超另有吩咐。 可你便是另有安排,事先不告知自己,这便是不尊重。今儿要是不言语,改明儿就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了。 因此,她直接道:“我有异议。” 边上的吴越海嘴角一勾,端着茶盏低头喝茶去了,一副不掺和的样子。 另外两人皱眉低头,好似这断断的一份任命名单上藏着什么玄机一样。 齐文超扇了两下风,对常青莲可谓是和善:“常阁老,您有何异议?”又是禁|枪的事?这事免谈。 常青莲不好说自己的建议被驳回的事,她指出了金肆晔的任命,“我认为,还是要考虑的家世的。金肆晔去兵部,此决议,我反对。” “那常阁老觉得该怎么安排?” “宛平县的县尉……这个职务就不错。” 齐文超看常青莲,常青莲默默的跟他对视,不肯退让。 吴越海问说:“那常阁老的意思,是将这两人的任命互调?” “未曾有此意。”常青莲也端起了茶盏,“至于林叔珩的任命,可以再议嘛。” 樊茂山就说:“那将这两人先摘出来,其他人的任命先定下……” “我不同意。”常青莲还是这句话,“其他人的任命,我也觉得似有不妥。” 边上记录议事会的秘书丞都吓的不敢说话了:常阁老明显就是生气了!她的意图要是实现不了,那谁的意图都别想实现。 内阁但凡有人对某项决议有异议,不能通过,那就需得改日再议。这中间需得相互沟通,说服对方。若是再三讨论之后,还是无法达到一致,那就只能请圣裁! 是跟常阁老妥协呢?还是请圣裁呢? 一旦请圣裁了,那就相当于给皇帝手里塞权利。 石标案就出来打圆场,“我的常阁老呀,只是几个新人的任命,这也是一个试用的过程嘛!你考量的金肆晔的任命,我觉得可行。他做这个宛平的县尉,可!至于这个原本拟定为宛平县尉的林叔珩,不如放在京城知府衙门,做法曹,如何?” 常青莲端着茶碗,用茶盖宽茶。然后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好半晌才放下茶碗盖,“这样……我提议休会,等我思量好了,咱再议。” 然后直接起身,真就往出走了。 齐文超皱眉:“……”此时提禁|枪,激化的是矛盾。重点从来不是这些小年轻做什么官位,重点是常青莲不肯附和,她有了另外的主张。 或者说,她跟陛下形成了某种默契。 这才是最大的不妙。 “常阁老留步!”吴越海摸着肥大的肚子,嘿笑了一声,“那个,常阁老,我有个提议,您看行不行。” “吴阁老请讲。” “禁|枪这个事呢,该不该?该!此事甚至牵涉到陛下是否能出阁念书一事,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但是呢,叫刑部牵头此事,掣肘太多。此事,需得年轻有冲劲的人去做。可从这些新吏员中择优选取一二,另设立一临时衙门,管辖民间火|器制造和售卖事宜。” 管辖?只有管,却无司法之权? 常青莲没反驳,只说,“另设衙门,需得上折子,御笔亲批。” 那就请陛下御笔亲批嘛! 吴越海又说齐文超,“齐阁老,得给年轻人机会。”年轻,就意味着经验不丰富。叫他们去办是咱们的态度,能不能办成那得看他们的本事,对吧?现在为这点小事起争执,着实犯不上。 齐文超欲言又止:常青莲看上的那孩子我也打过交道,别小看这个人。 但显然,别人不这么想。吴越海的提议是把两边都安抚住了,樊茂山和石标案先点头同意:“就这么办吧!”这好歹对陛下也是一个交代!证明在禁|枪的事上,咱们是积极的。 齐文超:“……”我若不同意,不知道的人该猜测是不是我背后有什么猫腻了。 于是,折子拟定,当天就送到了御前。 小皇帝看看这个折子,一脸的兴致盎然:“要专门成立个衙门禁|枪呀?这个好……这个好……不知道哪位阁老和军机牵头领此事呀?” 这个……? 齐文超就道:“一个从六品的小衙门而已……常阁老看中林叔珩,臣以为叫她试试也无妨。” 小皇帝转着手里的折子,“诸位阁老,你们哄朕玩呢?” 陛下何意? “禁|枪之人无枪?禁|枪之人无执法之权?他们是禁别人呢?还是去送命去的?”小皇子将折子打回去了,“算了,不就是朕不能出宫吗?那就不出去了吧!总好过明知道这是送命的事,还非得叫人家去干。人家姑娘年纪轻轻,招谁惹谁了……” 这话说的? 常青莲忙道:“臣以为,火|器管制衙门,需得从属于兵部……” 齐文超看了常青莲一眼:这是往兵部塞钉子? 常青莲也看他:兵部不该塞钉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马上达成了一致,其他三人也跟着符合:“常阁老所言甚是。” 小皇帝这才又笑了,“好啊!那就在兵部下,下设一火|器监管衙门。” 林叔珩拟为第一人监正,从六品。 “从六品监正?”桐桐拿着任命书反复的看,“这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林宪怀想说什么,但到底闭嘴了。 自此,公事上相互避讳,谁也不干涉谁。 桐桐将任命书收起来,直接就出门了,“爹,我出门,您告诉我娘一声。” 林宪怀看看已经日暮的天色,“……好!你忙去吧。” 后海之上,有小舟停在岸边,船上一盏孤灯,一戴斗笠的男子坐在船头垂钓。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这男子将鱼竿收了,回头看去,来的正是桐桐。 他伸出手,桐桐直接蹦了上来,“你的任命呢?” “宛平,县尉。”四爷重新甩杆,而后才道:“内阁就禁|枪之事不积极,原因只有一个,谁都不想得罪那几个军区……那些人才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的……私下买卖猖獗,这就证明,未必没有人暗中扩军,此为私军,而非隶属朝廷。他们相互勾连,彼此利用。都想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你这个职位,除了宫里真正支持,别无助力。包括常青莲在内,她首先考量的是支持皇帝,她能得到什么……” 明白! “此事可谓险恶重重。你得把握度,最开始绝对不能探究的太深,这容易惹大乱子,一个不好就容易失控;也不能无所作为,先期能做到民间不泛滥,这就算是达到目的了。等控制住这一部分了,才能想下一步,军中的事怎么办。不过,这也是个很好的跳板,尤其是放在兵部辖下,尤其妙……” 桐桐应着,“我心里有数。”不过,“你去宛平能做什么?” “想做的都能做,看情况而定。”四爷低声道,“至少……那里有废弃的银矿。” 嗯? “银矿能重新出银,这就是功劳!下一步,户部的矿务司,我必是要去的。” 懂了!不管什么武|器,离不了原材料。矿,是任何人都避不开的一个环节。桐桐叹气,“那……分头行动,收拾咱们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那要不然呢?换个人也收拾不了呀。 新官上任,去吏部领官印,官服,然后正式走马上任。 四爷就是一从七品的小县尉,骑着一匹老马,跟着吏部亲派的官员,走人了。 而桐桐呢,正面对一个五十来岁的油滑老头,此人是吏部的员外郎,这官袍穿的都掉色到看不清楚品级了,就知道此人在这个位置上混了多长时间。 老头儿很客气,“林大人,我送您去兵部。” 桐桐应了一声,跟在老头儿的侧后方。老头儿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三十年里,我一共送了三百一十七个官员赴任,林大人是三百一十八位。最远的,我到过安南,最近的,就在吏部衙门内。新明一朝有规矩,新官上任需得吏部亲送。” 这么安排没毛病,顺便能监察各地。 只是后来,这个监察之责就被刻意忽略了。 或者说,监察之责,成了官员们索贿的手段了。 就像是这位姓杜的老大人,官袍都成了这个德行了,可他那一双手……五十多岁了,保养的极好,就是脸上也是红白红白的,气色好极了。 这压根就不符合常年奔波在路上送官员上任的形象。只要在外面奔走的,风吹日晒之下,皮肤不能是这个状态。 老杜还在念叨呢,“我去西北,吃过烤全羊;我去江南,喝过杏花酿……” 眼看到了兵部门口了,桐桐站住脚,一本正经的给对方承诺:“等我收缴了火|枪,我给你一枪……”【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6. 万里扶摇(15)二更 万里扶摇(15…… 万里扶摇(15) 老杜看着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年纪还没自家孙女大呢。 人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话是听不明白的? 说实话,这种自恃才高八斗的年轻人,他见了太多了。每年选人进来,这样轻狂的……老夫就看你能走多远。 他和善的笑了笑,“林大人等着,本官进去交接。” 随意。 桐桐站在兵部的候见处,就这么等着。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老杜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兵部的书吏吧! 此人颇为倨傲,打量了桐桐一眼,“林大人,你已经入职了,请上任吧。” 这就完了? 这书吏依旧是仰着下巴站着,老杜似笑非笑的站在后面,看桐桐:“林大人,上任去吧。” 没上司衙门的人亲送,你连你那小衙门的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开吧。 没有人给你撑腰,我看你那一群兵痞子,你怎么拾掇。 年轻人,老夫得教教你,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别得罪人。 别管这人官职大小,客气些。 桐桐就问这书吏,“您贵姓?” “贵姓不敢当,石国柱便是了。” 石国柱? “记住了。”桐桐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石国柱看了一眼老杜,“一个小丫头,正不知天高地厚呢。以为这里是闺阁呢,谁都惯着她。” 是!想当千金大小姐,那便回家去。既然出来做官了,官场的规矩就得懂。不懂就别怪受教训。 桐桐没找禁|枪监察衙门,她直接往书画店去了。 在书画店,买了人家的宣纸,借了人家的笔墨,然后写了两幅大字,叫了店家,“麻烦你马上帮我装裱,一会子我要用。” 装裱哪有那么快的。 “快不了吗?”桐桐就递了银钱,“这样,给我找两块木板,帮我把这字给贴上去,再买两块红布,给我盖上。” 您这是要干嘛呀? 桐桐只问老板:“这活儿,您接不接?” 接!接!接呀!哪有把银子往外推的? “那就行了!”桐桐转身走人,留下老板对着这两幅字皱眉,摸不清楚这客人的路数。 桐桐这才往衙门去。 衙门距离兵部不远,一个不大的院落,门口的匾额才挂上,廊庑下吊儿郎当的站着十几个人,一个个身强体健,二十四五岁、二十七八岁的样儿。大热天的,光着膀子聚在一处说笑。 一股子兵痞子味儿。 桐桐走过去,打量他们。他们也都相互使眼色,然后也打量她。 “都是分过来的兄弟?”桐桐没进去,也站在廊庑下,问这些汉子。 有一精瘦的,年岁稍微长一些,马上穿上坎肩过来,“林大人,您上任了。我们兄弟这不是正等着上官来了好入职嘛。” 桐桐看了他一眼,“不急!挑个人出来,跟我出去办件事。剩下的人,将衙门内外,彻底清扫一遍,今儿我要见到窗明几净的衙门。” 这人愣了一下,给其他人使眼色。这些人可不好指挥,只嘴上应着是,脚下却不动。 他只能拉了一个稍微矮壮的汉子,“大人,我们兄弟跟着您去办事吧。” 行!走吧。 桐桐转身走了,剩下的人爱动不动,不动就这么耗着。 没走远呢,身后就传来哄笑声。一群男人堆里进个女人,不用问都知道这些人在一起开什么玩笑呢。 她没回头,只去爆竹铺子,“两车爆竹,送到指定地点,送不送?” 送呀! “那你们装货吧。”桐桐说这俩跟随的,“你们看着,我去去就来。” 再回来报了两块红绸包裹的木板,把这俩属下看的,完全莫名其妙。 “大人,您这是……”要干嘛呀?买这么多爆竹,“是家里有喜事?” 桐桐递给他们一人一块木板,“好好抱着,跟着走便是了。”然后说送货的伙计,“走吧,兵部。” 去兵部干嘛呀? 兵部这个时候正忙呢,大热天的,只有屋檐下能乘凉。来回交换公文,进进出出办理事情的,将兵部的前门和厅堂都挤满了。 正焦躁的,热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外面热闹起来。 “对对对……就这么摆着……摆不下就绕圈摆嘛……” 好些人都跑出来,就见有人拉了一车的鞭炮,在兵部门口摆龙门阵呢。 里面的管事出来,“嗳嗳嗳——谁呀?干什么呢?” 桐桐将其中一块木板上的红绸给揭开,就见上面写着‘赠石国柱大人——为官楷模’的字样。 她往这牌子边上一站,团团拱手:“下官林叔珩,今日上任兵部。感谢石大人照佛,他没有给下官穿小鞋,没有丝毫为难下官……下官感激涕零,特来感谢。此等好官,当为楷模。下官今日才上任,无所孝敬。唯有诚心一颗,还请石大人接纳!今特备爆竹一车,意为将石大人楷模之举传扬出去……” 说着,取了火折子,打开往爆竹堆里一扔。 顿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众人:“……” 桐桐在爆竹声中往里走,石国柱气的手脚发麻,嘴唇颤抖个不住。 就见一年轻女官抱着那所谓的匾额走进来了,将这匾额往她怀里一塞,然后退后两步,对着他就是三鞠躬:“谢谢石大人,给我上了这么一课。您的照佛,林某永生不忘。” 众人看着那匾额:匾额默认是横着的,这么竖着写的,还是白纸黑字,像是个牌位。 这么大的声响,那鞭炮震的窗户上的玻璃都哐哐作响。 兵部尚书许元嘉就看秘书丞:“去看看,谁在兵部放肆?又是哪个混球。” 秘书丞一出去,外面就把事情禀报了,“……新官上任,石国柱给人家穿小鞋了。这不,遇上个姑奶奶,来感谢来了。” 这鞭炮响的,惊动了半个京城。 反正六部都听的见,估计宫里也能听见这热闹。 秘书丞指了指外面,“赶紧的,叫把鞭炮灭了。” 灭不了了,一串挨着一串,全面开花了。 秘书丞没法子,进去这么说了,“就是今日要上任的那个女官……”兵部好些年没女官了,弄这么一个来,谁也没太当回事。结果一点委屈都不受,当场就炸给你看。 许元嘉:“……这还是个女混球。” 谁说不是呢! 许元嘉放下笔,“给她拨五千两的开衙银,就说我知道她受委屈了。给我把人哄走!”陛下要用她,自己还不能真把人怎么着。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光是那些兵痞子就够她喝一壶了,耗着吧。 地方也给了,银子也给了,自己玩去! “那个石国柱,既然是楷模……那就去抱着那匾额,以后就站在大门口……叫大家瞻仰吧,都学习学习!”没一个省心的,丢人丢的明儿在六部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秘书丞低声道:“她拉了两车……爆竹……只给咱们卸了一车……” 许元嘉朝外看了一眼:她还敢去炸吏部? 一兵部的人就看见这位女混球真叫人拉着一车爆竹朝不远处的吏部去了。 这一条六部街都给惊动了。 要走了,桐桐看了一眼也围着看热闹的那些下属兵痞子:“你们不跟着?” 这些人相互对视一眼,麻溜的跟着了。 吏部那边早有人去报了,桐桐也早把红绸给掀开了:“杜大人,下官感谢您来了。下官不能请您吃西北的烤全羊,下官也没有江南的杏花酿请您喝……下官唯有这一腔诚意……” 老杜周围空旷,无人敢与他并排而立。 跟着桐桐高瘦汉子低声问:“人家肯定会拦的……算了吧……” 桐桐问他:“你炸了兵部,却不敢炸吏部……回头上面怎么看?县官不如现管,你说呢?” 所以,您叫兄弟们都跟着,是因着人多卸车快? 桐桐看他,小声道:“人家防备着呢,必然会叫我进去。我一走,你们就边卸边点……这动静不出来,谁都得欺负咱们。” “……” “怎么?怕了?” “……” “咱以后的差事都是跟这些大人们打交道,他们谁的手里不藏着枪?现在不震住他们,下面的差事怎么办?”桐桐说着,就锐利的看了他一眼,“敢不敢?不敢就换人。” “敢!您都敢?我有什么不敢?” “这不就完了吗?最见不得娘们唧唧的。” 果然,才一到吏部门口,就见一熟人的面孔等着。 “林三妹妹……不!是林大人,恭喜恭喜。” 说话的是齐文超的长子齐渭,才从西南调回来不久。 “齐大人!”桐桐还礼。 “林大人,尚书大人有请。” 桐桐将手里的匾额塞给老杜,“杜大人,下官特来感谢您。”说着,又朝此人三鞠躬,“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齐渭看了老杜一眼,老杜这官是当到头了呀!他朝桐桐笑,“林大人,里面请。” 桐桐看了下属一眼,跟着走了。 才进了尚书大人的班房,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齐渭:“……”他一脸的一言难尽,“林大人,何至于此?” 坐在里面的尚书任正信皱着眉头:陛下和常阁老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一刺头。 桐桐尴尬的朝任正信笑,然后满脸的不好意思:“大人,衙门中的下属我一个也不认得……都是糙汉子……办事糊涂,回头下官定会训诫。” 任正信:行!任命是吏部的事,调拨的人手是吏部首肯的。她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么属下犯错,与她何干?推的真叫一干净。 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上任第一天,大闹了六部街。 折腾的兵部和吏部把这脸丢的呀,都没法看了。 行了!现在没有人不知道你林叔珩了,也没有人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差事了。你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拿兵部和吏部立威,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他朝这下属摆摆手:去吧!跟你这种混球我没甚要说的,今天这一壶我喝了,但今后——你好自为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7. 万里扶摇(16)三更 万里…… 万里扶摇(16) 从里面一出来,就感觉到官场这个地方,果然是如沐春风。 凡是碰见的人,都是极其温和的。大家彬彬有礼,你问候我一声‘林大人走马上任,恭喜了’,我回复您一句‘托您的福’。这么相处,彼此都愉快,对吧? 齐渭一路往出走,看着这姑娘一路笑语嫣嫣,这跟以往刻板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就看着她熟稔的跟不熟悉的人寒暄,当真是忍俊不禁。 送出门了,他才一脸的戏谑:“看来三妹妹真的长大了,成了林大人了。以后你我同僚,还请林大人多关照。” “不敢不敢!齐大人乃是先学前辈,下官岂敢造次。”桐桐拱手跟他道别,“才上任,事务繁忙。等得空了,请齐大人小酌一杯。” “求之不得。” 两人作别,桐桐朝户部那边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林宪怀正在朝这边看。 桐桐不能给予多余的反应,只看向等在外面有些胆怯的下属们。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问说,“行伍的规矩丢了?谁带出来的兵?” 十八个人利索的排成两列,齐齐整整的。 桐桐抬脚就走,身后跟着这十八条壮汉,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躲在一边瞧热闹的都啧啧称奇:一个小姑娘愣是给拿捏住了。 此女多大,才刚刚及笄而已。 这个说:听说常阁老对她颇为赏识。 那个说:难不成还能再出一女阁老? 常青莲正在批折子,听秘书丞说外面的事。她手里的墨汁掉了一滴在折子上,她赶紧取帕子出来将墨汁吸干,重新放下笔问说,“林叔珩干的?” “是!如今已经回衙了。衙门的下属颇为顺从,不敢有丝毫违逆。” 常青莲‘嘶’了一声,就摆摆手,叫下属忙去了:非常事非常时非常法,此人当真是一非常人。 齐文超只稍微愣了愣,就道:“给林大人送信,今晚过府用饭。” 下属就问:“哪位林大人?” “户部林大人。” 是! 齐文超叹了一声: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把一个小小的从六品认真的看在眼里了,可见她这震慑之力有多大。此女做事,魄力极大。与林宪怀压根就不是一样的人! 林宪怀被齐阁老邀请,并不欢喜。齐阁老为的什么呢?不外乎是想通过自己影响叔珩,在他心里,叔珩也可以是他的人。 他的人吗?就这性子,祝您好运吧! 新衙门四处都显得陈旧,现在不用人吩咐,都知道打扫了。 不仅这十八个人动起来了,便是兵部的杂役也过来帮忙,临下衙的时候,恨不能用清水把青石砖洗一次。 兵部还专门送五千两的开衙钱,但是桐桐没接:这是给衙门的钱,现在的衙门配置不够。没有书吏秘书丞这些职务的文官,这些钱我自己管吗? 反正是不接,我从吏部要人,这不对等。得兵部主动从吏部要人,补充新衙门的不足。 然后第二天,人员就补齐了。 光是中年的女官就派来了五个,这也可以呀,总归我是需要人手的。 花费了三天时间,班子算是攒起来了。 给她配备的监丞叫梅九娘,三十二岁,黝黑高壮的长相,但处事却格外的细致。桐桐一早来,她把衙门里的人员名单,来历都总结好了,放在她的班房里。 桐桐想试试这个梅九娘,将衙门的内务全都交给她处置。这些事琐碎,耗费心神,她不可能老在这些地方浪费时间。 结果试了些时日之后,一切井井有条。 桐桐带着衙门的几十号人手操练,也会借用兵部的靶场去打靶。更是从兵部领了枪,这些东西平时应该怎么保管,得有专门的人一一核验入库。 只这些,就花费了几乎一个月。 之前惊天动地的响动之后,这边就没动静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桐桐把衙门内的人事梳理顺了,这才带着秦敏出门。 秦敏是她的秘书丞,前年考中女官,在从七品的位置上做到现在,而今调拨过来,桐桐觉得顺手,就留在身边了。 她今儿要去兵部,求见许尚书。 一进兵部的大门,大家都很和气:“林大人可是稀客。” “才步入正轨,以后常来聆听您的教诲。” 你客气一句,她必更客气。 众人就觉得:这不是挺会来事吗?看来这一个月是长进了。 但恶名在外,她来了,要求见,为的是公事。那就按照公事的流程,先等着吧。每天等着要见的人都多着呢,不会区别对待你。 桐桐就安心的等着了,不急不躁的。 许元嘉这是第一次见这个林叔珩,刺头了一次之后,她倒是安安分分的。不过每天路过禁|枪监察衙门,他都留意到这个小衙门的变化了。 最开始破败不堪,到后来干干净净。再后来,清漆刷过了一次,看起来有了衙门的样子。最近这半个月,人家门口一直有人值岗,据说是一个时辰一换。 进出的人手,也从邋邋遢遢,嘻嘻哈哈,到穿戴齐整,俨然成气候了。 至少于治下这个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 如今人来了,看起来沉稳干练,之前那事压根就不像是眼前这个孩子干出来的。 他语气和缓,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坐下说。” 是! 桐桐规矩的坐着去了,然后递了文书过去:“大人,下官有事禀报。” 许元嘉没急着看文书,只点点头,“你说。” “是这样,下官想以禁|枪监察衙门的名义,向朝中官员发起一个倡议。倡议大家自觉禁|枪。家中有私藏的,请上缴有司衙门。每人写一份承诺书,承诺支持禁|枪,承诺自己极其直系亲属,不曾私藏。” 许元嘉皱眉,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别说你那个小衙门了,就是兵部也没有这个权利要求天下的官员做这个承诺呀!这事需得三阁和陛下准许,缺一不可。 桐桐就笑,“大人,这是倡议书!倡议嘛,就是倡导为先,我们提倡什么,不提倡什么,叫大家知道而已。这与朝廷律法并无关系。再说了,大家可以支持这个倡议,也可以不支持这个倡议。若是支持,自愿的写一份承诺书也不妨碍什么。不支持这个倡议,那咱们也无权强迫。他们可以选择不承诺,对吧?” 许元嘉愣了一下:“自愿?” “对!只是倡议,采取自愿原则。” 许元嘉认真的看了这位小林大人一眼:行!损主意挺多。 他打开文书看了一眼,在下面签署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兵部的大印,递给她:“去吧!” 是! 直属上级通过了,还得去吏部。因为天下的官员归吏部管,所以,这个倡导书得吏部下发。 然后任正信就拿到这个文书了,从头看到尾,又返回来再看了一遍,如此再三。 上面有林叔珩的签名,有监察衙门的大印。 也有许元嘉的签名,更有兵部的大印。 这就是说,林叔珩首倡,兵部准许。 他把这文书往桌上一扔,看向站在对面的刺头:你这损主意怎么这么多? 这是绕过了各个复杂的环节,直奔最后的结果了。 是!这只是倡导,这也只是自愿原则下的承诺。可不愿意承诺的那些人,是不是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了?他们也不敢不倡导,不倡导,这不是明着驳斥陛下吗? 等大家都写下这个承诺了,那你这枪|支是交还是不交? 交吧,很多人都不想。 可不交吧,这玩意轻易不敢露面了,一旦被查实或是被举报。就问你这官声官名还要不要了? 这不仅是做人不讲诚信的人品问题,更是对陛下的不忠。在此事上欺瞒,你这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不说治罪于你吧,最起码这官是不能当了吧。 任正信拿着这个东西,还是上面说的那些,我能不同意吗?这就是一个你不得不同意的局。 他先签上名字,然后盖上吏部的大印:“这样,我没有意见,对你提出的倡议之事,极力赞成。但从上到下,惊动这么多人……至少需得内阁和军机同意。”他将折子递过去,“盖了内阁与军机的大印,你再来。倡议书由吏部发出。” 是!这就去办。 桐桐接了过来,转身就走了。 任正信啧啧了两声,这姑娘可比常青莲厉害的多。禁|枪一定得从上往下,她一个从六品,真就是芝麻绿豆的小官。怎么能从撬动这个庞然大物呢? 他设想过许多种法子,比如请个尚方宝剑……可人家没有。 就这么软趴趴的扔过来一条绳索,这个绳索看似无力,但却得自己捡起来给套在脖子上,然后把绳子头塞到她的手里,她要是一收紧,一勒一个准。真就是勒死几个,真就跟玩似得。 金镇北看着递过来的文书,然后再看看眼前这个姑娘。 他早说了,这个姑娘又坏又损,当了官之后,胆子还大的很。闹的满京城谁不知道她林叔珩。结果,现在来算计老子来了。 倡议书? 倡议书! 还得自己写承诺书。 意思就是:你塞给我一条上吊绳,说请我自愿选择是否上吊。 我不愿意,你就觉得我有危害,你得联合所有人来清除我。 所以,我不得不上吊,还得很高兴的说自己是自愿的,然后自己把脖子塞到套子里,以后但凡出圈子,你就能随时勒死我。 金镇北啧啧啧的,然后不停的搓着下巴:“林大人,听闻你跟我家老四过从甚密?” “同僚之间,有些往来。” 只是同僚呀?我家老四那长相,配你那是绰绰有余的。看的上我儿子,心就得向着我家,对吧?你不能一边舍不得我儿子,一边要勒死他老子,这不合适!【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8. 万里扶摇(17)一更 万里扶摇(17…… 万里扶摇(17) 跟金镇北讲什么样的道理他能听呢?他这样的人,什么道理不懂呢? 所以,道理没用。 说服这种人,只有一种道理:“金军帅,您知道下官现在挺害怕吗?” 嗯?“你害怕什么?害怕本帅跟你一般见识?那不至于,本帅这点气量还是有的,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跟小林大人计较。” 桐桐一边笑着一边点头,“您都这么说了,那下官得跟您实话。我倒真不是怕您,我呀……是觉得我这为官的时间虽短,但得罪的人多。这要是人人有一把|枪,我肯定想的不是我要干掉谁,而是……谁要干掉我!” 她说完,就双手放在案几上撑着身体,整个身子前倾,盯着金镇北的眼睛,“就我这德行,多招人恨呀!咱心里得有数,对吧?那时候我肯定不敢想前程,我得琢磨着今儿该猫在哪儿才不至于被人给‘砰’的一下——干掉了。” 金镇北:“……”老子现在怀疑,她不仅骂老子,还威胁老子了。 她说老子这德行,太招人恨了。且还没有自知之明,存着异想天开之念!这次要是敢不同意这件事,你怎么就知道暗处没有枪指着你?所以,你麻溜点,想想都有谁要干掉你比较实际。 他甚至怀疑,自己要是敢不答应,她就敢建议皇帝偷摸的给老子来一枪。 小丫头不仅坏和损,她还狠!她下的是明棋,就是告诉老子:此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若说不行,那对不住了,我告诉你的就是我将要执行的。 问题这小丫头手里真有数十杆|枪!她不敢真冲着老子的脑袋开|枪,但老抽冷子的挨着老子放|枪也不行呀。 金镇北被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一下子给气笑了:好!好!真好!好些年没人威胁老子了!今儿还就真被威胁了,且还被威胁住了。 行!禁……可以!民间这个层面,触及不了太多人太深的利益。老子让你一回! 不过,小丫头,你给老子等着。想明媒正娶的进老子家的大门,大概说呢,这辈子——你休想! 他提笔划拉了他的名字,然后盖上了军机的大印,“其他几位阁臣巡边去了,这个你该清楚。下个月,该陆军帅值岗。谁值岗,谁负责事务。老子的印作数!” 说完,将文书撇过去,桐桐伸手一捞,接住了:“军帅乃楷模之辈,下官佩服。” 滚!听见‘楷模’这两个字就想抽你!你那‘为官楷模’的牌位送走了两官,还敢再拿出来恶心老子,别觉得老子的儿子瞧你有几分顺眼,老子就不敢教训你。 做了官,就别分性别。在老子的眼里,也没有那么些叽叽歪歪的事。 桐桐一拱手,真告辞出去了。 金镇北盯着那背影,人家姑娘的背影都是婀娜的,她那背影看上去像是随时能扑出去咬人。人家姑娘是莲步轻移,她那一步恨不能迈出一丈的距离。 这样的姑娘……他轻嗤一声:我儿子果然是眼瞎了! 如果说跟金镇北之间,属于暗潮汹涌,那在齐文超这里,简直是如沐春风。 “你这孩子……虽说做官了,但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孩子。请你爹过府叙话,你从来也不去……”一边说着,一边给倒茶,然后指着椅子,“坐!坐下说。” 桐桐双手接了茶,这才坐了过去,“新官上任,又是新衙门。许多章程规矩都得重新来,没有旧例可用!晚辈是一点也不敢大意。若不然,这不仅是丢了我爹的人,也是丢了您和恩师的人。越是有您们照佛,越是不敢大意。” 齐文超觉得这个话就甚是顺耳,虽从来没因公事登过家里的门,但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还是很懂人情世故的。 他就笑道:“嚼舌根的话很不必当真!你就是我的晚辈,好了坏了都有人给你兜着,这是你的底气,怕的什么?” “是!有您在,我这不是有底气嘛。”说着,就将文书朝前一推,“您签个字,盖个印,也叫我显摆显摆我的底气。” 什么呀?叫一个小小的六品官直接送到内阁来。这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 是要走自己的路子,批什么款项吧。 结果打开一看,他的眼神闪了闪,这一串的签字和大印就说明了一切:谁起头的,谁操办的,都是明摆着的。 这种事,自己这里是最后一关了。 压根就不能犹豫,他提起笔签字之后,然后将文书合上,递给秘书丞,“几位阁老都在,就说这个要的急,正等着呢。”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文书又回来了,内阁阁老全部签字,齐文超将大印一盖,递给桐桐,“办的好!办的巧。叔珩呀,你的前程不可限量呀。” “有您照佛,我很敢想我的以后。” 齐文超哈哈大笑,“去吧!得闲了上家里来,齐渭也回京城了。跟我用饭你怕是不自在,齐渭和齐民他们都在,自小你们也都认识,莫要因着长大了,就疏远了小时候的情分。” 桐桐应着,就起身告辞出去了。 出去了也没去找常青莲,公事没有必要接触,那就不需要在衙门碰面。 她又重回吏部,将文书交给任正信。 任正信打开一看,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这么快就办完了,连金镇北都这里利索的签字了。这位小林大人……总是叫人出乎意料。 他留下了:“今儿吏部下发,同时刊登报纸,广而告之。” 第二天一早起,小皇帝跪坐在神龛前,他手里拿着报纸,然后反复的将其中的一篇内容看了好几遍。这才笑着看身边的老管事:“伴伴,朕果然没有看错。这个林叔珩是个能办事、敢办事的人。可见祖娘娘当年是对的,女人确实不比男人差。” 老管事才要接话,外面就有人来奏事。老管事先出去了,不大功夫又回来,“陛下,礼部求见。” “又是派了罗君如来?” 是! “去正殿吧。” 是! 罗君如身穿正六品紫袍,显得格外不同。一见皇帝她就见礼,“陛下万安。” “安。”小皇帝坐在上首,给对方赐坐,这才问:“可是为了出阁礼来的?” “正是!该为您甄选礼官了……” “选一位脾气好,眼神不太好的老大人来吧。莫要太清明的。” 罗君如一愣,一抬头就见陛下脸上带着几分调皮之色,这分明就是不想受约束嘛。她轻笑一声,“是!臣一定为您选一位合心意的。” 她说着,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又道:“吏部的倡议,陛下您必是知道了。” 嗯?怎么了? “臣以为,礼部也应该倡导所有的学堂,让学生自愿的写下承诺书……” 小皇帝就笑,“爱卿的主意很好,这么说,礼部已经着手了?” “还未曾,臣只是突然想起来,跟您提了一句。” “还是要礼部牵头的。”小皇帝说着,就又看对方,“还有事吗?” “没有了,臣告退。” 罗君如一走,小皇帝就跟身边的伴伴说,“看出来了吗?这就是林叔珩的厉害之处。她从不会一个人把事情往完的做。她要做这个牵头的人,紧随其后,礼部有人出声了,这是冲着学生去的。 再其后,各地商会会不会有人牵头呢?朕以为会的。参政院、问政院的作用再小,那也是接近权利最近的地方。他们一定会积极的参与进来…… 伴伴,这么多人一参与。至少百姓都知道,私自持有|枪|械是不对的!其实,这种事不用说。之前没有火|器类兵器的时候,难道军中的弓|弩民间可以持有吗?谁持有军中弓|弩便等同于谋反。说到底,这些年,还是律法不严了。再说的狠一点,祸在官、在吏,不在民。” 是! 小皇帝起身,该去念书去了。他一边往书阁走,一边问:“宛平那边废银矿又出银了?” “正是,量还很可观。” “是金肆晔?” “是。” 小皇帝便笑了,奶膘呼哧呼哧的,“朕也是很有识人之能的。”他竟然没有把这个本事藏起来,这叫人多少有些意外。 一个荒废的矿,若是买下来也花费不了多少。 然后金家从中可获得暴利,银钱足了,金镇北干什么不行呀?他可太需要银钱了。 但是,他儿子没藏私! 老管事说:“会不会……人家明着拿来从朝廷换功劳,也正好能打消很多人对金镇北的怀疑。可暗地里……确实还藏着银矿……” 小皇帝:“……”朕不屑于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但又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伴伴说的有没有可能呢? 有的!他低声抱怨,“纳妃也没什么不好,多生孩子也挺好的!不至于到了现在了,近宗皇室就剩下我一独苗苗了。” 这种情况,是无人能与我共情的!就像是跪在先皇的牌位面前,其他大臣跟朕的情感浓度能一致吗? 可见,“太|祖他老人家还是太惧内了!竟然真的守着丑妻过一辈子。” 老管事忍俊不禁:“……您小心,神龛离的不远,祖娘娘听的见。” 小皇帝朝那边一笑,把奶膘鼓起来叫那边看:“玄孙就那么一说,您没听见!”嗯!没听见。 桐桐正吃早饭呢,‘阿嚏’一声,打了出来:“这是有多少人骂我呢?” 金镇北看着眼前的一堆|枪:“……一支值一个大金元宝,我这是一堆的金元宝呀!”得上交了! 说着,就看着刚回来的儿子,“你有变废为宝的本事,你倒是告诉老子呀!”这边舍财,那边不藏财,这是要诚心气死老子,“老子汲汲营营,为了谁?” 四爷叹气:“……”可不是!老子汲汲营营,为了谁? “你们谁领老子的情了?” 四爷:“……”是啊!那孙子真未必能领这个情,心里不定怎么猜度呢! “造孽呀!” 嗯!造了大孽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9. 万里扶摇(18)二更 万里扶摇(18…… 万里扶摇(18) 每个衙门现在都是一手承诺书,一手_枪|械。 这是一项大工程,比如承诺书,吏部是要归档的。每个官员的档案,这都是要放进去的。桐桐只要没上交承诺书的人的名单就行。 至于收缴来的枪|支,她为什么要自己管呢?人手不够是一方面,关键是这个东西价值很高,且危险系数大。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到完全信任的程度,她也不去挑战这个高难度。 再说了,上缴过来,自己最终还是要上缴兵部统一管理的。 那我又何必花费那个时间和精力呢? 她直接找主管衙门,以地方狭小,无库存条件为由,直接推给了对方。自己这边只出两个人,给收缴上的枪|支和子弹做一份详细的档案就行。 许元嘉:“……”真会做官呀!事办了,凡是吃力不讨好的,不会愚蠢的霸占在手里死活不撒手。谁都眼馋枪|支,她只收不存。有功从来不让,但凡存在过失的风险她轻易也不接。 整个一滑不留手! 能说什么呢?这确实也在兵部的职责范围之内,绕过军|机存这么多枪,不是坏事。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个事得持续半年不止,因为地方官员的从得到消息到执行,再到把枪|支和承诺书送到京城,这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呢。 紧跟着又有各地商会的响应,可以说这个差事一旦推进了,它就会慢慢运行起来。 所以,桐桐忙什么呢? 下衙之后,桐桐没急着回家,而是又去了后海。 老主顾的船了,四爷包了下来,也带了饭食在船上等着呢。 天还有些热,这种天饭食也不用热的。谁也不带,就两个人在船上,任由船在水面上悠悠的飘着。 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 桐桐瘫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碗凉面,先把肚子填饱了,这才道:“老这么着也不成呀,还是得有自己的地方。” “已经办妥了。”既然银矿又出银子了,我能不留一点做私用么?已经偷摸的置办了产业。两人名义上还不能走的太近,所以,来往属于偷摸的。 便是金镇北知道自己和桐桐有来往,作为老父亲,也猜测这可能跟男女私情有关,但是到底有多亲近,他是不知道的。 四爷暂时也没想叫他知道。 因此,房子是两院,距离衙门都很近。但两院的大门不在一条街上,宅子是屁股对屁股的格局,看起来距离很远,但其实后面有暗门通着,是一家。 以后见面就直接去外面的宅子就行。 对外只说是租的宅子,这个谁也碍不着。再加上朝中不拖家带口的人里,租住的距离衙门近一些,是常有的事。 桐桐叹气,这事闹的,两人见面得偷偷摸摸的。 四爷看她:“接下来是不是危险了?” 是啊!承诺书写了,有些人就真的拿来上缴了。但还有很多人,也知道持有这玩意估计得出事,留不得也舍不得上交,他就得把这玩意往出卖。 价值那么高的东西,除非财大气粗的,谁家舍那么些财不心疼? 既然心疼,那必是要想法子出手的。所以,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因为这个时候的地下交易最为活跃,最容易揪住这个线头。 她就问四爷:“今儿进宫……那小子怎么说?” 那孙子呀,王八犊子。 桐桐:“……不信任你?” 四爷不想说话。 桐桐安慰他:“也不信任我。” 四爷:“……”你觉得你说这个话,我有被安慰到吗? 桐桐就笑:“公平呀!谁也没有被格外优待,谁也别吃谁的醋。” 四爷:“……”咱不提这闹心的了,成吗?还真的只为他活呀?想什么呢?谁的一辈子不是一辈子?爷年少俊美的,有一辈子要过呢,全搭给他?“你家那兄长不是要成亲吗?我是去呀?还是不去?” “去呀!怕什么?同僚之间,有些往来,挺正常的。” 四爷满意了:对嘛!再忙也要生活。 桐桐得思量啊,思量回去怎么说,能叫家里同意她在外面租房子住。其实,她可以跟朝廷申请一套自己的官邸,从六品的官邸怎么说也有一进院子的大小,住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它的优点是足够安全,因为兵部的官邸周围全是兵部的官员,安全有保障。 缺点呢,就是住到兵部官邸,距离自家这边户部的官邸会比较远,四爷之后会在工部,相当于距离四爷也会很远。 那这就是最大的不方便。 回到家里,家里挑着灯也在忙。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得多忙些日子呀? 周碧云又说:“老家总也要来几房人的,屋舍还得腾出来几间。男客住外院,女客住内院。” 桐桐就觉得这可真是撞对日子了:“不若把我住的东小院腾出来。西小院叫我姐和季瑛一起住。给我把西小院的小角房收拾出来就行,有我住的屋子。平时我在家的时间少,再加上往后办差,我不一定夜夜都能回来……” 什么意思? 周碧云就看向丈夫:这是要搬出去的意思? 桐桐就看林宪怀:“爹,咱家一个门厅里住了个官员。您有您的交际,我有我的交际。有时候人家来拜访,不想被谁碰见。而且,我这个差事……比较敏感。我在衙门附近租个小院子,方便。” 周碧云能放心吗? 她才要说话,林宪怀一把给摁住了,问说:“你觉得有必要?” “爹,没必要吗?” 还真有这个必要!一个女官,总在外面见人……还不如宅子里见人安全。 林宪怀就说,“我从老家的族里给你找个合适的人,能帮你看院子,给你做个伴儿。” 也行!这个问题不大。 于是,家里就忙起来了,把桐桐住的院子给林伯琼腾出来,小两口有个独立的院子也自在些。以前季瑛住的西跨院,如今得挤姐妹仨。俩大间给那姐俩住了,桐桐只住刚进院子靠着角落盖的一间角房,真就是能住人而已。 东西厢房腾出来好安置女客。 家里忙的很,桐桐给家里报备了,又带着林宪怀去看了四爷买来的院子。 院子原本就是哪个官员安置外室的,修整的极好。换了家具陈设,这就能住了。而且,院子两进,后面还带着后罩房,严严整整的。 林宪怀在书房里多留了片刻,书房里的书无所不包,各种陈设不贵,却也意外的雅致。迄今为止,他都没发现自家这姑娘有任何雅致的地方。 他问说:“都是你布置的?” 桐桐扫了一眼,“……哦,一个同僚帮忙的。” 同僚啊!同僚有男有女,不好下结论。 转到后面,看了看卧室。这个卧室布置的,更是清雅不俗,冬天有暖阁暖炕,夏天有拔步床,帐子一重一重。 甚至碧纱橱里一格一格的,这是挂衣裳的地方吧。 如此细心的布置卧室,该是个跟叔珩很熟悉的姑娘才对。 林宪怀就问说:“没想着跟同僚一起住?”俩姑娘作伴也挺好的。 桐桐:“……”这么开放的吗?她就说,“不……太好吧!各有差事。私是私,公是公,还是要有界限的。” 也有道理。 林宪怀就说,“我小时候,家里有个同族的姑姑,有些口吃的毛病,嫁出去婆家又不要了,打发了回来。你祖母怜惜,请她到家里来照顾我。后来,我在外做官,这姑姑就留下照顾你祖母了。 这次你兄长成亲,你祖母必是要带她来的。为父想把她留下,留在你身边。说起来,还不到五十。她自来手脚利索,你这宅子总是得有人打理的。若是回来家中连一口热水也无,我和你娘也不放心你单独住。” 桐桐可乖了,“好!留下,我给养老送终。也不要干那么些差事,回头再雇个人回来,叫姑婆看着便是了。” 也好!反正你一个人的俸禄一个人花,这些是够的。 再则,这当官嘛,总也是有一些不想收都不行的礼的,只这些就够雇人用了。 之后周碧云又亲自来了一次,里里外外的看了好几圈,愣是没挑出哪里不周全,“谁家的孩子……这么能干?”能考中女官就很难了,居然处理内务也这么细致妥帖。也不知道谁家好运的得了去,这该是多大的造化。 都觉得好,那桐桐就说了,“我这差事真的就忙起来了,晚上我要不回家,您就关门上锁,别担心我。” 肯定是要操心的。 桐桐就笑,“娘,您呀,多叫槐花打听周围的官眷都是怎么说我的。别一说不好听的,您就不爱听,不想听。这没什么,您听听就知道了,这京城里,现在没几个人敢招惹小林大人。” 吹牛! 周碧云也没往心里去,可今儿回去的晚了,到了巷子口,她就叫租来的马车先走了。巷子里调头倒腾不开。她自己走着往家里去。 谁知道就听见有人就在巷子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是哪个小官人家的妇人,还是谁家的下人,她听见两个女人说话。 一个说:“……林大人的公子成亲,原本是说一两银子的礼金便罢了。可这次,我们家老爷说,不看一面看一面,最少拿一两……” “他家的公子也是官身。”另一个就应和,“一两给的只是本分,我们家老爷说,拿两吧,林家那小林大人可是惹不起。人多礼不怪……” “可不是!以前那姑娘也是常见的,这进进出出的,瞧着木讷的不得了。这一当官,听说是六部一条街,她都是有名号的……” “是啊!林家的儿子养的腼腆文雅的,却把姑娘养的跟夜叉似得……” 周碧云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说谁夜叉呢?说谁夜叉呢!我家姑娘当个差,办的是公事,怎么着你们家了?一个个的,就跟被她抢了金元宝似得。真是岂有此理! 她气哼哼的回去,回去就跟林宪怀告状:“简直不可理喻!” 林宪怀偷摸的去书房了:你闺女比抢金元宝还横!人家说,你就听着,不算冤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 万里扶摇(19)三更 万里…… 万里扶摇(19) 家里忙家里的,她的差事不能耽搁。 选了一个休沐日,她带着白邱山和秦敏出门,直奔城外的桃花源。 白邱山就是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个高瘦男,秦敏是她的秘书丞。 三个人三匹马,这也是兵部这两天才批给监察衙门的。 白邱山就不明白:“这个地方能找到线索?” 桐桐就问他:“桃花源在城外,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了。里面不管是布置还是收藏,都不是凡品。只藏书阁挂着的字画就价值不菲。这么一个地方,不怕贼不怕盗……他们依仗什么?” 白邱山被问住了:“……这个?” 桐桐就道,“这样一个地方,来往都是显贵和富贾,背后必然有人。轻易动不得,那就先不动。但他们的消息一定是最灵通的,这个线头只能从这里找。” 白邱山看了监正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其实京城里那些商户、镖局,手里一定还有私藏。” 对!肯定有。从这个方向查,一定能找出来。 “可我去刑部问过了,这些年并没有他们犯的案子。也就是说,他们除了押货之外,没干什么其他的勾当。我就得考量,到底路上有什么,叫他们不拿着|枪|押货心里就不安稳。在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暂时别动他们。你一查,就惊的他们更加小心的藏匿,犯不上。” 是! 这个季节的桃花源,景致又不同了。鲜花盛开,蜂蝶环绕,好一派富贵气象。 马才一停下来,便有小厮上前:“林大人,您可久不来了。” 之前只来过一次而已。 桐桐将缰绳扔给小厮,“带着同僚出来聚聚,劳烦了。” 不敢当。 往里有,便有陪侍的姑娘笑盈盈的跟着,“林大人今儿是想以酒会友,还是以茶待客?” “以酒会友吧。”桐桐一路往里走,一路赏着风景,“找一个清净的地方,简单的四五样拿手菜,其他的你们看着上吧。” “是!一定给您安排妥当。” 然后就被带到一处风亭上,坐在高处,俯瞰景致。 菜色上来了,何止四五样,光果品就准备了八样。 上次见到的妇人亲自端着酒过来了,桐桐早打听了,此女-人称德姑姑。 她笑语嫣嫣的,“林大人,还未曾恭喜您呢。这一别,就是大半年。之前听说您中了,我就盼着您来,好敬您一杯酒水,如今可算是等到了。” 桐桐就笑,靠在栏杆边上,“上次失礼了!竟是不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德姑姑,该我赔罪才是,又怎敢在你面前造次?” “我的林大人呀,可不敢当。”德姑姑赶紧倒了酒双手捧着:“都是诨号,大家叫着玩的。来这里的,多是消遣的,我呢,也就是陪着大家消遣而已。客人们抬举,叫一声德姑姑,可其实就是一卖酒的妇人而已。” 桐桐接了酒,一饮而尽,“德姑姑坐,你有心待我,我还不曾跟你好好说过话。只听闻德姑姑待人周到体贴……改日,我也想把德姑姑的周到体贴告诉他人。” 这话说的,还怎么马上走呢。 德姑姑就在下首的位置坐了,然后又给白邱山和秦敏斟酒,谁都不冷落。嘴上也没闲着,一一介绍桌上的菜色:“这一道百合炒肉,最是清淡,口感脆爽,您尝尝。” “这道菜要做好,当真不容易。”桐桐夹菜尝了,然后点头,“有点意思。” 紧跟着德姑姑又拆了两个‘粽子’,“这是祖娘娘当年做过的,嫩玉米磨成浆,裹在嫩玉米皮里,蒸出来软糯可口,再佐以蜂糖,口感更好……” 桐桐接过来也吃了,现在最好的一个点就是,饮食格外丰富。像是红薯、玉米、辣椒,这些东西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吃食了。 一百七十年,人口繁衍的极快。在普通百姓的认知了,再是好天道,都要在贫瘠的地上种点番薯。这个习惯一直保留着,因为据说立国之初,天灾频发。若不是朝廷推广这些作物,不知道有多少人扛不过去。 后来,种这些作物就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祈祷风调雨顺的仪式。 便是富裕人家,房前屋后都要种一些。贫寒人家将这些当主食,他们把这些当过日子的仪式,一直保留到现在。 在桃花源这样的地方,这个季节,嫩玉米也才长成饱满的颗粒,马上就有时鲜菜品安排上了。 桐桐没用蜂糖,就吃着纯正玉米味儿的玉米糕,然后点头:“很细腻。” “灶上还正炖着‘福寿全’,听说太|祖他老人家尤其喜欢,祖娘娘做的最好的菜就是这道……” 胡说!我哪道菜都很拿手。那么费工夫的菜四爷才不会太喜欢呢,什么饭菜也没有家常菜吃着舒服。 可见,这后人呀,都不咋靠谱。不给先人的身上添几笔,这都不会说话。 桐桐把每样菜品都尝了一口,这才道:“最近忙的厉害,难得消遣消遣……有时候想想,这火|器人人都说好,可其害,亦不轻。要么说,所有的事情有利便有害!当年,凭借火|器之利,拥蒙古收东北……定天下靠的就是它!这以后呀……乱天下怕是也得是它。” 德姑姑忙起身:“哎哟!我的大人呀,您这话我可不敢听。” 桐桐又取了一个玉米粽慢慢的剥着:“这有什么不敢听的!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最近这一两年的报纸上,这样的言论每每都能见于报端。天下尽知之事,出我口,入你耳,何以这般惊慌呀?” 德姑姑忙道:“大林有所不知,朝廷之策,我等岂敢不尊。商会之前便有告示,桃花源确有|枪|支,已经交了……” 桐桐指了指凳子,“坐!坐!你看,我出来消遣来的,跟你也不过是说说闲话,你怎么还紧张上了?在这里说的,跟公事无关。就是找个……朋友,一起抱怨几句,并无他意。” 德姑姑坐过去,亲自给斟了酒。然后用余光小心的打量这位小林大人。 这位小林大人的表情太过于严肃,气质又太过于冷硬,以至于叫人都忘了,她也是个妙龄女子。今年再见,她比去年长大了许多。不止是身形高了,眉眼似乎也长开了。其实细看,她是窄肩细腰,本该是很婀娜的身形,她却独独有一种硬朗的风韵。 再看那五官,眉眼开阔,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美人吧。 只是这种美人……等闲无人敢赏。 好似姑娘长大的过程中,真的在变,越变越好看了一般。 真的!比之去年,容色增了不止一分。 早就猜到这个姑娘若是入仕,一定非同一般。可也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人,此刻坐在这里说的这么些意有所指的话,如一个经年老吏。 越是处事老道的人,越是难打发。若不能叫他们有所得,桃花源必有麻烦。 德姑姑就朝亭子外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沉默。 秦敏一看,戳了戳白邱山:“白大人,我吃的差不多了。瞧下面那一架蔷薇开的不错,你随我去剪些枝条回去,想必插芊了还能活。” 白邱山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放下筷子,“行!这就走了。” 秦敏这才看监正大人,“大人,我们在楼下散散食……” 桐桐点头,秦敏带着白邱山马上下了风亭。 人下去了,楼梯上的脚步声消失了。桐桐这才端着杯子饮了一杯,然后将夹了炒瓜片慢慢的嚼着,等着对方说话。 德姑姑又给斟了一杯酒,“大人,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生意人。大家看的起,在我这里谈谈事,说说话……这也是照顾我的生意。” “嗯!咱们也是说说话,闲聊嘛!你说了什么,我未必入心。我说了什么,你想当真再当真。” “可不敢,您的话我句句当真。”德姑姑忙道:“其实,大人所查之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难就难在,敢做这生意的人,来头都不小;容易就容易在,这种买卖,货源难寻,能做这一生意的,一定距离货源很近。” 说完,她就起身,“大人,言尽于此。这是在下能说的极限了。”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轻笑一声,“德姑姑非寻常人。你给我一个真的消息,却又赌我不敢去碰这个消息,对吧?” “不敢!您的大名人尽皆知。大人,做生意的人以和为贵。我还是盼着能做您的生意,您要是来,我还陪您喝一杯,说说闲话。” 桐桐‘嗯’了一声,“不是说灶上有‘福寿全’吗?上三盏来吧。这东西最费工夫,有这做的工夫,还不如来这里尝尝呢。” “是!这就叫人给您送来。” 德姑姑下去了,桐桐倚在栏杆处手里举着酒杯。对方回头朝这边看,遥遥的欠身再礼,她举杯致意,然后一口饮尽。 秦敏这才急匆匆的跑上来:“大人,她说了吗?” 桐桐没回答,指了指桌上的菜:“赶紧的,再吃点。也尝尝他们的‘福寿全’!” 秦敏见大人没说,便知道不该在这里问。坐下拿起筷子了,这才想起来,“大人,蔷薇架那边……有一群人在赏花,我瞧着,其中有个貌美的姑娘……怕是您姐姐吧。” 嗯? “有人说是京城双淑之一!罗君如大人我见过,并不是她。那只能是您姐姐了!” 桐桐朝那边看了一眼,“挺安静呀,都有什么人?” “三四个女公子,十几位公子……哦!有一位是齐阁老的二公子。这位公子俊美温柔,京城中少有不识得他的。”秦敏说着,就问:“您不去打个招呼?” 桐桐还没说话呢,就见白邱山跑上来,一脸的兴味:“大人,齐阁老的公子和金军帅家的公子为一女子吃醋,闹起来了……” 桐桐:“……”美人在哪,事端就在哪?也是纳闷了,我也不丑,为甚从没有人为我闹事呢? 不知道哪一辈子才能叫四爷冲冠一怒——只为我这红颜!【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1. 万里扶摇(20)一更 万里扶摇(20…… 万里扶摇(20) 不急!闹吧。 福寿全还没吃呢! 等三盏‘福寿全’端上来,桐桐慢慢的塞嘴里:味道还行。 下次可以和四爷一起来。 她吃饱了,白邱山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再吃了。 “吃吧!新明自来提倡简朴,更不提倡浪费。放开肚子往完的吃,吃不完带走。” 白邱山:“……”人家会笑话的。 “吃吧!笑话我又不笑话你,怕个什么?” 然后白邱山一口气给干掉了,他这种级别的官员收入少,这地方几乎就没来过。 吃饱喝足了,桐桐才摇着扇子下楼,看看都在吵吵什么。 结果转过蔷薇架,人又多了不少。 齐渭在,罗君如也在。 此刻林仲琴站的距离金双城很近,齐二抬手拉着林仲琴的胳膊,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林仲琴一副恼怒之极的样子,齐二一脸焦急的在解释。金双城用扇子挡在二人中间。 这是在干什么? 桐桐一现身,齐渭就瞧见了,“三妹妹来了?来的正好。” 其他人都朝这边看,桐桐朝齐渭点了点头,就朝拉扯的三个人走过去,到了跟前,就看林仲琴。 林仲琴红着眼眶,倔强的抿着嘴,下一刻那眼泪都能下来。她的脚步朝这边挪了两下,可胳膊被齐二拉着呢,金双城又用扇子压在齐二的胳膊上。 桐桐将手里的扇子一收,抬手挑开金双城的扇子,再用扇子啪的一声,打在齐二的手腕上,齐二受疼,一下子撒开了手。 林仲琴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朝妹妹那边走,站在妹妹身后,额头往妹妹肩膀上一贴,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 桐桐:“……”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或是谁骂你了?谁冒犯你了?我在呢,别怕。”说着,就看齐二和金双城,“二位给我个解释。” 齐二是真有些怕林叔珩的,“三妹妹……不是!小林大人,我们今儿是几个旧友一处聚聚,顺便商量商量给你大哥送新婚贺礼的事。我们不知道你大哥大婚想要什么……就叫我堂妹约了你二姐出来……” 桐桐看向齐红,齐红朝桐桐摆摆手,尴尬的笑了笑:对!是我约的你姐,没别的意思。 “然后呢?”桐桐看齐红,“你来说。” 齐红真挺尴尬的,“就是你姐跟我二哥有些误会……我约了你姐出来一起玩,就给他们一个和好的契机嘛!结果就碰上金二公子了,金二公子来捣乱……” “诶?”金双城不乐意了,“齐姑娘,话不能乱说。我怎么就是捣乱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爱慕林姑娘,思寐求之,何错之有?我从未听闻林家姑娘与齐家有婚约……便是有婚约,还不许我爱慕了?我自爱慕我的,与他人何干?” 齐红瞪了金双城一眼,“你哪里是爱慕人家,你分明就是故意落我家二哥哥面子……” “好了……”齐渭从后面站出来,说齐民:“你骗了人家出来,此为一错;保护不了人家,此为二错;与人争执,陷人家姑娘于难堪境地,此为三错。还不跟二妹妹认错。” 说完又说齐红,“还有你,你二哥说什么你信什么?什么误会和好的,他的事他自己处理,你掺和什么?道歉。” 齐二恼怒的看着哥哥:“您帮谁呀?我跟二妹妹明明……” “住口!”齐渭的脸一下子冷了起来,“咱们两家亲近,你待林家妹妹更该维护才是。”信口雌黄些什么?他说着,就转过身来,“林家两位妹妹,对不住了!” 桐桐朝齐渭点点头,又看了齐二一眼,这才看向金双城:“金二公子!” 金双城浅笑,拱手道:“小林大人。” “你口口声声的爱慕家姐,可我怎么听说南城的叙情馆有您数位红颜知己呢?”桐桐伸出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的点在金双城的胳膊上,“金二公子,你的爱慕到此为止。若是再叫我听见一句这样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会叫你重新认识认识我。” 金双城看着那指指点点的扇子,轻笑一声,“小林大人这么说的话,那在下明儿便与那些女子断了便是……” 可话还没说完,一拳头冲着面门直接打而来,紧跟着鼻子一酸,一疼,两股热流就涌了出去。他抬手一抹,鼻子出血了,还没反应过来呢,胯|下一疼。被人顶胯来了一下,他顿时就半蹲下了,疼的直不起腰来。 然后就觉得屁股被人踹了一脚,他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了地上,还没缓过来,就觉得一只脚踩在他的手上,而他的手正捂着他那才被人攻击了的命根子。 金双城:“……”这他娘的哪里来的女土匪!冲着下三路下手。 在场的谁不是猛的夹紧了双腿? 齐二吓的直接往后退,这事发展的太快了。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拳头捶到面门上,膝盖顶在了金二的胯|下,这边金二才一弯腰,她的脚踹到人家屁股上了,才一跌倒,她的脚紧跟着上去,又踩住命根子。这要真踩下去,不得踩爆了呀。 前后真就是喘口气的工夫! 齐渭都结巴了:“……三妹妹……不是,小林大人,你冷静。” 桐桐踩着金双城,“认识我了吗?” 金双城看着那阴沉着的脸,“认识……认识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没错。我姐长的貌美,有人爱慕本也正常。可爱慕,先得尊重。齐二糊涂,但他至少尊重爱惜,所以,他免了一顿打!而你,警告之后还敢轻薄……这便是给你的教训。以后,离我姐远点,现在听懂了吗?” 金双城没说话,可紧跟着下面就一疼,“听懂了!领教了。” 桐桐这才看向齐二:“你呢?听懂了吗?” “懂……懂了。” 桐桐这才撤了脚,扫视了一圈,拉着林仲琴就走。 德姑姑准备了马车,桐桐把林仲琴塞到马车上。林仲琴急了:“你不回吗?” “回!”桐桐将车帘子放下,“我骑马跟着你,你安心呆着吧。” 她等白邱山牵马过来了,这才低声吩咐,“盯住金双城!我哥哥婚事就在最近,黄家送亲的人还有林家老家的人,最近就会到京城。金双城此人好面子,我今儿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揍了他,他必是不肯罢休,要拿我甚至拿林家做筏子。这就是咱们的机会!我要是他,我就趁着林家和黄家进京的时候,在行李或是嫁妆里做手脚。真要是藏上几根枪|支……” 明白了!抓现行。 桐桐低声道,“告诉咱们兄弟,摁住了他……我保证大家一年之后连升两级。” 懂了!必定盯住。 林仲琴又掀开帘子问了:“不走吗?” “走!”桐桐翻身上了马,看了秦敏一眼。秦敏低声道,“他的那些相好,我会去查。” 好! 桐桐骑马跟在马车外,林仲琴掀开帘子不住的往外看。想说什么又不敢,低着头一路都安静的很。 直到要进家门了,她才道:“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桐桐:“……”我能说啥呢,她其实没犯错。长的好看的姑娘,是非总绕着她跑,能说她错了吗?错的是……不是每个美貌的姑娘都能应对美貌带来的麻烦。 她拉着她往家里去,“没事!有我呢。最近外面有些乱,家里也忙,你先别出门玩了。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无碍了,再出去吧。” “你打了金双城……会不会惹麻烦?” “别这么想!他得罪了我,是他惹了大麻烦了。”桐桐停下脚步看她,“所以,你别犯蠢,别觉得你的面子就能化解什么。我告诉你,我没打算化解什么。从现在起,你得知道,他这种人招惹了是很麻烦。但是,你妹妹也是别人等闲招惹不起的人。因此,别想着凡事低头就能过去!有我在,只要你没错,就不用你低头。” 说完,她把对方往里一推,“回去自己给娘交代去吧!我还有差事,忙着呢。今晚不回来了。” 林仲琴喊了一声,可人家脚步不停,又走了。连大门都给带上了。 槐花从里面跑出来,“二姑娘,我听见三姑娘说话声了……” 林仲琴嘟嘴,“又忙去了。”她磨蹭着回去,跟对账的母亲把今儿的事给学了一遍,“……我不知道会闹起来,叔珩把人给打了……当着那么些人的面,把金家的公子打的……” 周碧云的手一乱,算盘珠子跟着乱了。她无奈的看着自家这女儿,“你……” “我又惹祸了!” 周碧云的手摸在女儿的脸上,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良久,她才道:“我跟你爹……你哥哥你妹妹们,从不怕你惹祸。我们就怕……红颜自来没好命。为何?追逐的太多了,你把握不了自己的心。这个好,那个也好……你得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若不然,你的命运得是什么样。你去看看史书,看看历史上那些美人都是什么样的结局。” 林仲琴:“……” 周碧云收回了手,“家里不要你帮忙,从明天起,你去娘娘仙的牌位前跪经去吧。祖娘娘也不过是周正而已,可她能得帝王一世荣宠,能得后世爱戴,凭的什么,你思量思量去。” 说完,抓了衣服就往外走,“你不许出门了,我去看看叔珩。” 林仲琴问说:“……她那样打人,名声传出去了,是不是不好说亲事。” 周碧云脚下不停:祖娘娘为的不就是女子不以亲事论成败吗?女人不是嫁人了才有价值,也不是嫁的好了价值才高!可这个道理,还是有很多人不明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2. 万里扶摇(21)二更 万里扶摇(21…… 万里扶摇(21) 等周碧云追过来的时候,看见齐家的大公子从马上下来,进了叔珩的宅子。她追过去,到了门口一推门,绕过照壁,就见一十一三的姑娘端着茶盘看过来。 这是叔珩找来照看门户的,她的脚有些跛,做不了重活,不好找差事,叔珩给接纳下来了,就在这宅子里收拾。是很勤快的孩子,家里收拾的很利索。 “夫人。” 周碧云点点头,问丑妮,“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行!”丑妮朝里看了一眼,“大人在书房待客……” 周碧云接了茶盘,“我给送过去吧。” 是! 周碧云往书房去,还没到跟前,就隔着玻璃窗看见里面的情况。两人隔着书案坐着,叔珩坐在主位上,不住的摇着扇子。书案上的兰花因着点风跟着摇曳着! 对面坐着齐家的大公子,这位公子如芝兰一般,老爷常夸,说是做官做的极好。父亲为首阁,身上却毫无矜骄之气。这会子他坐在圈椅中,手里也缓缓的摇着扇子。 再近两步,就听见这位齐公子温润的声音,他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语气,轻声说着话,“……终归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与金逸尘有些交情,金逸尘此人与金双城不同。他这些年做海贸,为人甚是低调。金双城别人的面子不给,金逸尘的面子会给的。” 金逸尘是金镇北的大儿子,平时很少听到有人提起他。 “不若我来攒局,做这个和事佬。”齐渭低声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三妹妹,官场处处险恶,还需谨慎。结交一个人,总比得罪一个人要强。” “齐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桐桐说着,就用扇子指着桌上的兰花,“你瞧,这个东西呢,养在书房里,金贵的很。这样也养不好,那样也养不好。可你说,它长在山里,不也长的挺好吗?凡是山中兰草,皆为极品。 我知齐家兄长爱护之意,可从当差起,我便不是林家小女娘,而今我是朝廷六品衙门的主事之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做了之后会承担什么后果。若是一直在长辈父兄的关照下,我便如这桌上的兰草一般,只是名贵——而已。这岂不是与我为官的初衷相违背?” 齐渭沉默良久,不过一叹。 桐桐打量了他一眼,就笑道:“齐家兄长与金双城怎么和解,不与我相干。我也知道,兄长是担心齐一哥哥……怕他心思单纯,在外单独走动被人给坑了。因此,您要出面解开这个结。此做法,我认同,且理解。兄长护亲之行,无错。” 齐渭失笑:“三妹妹,你这么说……为兄当真有些无地自容了。我维护齐民的心思跟维护你的心思是一样的……” “知道!知道!且感激不尽。他日兄长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绝不推辞。这次,就当小妹不识抬举了,好不好?” 齐渭只能起身,“行!我的林大人,要是遇到难处理的事,千万记得找我。跟我……你不用这么客气……” 好的!好的! 周碧云朝后退了几步才往前走,“……茶才好,怎么就走了?” 齐渭赶紧见礼,“叔母,您过来了。” “是啊!这是……要走了?” “是!”齐渭看了跟在后面的小林大人一眼,无奈的摇头,“还有点事,先走了。改明儿上门给您请安。” 桐桐拍了拍周碧云的手,“娘,我去送齐大人。” 愣是把人送到门口才回来,周碧云忙道:“你姐还是给你惹麻烦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桐桐就笑,“没有!一个人一个处事法子。齐大人有他的考量,我有我的考量,我俩不是一个路子。但他是好心,我领情。” 她说着,就把茶盘接到手里,带她去书房,“也别怨我姐,这事她没错。您踏踏实实的,放心吧,有我在。” ‘我有在’!这三个字对周碧云来说,是这辈子听过的最叫人踏实的话。 她回去就跟林宪怀说,“我也是好命!出嫁以前,我爹总说,有他在;出嫁之后呢,过的平稳,不管出什么事,你都说有你在;到了要做婆婆的年纪了,我闺女说,有她在。原先,我怕你不如我爹靠谱,其实你挺靠谱。现在呀,我也有点担心老三不如你靠谱……可一想,我这命挺好,我就琢磨着,估计老三要比你靠谱。” 然后他家老三果然就很靠谱。 林宪怀就琢磨着,她这么忙,老家来人了,他带着家里闲着的这三个去接便是了,也就不打搅她了。等她下衙了,再回来聚聚便是了。 到了码头,码头一切如常。老家的船来了四五条,除了林家的、周家的,还有新亲黄家人以及新娘子的嫁妆。 林宪怀也早就预订好了码头上的牙侩行,不管是人还是行李,对方出人出马车给送到家里,只要支付银两即可。 船一靠岸,好一番契阔。 林家两位老人都在世呢,长孙成亲,这般大事,能不来吗?祖孙三代相见,又有兄弟叔婶问候,再加上新亲见面,怎一个热闹了得? 走走走!先上岸,用饭罢,船上的行李也就卸下来了。 仲琴和季瑛去接了黄家的姑娘,羞的伯琼都不好意思往过看。 大人们一边取笑着,一边下船。 饭食都是预定好的,清淡好滋味,比船上这一路吃的可好了太多了。这边货装好了,能动身了,结果一百多的人马乌泱泱而来,迅速戒严了码头。 酒楼的掌柜‘哎哟’了一声,“带着火|器来的,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家数十口子,都被堵在了酒楼门口。 林老太太念了一声佛,“天子脚下,竟是这般……” 话还没说完呢,远远的就看见一紫袍女官御马而来。她高坐在骏马之上,面色肃然,英气逼人。老太太便是眼神不好,可也认得孙女的。上次见这孩子才十一!如今长大了,是长的好看了,但大样子还在的! 她扯了扯老头子的袖子,“是珩儿吗?” 林老爷子眯着眼睛::“是吗?” 季瑛‘嗯嗯嗯’的,“是我三姐!她最近差事挺忙的,就没叫她来接……” 黄家亲家母拍了拍她家闺女的手:你这个小姑子可不是好惹的!一脸的煞气。 林家几个叔伯都看林宪怀:“怎么了这是?” 林宪怀看向闺女,可这孩子竟是没朝这边看一眼。就见她抬手一挥,一个力巴便被押上来了! 桐桐只问说:“藏哪辆车上了?” 力巴抬手指了指,“第三辆上……第五辆……第七辆……” 桐桐看了白邱山一眼,白邱山带着人迅速的去了。 然后林宪怀瞬间瞪大了眼睛,就见叔珩的人从三辆车上搜出整整十杆|枪。 莫说林宪怀吓了一跳,就问林家这些亲眷,谁没吓着? 他们都摇头,“没有带这个……咱们没这个……” 林宪怀摆手,“没事!既然被叔珩拿住了,就是没事了。” 桐桐看了看这些枪,然后抽出一支,蹭的一下抬起来,对准路边一个酒楼的一层:“金双城,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等我把那扇窗打成筛子?” 金双城确实在里面,他就是要看着手底下的人把事确实给办成。城门口已经叫人疏通好了,进城检查的时候,林家这一行人必会被扣住的。 可谁知道,这个林叔珩在这里等着呢。 他一把推开窗户,“小林大人,您是何意?在下来送个朋友,犯了什么律法了,您要用|枪指着在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小林大人,您不能公报私仇啊!” “叙情馆中,你的相好举报你携带十数火|器,意图不明。”桐桐看着对方,“而今,有人又招供,你金双城雇佣劳力,企图利用码头的客人将枪|械运进城中。而今,货在,你也在!你便是有什么冤情,也请你先跟我回去。我用火|器指着你,那是因为你的相好说,你带着十数枪|支,而今,只搜剿出十支……我怀疑你身上还携带别的火器……为了众人的安全,现在请你双手抱住头,慢慢的走下来……” 金双城面色大变,这个林叔珩可恨的很!她给自己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罪名。自己其实只是想陷害林家,可她不提林家的事,只说自己意图利用码头的客人将枪|支运进内城。 前者,只是个人恩怨,没什么太大罪过;后者,就是意图谋反。 她会说:你这次运了十□□之前呢?之前没被发现的时候,你到底运了多少支? 这就成了一个按上就难清洗的罪名,只要她不满意,她就能一直扣住自己。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女人呢? 他抬起手指着对方:“林叔珩,你敢陷害我!” “砰——” 一枪出去,打中了窗台上的一只茶杯,这是金双城开窗的时候才放上去的。 金双城瞬间抱住了头:“林叔珩,你大爷的你真敢开|枪!” “金双城,你自己慢慢下来!你也知道,我学这个不久。这次走运,打准了茶杯。下次我要瞄不准,打在哪可就说不定了。” “我下来——我下来——你不能再开|枪了……” 金双城果然下来,双手抱着头。 桐桐给白邱山使个眼色,白邱山上去把金双城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携带什么。这才将他给捆绑起来,直接扔上马背。 桐桐这才收了手里的家伙,从马上跳下来,笑着朝林家的方向走过去,到了林宪怀跟前叫了一声‘爹’,这才跟老爷子老太太和其他长辈见礼:“叫大家受惊了!晚上回去我再赔罪。如今差事在身,恕晚辈失礼。”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 不用赔罪,也没有失礼! 我们就是……就是真的有点受惊吓! 老太太摩挲孙女的手,“事不大吧?晚上能回来吗?” “事不大!肯定能回来。” 林宪怀:事不大吗?你给金家的脑袋上扣上一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3. 万里扶摇(22)三更 万…… 万里扶摇(22) 林家和黄家的亲眷就这么看着这位小林大人跃上马背,然后手一抬,手底下的人迅速收队,整整齐齐的跟着她走了。 正午的光打在她身上,那紫袍上的银线亮闪闪的,衬的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林伯琼低声道:“爹,金家这是要干什么?” 林宪怀:“……”金家什么也没干!就是儿子生的有点蠢,诬陷咱家没诬陷成,反被你妹妹给诬陷了。 这话没法说出口!再说了,也别笑话金家的儿子蠢了,自家这儿子……问出这个话来,可见也没有更聪明。 谁笑话谁呀! 他扭过去跟亲家道歉:“受惊了!受惊了!咱先回家,回家后好压压惊。” 没有!没有!就是……长见识了! 长见识的还在后头呢! 桐桐把人押回去,衙门里是没有牢房的。关在哪里是个问题。兵部?刑部?或者京城知府衙门? 都不!就弄个空房间,门窗还不订死,就像是平时一样给锁上,谁都能破门破窗而出的那种。然后她做了几个封条,封条上抄的是《新明律》上关于枪|械的相关内容。 完了之后,她亲自拿进去,给金双城看了一遍:“我也不审你,我这边,就是旧门旧窗,你要是一脚踹开想走,也随你的便。等会子,我就叫人给你送一摞子饼子,提一桶水,再给你个恭桶。 你要呆呢,就在里面安生的呆着,看这件事怎么了。你要是不想呆呢,你就随意……或者,等谁来救你。我还告诉你,这里的守卫跟以前一样,谁要来拆封条,都不会有人拦。你只要敢跟着走,那也只管走!听清楚了吗?我一不审,二不问,不严押。等我得闲了,再问问该拿你怎么办。” 金双城都傻了,“你不审不问,你这算什么?” 谁跟他废话,真就把该给的都给了,在里面饿不着渴不着,也不算是虐待。然后窗户一关,门一锁,她把封条就那么一贴,完事。 金双城看着那么一大摞的饼子,满满的一木桶的水,竟然还是开水。凉了也是凉开水! 恭桶弄来了,还附带了一大堆草木灰,是怕有味儿吗? 他就这么笃定我不敢开了窗子,直接跳出去跑了? 结果,外面传来这个女土匪的声音,她说:“他要自己跑,别拦着;要是有人来要见他,别拦着;要是谁想带他走,别拦着。封条请他们自己揭,你们别沾手。没有什么特别的,今儿的值岗跟往常一样。” 金双城:“…………”这是什么意思?是有什么坑等着我跳呢吧! 然后一切照常,好些官员都在衙门外面路过来又路过去,打探消息呢。 桐桐出门和往常一样跟他们打招呼。 这个问说:“林大人下衙了?” “是啊!老家来了许多亲眷,该早点回家。” 就真的回家了。 打探消息的人甚至有借口找同僚去围观去的,看的结果就跟‘画地为牢’差不多。那破门,关都关不严,从外面能看见里面,门缝有半个手掌那么宽。还有那窗户,那可是从里面插销的。谁家的窗户都是从里面插|上的,所以,里面的人一开就打开了。 但是,里面的人没开。 谁要去碰那么封条,看守的人也不拦着:撕吧!随意。 那这谁敢呀?这么诡异。 齐文超知道了,愣了半晌,什么也没说,该下衙就下衙了。 常青莲抱怨了一声,才说叫秘书丞去请这个学生一趟,结果又听说:林叔珩一切照旧,已经回家了。 这是多大一件事呀,这就回去了? 宫里的小皇帝放下手里的弓箭,看向老管事:“你说……把金镇北的儿子给……” “是!现在没人说话,都想看看那位小林大人想怎么样。” 是!没人说话。因为没审没问。 他在小靶场里转圈圈,“你说……朕要不要召见她?” 您是陛下,您说了算。 小皇帝站住脚:“不能!朕不能急……就跟她不能急一样。现在不该咱们急,得金镇北急……对吧?” 对!金镇北一定很着急。 四爷被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金逸尘、金参本还有金五行都站在院子里,书房里灯火通明,里面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四爷一进来,都扭脸朝他看。 金逸尘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给使眼色:“老爷子怒了,已经发了两个时辰的脾气了。” 金五行靠在一边的柱子上,磕着瓜子,然后努了努嘴唇,“赶紧进去吧,就等你了。” 金参本脚步轻移,大大的袖子他当水袖在甩,拿腔拿调的唱着:“……路隔红尘,何知身世喧杂……相公啊……且尽杯中酒,万事不须牵挂……” 声音婉转,唱腔优美。哪怕是清唱,也颇有韵味。 金镇北手叉腰,站在书房门口。看见老大事不关己,看到老五闲情逸致,再看看老又扮上了……老四一身的风尘仆仆,还在喘气。 他能不生气么?冲着院里就吼了一声:“老子生了五子,却连个丫头也不如。还不都给老子滚进来。” 行!进去。 四爷坐了他的位置,说佣人:“厨房有什么拿点什么,饿了。” 是! 厨房有给老爷准备的饭菜,老爷没吃,那就四公子吃吧。 四五样菜,一盆米饭。四爷拿了碗筷就吃! 金镇北看了一眼,没说别的,只看大儿子:“你怎么说?” 金逸尘继续摇着扇子,脸上全是温雅:“之前跟齐家的齐渭喝了两场酒,这事呀,怨不得别人。老二好色,我早说过了,您要是不管,他迟早得毁在色上。瞧,这不就来了!根子在他跟一堆风尘女子不清不楚,偏撩拨人家林家的姑娘。” 说着,他就一叹,“林家,人家家风好!姑娘是嫡出,千娇万宠的!人家林家是书香门第,不与武将人家结亲!人家林家那姑娘生的貌美,这也不是人家的错。但老二无自知之明,非要轻薄人家姑娘,被这姑娘的妹妹给撞见了。这位小林大人,谁不说一声‘悍’呐!” 这便话才一落下,金参本就来了一句:“他乃张飞,一莽撞人是也。” 四爷一口给噎住了,顺了一口汤,继续吃。 金镇北抢了老大手里的扇子,直接甩老脸上:“你给老子闭嘴。” 金参本闭嘴了,那精修过的眉毛,那浅浅描过的眼线,还有那傅过粉的面容,瞬间有些诡异。就见他从袖子里摸出镜子,然后对着脸端详了再端详,不住的摸着嘴唇,好似对赶着来没抹唇脂有些不满意。 老五一边嘎嘣嘎嘣的磕着瓜子,一边端详老:“哥,近两年你这扮相不行了,徽州新来了个戏班,里有个叫小水仙的,才十……那个扮相呀,绝了。” 老将镜子一收,斜眼看他:“他?他拿什么跟我比?” “那他可太有的比了!人家那小腰,人家那腔调……”老五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他老子,结果他老子就那么看着他。他轻咳一声,然后坐端正了,“爹,您留着我干嘛呀?我都这么恶心您了,您该对着我吼一嗓子,叫我滚才对呀!真的!今晚小水仙的戏,可好看了!我想跟人家相好……” 金镇北朝外喊了一声:“李副将。” 李副将进来了。 金镇北指了指老五,“把他给老子捆了,绑在椅背上……” “别别别!爹!我错了,我不胡说八道了。”金老五塞给李副将一把瓜子,“出去吧!劳烦你跑一趟。” 李副将忍着笑攥着瓜子出去了。 老打岔:“大哥,你刚才说……林家嫡女是怎么了?书香门第是怎么着了?人家家风好……不是!大哥,你什么意思呀?不能这么挤兑咱爹呀。 咱家家风不好,咱都是有爹没娘的。咱家就老四是嫡子,咱都是庶出……都不是庶出,咱是外室子,不入族谱的。你看你说人家嫡女……这不好!还有什么书香门第……哎呀!那人家重规矩。 你看看,看看咱们这些有爹生没娘养的,不懂规矩,可不惹下乱子了吗?” 金逸尘一脸的‘你多心了’,然后可虔诚的看自家这老子,“爹,您别听老瞎说。他学女人那一套,心事太多!儿子可没那个意思,您大丈夫,不能真信老呐。” 四爷:“……”金镇北没被气死,这属实是心脏长的结实。他吃了个八分饱,放下碗筷,看着金镇北瞪着眼睛,恐吓几个儿子。 嗯!这次效果不错,恐吓住出了。 金逸尘也会好好说话了,“他惹了人家,人家也不是好脾气的,把他给揍了。鼻青脸肿都小事,还差点没被废了命根子……” 金镇北一愣,问道:“废了命根子?” 老站起来学,用膝盖怎么这个姑娘野呢! 金镇北被那一串动作给镇乎住了。这就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吗?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老四:你看上这姑娘哪了? 四爷:“……”话题偏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二想陷害人家,报复回去。结果人家防备他,直接摁住了。人赃并获!” “就是没诬陷的了别人,却被别人将计就计的反诬陷了。”老啧啧有声,是有够蠢的。 四爷看金镇北:“是诬陷!但问题是,这次的诬陷能引出什么来,这就得问问老二了。他是不是真干了什么,这才是要命的地方。” 老五猛的一拍桌子,“假罪名引出真罪犯,这一出——妙啊!” 金镇北:“……”妙你娘个腿儿!你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他,也走不了你,妙个锤子! 跟这种东西他懒的废话,只冲着老四瞪眼,无声的传递着一个意思:老子就问你,这个姑娘,你能不能拿的住?【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4. 万里扶摇(23)一更 万里扶摇(23…… 万里扶摇(23) 拿捏? 四爷沉默了片刻,就问道:“老二干了什么……爹您清楚吗?” “一些报废的军_械流通在民间,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所谓的报废,就是军中淘汰的。军中跟上面说是报废了,而后上面给补充,他们拿这个旧的换银子。 “军中报废自有流程。” 金逸尘就嗤的一笑,“老四,你装什么单纯呀?流程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上面拆一个零部件,那个上面再拆一零部件。拼凑也拼凑出来了!反正交回朝廷的都是坏的,但抽走的一部分重新组装不就是又一件吗?” “所以,老二一直在干这个换银子?”四爷就看金镇北,“这事……您知道?” 金镇北气的直喘气:“老子要说是今儿才知道,你信吗?” 四爷:“信!”你不能这么蠢,也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可老子现在走出去,没人信老子事先不知道此事。”金镇北说着,就看老大,“你!你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管,就看着老二犯蠢,是吧?” “嗐!他小打小闹的,不过是别人恭维几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帮他那三朋四友的忙而已。从他手里过的枪|支……不算这次,不超过十支!这次的十支……是不是他买来的都不好说。毕竟货没那么快。闹不好,是从哪个朋友那里借来的,用用。回头他再想办法加倍的给人补上。谁知道就这么给栽了!他不仅没靠这个赚到钱,这么一弄,还给赔了。” 金镇北扶额,气的胸口疼:这就是白挨!跟那笨贼似得,肉没吃上,打全挨了。 问题是,自家这样的,出去喊冤枉,没一个人肯信。 四爷这才道:“只要没犯下更大的罪过,那现在你就得相信,信林大人明察秋毫,必能还老二一个公道。” 金镇北:“……”他凑过去看自家这儿子:你说啥? 老五搁在一边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林叔珩冤枉了老二,然后你说林大人明察秋毫……要说气人还得看老四的!真能给老爷子送走了。 金镇北:你拿不住你明说呀,糊弄你老子呢。 四爷:“……”他说金镇北,“事是因为什么起的,我大哥说清楚了。老二诬陷人家,这事很恶劣,那人家以牙还牙,错了吗?” 金镇北:没错。要是换成老子,老子也这么干。 四爷就又说,“教训也给了,但是林大人蠢吗?他家三人为官,她可以不拿她的前程当回事,可她能拿她父亲和兄长的前程冒险吗?她这样聪明的人会授人以柄?所以呀,事情还是会回归原本的样子。 老二干了什么就是干了什么……要是我猜的不错,她现在定然是关着人,不问不审,耗着!甚至她盼着您去救……您要是去救,或是我去求情,人也能出来。可老二出来了,您却真的说不清楚了。” 金镇北挠头:老四说的很有道理。这其实就是个套中套! “那……不管老二,就这么着了?”金镇北觉得被个小丫头拿住了。 “也不能不管。”四爷就说他,“您要是不管,她就能始终拖着。可这拖着了,您就一直是变相嫌疑人。军中的属下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您不能掌控朝中的局势,要坏事?” 没错!越拖延对老子越是不利! 金镇北在厅里转圈圈,“嘿!这个林叔珩,这是设了个两头堵的套子,把老子给套里面了。” 四爷心里笑,所以说:你祖娘娘还是你祖娘娘,她那损主意多着呢。 老三都听的有趣,“我还挺喜欢这位女英雄的!老四,说说!再说说。” 然后他家老四就说,“现在,你就得看她能提什么条件出来了。她提了什么,你应承就完了,这事马上就会过去的。” 金镇北才点了头,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那不还是老子输了吗? 闹了半天,你叫老子认怂。 “官场之上,都是同僚。你不能因为她是女官,年纪小,就总想要较劲,这是不对。” 金镇北:“……”所以,叫老子认怂了不算,你还教训老子? “都是场面上的人,那就按照场面上的规矩办。道儿划下来了,要么,你按照她的道儿走;要么,你马上把她踢出官场或是干脆干掉她。事实上,后者您办不到,那按照她的道儿走怎么了呢?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也是官场常态,平常心嘛!” 金镇北:“……”老子叫你回来,你就是这么给老子出主意的?摁着老子的脑袋跟那小丫头低头。 四爷默默的起身,“当然了,儿子也就是一个建议。您要是不信邪呢,就去试试她的软硬。不过试过了之后,会引发什么别的后果,我可不敢说。您也看出来了,这位林大人擅出其不意。”说完,他还叫了佣人,“叫厨下备饭吧!我爹晚上没吃呢。” 金镇北看看桌上被吃完的饭菜:这是厨下给老子备下的! 四爷筋疲力尽的,“爹,那我先回院子休息了。这几天我留京城,林家有喜事,儿子得去贺喜。您还有别的交代吗?” 金镇北闭眼睁眼大口的吸了气,这才看向自家这不当人子的儿子,咬牙切齿的:“告诉老子,在哪里能偶遇这个丫头?” “为了您的面子的……我去求求人家,叫她去兵部的靶场吧。那地方碰上,不突兀。也省的被人看见了,说您屈尊纡贵。” “那老子是不是得谢你?” “不客气!” 金镇北咬着下嘴唇目送这龟儿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攥成拳头,能捶都得捶一顿。 那边金逸尘听出了一点意思:“老四跟……这位小林大人……” “同僚之间,有些来往罢了。” 金逸尘:“…………哦!”我也没说别的呀,“那儿子也走了!今晚不在府里,我那边一摊子事呢。” 金参本跟着起身,“大哥等等我……我回戏班子,说不定还能听两折子过过瘾。” 老五坐在椅子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那个……爹呀,我就不陪您用晚饭了,我跟小水仙真的有约。” 滚!都他娘的给老子滚。 桐桐不知道金家在干嘛,她这会子也有些不大自在。 坐在女眷这里吧,几个伯娘和婶子她们怪不自在的,就是那种在她面前说话得小心翼翼的感觉。只老太太拉着她,问的都是一些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当官的到底是男人多,他们会不会欺负你们,叫你干活,好处还捞不着?” 桐桐:“……不会!男女都是一样的,只看本事大小,不看男女。人家不会手下留情,我也不会任人欺负。就跟我爹和我哥出去当官办差是一样,没差别。” “那这也不好!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小姑娘呢?男人让着女人不是天经地义么?” 桐桐眨巴着眼睛,“……”这话咋答呢? 周碧云就打岔,将果盘递给桐桐,“去给你爹他们送去……” 行!可算是能走了。 结果到了男客那边呢,人家也不自在,就是很恭维的语气。 她看林宪怀:“……”要不,我走得了。 老爷子却招手叫她,“三宝儿,过来。” 桐桐只能坐过去,“路上颠簸,我们还担心您和祖母的身子……” “硬朗着呢。”老爷子掰开孙女的手看手心,“瞧瞧,都是膙子。”然后还跟黄家人炫耀,“女官难做!能做女官的姑娘,那都是英雄。肯定是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了!我家三宝儿不爱说话,可当真是个能咬牙吃苦的人。” 那是!那是! 老爷子就爱听人家这么恭维,觉得□□耀了。 金伯琼解救了妹妹,递了松子,“你给祖父剥松子。”省的被这么拉着不自在。 桐桐坐在边上,乖巧的剥松子去了。 林大伯就小声的问:“那金家这是要造反呀?” 桐桐‘哦’了一声,“不是!就是疑似有嫌疑,仅此而已。” “疑似?就是不确定。嫌疑?就是没证据……那就把人抓了?” 桐桐‘嗯’着,手里剥了松子出来,“没事,关几天。” 林伯琼还纳闷呢,“你那衙门连个牢房都没有,你把人关哪了?” “找个屋子塞进去就完了,我还能给他关哪去?” “那要是出什么事了呢?” “你觉得能出什么事?” “要是死在你手里或是……” 林宪怀轻咳一声,“伯琼,去给茶壶续点水。” 林伯琼愣了一下,“我担心的不对?” 桐桐没法在黄家人面前说别的,只能道:“大哥考虑的对!但是,一则呢,活着的金双城作用更大,都盼着他好好活着;二则,他死在我手里,除了我倒霉,再没别的。可我一小小的从六品,谁冒险用这法子陷害我,犯不上。” “那要是金镇北舍了这个儿子呢?” 桐桐:“……”我的大哥呀,你到底把朝中这些大佬当什么了? 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槐花在外面禀报:“三姑娘,金家来人给您送了一封信。” 桐桐就起身,朝外指了指,“那我就失陪了,有些公事要处理。” 随意!随意。 桐桐一出去,林老爷子就看了自家这大孙子一眼,然后又看儿子:你觉得叫伯琼继续当官是好事? 林宪怀继续给老爷子剥松子:是啊!叫伯琼继续当官,迟早会成为叔珩的累赘。这次就有人想陷害,就伯琼这性子,真不一定看的住。 他就琢磨:哪个地方不打眼又不惹乱子,最好是结交的人都单纯。 思来想去,还真叫他想起个地方——求真馆! 这个地方曾经极为显赫,但现在是个混日子的好地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5. 万里扶摇(24)二更 万里扶摇(24…… 万里扶摇(24) 第一天,桐桐到靶场的时候金镇北已经在了。 枪|械在手,金镇北连着放了几枪,枪|枪正中靶心。 她走过去,金镇北扭脸看她,“林大人,听说你天赋不错,要不要再试试。” 桐桐走过去,接了金镇北手里的家伙,上了子弹,然后利索的举起来,啪啪啪几枪过后,金镇北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一抬手,便有人来报靶数:“十环——十环——十环——十环——十环——” 都是十环,可站在这个位置却看不见靶子上的第一个弹孔。 除非,她每一下都打在他之前中靶的痕迹上了。这个难度可比打中十环难多了。 金镇北脸上有些意外之色,“林大人果然是天赋不寻常,我听说你还能左手射箭。” 桐桐将手里的家伙又挪到左边,只用左手,啪啪啪又是几枪。 这一次,靶子上依旧不见第一个弹孔。竟是左右同开,不分伯仲。 金镇北眉头挑了挑,这丫头老四不娶吧,可惜!关键是我想要个好点的孙子,其他几个儿子他不指望了,一个个的神神鬼鬼的,生的还不定什么王八犊子呢。 就得这样的小古板,那将来给我金家生下的孙子一定是正正经经的那一号人。允文允武,足智多谋!那我老金做梦不得笑醒呀! 可叫老四娶吧,真娶回去,老子又不甘心。关键是这坏丫头这臭脾气,我估计等不到我孙子出生就先得被这混球给气死。 所以,娶不娶呢? 难决断。 桐桐转过身来,就见金镇北不知道想什么呢,满眼都是纠结。 她放下手里的家伙,看向金镇北:“金军帅,您……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那下官可就告退了。” 金镇北:“……”他轻咳一声,朝不远处的看台指了指。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去,老金就往那看台上一坐,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席地坐在台阶上,然后拍了拍边上,“林大人若是不嫌弃,咱俩坐下聊聊。” 行!聊聊。 桐桐坐着去了,跟金镇北肩并肩。 金镇北指着这靶场:“知道这个地方的来历吗?” 桐桐没言语。 金镇北叹气,“这里原本是太|祖皇帝试枪的地方,那边被围起来的地方,是当年太|祖和祖娘娘常用的地方。后来,皇家说不能铺张浪费,再建房舍劳民伤财,便把这个地方拨给兵部用了。迄今也百余年了。” 桐桐:“……”这是要忆往昔? 金镇北一脸的怆然:“林大人呀,老夫知道,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都以为老夫是霸着军权不撒手的奸臣,可林大人,边将之苦,远不是你能想象的。立国之初,军中勇武,朝中清廉。可哪朝哪代也避免不了一个规律,那就是王朝发展中期,贪污受贿盛行。” 桐桐沉默了,这确实是谁也杜绝不了的现象。其实现在的很多问题的根子就出在这里——官吏出了大问题。这不敢去查,真要去查,挨个杀许是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杀一个,绝对有漏网的。 一方面是市井繁华,一方面是吏治崩坏。瞧着矛盾,但其实不然。正是因为百姓的日子还都可以,吏治的矛盾才藏的住。要知道,只要百姓的日子还能过,他们便不愿意闹事。没人闹事,这层遮羞布就还能遮着。可等到有一日崩盘了,这块布往下一扯,那一定是触目惊心的。 金镇北叹了一声,“以前军中有农场,可解决军中的粮草供给。可后来呢?老弱病残退了之后,一样在农场贪!怎么办呢?我们这些将领若是不把这些牢牢的攥在手里,将士们吃什么,用什么?可朝中呢,又担心我们要枪有枪,要粮有粮,生出野心和乱子来。于是,当年的农场,军中接管一半,朝廷接手一半。 结果你该想到了,我们的粮饷开始不足了。粮食从下往上,每过一道手,就贪一层。太|宗时期,凡是粮仓,尽皆满额。储备年的粮食!到了先帝前期,粮食至少是足额的。先帝盯这个事盯的很紧…… 可先帝身子不好,四十岁上大病了一场之后,精力越发跟不上了。先皇后自从生育了陛下,也是身体羸弱。彼时,先帝上了年岁,身子不好,先皇后指不上……那时候的太子还是个婴孩……新明现在的局面不是陛下登基之后才有的,那是从先帝朝就有了。迄今也已经是十数年了……” 桐桐看着天边的云彩,长长的叹了一声:人生无常,这是自然规律。王朝发展,也有它的运行规律,谁也无法阻挡。到了这个份上,非变不可!可偏巧,帝王羸弱,有志未展,奈何? 金镇北也抬着头,“你知道军事学堂是祖娘娘建起来的么?” “嗯!” “祖娘娘有训,我新明一朝,对外敌需得‘寸土不让’。军中什么都能改,只军魂不能丢。死守防线,不可退一步。”金镇北说着,眼圈都红了,“林大人,东北边陲,苦寒之地!又有蒙、满涉及部族的敏感问题! 像是中原腹地,粮草跟不上了,从周边的郡县借调也好,怎么着也罢,问题不大。但东北之地,能就近从蒙、满征调吗?不能!因此,我要比其他人难的多。 东南西北中这个几个方向,最艰难的就是我。西南若是生乱,问题不大。因为西南多山,乱也能控制在小范围之内,不至于外溢为祸。东南麻烦多在台弯琉球,但这问题也不大!西北与天竺通,可彼压根不是问题,麻烦只在维人与藏之间的关系协调。 更不要说中原腹地,闹什么呀!最安稳的就是他们了。东北就不同了,东北是唯一一个直接面向异国他族的地方,老毛子、朝x,这是外敌。同时呢,又处在部族最复杂的、实力最强的这一块。外,我得防着有敌入侵;内,我得防着那些心存一志的人趁机谋反。 林大人呀,满蒙连起来,那是多大一片地方。真要是闹起来了,或是里应外合起来了,那便是天大的乱子。我金某人这些年插在这个地方,是我金某人保新明一十年的安稳。若论对新明的忠心,我金镇北不让他人。” 桐桐听明白了,他在剖白,证明他是忠贞不一的。凡是那些道听途说的是是非非,都是事出有因。 也就是是说:他大义没倒。 桐桐点头,“无人敢怀疑金大人的忠心。” 金镇北摆摆手,越发的怅然:“可……忙了这头就忽略了那头,大丈夫也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我是无妻运,子不少,却无有孝顺儿子,这也是我常年征战在外,该得的。” 这是说到正题上了! 动之以情,占以大义,桐桐懂他的意思。然后呢? “我金镇北能走到今天,应该不算是个笨人吧!你小林大人摆这个阵仗,所谓何来呢?说到底,还在于你的差事——禁!看起来是金双城偶然撞到你的手里呢,可其实呢?他便是不撞上你,你也会找他的晦气的。只是很巧,他不仅撞了,还得罪了你。才叫事情看起来都像是偶然发生的。” 桐桐没否认他的话,“谁也不敢说金军帅少城府。” “金老一有我这么个老子,你盯他原也没错。老夫猜,你最开始只是想通过他揪住个线头……可老一先犯蠢,你便逮住机会,想跟老夫玩一把大的,对吧?” 桐桐就笑,没回这个话。 金镇北一脸的兴致:“小林大人,你的胆子很大,确实是套住老夫了。老夫不得不从!但是,你睚眦必报,就不担心老夫也是睚眦必报之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是!人若不敢争,何故搅进朝局里惹是非呢?” 说的好!丈夫心丈夫行,便是女子,也一样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金镇北啧啧了两声,照这么下去,别我儿子成了那个提供膝盖的美人了。所以,还是不能叫这个臭丫头太得意。 老子的厉害你还是要见识一下的! 就比如你的小心思,老子猜的也很准,“你想叫老子从军中开始查,可对?这东西卖出去,便四散了。可根源却就那么几个点,抓住其中一个,不仅能拎出这一条线上的一大串,其他那些点乃至他们外延出去的人马上就会缩回去手,你这‘禁’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八成!” 这个丫头,野心不小呢!立功迅速,就意味着距离升迁不远了。 桐桐便笑了,“金军帅,那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老夫就想知道,我要是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顺着金双城这条线,慢慢的查嘛!” 金镇北眼神一下子严厉起来,“那你可知道,这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若是军中生变,有人趁虚而入,你又该怎么办?” “那是您的事了!您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能有了问题您就藏着。我只是把问题给摊开了,怎么解决,是您的事。” 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若是如此行事,你的官升的上去? “金军帅,做官是为了做事。做事是目的,做官才是做事需要的途径。您搞反了!”桐桐站起身来,“只要能达到清洁军营的目的,别说不给我升官了,就是给我治罪,我也认了。之前,您说的很多话,我都愿意相信那是真心话!正如您的慷慨激昂一样,谁说女子便没有报国志?” 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金镇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此心,可照日月。” 阳光打过来,照在她的脸上,金镇北从那脸、那眼,看到了极致的真诚。 他:“……”这要是个儿郎,我恨不能有个女儿好嫁给他。可这是个姑娘,我儿……绝不做这种女人的‘美人’! 绝不!【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6. 万里扶摇(25)三更 万…… 万里扶摇(25) 金镇北进宫请旨,要自查,且请相关衙门参与辅助。 小皇帝一脸的好奇,之前有消息说是金镇北跟林叔珩在靶场密谈了半个时辰,这就是谈的结果。 竟然是金镇北主动要求林叔珩配合他清查东北区。 很有意思的决断! 林叔珩是怎么做到叫金镇北在这事上做出让步的? 小皇帝从龙椅上起身,然后站在金镇北边上,双手拉住了金镇北的手,“金军帅,不管别人怎么说,朕从未怀疑过金军帅的忠心。东北之地,若没你苦撑二十年,京城何来安稳。父皇病重之时,常跟朕念叨朝中各位大臣。说起军帅您,父皇说,小节有亏,大义却存。说您,一生糊涂在男女事上,桀骜难驯,不服世俗之礼……可先帝又说,此等人,看似无情,却也最重情。看似不屑于诺言,却也最重诺。直到临终之时,先帝都在说,若天下有变,能容朕活命的,唯金军帅而已……” 金镇北单膝跪地,“臣……” 小皇帝托住对方的双臂,“军帅莫要行此大礼!你之所请,朕准了。北地之安,往后还要多赖军帅……” 是!臣领命。 直到从宫里出来,金镇北心里还不是滋味。回到书房看到先帝赐给他的物件,竟是眼泪瞬间便下来了。 小皇帝啊小皇帝,老夫知道你在用情捆绑老夫,可你还是戳到老夫心里最软的地方了。先帝若是康健,先帝若是长寿……我们君臣一场,必是能善始善终的。 四爷来书房的时候,金镇北脸上的眼泪还在呢。 这是……怎么了? 金镇北抹了一把脸,“我是被小皇帝给说的,说软了心肠了……” 四爷:“……”所以呢? “想起了先帝!” 再然后呢? “与先帝君臣一场……先帝啊……臣有罪啊……臣有罪啊……” 四爷:“………………”你家先帝恶心的够呛。他打岔,“那您何时动身?” “天吧!天后动身,手里的差事总得交代清楚。” “也好!彼时,林家的喜事也办完了。” 又提林家!金镇北也不伤感了,“你站下,老子有话说。” 四爷顺势坐下了,“您说。” “你年岁也不小了,今年都十六了。”金镇北发愁,“这个年纪,也该说亲了。说亲,到十八成亲,刚好赶上。你喜欢什么样的,老子叫人给提亲去。” 四爷想了想,“非得成亲吗?” 啊? “您最开始不也没成亲,但也没耽搁您给我祖母生孙子呀!您放心,该成亲的时候我就成亲。反正不管成亲不成亲,不耽搁我给您生孙子就完了,对吧?” 金镇北:“……”好小子,在这里等着老子呢!他一巴掌拍到桌上,“小子,我把话给你说明白,谁都行,就林家那臭丫头不行。” 四爷:“听您的,您说了算,好不好?” 金镇北瞪眼:你拿哄孩子的语气在这里糊弄谁呢? 四爷真没工夫跟他在这里为这事逗闷子,他问说,“您的配|枪呢?” 要那个做什么?那丫头禁的严,我的配|枪只能我使用,谁都不能碰。这是朝廷特准的,你别想拿去干什么……坏事。 “您将子|弹去掉,只把空壳子给我,我不出书房……” “就在书房?” “就在书房。” 金镇北将东西取出来,一颗子弹都不留,给放在了桌上了。 四爷拿到手里,顺手就给拆了。金镇北用的是后期改良过的,长度只有半臂长。但是这个改良便于携带的同时,也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这肯定不是自己的作品。 这种东西,就算是图纸对,也得看制造工艺是否能达到。 他觉得,求真馆还是得去。 金镇北看着儿子拿着那家伙在手里摆弄,就问说:“看出什么了?谁还敢在这个上面动手脚?” 不至于!四爷就问金镇北,“求真馆……那地方现在废了?” “嗐!那玩意跟个吞金兽一样。再加上那地方待遇好啊,一进去恨不能朝廷高薪养一辈子。这二十年吧,废的废废的了!每年朝廷不少拨钱,钱去哪里呢?跟那个地方沾边的,都吃的可饱了。好些人都嚷着,把求真馆给裁撤了吧!可那地方是太|祖和祖娘娘创立的,新明这几代先皇,也没少往里扔银子……而今呢,这成了那些人从求真馆贪钱的借口了。每年之耗费,一点也不比一个大衙门耗费少。” 四爷:“……”得去看看,里面有多少东西是可用的!若是不能转化成生产力,那就只是一项成果而已。几代人,扔了那么些银子出去,若是转化过程中遇到问题,没执行好,也不是不可能。 他把手里的东西重新给拼装好了,要走了,他再次叮嘱金镇北:“您要她配合,那您就听听她的建议,这没什么不好。许是这次的事不是个坏事。” 金镇北抓了一本书就扔过去:滚!人家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娶呢,你就把你爹往坑里推,不当人子的混账!给老子滚远点。 因着这次的事,林家的喜事便格外的热闹。 亲朋好友的,都去看新娘子,都去看新房,然后讨论讨论新娘的嫁妆。 可桐桐呢,这边的同僚都招待不过来,像是罗君如这些人来了,怎么办呢?叫秦敏帮着招待吧。 四爷来的时候桐桐才从这边抽身,她带着四爷去见林宪怀,林宪怀一看是金家人,他:“……金大人我招待,叔珩呀,你忙去吧。” 四爷笑了一下,“没关系林大人,您别见外,下官正好帮小林大人招待客人。” 你?你跟着? 林宪怀看自家闺女:什么意思? 桐桐还没说话呢,就听见齐渭的声音,“叔父,您忙吧!小侄替您招待金大人。” 林宪怀看看温润儒雅的齐渭,再看看内敛矜贵的金肆晔:“……”什么意思呢?我是不是想多了? 桐桐:“……”她轻轻推了林宪怀,“爹,我们都是小辈,官职也都不高。您这个上官在,我们都不大自在。您招待您的同僚,我的同僚我自己招待……行吗?” 哦!行……吧?嗯!行吧。 他摸着胡子走了,然后回头去看:可能就是想多了,我闺女站在那里那一脸刻板的样儿,也不是叫人为她争风吃醋的样儿。 事实上,他们的话题跟风花雪月完全没关系。 齐渭低声说桐桐,“妹妹借一步说话。”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跟着齐渭朝一边走了几步。两人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说的虽然是悄悄话,但两人那一脸严肃的表情,谁会想歪呢? 齐渭问的是:“金家人跟着你,是为了金双城说情的?” “还没顾上说话呢。” “我是想提醒你,军中的事复杂,今儿想见你的人特别多,你得想好怎么去应对。” 桐桐看了四爷的方向,“那你不觉得我带着他,最省心吗?” 齐渭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桐桐,决定闭嘴了。 于是,桐桐就理所当然的,走到哪里就把四爷带到哪里。 常青莲来了,四爷很没眼色的跟着。常青莲不可能留下用喜宴,能来一趟,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前后就这么点时间,她是有许多话要交代林叔珩的,结果金家这个儿子很不会看人的脸色,就围着林叔珩转,绝不离开步之外。 都要走了,常青莲上了马车了,这才把桐桐叫到马车边上,可正要说正事,就听这位小金大人已经在喊了:“小林大人,来客人了。” 桐桐回头应了一声,这才拱手,“恩师,今儿客人多,有些不方便。改日,改日我亲自登门。” 常青莲低声道:“金家这小子,很有些心眼。你要小心……莫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桐桐只笑,“好!我知道了。” 等常青莲的马车出了巷子,她的秘书丞才问:“这位小金大人一表人才,文武兼备,又这么缠着……小林大人只怕扛不住。” 常青莲轻哼一声,“那你可太小看林叔珩了。她若不想叫金家的小子缠着,自有办法。但她默许了,意思还不明白了,在东北|军中的事她不想被人左右,也不想成为谁的棋子。拒绝的话伤情分,那就干脆找个体面的借口,由着金家这小子跟着呗!金家有私心,她林叔珩一样有私心。瞧着吧,说回头来见我,只怕那边的事不了,她是不会登我的府门的。这小丫头,翅膀还没硬呢,就想单飞。” 秘书丞便不敢说话了,只很可惜的想:原来是我想多了,真正能做大的女官,心里大概都是没有男女私情的吧。 等齐文超来了,叫桐桐去书房,四爷一样跟去了。 这组合搭配,齐文超:“…………”行吧!好样的,一个个的都挺机灵的。那我确实没什么要交代的了。 林宪怀在送齐文超出门的时候,齐文超低声道:“这个金家的小子呀……” “跟叔珩只是同僚,之前给您办事,打着探病的旗号,认识的早一些。没别的!真没别的。” 齐文超就一脸的无奈:“自然是没别的!叔珩这孩子一心在仕途上,看的出来,她是真无别的念想。她拉了这个小子做挡箭牌,挡了许多要张嘴‘指教’的人,这是好的!但是她第一次出门办差,你这个做父亲的,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的。” 林宪怀:“……”谁的不听,难道肯听我的? 结果客人才一走,桐桐就拉着四爷出门了,“爹,您跟祖父祖母还有我娘说一声,我有事要办,晚上就不回来了。” 林宪怀:“……好!” 周碧云操心的,“这是瞧中了?” “都是官场上的俊才,两人肚子里的心眼拿出来称一称,只怕半斤八两!还瞧中呢?瞧中什么呀?别瞎想!” “不是我瞎想,是……” “今儿那么多客人,没一个瞎想的,都知道为什么的。” 周碧云就觉得很生气:“叔珩怎么了?长的不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7. 万里扶摇(26)一更 万…… 万里扶摇(26) 骑马飞驰在官道上,越往北走越是凉。 跃上山丘,桐桐驻马而立,指着远处那一条像是荒废的道路,问跟来的秦敏:“那是修来做什么的?附近有矿吗?” 秦敏扫了一眼,“那是轨道!” 什么? “轨道!”秦敏说着就比划,“太|宗晚年就有人提出设想,当时的求真馆做了一辆在铁轨上能动的车,太|宗很重视,当时便规划要在京城和盛京之间修这么一条轨道,连接满蒙与中原。后来确实修了,这是两县之间的路,这里靠近煤矿和铁矿,先试了一段。可那个车确实能动,却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 “马车比那玩意快多了,它耗费那么大的成本,本来坐马车一天的路,坐那个轨道车得三天,那又何必?” 桐桐盯着那一道草丛湮没起来的道路,她干脆策马而去,然后下马,伸手抚摸着这已经锈迹斑斑的轨道,鼻子酸了,可却笑出来了。 秦敏跟过来,不解:“大人,您怎么了?” “这么多年了,这轨道上全是铁,却无人拆了……” 秦敏摇头,“这是太|宗皇帝晚年亲定下来的,朱笔御批过的。等到高宗即位,才慢慢的筹备,开始建造。但是这个东西从无到有,耗时耗力,这一段里不过三十二里,修了整整二十年。中间出过不少错……甚至有一段地塌了,又重新修。修好了,那个车跟这个路磨合又出问题,颠簸极大。 到了玄宗一朝,朝中便有反对之声,说是耗费太大了。人力物力无数,却并不见用处。后来,玄宗将宫中的开支降低到最小,据说宫中的开销不过一个五品官员的开销。终是给造出来了。只是速度极慢。 世宗皇帝还亲自来看过这段路,他曾说,只要能动,就能快。只是世宗皇帝登基之时已经三十有四,四十岁起便身子不好了……这便搁置了。但肯定没人敢动这个路!” 太|祖、太|宗、高宗、玄宗、世宗,到现在的小皇帝。 桐桐坐在这铁轨上,手搭在轨道上轻轻的抚摸着,良久良久。 金镇北骑马在高处往过眺望,说李副将:“将人喊回来。”小姑娘家家的,见了什么都好奇。你也不是老子的姑娘,老子可不惯着你。这磨蹭劲儿的,但凡没见过的你都想瞧瞧,这差事还办不办了? 李副将打发了人来请了,还没到跟前秦敏就看见了,“大人,金军帅催了。” 桐桐抬头去看,手又重重的拍了拍这铁轨,“先帝说对,这要能动,就能快。”这条变革之路走的不快,但好在它始终是有人推着它才朝前走的。 她起身上了马背,调转了方向,扬鞭催马:“走——” 秦敏觉得自家这位大人眼睛比之前都亮了,也更有气势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催动了她一般! 金镇北见人过来了,他便先走了。晌午碰上驿站,下马就能用饭。 洗了脸,金镇北喊道:“有什么给老子上什么,别磨蹭。” 桐桐摸了银子推给驿丞:“一定得有个热汤,哪怕冲个蛋花汤也行。菜尽量素净点,但菜蔬也要。果品如果有的话,不拘是什么,端上来。” 于是,桌上又有大块的羊肉,又有清炒的瓜菜豆芽,还有一摞子一摞子的卷饼,汤给上了两个,一个蛋花汤,一个生汆丸子汤。 然后果子都是大盆子断来的,可以带走路上解渴。 金镇北看着这姑娘用卷饼认真的卷菜,然后一口饼子一口汤,吃的倍儿香。 他一边啃着羊排一边就说:“小林大人从六品官员,俸禄几何呀?”又是租房,又是雇佣人手,出门照看同僚,还能拿银豆子打赏别人。 银子哪来的?你父亲才三品官而已,你家除了你们父子三人的俸禄,别无收入。所以,小林大人,你是贪污了?还是受贿了? 桐桐如何听不出这个意思?她一边给饼子里卷瘦肉炒豆芽,一边说,“是!下官俸禄有限,小日子能过的殷实,也因此而已。但是呢,挡不住下官会交朋友呀!总能交一些愿意与我共财的朋友!他家境好,日子过的殷实,本身是官身,父亲的官职也在我父之上。他没有要求我和用到我的地方。他要共财,那就别客气了。” 说着,她还朝金镇北一笑:“金军帅,您也羡慕下官有这样的朋友吧。” 金镇北手里的羊排一下子就不香了:她花的银子肯定是我儿子给的。 就说呢,炼银矿的法子说交出去就交出来了,感情背后还是藏私了呀。这熊孩子他倒是真不蠢,还知道给自己藏着点。但是,家里没见过你一个大子儿,这八竿子跟你打不着的姑娘,在你老子面前花销你的银钱,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你担心她出门在外带的银钱不够受恓惶,你就不担心你爹我手头也紧。 气煞老子了! 行!给老子等着。 惹着金镇北的后果就是:他赶路不住驿站了,走哪吃哪,走哪停哪。星夜赶路,累了就野外睡呗! 秦敏都莫名其妙:“又怎么惹金军帅了?” 这就属于惹了,金镇北还没法说的那种。 可桐桐一路上把秦敏照顾的很好,该吃饭了,金镇北带着那么些护卫呢,人家那野兔抬手就能射来,烤着就能吃。 但咱也不缺野鸡呀,不仅不缺野鸡,我们还有野鸡蛋,照样就吃了,也能吃的很好。 半夜在野外睡,那就睡呗。 金镇北靠在树桩上眯着眼观察,这丫头生性是野啊!这个时节还有蛇,她给周围撒了什么药之后,去草丛里捡柴火回来还抓了两条蛇,木棍戳在在七寸上,明早能当早饭吃。 靠着火堆就睡,还把那个秘书丞挡在最里面。 那睡觉的时候手里的匕首就在手里攥着呢。 半夜里,金镇北睡不着了。此次的事难办,他没看起来那么轻松。一睁眼,见该值夜的都在值夜,他打了手势,叫他们睡吧,自己值夜。 把营地巡了一圈之后,看到那边的火堆里的火越来越小了,他走过去,想给添跟柴火。可人还在五步之外,这丫头蹭的一下就睁开眼睛,浑身戒备蓄势待发。 他停下脚步,迎上一双锐利的眼睛,对视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这丫头才眼睛一闭,转个方向继续睡去了。 金镇北:“…………”过去给把柴火添上,又轻手轻脚的退回来。 早起桐桐给了金镇北半条烤蛇肉,算是答谢。 金镇北也接了,说桐桐:“匕首,不管用了。有了新式武器,有些东西就该被淘汰。” “天下没有不可用的武器。”桐桐停下来看他,“将帅追求的永远都是战争的胜利,为了胜利,没有什么不能做武器的。在我眼里,天气是武器,山川河流是武器,必要的时候,也许一根树枝一棵草都能成为武器。武器革新当然很重要……但这绝不是决定战争成败的关键。” 金镇北:“……”大早上起来,我也是闲的,跟你搭什么话!现在开始教我兵法了吗?他三两口啃了蛇肉,不咸不淡的挤兑桐桐,“等你什么时候以文转武,且在战场上确立了你的军事地位了,你再给老夫来上课。” 说完,转身上马:“走——” 桐桐:“…………”这人的脾气真坏! 那边金镇北骑马都跑出几步了,却又转头过来,“对了!‘在战场上确立自己的军事地位’,这是祖娘娘对新明所有将领的要求!本帅能有现在的地位,那是打出来的,那是功勋攒起来的。 在新明跟本帅谈军事,没几个有资格。小丫头,纸上谈兵那一套,收起来!将帅不仅得能指挥,还得身先士卒。能走到今天,我得先是百战未死……跟我谈用兵谈武器,你不够格。” 桐桐:“…………”但你祖娘娘没留下什么话,要求每个人需得谦逊吗?可见你们那么英明的祖娘娘,还是百密一疏了。 秦敏觉得金军帅这人其实还挺好的,她低声说,“大人,我觉得金军帅更像是在逗您,故意折腾您。”大人逗小孩似得。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祖娘娘成了我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处处都有人把她搬出来狙我。 紧赶慢赶,赶到营区的时候都已经是七八日之后了。 大营区就在盛京之外,沿路水稻、苞米、番薯都正是成熟的季节。 一到营区,金镇北就去忙去了。将桐桐和秦敏仍在一边就没搭理!这里当然有招待其他朝廷官员的地方,有专人接待。 桐桐只简单的梳洗,就直接出了营地。她看农田里的庄稼去了。 苞米不长,只一匝长,产量没那么大,但也不算是差。 番薯各个长的都跟小孩的脑袋似得,硕大硕大的。还有那水稻,她抬手捡起来洒落的一根,拿在手里看着,然后细细的搓着,认真的数着稻穗上有多少颗米。 这亩产是多少呢? 她走远一些,问地头的老农:“水稻亩产有多少?” 这个咋算呢? “风调雨顺了,不到三百斤。年景一般,就二百来斤,不到二百五……” 桐桐就问:“能吃饱吗?有饿着的吗?” “饿是饿不着,吃的孬点……有番薯呢嘛!这都百十来年了,就没听见饿死过人。” “赋税……赋税如何?”朝廷的赋税看着不高,可这得看各地的执行情况。 “就是比例调整的重了。” 比例? “以前呢,是细粮、粗粮、番薯,这三个比重是,两份、三份、五份。现在呢,是五份、三份、两份……” 也就是说,以前细粮征收的最少,番薯磨成粉之后,占赋税的一半。现在是细粮得占据一半!还是能吃饱,但却吃不好了。 换言之,赋税还是增加了,且增加的不少。 她就问说,“哪一年开始改的?” “近二十年?差不多。” 桐桐捏着稻谷,朝京城的方向看去。 小皇帝跪在神龛前继续念念有词:祖爷爷祖奶奶,儿孙们真的没对不住二位的地方。这要是把江山给败了,朕也冤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8. 万里扶摇(27)二更 万里扶摇(27…… 万里扶摇(27) 桐桐在田间转着,碰上谁就跟人聊几句。 其一,百姓并不惧怕当官的,她一身官袍,百姓并不会因为这一身衣服而畏惧。 其二,这里的百姓是混杂居住的。他们有蒙,有汉,有满,而且,年轻人里,问了五个,有三个说到哪个族的时候,他们都说他们父母那一辈。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通婚之后繁衍来的后代,说哪边的都行。 而且,百姓不是很重视他们各自都是什么族的。有人说蒙语,有人说满语,也有人说汉语,当并不妨碍彼此交流。 这一趟走下来,她真的是五味杂陈。 其实,百姓过的很安定,这是一个叫人觉得值得安慰的地方。 再次回到营地,她的视线被远处晾着的衣服吸引了。看门口值岗的,他们身上的衣服近似于枯草的颜色,有些泛黄,但这衣服是新的,应该是今年才发下来的军服。可营地里晾晒着的衣服,颜色却近似于黄绿色。 她缓缓的走过去,看了看晾着的衣服,若有所思。 秦敏找过来,“大人,金军帅找了您三次了。” 桐桐问秦敏:“这军服……” 秦敏还没说话呢,一个年轻的小将就过来了:“哦!这是太|宗时期改良过的,尽量叫衣服的颜色随四季而变,便于隐藏。高宗时又改进了一次,颜色更斑斓,但染织很难。据说只装备小部分……” 桐桐点了点头,将挂着的衣裳掸了掸:“这个挂的不是地方。” “自有人来管。”小将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大人,您过线了……”说着就指了指几步远的黄色警戒线:“客人止步于那条线之外。” 桐桐愣了一下,“抱歉,被军服吸引了注意力,没看到了。下次不会了。” “请吧!” 被人从那个区域请出来,桐桐并不生气。军营管理的比预想的井井有条的多了。 议事厅里,当中间摆着极大的长条案几,这是议事案。四周围着的都是椅子,此时,椅子上坐满了军中的将领。 金镇北坐在正前方,手在长案上敲着,有些不耐烦了。 桐桐进来的时候,都朝她看。她则扫了一眼这个议事厅,正中间是议事的地方,两边摆着沙盘,大沙盘小沙盘,各种沙盘几乎摆满了。而议事厅的最里面,一排摆着很多个巨大的屏风,屏风上固定的都是地图。 里面的陈设全都是草黄色的,看起来颇为陈旧一般,可其实,这个时节军营里用的就该是这个颜色。 她拱手:“对不住,下官来晚了。” 没人看她,金镇北指了指边上的椅子:“你坐吧。” 大长条形的,他占据一端,两边是他的手下的将领。他的对面,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的北区的主帅王新学。 桐桐没上人家的桌,而是自己拉了凳子,坐在金镇北的侧后方。 这一坐,两边的将领们全都扭头,盯着她。 桐桐也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去,这些人的名字她都知道,但人名和人对不上。 这边的情况复杂,所以,在坐的这些人里,有三拨:汉、满、蒙。 主帅王新学,是金镇北的嫡系。 两位副帅,一位叫特木尔,一位叫爱新觉罗礼全。 金镇北只简单的介绍了三个人,桐桐起来一一见礼。 王新学看起来精瘦干练。 特木尔好大的体格子,一脸的络腮胡。 爱新觉罗礼全,瘦长脸,看起来温温和和的。 这三个人都只点了点头,就不言语了,各自低头,等着金镇北说话。 金镇北朝后看了桐桐一眼,“朝中沸腾,陛下有旨,此次从北区开始查,望诸位全力配合。莫要多想,也莫要多心。” 话音落了,没人说话。 金镇北又看了桐桐一眼,“小林大人,你说几句?” 桐桐起身,“小官位卑言轻,如何敢造次?不过是身有重任,尽力而为而已……” 话音还没落呢,一位将军站起身来,“军帅,末将那边还有差事。哈森一部在左旗活动频繁,时有骚扰,此次若是叫这孙子跑了,可就太可惜了。” 哈森是流窜于草原上的一股‘马匪’!据说是马匪。但这一股马匪存在好些年了,一直也没剿灭。据说,这所谓的马匪哈森是林丹汗的后人,长期活动在漠北,时有南下骚扰之举。这位将军说的就是这个。 这个话才落下,那边就又有一个站起来,“军帅,农场正是农忙的时候,末将得盯着。要不然,又说欠收……这可是军粮呀。” “是啊!要查就查呗,把我等的枪都收缴了才好呢,老子正好回去种地去。放马牧羊,种地耕田,日子不知道多逍遥。谁爱拼命谁拼去……”说着,蹭的一身,抬脚将凳子一蹬,转身就往出走。 路过桐桐的时候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金镇北压着脾气,才要呵斥。谁知道就听到林叔珩的声音就传来了,“不许动。” 他扭脸去看,就见这丫头从乌拉那拉九格的腰上取走了配|枪,上膛之后指在了乌拉那拉将军的脑袋上。 他背对着林叔珩,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其实这里坐着的,都没太注意。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乌拉那拉九格被人给治住了。 特木尔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顿时涌进来十数人,各个手持长|枪。 金镇北呵斥:“都出去!” 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瞬间就便出去了。 特木尔眼睛微微眯了眯,就冷笑道:“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竟是在军营中动武。” “住口!”金镇北看向特木尔,“她一个小小的从六品文职女官,夺了一位左将的枪,就在诸位的眼皮底下,不够丢人吗?” 特木尔咬牙,没言语,哼了一声,坐下了。 金镇北这才看向桐桐:“林叔珩,这里不是你那小衙门,不许你瞎胡闹。” 桐桐轻笑了一声,看着这位一脸怒色的将军:“将军,牢骚很多呀!动辄不卖命了,要放马牧羊,要种地耕田,这话当真吗?军事学堂的宗旨是什么?还记得吗? 跟这儿耍小性子呢,这是恃宠而骄还是携功自傲?我能来,一是陛下准了的;二是朝廷准了的;三是金军帅准了的。 怎么?北区碰不得了?陛下碰不得,朝廷碰不得,军帅也碰不得。法外之地吗?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没有你,我这样的小女子一样能上阵。你还真当离了你这杀猪匠,就一定得吃带毛猪呀。” 说完,又看王新学:“王大帅,您是北区的主帅。您的部下对陛下不敬,对朝廷不服,对军令不遵,敢问,此为何罪?” 王新学皱眉,“林大人,你先把手里的家伙放下,这东西在这里吓唬不住人。” “没想吓人。”桐桐抬手卸了子弹,将手里的家伙随手一扔。被拿住的人想走,她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这才跟王新学道:“下官官职是不高,可这次能来,那便代表的是陛下,是朝廷。陛下给诸位以信任,朝廷给诸位以礼遇。这般大事,只派我一从六品的女官前来,这都不能容了?监察而已!北区连监察也不能监察了?” 王新学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然后看向金镇北:乌拉那拉九格是满人!军帅,这事麻烦。 他心里满是抱怨:怎么派这么个愣头青来办事? 金镇北看桐桐:“林大人,人交给我……” 桐桐抬手,啪的一下拍在了议事案上,震的上年的茶盏都震了震,她脸上的表情都怒极了,死盯着金镇北的眼睛:“金军帅,军中对身份分的这么分明吗?” 什么? 桐桐看着他,问说,“这位左将军我不认识,您跟王大帅眉来眼去,敢问,此人为满将还是蒙将?” “这是乌拉那拉九格将军。” 桐桐:“……”她一下子笑出声来,“北区满蒙汉的人员比例构成,是谁定下的?” “祖娘娘,祖娘娘在晚年定下的。” “那敢问,此地是满,不远的草原是蒙。若是祖娘娘和太|祖皇帝,对满蒙有一丝怀疑,可会用他们来驻守北区?若是数代先王,但凡有一人对满蒙不信任,此格局能延续到现在否?” 金镇北:“……”对着这眼睛像是燃起两簇火苗的小女官,他还真无言以对。 桐桐就看王新学,又从这些将领脸上一一扫过去,“皇家不曾怀疑,陛下不曾怀疑……是你们以小团伙的利益为重,将小团伙部族化了。乌拉那拉左将军,是北区的将领。他错了,他就该罚,与他是何部族无关。 百姓无分你我,军中更不能以此来分将士。结党是结党,部族问题是部族问题,此事,本官会如实奏报朝廷。王大帅,你难辞其咎!” 说完,撒手了乌拉那拉九格,转身扬长而去。 金镇北:“……”你是我请旨来辅助的,不是钦差。你是不是搞错你的身份和职权范围了,真拿你自己个当钦差了? 但这个话他还不能挑明说,因为这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以部族不同闹事的,说到底,争取的都是小团伙的利益。 他抬脚就揣在乌拉那拉九格的屁股上,“丢人现眼!当年冲锋陷阵的本事哪里去了?被一个小丫头给拿住了,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乌拉那拉九格被踹的一个踉跄,但转过来,还是道:“末将自关禁闭!” “滚!关禁闭去!” 人走了,金镇北看着在坐的这些部下。 这些人一个个的站起来,站端正。 金镇北指了指自己的脸:“丢人不?丢人不!这事传到京城,我还有什么脸?”奶奶个腿儿的,要是今儿干这事的换成我家老四,老子愿意马上含笑九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9. 万里扶摇(28)三更 万…… 万里扶摇(28) 推开厚重的库房门,里面全是报废的武器。 在议事厅闹了一场之后,第二天这扇门就允许她进来了。 主管后勤的将领叫李图升,对此人她也略有了解。此人原先是金镇北奶娘的孩子,自小就长在金家。 蒙童之时,朝廷的官学免费能读,他读了三年。后来,就留在金镇北身边,算是雇佣来的书童。金镇北考中了皇家军事学堂,此人便入行伍。再后来就追随在金镇北身边。 李图升抬手扇动浮起来的尘土,“林大人,这便是库房了。自来,除了弹药,新的武|器是不存的,到了便换新的。今年旧的还没有起运,都在这里了。” 桐桐走过去,将箱子打开,取出来看了看。看了好几支都没看出问题,她抬手便将手里的家伙给拆了。 李图升看着她利索的拆卸动作,就笑道:“女子书院已经教的这么多了?”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将枪_械重新拼凑。 动了七八支都没有什么问题,她便盖上箱子,继续往里面走。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再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看。 秦敏拿着记录的笔和本,也跟着不停的回头,“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哪里有问题!这话放在心里还不能说,只能敷衍道:“觉得这库房纵深挺深呀。” 李图升就接话道:“对!依山而建,这个库房稍微深一些。” 桐桐‘嗯嗯嗯’的点着头,“我是见过兵部的库房,他们说库房都是有严格规制的。看到这个纵深更大一些,好奇而已。” “这个兵部有记录的,深挖一点,当时最节省,安全也没问题。这个库房兵部有档案。” 桐桐应着话,好似在留意库房,一路左顾右盼,一路跟对方搭话,“这库房每年开一次?” “两次,入库一次,出库一次。” “入库……是几月入库?” “这得看情况,今年情况特殊,更换武器的批次靠后,五月的时候更换了一批武器,紧跟着就入库了,我记得是五月十三……对!五月十三。” “那就是存在库房里,到现在不足四个月,对吧?” 对! 桐桐心里有数了,这库房奇怪就奇怪在,灰尘的薄厚不一。 刚打开库房的时候,门一推开,灰尘铺面而来。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这库房很久都不打开了,她刚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这里是储存兵器的地方,在修建之初,并不知道这里是要存旧武器还是弹药,对吧?所以,他的隔离是做的很好的。弹药这个东西,得防潮。尤其是火药类的,武器不算先进的情况下,库房内部做的是极好的。 像是地面,都是油纸布和石灰一层一层的隔开的。不仅地面如此,墙面也是如此。内部落灰……很少很少。 长久不打扫的屋子落灰,那是因为门窗有缝隙,空气流动带动了空气里的灰尘,落下了。不可避免!但这个武器库,那么厚重的门,一年只开启两次,它怎么就那么多灰呢? 四个月,落这么厚一大层? 越往深处光线越是暗,桐桐将火折子拿出来照明,看摞起来的箱子。果然,两个箱子中间不可能对的那么齐整,那参差的窄窄的一溜的地方,有的有灰尘,有的被对比的格外干净。 所以,几乎可以断定,灰尘是有人刻意布置的。 之前有人动过库房,整理过库房,为了掩盖这个痕迹,专门布置了一层灰尘。 细筛子筛干土,然后再用细面箩将土撒进来,就是这个效果。 所以,这个库房一定有猫腻。 她左右看看,过道窄小,想挪动箱子的难度很大。对方布置的时候就是故意的,压在下面的想拿出来看,得清除出去大半个库房的东西。 桐桐就问李图升,“我能站到高处点点数吗?一排一排的数,怪麻烦的。” “行!你上去吧。就是注意点,别摔了。” “箱子结实吗?” “结实!很结实。” “搬运这么重的东西,年年得换新箱子吧。” “对!差不多。” 桐桐就说,“你们这箱子都是整块木头做的,多浪费呀?这东西就是用窄木板订起来,也是可以的。这种不用特别成材的木料就可以,而且,省人工。回头得上个折子,专门说这个事……” 李图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呵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这也不归咱们管,人家怎么给的,咱们怎么接呗。” “也是!” 桐桐一边说着,一边爬上去,从这一摞子上往那一摞子上跳,然后还说秦敏,“你往出口走,我之前数的是五十三……你再数一遍,看看对不对……” 秦敏便倒着往回走了。 人走远了,桐桐一边看别处,一边脚往出迈,结果脚下只踩了一半,眼看要摔了,她抬手扒拉住箱子的边缘,脚不由的蹬向另一排的箱子,箱子被蹬翻了,卡在了半空里,里面的枪|支全撒到过道里。她一边惊呼着,脚下却蹬个不停,第二层的箱子也被蹬翻了。 她这才‘摔’下来,吓的秦敏赶紧跑过来,“没事吧?” “没事!是光线暗,我又只顾着说话……没事没事!” 李图升急忙收拾那些翻了的箱子,桐桐又去帮忙,“空箱子过道都塞不下,只能立起来拿到外面,再把枪|支搬出去放好。怪我怪我!”说着又喊秦敏,“赶紧帮忙。” “林大人,算了!您先歇歇,我喊两个人来……” “没事!我也就是一从六品的小官,这个活都不能干了?” 李图升:“……” 三个人利索的给搬完了,桐桐又重新返回,将压在最下面的箱子打开,里面摆的满满的。 李图升站在边上,“林大人,上下都一样。” 桐桐就笑,“李大人多心了,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损毁的成色是否一样!再说了,抽样查,总得有说的过去的数据吧!深处的、最下面的,我都翻到了,那自然就有说服力了嘛。” 说着话,她从箱子里摸出枪|械。然后拿出来给拆了,这次再组装就有点卡壳,不那么顺滑了。 这不是朝廷产的,绝对不是! 秦敏问说,“要把灯点起来吗?” “我以为我能盲装呢,看来还是本事没练到家呀。”桐桐说着话,稍微用点力,装回去了,“行了!勉强过关。” 她起身拍了拍手,没看李图升,又继续清点数目,“就这样吧。还得去别的驻防地看看,回来等出库的时候我再细查。” 李图升忙道:“听您的安排!您代表的是陛下,是朝廷嘛。” 桐桐笑了笑,就直接出去了。 李图升锁了库房的门,直接去找副帅特木尔。 “副帅!”李图升朝外看了一眼,忙低声道:“林叔珩还是把最深处压在最下面的那些给查了……” 特木尔一下子就站起来,“看出什么了?” 李图升摇头,特木尔才松了一口气,就听李图升说:“属下不确定她看出什么了没有。” “你细说一遍。” 李图升便细说了一遍,“……她是女子,又是文臣,按说以她对枪|械的了解,该是看不出来。可她拆卸熟练,组装熟练……不是朝廷的产的,质量跟朝廷的没法比。她组装的时候卡了几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起了疑心。” 特木尔将抽屉拉开,取了自己的配|枪扔过去,“你拆了再组装……” 李图升拆的快,组装的并不快。 “这么亮的环境,你的眼睛那么盯着组装,尚且不快。她在昏暗的地方,凭手感组装……你从军二十年,跟这些东西打了二十年的交道,也才是这个速度。而她才上手,手速就那么快……为什么?” 李图升放下组装好的家伙,低声道:“她跟咱们不同,咱们是因着长期接触,熟悉了。她只怕是懂制造的……”看得懂图纸,摸的清数据。他们懂得这个东西的原理,所以,任何一点不顺的地方,她首先怀疑的便是质量。 特木尔低声道:“不能心存侥幸了!” 李图升紧张的吞咽着:“您说怎么办?” 特木尔在屋里转圈圈,“她是不是还要去各个驻防营?” “是!”李图升说着,就看特木尔。 两人对视良久,李图升才将手放在脖子上,轻轻的抹了一下,然后一脸问询的看特木尔:是这个意思吗?干掉她,一了百了。 特木尔垂下眼睑:“马匪为祸,这也是无奈的很。做干净一点,利索一点,别留下什么把柄叫人给抓住了。” 李图升朝外再看一眼,然后只觉得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军帅还在,要是被他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特木尔盯着李图升的眼睛,“他不会知道的,对吧?马匪哈森凶悍异常,朝廷的亲使倒霉,碰上了而已……当然了,咱们的人护卫不力,该受处罚。懂这个意思了吗?” 懂!懂了。 “那就去办吧!别一副见了军帅就慌神的样子。你们太熟悉了,小心露馅。” 是!这几日我称病,避开军帅。 特木尔‘嗯’了一声,摆摆手,“去吧!忙去吧。” 李图升出去了,一出来就碰上李副将。 李副将还奇怪呢,“不是正陪着林大人在库里吗?怎么……找副帅……” “哦!林大人要去驻防营,行程怎么安排,我拿不准,多问问总没错。你也知道,各个驻防营的主将都有来处的……” 理解!理解!那您忙。 李图升这次真忙去了,紧跟着就送给桐桐一份去驻防营的行程图。 她拿着图纸端详,秦敏在收拾东西,“得多带衣物……” “你就别去了,每天去库房里看看就行!我一个人去。” 您一个人? “嗯!有护卫护送,无碍!”桐桐将图纸收了:设计这个行程图的人还挺费心思,这个路线,若是有埋伏够一般人死好几回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0. 万里扶摇(29)一更 万…… 万里扶摇(29) 金镇北一早起来,就听说林叔珩已经去驻防营了。 “已经动身了?”金镇北皱眉,“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来说一声?” “王大帅知道。” 金镇北‘嘶’了一声,说李副将,“你带着本帅的护卫营,追上去。记住,你的任务就一个,不管发生什么事,保证她的安全。这一趟,一定得把林叔珩给我好好的带回来。” “军帅?有危险?” 金镇北看了李副将一眼,却没解释,只道:“去吧!小心为上。你护卫林叔珩,不能大意。” 是! 李副将转身就走,紧跟着,一百多护卫快马出营,追了出去。 金镇北眯眼,回身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手在图纸上来回比划了比划,眉头越发皱了起来。 正看着呢,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都知道是谁,“老弟,来了?” 王新学应了一声,进去站在金镇北身后,“军帅,您的护卫营都出门了。” 金镇北在地图上点了点,这才转过身来,指向一边的椅子,“坐着说吧。” 王新学朝外看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远远的传来军中操练的声音,震天动地的,“军帅,查是可以,但是清查……不行呀!” 金镇北闭上眼睛,问说:“多出来两万人马,就多出两万杆|枪……是吧?” 是!这么大的量,除了咱们偷摸仿制的往里混以外,有什么办法,朝廷配置是有定额的。这种替换得是流动的,不能叫那两万人马始终用仿制的枪|支吧!这不都是一部分一部分的,叫分散分下去吗? 当兵的不知道他们是私军,朝廷也不会知道这边养着多余的人马。 金镇北摇头,“她要查,就叫她查,查出来了,她奏报上去,本帅自有应对。” “军帅,这不是您应对的事!私造武器,它就是谋反,说出大天去都是!”王新学一下一下拍着桌子,“军帅,此事不这么办,便无解。就是得叫朝中那些大臣们知道,军中不是他们想碰就能碰的。” 金镇北压着嗓子,一把拍在桌子上,“权是权,造反是造反,这是两码事。杀了钦差,这就是造反。造兵器,这还有掩盖和辩解的余地……可一旦杀了钦差,老弟呀,这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回头路?军帅,军中哪里还有回头路?新明立国之初,给予将士多少的对,结党是结党,部族问题是部族问题……都是利益所驱!可这话多新鲜呐,谁不看重利益?去看看那些伤退的人过的什么日子,谁还敢应征?” “军中超额,留着超龄的将士,这是能拿到朝堂上说的。因为农场安排不了了,人口多,当年的农场土地少……这是现在存在的问题。百余年了,繁衍生息,人均田亩不够……军中与地方存在土地争夺的问题,这就是新明而今存在的问题,我金镇北能在朝堂上将这个问题摆出来……能裁撤!怎么不能裁撤呢?只要给予安置两万户的土地,立马裁撤! 军中私造武器,这有什么不能讲的呢?哪个军中没有工兵营,他们就是修军|械的。既然要修理,临时锻造一些零部件便于替换,怎么了呢?只要交上去,他们不敢真的去追究。事就过去了。 到这里,咱们有私心,但绝不是大错!任何一个选择都有咱们的不得已。但是,一旦……那便是办下错事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军中每个将领都曾是军事学堂的将领,敢问,拿枪对着自己人,是谁教的?” 王新学不言语了,沉默的坐着。 金镇北叹了一声,“当然了,你觉得这话虚伪。老弟啊,这不是虚伪,不是跟你来虚的。而是,有些事不能咱们挑头啊!出头的椽子先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此时咱们若先跳出来对抗朝廷,那你猜结局是什么?” 被群起而攻之? “莫要觉得满蒙汉混杂,朝廷对咱们处处谨慎,就真的不会拿咱们开刀。林叔珩把话说的很明白,百姓无分满蒙汉……这说的不是上面的态度,而是百姓混杂,早不分彼此了。只要百姓不乱,朝廷会怕军中生乱? 所以,从大义来讲,此时不能犯蠢;从私利来讲,此时更不能犯蠢。朝廷要查,也是我主动叫查的,我就去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彼时,咱们才真的解脱了。那话怎么说的?官逼民反!官逼民反,错的是官;同理,咱们的现状是被文官逼的,那错在谁呢?错在文官。 一份错,五五开。咱们是情有可原,对方是差点酿成大祸。谁的罪责更重?林叔珩出京城之前,多少人想见她,想指挥她……她机灵的避开了。 她自己长眼睛了,她有主意,她不是齐文超的人,也不是常青莲的人,要不然,我能带她来?敢带来,就是此人能用。”为什么非要叫老子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呢? 这他娘看似凶险,但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差点被你们搞砸了。 王新学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金镇北就问说:“谁主管超额的人马?” “老特!” “特木尔?” 是! 金镇北抓着茶杯抬手就想摔,王新学‘啧’了一声,“军帅——”他起身把那茶杯给夺了,“特木尔只是激进,对军帅您绝没有不忠。” 自作主张比背叛更棘手! 金镇北朝外喊:“来人,传特木尔。” “特木尔请了七日假,回关内探亲去了。说是老娘病了,嚷着要见儿子。” 这个王八蛋,“传李图升!” “李图升病了……去找蒙医瞧病去了,这一上草原,飘到哪边就不能知道了。”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金镇北看着王新学,“老子得提防了,省的哪天老子在睡梦里呢,被你们来一出‘黄袍加身’……” “军帅,真不至于。” “不至于!?最好是别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老子怕被蠢人连累,懂吗?要想过安生日子,就消停点。天下能成事的人,从来不是最先跳出来的人。别自恃地理位置独特,更别仗着部族构成复杂,就觉得朝廷一定会投鼠忌器。” 金镇北重重的拍了两下胸口:“具体拍了多少人,马上去救……最好那臭丫头没事,要真有一点损伤,就坏了大事了。” 这就去!这就去安排。 看着王新学急匆匆的走了,金镇北才收了脸上的怒容:北区的将领早该调整了,这次就是个机会。 他端起茶壶,慢慢给茶杯里斟茶:忠心也罢,二意也罢,犯军中大忌者,不能留! 所以,臭丫头,你得好好的,老子的事还没办完呢。 他一口将隔夜的凉茶喝了,然后‘呸’了一声:真难喝。 桐桐骑在马上,低头看了看马蹄。军中的蹄铁是有规制的,但自己这次骑出来的马,应该不是军中的马。 蹄铁的印记很像,但肯定不是。 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因为有人背着金镇北行事,怕金镇北中途营救呗。 而金镇北真的不知道会有人要杀人灭口么? 一个高居京城,却能叫北区没逃出他掌心的人,对这支队伍的掌控力是不可想象的。 他心里有数,但是,他不会提前拦着。他得叫某些人做成事实,得叫人来杀,却又杀不了,如此,事不至于脱离掌控,又能助他进一步掌控军中。 这就是属于想处罚一些人,但是呢,处罚了那叫不讲情义,他怕军中有非议。他就等着,等着对方犯下致命的错误,然后再挥泪斩马谡。 这些护送自己的人里,有多少是真干活的?有多少是金镇北的人呢? 金镇北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心思诡的很。还想从自己身上讨个救命之恩呀? 做梦!京城中那些文官不能辖制我,你就觉得用救命之恩能辖制我了?以情动人,叫我袒护你? 算盘打的不错! 她估摸着路程,然后勒住马头,说护送她的人:“诸位请在这里稍候,人有三急,我得去方便方便。诸位原地等候,莫要做出叫我觉得误会的事。” 众人:“……”一群大男人跟着呢,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前就不知道要少喝水的道理吗?半路上三急?你还真好意思说。 领头的干笑了一声,“我等面朝北,姑娘速去速回。” “我骑马去吧,走远一点。要不然,会不好意思的……” “不要太远,要不然……危险。” 嗯!等着吧。 她骑着马换了个方向走了,半盏茶的时候,领头的回头去看,远远的还能看见人在马背上。他转过头有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马在远处,马背上不见人了。 应该是在马儿的附近方便呢吧! 行!继续等着。 可等了又一盏茶,还是只有马在远处吃草,不见人:方便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呀? 一群小伙子,你看我,我看你,瞬间对这个女官没有任何别的心思了。本来,整天在军营了,瞧着母猪比别个都白净。现在呢……嗯!便秘什么的,瞬间打破了任何幻想。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再去看,依旧是只有马不见人。马儿跑的更远了,只剩下一个点了。 这不太对吧! 骑着马就往过赶,把那一片都找遍了,压根就没有方便过的痕迹,连人走过的痕迹都找不出来。活生生的人,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完了!这次真完了。活着、死了、伤了,这都好说,就怕这突然之间消失了。 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就听见远处隐隐的传来一声枪|响,‘砰——’的一声,从两【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1. 万里扶摇(30)二更 万里扶摇(30…… 万里扶摇(30) 李副将驻马倾听,问身边的人:“那是枪|声吗?” 是!不远,最多三四里之外,枪|声一声接着一声,响成一片。这是交火了! 李副将面色大变:“快——” 扬鞭催马,奔着那个方向而去。 可远远的,看看军中的护卫在前面,也在朝那个方向奔。 到了跟前了,李副将霍开人群过去,彻底懵了:十多个人,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武器全被收缴了,身上应该是被查了一遍吧。 他疾步走过去,查看每个人,这些人全都是右臂受伤,而后被人给敲晕了。 没下杀手! 他抬头看军中这一行护卫:“谁干的?”问完了,他想起来了,“林大人呢?” 领头的真不知道呀,“我们听见枪|声就过来了,真的不清楚……咱们前后脚。” “我他娘的问你,林大人呢?” 就是不见了! 金镇北看着李副将,“不见了?” 是!不见了。 “怎么……怎么就不见了了?” 李副将也不知道呀,他只能把那领头陈述的再说了一遍,“……就是说去方便,然后他们久等不到,紧跟着不远处就交火了。紧赶慢赶赶过去,情况就是那样。他们应该是被同一个人给击中了……等会子人带回来您看看就知道了,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说着,就点在自己右边的肩膀上,“这个地方……子弹贯穿伤,没伤到骨头。这人准头好,没真心想伤人。要不然,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金镇北就问说:“武器呢?用的什么武器?” “夺了这些人的武器,反伤了这些人。伤了之后,又将人给打晕了。我叫人将人往回带,我先回来报信了。反正是林大人离奇失踪了。到底是有什么人带走了林大人……还是……” 还是什么? 李副将不敢说,嘴角嚅动了好几下。 “还是这事本就是林叔珩干的,你是想说这个?” 李副将低下头,“反正能把别人的靶点当靶心打的人,我没见过几个。可巧了,林大人就是其中一个。她虽是女官,武考的成绩却最优。之前您也让查过,她在书院里表现的并不明显……这是否与军事学堂最近一些年不录取女子入学有关?” 还有什么? “我还亲自去了林大人要方便的地方,那里别说有人方便过的痕迹了,就是有人停留的痕迹都没留下。我不觉得掳走人之后还能清除痕迹。除非……就是林大人刻意为之!” 金镇北‘嗯’了一声,她不仅知道有人要杀她,她还知道老子想利用她。这臭丫头骨头硬的很,宁肯单枪匹马闯关,也绝不受这一份人情。 她甚至猜到了:马匪可能跟北区有关。否则,她不会手下留情,还单留下这些人的命。 正说着呢,营地外喧闹了起来。 金镇北急匆匆的出去,王新学也已经赶到了。整整十八个好手,全被打中了右肩,当真只是贯穿伤,没伤骨头。 这一模一样的受伤位置,王新学和军中的将领围着看,“好枪|法呀!就是近距离……这枪|法也不得了。”人跟人长的不一样,骨骼当然是有区别的。能这么准确的将子弹这么射过去,这人对人身上的把握得多强呀。 军医扎醒了其中一个,这人迷迷糊糊的,失血过多,人是晕的,只含混的说:“女的……女人……是个女人……” 众人:“……”是真的把人给丢大了。 王新学低声跟金镇北说:“她是不是猜出来哈森……” 肯定猜出来! 王新学满脸的复杂:“那肯定也猜出来,是我们要杀她。” 你说呢? “这么多人要杀她,她却没下杀手。” 是啊!她手下留情了。 “她现在要干什么?” 金镇北低声道,“她去找哈森了。” 嗯? 她一定是去找哈森了。 “哈森危险吗?” 不知道!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来。 哈森离的应该不远! 桐桐骑在马上,再一次打开行程图。这些路线好几个埋伏点。如果第一个埋伏点得手了,就会放出信号,告诉其他人撤离。如果没有在指定的时间内得到信号,就证明失手了。 失手了,叫对方提高了警惕,再按照原计划那就是犯蠢。但是,军令已下,势必要执行到底。 在哈森得到第二条指令之前,他的任务依旧是清除自己。 所以,他能去什么地方呢? 必然是走不远的。 不能走远,还得随时指挥……桐桐的手在地图上点着,折中点上就有一县城。 这个活跃非常的‘马匪’,一定是大隐隐于世,在县城里呆着呢。 她绕路去县城,现在快马加鞭,应该能赶在哈森得到消息之前到达县城。 策马而行,到了县城附近,就将马儿放了,省的有人认出马来。这马就是那十八个刺客的马。 她将披风拉到前面,将身上的官服遮挡住,然后慢悠悠的自己进了县城。 县城人不算多,她随便找了一家一看就是女人在张罗的店,然后走了进去,找人家当家的妇人,低声道:“嫂子,能帮我个忙吗?” 都是女人家,妇人也没太警惕。 桐桐将银子递过去,“我出门在外,小日子来了,不方便。你帮我买身成衣给我替换一下……” 这个呀,容易! 有银子,怎么都好说。 桐桐没坐,就在门口等着。这个店在城门口,能看的见城门进出的人。 等那妇人买了衣裳回来,都没见有马匹来给进城。 “姑娘,给你衣裳,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 桐桐接了,又拿了银豆子给这妇人:“您帮我瞧着,可有急匆匆进城的汉子,骑马的那种……您别叫嚷,告诉我他朝哪边去了就好。”见对方狐疑,她才道,“我家那未婚夫婿怕是来会相好的了,嫂子,逮住了我好退亲呀。” 该死的臭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妹子,去吧,我给你看着。” 桐桐利索的换了一身布衣,大红的短袄,翠绿的裙子。 都这么穿了,头发就放下来挽个发髻,留两缕鬓发,跟大多数小户人家的姑娘一样。 等从里面出来,这妇人才朝西边指了指,“瞧见了吗?那里……那可是咱们县里最好的酒楼,常有弹曲的女子进进出出,说是卖艺的……最近这段日子,是个叫玉娘的女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妖里妖气的……” 说着,打量的桐桐一翻:这般正经的姑娘,怎能是那妖精的对手。 她还不放心的叮嘱,“看见就行了,莫要争执。你一个人,吃亏了怎么办?” “谢大嫂。” 桐桐用拿披风包裹着换下来的官服,像是拎着小包袱出门的女眷似得。 顺着这大嫂的指点,她去了那酒楼。 酒楼接待女客的,如今女客出门并不奇怪,掌柜的态度还挺好,“姑娘……您一个人?” “我是跟人约好的,他叫我在这里等着他,说是订了雅间的……他早该到了才是!您这里有远道来的,骑着马……一行两三个人的客人吗?都是挺精壮的汉子……” 才进去了一个汉子,楼上的雅间确实也有两个汉子,要了酒菜都呆了大半天了。他就朝上指了指,“那小的带您……” “我自己去……”说着,就满脸笑意,脚步轻盈的往楼上跑。 掌柜的:“……”像是急着跟人私奔似得。 人一上去,脚步声又没刻意隐藏,对方自然听到了。 里面坐在主位上的汉子就给亲卫使了眼色,一个汉子利索的开了门出去看了。然后就见二楼的走廊里站着一个土里土气的姑娘,条儿很顺,就是打扮的一言难尽。转过身来,配上这一张脸,怎么就瞧着这么别扭。 挺……白净好看一姑娘,这衣服把人毁的都不能看。 他多看了两眼,这姑娘就转过头来,然后笑眯眯的就朝这边来了。 刚才瞧着还别扭的人,这会子一笑,那眼睛就很狐狸的眼睛似得,有点勾人呢。他问说,“姑娘找人?” “嗯!”桐桐应着,就走到跟前里。朝里一看,正好跟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对上视线。 这人还问:“找谁?” 桐桐又一笑,歪头朝里面一指:“找他!” 这人嗤的一笑,从怀里摸银子,“是唱曲的姑娘不?我们爷不要人伺候,找别人吧!”说着,就把银子塞过去,“这是赏你的。” 桐桐看了看手里的银子,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转身便走。 这人将门关上,“老大,是个走江湖的。” 哈森皱眉,这才看送信的人:“你说……失手了?” 是:“赶过去看的时候,只有血迹……追着踪迹看,应该是事没成,战场打扫以后又回营了。” 不该呀!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护送之人也就二十人,这些也还都是安排好的人手,两边用力,怎么会没成了。其实本不用那么些人,之所以那么安排完全是为了布置现场的。 现在这……没成!又给回营了。这要是计划没变,就更难刺杀了。 他抬脚就往出走,“等等再看,看看还有什么指令没有。” 是! 三个人下楼,付账之后骑着马就走。可一出城门没跑出二十里,日头西斜了,坐下的马匹跑不起来了,开始不停的窜浠。 喂了马什么了? 哈森皱眉:这不正常! 他利索的下马,“走!弃马。” 往哪边去? “回县城!” 二十里路并不远,以三条壮汉的脚程,未必不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便是不能回去,县城附近也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只要有人烟,不管谁想算计,都不敢明目张胆。 “是不是黑秃子那股子马匪?” 哈森摇头,“不清楚。”白天那个姑娘出现的有些邪门。 “应该是他们来复仇来了!” 哈森左右看看,“走!那边是义庄……”正常人谁晚上上那里去!真就是出事了,在那地方闹出大天去,也不至于惊扰地方。 否则,地方官一着手查,就坏了军中的大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2. 万里扶摇(31)三更 万…… 万里扶摇(31) 秋夜的风肆虐着,将义庄的门吹的哐当哐当的响。 哈森抽出身上带的家伙,轻轻的推开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院中荒草成片,长久无人打理了。 他左右看看,一双眼睛如草原上的野狼。 身边的两人也警惕的环顾着周围。 他们都是常年在草原上奔命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脚踏进来,心里竟然发慌,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大哥,会不会是义庄,咱心里慌呀。” “你见的死人少了吗?怕死人?” “那是怎么了?心里……慌的厉害。” “不是老虎就是狼,要来吃人的,怕就对了!警醒着些。” 话音才落下,就发现不远处‘烘’的一下,亮光一闪,火窜起来了。 他们扭脸去看,院中就是有一堆火烧了起来,火堆边坐着个姑娘,那衣服太打眼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白天那个。 桐桐给火堆里添柴,“这么巧呀?来烤火吧!起风了,怪冷的。” 哈森的近卫手里的扳机都要扣动了,被哈森一把拉住了,“别动。”摁住了对方,但却不拦着他用枪指着这姑娘。 他稳住声音,问这个姑娘:“你是黑秃子的什么人?” 桐桐就笑,“你觉得我是他的什么人?” “跟黑秃子相好的姑娘很多!听说他喜欢劫掠女人,尤其是混迹风月场所的女人。劫掠去,对这些女人却很客气。请去做客一段时日,放了人家回去,还给一笔钱。你……是他的相好之人?” 桐桐将柴火扔进火里:“你杀了黑秃子?” “是!黑秃子是我杀的。” 这跟在县城打听来的差不多,“为何要杀他?你是马匪,他也是马匪,你们谁比谁高贵了?或是他抢了你的营生么?不见得吧。草原这么大,真不到彼此不给活路的地步。” “我哈森……从不……” 从不什么? “姑娘,我杀了他,你来寻仇。那他杀别人的仇恨,又怎么算呢?他在漠西曾经屠杀了一小部百十口人,男女老幼尽皆在内,此等灭绝人伦之举,不该杀吗?” “照你这么说,你杀人还有理了?” 哈森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姑娘,我不知道你依仗的是什么。但能来复仇,你也算是有情有义。看在你有情有义的份上,你走吧!多去打听打听他黑秃子都干了些什么。 这草原上的事复杂的很……莫要因着这个佛夸他几句,你就当真;也莫要因着那个神僧夸他几句,你就将他视为神明。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乱人心而已。别听人说什么,你只看他做了什么。” 他说着,就走到了跟前。 一到跟前,就伸手猛地朝桐桐抓了过来,桐桐搭手反剪,将人给摁住了。 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见两根带火的木棍冲了过来,直接砸在端着枪的手上。手一松,枪|掉了。手还没伸过去再抓|枪呢,手被脚踩住了。 紧跟着,双手被人给缠住了。且两人缠到了一块,被扯到火堆边上躺着去了。 再去看老大,他那两条胳膊以奇怪的姿势扭着,身上的家伙也被这女子给卸掉了。 桐桐将三个人身上的家伙都收起来,这才过去揉了揉哈森的胳膊,又从包裹里抽了自己的腰带出来,把哈森也给捆住了。 哈森看着捆绑手腕的腰带,这个颜色看不分明,但是这上面的纹饰明显就是文官服侍上才有的。 他愕然的抬起头来,盯着眼前这女子的脸,“林大人?”你没有因为被伏击回营去? 那跟着的两个人也愣住了:那个女官吗? 桐桐往边上一坐,又掏出了饼子放在火上慢慢的烤着,“要杀我?嗯?” 哈森看着坐在那里一副泰然样子的女官,嘴里默默的骂了一声,也没人说她擅武是这么一个擅长法呀! 他认栽了:“是!是我要杀你。” “原因呢?” “有人出银子,我办事,仅此而已。” 桐桐就笑,“行!嘴还挺硬。”她看向对方,“知道我这进进出出闹这一出,是想干什么吗?” “不知。” 桐桐怅然长叹一声,“我就想看看,看看北区这个光鲜亮丽的皮里面到底裹的是什么。” 哈森不言语了,看向桐桐的眼神有些惊愕。 “你……不是马匪,我早知道。”桐桐看向哈森,“可我得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马匪的人,却成了人人都喊打的土匪。这么伪装,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森继续沉默着,咬紧牙关。 “草原太大了,百姓又逐水草而居,跟中原的百姓不同,不好管理。鞭长莫及之时,自然就会滋生出别的来。比如,为祸的匪盗、蛊惑百姓的一些教义……” 哈森抿着嘴,不言语。 “清缴这些人吧,这些人都属于满蒙两族的人。本来很简单的一个剿匪,在有心人的扇动下,就成了族群之间的争斗。于是,你们便奉命化作马匪,随机的活动在草原上。马匪杀马匪,没人关心。这是有效保护牧民的法子……哈森,你能抛弃个人荣辱行此事,当真算英雄!你们这一营,都是英雄。” 哈森嘴角抖了几下,还是未发一言。 “当然了,你的主将们还考量着,只要有马匪活动,跟朝廷要军饷也更容易,朝廷也会更重视你们。这属于小团伙的私心,不算是罪。” 哈森的手虽然被绑着,可突然之间,浑身都松了。他躺在火堆边,第一次这么毫无戒备的舒展了身体。 桐桐没再说话,更没逼着对方说话。 不大工夫,哈森竟然睡着了,鼾声震天的响。 而那两个属下,后半夜的时候实在扛不住,也睡着了。 早起火灭了,哈森一个激灵,醒了。此时天还不亮,火堆只剩下一堆灰烬。他蹭的坐起来,手没有被捆着。腰上就是自己的枪。他给火堆上重新添上柴,这才发现,那位林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她没给添够柴,那是怕自己这三人一觉睡到天亮。若是有人闯进来,夺了武器或是其他就坏了。 因此,这柴的多少都是她算计好的。 没杀他们,甚至没有伤他们,就这么放过去了。 哈森追到义庄外,外面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个人就像是没来过,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了。 其实,这几年他都有些迷茫了。是匪还是军,他说不清楚了。他也不知道,这样的身份将来会如何。 突然有那么一个人,没有问为匪以来的那些过往,只把当初为匪的初衷掏出来讲了一遍。他就是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涨得慌。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两兄弟醒了。 “大哥,人走了?” 走了! “就这么走了?” 嗯!就这么走了。 “咱要杀人家,人家没伤咱一分……”这种娘们,办事太他娘的爷们了。 “那还要执行命令,杀她吗?” “你能下的去手呀?叫我说,下令的人……他娘的要是连这样的人都容不下,咱为啥还要听命。” “那还传消息回去吗?” 传个屁!没必要。 “还没消息?”金镇北看着进来的李副将,“各个驻防营的消息都送回来了?” 李副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军帅,林大人回来了。” 什么? “林大人回来了,洗漱补觉去了,别的什么也没说。” 回来了?坏了,“联络哈森,看看哈森怎么样了?” 是!这就去。 桐桐这一觉睡到下午才起,秦敏什么也不敢问,只把饭食端过来,“您用点吧,金军帅打发人看了好几次了,说请您醒了之后务必去一趟……” 桐桐洗漱了,用了饭,换回官服,这才去找金镇北。 李副将等在门口,特别的恭敬,“林大人,里面请。” 桐桐进去了,金镇北就在正堂里坐着,李副将一挥手,院子里守着的人都退出去了。 金镇北偷眼打量这位林大人,然后失笑:“林大人行事……很是出人意料。林大人的心胸,也非一般女子可比。” “金军帅,下官以为,你们对不起哈森那样的英雄。他舍弃官身,舍弃荣耀,戍守的是百姓的安全,护的是一方安宁。可你们,却拿他当杀手,当你们家养的打手在用。金军帅,敢问你,包括那议事厅里人五人六的将帅们,你们谁有这么大的脸……” 站在院子门口的李副将低声吩咐,“向前——十步走——” 里面的声音太大了,那位林大人压着脾气,可一说话就听出来了,她在暴怒的边缘。 刺杀她的事,她一句没提。 她在替哈森委屈,在替哈森鸣不平。 “你的私心,你们的私心……配不上他们。”桐桐看金镇北,“这些人这些年的功劳,你可上表过朝廷?” “怎么上表?那不得说我金镇北在养私兵吗?军中有超龄的将士,却把精锐化兵为匪……我的小林大人呀,你句句都是信任,从不怀疑哈森他们存在的原因和我们那么安排的目的。但是朝中,谁信?谁信!白的都恨不能给你染成灰的,更何况本就是灰的,它白的了吗?” “所以,哈森他们,就这么黑不黑,白不白……也许终其一生,都无人知道他们做了多少,究竟在为谁卖命。甚至于到头来,反被你们给连累了,连累成十恶不赦的罪人。金军帅,不能庇护兵卒的将领,绝不是好将领。” 金镇北:“……”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解释刺杀她的事纯属误会,可人家不提这一茬呀!好像那真不是大事。她回来只揪着这一件事,恨不能指着自己的鼻子骂。 可他娘的,自己除了挨骂,没别的招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3. 万里扶摇(32)一更 万里扶摇(32…… 万里扶摇(32) 金镇北沉默着,良久,在对方终于不跟一头暴怒的狮子似得盯着自己之后,他才重新掀开眼睑:“北区的情况,就是如此了。以林大人所见,该当如何。” 桐桐坐在椅子上,问他:“各地流窜的不过是马匪,那这些马匪需得哈森这样的将领追剿,至少他们配备着火|器,对吧?” 对! “火|器是消耗品,是需要更换和补充弹药的。今儿杀了黑秃子,那么敢问马匪杀干净了吗?只要不揪住提供给马匪火|器和弹药的人,这就是个循环,往复不止。背后的人能支持黑秃子,就能支持别人。” 你倒是会抓症结:“可你知道这些事比你想的复杂吗?” “外部敌人?” 金镇北‘嗯’了一声,起身站在地图跟前,“林大人来看看……” 桐桐走过去了,看着挂着的地图。 金镇北的手沿着边界线转,“咱们与老毛子的国界线,这么长……” 桐桐的手点在草原上,这草原很大,北边几乎全与老毛子接壤。 “想想历史上,多少草原雄主一路西征,洋人的地盘曾在他们的铁蹄之下。所以,草原上的人跟中原之地百姓所看的江山不一样。中原之地,北望是草原,好似这便是尽头了。可真的扎根在这里,他们的眼睛是可以北望西望的。” 懂!人都是关注自己的近邻的,对中原来说,洋人太远了,隔着呢。但对着游牧民族而言,中原是邻居,老毛子也是邻居。 有异心的人,左顾不得,就会右盼。 于是,内外勾结就有了背景和条件。 金镇北的手指又朝下移动,然后点在朝x和倭国上:“这里的问题更复杂,你该知道,新明从未曾对朝x用兵,彼时,爱新觉罗家在盛京建清,朝x一直在清的统辖之下。” 嗯! “后来,在太|宗年间,完成了满清并于新明,但并非满清所有的皇室都肯承认这一结果,他们迁移至朝x,这些年来,与当地融合的不错……” 桐桐:“………………”这个结果才是最合理的! “只是近些年,也是主弱臣强,朝x贵族开始兴风作浪。这些贵族与倭国勾连,叫这里的局势一日紧张似一日。林大人,但凡内部乱了,外部必然会趁虚而入。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这个军帅是大动干戈,闹的军中人心不稳好呢,还是引而不发,以稳为上好呢?” 金镇北说着,就转身又坐回去了,“内部的问题,这是小疖,我看的见它长在什么地方,它也时不时的会刺挠,叫人难受。可只要我忍忍,别人是看不出我身上痒痒的。可你非要因为这些小疖,大动干戈的来治病,恨不能剖开我的肚子,看看里面的心肝脾肺哪里坏了。 可这一刀下去,病能不能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肯定得虚弱一阵,能不能再强盛起来,这得看朝廷给的补养品够不够我养身体。种种不确定之下,外敌来了当如何?” 桐桐扭脸看金镇北:“军帅畏战了吗?” 金镇北:“……”这种熊孩子呀!果然是文官出身。 当兵的就没有爱打仗的,凡是打仗那得是不得不打,对吧?畏战不至于,但这得看是不是一定非得打。 “小林大人,打仗靠什么,靠后勤补给。朝廷保证的了吗?”金镇北太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是想说,打怕了对方,自然就消停了。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我拿什么打?军|械得偷着造,才不至于有人扛着大刀……” 桐桐跟着坐回去,一时没有说话。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若是那么好解决,事情不会到了这个份上。 这事的解决,还在四爷身上。 其一,军|械再次革新!这些旧有的该淘汰就淘汰了。 其二,像是火车类的,该造就得造。若是启动了这个工程,从军中抽调人马,直接去铺铁路,形成工程兵种,而后慢慢由军转工。如此,可以解决超龄兵卒若是回乡,农场无法安置的问题。 可眼下,这个事还得处理。 第一,私造军械,这个得禁了。再造就是浪费,四爷肯定已经在着手革新的事了,不管合法不合法都没有必要。 第二,严查里通外国者。转移视线,不要制造军中与朝廷的矛盾。别自己一查,一个个都觉得朝廷又如何了,那些文官又如何了,彼此仇视,有什么好处呢?与其如此,那就不如制造个敌方出来。外敌的存在,就是能缓解内部矛盾,这是毋庸置疑。 第,将禁|枪的事情与外敌联系起来,这就是外敌意图挑拨,一锤子给定音。 心里这么想着,她就慢慢的摸了茶杯子,见是空的,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喝了,这才看金镇北:“军帅,本官此次被刺杀,主谋并非那些马匪。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倭人,他们意图离间北区与朝廷,此狼子野心,不得不妨。” 金镇北:“……”他跟着丫头对视,对方也毫不避让,“林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怀疑……倭国细作潜伏甚深,军中也不乏有人与此勾连。若非如此,如何能得知本官的行程?” 金镇北:“……”肯定是有细作的,也会有人收了钱办事,但规模一定没你想的那么大,级别也真没那么高。 “我更担心,军械库之外的要害所在被对方所掌握,您也知道,这火_药真要藏起来点一下,那要是炸了,可不得了……” 金镇北愕然的看林叔珩:“林大人……何意?” “军中若有军械维修一类的地方,是不是也存着火药或是产火药呢……这要是炸了……”桐桐说完,她就直接起身,“军帅您忙吧,天不早了,下官先告退了。” 金镇北看着利索走掉的小女官,眼里不由的露出几分沉思之色来。越想她的话,越是觉得有滋味。 这个臭丫头,跟第一次见面一样,她这次又给自己出了一个损主意。 她说:你们自己炸了你们私造兵械的地方,然后说那是火|药库,再推给倭国细作。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第一,私造枪|械的罪责掩盖过去了,来个毁尸灭迹。这样可以避免跟朝中的文官集团碰撞!其实碰撞是小事,就怕因此而引来朝廷被北区军饷的压缩和克扣,进而叫北区上下对朝廷有更多的怨言。 在这事上,她冒险帮着北区打了掩护,理解了北区的所作所为,化解的是朝廷内部的矛盾。 第二,以查细作为名,查一查军中。不管查出什么来,都给调整军中人员提供了足够的借口,且谁都不会有怨言。 此乃稳定军中人心之法。 第,震慑内外勾结之人,查出多少是多少,便是查不出来,但也足够叫这些人收敛了。这给军中调整留够了充足的内部缓冲时间。 第四,顺便禁|枪。她把北|区枪械的私下买卖全部推倒了外部敌人身上,也就是说,凡是不配合的,继续参与此买卖的,都是里通外国的势力。成功的避开了引发部族矛盾的可能。 这法子,她的差事也办了,北区的事也办了,兼顾了各方的利益的同时,考量到了朝廷的整体利益,顺便打击了外敌。 但同样,她身上是担着责任的!她这么玩,就得担着这事一旦失控带来的各种风险。 她不知道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得担责吗?这么聪明的人,这么面面俱到的人,她什么想不到呀? 可想到了,还要这么干! 双肩敢担责的人,都他娘的够爷们。 于是,这天晚上,正睡呢,猛的听到一声巨响,紧跟着一声一声又一声,炸响成一片。玻璃窗被震的哐当哐当的响! 秦敏披着衣服起来,“大人,出事了!” 桐桐挑了灯,慢慢的将衣服穿起来,要走了,她还提醒秦敏:“半夜冷,把披风披上。” 是! 一出门,军营里杂而不乱,在紧急集合。 朝远处看去,就见几里外的山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两人一人一匹马,跟着军中的将领朝山中而去。 秦敏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炸了?” 桐桐近前看,这地方竟然有隔火带,壕沟一个接一个,炸了也只烧了这一片,连山都没烧起来。 秦敏就低声道:“其实北区执行的还不错!山林防火,山林伐木需得补种……您看,山中的库房周围,防火带的修建都特别到位。” 桐桐:“……嗯!” 那边金镇北带着军中的将领就在附近等着。 等到天亮了,火灭了,调查的结果是:有五人身亡,火|药库爆|炸乃人为导致。 金镇北叹气,“值夜的士卒,好好安葬了,抚恤金从军中惯例。” 桐桐扫了一眼那尸体,黑乎乎的一团,好似被烧灼之后就该是那个样子。可其实,人跟动物被烧焦了之后,如果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的。那五个尸体,不是狼就是狗。 然后别的事就先别提了,就查这个库房爆|炸案。 顺理成章的,各种证据都显示:这是倭人干的。 因为倭人用的火_器是从西洋买的,跟咱们新明的可不一样。 然后金镇北勃然大怒:“倭人如何知道我们火|药库的位置的?重重关卡,这些细作是如何靠近的?林大人才被刺杀,紧跟着就炸了咱们的火|药库……” 众人:那个地方是谁炸的,这个不好说!但是林大人的刺杀,肯定不是什么细作。军帅这是愣把这事推到了倭国细作身上了吧!其实要保的还是大家。 于是,一个个都认了:对!就是细作干的。 桐桐冷哼一声:“那就查嘛!查一查细作。”说着,就看金镇北:“金军帅,既然事关下官被刺杀一事,您不能把下官排除在外吧。” “当然不会!此事交给林大人,如何?” “好!此事本官接手了。”桐桐说完,转身就走了。 连王新学在桐桐走后都问金镇北:“这么糊弄她,能糊弄过去吗?” 金镇北:“……叫她查,再怎么查也都是小问题,不致命吧。” 这倒也是!至少军中心安了。 李副将低头:这双簧唱的,诡的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4. 万里扶摇(33)二更 万里扶摇(33…… 万里扶摇(33) 这一年京城才到初冬时节,朝廷收到急报,盛京出了大案子,出了自新明以来最触目惊心的案子——倭人细作案。 急报送来,朝野震惊。 此时,四爷正在求真馆里。 求真馆里,一大半的地方是禁止进入的。三米高的墙体,厚重的大铁门将人挡在了外面。墙外是一一排排的大树,长了很多年了。此时,落叶满地,正有一老人慢慢的清扫着。 四爷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除了闷闷的声响之外,里面并无应答之声。 倒是正在清扫树叶的老者扭头看过来了,“这里不许人靠近,这位大人,退了吧!退至林子之外,去吧!” 四爷回过头看,看向那老者。见他身形佝偻,须发皆白,就走了过去,“老人家,那里面是无人看管……还是?” 老者回头看了看铁门,“先帝病重之后便下旨封了那里,看守自然是有的,只是无陛下的旨意,谁也不敢开启后面的库房。” “里面存放了什么,您知道吗?” 老者摇了摇头,继续洒扫去了。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飒飒飒的声响。 四爷看着那高高的院墙,这是不进宫都不行了。这里还真就是等闲的人进不来。 他转身就走,但想进宫,现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才从宛平县尉的官职调到工部,一个从六品的官员想进宫见皇帝,难度还是不小的。 从求真馆一出来,他就听说盛京出了奸细案。 这必是桐桐在那边闹出大动静了,他直接回府,拿了金镇北的朝贴,直接上宫门口,递了朝贴,请见皇帝。 别的时候做儿子拿着父亲的帖子要进宫见驾,那是办不到的。 但是如今不同往日,细作闹的厉害,金镇北身居要职,人在盛京回不来,人家儿子急匆匆的要见皇帝,这肯定是有大事要奏明陛下,这便不能耽搁了。 其实,按照正常的流畅,应该直接送到军机,毕竟皇帝没亲政嘛。 但:要是金家不信任军机呢?要是这事军机管不了呢? 于是,朝贴顺利的递到了小皇帝手里。 小皇帝拿着帖子挠头,盛京那边的密折还在路上,他正着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结果金镇北的儿子来了。 那个自己一直很看重的金肆晔,那个叫废弃的矿山重新出矿的人才。 “宣——” 小皇帝将朝贴放在一边,然后急匆匆的去拿鱼竿去了。 四爷来的时候,就见这孩子正拿着鱼竿带着斗笠在院子里钓鱼。 没错,就是坐在院子里钓鱼,钓的是风水缸里养着的鱼。钓的一本正经的,特别认真。 他才要说话,这小子‘嘘’了一声,“别惊走了朕的鱼。” 四爷朝那风水缸里瞅了一眼,水缸最宽处直径尺左右,里面只一条大草鱼,足有两尺长,调头都困难,能把它惊到哪里去? 他在边上就说:“莫不如,把缸砸了吧。” 小皇帝翻着眼皮嘟着嘴看他:“它困在水缸里,半缸水能活它的命。你可倒好,砸了缸,水流完了,它不得死了呀。” 四爷:行!话里有话。这是把他自己比作那缸里的鱼了!是说他的处境,也是在讥讽自己呢,说自己特来找他奏事,就跟他钓风水缸里的鱼一样,纯属多此一举。 心眼是不小,脑子也足够机灵,就是娇惯的很不成个样子。 他就顺着这小子的话往下说,“砸了缸,鱼顺水而出,有两种结果,其一,被人捡起来放在案板上,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其二,有人觉得吃又吃不下,不管吧,死了又可惜,于是,顺便给捡起来了,抬手仍在另一个瓮里。那个瓮许是更大一些,人家也养它养的更精细一些。只是这条鱼呀,他缺了点以死相搏的勇气。” 小皇帝顺手扔了鱼竿:这个金家的小子果然是个坏人!他竟然叫朕用这唯一的,如此珍贵的命去搏!要知道,皇家就剩下朕一根独苗了,江山不保就算了,要是连小命也玩没了,这到了那头,见了朕的先人们,不是更没脸? 朕可以冒险,但前提是:朕的命不能丢。 他轻咳一声,问这个金肆晔:“爱卿有何时要禀奏?” 四爷:“……”孙子,告诉你的都是好话!你这惜命的德行,到底随了谁呢?算了,懒的跟小娃子一般见识,他说正事,“臣借着金军帅的帖子来求见陛下,为的是求真馆。” 小皇帝愣了一下,狐疑的看对方:“你说求真馆?” “是!求真馆的库房无圣旨不能开启。” 小皇帝摸着腰里的玉佩,看对方,“你要去求真馆找什么?” “铁路轨道,以火推气,以气推车的火车……” 小皇帝攥紧了玉佩,“火车?” 是! “它跑的太慢了,朝野尽皆反对之声,认为此物劳民伤财。” “那陛下的意思是,历代先皇们都错了吗?” 小皇帝没有说话,嫩豆腐一般的脸盘难得的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眼前的人,“金大人,你便是看了,又能如何呢?” “臣只想知道,这个火车它跑起来了吗?” 跑起来了,只是慢了一些。 “臣其实还想知道,求真馆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它们真的都是无用的吗?” 小皇帝便笑了,起身,然后招手,“你来。” 四爷不知道什么意思,便跟着小皇帝往里面去。 绕过一重重宫殿,进入了御书房。此处到处都是书,墙上更是挂着的大幅的字画。四爷看着那字画……那是自己的笔迹。 正看着呢,小皇帝敲了敲桌子,“这里……” 四爷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愣住了,就见一个仙鹤摆件的嘴里叼着一个玻璃珠。然后小皇帝的手在仙鹤的翅膀下一摁,那玻璃珠一下子就亮了。 他愕然:台灯? 小皇帝便笑了,“以前……父皇用的时候还是很亮的,后来朕轻易都不敢开了……因为光越来越暗了,朕知道,它可能再也亮不了多久,就不会再亮了。” 电池? 四爷蹲下去,看案几的下面。案几下面藏着一个见方足有尺的大箱子,这是最原始版的电池吧。 小皇帝见他看的认真仔细,就笑了,“这个东西……在皇爷爷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朕听先帝说,那时候就是一池子的东西,像水又不是水,铜丝扔进去,连着这个玻璃球,玻璃球就亮了。后来才成了箱子,能搬动了。玻璃球也越来越耐用了,越来越透亮……可这东西比桐油更好用吗?点灯费蜡,成本也比这个低多了。” 四爷站起身来,“更换里面的液体,玻璃球一样能亮起来,比之前更亮。” 小皇帝的手放在仙鹤的身上,背对着金肆晔,然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递了过去,“给吧!拿着这个,没人能拦你。谁拿着钥匙,谁有资格入内。” 这么轻易就给了? 四爷看了这小子一眼,没有接。 小皇帝直接塞过来了,“拿着吧!想进去看就进去看吧。” 四爷拿着钥匙看了看,每个钥匙上都有编号,可见门禁有多严格。正要走,就瞥见书案上小皇帝练字的手书。 一页纸上写的都是诗句,什么‘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什么‘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再比如,‘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一句一句的诗词,无一不说明,他不知道他的路在哪里。 四爷走过去,提笔写了一行: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无坚不入,锐兵精甲,不可御也。【1】 小皇帝扫了一眼这个字,却发现自己的字与之相比,少了一份气魄。一样是学太|祖的字,金肆晔的字更加开阔,一笔一划之间,更有神韵。 再看那内容,说的是立志,也是信念。 四爷放下笔,告辞了。 小皇帝盯着那字长久长久的看着,老管事在一边轻声提醒,“陛下,盛京的密报。” “放着吧。”小皇帝没抬头,也没有急着去看那密报。 老管事忧心忡忡,“可是那位小金大人惹您生气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拿着密报进去,跪在佛龛跟前,却也没有将密报打开,而是满脸的纠结,“祖爷爷、祖奶奶,你们说,孩儿的志向该是什么呢?” 神龛上的牌位无言,只静静的看着他。 “孩儿的志向该是亲政,叫我新明政治清明,百姓安乐,可对?” 神龛前的火烛爆了一下,好似在回应一般。 可小皇帝面上的神色更纠结了,“可祖爷爷、祖奶奶……从我皇爷爷,到我父皇,再到我……我们都在纠结一件事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们能告诉孩儿这个答案吗?”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都垮了,“孩儿当然知道当立志,只要志向存,便当勇往直前。可孩儿自从做了皇帝,再想想父皇曾经在病榻上问孩儿的话,孩子越发迷茫了。父皇曾问,‘儿啊,帝王能久存吗?’他还问,‘儿啊,一个王朝非得有一个帝王吗?’……孩儿当时不懂,而今却真的懂了。” 老管事噗通一声跪下了,“陛下。” 小皇帝摇摇头,对着神龛苦笑:“孩儿翻遍历代先皇们的手札,其实,我们都疑惑,都想不通……因为新明立国之初所建立起来的很多东西……维护的从来都不是皇权。您二位亲手建一王朝,可却也亲手为王朝埋下了推翻它的种子……所以,孩儿不知道自己的志向该是什么。您二位能告诉孩儿该何去何从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5. 万里扶摇(34)三更 万…… 万里扶摇(34) 京城的初冬,在东北已经是冰天雪地了。 桐桐裹着厚厚的皮裘,骑在马上,看着被绑成一长串的女人,脸上的神色特别复杂。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只盛京一城,便有倭人开的风俗馆四十八家,里面共有倭国女人七百六十三人。 倭国素来有出口女人从事风俗业的传统,却没想到,在新明的土地上,这种不动声色的毒瘤,根子扎的这么深。 桐桐其实一直在观察新明,在新明为官,纳妾影响仕途,明着纳妾的几乎绝迹了。新明对风月场所征收极高的赋税,这也意味着想去消遣,那个花销极高。一般的人根本就消费不起!所以,她几乎没有见到那种极大规模的销金窝。 一般的风月场所都是一个妈妈一个姑娘,弄个小小的叙情馆。女人也不说是卖身,不过是‘两情相悦’的相处。而且,人家衍生出很多的规矩,比如这段时间,这个姑娘接纳了这个客人,那其他的客人一盖不接待。只要这个客人还肯支付银钱,那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处着。等一方对不满意了,客气的分开,彼此留个体面。 也因着这个原因,一般风月场所的姑娘也会被带出来交际,并不会被人看不起。 京城里有没有这种异域风格的风俗馆,她还真不知道。许是家里的父兄知道,但谁跟小姑娘说这个? 所以,等她注意到军中有人在休沐的时候去风俗馆都愣住了,她当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风俗馆。 不过看着外面挂着的半截门帘,再看看出来迎客的女子,穿着木屐,走路嗒嗒有声,她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里不是澡堂子,提供的可不止是沐浴。 等把人都关起来了,金镇北看看这位林大人:小姑娘家家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桐桐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最开始,我也不知道哪里有线索。但可以肯定,枪|械能到马匪手里,必是有买卖。哪里有买卖呢?这得上街市上去看看。盛京这样的地方,一定有他们的联络地点。” 然后就看到了风俗馆? “如今,新明的洋人还不少,倭国人开个店,未必就一定有问题。只是我格外注意了就是了!我发现进出的都是男人,出来的男人也都是比进去时更爽利……脸上红彤彤的。泡澡之后都会如此,我多看了两眼。 然后就发现,咱们的将士竟然在休沐的时候也频频进出那里,甚至于成群结队,结伴而去。新明自有新军开始,内例就有严格的要求。军营中有洗浴的地方,且条件还不错。只要想洗,随时都能洗,那为何热衷于来外面洗浴呢? 再看看那些不同风情的异国女人,我还有什么不懂呢?她们比之新明的女人更会服侍人。新明的女人能为官,能做工,能做的事多了,便少了恭顺。 于是,男人们越发迷恋墙外的花了。她们以洗浴为名,‘躲避’官府的赋税征收,导致那地方价钱低廉,能拿出一把铜钱就能进去……此事,盛京上上下下的文官,一样难辞其咎。 我不信他们真不知道那地方是干什么的,除非他们私下拿了不该拿的钱。” 金镇北:哦!你要连文官一起干掉呀,那你随意! 他搓了搓手,“天冷了,吃个羊肉锅吧。”说着嘿嘿一笑,“那个……这以后呀,文官要是不容你,武官……我看你行!”你要真把盛京上上下下的文官都给掀翻了,那你就得被文官们穿小鞋了。 桐桐:“……”还真被他给说着了!自己已经收到第三封加急的信了。 常青莲说:将人押回京城,交由刑部审讯。 邱文超说:地方官有错,错在疏忽。 意思是:先把罪行给掩盖一下,拿了金镇北的错处再说。 林宪怀的信上说:此事敏感,当慎之又慎。 为何要谨慎呢?他是觉得自己蛮干的话,两边都不得好。 各有各的利益要考虑,都是各自阵营的利益为先。 看来,这是觉得这事挖的还不深呀! 那行,咱就继续往深的挖。 废弃的旧营房里关着数百的女人,风俗馆一夜之间被查封了。 秦敏低声道:“知府衙门派人来了,说是这属于地方案件,不该由军中接手,更不该您来接手。” “回复他,事涉枪|支买卖案件,等我查清此事,定然将案件交给地方。” 是! 秦敏出去了,桐桐得赶紧审理,不把确切的证据拿到了,知府衙门那边怕是要带着差役上门,要这些囚犯了。一旦转交地方,他们为了掩盖他们的过失,很多事情就不好查清了。 旧营房里,每个房间能安置三十人左右。 桐桐从北区所属农场中征调了数十个年过三十的妇人前来看守:一则,这些妇人身强体壮,常年耕作,有的是力气;二则,同为女人,她们不容易被这些女人蛊惑。也因着她们憎恶这样的女人,看管起来比别个都用心;三则,她们与地方上毫无利益关系,也不必受地方官的影响。 桐桐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的往过看,推开房门,这些女人的视线就都看过来。没有惧怕,没有躲闪,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嘴角勾了勾,跟这些人一个个的对视,看了七个房间之后,她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女子。这个女人看起来比别个都瘦小,也更胆怯一些,就那么缩着。跟她一对视,对方就赶紧躲开。这女人穿的最单薄,自己抱着自己的肩膀,可胳膊这么抱着,手腕往上露出一小节,那一小节上青青紫紫的,像是被人打过似得。 桐桐招手叫她,“你出来。” 这女人缩着肩膀出来了,站在桐桐跟前。 “把你的胳膊伸出来。” 这女人便把胳膊伸出来了,将袖子撸起来,果然很多青紫的痕迹。 桐桐若有所思,问说,“你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这女人不住的摇头,头埋的低低的,不敢回话。 桐桐的嘴角勾了勾,“那你出去吧,去外面等着。” 这女人嗒嗒嗒的往出走,然后贴着墙站在屋檐下,一动不敢动。 看守的妇人带着几分怜悯:“可怜见的,欺负老实人,到哪都这样。” 桐桐没言语,继续往下一间去,又从中挑出两个容貌和身条格外出色的女子,一起带出来了。 她直接去了一间空着的营房,里面已经点上火盆了,她说已经回来的秦敏,“把那个瘦弱的,带进来。” 然后这女人就被带出来了,不敢往火盆边上站,一进来就噗通往地上一跪,额头贴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桐桐都笑了,“你知道为什么点了你吗?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但是……作为细作,你把别人想的太蠢了。” 这女人抬起头来,不住的摇头,满眼都是无辜。泪水含在眼眶里,好似随时都能掉下来。 桐桐抽了一根柴火拿在手里,举起来,对方马上抱住头,要多害怕有多害怕。 秦敏:“……”是不是搞错了,这明显就是被打怕了。 桐桐拿着棍子轻轻的敲打在自己的左胳膊上,“你看,我自己拿棍子,打我自己,受力点在内,所以,青紫色重的是靠怀里的这个方向。而外力责打,你首先会伸出胳膊挡一下,所以,外面青紫色重。 或者,责打你的人不叫你动,只叫你伸出胳膊挨打,先不说这合理不合理,你的身体是否没有本能的反应。就问,这个姿势责打,身上的青紫痕迹是什么走向呢?” 秦敏来回比划了几次,再看看这个女人胳膊上的伤:还真是! 桐桐又说,“你若不心虚,就把你身上的衣服退下来。这里都是女人,你只管脱下来看看。你这个反应是想告诉我,你长期被人欺负,长期被人责打。若是如此,那你的身上该是新旧伤痕都有。那就看看,看看除了两条胳膊之外,你还有什么地方有伤痕。” 秦敏皱眉,说这女人:“起来,把衣服脱了。” 见这女人还是跪着不动,她就喊外面守着的妇人:“进来两个人,给我把她的衣服扒了。” 然后衣服真被扒了,不仅没有伤痕,她身上的肤色跟脸上和手臂上的完全不同。这女人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细腻,可以说保养的极好。而且,里衣用的布料颇为昂贵。 此时再看这个女人,她的脸上哪里还有一点可怜兮兮的样子。此时她的面色冷如冰霜,眼神又恶又狠,看着人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桐桐抬抬手,“放了她,叫她把衣裳穿上吧。咱们是审案,不羞辱人。” 这女人抬手推开那俩妇人,随意的将衣裳穿好,而后站直了,“你很聪明。” 桐桐越发笑了,“不是我聪明,是你太自以为是了。” “不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是你们的男人太蠢了。” “不是新明的男人太蠢了,而是天下的男人都有劣根性。而你们抓住了这个劣根性。”桐桐扔了手里的棍子,“说吧,你叫什么?奉命于谁?来了多久,都干了些什么。” 这女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这么聪明,去查呀!我们接待过盛京所有的官员,也接待过京城来的官吏……而这军中,数千人可不止了。军中的名单我没有……但是我们接待过的武将的名单,我有。还有你们新明朝廷的官员,我们接待过的名单也都有。他们都说了什么,我也有一本账记着呢。我告诉你地方,你只管去拿。” 查了,就容易惹乱子; 不查,她就无罪。 桐桐起身,走到这女人对面:“你巴不得告诉我答案,等着我惹乱子……这也证明,盛京还有我没查出来的东西。”说着,她轻轻的拍了拍这女人的脸,“你不漂亮,我以为你能聪明一些,原来……也是个蠢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6. 万里扶摇(35)一更 万里扶摇(35…… 万里扶摇(35) 桐桐坐回去,叫那两个妇人:“把她的嘴给我堵上,将那两个貌美的带进来。” 这女人盯着门口,果然,有两个女人又被带进来了。 这俩女子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正是女子正娇艳的年纪。 桐桐看向低着头乖巧站立的二人,“知道为什么单挑出你们吗?” 两人同时抬头,又同时朝之前那个女人看过去。 桐桐就笑,“认识她,是吧?” 两人又不说话了,又利索的将头低下。 “你们怎么称呼她?”桐桐好脾气的问着,“这个不难回答嘛。” 两人还是不说话。 桐桐抬手烤着火,“不说,也好!你们呢,长了一副叫人不由的动心的长相,身条又是男人们格外喜欢的。再看看你们的双手,这是弹琴画画的手。你们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勾栏院里扮高雅嘛。衣服好脱下来的,从来都不值钱。真正的值钱,都是衣服不好脱下来的。你们属于后者!” 那被塞了嘴的女人警惕的看着桐桐,嘴里呜呜有声。 桐桐看了她一眼,“这就急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这两人只接待值得接待的人。她们的长处在于讨好男人,没长别的脑子。换言之,她们是你的工具!而你,也不会容许你的工具样样比你强。她们一定得是你能掌控的人。那你猜,我能不能撬开她们的嘴?” 这女人瞪着眼睛看着那俩女子,嘴里发出狼一般的恐吓声。 “她们靠脸活着,潜移默化的,她们对容貌更看重。你瞧,便是被抓,她们身上也一尘不染,发丝一点不乱。”桐桐说着,就看这俩漂亮姑娘,“现在我要开始问话了,我问一句,你们来抢答,谁慢了,我惩罚谁。第一次慢了,我用簪子在你们脸上开个口子;第二次慢了,我便再给你们划拉个口子。我也想知道,你们这巴掌大的脸,到底能划拉多少个口子。 如果没地方没地方划拉了,眼睛?鼻子?或者牙齿也行呀!一次取一颗牙,从门牙开始取……这要是满脸疤,缺了大门牙,少一只眼睛,没了鼻子尖……这得是什么妖怪呀?” 她说着就站起来,满脸的兴致,“现在我想知道,那个你们惧怕的女人,你们称呼她什么?” “幸子小姐!”两人异口同声。 说完了之后,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赶紧补充:“吉川幸子。” “很好!”桐桐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慧娘……” “玉芳……” “原本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 桐桐点头,这该是打小培养起来的:“跟你们一起的小姐妹……有多少?” “五个……” “七个……” 两人的答案不一样? “包括我们俩在内七个,不包括我们俩就是五个。” “其他五个人去哪了?知道吗?” 两人都摇头,“不知道。” 桐桐心里便有数了,这要么就是想办法送给什么人了,说不定成了某位达官显贵的外室;要么在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风情馆,她们在别的地方从事着差不多的差事。 她问两人:“另外五个人比起你们来说,如何?” “自是没我们生的好。” 桐桐:“……”长的许是不是特别出色的长相,但脑子一定比你们好使的多。所以,她更倾向于这五个人怕是成为谁家的外室了。 她问说,“还记得她们的长相吗?” “记得!” “能画她们的画像吗?” 两人都摇头。 慧娘说,“我擅画花鸟,不擅画人物。” 玉芳也摇头,“我擅长画山水,也不擅长画人物。” “有他们的笔迹吗?写给你们的信,画的画……甚至于做的女红有没有赠给你们的,都算。” “有……有吧……得找。” “走!那就去找。”桐桐说着,就又吩咐秦敏,“要一辆马车,把慧娘和玉芳塞马车里。至于吉川幸子……跟我共乘一骑吧。” 吉川幸子挣扎着,但还是被扶的骑在了马上,她想要挣扎着往下掉,被桐桐一把扶住了。她翻身上马,叫吉川幸子坐在她的身前:“幸子小姐,咱们这么招摇过市,你猜猜……有多少人想杀你。别挣扎了,祝你我好运吧。” 完了又叮嘱看守的妇人:“不要给她们炭火,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给她们吃喝……”三五天之内,饿不死人,也渴不死人,但入口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出纰漏!得防着这些女人被人不小心给毒|死了。 吉川幸子所在的风俗馆,被李副将带人守着呢。 一看着架势,就赶紧道:“雪越发大了,您怎么来了?” 桐桐看了看天色,“再不来……就怕谁一把火把这地方给烧了。” 何至于此,不是看着呢嘛。 桐桐只笑,推着吉川幸子进去。 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好房舍那是给客人的。客人在这里洗浴,然后要做点不能描述的事,所以接待客人的地方都装修的极好。 倒是那些女人住的地方,一个大通铺就能塞满,不陪客人就住这里,住的极其逼仄。将这里面清理一遍,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除了女人的衣裳首饰之外,什么也没有。 而作为管理者,吉川幸子住在最角落的柴房里。好似是下仆住的地方,里面一个窄炕,炕头一个箱子,箱子里是粗布衣物,几十个铜板,只这些东西而已。 倒是慧娘和玉芳的屋子,奢华又精致。 在她们的房间里找出了鞋样、荷包、手帕这些女子间相互赠送的小礼物。 桐桐都给收起来了,然后才重新回到吉川幸子的屋子。再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就将炕上的箱子搬开,将炕上的席子也挪开。此时,才发现炕头不是土坯,是一块木板。将木板挪开,里面是通往下面的台阶。 秦敏:“……”这暗道是常用的。 当然是常用的。 桐桐推着吉川幸子先下去,顺着台阶往下,是个能容一人过的过道,也不过才五六米就到头了,又是台阶,顺着台阶上去,推开头顶的格挡,出来便是衣柜。衣柜的门还是开着的。从这衣柜里出去,才是极为奢靡的房间。 如今,这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的。 桐桐看了一圈,“你有机会跑,但你没跑。为什么?怕被人干掉吧!你知道的太多了。不被抓,你只怕现在就是一具尸体;被我抓了,藏的好的话,还有活命的机会。” 吉川幸子的眼睛看着这屋子,沉默着。 “来的这个人杀人是个好手,但找东西……并不是。”桐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轻轻的推开秦敏,“你让一下。” 秦敏便见林大人又去看那个衣柜,然后弯腰把衣柜下面的板子开揭开了。她探头一看,里面是用黑布包裹着什么,摆的齐齐整整。 桐桐回头看吉川幸子,“这里最巧妙,对吧?”逃跑必经之路,顺手的事!且这个地方,一般人查看的话,被密道吸引了注意力。却不会想到,密道里不仅是过道,它还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将这一包一包的东西取出来,有金条四十八根,有衣服一套,枪|支一把,另有一本倭语的书一本,桐桐怀疑这个东西是对密码用的。 另有账本一本。账本上都是汉字,但这一定是加密过的。 她顺手翻了翻,就笑了,“你这也太粗糙了,每一页都是一个客人,后面这个……这是该客人来造访的日期。” 她举起来给吉川幸子看:“瞧!这个客人最近一次拜访是在五日前,他在第三页,证明是很重要的客人。这种客人,只有慧娘和玉芳能招待。问一问她们,我便能知道这个客人是谁。再对照一下其他的日子,就能确定是不是这个人。” 她将账本合上了,“吉川幸子,你在我这里没秘密。你不说,这个案子稍微慢几天也能破。但是,想快也行,我把你扔出去,看谁要杀你,我顺着这条线,一样能揪住幕后的人。拿你的命,换这个案子的进展。有账本,我就有证据,要不要你这个人证,不重要!反之,你若说了,我省力,你也可保命。而今,你选哪个?” 吉川幸子的眼里带着几分纠结和恐惧。 “你最多只算是家主的家仆而已!你的忠心在家主那里没那么重要……事办成了,你是家仆;事不成,死的也只是一个家仆。可在新明则不同,有才干的女子新明从来尊敬有加。说实话,朝中的许多女官还不如你呢。你也该知道,新明用人从来没那么大的忌讳,洋人在朝中任职很常见。你若归顺,一切皆有可能。” 说完,她取掉了吉川幸子嘴里的帕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怎么选,全在你。” “巡抚李广田。” “谁?” “三省巡抚李广田。”吉川幸子吐出了一个名字,“李广田!” 秦敏愕然的睁大眼睛,风吹进来,将门窗吹的哐当作响。她顿时一个激灵,被吓着了:李广田乃是三省巡抚,掌管三省政务。新明一共只有九位巡抚!他们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他们拿的都是实权,朝中的阁老军机,谁不看着他们的面子。 真要单论权利,阁老与封疆大吏去权衡,谁大谁小还真不一定。 秦敏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而今查李广田,就相当于指认封疆大吏意图谋反,割疆自立。咱没有实证……便是有实证,咱也没权利动这样的人物呀。 桐桐敲着手里的账本:这就对了,这个人是三省巡抚的话,这就对了。 封疆大吏吗? 不踩着你,我还上不去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7. 万里扶摇(36)二更 万…… 万里扶摇(36) 一说出这个人,很多觉得违和的地方一下子就顺畅了。 军中和地方的关系紧张,军机和内阁的关系紧张,这是事实。可军中五区,为何只北区,只金镇北被满朝上下格外警惕呢。 桐桐一直记得,林宪怀当时夜里回来的晚了,那是在户部当值呢,为的就是卡住金镇北的脖子。 可其实,来了这里就发现,军中整体平稳。金镇北确实有私心,也确实有野心了,但是,这些野心是本就会滋生出来的,还是被各种局势所逼迫出来的,就不好说了。 朝中越是提防他,他自然越是要考虑自保。 但是,他真的要反吗?他有这么想过,可他真的没有这样做过。 他也不笨,不蠢,他是怎么把自己玩成了朝中的公敌的? 身在军机,远离北区,这对他来说,是升还是降呀?换言之,要真有异心,经营东北满蒙之地不就可以了吗? 为什么要去军机呢?正确的做法不该是死死的钉在东北这块地方,所有来这里的文官,我都给他收拾利索了,把这里经营成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势力范围。彼时,朝廷能奈何呢? 实力才是王道呀! 能自己制造兵器,有广袤的土地,我只要控制住文官,这么大的土地面积还养不了我的将士? 但是,金镇北没有这么干!他回京城了,做了军机了。虽然王新学是他的嫡系,但是时间长了呢? 离开一年,部下真的听你的。 离开两年,部下斟酌的听你的。 离开三年,你能带来利益,能帮着解决实际问题,部下还会听你的。 离开四年,除非你攥着军中命脉,否则大概齐人心就有点左右摇摆。 离开五年,不好说了呀。 俗话说人走茶凉,这是走到哪里都不变的道理。所以,长久的离开他的属下将士,真的对他掌控北区有益处吗? 金镇北这个人呀,什么心都有,但就是……掉脑袋的事,不实干! 于是,他就碍眼了。 有人算计他,调虎离山了。然后持之以恒的在挑拨北区与朝廷的关系。 在地方上,地方文官与驻守武将,这是相互合作,又相互监督的关系。就相当于一地的军政父母官。 李广田只要踢走了金镇北,再挑拨的朝廷防备北区,那北区不满情绪自然就出来了。若是此时,再能跟军中一些重要将领勾连,事真不能成吗? 要知道,李广田手里拿着三省赋税,他只要养的起这些将士,那他就能主导这支军队。 所以,吉川幸子一说李广田,她就信了。 只有是他,逻辑才通畅了,有些想不通的事在这里才闭环了。 比如说,制造枪|械是需要矿的,矿一定是就近的。在李广田的地盘上,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他什么都奏报给朝廷,那为何独独不奏报此事呢?这个事情没有地方上隐瞒,压根就办不到。 所以,眼下怎么办呢? 查李广田,一个从六品官员,去查一品大员?这压根就不在职权范围之内。 跟金镇北商议?不可行!军中不干净,绝对有人投靠了李广田。这个人必是金镇北极其信任的人。 敢问,这种情况下,金镇北会做什么选择呢? 不好说呀! 他考虑的是军中的情况,必是想趁机谋私利的;而自己不能只考虑北区的情况。角度不一样,想法自然无法统一。 她不敢笃定,以金镇北这个性子的人,必会抛开自己单独干点什么出来。 那怎么办呢? 桐桐来回的徘徊,看向吉川幸子,“李广田必不会没有自己的人马!”再是有军中的人投靠他,都没用的。人永远只放心自己的嫡系,这是最后的保障。若是事败,他得留后路。 所以,他必有自己的人马! 吉川幸子看向眼前这个女官的眼神格外复杂,“匪!” 什么? “匪!”吉川幸子很笃定,“匪只管剿杀,为何不见少呢?” 桐桐的眼睛眯了眯,所以,这又对上了:很多马匪都是家养的!就如同被哈森清缴的黑秃子,是之前势力最大的马匪。从绞杀黑秃子到现在都小半年过去了,想来新的匪头子已经有了。 她看向秦敏,秦敏出去看了看,除了自己这一行人,别的人都不见。 桐桐看她:“此事,一旦露出去一句,谁都别想活。” 秦敏点头,“我懂!”一旦干成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就是这个意思,“找李副将,就说……吉川幸子招供了,她们是倭人,领头的是个倭人和尚,精通佛法,也通汉文,与汉人无异。常年在草原上游走,扇动百姓闹事。而她们这些女人是用来搜集消息的……” 秦敏点头:“我记住了,这就去。” 人一走,桐桐就摸出三丸药来,递给这三个女人:“吃了它,才能真正活命。” 慧娘和玉芳吓的朝后退,倒是吉川幸子张开了嘴,桐桐扔了一丸进她的嘴里,她利索的吃了。然后才说两人,“蠢货,她不会叫咱们死的,她还是需要证人。况且,她问的话,我答了。她的谎话咱们也都听见了。她只是怕咱们坏了她的计划,也怕有人趁她不在问询咱们……并不是要杀咱们。” 这俩这才赶紧一人拿了一粒,吃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吉川幸子眼皮沉,朝后倒去。 慧娘和玉芳摸吉川幸子的脉搏,见人活着呢,这才放心。晕了就晕了,倒下去就完了。 等李副将跟着秦敏进来,就看到倒了三个:“这是……死了?” “服|毒了,怕是邪门的妖僧给的秘药……一心求死的!我给服用了皇家药局出的解毒丹,一般的蛇毒能解,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你帮着把人带回去,我再搜一搜其他几个风俗馆……” 是! 最终桐桐什么也没发现,但有倭国的妖僧为祸,还专门弄些女人收集消息的事已经传出去了。 她一回营,就有两拨人找她。 一拨是盛京的知府廖正堂,四十来岁的人,金正堂正陪着在议事厅坐着呢。 一见桐桐回来了,就拿了官腔出来了,“听说……林大人审的好案子。” 桐桐见礼,“廖大人过奖了,下官正要去知府衙门交接案子。” “你都审了,还交接的什么案子?妖僧既然跟买卖枪|械一事有瓜葛,那自然得先紧着林大人的案子处理。本官一个小小的知府,如何敢与钦差抢案子。” 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桐桐一脸的诚惶诚恐,“那下官就轻狂了!必拿了妖僧,如此才好跟知府大人交代呀。” 廖正堂直接起身,用鼻子对着桐桐哼了哼,才跟金镇北告辞:“叨扰军帅许久,罪过!下官告退了。” 随意! 桐桐一直躬身,目送对方离开。 金镇北朝桐桐嗤了一声,“棘手了吧?砸手里了吧。”年轻人,不听劝迟早是要吃亏的。 桐桐一招手,秦敏拎着金条摆在桌上了。 “军帅……”桐桐点了点这金条,“您瞧,这是缴获。” 这点东西值得你炫耀,没见过世面那个样子,“老子瞧不上这点东西。” “这不是给您的!按照朝廷的规定,谁缴获,谁留一部分。一般在两成,对吧?” 嗯!对。 “那也就是说,我这些金条,我能留两成,归我们衙门所有,其他的回京后得交由户部。” 没毛病,“但你就是全贪墨了,你放心,我不告发你。” “下官的眼皮子倒也没这么浅。”桐桐从四十八根里拿出九根,想了想又拿了一根,又取了了些散碎的银子补到里面,四十八的两成不到十根,但九根咱又吃亏了。 金镇北嫌弃的将脸撇向一边,“你这是要干什么?” 桐桐把剩下的三十八根金条和散碎银子推给金镇北:“您帮我保管,回头要交户部的。这十根呢,我就带走了。” 带去干嘛呀? 桐桐说秦敏:“贴告示,招护卫三十人,一月时间,十根金条。” 李副将收到军帅的眼神,忙道:“您别找别人呀,我们这些兄弟不都闲着呢吗?您才要三十人,我们出五十人,跑这一趟,挣您这十根金条,成吗?” 成交! 金镇北斜眼看了这丫头一眼:嘴里没几句实话,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还是叫人跟着更放心。 李副将忙道:“林大人,您的朋友来访,在外客厅等了您半日了。” 下这么大的雪,我的朋友? 是! “谁呀?”桐桐一边问着一边往出走,到了候见的地方一瞧,她顿时都愣住了,“齐一公子?” 齐民尴尬的笑了笑,“三妹妹,你可回来了?” “不是……你不在京城呆着,怎么跑这里来了?”桐桐还纳闷了:“你跟谁一起?自己一个人?” “我……我就是来跟你解释解释……回头省的跟你姐说不清楚……” “关我姐什么事?你是来办事还是来走亲戚?” 齐一裹了裹大氅:“我爹我娘不催我哥的婚事,就拿我的婚事说事。前些日子,李广田这个巡抚大人不知道抽的什么冷子,突然叫人上门,说是他家姑娘看上我了,问我的婚事定了没有……我爹觉得门当户对,叫我来给人家相看来了!回头你跟你姐解释,我一定不会被李家看上的……我除了你姐,谁都不想娶。” 桐桐:“……”齐家想找个实权的封疆大吏联姻,巩固齐文超在朝中的地位。此时,李广田主动示好,齐家哪有不接着的道理。 可见,自己之前认定的事没错,就是他无疑了。 她不能露什么给齐一,只冷笑道:“你都来相看了,还拉扯我姐干嘛?你若真有主意,何必出现在这里?行了,我知道了,送客!” 你最好麻溜的走人,要真在盛京滞留的久了,牵扯到谁可真不好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8. 万里扶摇(37)三更 万…… 万里扶摇(37) 雪下了一天便停下来了,第二天一早桐桐便带着五十人出城。 李副将问说:“要找谁?哪里有妖僧?您有什么消息……” 桐桐问李副将,“你以前跟着金军帅,在盛京呆了很多年吧。” 也没很多,从十五岁,到二十三,不到十年。 “盛京周围……三十里内,有什么青壮多的寨子。” 啊? “没有吗?”桐桐看他,“你仔细想想,三十里内,最远不超过五十里。应该不难找!盛京周围都是农田,多以农耕为主。而这个寨子……青壮经常外出……不显山不漏水,出入有正常的理由……” 这还真把李副将给问住了,“有这么个地方吗?” 后面跟着的一个兄弟喊:“有啊,您忘了……陈记商号……” “哦!”李副将忙道,“是!有个陈记商号,那不是个寨子,人家那是个外迁来的村子。一个村的都姓陈,原是南边沿海的,本是做海贸的,后来得罪了什么人,生意做不成了。干脆全族迁来了,买了个山头,扎根落户。 后来,有好些同乡同族之人,又从南边来投奔。他们是生意人家,海贸不做了,开始在草原上做生意,游商。这个生意保险,不怕风浪……投奔来的青壮挺多的。草原大呀,他们也有好几条路线,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月……也怕马匪,出去做生意的人,说是伙计也行,说是看货的镖师也行。” “距离盛京多远?” “不到四十里吧。” “没那么远,自从河上建了桥之后,来盛京近便多了,二十七八里就到了。” 李副将点头,“嗯!大概齐就是这么远。”不过,“您问这个做什么?” 桐桐就又问:“这陈家能在这边扎根……是不是背后也有些关系呀?” “这倒是!据说陈家的女儿生的貌美,给巡抚大人的小舅子做了外室了。”李副将说完,愣住了,“您……到底是要问什么?” 桐桐看他,“哪个方向,该朝哪边走?” 李副将朝西指了指,“那边。” 走! 不大一山头,就在眼前。 李副将纳闷,“您到底要干什么,总得给咱交个底吧。” 我能跟你说实话吗?桐桐看了看,就道,“他们常年在草原上走动,哪里有妖僧,他们心里有数。不管那些扇动闹事的僧人是不是咱们要找的妖僧,但总归他们是跟妖僧有接触的人吧。看看他们有没有线索吧。” 李副将:“……”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前后逻辑不对呀!你是先用距离圈出范围,然后锁定陈家。并不是先知道陈家,然后打听陈家在什么地方。 所以,这位林大人还是没说实话。 他跟兄弟们使眼色:都小心点,谨慎点,我也不懂这位林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家庄修的格外气派,才一到山下,便有人从边上的小屋子里出来了:“哪里的客人呀?是走亲还是访友。” 桐桐就道:“官府查案,知道陈家常年在草原走动,来打听点消息。不知道家主在不在?” “是官府的大人们呐,您请!您请。小老儿就是一闲人,怎会知道家主在不在……不过,昨儿才下了雪,天也不好,该是在的。” 好的!桐桐催马,继续朝前。 路走了一半了,看见有鸽子扑棱棱的从山上朝山上飞去了。 李副将看着那鸽子,然后都驻马了:一个商户人家,山上山下这点距离,竟是有专门的信鸽提前报信。 桐桐就哼笑了一声,“诸位大哥,谨慎点吧!这地方邪性。” 明白! 顺着山路往上,便瞧见隐在林子里的房舍。一排排,一行行,严整的很。 李副将也觉得有点奇怪了:便是同族一起住,可这自有主次,哪有房子建的基本一样的? 前面十几个汉子正拿着铁锹清理路上的积雪呢,看那架势,各个都是好手。 桐桐看了李副将一眼,李副将上前去问了:“兄弟,敢问你们家家主住哪里呀?”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汉子搓了搓手,“找家主呀?家主……还得往里面去,看见了吗?那个黑色大门的便是。” “好!谢了。” 从庄子里这条路往里面走,两边的住户门口都有汉子在清理雪,好似都很忙。 桐桐骑在马上跟李副将笑道:“好可惜呀!我最爱吃冻柿子了。你瞧,人家陈家到底是富贾之家,柿子还在树上呢,冻成冰坨了……” 是啊!哪个庄户人家放着好好的果子不收了,就这么挂着,鸟儿啄食一半,剩下的都冻成冰坨了。想来来年开春落下来,软踏踏的掉一地,多难清扫呀。 庄子里没鸡鸣无狗叫,没有到处跑的孩童,更不见爱看热闹的妇人。 李副将都有点冒汗了:林大人,这闹不好是个匪窝。都是有家伙的,咱这么贸然的闯进来,也才五十人,一旦出事了,咱可别想活着回去了。 桐桐看他,从牙缝里挤着说话:“你觉得要是带的人多了,能上来吗?看看地势,易守难攻。这里是山,你猜山上会不会藏着更多的人。” 李副将:“……”要是有火|器的话,这个地方等闲拿不下来。太占地利优势了,想要攻占下来,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桐桐笑意盈盈的,骑在马上还去摘冰坨柿子,“可惜了,鸟啄过了。京城的柿子冻不成这样……”大声说完这个,就又可小声的说,“也别怕!你也知道,攻下来难,这就证明山上藏着大量的火|药……” 所以呢? 桐桐白眼翻他:有火_药,你还怕弄不死他们? 李副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我并没有这个本事。 桐桐扔了柿子,拍了拍胸脯——有我!然后点了点太阳穴:长脑子是干嘛的?硬攻不下,不能智取吗? 李副将吞咽都困难了:我就不该跟出来,这是在玩命。 陈家的家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儒雅中年人,等在门口特别恭敬:“不知道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是我们叨扰了才是。”桐桐扶了对方起身,“冒昧来访,不速之客,实在是失礼。” “客气!客气,大人里面请。” 桐桐就跟着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打量这房舍布局,嘴上不住夸赞,“这是防山中的野兽的?建造的极为安全呀。” 陈家主一脸的坦诚:“不瞒大人,我们陈家是从南边沿海迁来的,属于外来者,又长年做生意,算是小有家资。周围呢,又多是本地人。大家不是为了路,就是为了山里捡柴火……摩擦多了,矛盾多了,就不得不妨了。干脆,山也别进了,柴也别捡了,井水不犯河水吧。” 桐桐叹气:“也对!世人仇富者多,也是无奈的很。” “难得您这么想,没有骂我为富不仁。” 桐桐摆摆手,随着对方进入了正堂。在正堂门口,桐桐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按照国人的习惯,对联是每年必须贴的,凡是喜庆的事,都会贴红色的对联。看各家的门口,贴过对联的旧痕迹还总在,难以清理下来。 但是陈家很有意思,之前没在巷子里的各家门口看见过红对联的痕迹,而在这个正堂,也没有看到贴红对联的痕迹。倒是有些白纸的印记还有残存。 倭国人视白色为吉祥! 所以,从南边迁移来的只是一种说法,他们很可能是通过海上路径登陆,然后辗转来到此地的。 这些人……压根就是倭国人。 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有仆从送茶来,桐桐就去看正堂摆着的盆栽,“没想到陈家主还是个雅人,这盆栽修剪的……造型很别致。” 陈家主就露出几分自得来,“这位大人也有此好?” 桐桐摇头,“我不算雅人,家父也没那么大的闲情逸致。倒是我认识一朋友,他是雅人。他跟我讲过盆栽,告诉我说,盆栽讲究的是‘无声胜有声’,小小的盆栽,便是再小,也应该有广阔的延伸之美,有博大的包容之美。他倒是一个不会过分追求造型的人。” “哦?”陈家主一脸的兴致,“倒是一位大师了。” 桐桐便笑,面露赞叹:“是一位雅到极致的大师。什么时候你去京城了,我引荐给你认识!就只这个盆栽,你们就有话题聊。” 陈家主朗然大笑,“这可说好了!不算在下高攀吧。” 桐桐接了茶,点了点对方,“空手莫上门,我不接待。” “林大人真会开玩笑。” 林大人?我可没告诉你我姓林。 桐桐摇头,“你瞧,你在山里都知道盛京来了我这么一位!” 陈家主掩饰了那一丝不自在,“您赫赫大名,哪有不知道的?”说着就打岔,“林大人有什么事,直言便是。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桐桐也严肃起来,“其实,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您讲。” “我们这一行人,太招摇了!想借您家的生意打个旗号,省的我们要追查的人跑了。我此次来呢,带了十根金条,跟您拿十根金条的货,随便什么货都行。我们押着货走,回头呀,货给您送回来,这金条您还得还我,我要入衙门的账目的。当然,货不能是易碎品,得皮实耐摔打的……您看,这事叫您为难吗?” 陈家主:“……”为这个的,“为难倒是不为难,就是这一时半会的,怕是也难准备……” “我们这一行备受瞩目,也怕走漏消息。这来来回回的,太打眼。要是您今儿准备不妥当,烦请您腾出个院子,叫我们能住一晚,明儿或是后儿再走也行。” 合情合理,说的如此真挚! 陈家主真没看出哪里有问题,“那……寒舍简陋,少不得委屈诸位。” “是我们叨扰了才是!” 李副将跟着致谢,抬头瞥见林大人骗死人不偿命的脸:这胆子,真汉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9. 万里扶摇(38)一更 万里扶摇(38…… 万里扶摇(38) 为表诚意,十根金条先给了对方。 陈家主笑了一下,“林大人太见外了……货先给林大人拿走,也未尝不可。” “诶?这不合适,做生意也不容易,抛家舍业的,咱一码归一码。只肯答应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您若非要坚持,咱就写个字据,若是货物遗失或是损坏了,从这银钱里扣,绝不耍赖扯皮……” 然后还真就把做生意的那一套完完整整的走了一遍,考虑的极其周详。 陈家主心里的疑虑几乎是打消了。 家里来了贵客,那这就摆上酒宴,好好的招待一翻吧。酒更是摆了好几大坛子,“诸位!诸位,等货物准备好,最迟也在明天下半晌。诸位只管放开喝,不妨碍办差的。” 看吧!谁都不是笨蛋,人家警醒着呢。 李副将看桐桐:“林大人,咱出来办差,按军中的规矩,是不许饮酒的。您看呢?”您要是不叫喝,对方难免警惕;你要是叫喝了,咱晚上估计难陪你干活了。 桐桐只笑,“喝!上门是客,客随主便嘛。” 李副将再问一遍:“能喝?” “担心我呀?”桐桐就跟陈家主笑,“你们怕是不知道,在书院的时候,我们这些预备女官,学的第一课便是怎么应付酒局……”说完就点了点李副将,“酒桌子上见分晓,叫你们见识见识,你们就知道女人不能小看了。” 这是说可以放心的喝,别小看她,她心里有数。既然如此,那就喝! 大盘小盘的,开了五席。陈家主全程陪同,他看着这些人真喝,但一个个兵痞子竟是玩骰子玩不过这位女官,她真就是开场喝了几杯敬酒之后,再没喝过一杯。这不是谁让着谁,而是真玩,真赢。 桐桐这桌玩了那桌玩,“……行!不跟你玩了,你这个已经酒到半酣了……”说着就看陈家主,“虽说能放松,但真要是全醉过去了,也不像个样子。就这样,能踉跄着走回去睡觉,这个酒就喝的刚刚好!关键是,我怕他们醉的狠了,一个个耍起酒疯,丢人……” “诶?何来丢人之说。只是酒伤身,喝到半酣就最美了。”如此坦诚的说不能全喝醉,他这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放下了。这些人几乎全都喝到半醉了,就只林叔珩喝了几杯,没醉。但林叔珩是个文官,还是个女文官。在这深院高墙内,她能插翅? 如此来看,幸子并未曾出卖更多的人,她招供了一个半真半假的人。假,是因为压根没有妖僧;真,是因为那位大人真的叫人招揽了和尚,在草原上四处扮神僧,挑拨是非。 也因为真有这样的事,所以,这个女官她信了。 酒宴一散,就带去客院,叫歇息着吧。 李副将看林大人,“您……” “只管安心睡吧!陈家主这高门大院的,狼还能进来把我叼走?不用给我站岗,女官没你们想的那么不顶用。” “门窗关好……” “好!门窗关好。” 然后把醉汉都安排好了,桐桐才亲自送陈家主出客院:“真是不好意思,叫你破费了。” “贵客上门,求之不可,太客气了。” 两人在门口作别,桐桐只将客院的门关上了,里面压根就没闩。 这闩门的声音会很大,只要闩了,就能听见。 陈家主在外面听见里面脚步声都远了,门都只是那么虚掩着的,就很放心的回正堂,然后写了密信绑在鸽子腿上,将鸽子放了出去。 盛京的深宅府邸内,书房外鸽子落下了,取下密信译过来,事就说的很明白了。种种迹象表明,林叔珩被误导了,并未起疑。 这人将密信烧了,又写了一封重新绑在鸽子腿上,然后放出去:既然没起疑,那就把假妖僧变成真妖僧,把这一桩事儿给了了吧。 早点把这个林叔珩打发回京城最好,此女难缠的紧,嗅觉也格外的敏锐。多少年没被发现的事,她转了一圈就发现了。留她在盛京,迟早是个祸患。 陈家主取了信,撒了鸽子,看了密信顺手烧了。 而后他叫了亲随,“去看看……客人是不是真的睡了?” “要用蒙汗药吗?” “不要多此一举!用过了就会有痕迹,别小看那些衙门里的文官,他们懂的一定比你以为的多的多……” “属下怕咱们这一走动,叫她起疑。” “连夜备货,起疑什么?都喝了酒了,她一个女人……” “是!这就去。” 一伙子男兵,睡死过去了,鼾声震天的响。 至于这位林大人,房门从里面闩上了,窗户也关的严严实实的,这必是睡下了。 从客院一出去,他就拿了锁子,将客院的门从外面锁了,然后叫了一个护院,将钥匙给他:“听见里面有响动,就悄悄把门打开。” 明白! 说话的时候,桐桐就贴着门,在里面站着呢。她踩着里面的门闩上去,看着对方彻底走远了,又看着陈家主带着人举着火把往出走。这才猛的扑下去,不等对方叫出声就扭了对方的脖子,取了钥匙开了门,然后将人拖进去,换了对方的衣裳,将尸体塞角落里去了。 整理好了之后,她就大踏步的朝外跑,大门口守着的人也没注意,这会子各家都有人往出跑,跟着队伍一路上山里去。 乌漆墨黑的,只前面有火把照着亮。 一二百人半夜三更的,谁也不说话。她只管埋头走她的,跟上这些人的步伐。 这一走,得一个时辰,速度还特快。这要是稍微跟不上他们的脚程,就真的露馅了。 她不能太明显的左顾右盼,只能用余光去看周围的环境。这条路是隐藏在林子里的,交叉的路口很多,走错一个,可能就摸不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穿过林子,是一片空地,踩踏的很平整。 紧跟着,三声鸟鸣之后,地下就有了声响。这是在山中打了地窝子居住吧! 果然,马上就有人用下面涌出来,所有的人都在有序排列。桐桐只能跟着一起来的,站在最外围。 等都站好了,又是一声鸟鸣,桐桐就发现这些人两两相对。 她假装整理袖口,转身就比别人慢了一拍。才转过来,就觉得劲风冲过来,她一躲,对面的拳再往过砸。 这是在练兵,没有呼喊,没有叫嚷。他们的作息是反着的,在没有‘出货’的时候,就猫在山中,白天睡觉,晚上操练。 两两对打,只有闷哼声。 桐桐只能看着对方的动作,对方用什么动作打她,她用什么招式回给对方,若不然就露馅了。 相互厮打,拳拳到肉,他们有他们的动作,应该是同一个教头教的。 混在里面不容易,也不是轻易谁都能混进来的。体力跟不上不行,动作学不到家不行,转脸就露馅了。 这一厮打就是半个时辰,一声鸟鸣,就都住手了。 桐桐就捂住肚子,稍微慢了一些。她不信这么真打会没有受伤的! 果然,有人立马起来了,有人还在地上躺着呢,起的稍微有些艰难。 她也一副特别难起身的样子,还不等想站的站起来,起来的这些人重新整队,已经跑远了。看的出来,这不是训练的极限,他们在山中至少还得疾行一个时辰左右。 她没跟,还主动去搀扶了一个躺着半天没起来的人。 对方轻轻推开桐桐,“列队了……不用搀……” 剩下的人也不过是二三十人,马上就有个熟悉一点的声音,这人是陈家主身边的护院,“造饭!快。” 哦!被打的不能再继续的人,稍微缓一缓之后,就是留下来做饭的人。 造饭,这就意味着活动稍微自由了一点。 黑漆漆的,她其实之前并没有看清到底有多少人。只是跟着这些人准备做饭了,看那个粮食的量,她估摸着对方有两千人左右。 这么多人,我就是想用药也没那么多药呀! 只能看看,这火|器到底藏在哪里。 枪|械是一方面,但真正攻城掠地的利器是一种炸|药包。军中所用她在库房见过,就是那种□□,粉末状,包起来捆绑好。 它不是那种明火不能引燃的,火|器的应用还没到那个份上。而今新明有的,是明火就能引燃的。 既然李广田心存大志,这种杀伤力大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呢? 所以,这里一定存着的。 但现在不能找,她一直忍着没动。直到饭好了,都来吃饭。用了饭各自回营。那个陈家主带着人又重新走上了下山的路,她才假借洗锅的契机,只管留在了最后。许是从没出现过有人混上来的情况,对方上山没清点人,下山一样没清点人数。 等营地里重新安静起来了,她才能偷摸活动。 首先,刚才有个人用个大盆盛饭,这不是一个人的饭,至少是十个人的,他带去哪里呢?太黑没看清楚。但肯定有人在哪里值岗,不方便过来吃饭。会不会是看守库房的人呢? 其次,库房不会在山下,山下地势低,更容易潮湿。 再次,林子密集的地方不是,那地方没有存储条件。 最后,这么多人每天得造饭取暖,他们堆积柴草的方向不是,因为火|药怕明火。 这一一排除之后就有了方向了,朝上,空旷的那边就是了。 陈家主回庄子路上得一个时辰,那么自己得在他们回去之前,把这边给炸了,否则,李副将他们就危险了。 一旦摸对了方向,就很好找了。 远远的能看见似有人影晃动,那必是值岗的人。 最多十个人,驻守这一片,两人一组。靠近一点,甚至能听见他们说话,声音不大,说着风俗馆的女人都被逮的事。 桐桐就搭了一句,“没都逮……” 谁? “说是叫我们藏山上,我走错地方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这两人戒备心放下了,朝有声音的地方走了几步:“出来……” 话音还未落,有人闪了出来,还未看清模样,匕首划过了咽喉,一击毙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0. 万里扶摇(39)二更 万里扶摇(39…… 万里扶摇(39) 正在睡梦中,突然听的一声巨大的声响。 李副将蹭的一下坐起来,只觉得身下的炕都跟着抖了抖。紧跟着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巨响,一个个的都起身了,这是哪里炸了? “坏了!”李副将起身就往出跑,一脚踹开这位林大人的房门,卧室的炕上被子摊开,里面却只有枕头。她的人早不见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了,就听见人喊:“将军,快看……”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具已经硬了的尸体,衣服被人给脱了。 李副将听着外面隐隐有脚步声,就给其他人使眼色,“将人藏起来,咱们只管往出走,只当什么也不知道!这宅子里的……碰上了就杀,别响枪……” 直接杀了? “虽然身份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平民百姓,但是能有炸|药……能有这么大的爆|炸声,杀了谁都不算错杀……” 是! 他们只管往出跑,比谁都急切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哪里炸了……” 紧跟着他们发现,这宅子里好似只有五个人,家主和护院都不知道去哪了。而出了大门,巷子里空无一人,一片安静。 这必是都去山里了。 “警惕!”李副官一挥手,马上分五人一小组,交替掩护着前行,奔着爆|炸的方向快速移动。 陈家主一行一二百人,眼前距离庄子也不算太远了,大半的路程都过了,突然见爆|炸席卷而来,脚下的地面确实在震颤,站不住的那种震颤。 这一浪接着一浪的爆|炸声……这是发生了什么了? 库房失火了? “快!快!回去看看……”若是库房爆|炸,这大的动静必然把官府的人惊动了,庄子上还住着他们的人呢。而今庄子就不敢回了,只能赶紧逃。化整为零,先离开这里再说。 后队变前队,急速往回跑。跑到一半了,陈家主犹豫了:若是库房炸了,这该得是集中爆|炸才对。不会一声一声形成间门隔。 所以,到底是因为库房炸|药的保存,导致了这种情况呢?还是出现了别的状况?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小心……再小心一点……” 一二百人在小路人,有人跑的快,有人跑的慢。有些跟着家主同步,慢了下来,有些走的急,还往前面奔。 不等话传到前面,就见不远处突然亮起了火把,还没等问问跑下来的人发生了什么,就见那火把蹭的一下被扔了过来。 这一扔,‘砰——’的一声,炸了起来。 距离那藏着炸|药的地方近一点的,血肉横飞。离的远的,顿时被气浪给掀翻了! 陈家主便是几乎落在最后,也防不住这炸在队伍中间门的这股子气浪,他整个人倒飞出去,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紧跟着,便是一声一声的枪响。凡是站起来,都被瞄准,正中眉心。 然后,火光里,有人举着枪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像是自己人。 对方浑身乌漆墨黑的,看不清脸。 几个近侍护院勉强站起身来,手还没摸到|枪|呢,又被眼前这人给打到了肩膀上。然后这人快速的过来,夺了他的武器,收缴了其他人身上的枪,这才将他拽起来,“陈家主——你好啊——” 陈家主面色蓦然一变,看向这个浑身都黑漆漆的人,“林大人?” “这么巧了,你也喜欢半夜出门?我也喜欢,转了一圈,发现山上还挺热闹的!顺便放了几个呲花,你喜欢吗?” 陈家主扭脸,冷冰冰的看向这个女人:“你炸的?” “倭国人,炸了又如何?凡是在新明境内,外籍人士故意隐瞒外籍身份者,一律按细作处理。细作,杀而无罪。” 陈家主哼笑一声,“你说是倭国人,便是倭国人了?林大人未免……” “库房里那些东西可还在呢,不是倭|国人你就无罪了?养私兵便是谋反,一样罪无可赦。” 桐桐拉着他,一边走一边朝后退,她怕这里面还有只是炸晕的人,“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其一,实话实说,说了实话,朝廷可以通过邦交的方式跟贵国联络,送你连同那七百多个女人一起回倭国; 其二,你拒不交代,那对不住了,以现有的证据,不能定你是倭国人,也能定你个私通外敌。以此引发的结果便是,全新明缉拿倭国人。这些人便是不屠杀,也定然限制其自由,他们终身乃至于子子孙孙,都将被囚禁。 而与此同时,禁绝两国往来,自此,两国对立,新明随时能调东区的水师,不干别的,只拦截你来往商船……若是如此,那你可是为你背后的主子立下大功了。” 陈家主面色数变:“你一个六品文官,且是女官……” “那你可错了!我诛杀贼寇两千余,此为军功。新明以战功酬官,我是在战场上确立了地位的人,你猜我能换多大一官职。新明尚武,只要我敢战,朝廷便敢叫我去兴灭国之兵。而今,新明的火器之利,新明的百姓之富,你觉得你们那弹丸之地,能撑多久?” 陈家主:“……”她说的六成可能变成现实。 桐桐又说,“说到底,你为的也不是李广田。只是想借着李广田谋你们的利益!而今,你要因为李广田,抛弃你们的利益吗?你要拿你的同胞,去给李广田陪葬吗?你们为此已经死了两千人左右了,还有七百多女人在我的手里……新明共有多少倭人呢?数万该是有的吧。你要拿这么多人维护一个已经废了的棋子吗?” “你能保证我们的人顺利离开新明吗?” “会严查,凡是正常经商者,驱离遣送而已;若是参与了别的什么事情,那需得跟贵国协商,若是能拿出诚意,我们……又怎么会杀人呢?你放心,便是羁押,也不会轻易开杀戒了。杀俘,乃不仁。” 不等陈家主再说话,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是李副将带着人赶过来了。 眼前这个场景,众人:“……” 桐桐不敢耽搁了,“李副将,你带人速速清理战场……”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布条,布条上有用血写的一句话,她将布条塞过去,“交给军帅,请秦敏帮着译过来……” 竟是密语! 李副将点了两个人,把布条递过去,“给!快些下山,注意安全……山下还有一老头,莫要大意……” 明白! 这两人转身就跑。 桐桐又提要求,“给我两个人,押解犯人,随后会跟我回盛京。这里交给你了,小心点,有的只是晕过去,别大意!另外……山上有两千人,都被埋在地窝子里了,暂时别扒拉,看着就行……等金军帅来了,再清理。” 李副将:“……两千人……埋了?” 那要不然,怎么炸呀?只能把地窝子炸塌了,土方塌下去,正睡着全给埋下面了。隔绝了空气,这么久了,闷也能闷死。但防着出意外,还是去看着比较保险。 桐桐带着人走了,李副将并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只能带人打扫战场! 确实是有晕过去的,也有被打伤的,这都是活口,要留着。 而其他的,太惨了,炸的拼不成个完整的样子来。等顺着足迹,找到了山上的位置,就问谁不惧怕? 满山的狼藉,黑色炸|药粉末铺了一层,地上一片一片的深坑,几个坑里还有伸出来的手和脚……不用问都知道,这下面都是人呀! 这么大的坑,绵延了这么一片都是。 李副将把人散开,“一个人两个坑,看着。” 是! 安排好了,他又带两个人四处转着,看看可有漏网之鱼。结果没看到漏网的,倒是看到了库房,看到了库房外被杀的十具尸体。 刀刀都在咽喉,干净利落。 所以,几乎可以还原整个过程:她将看守杀了,取了里面的炸|药,没惊动任何人,将炸药布置在地窝子上,远离之后投掷明火,炸了一片。地窝坍塌,这便是坑杀。 若是她说的对,那她就是一夜之间门,单凭一己之力,坑杀了两千人。 金镇北带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这样的。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山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他的手一挥,便有数千人马分散开来,搜山的搜山,刨人的刨人。 随着土方的清理,一具一具未穿衣服的尸体从里面被抬出来。 将尸体一排排的摆开,很好统计:“两千一百十八人。再加上半道上偷袭被杀的,俘虏的,一共两千两百八十人。” 金镇北蹲在那十具给割喉的尸体边上,问跟来的军中将领,“你们可有这等身手?” 没人言语。近距离冷兵器搏杀,这些年……慢慢的退化了一些。 “趁其不备的话……” 嗯!趁其不备!肯定有这方面的因素,对方安生了好些年,警惕性降低了,所以没防备她这是肯定的。 要不然,哪那么容易?她才习武多久!只能她是真能下手,这冷兵器跟热武|器不一样,好些新兵都不敢朝人身上直接捅,但她敢下手,这就了不起了:“……能做到和孤胆敢行,是两码事。她一个人深入敌营,干成了。” 他娘的,除了那位祖娘娘,新明自立国以来,再没有这样的单兵战绩了。 金镇北就问李副将:“林大人呢?” “带着这里的头领,走了。” 走了?走哪去了?不在库房吗? “不在!走了。” 金镇北一拍大腿,这丫头密信叫自己控制了特木尔这个左帅,他还以为她拿了实证在这里等着呢,却没想到人没在。去哪了呢?能叫特木尔暗中帮衬,除了李广田再没其他人。 他转身就走,“快——回盛京——”【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1. 万里扶摇(40)三更 万…… 万里扶摇(40) 巡抚衙门,匾额高悬。 桐桐站在衙门跟前,站着没动。 她其实一路上都想着,她一定要把事情闹大,闹的人尽皆知,叫大家都看看这个李广田的嘴脸。 但是,站到这里了,她又冷静了。 不该这么干! 为何呢?因为法! 自己是能通过诡辩的方式,将他的皮给揭下来。但是,真要这么做了,以后还会有人效仿。若是真有那诡诈之人陷害忠良呢?不审不判,便直接将其名声毁了,又该如何? 事可以办的很解气,但从长远来说,这是不对的! 不能树立这么一个不好的典范。 法,就是法!以后更应该凸显法的位置,而不是个人。 因此,她站在这里,她需得依法而行。 一步一个台阶,抬脚走了上去,而后递了官帖:“禁|枪监察衙门办差,请见巡抚大人。” 李广田接了官贴,还挺惊讶:昨晚上的密信,只说要去捉拿妖僧,今儿怎么就找来了? 他皱眉,说秘书丞:“去吧!把人请进来。” 于是,请来一个浑身黑,脸也不白净的女官来。要不是这浑身的火药味,就这仪容来见上官,这叫不敬。 李广田微微皱眉,再看看身后被押着的人,他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条陈。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看向这个除了眼睛,面目都不甚分明的女官。 桐桐看向这个四十来岁的李广田,当真是好儒雅的长相。 她朝前走了两步,“李大人,请您交割公务,跟下官回京城一趟。” 李广田看向她:“原因呢?” “陈家庄……昨夜已经被我清缴了。两千人马,尽皆被坑杀。首领被活捉,此人就是。”桐桐看向李广田,“我劝您,按照我的安排做。但凡你有任何举动,便视为谋反。不仅你不能活着回京……还可能导致你的子子孙孙都再无出头之日。他们便是不死,也会面临终身囚禁。儿不能娶,女不能嫁,终其一生在死牢里呆着。你的血脉自你的子女死后,便绝了。” 李广田再问一声:“直接原因呢?以什么理由叫本官跟你回京?” “清查枪|支、火|器,清查出陈家庄私藏的火|器炸|药足以装备两万人马,且陈家庄为倭人。据倭人交代,他们与你有合作,而你是主谋。” “你便信了?” 桐桐叹了一声,“李大人,利弊我先给您摆明了。若是您还是这么坚持……这个也容易!自新明以来,祖娘娘便有设台审案的先例。那要不然,叫人搭台子,咱上台子上去,锣儿一敲,公审看看,如何?” 李广田轻笑一声,“不是谁都能用祖娘娘的办法的。” “是!不能都用祖娘娘的办法,但是,问政院在各地都有问政司,若是乡老士绅等赞同者过半,就能启动公审。是有这个规定吧?” 是有!但都在故纸堆里落灰去了,也没谁真用过。 李广田不笑了,他知道,这个林叔珩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再看向此女,他的眼神就有些莫测。 桐桐便笑了:“李大人,忘了告诉你了,昨晚是我一个人坑杀了两千。所以,你身边能留多少护卫,你心里得有数。你觉得你能一举拿下我,叫我死的像是个意外的话,你只管动手。若是不能,那最好还是省省!也许,他们护着你的亲眷,更靠谱一些。你要知道,树倒弥孙散!你这棵大树下面勾连这多少人,你自己知道。 这些人怕你开口,会如何做呢?若是我,我会怎么做呢?首先当然是杀了你,杀人灭口干净利索,朝廷没实证,他们便能保命;其次,用你的家人威胁你,叫你住口。尤其是当发现杀你很难的时候,拿你的家人威胁你就成了首选。 李大人,听闻尊夫人是位难得的美人,四十许岁,依旧风韵犹存;听闻你还有几个女儿,各个貌美如花,正等着如意郎君上门呢;听闻,您府外还有红颜几人,生下的孩子也还都在稚龄。 想想这些,我相信,能成为封疆大吏的人,必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广田轻笑一声,还真被个小女官逼到死角了,她真真是条条路都给自己堵死了。 要是不配合,好办!她立马启动问政司,这个真想启动,并不难。谁也不能维持所有的关系,谁也不会招所有人喜欢。再加上问政司各种身份的人得占有固定的份额。 比如老农,雇工、商人、学生,各占四分之一。而这其中女子的份额不能低于三分之一! 平时打交道,除了跟商人打交道之外,自己需要跟谁打交道吗? 老农、雇工在底层,没那么大的见识,他们对公道有他们的看法。他们也最喜欢林叔珩这样的处事方式。那必然就信林叔珩的话。 还有学生,他们冲动,他们一腔义气,要是知道这种事,还不得炸了。这要是把读书的学生都给惊动了,那都不用审了,这罪直接就能定了。 所以,必须得配合她。 可配合了,想杀她吧!她说她一个人可以干掉很多人,没有打虎的胆量,绝不上山。 这个话可以不完全信,但基本可以判断,想杀了她把这做成意外,自己再置身事外,是办不到的。除非自己能马上造反。 当然,人马折损了,军中应和者必被控制了。 做不到这一点,又不能无声无息的处理了眼前这个女官。 那就真的只能:留点本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毕竟,回京等着问审,并不等于定罪呀。 林叔珩那话也提醒了自己:自己手里有很多人的把柄,他们可能杀自己,但如果用的妥当,他们也能想办法救自己。 只要不死,就一切都有可能。 这么想着,他就道:“本官可以跟你回京,但是,家眷必须带着。不管是府里的还是府外的。” “可以!” “差事交接……”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紧跟着传来金镇北的声音:“若遇大型突发事件,危及社稷安全,地方交由军管,此亦是法。” 话音一落,金镇北推门而入,看着李广田:“李大人,对不住,巡抚衙门,包括知府衙门,三省各地衙门,本军帅按律,已经派人驻守了。” 桐桐:“……”这个金镇北,可真会找机会。 但是,他说的这个……按律是如此的。你还不能说他错了。 可你要这么干,朝中那些人怎么想呢? 于是,她就说,“军中左帅出了问题,其他人呢?都干净么?” 你什么意思? 桐桐就说,“召哈森归营!王大帅为主帅,左帅出了这样的问题,他没有责任吗?金军帅难道要包庇?按律,上官负连带之责。因此,王大帅和左帅,尽皆回京问责。金军帅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样不能在北区逗留。请哈森回营交接,接管地方。另外,此次缴获无数,请军中核实人数,等着领军饷。” 金镇北:“……”这个臭丫头! 这是一方面防着自己做大,另一方面又拿饷银吊着军中,省的因为此次事件,军中存在情绪。 等平稳过度了,再说其他。反正,她是一点面子都不讲。 这臭丫头,半点都没有把老子的儿子放在眼里。 他哼了一声,“若是本帅不接纳这个建议呢?” “那我就不走,我上折子,等着朝廷派了各位军机来处理,亲自押人。或者,金军帅想要换防?” 金镇北:“……”你是真坏!也是真能拿捏老子,连换防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他娘的,真要是打散了换防,老子这么多年,白折腾了。 出了这样的乱子,还真得防着内阁那些孙子提议换防。 所以,自己还真得赶紧回京。 金镇北抬手点了点桐桐:“行!又领教了。果然是少年英雄!”真他娘的英雄!不知道的还以为新明给了你多少好处呢。 按照她说的做,召哈森回来。 哈森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女官。桐桐建议他:“把胡子剃了,没人认识你的脸了。”蒙人重名的很多,叫哈森的也很多,名字就这么叫吧。脸对不上,谁也不敢说你是匪。 “谢您。” 桐桐摆摆手,“走了,后会有期。” 这次不仅押送了李广田这样的官员,更有证人。那些女人,全都带去京城。 金镇北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就扭脸看骑在马上的桐桐:“你的功劳老夫都给你报上去了。折子只怕也到了京城了……你这个文官呀,当不了半年,就得转武!以后,你我共事的时间还长……” 桐桐点头:“嗯!特喜欢跟您共事。” 金镇北心里哼了一声:到了老子手底下,可就由不得你蹦跶了。 不过,这臭丫头八成是没看上老四吧?还是得叫看上的,不讨喜归不讨喜,但是,她比老四强啊! 回头得给老四捯饬捯饬,溜光水滑的,说不得就能入她的眼呢。 他娘的,坑杀两千余人,还在这里谈笑风生的,这要是成了我金家的主母,那我的子孙后代,还能再旺三代! 心里想的怪美的,扭脸瞧着这丫头,问说:“想什么呢?想能换个什么官职?要不要听听老子的建议?” 还是算了吧!你的主意真不咋高明。 桐桐叹气,“我就是想啊……您这折子要是回去了,我爹这一看见,得吓成什么样?我娘要是知道了,准得吓病了。也还盘算着,这次的功劳和缴获,按照朝廷的规矩,上交几成,衙门得几成,到了我这里,能落到多少。我家那情况,穷!得补贴家用。” 金镇北:“……”怎么这么记仇呢?来的路上自己说她花销多,讥讽她家收入有限。瞧,回去的路上就得还回来! 这个臭丫头,老四还是不能给她!心眼太小,老四遭罪!【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2. 万里扶摇(41)一更 万里扶摇(41…… 万里扶摇(41) 谁也没想到细作案的背后能牵出了李广田和特木尔,更没想到,一个协查军中枪|械的从六品女官,一把掀开了这个案子的不算,她还勇闯敌营,一晚上坑杀了两千余人。 至于其他的缴获,这都不能细算。 这功劳,只要坐实了,她这可是天大的一份功劳。 齐文超拿着折子看了好几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这件事:好险! 老二还在李广田府上,叫李广田相看呢。 结果李广田私通倭寇,私养倭兵,勾结军中,挑拨民间,意图谋反。 出了这样的事,他焉能不后怕!得亏这只是叫老二去相首辅的位子自己也坐不得了。 李广田这个混账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怕了一次,怒了一次,再看这折子,他先是觉得荒诞。 怎么可能呢?一个文官还是一女官,这怎么可能办到。 可折子是先到军机,其他几位军机大臣盖了章之后才递来的。这就证明以他们在军中和实战中的经验,这个折子上详细说的作战过程,是合理的,不存在弄虚作假的。 也对!新明这些年,几乎从未曾出现过谎报军功的事。军事学堂的教育在这个方面,还是信得过的。在军中,有多大的功劳就是多大的功劳,有因为战局的需要,延后报功的,但却绝没有出现过虚报战功或是冒领战功的情况。 那也就是说,这真是林家那个三娘办到的? 他老,议事。” 临时开了议事厅,因为天被捅破了——封疆大吏出问题了。 坐在议事厅,折子从这个人的手里传到那个人手里,每个人的表情都特别耐人寻味。 常青莲拿着折子连看了五遍之后,嘴角压也压不住,军中好些年不出女将了。女官便是在兵部其实还是文官,半点也不涉及兵事。 其实,军中是不禁女将女兵的。可就是连着好些年,不出这样的人才了,怎么办? 而今出了一个,她能以军功做跳板,入行伍,这意义当然不同。 此时,她脑子里的不是文官如何,也不是武官如何,而是女官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内阁议事,有这么几件事: 第一,这个案子本身,得审的。人押回来,后续需得刑部接手。 第二,军中出问题了,那么军机连同兵部,就不能置身之外。 第三,如今北区属于军管,那么地方上的官员有多少涉事呢?他们现在属于妾身未明。吏部需得着手,在官员的重新调整和任命上。 第四,三省政务,尤其是赋税,这些年肯定有瞒报的。需得重新审一次,看看有多少被贪墨挪作他用了。这需得户部参与。 第五,这些年,李广田涉及私造军|械,矿产、锻造,这都属于工部的问题,那工部也需得配合。 第六,事涉倭国人,涉外事务避不开礼部,因此,礼部也得协同。 所以,这件事压根就不是几个内阁能完成讨论的,他们唯一能定下来的事就是:扩大会议范围。 内阁、军机、监察三阁连同六部共同议事。 于是,这一份折子誊抄了很多份,经过很多人的手,朝各个衙门送去。这过手的人一多,自然就扩散了出去。 林宪怀几乎是飘着进的议事堂。 他是户部的人,尚书大人特别点名,叫他跟着。 那折子他才粗略了看了一遍而已,还没来得及看第二遍就被喊走了。 尚书很温和,“你也莫要担心,小林大人在此次的处置中,并无过失之处。对李广田的怀疑也是合情合理的。能顺利的将李广田带回来,且叫金镇北在军管三省的问题上听从了她的建议,这就很好!她处理的很理智!” 林宪怀:“……”哪里理智呢?一个理智的人是不会半夜杀个人从墙上跳出去,然后混在人群里跑到人家的贼窝里,跟着又杀了十个人,取了人家库存的火|药坑杀了二千余人的。 这事……感觉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干的。 我闺女是个正常人!!! 尚书低声道:“你家这个孩子呀,养的真好。好些年没出过这样的女将了,她的前程不可限量呀!只这战功,谁能挡?金镇北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假话的。宪怀,这是好事。” 林宪怀:“……”是啊!这事对方不可能说假话,那就是事实了!事实是,我闺女带了五十个人,都是金镇北的侍卫,可结果呢?最后为什么干这件事的是我闺女? 说什么在我闺女的示意下才喝到半酣,意图迷惑对方! 扯淡!我就不信,一个人能盯住那五十个人;我就不信,那五十个人的酒量能是一样的。哪怕留十个人假装醉了也是好的。 由此可见,我闺女当时是多无助!她不自己干能有什么法子呢? 军中出问题了,他金镇北罪责难逃!或者,他真的没问题吗?左帅跟李广田勾结,他金镇北就是干净的? 莫不是那本身就是个圈套,等着我家那傻闺女犯蠢呢!真要是她自己去做,却没做成,出了什么意外,金镇北得到的好处可多了。 其一:能掩盖了他自己的罪行; 其二,清除了窥探到他秘密的叔珩。 越想越是觉得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好你个金镇北呀!你真是好算计。叫我闺女去协查是假,意图取她的性命才是真吧。 只此一事,我林宪怀终生与你为敌,永不原谅! 四爷随着工部尚书到内阁大门口的时候,碰上户部一行人。见到老丈人也在,他恭顺的很,主动先问了好。 却不想林宪怀打量了他一眼,袖子一挥,鼻子一哼,拂袖而去。 四爷:“…………”素来温和的人竟然当众甩起了脸子? 这作态,引得进去的人和准备进去的人都朝这边看。 可这到底是为嘛的他也不知道。 行吧!想甩脸子就甩脸子吧,桐桐跟着金镇北去的,别人看到的是泼天的功劳,当爹的看见的是九死一生。要是为这个迁怒,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议事堂的正殿极大,各衙门有各衙门的地方。 四爷也是第一次进来,一看这个格局就知道又是老规矩保留了下来。每个衙门甚至都有自己的铭牌。 他现在只能坐在工部的位置,且陪坐在末位。 因着事涉矿产锻造,自己擅长这个方面,于是,就被临时召来了。当然了,也不排除这本身就是一个坑,因为事涉金镇北,若是自己处理的时候存在隐瞒,很可能就成为攻讦金镇北的一个点。 官场就是这样,有时候突然叫你参与你本可以不用参与的事,就得小心了。这种情况,要么是坑已挖好,等着你跳;要么是黑锅一口,等着你背。 他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最上首空着的几个位置。 那是皇室的位置,中间是两个位子,该是皇帝和皇后的。东边设有两个位子,那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另有陪坐席,该是其他参与政事的皇室成员的。 而今,那里一个人也没坐。 大家对那里坐不坐人,好似也不怎么在意了。 议事中,一项一项的事往下分,就像是对倭寇,对李广田乃至三省的文官、军中的将领的审讯,这是刑部的职责。 但事太大了,刑部拿不住了。人家刑部尚书就说了,“吏部乃考核官吏的衙门,需得派人跟全程。” 吏部尚书看了一眼齐文超,又老一个面子:“齐渭齐大人干练,他跟。” 刑部又说工部,“此案蹊跷就蹊跷在,矿被动了,工部竟然不知。这是朝廷早就登记在册的矿呢?还是被废弃的矿呢?还是有未被发现的矿……这件事不弄清楚,便不能知道有多少地方官员涉及在内……” 工部尚书朝后看了一眼,“小金大人借你们用吧。” 刑部看了那边一眼:嗯!挺好!不隐瞒……对案子好,隐瞒了……对案子更好。这个人选很合适! 齐文超看了齐渭一眼,然后环视一圈:“可能齐渭不太合适,因为事涉李广田。而不巧,李广田之前打发媒人,上我家给我那不成器的次子提亲。我家那个儿子,跟他哥哥不一样。整天嚷着心有所属,非谁谁谁不娶的……” 林宪怀就皱眉,抬头看向齐文超。 齐文超就笑道,“都是一些胡话,不务正业的一孩子。李广田派了人,非说他家姑娘瞧上齐民了,我是拒绝吧,又不好伤了人家的体面。之前也写信提了,说了很多齐民的不好,可对方怕也只把那个话当谦辞。我没法子,只能把齐民打发去,叫李广田亲自看看。能看上,结亲也无妨;要是看不上,也在情理之中。谁知道就这么巧,事发了……” 众人心里有数了,齐文超怕连累,提前把事摊开了。 说到底,本打算联姻了。幸而林叔珩查的及时,要是再拖延半个月,估计他就洗不清白了。这婚事八成能定下来。 反正,一个是想找封疆大吏联姻,扩大手里的权利;一个是心怀不轨,联络首辅阁臣,想通过齐文超的手掌控三省。 齐文超说齐渭不合适是假,剖白是真! 齐渭就不好说话呢,谁也不好说怎么着合适。 结果议事堂正沉默呢,就听一个异常沉稳、年轻的声音说:“齐阁老多虑了!若是您这么说,下官也便不好参与了。但,下官以为,清者自清。若真有顾虑,不是还有问政院和参政院吗? 请两院派人全程监督,此法最为公正。毕竟事涉三省文武官员,朝中与之有密切关系的不在少数。敢问,在坐诸位,谁跟那边没有往来。 同乡、同僚、同窗、姻亲、故旧、师生……甚至于更亲密的关系,不在少数吧!既然如此,那就请问政院和参政院参与!” 林宪怀:“……”这两个地方的人员颇杂,多是边缘甚至于底层,这么一闹,只怕此案新明上下得人尽皆知了。 这与公审何异?【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3. 万里扶摇(42)二更 万里扶摇(42…… 万里扶摇(42) 这个提议,齐文超的眼睛闪了闪。 参政院和问政院是独立的,并不独属于内阁或是军机,再或者是监察。他们独立于外,为皇帝亲掌。 参政之行,需得帝王给予。他们多是致仕的官员,属于边缘化的人物。 而问政,这则是独属于帝王的。帝王问政,意在听取更广泛的民意;同理,百姓若有疑问,或是对有些政策不满,也可以直面帝王,问政于帝王。 参政院的人,他们都属于官员。他们跟官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帝王不用那是信不过。 而问政……若被问政的人员都是内阁安排好的,那帝王又何须问政呢? 因此,陛下从未提过问政的事! 其实,他是可以提的。就在于有没有人真心的愿意为他操持此事! 齐文超心说,一旦动用这两院,就相当于需得帝王参与,否则,则法不成法。 他还没说话呢,常青莲马上接话了,“我觉得小金大人这个建议很好!便是本官也得说,我有一个远方表弟在那三省任职,还有一个学生的兄长也在那边做一地父母。因着这些瓜葛,本官也不能说一直公允。 因此,请参政、问政两院监督、旁听,能最大的保证公正。事涉倭国,又有细作,更该叫百姓们都知道,新明的外敌一直就有。也能更好的在民间禁火|器,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本阁不怕监督,极力赞成。” 说着,就将自己的右手举了起来。 林宪怀紧跟着就举起来了,什么话也没说。 四爷也举了手,这个事是自己提的,当然得表态。 事实上,常青莲的话将人逼到了死角,她不怕监督,所以赞成。那不赞成的,岂不是怕监督。为什么怕监督呢?是你家有人牵扯进去了吗? 然后陆陆续续的都举起了手,齐文超扫视了一圈,“那就请旨,重启参政、问政两院。” 小皇帝手里也有一份折子,另外有密报一份。密报比折子上的更详细,这里面包含了林叔珩如何‘包庇’金镇北以及北区犯下过错的事。 也因着这一‘包庇’,真的引出了细作案。 他把密报收起来,只拿着这份折子,然后跟老管事说:“林叔珩心有大局,胸有大义,身有大勇,有文人气,有侠者风,有将帅魂,大是大非、大智大勇,敢担大责。可见,朕当年没有看错!她而今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她就是她。” 老管事就笑道:“这是好事呀!陛下终于可以放心用了。” 小皇帝拿着密报,又嘟嘴,然后抬起眼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越发的水润了,带着几分委屈,然后跑去神龛前跪着去了,又嘤嘤嘤的假哭:“老祖啊,孩儿该怎么办呢?为君者,也得有自知之明的!朕当然知道,臣下若是比主上强,那需得主上有容人之量,有信赖之心,有放手之举……朕自问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臣强这得看强到什么份上吧,有这样的臣子,这是孩儿的幸还是不幸呢?帝王之术,在于驭人!可有些人能驾驭,有些人不能驾驭。孩儿觉得这人无法驾驭,不该驾驭……关键是孩儿也不太想驾驭……太难了!” 正嘤嘤呢,外面来报,说是内阁军机都进宫了,请旨来了。 这一见才知道,他们提议重启参政院和问政院。 小皇帝放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缩,然后一脸好奇的看他们:“你们能来……朕很意外。” 齐文超赶紧道:“陛下,是三阁连同六部共同决议的,无人反对。” 骗鬼呢!必是有什么不能反对的理由吧。 密报还没送来,倒是不急着反驳,只道:“参政……已经好些年不进人了,先把名单送来,朕瞧瞧。至于说问政……久不开问政之门了,这样,叫京城府衙送户籍来,朕随机点吧,点到哪个是哪个,都省心。” 都行吧!只能如此了。 一个个的都告退了,小皇帝才催老管事:“去问问,谁提议的?”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金肆晔。 小皇帝:“……”这是想趁机给他爹洗白呢?还是投桃报李,回朕一个人情呢?求真馆他去了,得空了就在求真馆泡着呢。 泡来的结果就是……小皇帝把手放在仙鹤的翅膀下面,摁了一下,然后仙鹤嘴里的玻璃球又亮了,比之前父皇在世的时候还亮。 可见,他觉得有用就是真的有用。他也似乎是想在求真馆里淘真金,心思倒是不在做官上。 他跟他爹完全不同!金镇北这个人,父皇说的对,有小瑕无大错,有贼心无贼胆,纯属敢想不敢干的人。 而这个李广田呢,倒是胆大包天,可惜,大义缺失者,无论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胆子,终不能成事。 他将这个灯的按钮开了关,关了开,还是拿不准金肆晔这个人。 一个在求真馆钻研的人,按说该是一个单纯的人才是。可此人……跟单纯毫无关系!他心思深沉,难看透其心。 若说林叔珩不能驾驭的话,那此人……他不想着驾驭朕就不错了! 没错,跟他接触,总有一种叫人脊背发凉,心里发紧的感觉,他的眼神叫人……觉得很矛盾。 反正,就不是一种很友好的眼神。 “唉!朕真的好难呀!”敢用的,朕看不上;朕看上的,不敢用。 所以,祖宗们,你们倒是显灵了还是没显灵。叫你们帮朕,那你们倒是抖落几个可用、敢用、能用的人来呀。现在你们送来的这俩,超标了! 朕终于能走到人前了,可朕心里却更慌了。 因着都知道要参政、问政了,一时之间,报纸上、坊间关于这个案子的讨论度极高。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且迅速的朝京城外蔓延而去。 距离京城还有几天的路呢,路过驿站,驿站里的人都知道。 人家把饭菜都提前准备出来了,为的就是人多,怕供应不上。 当然了,桐桐跟着吃的是新做的。 金镇北看着这姑娘用饼子就着木耳拌洋葱,吃的那叫一个香。 他:“……”大姑娘家家的,吃洋葱吃的这么得劲,不嫌弃味儿。 桐桐指着这个木耳,“都是长白山的,肥厚。” 还挺会吃。 金镇北不跟小姑娘抢菜蔬吃,只把那红烧肉卷在饼子里慢慢的嚼着。然后才说,“这案子必是离不开你,你呢……” “您放心,我有数,不会牵扯不该牵扯的人。” 讲究!这话憋了一路,终于说出口了。他把红烧肉里的肥肉都吃了,剩下的瘦肉推给桐桐,还喊驿站的差役,“切一份葱白来,丝儿要细细的,没看见林大人正吃着呢吗?” 然后还推荐吃法:“饼子卷红烧肉,再来一小撮葱丝,最解腻。” 行!桐桐再吃了三大张饼! 金镇北:“……”这饭量,比老四的饭量都大——挺好!母强子壮。 桐桐这正吃着呢,齐二凑过来,“三妹妹……” “叫官称!” “……林大人。”齐二低声道,“能不能通融通融,李家的女眷受不住了!天儿本来就冷,一路干粮加热水……她们都娇生惯养的,怎么受的住?” 金镇北:“……”这齐家出的什么混账儿子?他当即一拍桌子,“那依你之意呢?好吃好喝的供着?天儿本来就冷?这里比盛京还冷吗?这里比盛京城外的山上更冷吗?林大人一个人杀贼的时候,谁考量过她冷不冷?她这一路骑马,为啥的? 傻子!她怕有人暗杀李家的人。她们一个个坐在马车上,炭盆给供应上,饼子烤着就能吃,有热水这还不够?怎么着呀?把我们的饭菜你端去,孝敬你那丈母娘去!” 齐二:“……”不是这么意思!他硬着头破,“一个人一个承受能力,林大人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嘿!这是什么混账话呀?人家不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起来的?她们的爹是一品大员,人家林叔珩的爹也是朝廷三品。这品级不低了!人家怎么就不是娇生惯养了? 桐桐就看齐二,“齐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问的?” “我是……” “我们押解的是犯人及其家属,你不在其列。这一路上你跟着一起走,老的面子上,我们也多有照顾。可涉及公事,涉及齐阁老的清誉,考量到你身为齐阁老的家眷,这么频繁的与通敌之家相处的这么亲密……那对不住了,齐公子,看来你不能跟我们同行。” 说着,就喊秦敏:“去看看,李家人是怎么与齐公子说的上话的。放她们下来方便,已是仁至义尽。既然不愿意本分,送恭桶进去,都别出来了。” 齐二连连摆手,“三妹妹……不是!是林大人……她们没说话,只是我看见她们哭,心有不忍而已。” “不忍?”桐桐朝外面指了指,“那些倭国的女人,你是否也是心有不忍呀?我告诉你,在案子审结之前,那些女眷都有通敌嫌疑。而你与她们共情,知道的说你怜香惜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齐家与李家有默契……” “林大人误会,在下心有所属,绝非怜香惜玉。在下只是……只是……觉得外面男人惹的事,与后宅的女眷何干?”齐二面露不忍,“父兄得势,她们帮着联姻壮大家族;父兄失势,她们便要因此搭上一生……此罪责连带之策,属实不人道。” 桐桐问他:“所以你认为,家中直系若是犯罪,不该牵连子孙的前程?” 当然!新明的法……说是宽大,但也不过如此! 金镇北:“……”齐家真生了一个傻子!我家那些虽然不着调,但没有一个傻的。幸甚至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4. 万里扶摇(43)三更 万…… 万里扶摇(43) 李家的女眷确实很貌美。 桐桐上马的时候朝后瞥了一眼,李家的长女一头浓密的乌发,只取了两鬓的头发用白色丝带束着,其余的头发就任由其散落着。平时保养的极好,头发也极其柔顺。这些日子不能洗头,但女子爱用头油者多,那么着在大家的眼里似乎也不奇怪。只梳理的齐齐整整的,衬的一张脸莹白莹白的。 她那眼睛又大又水润,叫人觉得特别的纯然。 桐桐只这么一扫,对方就那么幽怨的看过来:是美! 但是,我不吃你那一套。 齐二被桐桐赶走了,还有三日都到京城了,这几乎已经到了京畿之地了,安全有保障。 可齐二也没真的走远,他走在前面一二里的地方慢悠悠的游荡着。 亲随急着催呢:“二公子,咱们赶紧回吧!这事要是叫老爷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已经这样了,那林叔珩必是会给我爹告状的。但就是告状,君子也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得看着,那林叔珩心狠手辣的,万一动粗怎么办?执法者在犯人未曾审判前不能被仁慈以待,这本身就是不对的。” “可您是白身……” “白身怎么了?白身就不能有自己的看法了?白身就不能言事了?白身我也能写文章,也能刊登在报纸上,叫更多的人知道这些官员的真面目……” “那人家也不能给刊登……” “朝廷的报纸不给刊登,那我自己不能弄个报纸,写文章叫天下人看?”齐二回头去看,“当官的就了不起了?我爹还是首辅呢,又如何呢?我爹要是不对,我一样说!” 然后就真的跟了一路! 在路上他看见好些百姓对着押解回来的倭国女人扔烂菜叶子,甚至有孩子朝着那些女人扔石块土块,给打的头破血流。 齐二摇头叹气:“这是不对的!这些人有罪,那该用律法来惩戒。而不是谁都能去惩戒!” 随从说:“若是小偷小摸……或是把谁打伤了,等朝廷来判,其他人不能惩戒……我觉得是对的!但这是倭人,倭人……百姓这样才是正常的!毕竟,她们拉了军中的人……窥探的是军中消息,她们就是细作。” 齐二不住的摇头:“所以说,律法不全嘛!自新明以来,人人都把太|祖和祖娘娘敬若神明,他们当年定下来的东西就是金科玉律。这是不对的!” 随从:“……”阿弥陀佛!赶紧到京吧!回去就告诉老爷一声,二公子暂时别出门了!回头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咱齐家的大门口估计得扔满臭鸡蛋! 进京城这一日,街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人群。 “哪个是一夜坑杀了两千人的女将……” “那个穿紫袍的!” “这位大人长了一副菩萨相,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呢。” “谁说不是呢?” …… 桐桐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她是真怕没移交完,人就先被杀了。 可进了京城之后才发现,刑部派人清查过了,兵部甚至调了驻守京师的城防。现在谁都怕出事!事出在哪里,哪里的责任。 金镇北低声道:“别紧张,没事。” 小心没大错! 金镇北的嘴角又勾起来了:这股子谨慎,确有大将之风。 桐桐正瞧着呢,就听到人群里有人喊:“三姐——三姐——” 是季瑛。 桐桐瞪了她一眼:是不是蠢!我坏了人家那么大的事,万一有人报复怎么办?不在家等着,还偏到人多的地方叫嚷。 结果才叫了两声,桐桐就眼看着她被人拉走了。再朝后一看,身后的茶馆四爷在里面坐着呢,肯定是他叫人带走的。她这才收回视线。 金镇北后知后觉的知道那是林家的孩子,他轻嗤一声,“果然,一家能出一根好苗就是祖上积德了!” 桐桐:“……” 到了刑部,交接之后,今天是没法审的。谁也别问什么,按照流程走。 桐桐得先回家的!刚才跟四爷远远的碰了一面,知道他好着呢就行,她得先回林家。 林宪怀正在家里训斥季瑛,“……谁叫你跑出去的?关都关不住!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冬天都别出门……给你专门请了假叫你在家呆着,你偏往出跑。” 季瑛委屈的低着头,“我没想那么多嘛!” 林宪怀的手都抖了,又急又气。 正训斥着呢,槐花在外面喊:“三姑娘回来了。” 周碧云急匆匆的往出跑,一看见人好好的,就阿弥陀佛一声,“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 桐桐一把扶住了,“您跟我爹担心了吧。” 周碧云抓着女儿的手上下的打量,然后捧着脸看,“瘦成什么样儿了?快!快进屋。” 桐桐先跟走出来的黄氏打招呼:“嫂嫂受累了,才嫁过来就跟着我担惊受怕的。” “没有!没有!”黄氏撩开门帘,“快进屋里,暖和!我这就给你准备洗浴的水去,饭菜也快好了……” “有劳嫂嫂!” 这一进去,就见林宪怀坐在上面,季瑛跪在下面跪的端端正正的,一脸的心虚。 桐桐看林宪怀那绷着的脸,乖乖跪下,“爹,叫您担心了,是女儿的不对。” 林宪怀没叫起来,指着桐桐:“……你……你知不知道,多凶险……” “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小心。”桐桐说着,就抬起头,然后讪讪的笑,“您看,这么冷的天,我都冻透了。您容我去洗漱,回来咱一边吃饭一边聊,成吗?” 仲琴赶紧塞了一杯姜茶来,“就是呀!爹!叫她先去暖暖……这吃不好睡不好的……等她吃饱喝足了,暖过来了……您怎么收拾都行!” 伯琼还塞了一根直溜溜的棍子过去,“爹,您拿着!回头您抽她。但现在,叫她先起来……” 林宪怀举起棍子,重重的敲在桌子上,“还不起来,等着我扶你呢?” 仲琴这才给扶起来,催着桐桐喝姜茶驱寒,然后推着她去洗漱,“走!我给你搓背去。”顺便看看伤了哪里没有。 季瑛想起来,林宪怀又呵斥,“你跪着,去哪?” 季瑛又乖乖的跪着去了:真知道错了! 桐桐泡在木桶里,周碧云亲自给洗头,仲琴拎着热水桶,一瓢一瓢的往里面加热水。 身上倒是没伤,就是骑马给大腿里磨的,红彤彤一片。 周碧云一边给搓头发,一边说她:“不怪你爹生气,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我最近常后悔,后悔叫你考什么女官。回家来自由自在的,不也挺好。” “瞧您说的!”桐桐就笑,“您一直供奉娘娘仙!当年祖娘娘若没有舍得一身剐的气魄,也不能有后来的她。名望那都不是白来的!哪个成功的人背后不扛事?既然当了朝廷的官,总也得做正经事的。再说了,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仲琴就问说,“回来……然后呢?照你的功劳,这次至少得跟爹齐平吧,是去兵部吗?” 桐桐:“……”这话跟这母女没法说呀!她只能岔开话题,说起了齐二,把在盛京碰见齐二,一直到齐二跟回来这一路上的事,都跟母女俩学了一遍。 这话话才落下,屏风那边给桐桐在熏笼上暖着棉袄棉裤的黄氏就说:“这个齐二公子,以后但凡来找二妹妹,可不成了!不用问也知道,那李家的姑娘必是十分貌美的。这样的男子,万万要不得!真要嫁给这样的人,后半辈子且有苦头吃呢。” 她说话声音清脆,语速却又不疾不徐的,“再是貌美,也有老去的一日。到那时,会如何?这找郎婿,需得老外面也有红颜,还是老来纳的。想来这齐二对此也不以为意吧!再比如那金家,那家最最是荒诞,那家的儿郎更不是良配。” 桐桐:“……”前面说的很有道理……后面说的……也很有道理。 她跟着附和,说仲琴:“嫂嫂说的对,这齐二呀,以后离远点。再要是说什么对你情根深种这种话,你就大耳刮子扇他!你放心,咱家现在不惧他齐阁老。爹爹以后也未必要顾着齐阁老的面子。” “知道!知道了!你给了爹挣回了底气!” 周碧云忧心:“……”你爹宁肯跟人低头弯腰,也不想你这么着去挣底气。 用饭的时候破天荒的温了酒来,给桐桐压惊的。 其实桐桐真没惊,但是林宪怀和周碧云是真受了惊吓了,只看瞳孔就看的出来。她就先敬父母几杯,叫缓缓这个情绪。 林伯琼将炕沿的位置让给黄氏坐,他自己站在下面帮着端个涮锅的菜,然后才坐在板凳上。他一边给桐桐递牛肉卷,一边问她:“你有多大的把握能给李广田定罪?这次可是连问政院也开了。可惜,我又被调到求真馆了。” 问政? 桐桐问说,“谁提议的?” “金家那位四公子,那个小金大人。他最近常去求真馆,陛下把库房的钥匙给了他……” 桐桐便点头,反正自己想唱的戏,他总是要叫自己唱完的。甚至提前给自己把戏台都搭好了! 她把杯中的酒喝了,然后便笑,“既然敢拿下这个一品大员,我自是有把握的。” 林宪怀倒是不担心这个,他真正担心的是叔珩以后朝军中倾斜。 之前常青莲单独找过自己,她特别支持叔珩入行伍!可……做女将哪有那么容易?不说战场凶险,就只训练、风餐露宿,就够人受的了。 比起前程,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安生,过踏实的日子。 可一个干下这等大事的人,早已经生出了雄鹰一般的翅膀,又岂是自己能左右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5. 万里扶摇(44)一更 万里扶摇(44…… 万里扶摇(44) 此案轰动,避免夜长梦多,刑部主张不拖延,一切从速。 这一日,六部街被围堵的严严实实的,都想听听这个热闹。 刑部的大堂从来没有过的拥挤,又因着帝王亲临,每个人进出的人都必须检查一遍,看看身上有没有携带利器。 桐桐走完了一套流程,这才顺利的进了刑部。 犯人天不亮就被押解来了,只等着开审。 大殿的外围,桌椅摆成大弧形,粗略的扫了一眼,怎么也得容纳两百人。中间有一条过道,过道分两院,一边穿着绫罗,年纪都在花甲之上的才是参政,他们都是致仕的官员,且一生未曾犯错,都住在京城。另一边的人员看起来就杂了,有珠光宝气的商人,有账房先生一样的人,也有佝偻着身子衣裳带着补丁坐立不安的人。有满身书卷气的读书人,也有谁家的妇人满脸好奇的张望。这些是问政院随机点出来的人吧。 这些人桌椅的前面,间隔的柱子上都用红绸绑了一道又一道,他们是不能过这一条线的。坐在这里的人只能听,不能发言。 而红绸的这边,也有一圈桌椅,这是陪审用的。相关的衙门和协助的官员就坐在这些区域。其中就有四爷,四爷坐在工部的位置上,桌上摆着不少东西,应该是案子中就需要的。 这样别说他们了,谁跟谁都别交头接耳。 齐渭看见桐桐也只微微点头,都保持这极其严肃的表情。 紧跟着,三阁的阁臣都到了,他们的位置在刑部主审位置的两侧。主审位置稍微偏移一点点,正中间的位置是皇帝的。 桐桐扫视了一圈之后,再跟四爷对视了一眼,两人就有些五味杂陈。 其实,有些事不全赖后人! 等外面唱名‘陛下驾到’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躬身迎驾。 小皇帝一脚踏进来,所有人都喊万岁,他才说了一声免礼,就听到人群里有哽咽之声。桐桐也扭脸去看,就见问政院几个老者早已经泪流满面,此时,对着小皇帝的方向哭的哽咽难言。 小皇帝:“……老人家,可是有什么委屈?” 其中一身穿补丁的老者用袖子擦泪:“……草民三十年前见过先帝,先帝垂询民事……可好些年不见帝王问政了,草民……草民们忧心君王……” 小皇帝的视线落在问政院的一百人身上,他们大多数看过来的视线都是真挚的。 其他人看见帝王,斟酌的是权利。 只有这些其实什么都没有的人,看向他的眼神……如此的坦诚:没有想从他的身上获取什么,也没有想要算计他什么,只是告诉他,因为久不问政,他们不免担心他。 不知道怎么的了,他的鼻子一酸,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走到这些人跟前,伸开双臂转着圈好叫他们看清楚他:“瞧!朕一切都好。劳你们记挂,朕很感激。” “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这一刻懂了:其实老祖并没有错!新明历代帝王居高而亲下,数代之下,终是种下了人心。 其实,只要人心在,他永远都不是一无所有。 原来父皇说的,只要不伤民本,便不要与朝臣争是这个意思。 民本——民本——民本! 小皇帝转过身来,大踏步朝前走去,稳稳的坐在这把龙椅上。 桐桐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些百姓叫这个孩子汲取到了力量,他有了属于他的帝王自信。 四爷微微抬头,跟桐桐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就都有了笑意。 小皇帝把手搭在扶手上,够的很吃力,后面靠不着,前面无所依,但他这次心里不慌,也不怕了:“开审!” 刑部尚书领旨:“开审。” 被带上来的主要人犯有四个人:吉川幸子、陈家主、李广田、特木尔。 李广田和特木尔都未曾定罪,因此,有两把椅子给他们坐。 刑部就先问呢:“林大人,你是如何断定吉川幸子乃是倭国细作?” 这么问也没错,只有断定对方是细作,才能定特木尔的罪。 桐桐回头看了吉川幸子一眼:“首先,她是倭国人,这个不存在疑问。风俗馆的女子从未曾隐瞒她们是倭国人的事实。那么,她们一定是按照正常的手续进入新明的。按照新明的规定,凡是他国之人,入新明需得登机。那么,礼部一定有她们的信息。不仅礼部有他们的信息,就是他们怎么上岸,途径了哪些地方,做的什么营生,应该都有记载。此应该没有异议。” 礼部马上递了一份东西过去,“吉川幸子十三年前入镜,八年前入盛京,此身份不存疑。” 刑部翻了几页,然后递给其他人,这才示意这位林大人:“继续。” “既然是倭国人,那怎么确定是细作了。其一,物证。”桐桐说着,就伸手从秦敏要东西,秦敏递了过去,桐桐一一给摆出来,“黄金、枪|械这些就不提了,关键在两个东西,一个是一本倭语的书籍,一本是个账本。这两本东西是藏匿在密道里,被我搜检出来的。” 刑部接了书籍和账本,账本上的记载并不看不出什么。 桐桐从怀里递了一张纸出来,然后向四周展示一圈,重新递上去:“这是破译出来的!解密之后,对照这这本书再去看这个账本,所有的客户信息都能对应一个官员的名字,这是巧合吗?” 刑部将东西递给兵部:你们看看,解密这种事只兵部最精通。 懂行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就是密语。且破译的没有问题,他们点头:“没有错疏!成立。” 桐桐这才又道,“另有盛京风俗馆与边上的宅子有暗道相连,这也是一物证。吉川幸子伪装成婢女住在柴房中,可柴房暗通别处,住处奢靡。此种种不合常理之处,足见她身份成疑。” 说完,又朝外看了一眼,这才道:“其二,人证。慧娘、玉芳此二人能证明,她们帮着接待了哪些官员,打探了哪些消息,她们听命于谁。除此之外,与她们同期被培养的五个女子,不知所踪。吉川幸子说她也不知道,也就说还有女细作未曾归案。” 慧娘和玉芳被带进来,把当日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桐桐这才看吉川幸子:“其三,本人招供。” 吉川幸子低着头,没有反驳。 小皇帝觉得很有意思:明明本人已经招供,林叔珩却偏从物证开始,其次是人证,最后才是本人口供。 这个……就叫铁证如山吧。口供易翻,可物证却推不翻的。 所以,得来的结果就是板上钉钉的,不存在有争议的地方。 那么,这个女人甚至于这些女人,都是倭国的细作,这一点上不存疑。 桐桐这才又看向一直闭目的李广田,“李大人,是吉川幸子招供,供出了你。” 李广田睁开眼:“一个细作的话,如何当真?” 四爷轻轻一笑:这话一问,你就掉到她的坑里了。 果然,就听桐桐说,“是啊!您是封疆大吏,新明并未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因为,下官听了这话,也这么想。一个细作的话,岂能当真?我能因为一个根底还没查清楚的细作,去妄下结论,相信为陛下牧守三省的柱石之臣存有谋反之心吗?我不能!因此,在吉川幸子招供了您之后,我没有去找您。 我当时不信!我心说,一个文臣,要谋反,没有军中配合是做不到的。难道军中也有人与你联合了?可便是有,你能全信吗?他人又怎会为你嫁衣裳?你要真有此心,你一定藏着人手。藏哪呢?一定不能近,近处藏不住太多的人;也一定不会远,因为远了,你不能随时召唤来用,便会心有不安。 于是,我基于这个假设,假设真是如此。那么,盛京城外,方圆三十里到五十里一定藏着人手。这个地方得男壮丁多,且有正当的理由随时出门不惹人怀疑。于是,陈家庄,一个游商家族就进入了我的视线。 然后,为了证明我是想多了,也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去了陈家庄。那里的地势极好,易守难攻;那里戒备森严,任何人上山都有信鸽送信。那里没有老幼妇孺,只有青壮!那里没有鸡鸣狗叫,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安安静静;那里的果子挂在树上无人采摘,无人在意;那里的房舍一模一样,各个建造的如堡垒;那里没有红灯笼,不贴红对联,他们以白为吉。甚至于盆栽和院子里的景观树都保持着倭国人的风格。他们会夜里山上,山上藏着两千人马,藏着足以装备两万人马的火|器。 后来,我才知道。陈家有个女儿嫁给了您一位外室的弟弟。于是,陈家与您有了明面上来往的借口。到了这里,我所有的猜测都验证了。” “无稽之谈!”李广田嗤笑一声,“省城城外有这么些人,这么些装备,身为巡抚的本官一无所知,此乃本官失职!但盛京乃至盛京附近,有多少官员呢?你又怎么笃定,这个人一定是我?” 桐桐一拍手,“问的好!陈家主若是只有口供,这不足以取信我。万一他也是诬陷您呢?” 李广田抬眼看她,“是啊!他就是在诬陷本宫。” 桐桐便笑了,“你觉得我一路很客气,把你带回来只是待审,所以,你以为,我必无实证,可对?”她说完,便正了面色,“我带你回来,是因为法!我无权审问一品大员。我对你客气以待,也是因为法,在你未曾定罪之前,我得保证你作为人活的有基本的尊严。但这不意味着,我无实证!”【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6. 万里扶摇(45)二更 万里扶摇(45…… 万里扶摇(45) 正殿里,齐文超看着这个挥洒自如的女子,他慢慢的转着手腕上的佛珠:之前并未曾提交什么实证。 这实证能是什么? 桐桐看向礼部:“这个实证要想说清楚,还得从倭国而今的情况说起。倭国的天|皇乃是傀儡,真正掌权的是幕府。幕府掌权迄今已近两百年。一个王朝一个时代,在一定时期就会有一定的特征,倭国幕府也不能例外。” 小皇帝一愣,这一如新明,经历了一百七十年之后,内部问题突然。想来幕府也有了它的问题。 “倭国从幕藩到武士,近些年来财政每尝短缺,这就导致了幕府的威信不如早年。而幕府一向施行的是锁国之策。进出倭国的船只,必须得是特许的船只!”说着,她就问礼部,“是否有此事。” “是!所言属实。” 桐桐这才看向李广田,“按照倭国的律法,除了特许的船只之外,禁止其他船驶向国外;同样,除了特许之外,不得派遣本国人去外国。如有偷渡,一经发现,一律处死。若是有倭国人在外国构屋营居,那么,本人返回国内,便处以死刑。若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被迫的留在了国外,但若是五年内能归国者,详查之后,所报属实,放可予以宽恕。若是还想再出国,那便罪无可恕,死罪。” 说完,她就问李广田,“此律法,李大人该是清楚的。” 李广田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桐桐看向一脸迷茫的问政院的人,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李广田李大人曾在礼部任职七年。” 天呐!这么一解释,他们才懂了。 “没错,倭国对外派非常严格,除了特例之外,样样都是死刑。那么敢问,我新明境内,有三万七千六百余倭国人,都是怎么来的?其中九成都来自于李大人在礼部任职的七年。李大人曾以礼官之身,出使过倭国。之后,倭国这个将锁国当做国策的幕府,便频繁的朝新明派遣人员——经商。” 李广田冷哼一声,“本官当年是奉旨而行!奉旨与他国通商,这是朝廷准许的,怎成了本官的罪了?” “是!一切合情合理。新明与之通商,对方派遣了人员来,没什么不合适的。可是,李大人,朝廷准许的,每个进入新明的人就该有登记才是。 他们每个人在礼部都是能查到的,包括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婚配,是否生育子女,当地官府也应该是每年一统计一上报。 不管是生还是死,官府都是有记录的。那你能解释,这位陈家主连同陈家庄那两千多人,明明是倭国人,为何新明没有他们的任何记载。而他们却在沿海汀州有完整的户籍?” 桐桐说着,就看向秦敏。 秦敏出去了一趟,便有人抬着几大箱子进来。将箱子打开,都是陈家庄之人的身份文牒,“上面祖籍家世,因何迁移,罗列的清清楚楚。这般大举迁族之举,律法有规定,超百人需得两地巡抚衙门亲批。两千余人,他们不总在山里,一年有半年都在草原上。他们需要身份文牒过关卡。请问,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家族这般大举迁移,巡抚衙门给批了户籍文档,谁经手的?这上面都是您的官印。” 李广田扫了一眼,不慌不忙,“不是什么事都得本官亲自办的。” “那正好,巡抚衙门的辅官、秘书丞可都被带回来了。谁用您的官印办的此事,我想,您清楚,您的秘书丞也清楚。” 李广田面色一变,冷眼看桐桐。 桐桐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跟上面请示:“还请当堂请出李大人的秘书丞云大人。” “准!” 小皇帝眼里就多了几分兴味,其实林叔珩手里压根就没有实证。她一步一步的把李广田给引到了这一步了。 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就是无法解释的地方。 李广田第一反应是推卸责任,想来一问三不知。 可这一推卸,推卸到谁身上了呢? 只能推卸到经手人身上!能帮着处理这样的事,这必是亲信之人。但为上官办这种事,手里能不留点把柄吗? 看李广田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秘书丞被带回了京城。或者说,他非常惊讶于他的秘书丞还活着。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进来,战战兢兢的,看他的样子非常的虚弱痛苦。 桐桐跟上面请求,“此人被人刺杀,身上有伤,请恕失礼之罪。” “准!” 桐桐看才看向这位秘书丞,“你听见了,李大人什么也不知道。你盗用巡抚官印,那你便是主谋。你勾结外敌,意图谋反。你的家族自此万劫不复……” 秘书丞缓缓的闭上眼睛,他被救了,但他什么都没说。他怕这是有人故意刺杀自己,为的是撩拨自己和大人的关系。 却不想,刚才在侧殿,他听见李大人的推卸言辞。大人为何敢这么推卸呢?因为大人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为什么笃定呢?因为杀自己的命令就是他下的。 秘书丞撕开衣服的袍角,从里面取出一块布来,“这是大人与倭国幕府将军大人的书信来往拓本。” 桐桐将这布接过来展开,布还不小。上面是两封信,一封是李广田写给对方的,称呼对方为兄;另一封是对方回复给李广田的,是用倭文回复的。 她将证据呈上去,“请验看是否为亲笔。” 便是倭国的幕府将军,他们与新明也有往来,找他的笔迹并不难。 礼部证实:是亲笔无疑。 李广田面色铁青的看着桐桐:“林叔珩,你给本官下套?” 桐桐看他:“何以见得?” “当日,你故意提醒本官,莫要妄动!便是有护卫,也该护本官的家眷安全……” 桐桐就笑了,“怎么?难道不对吗?你要杀我,又不能杀的无声无息。那我提醒你,保护家眷,有错吗?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想到了……杀人灭口。将经手人都杀了,你就清白了。自会有人保你。” “所以,你就等着他们被杀,才出手去救,秘密将人带回……” 是又如何?桐桐看着他,“你与倭国勾结,出卖新明利益。引狼入室,只为一己私欲。李广田,而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广田闭嘴了,重新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这就是态度,他无法否认,但就是坚决不认罪。 桐桐这才看向特木尔,“左帅,你是武将,你曾为了新明出生入死过。金军帅告诉我说,新明每一个走将领,都是在战场上确立了自己地位的人。你跟他不同,他汲汲营营,心中早有不臣之心。然,你不同。你为这个江山拼过命,留过血。你的过得惩,但你的功谁也不能否认。我不信一个浴血杀敌的人,会将新明出卖给倭国人。你身上的每一处伤,都告诉我,你不会!” 特木尔满眼复杂的看向林雨桐,然后嘴角翘起,他笑了,“你肯信我?” “信!一个愿意为这片土地留血的,他不忍这片土地被糟蹋。” 特木尔的眼圈一红,特坦然:“我确实不知道他勾连了倭国人!他当时找我,只是说,草原那么大,新明治理不过来,与其如此,若真为百姓好,就当为草原拥立明主。草原有草原的规则,草原有草原的习性。他愿意拥我为主,割草原与新明南北共立!我与他为盟,愿意此后跟新明称臣,永不背弃……” 说着,就看坐在上面的小皇帝,“陛下,臣初次见您。自今儿之后,臣便是罪臣。罪臣有话要说。” 小皇帝点头,“你说,朕听着。” 特木尔苦笑一声,“臣从不认为臣此举为背叛!臣受新明大恩,也曾求学于军事学堂。蒙汉之间,数千年的你来我往,血脉早已分不出彼此。但是,草原广袤,这却是事实。草原难治理,这也是事实!臣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挥兵南下。臣……心中所想尽皆安民……” 小皇帝看他:“你与李广田不同!不同在心性上。朕信你未曾有伤新明之心,可你确实有伤新明之举。你觉得草原难治理,却不知道草原本来很祥和,是有人挑事才有了事。你不查事,却轻信于人。未必不是你心中的野望在作祟。朕以私心而论,能宽恕你的野心;但朝廷律法昭昭,不能容你此举。” 特木尔起身,“臣有罪。” 小皇帝站起身来,“此案涉及极广……”说着就看林叔珩,“林大人深查此事,依你之见,此案可能了结?” 言下之意,李广田认罪不认罪都不重要了!证据确凿,他就是闭嘴不言,这个罪也能定。 “是!李广田之罪,可定!但此案不能就此了结。臣建议有二,其一,罢辍三省民政所有官员,重新简拔任命。这三省官员归京禁闭,等待朝廷的审查;其二,军中有变,军中需得调整。” 金镇北愕然的看过去:“……”调整是什么意思? 李广田出问题了,三省出的必然是窝案,把文官们都先弄回来,慢慢的查,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军中出了问题,军中有自己的清查办法,倒是不用你来担心。你说调整就调整呀?凭什么? 李文超也皱眉,三省的官员大动一次,这意味着朝廷官场得重新洗牌。 四爷看小皇帝:你要不傻就赶紧接着,这就是你的底牌。安排的好了,三省就是你的自留地。自此,你就有了与朝臣掰腕子的资本了。别告诉我你无人可任命,朝中必有拥戴你的人!虽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琢磨什么呢,但而今这么一大块肉割下来递到你嘴边了,你张嘴一咬,事就成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7. 万里扶摇(46)三更 万…… 万里扶摇(46) 结果小皇帝说:“此事,内阁与吏部拟定,朕下旨。” 四爷:“……” 桐桐:“……”她迷茫的看了四爷一眼,这孩子怕不是跟谁家的抱错了!不能这么傻吧。 四爷若有所思,给了桐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桐桐都不想说话了,她的职责到这里其实就算是结束的。其他的事情可以细分下去,牵扯的事情多了,真的得把那些官员给弄回来才能处理。 包括那边的矿,得工部的人亲自去看看才能确定。 但这个案子一揭开,算是把一桩谋反案给提前处理了,以从六品的她来说,算是做完了。 大堂一散,小皇帝便回宫了。 其他人各自忙自己的。 小皇帝一回宫就去佛龛跪着去了,老管事守在边上,“陛下,您……” “你别说话,叫朕静静。” 老管事慢慢的退出去了,小皇帝对着神龛久久没有说话:这件事,朕可以接,朕也知道接了许是就不一样了。 可之后呢? 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之后便是君臣角力的开始。那朕为何要去呢?朕尚且不明确皇权的尽头是什么,便是兜揽了权利在身上,之后只能被这权利裹挟着朝前。 这是对还是错呢? 其实,今儿坐在那个位置上,他就发现了,便是没有他去,今儿的局势会改变吗?也不会!正如历代先皇所想的一样,新明建立之初,就埋下了推翻新明的种子。 朕若握着权利,必然遏制了其他人的发挥和其他方面发展的可能。 朕若松开双手,天下会乱吗?不会! 民本——此为先。不伤民本,便不用去争。 这个天下,有太多人为它考量。新明,它的人心是稳固的! 林叔珩今儿一直在强调一种东西,他叫——法! 法与皇权是有矛盾之处的!皇权凌驾于律法之上,能一言而代法。 所以,皇权与法,谁当存?谁不当存呢? 若存皇权,朕能保证朕现在不糊涂,可真却不能保证老来不糊涂,更不能保证子孙后代不糊涂。若是糊涂了,这便是新明皇室说的:你的存在若是不能有利于天下,那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所以,法更公平。只要皇权不凌驾于律法之上,那律法就是至高无上的。 今儿,他其实隐隐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他自己许是才是这个王朝继续朝前走的绊脚石。 对着神龛,他叹了一声,然后取了鸡腿慢慢的吃着:“祖宗,幸而你们不在了!朕再不召唤你们了。朕可能在亡一种很新的国!朕保证,数千年,那么多的帝王,没有一个跟朕似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等着亡国的。” 然后吃着吃着,就觉得好生委屈:朕干啥了呀?这么惩罚朕。 这次委屈,掉了好几滴眼泪。哭了一鼻子,擦了鼻涕之后又满血复活了: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朕便是亡国,那也得是一英明的亡国之君。这种亡国之君,那也算得上是千古一帝了吧!帝王不能自朕始,但帝王必能自朕终。 说不得将来,会有后来者将朕与秦始皇并列也未必呢! 秦始皇是清清楚楚的争来了始皇之位,朕是明明白白的要做这个末皇帝。 果然,朕就是了不起! 这么想着,自己都给乐出声了。然后又想起更好玩的事:这个林叔珩不错嗳,朕很看好你!你给朕喂饭,朕承你的情。 不若,你来给朕当这个掘墓人好了。 这要是再出一个女‘帝’,这得多热闹啊! 于是,在齐文超来求见,要定这个三省巡抚的时候,小皇帝就说了:“你觉得林宪怀如何?” 啊? 小皇帝眨巴着眼睛,“林宪怀不是齐阁老的同乡?”他是你的人呀。 齐文超:“……”是!是同乡,但是,“他是三品……” “三品呀?”小皇帝一脸的苦恼,“朕是这么想的,那边人心惶惶,而小林大人呢,在三省颇有威名……” 是说一夜坑杀那么些人,凶名在外。或者说,清除细作,她更得人心。如此,林宪怀在那边容易树立威信。 “配备的所有官员都是新调去的,这必然会出现各种问题。若是有那么一个有威信的人,能震慑住,这不是挺好吗?况且,林宪怀跟金镇北似有不对付之处……” 军政相互监督的作用能充分发挥。 齐文超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来:皇上这是给了自己这个首辅面子,又面面俱到了考量到了那边的实际情况。 “唯一欠缺的就是品级的问题。”小皇帝是这么想的,“林叔珩呢,有大功。但就杀敌两千余人,依你说,该给个什么奖励呢?” 这个……“军中赏罚,自有军机上报,臣不好判定。” “这么说吧,自我新明以来,除了祖娘娘,从未曾有任何一个将领单兵立下如此大功。她年轻,贸然简拔官位,与一一品大臣并立,这也不合适!不若,朕册封她一民爵,伯爵如何?伯爵为一等,为一品虚衔。按照恩荣长辈的惯例,林宪怀应恩赏一品虚衔。有了一品虚衔,你们极力举荐,朕任他实职,是合规矩的。” 齐文超:“…………”好像也没毛病。 小皇帝很高兴,“那就这么定了!” 然后就这么定了,桐桐还在衙门呢,旨意就下来了,册封她为靖北伯。 桐桐:“………………”这是个什么路数?民爵现在特别难册封,现在朝中几乎都不见民爵的影子了。破天荒的,给她一伯爵。 只给伯爵还不行,还给了她一个伯爵府,另外,除了本身挣回来的缴获分成之外,还给了她黄金万两。 道喜的声音还没退去呢,就又听说:林宪怀被任命为新的三省巡抚了。 三品官员直接跳到了一品封疆大吏? 林宪怀:“…………”来的毫无征兆!怎么就换我上去了? 周围的人酸溜溜的贺喜,他惯性的应付着。直到下衙的时候,齐文超的马车特意等在外面,“宪怀老弟,上车。” 林宪怀才要上车,就听见自家闺女喊:“爹——你去哪?” 桐桐跑过来,像是才老?这么巧,碰见您了?”她特别热情的邀请,“去家里吃杯酒吧,家里都准备好了。”然后又跟林宪怀解释,“爹,我叫人通知我娘了!我娘在家里备着酒呢。” 林宪怀赶紧道:“那您得赏脸。” 林文超看了这个林叔珩一眼,就只笑了笑,“那……今儿就不打搅了!双喜临门,改日一定讨一杯喜酒。” “您慢走!”桐桐目送对方的马车离开,这才搀扶了林宪怀的胳膊,“您是还没想明白吧?” 来的太突然了。 桐桐抱着他的胳膊慢慢的走,直到上了马车,这才低声道:“必是宫里的意思。” 宫里?陛下? 桐桐‘嗯’了一声,“宫里说叫内阁拟定,但齐文超必是不会举荐父亲的。他用您,不会这么提拔您。封疆大吏手中权力不在他之下,谁也不会叫属下这么快的冒尖的。除非他真的有一天大权在握,需要有人在地方上维|稳,否则,绝无可能。那只能有一人,必是陛下。给我爵位,您有虚衔,此番简拔合规矩。” 林宪怀不安呀,“为父做过七品的知县,做过五品的知州,做过四品的知府,这都是一地的主管。但是,三省巡抚……为父怕担不起。” 那倒也不至于,“您性情温和,看事看人通透。这在三省那个地界,您的性情其实是合适的!那边才大动,每个调过去的人都在适应上官。一个温和,无棱角,无对立意识的上官,能叫三省的官员迅速归位,少些摩擦。再则,那里复杂就复杂在,满蒙汉混居。这种情况下,尤其需要无棱角的人去弥合。因此,您也不用妄自菲薄。用力过猛,反而不如平心静气更好。” 林宪怀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她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一点没说,那就是:“你的威名在,为父去了更能震慑宵小。” 桐桐就笑,“那边唯一不好的就是气候真寒冷。几乎没有秋天,你跟我娘去了,少不得要受些苦楚。” “那倒是小事而已。”林宪怀忧心的是,“我这必是要尽快赴任的,只怕今年的年都没法一起过。此次,我带你娘和你姐姐你妹妹一起走。你哥有差事,他和你嫂子得留下。我不放心你哥……” “我看着呢,您只管放心。回头,等伯爵府收拾好了,我哥我嫂……” 林宪怀赶紧摆手,“别!叫你哥跟求真馆申请一套院子,他们搬出去单过。你要住进你的伯爵府!你有你要应酬的人,你哥知道的多了,对谁都没好处。他也该学会自己去过日子了!” 桐桐沉默了片刻,然后‘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 林宪怀又看这孩子的脸,“叔珩!” 嗯? 林宪怀一肚子的话,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你……要当心呀!” 桐桐就笑,“您担心什么呢?” 不知道!隐隐的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似事情朝着一种不可预知的方向在偏移。 “您别多想,咱踏踏实实的往前走就对了。这会子家里肯定人满为患,贺喜的人把家里都挤满了。” 可不是嘛,“得去贺喜。”齐文超看向齐夫人,“备厚礼,叫齐渭带着齐民一起去。” 齐夫人嘀嘀咕咕的:“谁能想到呢?要是早知道这样,何必折腾?”这不是现成的封疆大吏家的亲事么? 齐文超白了她一眼,突然问:“你觉得……叔珩如何?” “老一可拿不住林叔珩!” “老一也配不上人家。”齐文超问的是:“你觉得齐渭配林叔珩如何?” 齐夫人纠结的,“人……我是看不上的,我儿子什么样的淑女找不到,偏配她那么个夜叉!不过这个爵位嘛,我又有些不舍。”这是可传子孙后代的。 齐文超:“……”真是个蠢妇!买椟还珠说的就是你了!有她那么个人,爵位算个屁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8. 万里扶摇(47)一更 万里扶摇(47…… 万里扶摇(47) “娘——娘——” 齐二欢欣鼓舞的跑进来,“我都听说了,林家大喜!能去林家提亲了么?” 齐夫人瞪了这孩子一眼,“不许说胡话!高升了……就马上去提亲,你觉得这个样子好看么?你爹面子不要了?安生些,莫要做出丢脸的事来!你若是上门去还这么冒失,那便在家呆着,别出门了。” 齐二抓了橘子,一边剥着一边嘟囔,“面子面子!永远都是面子。若不是我爹为了面子,我能去盛京一趟吗?这次还是面子……我爹的面子就是比我重要。” “胡说什么呢?”齐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给儿子整理领口,“一会子出门该钻风了。你的婚事,你爹精挑细选,难道不是为了你。你若是争气,跟你哥哥似得,你爹又何须费心筹谋?” “做官就是出息?也不过如此。”齐二说着,就看了母亲一眼,“娘,那要是林家二妹妹自己愿意……您能答应我们吗?” 齐夫人似笑非笑的,“她要自己个乐意,那你们就是两情相悦,谁能拦你们?” 齐二这才欢喜了,转身拎了礼物就往出跑,“我去喊我哥……这就出门。” 齐夫人笑着嗔了儿子离开的方向,管家在边上笑道:“看来二公子是势在必得的。” “他得不了。林家……也是长着势利眼的!老二没有功名,人家如日中天的,如何能看上老二?那林家仲琴长的一副好模样,必是要找一个才俊的。老二,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那您这么说……” “我不这么说怎么办?他只以为是我跟他爹反对,回头该抱怨我们了。叫他去试试,回头就知道林家是什么意思了。他要是不死心,家里就不得安宁。去碰碰壁,死心也好,好好找个名门淑女安生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说着又催管家,“叫齐渭过来,我嘱咐他几句话。” 齐渭脚步匆匆,脚上还沾着泥,“娘,怎么了?” 齐夫人看着大儿子身上的衣裳就皱眉:“这要出门了,好歹换一身体面的,穿的这个成什么样子……” “娘,我还忙着。一会子贺喜了之后还得回衙门。”齐渭躲开母亲伸过来的手,“您有什么要嘱咐的,您说。” “儿啊……林家那个女伯爷……” “伯爷就伯爷,怎么还非得女伯爷?”齐渭皱眉,“娘,我爹是首辅没错,以前林大人是属下,您倨傲一些……人家也能包容。但是,这终归是不合适的。同僚之间门,彼此和气,才能同气连枝。您这么着……别人不好亲近。林叔珩是以军功封爵的,您可以对同僚家的女儿挑三拣四,但是不能对身有军功的人心存鄙薄。” 齐夫人:“……”一肚子的话,什么也不想说了。她指了指桌上的另外两份礼,“你拿着去吧!” “好!”齐渭拎了东西,真的急匆匆的又走了。 齐夫人看着大儿子的背影,回身重重的扔了榻上的靠枕:靠得住的不贴心,贴心的靠不住。 她坐在喘了半天的气,“这还没提亲事呢,你就这般护着。回头真给你娶回来,这家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么?” 桐桐笑着将齐家兄弟往里请,“……齐家兄长这么说,这是要叫我无地自容呀。” “诶?伯爷功勋在身,下官只有钦佩的,万万没有挤兑的意思。”齐渭负手朝里走,跟桐桐笑道,“按说骑射我也不在话下,但那就是在校场上耍两下而已。真要是叫我上战场,林伯爷,不怕你笑话,我不敢。” “那是没逼到那个份上!真逼到了那个份上了,以齐家兄长的心性,我从不怀疑兄长身上的英雄气概……” 齐渭就哈哈笑,点着桐桐,“你要是说起好听的,那是真能顺人心的。” 多少人侧头朝这边看,齐渭拱手见礼。大家就瞧见,两人大大方方的,相互取笑又相互恭维,相处很融洽的模样。 齐二跟在后面,心说:女人跟男人还能这么相处?以前见到的姑娘,见了自家哥哥各个都羞涩起来,便是大胆的也没有这般的。可这个林叔珩就不像个姑娘,这个年纪了,见了自家哥哥这样的都不动心,那大概就是石头封了心。 一个人到这个世上,如果不能懂的男女之间门的情爱之趣,一心只奔着仕途,那也不过是个被权利支配的可怜人罢了。 他低声跟哥哥说,“您在外院,我去内院给林夫人贺喜。” 齐渭脸上笑着,眼里却没有了笑意,语带警告的道:“今儿客多,你去见了礼就出来吧!女眷多的地方少一些逗留,莫要不懂事。” “是!”齐二应着,转身跑了。 齐渭这才问:“叔父这次去履任,怕是要带二妹四妹一起去?” “是!她们的心思不在学业上,季瑛在盛京的官学念书也是一样的。以前我们跟着父亲在南方住了一些年,而今她们又跟着父亲去更北边看看。读不了万卷书,那走上万里路,看看不同的世情,也是好事。” “也是!倒也不拘泥你非得出仕才是女子的出路。” “是啊……” 两人聊着,便往正堂去见林宪怀。 后院里也是热热闹闹,齐二贺了喜,周碧云就喊:“季瑛,送二公子去外院。” 季瑛放下茶壶出来了,“二公子,我送你。” 从正堂一出来,齐二就低声问:“你姐呢?我见见……” 季瑛还没说话呢,就听里面有女眷在说,“听闻二公子和仲琴相好……” 周碧云直接回复了:“都是同乡,孩子们小的时候一处玩的多。如今都大了,避都避不开。以后可不敢说这个话了!耽搁人家孩子的亲事。” “其实也是门当户对的亲事。” “不讲究门当户对!就是想找个稳重一些的孩子,我家仲琴有些不稳重,这要再找一不稳重的,日子怎么过?” “也对!” 季瑛在外面朝齐二摊手:“……你找我姐干嘛呀?我姐为了躲你,都有半年不出门了,还要怎么样?” “你不懂……这样,你跟你姐说,我在老地方等她。她不来,我不走……”齐二说着,就往出跑,“千万记着,给你姐传句话。” 季瑛:“……”我家这么大的喜事,这么多人上门,忙都忙死了,你可真会挑日子。 她去后厨找二姐,二姐塞了一盘子茶果,“外面买的,不太新鲜……先端过去吧。” “齐二来了,说是老地方见,你不去,他不走……” 黄氏小心的看了这个小姑子一眼,心说,可别犯糊涂呀。 林仲琴塞了茶果到妹妹嘴里,“你尝尝,是不是油透的味道,腻死了,再不买这一家的了。”说着推她,“去吧!你看我有工夫出门么?” 季瑛这才端着盘子笑着跑了。 夜里桐桐都躺下了,林仲琴来了,抱着被子过来,挤到炕上挨着她躺着。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季瑛睡着了?” “跑了一天,累了,睡下了。”林仲琴裹在被窝里暖着,“今儿风大,冷的厉害……” 桐桐往里挪了挪,“怎么了?睡不着?” “我就是想着……以后怕是想跟你躺在一屋的时间门也不多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又不是不回京城了。” “以前是在学堂,后来你当差了,不在家里住了……这才多久,干脆又两地任职了,见面都不容易。这要是再一成亲,你说……我们姐俩还有多少日子能相处?就跟娘和舅舅姨母他们一样,一生还能见几面呐?天高路远的,见面太难了。” 这还伤感上了?桐桐就低声跟她说,“以后呀,会有一种火车。会先把各个大城连接起来。想要见面,也没那么不容易。车马要是不慢,就是天边想见也能见。” 说的竟是些哄人的话,我再是不信你的!她扭脸问说,“你怕吗?” 桐桐‘嗯’了一声,“怕什么?” “在盛京,你怕么?”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不怕了。你觉得你是对的,也就不用怕了。” 林仲琴眨巴着眼睛,她的眼睫毛特别长,特别翘,光打下来能形成一片阴影,“我还是有点怕的!以前我觉得齐民很喜欢我,可后来……我发现他大概也没有那么喜欢我。他不会想着保护我,想着我家正忙他来帮帮我……他就是想跟我谈情说爱,不想为我做别的……我现在都有点害怕,不敢……对其他人抱有期待了。” “那就不着急。谁规定女人非得多大成亲,或者非得成亲?”才十几岁而已,急什么:“你可以尝试其他任何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只要你觉得有意思的,都可以。” “我会干什么呀?我就喜欢穿好看的衣裳,我就喜欢戴好看的首饰……我还喜欢吃好吃的,每天都打扮的特别好看,然后种种花弄弄草……我也特别喜欢被人追捧的感觉……”林仲琴自嘲的笑了笑,“我跟你不一样!咱们家里人没人嫌弃我……可其实,外面的人还是更喜欢你这样的……” 桐桐‘嗯?’了一声,沉默了良久才道:“所以说,世道还是要变的。”她问说,“那你觉得你愿意自己去当差,养活自己吗?” 林仲琴想了想,然后摇头:“太难了!我做不到。”她问说:“我就是想问问,女人真的必须得自己养自己吗?那要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女人呢?人的能力本就不同,难道不能养活自己的人就得被鄙薄吗?” 桐桐:“……”这像是进入了一个思想碰撞期!而她之前压根就没意识到。【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9. 万里扶摇(48)二更 万里扶摇(48…… 万里扶摇(48) 林家很低调,没有专门去开什么喜宴,因为盛京没有主官,三天后,林宪怀就又启程了。 家里的东西留给儿子夫妇慢慢的收拾,他们的新家能用的都挪过去,新家用不了的,还有伯爵府可以安顿。便是带不全,也还总有要去上任的官员,一点一点的捎带都是可以的。 真就是几辆马车,说走就能走。 本来桐桐想亲自去送的,结果兵部要去看缴获的火|器,工部要去看矿山的开采,四爷也要去一趟的。那桐桐倒是不用亲自去送了。 这次李副将也是跟着的,桐桐一再叮嘱,“路上小点一点……”说着又取了一封信递给他,“这是给哈森将军的,劳你帮我交给他。” “是担心林大人的安全吧?”李副将收了,“您放心,这一路我一定护持好。到了盛京,我立马转交给哈森将军。” 好!我放心。 她抬手拍了拍李副将的臂膀,这才转身跟坐在马车上的林宪怀道:“一路上听李副将的,他会尽力。若有变故,找金肆晔商议。跟您解释过了,金军帅没算计过我,金肆晔能信。我跟哈森将军有交情,若有危险不要逞能,一定要求助。我给哈森将军写了一封信,托他给您找几个可靠的人手做护院,多一些人更安全。” 林宪怀:“……”倒是要叫你为我安排这些,“你爹还不至于如此不济事。” “我出门在外您担心,您跟我娘这一走,我能不担心吗?”桐桐说着,又看周碧云,“常写信,我不嫌烦。” “你……要自己过日子,得心疼自己……” “我知道!”桐桐把袖筒给周碧云戴上,“出发吧!” 林伯琼也在边上催,“爹、娘,我们兄妹有伴儿,你们只管放心。” 放心不放心的,孩子大了终归是要飞的。 马车慢慢的动了,后面的马车上那姐俩坐着呢。季瑛趴在车窗上,“三姐,要是盛京不好玩我还回来。” “好!不好玩就回来。”桐桐过去给她把耳朵藏在帽子里,这才看里面的仲琴,“姐,你问的问题没有正确答案。但,做什么选择、想怎么去生活,都是你的自由。当年新明初立,定律法的时候,祖娘娘为女人争取来了相对的自由……你能享受这种自由,就很好了。没有人能要求你必须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不违背律法,不违公序良俗……怎么生活,随你!” 林仲琴抬头看她,“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 “你长成了大树,我只能是藤蔓,我们会不一样,对不对?” “不一样便不一样,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藤蔓长的粗壮了,也能开很好看的花,长出扎人的刺,蔓延一大片,各有风景吧。” 林仲琴这才笑了,朝桐桐摆摆手,“我要呆的不自在了,我也回来。你在你的伯爵府里给我留个院子。给我种满鲜花,布置的好看一点……” “好!给你布置好,你随时能回来。”桐桐说着,就将季瑛的脑袋塞进去,催车夫,“走吧!赶车赶稳当一点。” 等真的走了,桐桐才往回走。 四爷在路口停着呢,桐桐一过去,四爷叫跟着的人都散开了。 “坐马车吧!骑马太受罪了。” 这不需你交代,“府里别急着收拾,等我回来再说。” “嗯!行。”桐桐看看他的披风,“出来就穿大氅,披风不如大氅保暖。” 好!记着呢。 林伯琼远远的看着就催:“叔珩,说什么呢?赶紧的,回家了。” 黄氏拉了拉丈夫,“别催呀。”急什么?她瞧着两人那样,也不像是一般的男女关系吧。就是同僚,也没见这个小姑子跟哪个同僚站的这么近的。还有两人说话那神情,太温和了。 她低声问说,“三妹……跟这位金大人……” “对付不了。”林伯琼笃定的很,“这个金肆晔是个很会钻营的人……叔珩是凭着本事往上走的,金大人嘛,喜欢投陛下所好……路子不一样。” “可我看着,三妹对他似乎很亲近?”你们眼瞎了,看不出来吗? 林伯琼低声道,“当官的人,对你笑未必就是见了你高兴,对你怒未必就是你犯错了……你看着两人亲近,许是他们想叫人以为他们很亲近呢?” 黄氏:“……”这话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反驳的。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说桐桐,“最近歇一歇,别急。年底我肯定能赶回来。” 好!路上当心。 目送四爷走远了,桐桐才过去跟林伯琼会合。 林伯琼抱怨,“你也是,跟他有什么要说的?” 桐桐:“……”这话问的,“父亲在盛京任职,人家金家的根底就在那边。谁也不搭理谁,你觉得合适?” 林伯琼就看了媳妇一眼:怎么样?我说的吧!你那脑子看什么都是男男女女的,以后别这么揣摩我妹妹,她脑子里想的跟你不一样。 黄氏:“……”好吧!我错了。 桐桐就打岔,问黄氏:“求真馆的院子您去看过吗?” 黄氏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怪不得都喜欢求真馆呢,求真馆真的是所有衙门里待遇最好的。那边的房舍建的太好了,带着院子,草木葱茏……虽是一百多年的老房子呢,可房子真的特别好……” “那你们要搬过去?” “你跟我们先住一段时间……” “不行!我本来就有租的宅子,如今姑婆和丑妮在打理。我这差事真挺多的,来回路上经不住耽搁……” 林伯琼就拦住要说话的黄氏,“叫她自己定吧!没事的。” 黄氏白眼翻他:你的心也太大了。 一路回城一路说着话,马车正走着呢,车夫猛的‘吁——’的一声,颠的人朝前扑了过去。桐桐拉住了黄氏,“您坐稳!”然后才掀开车帘子,“怎么了?” 朝外一看,是齐二跑过来了,马夫怕冲撞了他。 齐二一身酒气,该是宿醉才醒,“林大人……你姐姐走了吗?” 桐桐都没脾气了,盛京是多难去的地方吗?你就是真想去找,你随时都能去呀?为什么要上演这一出? 她看着有小厮追过来了,她压根就没回答,直接说车夫,“走吧!”这种人就不该搭理。 然后马车后面就传来极大的哭喊声:“……三妹妹……三妹妹……琴儿……琴儿……” 桐桐:“……”她接触的圈子固定,每天忙的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多不多。 黄氏不住的朝后看,“……咱们老家也出过这样的事,但那是两情相悦,家里不同意。结果姑娘跟着相好的小伙子跑了,后来日子过不下去了,这姑娘又回来了。回来之后嫁了一个丧妻的鳏夫,跟丈夫去任上了。那小伙子就整天这么着,又哭又喊的……” 林伯琼就认为:“这就是祖娘娘当年所坚持的……” “祖娘娘哪里错了?”黄氏嗤笑一声,“我们女人可从不会觉得祖娘娘错了,只有你们这些男人觉得女人离经叛道的时候才总说祖娘娘错了……” “不是说错了,而是……” 黄氏瞪眼:“不许非议祖娘娘。” 林伯琼朝桐桐摊手:看!你嫂子跟娘一样,凡是提一句祖娘娘,只要不是敬若神明的,那就错了,就不能容。 桐桐只笑,没有谁是永远正确的,认知也总是在变的。至少姑娘跟人私奔又反悔,其结果不是被浸猪笼,这在她看来,就是有意义的。 在小宅子里歇了两天,第三天一早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丑妮端着早饭过来,姑婆很安静的摆饭,桐桐一手报纸一手热豆浆,说两人:“都坐下来吃吧,没那么些讲究。” 姑婆摆手,“你吃你的,我跟丑妮吃过了。” 桐桐看着眼前的早饭,小小份的,却有七八样,“不用这么麻烦,有个三两样就行。” 姑婆不接受这个建议,“花费是一样的,就是费时一点。你也不是顿顿在家吃,就早晚两顿饭,再不精心点,不像话。” 桐桐:“……” 姑婆却说丑妮:“你看,你会的多了,花费的少了,时间长了,主家就离不开你了。你要是觉得东家说简单点,你就一直简单点……那是个人都能把你替换了……” 桐桐:“……”倒也是这个道理。她这么教丑妮是没毛病的。 她再没管,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报纸。 丑妮又递了一个小小的册子来,“伯爷,这是东头的书肆送来的,说是您要是觉得好,可以订一份,十天出一册,一年一两银子。” 桐桐接过去,是连载的话本故事,还挺新鲜的。她正要翻开看呢,院子里的铃铛响了,这是有客人上门。 结果来的是罗君如。 桐桐忙起身:“罗大人可是稀客!” 罗君如一脸的笑意,“下官见过伯爷。” “少来!少来!”桐桐就赶紧拉了人去正厅坐,“好些日子不见了,没想到一大早,你来了?”说着就又亲自给倒茶,“快,喝杯热茶。” 罗君如接了茶,“一则,我是上门道喜的;二则,得请你帮忙。你也知道,我在礼部任职,洋人的事归我们管。你这次弄回来那么些倭国女人,现在都归我管了。这可真是难死我了!” “难在哪儿呀?囚犯有囚犯的待遇,她们在牢里呆着,你们便是要问什么,也是跟刑部配合。这怎么还有我的事?” 罗君如放下茶杯,问说,“那你说,这些女人该怎么处置?” “细作……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如今,要将倭国人全部驱逐出境,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李广田在礼部的时候引渡过来的,按说都有细作的嫌疑。三万余人,都杀了?不可能!可要是都驱逐,那你说这七百多个女人……是杀还是驱逐?” 桐桐皱眉,看她:“那你的意思呢?” “杀!”罗君如敲着桌面,斩钉截铁,“不杀不足以震慑!”【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0. 万里扶摇(49)三更 万…… 万里扶摇(49) 桐桐故作迷茫的看罗君如,“刑部怎么量刑,怎么去判……礼部无权干涉吧?我一个尚在六品衙门里任职的监正……更没有资格了。你来请我帮忙,帮的是什么忙?这也不是你的事,更谈不上帮忙,对吧?” 罗君如愣了一下,重新捧起了茶杯,“哦!量刑、判决当然是刑部的责任和权利,但是……礼部是需要跟倭国有国书来往的,在此事上若是软弱……” 桐桐就更摇头,“跟对方国书来往……此有专门的洋务司。这不仅是礼部的事,内阁要过问,陛下当然也要过问。你负责洋务司呢?还是暂时调拨你协助处理倭国女囚犯的事?” 罗君如:“……”只是协助,但是,礼部的事务枯燥重复,并无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件事跟自己沾边,自己近距离接触倭国女囚犯,在一些事情上总归是能有自己的态度的。但是,好似林叔珩不这么认为。 她就问说,“伯爷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桐桐给对方续上热茶,“在其位谋其政,仅此而已。”你的手伸的太长了。你要是皇后,那你什么都想过问,这没什么毛病。但是,你这还不是皇后呢,对吧?这个位置你得摆正,等你真当了皇后再四处插手吧。 显然,短暂的一段时间的同窗关系,并没有因为都进入了官场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相反,一同入官场,她们还在适应期,却已经有人领跑到高不可攀的位置了。 本来是寻求认同,想要抱团的,但是林叔珩这个人很冷硬。 罗君如失笑了一瞬,“也是!”说着,就面无异色的道,“最近几天,整天跟这些女人打交道,说实话,太可恨了。要真是一个个的都放了,心有不甘了。”然后还一脸的无奈,“冲动了!又冲动了。” “理解!理解。”桐桐说着,就又主动道:“说起来呀,事坏在什么地方了呢?就坏在男人好色上了。你说,宫里几代人,没有纳一个妃,可宫外呢?就这些老大人们,你说说,有几个外面没外室的?这跟纳妾有什么区别? 若是都有一种该对妻子负责任的态度,这种被色|诱的事情很多都是可以避免的。便是更多的女人意识到男人这么做是不对的,她们也会盯着这个事。一旦发现闹起来,可能也不会叫它泛滥成那个样子,对吧?” 罗君如‘嗯’了一声,这话其实很有道理的。 可不有道理吗?桐桐心说:礼部这个地方,能管的事很多!就看你敢不敢管了。就拿这次的事来说吧,你要是以此为契机,谏言朝中官员养外室的问题,你绝对能出头。 像是齐阁老,他家有妻子,外面有外宅,这是不对的。 但是像金镇北那样,家里的老婆没了,他在外面有一个女人,没有实际的婚姻关系,但却养着对方,在每段的关系里都是一对一的,那这种的其实没有不对。愿不愿意成亲,那是人家的自由。所以,金镇北反倒是没有违背什么。 这个是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的,也是值得大做文章的,还是那个话,就看你敢不敢去挑动这个敏感了神经了。 罗君如转着手里的杯子,手指在杯沿上一圈一圈的摩挲着:这太得罪人了!朝中的官员,不说九成有这个事,但八成肯定是有的。有些人没钱养外宅,但不妨碍有女人想巴结他们。这种事太多了,她接触过的官员几乎没有干净的。 桐桐就笑道:“给你换杯热茶吧。”她将凉茶泼了,又给倒了一杯热的,“同为女官,在有些事上,咱们还是能达成一致的。” 言下之意,你要真敢在这种事上出头,我必声援你。 罗君如:“……”话听懂了,她也给指了一个路子。这个路子冒险是真,但能出头也是真!就如同她出头的法子一样,冒了九死一生的风险才换来的如今。她的办法也跟她的人一样,处处都透着一股子险峻。 所以,她拒绝了你,却叫你也无法说她哪里不顾念情分。 主意给了,在自己职责的范围之内,也承诺自己若是真这么选择了,她不会袖手旁观。 罗君如失笑,将杯中的茶喝了,“雪大了,我不能久留。改天,等你搬了府邸了,我登门你设宴,一定得再喝一场。” “好啊!我送你。” 亲自送出门,看着她上了马车,逐渐远去。 可正要往回走,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喊:“是林伯爷吗?” 桐桐转过身去,见是个骑马来的女官,看不清品级,她外面穿着黑色的大氅,特别厚重的样子。到了跟前了,大毛领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来,桐桐才反应过来,以前在殿试的时候见过,“黄大人?” 这个就是黄千蕊!除了临考班的考过了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此女,她叫黄千蕊,官学里考出来的。 对方中等的身材,有些黑,瞧着很爽利。一见面她就先拱手,“冒昧了!下官如今在刑部任职,有些事情想跟您请教。” “请——” 这次直接在外院的书房见了。 丑妮端了热茶往过送,低声跟姑婆说,“一顿早膳吃的晚了都不行,客人总上门。” 姑婆朝外看了看,催着她:“赶紧过去吧!别杵着不动。” 黄千蕊扫了一眼这文雅到极致的书房,很诧异。 再看看脱了大氅,一身红色圆领长夹袍的林大人,更诧异了!都说这位林大人难亲近,是个极为冷肃的人。可这书案上的水仙,香炉里清雅的袅袅青烟,都晕染的这个人身上带着盈盈暖意。 白瓷的茶盏,茶香悠悠,她轻轻抿了一口,“这是香片?” “是!可还适口?” “嗯!喜欢这个味道。”黄千蕊尝了一口就放下茶杯,“下官此次冒昧前来,确实是有些不解之处,跟您请教。” “但说无妨。” “还是您带回来的这些女囚!当时您在大堂上的时候,下官就在侧殿看押女犯,但隐约间能听到正堂里的声音。您当时说,跟慧娘和玉芳一起的还有五个女子,她们也是被人驯养,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桐桐便明白了,“你想从这里着手查。” “对!”黄千蕊就道,“下官也审问了慧娘和玉芳,她们说您当时详细审问过她们,也有一些物证在您的手里……” 桐桐点头,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个匣子,然后将匣子递过去,“就是这些东西!本该早点跟刑部过一下手续的……但是……” “下官不拿走,这个东西放在您这里可能更安全。这个五个去向不明的女人,您没审问出来。吉川幸子没说,李广田闭口不言,那么,这五个女人的去向很可能很关键。” 桐桐很意外,这个黄千蕊能脱颖而出不是没道理的:没错!她也怀疑这五个女人就在京城,甚至于就是哪个达官显贵的外室。 她示意对方只管看,黄千蕊便打开了,东西保存的极好。她很细致的看了一遍,然后又给盖上,“谢林大人。” “客气!都是公事嘛。”桐桐问说,“又审过吉川幸子了?” “是!此女狡诈,这五个人审不出来。她只说……当时一人给了一千两银子,叫她们各自走自己的路。这一点,下官信。那慧娘和玉芳长的虽然更好些,但显然脑子不算是精明的。这能放出去自己谋去处,都是脑子更好用的。她们许是并不过分貌美,但一定聪明过人。 下官想不明白的事,她们放出去之后,与谁联系呢?吉川幸子……不像是她!陈家庄?也不是!李广田……就更不可能了。因此,下官断定,倭国人没有全部信任李广田,只是利用了李广田,他们另外有一张细作网。而这五个女人是现在唯一的线索。” 桐桐暗赞一声,有点东西了。她就道,“现在要驱逐倭国人,所以,她们会非常小心谨慎。而且,陈家庄能悄无声息的建立起来,那么,你说的这个细作网上的人很可能就不是正常渠道进入的新明。我的建议是,你可以顺着朝x这条线查一查。” 嗯? “朝x贵族与倭国勾连的甚是紧密,而朝x的主事人却是满人。两国接壤,又常有往来。这种的渗入悄无声息,人数不多的话,是不容易被发现的。正常往来都有可能混进来,何况偷|渡从来就没停止过。两边越界挖参,年年起争端。这种情况下,混入难吗?” 黄千蕊马上起身:“谢林大人不吝赐教,您这么一说,下官茅塞顿开。” “对你有用就行!这个事……怕是不能急!” 明白:“那下官就告辞了!叨扰了。” “客气。” 桐桐亲自送人出去,“若有什么要问的,随时欢迎你上门,不用太过客套。” “是!” 大风大雪的,黄千蕊上了马,“您留步!” “慢些行。” 风雪里,黄千蕊的背影远去了,桐桐却一下子欢欣了起来,原地蹦了几下,往回跑的时候喊姑婆,“晌午包顿饺子吧,突然想吃饺子了。” “好!吃饺子。” 桐桐跑着,还跳起来将树上的积雪都给打落,落了她一身也只哈哈的笑。 丑妮跟在后面,问说,“您高兴什么?” “你猜。” “刚才那位大人一定说了什么叫您很欢喜的事。” 桐桐又哈哈的笑,“冒雪行难路,千里追谍踪。”这样的人……见了她,这本身就是一件叫人欢喜的事。 “那……那位罗大人您不喜欢吗?” “不!”桐桐拍了拍手上的雪,“她跟男人一样,在名利场中攀爬……”这难道不是另外一种进步。 “所以,今儿都是欢喜事?” 嗯!今儿都是欢喜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1. 万里扶摇(50)一更 万里扶摇(50…… 万里扶摇(50) 盛京有个特别的地方,那便是当年建起来的皇宫。 这个皇宫……一直保留着,作为满人的一个祭祀场所,一直维护的挺好。 四爷此刻就在这个皇宫里,里里外外的转了个遍。 爱新觉罗礼全一直跟着,就看到这位金家的公子在自家的神龛前,恭敬的上了一炷香,而且礼仪全对。 这个就:“……”怎么说呢?当然了,一般去朋友同僚家,人家家里若是有长辈,作为晚辈给长辈见礼,这也是应该的。就是人家老人住的屋子亲自设了神位,那晚辈对已故的长辈上个香以示尊敬,这也没毛病。 但这么一本正经的见礼……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赶紧还礼,越发的对此人的态度摸不着头脑。 四爷对着这些神龛看了一眼,这才转过身来,跟这个礼全往出走。在这红墙碧瓦间,他走的极慢,“家族分两支,一支在朝x?” “是啊。”礼全袖手,看着这弥漫起来的大雪,打岔说,“小金大人是回驿馆还是?” 四爷看了他一眼,没顺着他的话说,又继续道:“留下的与出去的,你觉得哪种更好?” 礼全:“……”这都是哪辈子的事了?是!当年自家是有望入主中原,成为一统江山的主宰的。但谁家祖上还没有辉煌过呢?在新明可没人提祖上曾经怎么怎么样,没用!这都几代人过去了,说这个做什么呢? 他就说,“当时呀,有些人觉得出去了,主宰一方是好事。可时间久了,就知道了,留下来反倒是族人更多了。新明对爱新觉罗家没有过杀戮,只要臣服,一代一代又一代,繁衍生息。而今,满人也不只在祖地,好些都因为各种原因迁移了。有些去南边当官,有些在南边经官有武官…… 说实话,现在没人在乎你是姓完颜啊,还是姓爱新觉罗,或者是周吴郑王……都一个样。你说你姓纳喇,汉人最多就像是听到上官、欧阳这样的复姓似得……慢慢的,我们自己也觉得本来就是如此。大清就像是存在过的契丹、辽国一样,南北对立了一些年后,该统一还是统一了……” 四爷嘴角勾起,不禁笑了笑。 礼全就又说,“至于说出去的那一支……这些年也不容易。在那边辉煌过几代,可终究不一样……有时候也说不清楚哪种是对的,哪种是错的……” “听闻现在处境不好?” “嗯!本地贵族反水,这是必然的。” “其实,倭国能支持朝x贵族,咱们为什么不能支持在朝的爱新觉罗家?” 礼全摇头,“他们当年不肯降……” “此一时彼一时嘛!”四爷就说“你若上折子提此事,朝廷必准。” 礼全一愣,他怀疑此人是来替朝廷办事的,劝自己试图跟朝x那一支往来。 四爷一步一步朝外走,“此为解决边患的另一种方式。”他的手朝外指了指,笑着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你说痦子长在哪里你不用担心?” 啊? 四爷就笑,“别人的脸上。” 礼全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就觉得这玩笑里裹着的确实是真理:痦子……确实是长在别人的脸上才不用担心。 他倒是对这位四公子欣赏了起来,主动邀请:“一起喝一杯?” 四爷推辞了,“知道军中离不开右帅你,改天吧!今儿这大风大雪的,去巡抚府混饭吃去了。” “那位新巡抚?公子与他交好……” 四爷:“……”怎么说呢?“会好的!”说完,想了想人家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能叫人给误会了,又解释说,“很多事情,只有巡抚参与了才更方便。若不然,瓜田李下的,也怕连累右帅你。” 还是说与朝x的事!也对,两地接壤,如何能绕开林宪怀呢? 礼全倒是不坚持了,“公子慢走。” “告辞!” 然后大风大雪的天气,林宪怀才说没人拜访了,终于能安生的吃顿饭了。家里做的小菜几样,热酒一壶,身边老妻絮叨,窗外两个女儿在雪中戏耍,多美的事呀。 结果被告知,小金大人来访。 周碧云看了看外面的密密麻麻往下飘的雪花,“这样的天来拜访,怕不是有大事。” 是!这边现在跟坐在火|药桶上似得,凡是出事,必是大事。 林宪怀赶紧起身,穿了大氅就往出走。 季瑛团了雪球轻轻的朝父亲扔去,“爹!不是下衙了吗?怎么又走了?” 林宪怀摆摆手,“跟你姐玩吧……跟你们不相干。” “爹,那你回来给我们取屋檐下的冰凌……我想要那个冰凌……” “好!回来给你们取。” 从游廊里一直绕到前衙,就看到正在抖落大氅上积雪的这位小金大人。 这位金公子真是好模样,据说他的母亲便是个美人。若不是足够貌美,以金镇北那性子,不想成亲那便是十头牛拉着,怕也不成。 这位公子怕是继承了其母的美貌,而今当差了,更添了稳重和矜贵。 就像是现在,穿的也不如何名贵,就是五六品官员的日常穿戴。可随意的往那里一站,瞟一眼那雪景,竟是一副‘风雪归人’的画似得。好些年都不动笔画画的他,竟是起了把眼前的场景画下来的冲动。 他轻咳一声,负手赏雪的人便转过身来,“林大人。” 林宪怀打量了一眼,‘嗯’了一声,“里面坐吧。” 四爷便随着林宪怀进去了,都脱了外面大氅,四爷才问候呢:“您本是南地人,在京城适应已然吃力,在盛京只怕更难适应。” “也……还好。”林宪怀先问,“是出了什么事了?直言便是。” “那倒是不曾!只是去了一趟清时的皇宫,跟右帅大人聊了聊,有些事情想问问您的看法。” 林宪怀:“……”这样的天,你怕不是闲得慌吧!我正舒服自在呢,你跟我谈的什么看法?自来温厚的人,难免表现的兴趣缺缺。 四爷也不以为意,主动问起了,“关于朝x,您怎么看?” “你指的什么?” “历史,那个半岛的历史。” 林宪怀起身,看了看悬挂着的地图,“这个地方呀,原来只是土著民,没有所谓的政权。直到周朝……大致是周朝初年,也就是周武王时期,有一个重要的人物,他去了朝x,这个人就是箕子,知道箕子是谁吗?” 四爷附和着他,“箕子,殷商人,殷纣王的叔父。他与微子、比干,并称为‘殷末三仁’。《论语》中说,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 不错!箕子乃是殷商皇室:“箕子为皇叔,官封太师。常有劝谏殷纣之举。殷纣荒|淫,不肯听劝,便有劝箕子挂冠而去。箕子说,‘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悦于民,吾不忍也’。 他不肯陷君王于不义,又眼见成汤六百年江山即将毁于一旦,悲愤无以化解,索性装疯卖傻。纣王以为他真疯了,便把他囚禁起来,且贬他为奴。 后来,商灭而周生,周武王曾四处访贤,希望箕子能为周朝效力。箕子以夏禹流传下来的《洪范九畴》讲给周武王听,这便是史上的‘箕子明夷’。” 四爷点点头,相传《洪范九畴》讲述的是帝王治理天下必须得遵循的九种天地大法。 林宪怀叹气,“箕子说,‘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 意思是,商朝既然灭亡了,我绝对不会去做新王朝的臣仆、 于是,“箕子因‘违衰殷之运’,而‘走之朝x’。彼时,那个地方并未有名字,只是箕子一行五千余人,登岛,发现这个岛屿山明水秀,便给那岛取名为朝x。而后,便带着五千余人在那里定居下来。 这些人里有懂诗书、礼乐、医药、阴阳、巫术的,更有许多能工巧匠。他在那里建立里‘箕侯国’,主要在朝x的北部,教化臣民,那里自那时候起,不管是礼乐、官制还是饮食起居,都与中原习俗一致。周武王后来知道箕子在朝,便将其封为‘朝x侯’。箕氏在朝统治了近千年,历经四十一代。” 四爷点头,箕氏曾被周武王请回来探亲过,他是接受了周王朝的册封的。他在朝x建立起来的王朝是朝x历史上第一个政权。 他走过去,在地图上点了点,“其实箕氏所辖是半岛北部,而彼时半岛的南部,叫辰国。这个国家您知道其渊源吗?” 林宪怀点头,“此地与濊貊(hui)接,濊貊与倭同族,语言与倭同。” 四爷点头,“所以,这块不大的半岛上,从数千年前,南北就不同。北与咱们出自一 脉,而南与倭出自一脉。” 林宪怀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再想想,确实也是!箕氏灭了之后,是燕人卫氏取而代之。汉武帝觉得卫氏野心大,便将其灭了,而后在朝建立了四郡。 彼时,半岛北部是在汉的版图上的。后来扶余王在四郡的建立了高句丽政权,但那是属于汉王朝的少数民族政权,他们用的印玺都是汉王朝赐给的。 林宪怀盯着地图,靠在书案上,扭头看这个小金大人:“你是说,倭国屡屡插手朝x事务,咱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对了!不该不管。 两人沉默的对视,林宪怀朝外喊:“去后院说一声,叫夫人准备酒菜,有客人留饭。” 四爷将杯中的茶喝了,可算是说留饭了!从晌午饿到现在,就为了吃你家一口饭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2. 万里扶摇(51)二更 万里扶摇(51…… 万里扶摇(51) 在巡抚衙门滞留到半夜,也就走不了了。 客院给安排上,歇息去吧。 林宪怀回到后衙的时候周碧云已经睡了一觉了,她打着哈欠听外面呼啸的风声,见丈夫回来裹了一身的凉气,直往被窝里缩:“谁呀?熬到现在?”还一身酒气。 “就是金家那个孩子……” “那你不早说!人家孩子路上对咱多关照呀?”周碧云坐起来,“你叫人半夜走了?” “留前衙的客院了。” “屋里冷不冷呀?” “火墙是一体的,冷什么?”林宪怀脱了衣裳躺着去了,“说了点公事!这个孩子跟金镇北还真不一样。” “你闺女跟你还不一样呢,这有什么奇怪的?”周碧云躺平,半夜又睡不着了,“最近给我寄信的人不少。” “又是给琴儿提亲事的?” “嗯!”周碧云扭脸说他,“你也留心看看,有那样貌好,瞧着才情好的小伙子……” “金家这个跟琴儿不合适。” 这我能不能知道吗?那孩子往那里一站就知道是个人物,琴儿这性子跟人家就不搭配,“这几日连着收到信,都是说亲事的。没有提叔珩,倒是仲琴和季瑛……提了一个又一个。以前在京里,官品也不低,也没见如此过。而今你升了……主要还是叔珩有爵位了,觉得跟咱们联姻便成了上上之选了……” 话没絮叨完呢,林宪怀的鼾声就传来了。 她翻来复去的睡不着,干脆披着衣裳坐起来,坐在屏风的摆弄针线去了:叔珩还在长个,又是个要骑马的,鞋子还是以靴子为主吧。 关键是姑娘家这个年纪还发育着呢,这束胸的衣裳得做。这个别人也做不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给桐桐捎带了一包的衣裳,这么老些,肯定是点灯熬油的给做出来的。 白天桐桐在衙门,都晚上了,她早早的叫姑婆和丑妮睡去了,将院子门早早关上,四爷才从后院进来。 该是梳洗过了,且睡了半日的。 一进来桐桐就蹦上去叫他抱着,两人跟做贼似得,都只管笑。 “如何?”四爷将人掂了掂,胖了一些,还行。 桐桐赖着不起来,“最近都在忙案子,我整天被找去问这个问那个,正经事倒是没轮上。”她好奇的是,“你见到那段铁路了吗?” 见了! “你是不是还去那边的皇宫了?” 四爷就笑,就没有你猜不到的。 “那是!”桐桐正说着呢,屋里的铃铛叮当当的响了。这是有人在院子外面拉响铃,除了姑婆和丑妮也没别人的。 四爷朝内室转了进去,桐桐穿了大氅去给开门,是丑妮:“伯爷,家里来客了。” “都这个时候了?”桐桐问说,“谁呀?认识吗?” “不认识,是一位女客。” “女客?”一起的同僚,丑妮都见过。便是同窗,大部分丑妮也都见过才对!封爵这么大的喜事,陆陆续续的都来拜访过了,怎么还会有不认识的女客?“你先去招待客人,我换了衣服就来。” 是! 桐桐回去换衣服去了,四爷靠在炕头看桐桐放在边上的话本故事,问说,“怎么了?” “有个女客拜访,不知道是谁,我出去看看。” 夜间拜访,必有要事,“小心点。” 知道了!等我回来。 桐桐用斗篷裹严实,进了书房,只看到一个也被斗篷裹的很严实的人。但只一闻味道,她也分辨出来了,“恩师?” 这人转过身来,不是常青莲又能是谁? 桐桐忙见礼,“有事您召唤便是了,这么冷的天,半夜三更的……您快坐。” 她说着,就见身上的斗篷脱了扔在边上,扶了常青莲上座。 常青莲打量这个学生,许是日常在家,不再见外客的缘故,她竟是生的如此娇俏。鹅黄的小棉袄,洒金的红裙,乌油油的长发半披肩,整个人没有了冷肃,瞧着慵懒里带着几分妩媚的劲儿。 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林叔珩。 她把手放在桌上,看站在对面的林叔珩,“你也坐。” 桐桐顺势就坐下了,静静的看着对方。 “这些日子你不急不徐的,着实难得。按说,这个小衙门早就不适合你了……我也一直等着你上门,可惜,你是始终未曾上门。” 桐桐笑了一下,“恩师,这次的事,我得罪的人多了。此次从东北带回来的官员,数百之多。这些人都在调查期。其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中至少六七成此生的仕途便到这里了。甚至于他们的子孙……都会受些影响。而我,是那个罪魁祸首。此时,我与您走的近了,对您是好是坏呢?不是学生不上门,而是确实怕影响您。” “是吗?”常青莲摇摇头,“我看你并没有说话。你是心有主张,不想被人左右。尤其是我这个先生,可对?” 何必把话说的那么透呢? “叔珩,你要知道,抱团才能取暖的道理。女官到了现在不多了,咱们之后彼此互为臂助,才能走的长远。” 桐桐沉默了一瞬,问说,“恩师夜半冒雪前来,必不是只为此事!直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常青莲这才道,“我最近一直在为陛下出阁念书的事……跟齐阁老沟通。” 桐桐‘嗯’了一声,这事可以办了。一则,书院里相对安全;二则,而今的枪|械偷偷携带并没有那么方便,当私藏此物与细作挂上勾之后,自愿缴纳的人越来越多了。因而,外面也远没有想的那么危险。 她问说:“齐阁老……不同意?” “没说不同意,但也搁置不议!”常青莲低声道,“叔珩,我们必须为陛下考量。如此,陛下才能依赖我们……” 桐桐朝后一靠,“您说点直接的!”齐文超这个不同意,毫不意外。但你没说具体的,怎么能叫他同意。你想干什么,直接摊开。 “李广田……选齐文超联姻,这其中应该是有些瓜葛的。” 桐桐皱眉,要是真有实证,我早就说了!你要是真有实证,你不也说了吗?其实,你是什么也没有,就是想以这个事逼迫齐文超退一步。 她叹了一声,“恩师,这并非正途。” 常青莲看她:“早起的报纸,是夜里印的!晚了,我已经授意……报纸刊登文章了。” 谁的文章? “齐民!” 桐桐不可思议的:“齐民的文章?齐二?”她问说,“什么样的文章?我能提前看吗?” “看不看的……都已经排版刊登了。”常青莲看着桐桐,“我就是来告诉你,事是我授意的。不要插手,横插一杠子会坏了事的。叔珩,我不是来请你做什么……我只请你在有些事上不要贸然而动,仅此而已。” 说完,直接起身,将帽子又戴上,直接走了。 桐桐没动地方,也没有去送。一个人坐在书房,直到听到丑妮关大门的声音,她这才回小院去,一回去就将身上的披风扔了,“这个常青莲,莫名其妙。” 四爷翻了半本书了,将书合上,“官场倾轧一向如此。常青莲还能来告知你一声,这就行了!狗咬狗,你就叫他们咬去。管他们作甚,明儿带你去求真馆瞧瞧去……” 窝在四爷怀里,眨眼就睡着了。 四爷睡了半天,夜里走了困,恍惚间总是听见后面的宅子有响动。还心说,这也不算是偷情,怎么还心虚呢。 早起他要回后头去,还笑着跟桐桐学呢:“总也听见拍门声……” 桐桐手一顿,看他:金镇北夜里要是找你,怕真的会敲门。 四爷:“……”他利索的拿了大氅裹上,“我先过去,吃了早饭过来接你。” 桐桐就笑,等住到伯爵府了,我看你怎么办。还能挨着伯爵福打地道呀? 这一打岔,昨晚的事她也真没太往心里去。 坐在餐桌上,报纸就先拿过来了。桐桐翻了个版面,就看见了署名齐民的文章。 她本没怎么在意的,可看了之后,还真是叫人觉得一言难尽。 齐民的文章写的是:株连之法的合理性。 为了阐明他的观点,他以李广田为例子。说李广田的子女,几个女孩子养在深闺人不识,学的是针织女红,守的闺阁之礼。莫要说参与细作案,更莫要说谋反了,她们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那么敢问:这样的人真的其罪当诛吗?非得叫她们被□□一生才是公平的吗? 他主张:若是没有参与,若是不知情,那是否能网开一面。她们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有一定限度的自由。而不是糊里糊涂的,为别人的罪恶赔上一生。 桐桐再犯了一个版面,又有一篇署名罗君如的文章,观点与齐民正好相反。罗君如在文章中说:警惕官官相护,利益勾连。 在文章中还特别提了,比如朝中的官员与地方官员的联姻,比如文臣与武将子女的联姻,这都是需要警惕的。 桐桐:“……”这个扫尾扫的,扫到我们了! 暗指齐文超和李广田就完了呗,这怎么还有金镇北和林宪怀的事呢? 弄的我俩得偷摸到啥时候去呢? 后面的宅子里,金镇北将报纸拍在桌上,斥了一句:“乱弹琴。”然后看向优哉游哉的儿子,“昨晚……干啥去了?” 四爷继续吃他的,“您不忙?一大早就过来。” 金镇北轻哼一声,点了点报纸,“看见了吗?文臣与武将家联姻,当警惕。” 嗯!这话有道理。你一军机联姻封疆大吏,东北成一家了!这确实不像话。 但是:“……”她要是把你踹下去了,问题自然就解决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3. 万里扶摇(52)三更 万…… 万里扶摇(52) 金镇北就觉得,要从自家老四嘴里要一句实话,特别难。 他一边扒拉饭,一边说自家这儿子,“……男人嘛,成亲之前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这不是什么事。但是,你得处理干净,别以后想成亲了,成了麻烦。” 四爷看了他一眼,只问说:“朝廷关于军中调整的事,怎么说的?” 金镇北只做没听见,继续说他的,“你不说昨晚去哪了,我也不问。但我估摸着,你从盛京回来,必是去见那位林伯爷了。” 你还真会猜!那你继续猜吧,他只问:“怎么?朝廷也把军中人员调整的事搁置了?” 军中的事你打听了又能如何?“你昨儿白天睡了半天,夜里……陪人家谈心赏雪去了?老子可不信你们只去风花雪月了。” 大冷天的,半夜三更谈的什么心赏的什么雪?一个大老粗,还挺有调调的,这些都懂呢?四爷只说他想说的:“我劝您还是尽快促成此事吧!军中确实需要大动,这由不得您。” 你少指使老子,老子知道该干什么!金镇北只管点着报纸,“你呢,要打那丫头的主意,那你就少动歪脑子。你也看了,文臣、武将联姻,朝中忌讳!别到时候你一厢情愿跟人家相好一场,人家就是不嫁……平白跟你耗着!她这样的女人,人家未必一定得成亲。她就是生是个孩子,不知道孩子爹,也没人说她。但你不一样……” 四爷放下筷子,“饱了!”说着,慢悠悠的擦了嘴,“我要出门了,您随意。” “去哪呀?” “找林伯爷,生孩子。” 啊?“你个兔崽子,老子白说了。”这个混球!你想让人家给你生,人家就真给你生呀?看把你能耐的! 他夹了温热的花卷,问伺候的小厮:“你们公子昨晚上几时出门的?几时回来的?老子昨晚来找,你还敢偏老子,说人就在家里呢!害老子敲了半天门……门下面的暗锁是你锁上的?” 小厮:“……军帅还要点别的吗?再给您添点小菜。” “老子问你话呢?” 小厮,“不要了吗?还有热牛乳,给您一杯吧。”说着就朝外喊:“一杯热牛乳,快点。军帅等着用呢。” 金镇北:“……”他把筷子重重的放下,一个个的混蛋玩意,是怎么做到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的。他怒了,再问一遍,“说实话,你们公子做什么去了?” “回军帅的话,去接了林伯爷,往求真馆去了。” 求真馆?怎么就冲着那一个地方使劲呢?那地方到底有什么? 推开库房的门,里面封存着太多的东西。 桐桐看着喇叭形的东西,“这是……喇叭?” 嗯!喇叭。 四爷抬手摁了个开关,便有灯亮了。 “电池……” 四爷拉着她往里面去,“看看这个是什么?” “这是?”桐桐蹲下仔细的看,“发电机?” 直流发电机! 桐桐起身朝后退了几步:“……就是……太大了一些。” 四爷带着桐桐又换了个库房,“看这里……” 里面有一架三轮车,前面一个轮子,后面有两个轮子,带着链条,踩上去就能骑。不过,轮子是木头的,在光滑的地面上能骑,可在坑洼的路面上,它依旧没有走着快。而且,颠簸起来,很煎熬。这木头的又容易变形和损坏,所以,它的实用性就被圈在这个库房里了。 这玩意放在这里少说也有三十年了吧,反正木头这玩意……桐桐都不敢上去坐了。 一个库房一个库房的看,里面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建筑的模型,也有许多车的模型。光是火车头就有十七八。还有一款小小的三轮车模型,不是脚蹬的那种,这更像是一种蒸汽机。 桐桐的手指从这一件件精巧的东西上滑过去:“这锻造之术就不错。”她问说,“你查过没有,有没有橡胶树……” “有!引进了很多年了。这些年海外有什么东西都会被带回来……不管有用没用的,鸡零狗碎,都往回扒拉。” 桐桐自己都笑,两人在里面看那些有用或是没用的东西……比较好玩的是,有一种车竟然是司机位在后面,她看的哈哈笑,“这要是撞车了,坐车的能甩出去,开车的可太安全了……” 四爷也忍俊不禁:很多还是很有创意和想法的。 两人在里面一呆就是半日,出来的时候大街小巷的茶馆酒楼都在传一件事:齐阁老与李广田过从甚密,差一点就结了亲家。 这流言慢慢的开始演变,就成了:齐阁老与李广田关系亲密,私下给两家的孩子定下来了亲事。 这件事可信吗?反正传着传着,信的人就多了。 你说你不信? 不信的话你看看齐二在报纸上的文章,那就是在给李广田的女眷开脱呢!这还不明白吗?李家那个才是家里给定下的亲事。这齐二虽说这不好那不好,但至少没因为林家成了封疆大吏,便一力的追着林家的姑娘跑。这种时候还肯为未婚妻出头,殊为不易。 有的人就说:齐二是糊涂!这种时候,躲还来不及呢,他往上凑,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但不管怎么议论,因为这个文章,大家认为齐家跟李广田有很深的关系。 齐文超扔掉手里的棍棒,看着打的屁股血肉模糊的次子:“你个混账东西……信口开河!那李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齐二趴在春凳上,“儿子真的是看着李家的女眷受罪,心有不忍而已……并无他想。” “你写的稿子送上去……你就没想着这个时候为李家开脱意味着什么?” “总得叫人说话吧!李家女眷确实无辜。她们并非卖国之人,罪不至死!” 齐文超又抓了棍棒:“你从哪里看见她们受罪了?你去探监了?” “相交一场,不能因着她们获罪,我就置之不理。我只是拿银钱打点,想叫她们过的好一点……爹!我能去解释……” 齐文超举着棍棒还要再打,齐夫人扑到儿子背上,“再打就要了命了!这种事你这当爹的不想着去处理,在这里打孩子算什么本事!该教他的时候你不教,弄个女人在外面养着……他长成这样怨谁?” 说着,就哭嚎了起来:“打打打!干脆往死了吧。把我们娘俩都打死,你才省心了呢!我们都死了,正好给人家腾地方……也免的挨了你的眼,处处想着要治死我们……” 齐文超指着这婆娘大喘气,抬手扔了手里的棍棒转身就走。 齐夫人这才喊管家:“快请大夫!”说完又骂在一边杵着的大儿子,“你是死人了!长那么大了,你辖制不了你爹?白养你了……你个心狠的,就看着你弟弟受这个罪……” 齐渭没管母亲的哭嚎,只蹲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脸:“我问你,你把文稿递给谁了?那地方发文章不容易,谁能给你发……你必是走后门了,谁办的?说话!” “顾玉娘……顾大人!” “顾玉娘?女官?” “是!” “她为何会帮你?” “我在酒楼碰见过她几次,见她看见我便红了脸……聊想着求她该是有用的,便去试了试……果然是有用的。” 齐渭看着齐民的眼睛,“你觉得她看你会脸红,所以你就去了?” “是!” “她接了你的文稿看了吗?” “看了!” “看了之后说了什么?”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子……然后说‘好’!我给她一枚珠花,翡翠的,很贵……她没收!” 齐渭:那是顾玉娘在看傻子! 他闭了闭眼睛,起身什么话也没留下,直接走了。 书房里,齐文超正在写折子,齐渭一把给拦住了,“父亲,这件事,儿子去办吧。” “你办?你怎么办?还是为父请罪吧……” “爹!事在女官身上。不管是出头的罗君如,还是齐民求的顾玉娘,可都是女官。您得想想,您跟常阁老有没有什么争执。常阁老所求,能不能办?若是能,退一步也无妨。儿子这就去找林叔珩林伯爷,此时,只有她能斡旋。” 齐文超就道:“我想好了,对于李广田的判决,该从速从重……” “爹!您被气糊涂了。这个时候谁都能说从速,就您不能!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想杀人灭口呢。”齐渭就道:“这样,您一力主张对李广田家诛九族,以儆效尤。这个消息只管往李广田的耳朵里传……看他怎么办? 他就是一口咬死您是同谋,这话也不足以取信于人了。况且,您确实白璧无瑕,不怕查!这件事,女官那边做的龌龊了一些。用舆论的法子不算错,可用亲儿子害老子……她们做的过分了。” 说完,他拱手一礼,“父亲,您稍安勿躁,这件事儿子定然能处理完满。” 结果桐桐一回家,就听说齐渭在家里等着呢。 一见面不等对方说话,她就先说了:“我的老兄呀,二公子这做派,之前我也告知过你了。我甚至为了叫他远着李家女眷,将他赶走了,不叫他同行。可你看看,还是出事了吧!怜香惜玉,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出在要紧的地方,真能要命。” 齐渭深深一揖:“林大人,此事还得您出面。” 桐桐请对方坐,“齐兄,这件事一旦在百姓间传开,事就坏了。你得知道,辟谣难!百姓若不信齐阁老,事情很难办。毕竟,参政、问政两院可都开了。监察此次,必是有话说的。这种时候,除非陛下肯信阁老。否则,罢相怕是不可避免。” 罢相? 桐桐认真的看他:“对!罢相。”【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4. 万里扶摇(53)一更 万里扶摇(53…… 万里扶摇(53) 罢相? 齐渭皱眉,然后缓缓坐下,“此为常阁老的想法?” “齐兄觉得呢?” 齐渭摇头,“不!这并非|常阁老的想法。我父亲在首辅的位置上,这才是对常阁老最有利的。我父亲有短处了,其他几位阁老各个都会蠢蠢欲动。可只有常阁老成为首辅的可能最小。换个人上去,是常阁老所求吗?不!她更喜欢我父亲妥协,希望自此之后,我父亲能支持她,实现她的政治抱负。” 桐桐转着杯子,老蠢蠢欲动。常阁老起的头,但这个尾她收的了吗?点火容易灭火难,这火苗一起来,扇风的、浇油的就出来了。你不觉得舆论发酵的太快了吗?怎么早上的报纸,晚上在京城内就人尽皆知了。谁在背后助力?” 齐渭坐在椅子上没说话,“依你所言,我父亲这次危险了?” 桐桐才要说话,丑妮在外面轻咳一声,“伯爷,金大人来了。” 四爷故意稍微落后一步过来,桐桐就道,“请吧!”然后看齐渭,“齐兄,他怕是也有话说。” 齐渭眼睛眯了眯,猜不出对方这个时候来是要说什么。 四爷一进来,桐桐就起身才要去迎,脚步微微挪了挪才反应过来,然后只拱手:“金兄。” “伯爷。”四爷看齐渭,“齐大人。” “金大人。”齐渭见了礼,就顺势坐下了,想看看这位来到底是做什么的。或者,他找林叔珩要谈什么。 四爷坐下,接了桐桐递过来的茶,就道,“齐兄,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此次北区出了事端,我父亲难辞其咎。而令尊被牵扯进来,这实属没有想到的情况。” “是啊!起风前谁也不知道扬起的沙子会迷了谁的眼……” 四爷点头,“不仅仅是内阁要起风,军机也一样,这些日子暗潮汹涌,很有些不安宁。上面那个位置只有一个,谁都想抢。但凡鸡蛋有一条裂缝,必能招一群苍蝇,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呢? 四爷就说,“齐大人,内阁、军机、监察,这三者之间,现在并非良性的关系。他们之间掣肘之力太大了,平心而论,这于朝廷,于天下,是好事吗?” 自然不是!监察被边缘化,内阁和军机斗死斗活,多少年了。可这跟现在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四爷重组呢?” 什么? “打破现在的格局,三阁重组。从三阁中各取一人,直入大内,由陛下御领。” “那三阁中的其他阁老呢?” 四爷朝后一靠,轻笑了一声,“不够……自然还得补嘛!就看怎么补了,对吧?但这都不是着急的事。” 桐桐微微垂下眼睑,说到底,四爷是想彻底废掉现在的三阁。现在的情况都不是龙多不治水的问题,他们干扰的别人没法好好的治水。 那就掀桌子,都滚蛋! 短期内,好似三阁空出的位置能从六部、各地督抚、大区军帅中选,可其实呢,这不就是吊着的胡萝卜吗?都想着朝上走了,新阁才好行事嘛! 新阁一旦建立,三阁就该被边缘化,然后再叫它慢慢的退出历史舞台。 机构当然是越精简越好,只上层就这么多人,只顾着各自利益了,形成不了合力。这是绝对不行的! 新阁六人,加上小皇帝,一共七人。 这七人统领天下一切政事军事,这是而今最优的办法了。 以前呢,像是三群羊,他们各有各的圏,彼此割裂。打架的打架,围观的围观。以后嘛,把头羊拴在一个圏里,时间久了,他们的利益就一致了。这种敌对的情况自然就好了! 这不仅能把现在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也能顺势把小皇帝推到权利的中心。他可以不表态,但谁也不能忽略他这个存在。 齐渭在脑子里琢磨,“你们希望家父出头,主动提此事。” “此为功!也是最好的证明清白的办法。”桐桐就接过了话头,“我相信,金军帅也会主动提的。” 齐渭起身在书房里踱步,“这……其实是撬动了朝廷现有的格局……” 桐桐就叹了一声,“齐兄,父是父,子是子,我与我父不同,金大人与金军帅不同,我们都有我们自己的主张。齐兄你……与齐阁老始终一致么?若是如此,那父父子子……我便也不知道该跟齐兄说什么了。” “父父子子,错了吗?” “父父子子,没错!你觉得父父子子说的是子需得从父,可在我看来,父父子子说的是,父亲有父亲的责任,做儿子的有做的儿子的责任。同理,君君臣臣,说的又何尝不是君有君责,臣有臣责。在家里,你履行做儿子的义务,此为父子之义;在朝堂,你为臣子,该尽臣责,此为君臣之义。你为君尽忠,为国效力,为民谋利,此等子,必能荣耀祖宗亲族,哪里矛盾了?” 齐渭:“……”换言之,她在指责自家父子食君禄却不忠王事。 这不是生气不生气的事,眼下这个事必须做决定。金镇北若是提了,常青莲必然会提。一旦有人起头,父亲若是晚了,才真的没有机会了。 表态这个事,很重要。 自己身后有父亲、林叔珩身后连着常青莲,金司晔身后连着金镇北,这是三个人。 若是从监察阁中取两人组建新阁,这证明对监察阁的五人都会支持组建新阁。 三阁加起来十五人,支持新阁的……三人加五人,这就是八人,过半了! 过半了,此事便可行了。 今儿要是自己不答应,他们去说服任何一个军机或是内阁,事都可行。提前告知自己,倒是卖了自己面子了。 因此,对方的话不好听也得受了。 他拱手朝两人告辞,“家父那里,我去提。” “此事当从速。” 当然! 将齐渭送走,两人得分头走了。四爷得回金家找金镇北,桐桐得找常青莲。这件事出的突然,而今只能顺势而为。 常青莲这边晚饭才摆好,桐桐就到了。 今晚上在这边吃饭的不止桐桐,还有罗君如和顾玉娘。 常青莲见又来一个,哈哈就笑,“叔珩,来坐,一起用些。” 桐桐便坐过去了,一个炖锅在小泥炉上放着,锅里咕嘟咕嘟的,有股子清淡的香味。 常青莲将白菜心下到锅里,“我晚上吃的清淡,你呢?切点肉卷给你吧。” “我也习惯清淡。”桐桐拿了筷子,夹了锅里的冻豆腐出来蘸着芝麻酱,慢慢的吹着。 罗君如还笑,“我们正打赌,说看你今晚来不来,果不其然,你这就来了。” 顾玉娘端了石榴汁递过去,“伯爷,如今少见的很了。” “少来!”桐桐接了石榴汁,却抬手轻轻的拍在顾玉娘的手背上,“我最近又不忙,是你们忙着呢……我少见你们才是。” 顾玉娘搓了搓手背,手背红了一片,她小声道:“那齐一跟你有些交情,这小子有没有挨揍?” 少的了吗? 顾玉娘自己拿了果酒,“上次我在酒楼碰上他了,当时我正在相亲……” 桐桐就笑,“这是好事呀,怎么还瞒着?” “对方还在书院念书,怪腼腆的。”顾玉娘说着就又道,“偏撞上来一个齐一……没过多少日子,竟是拿着珠花找我来了……” 桐桐便懂了,这是说不是有意谋划的!只是对方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直接给撞上来了。她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罗君如举杯跟桐桐碰了一下,“林伯爷,陛下出阁读书的事成了。齐阁老刚告辞,他妥协了。” 常青莲将涮好的白菜给几个夹起来分了,然后说桐桐:“怎么样?你们这一批官员呀,当真是女官中的佼佼者。你有你的亮色,她们一出手也是非同凡响。” 桐桐笑了笑,将凉了的冻豆腐吃了,又看边上服侍的人,“麻烦你再拿一盘冻豆腐来,这个好吃。” 常青莲夹菜的筷子一顿,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吗? 她放下筷子,“都是同僚,你们又是同窗,更是同为女官,倒是不用这么生分。” 罗君如就一脸的似笑非笑,“那要不,我们……回避一下?” 桐桐只管往里下冻豆腐,“我就想先吃饭,怎么还多心了呢?先吃!先吃!” 顾玉娘接了仆从拿来的冻豆腐,然后打发对方,“不用你伺候了,我们说说话。”说完,用胳膊肘撞了罗君如一下,这才老,“叔珩不是那样的人,饿半天了,我也饿了。” 常青莲就又问桐桐,“要不先下点面条。” 桐桐却放下了筷子,盯着沸腾的锅:“我此次来呢,就是告知阁老一声。许是组建新阁,比你来我往攻讦更好一些。” 常青莲愣住了,“新阁?” “三阁阁老各取其一,受陛下统领,为新阁。”说完,她就站起身来,“陛下出阁读书固然好,但十四岁的年龄,说小也不小了。出阁读书是一种象征意义。真正的书,陛下该读的也已经读了,倒是不必拘泥于这个形式。” 罗君如一愣:这就是跳过出阁读书的环节,直接亲政了。事竟然还能这么办? 桐桐朝常青莲欠身:“阁老为陛下之心,难得!此事,已然在推动中。加您这一票,便是八票。十五人过八票,事可行!” 礼毕,她站起身来,“与您师生一场,承蒙关照。谢您了!”她说着,便端起杯子,将杯中的石榴汁一口气喝完了,“祝您更上一层楼!告辞!” 说完,杯子放下,转身就走。 顾玉娘:“……”这是送个人情,了了师生的情分了。自此之后,各不相干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5. 万里扶摇(54)二更 万里扶摇(54…… 万里扶摇(54) 顾玉娘追出去,拦住了马车:“叔珩……这又是何必?” 桐桐将马车的帘子撩起来,见她穿着夹袄就从屋里追出去了,就说她,“回去用饭去吧!我还有事要办,不能耽搁。” 顾玉娘走过来,“叔珩,常阁老到底是阁老之身,你以后朝前走,少不得有人扶持……” 桐桐就笑,“玉娘,官场之上,互为臂助,这不是错。可互为臂助的前提是各自知道自己的路朝哪儿,而不是别人指哪就得往哪……这不一样。” 顾玉娘愣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朝后退了一步,“那……告辞了!路上慢些。” 马车逐渐消失在雪夜里,留下深深的车辙逐渐被雪覆盖。 顾玉娘站在外面良久,整个人冻透了才反应过来,拍打了身上的雪折返回去。 锅里的白菜煮的已经捞不起来了,冻豆腐都被煮开了花,锅里的汤越来越少,罗君如站着,常阁老坐在桌前倒是面色平静。 她默默的站在罗君如边上,“阁老,林伯爷走了。” 常青莲喊外面伺候的人,“加汤。” 三鲜的汤加入锅底,常青莲夹了冻豆腐慢慢的吃着,“齐阁老才走,她就来了。齐阁老妥协,同意陛下出阁读书;可她一来,说的这个事是陛下亲政的事……一步到位。这个主意必不就是齐阁老出的。 那就是说,这个想法是她的,她能笃定十五人有八人能同意,可见她是把事做到了前面。今儿一天,你们在欢欣鼓舞,欢喜你们挑起了多大的事端,能叫首辅退一步……可她却也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可见,当时我选人并没有选错。她自来跟你们就不一样。 但你们也放心,她的路子跟你们不重合。她以武立足,以后也必是武官。女官中武官极其少,要知道,能有一女军机,这对女官的意义是绝对不一样的。你们不用管我跟她之间有什么误会,只管论你们的同窗之情就是了。 我们师徒之间,有些误会和意见相左的情况,也不是什么大事!自来,我们的意见也很少有统一的。” 罗君如应了一声‘是’,“可见我们还是平时联络沟通的太少了,若是能常坐在一起聊聊,时不时的聚一聚,探讨一下朝政,许是就不一样了。” 常青莲赞赏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示意对方,“吃饭!吃了饭早些回去吧。” 本来是一顿庆功宴,最后吃的没滋没味的。 两人从阁老家出来,罗君如看着漫天的雪,再回头看看踩过的脚印,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想的?” 顾玉娘轻笑一声,“可能……我们注重做官高过做事……所以,跟林叔珩有些格格不入。她是个注重做事的人,又很会做官……我就想着,是不是我错了。努力的做官没有不对,但要是兼顾着做事,是不是能更好呢?” 说完,也不坐车,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的罗君如摆手,“我走着回去……我想自己走走……散散酒气。” 罗君如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对方的背影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她仰起头,任由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脸上。雪花化了,脸上冰凉冰凉的,叫她也更加清醒了。 她以为她可以,可总是在最有信心的时候被人兜头一盆冷水。 我从来也没弱过,可到了这个权力场才知道,难!太难了。谁不想又能做事又能做官呢?可官都做不了,又有什么机会去做事? 顾玉娘说的……看似有道理,其实真要去实践,她就会发现,她的以为……跟现实是相悖的。 随从问说:“大人,雪更大了,该回了。” 罗君如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回衙门吧。” “回衙门?” “嗯!明儿宫门一开……就要递牌子进宫,回家太耽搁事了。” 是! 小皇帝一早起来就被告知礼部求见,他皱了皱眉:“又是那个罗君如?” 是! 小皇帝挠头,“她比朕大两岁还是三岁?” 老管事只笑,并不言语。 小皇帝一脸的苦恼:“朕……不到选皇后的年纪。” “陛下您英俊不凡,常见您的小女娘爱慕……也是有的。” 小皇帝一脸‘你看朕像傻子吗’的表情,然后抱怨,“傻子才冲着皇后使劲呢!真以为皇后是那么好做的。真要是做皇后……做的好了是本分,做的不好了,天下人唾弃。 况且,做的好了大家未必认可,做的不好了谁都能指出来。新明皇后……先贤在前比对着,她还能好过祖娘娘去?做的再好无人夸,做的稍有瑕疵朝野尽皆指责声,有什么趣儿呢? 这位罗大人看起来挺机灵的,怎么老做傻事呢?” 老管事越发的笑了,“这说明您真的长大了。”他追着问说,“天不亮,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不见吗?” 小皇帝就往出走,“那就去外面说吧!”那么低的温度,她也就没那么多的话了。 罗君如披着大红的大氅,围着白狐狸尾做的围脖,笑盈盈的走过来,“见过陛下,陛下早安。” 小皇帝哈着手,原地压腿,“朕安。礼部又有什么事呀!朕看礼部这些大臣们很不会办事,哪有叫女官天不亮就进宫的……很不应该。” “劳您担忧!这并非是上官的主意!是臣……臣有急事禀报。” 小皇帝:“……”哪有什么急事?有急事自有人处理,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告诉我。 罗君如不等小皇帝问她,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事本是臣的主意,臣去看望同窗,恰好见了齐二公子的文章。那文章写的,着实不像个样子。明知道李广田通敌,偏还对其维护有加。这般的家教,可见齐阁老……因此,臣便想着通过这件事逼迫齐阁老同意您出阁读书。这件事后来与常阁老商议了,她还夸臣办的好……” 小皇帝慢慢的站端正了,风雪中摇晃的灯笼打下来的光照在此女脸上,忽明忽暗的。 对方的话继续传到耳朵里:“……昨晚,林伯爷驾临常阁老府,说了一件事……”她又原模原样的将昨晚的事都说了一遍,“臣一早过来,就是叫您有个心理准备……” 小皇帝的面色越发严肃了,他打断了对方,问说:“其一,舆论!你开了一种处于正邪之间的争斗先河。舆论是一种工具,它的不善在于,它总是先伤人,无分对错。以前,是流言,三姑六婆,左邻右舍,坊间传闻……而今,你用报纸! 罗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个堤坝。你开了一道口子,紧跟着便可能洪水泛滥。有人会因此被惩罚,但同样,也有无辜的人因此而被中伤。针对这种情况,你可有对策应之?朝廷的律法可跟的上这个变故?” 罗君如:“…………臣未曾想过。臣只是想着陛下出阁……” “其二……”小皇帝用更大的声打断了她,“其二,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告诉朕你为了朕费心思了。那么敢问,你刚才提到过的每个人,他们是不是都在为朕费心思。可除了你,无一人跟朕邀功……” “臣不是邀功……” “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通风报信?还是觉得朕无能到对宫外的事情一无所知?”小皇帝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你提前告知朕……能如何?不告知朕……又能如何?你改变什么了吗?除了把你的忠心摆出来叫朕看见以外……你来这一趟目的是什么?” “臣……” 小皇帝便笑了,“罗大人,林伯爷坑杀了两千敌寇,未曾进宫单独见驾,但朕知她一心为新明,从不曾怀疑。你告诉朕,她也在为朕亲政奔走……可其实你不说,她不说,朕也能知道。 当局势摆在朕的面前,谁出力了,谁是被推着走没选择,谁是真心,谁是被胁迫,朕都会知道。功过是非,朕心里有一杆秤。罗大人,你身为臣子,尽到为人臣的本分即可。朕为君,朕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罗君如抬起头,“陛下,臣的初衷与林伯爷的初衷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的初衷是为了你的私心获取更多的筹码!而林叔珩的初衷是解决朝中急需解决的问题。,她是为了朕亲政,但其实,出发点完全不同。 小皇帝懒的解释了,他看向对方,“你出宫去吧!若是觉得朕作为君王说的话还得听,那你就用心看看,看看事情的后续会是什么样的。若是觉得伤了自尊,那便不用听。只是……你此番作为,朕颇为不喜。” 说完,扭头走人了。 罗君如只能看见摇晃的帘子和低头跟进去的宫侍。 她从皇宫出来,回了礼部,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听说宫里来人了。那个老管事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陛下说了,礼部的宫牌宫里收了。若有急事,送宫贴。宫牌这东西,你们既然不会用,既然滥用,那便别用了。” 罗君如顿时脸红耳赤,宫牌一直是她收着的,也只她进出宫频繁。而今,宫牌没收,这是把笑话闹大了! 陛下他——一点情面也没讲! 不用出去她都知道,这会子同僚在背后正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一时之间,羞恼、气愤全都涌了过来。她掩面冲出衙门,却当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站在寒冬飞雪的大街上,像是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议论她!昨儿还志得意满,可只一晚上的时间,竟是将自己所有的骄傲都剥离,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女官!女官!这便是女官!有为官的荣耀,可也得跟男人一样承受官场带来的各种羞辱……【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6. 万里扶摇(55)三更 万…… 万里扶摇(55) 早起上衙的时候,六部街上车来车往,竟是出现了拥堵。 那还不如下来走呢! 桐桐从马上跳下来,沿着马路的两边往衙门里去。眼看都到衙门口了,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怔愣的站在不远处,好似要朝内阁的方向走,又好似踟蹰不前。 值岗的同僚喊她:“大人,赶紧进去吧。” 桐桐也说他们,“雪大,都回班房吧!太冷了。”说着话,她还是走了过去,“罗大人,怎么在这里?” “林叔珩?” 桐桐看她神色有异,便问说,“要不要跟我去班房里坐坐?” 罗君如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进去,炭火极旺,她坐在边上慢慢的烤着。 桐桐要将门关严实,省的进风,就看见秦敏朝她招手。她出去站在廊下,秦敏低声道:“礼部的宫牌被没收了。”说着,就朝里指了指,努了努嘴。 好的!知道了。 桐桐拎了一壶热茶进去了,罗君如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知道了?” “喝茶。”她给倒了一杯,茶壶又放在靠火的地方,跟罗君如面对面的坐着。 “想笑就笑,别憋着了。” “有什么好笑的?”桐桐叹了一声,“想嫁的好一点,这不是错,没什么好鄙夷的。比起其他女人,你至少争取到了这个资格。资格都拿到了,不豁出去争取一次,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你这个人,叫我最佩服的一点就是——你是个有了目标就敢豁出去的人。这是你的长处。” 罗君如:“……”她觉得对方夸她的话竟然是真诚的。 桐桐就又说,“皇后……不好做!她是君也是臣,是妻也是母。兼容这么多身份,不容一丝瑕疵。皇后为君或许没那么难,但同时为臣,为妻,还得为太子母,就太难了。得之该庆幸,反之失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说呢?” 罗君如笑了出来,“这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实话!别觉得我在安慰你。” “就没想过……你去争取皇后?” 桐桐失笑,“你呀,还是没看透如今的局势。真就是目的是什么,你就只冲着什么去。我真的得提醒你,不仅得仰头朝上看,还得看看脚下,环顾四周,否则……上面偏了你就偏了,换言之,你没走出你自己的路。” 罗君如慢慢的喝着茶,“我……而今便是个笑话,有什么自己的路?” 桐桐嗤笑一声,“你出来做官,难不成全天下的人都得捧着你?我出门办差,刺杀我都碰见过。你遇到的这点事,算个屁呀!翻史书去,被帝王指着骂的臣子比比皆是。谁还因此不能见人了?仕途哪有平顺的?惹了上位生气,再正常不过了。你还指望谁的仕途平步青云么?其实不是别人说你,是你自己的自尊心作祟。” 罗君如朝后一靠:“你说的许是对的……可……就是很难面对人言呀。” “这有什么?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他们说你,那他们就干净?”桐桐说着,就给她又把茶添上,再不言语了。 罗君如端着茶杯愣神了半晌,心里起起伏伏,而后一口将茶给喝了:“今儿,谢你了。我欠你一人情。” “客气!”桐桐坐回主位,“那我就不送了,你随意。” “再会!” “嗯!再会。” 罗君如一步一步的往出走,照样回礼部:林叔珩说的对,我有了失误做错了,但他们就都高尚吗?背后议论我,可以!那就把你们背后的事都翻出来晾晾,谁比谁更高尚,谁比谁更无暇吗? 既然此路不通,那便弃之。可仕途还得走。我如果注定无法叫人敬我,那就叫他们都畏我。 畏,亦是一种权威。 桐桐看着罗君如坐过的地方,听着秦敏在耳边的絮叨。她只笑了笑,没接话。罗君如这种女官其实还是很少的,秦敏也是女官,但秦敏有罗君如做事的狠劲吗?没有。 秦敏更多的是把女官当做一种谋生的手段,能升官会很高兴,但不能升官也可以。她求的是平稳!也就是说,她能为辅官,却无法任事。 而罗君如不同,她这种人很有野心,端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此人就是目的性很强的那种人,只要心里确定了‘我要什么’,就冲着这个方向使劲,执着到执拗的程度。 有这种特质的人其实也挺稀有的,真就这么废了,怪可惜的。 她低头处理手里的差事,做好交接的准备。这个职位上,她呆不长了。 秦敏此次也算是立功了,她就问秦敏,“你的打算呢?留下来,能升两级……主官怕是不行,但是副官还是可以的。” “大人……” 嗯?桐桐抬头看她,“怎么了?这个衙门事不多,以后按部就班就行。衙门里的人事你也熟悉了,大家都挺好相处……不想呆着?是有特别想去的衙门?你只管说,能办到的我都替你办。但我不建议你去州县做父母官……” “我哪敢呀?”秦敏放下手里的活,凑过来,“大人,您能带着我吗?” 桐桐愣了一下,“带着你?” “嗯!我给您做秘书丞吧!一直给您做秘书丞。”您高升,我的官职也会匹配的往上升,这多省心呀。而且,最不济您还有武勋呢,我一直做靖北伯的秘书丞,也不错呀。 “我可能会转武职,你要跟?” “跟!我跟。”秦敏举起右手发誓,“我保证不叫苦不叫累,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桐桐都笑了,“你这个路子选的……” 秦敏嘿嘿的笑,“我觉得省心。” “行吧!那准备准备,准备好交接。” 是! 两人正说着呢,宫里宣旨了,宣林叔珩进宫。 桐桐拍了拍秦敏的肩膀,“你继续忙你的,我先进宫。” “是不是任职有消息了?” 比那个事大!必是新阁的事提上日程了。 到了宫门口正好碰见四爷,两人才要走,又远远的看见齐渭脚步匆匆的过来了。必是三人都被宣召了。 有齐渭在,也没法说话。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先朝宫里去! 大殿里,议事阁大开,长案几四四方方,而今三面都坐着五个人,只小皇帝一个人坐着一面,面北朝南的。 三人进来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小皇帝眼睛咕噜噜的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等三人见礼,小皇帝一摆手,鼓着包子脸一笑,嘴角的饭窝窝若隐若现:“你们来了?听说新阁的倡议是你们三人提出来的,那朕就想着,不若你们来做新阁行走吧。” 桐桐:“……”新阁行走,这就是一个没有定额的官职。游走在新阁臣之间,是相当特殊的存在。 四爷没急着反驳,他要做的事没有上面这些一力支持,还真就办不到。 齐渭见两人都不说话,这才问说,“敢问陛下,新阁……人选定了吗?” 小皇帝就笑,“定了呀!你父亲就在其列。” 齐渭有些意外,他以为父亲这次的事,哪怕是主动提新阁之事,算是立功,可到底是惹人非议。能在新阁建立之后,占据内阁首辅之位就不错了。却没想到,还是将父亲给简拔上来了。 他忙道:“陛下信重,臣感激不尽。只是父子同阁,似有不妥。” “父子同阁……”小皇帝说着就指了指金镇北和金司晔,“又是一对父子!爱卿家真是叫人羡慕,都是后继有人呀。”完了又老,瞧朕这记性。林伯爷是您的爱徒……” 他好似有些沉吟,“这样,齐大人和金大人与诸位不相干,是朕留在新阁替朕来往通传事务的,若有要事,请这二人来回沟通。而林大人呢,就留在新阁听差遣吧。”也该熟悉熟悉新阁是如何运作的。 “遵旨!” 三人接了旨意,小皇帝起身了,“新阁初立,一切章程需得重新商议。诸位议吧,章程定了之后呈送给朕便是了。” “臣等遵旨。” 然后小皇帝真的走了,关于章程制定的事,具体的要求一句没提。 桐桐瞥向那个欢脱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翘起: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他在用他的法子,小心的观察着发展趋势。他也明白,他现在最难。进不得,更退不得。这个尺度,他拿捏的很巧妙。 陛下走了,没入新阁的阁臣也陆陆续续起身,告辞了。他们这会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尤其是在内阁和军机中没被选入的几个,他们更懵。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很突然的,就来了这么一下子。 八票对七票,事成了。 而发出这个提议的竟是这三个年轻人。 很好!这几个出去的时候对着这三个笑了笑,那笑不达眼底,皮笑肉不笑的。显见的,把人给得罪了。 剩下的都有谁呢? 除了熟悉的齐文超、金镇北、常青莲之外,还有以前也是军机大臣的陆玄。另外两个是监察阁臣出身,一个叫曹南院,一个叫赵迁。 六个新阁成员,三个新阁行走。六个坐着的,三个站着的。然后九个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相互对视,而后又都沉默着。 金镇北看向儿子的方向:说的容易,现在呢?该怎么办?章程怎么定?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当真是难。 而今就问,制定章程的主旨是什么,凸显皇权呢?还是不凸显皇权呢?凸显皇权之害在以后,不凸显皇权之害马上就能见到。 一个个的,多能耐呀!就你们能耐,显摆能耐的结果往往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脚! 他娘的,老子过的好好的,你个熊孩子非得搬起石头,这下好了,砸的是你老子的脚!【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7. 万里扶摇(56)一更 万…… 万里扶摇(56) 新阁设在大内,凸显其特殊的地位。 九个人在大殿里议事,小皇帝在后殿几乎能听个现场。 宫侍交换的回来禀报:“……您有一票否决之权,便是新阁六位阁臣都同意,但您若不同意,事便不可行……” 小皇帝的眼睛从书本上挪开,‘嗯’了一声。 过一会子,又有人来报:“……您的决议也有被新阁驳回的可能,若是六位阁臣皆反对,您的决议将被驳回……不能施行……” 小皇帝翻了一页书,又‘嗯’了一声。 老管事低声问:“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若是相持不下,当如何?” 小皇帝又翻了一页:“稍安勿躁。”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人来奏报了:“……若是相持不下,议事阁便请六部共同决议……” 老管事还是皱眉,“可若是六部……” 小皇帝摆手,“这么规定之下,若是还出现了一面倒,那只能是,要么对方的人能干,要么对方的事可干。若是人能干,朕就不得不妥协;若是事能干,朕妥协了又何妨?”若坐在那个位置上,新阁还是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那朕也就真的不合格了。 正说话呢,下面又来报:“……陛下,林伯爷提了追责制……” “何为追责?” “每次决议,需得有记录。小到人事任命,大到事务决议,每个人的态度都得被记录。譬如人事任命,若是齐阁老提议了甲任命,甲在任上若是出了纰漏,视情况的严重程度。若是因过错被降级,那响应的齐阁老的考核便减一等……一年内若是累积减到一定数额了,来年该阁老让贤……” 小皇帝一算,其实能叫新阁亲自决议任命的,除了六部便是封疆大吏,这些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这么规定,也给每个人套上了套子。在人事任命上,请千万慎重。任人唯亲或是连带关系的人,都谨慎些吧。 而且,如此规定,就叫新阁的人员彻底的流动起来了。顺带的,自主监督作用能发挥到极致,当官就别犯错,盯着你的人太多了。 “若是新阁阁老包庇下属,隐藏其过错……辍落之后永不入阁……” 小皇帝把手里的书放下,这就意味着阁臣上上下下怕是会成为常态。只要不是自身出现了原则性的问题,便是暂时被罢辍了,回头再有空额还可再重新入阁。 如此,他们心态上也能接受,且约束了他们,别为了保住官位而结党。越是结党,越意味着你需要关照的人多,关照的多了,你就得走后门。他们出现了错误,会连累你的。 这每一条,其实都在限制新阁的权利。 看似给予了无上的权利,但其实将他们放在了太多人的视野里:不容你犯错。 这些规定,也确实是限制了君权。想一言九鼎,那不可能。充分了给予了参与的权利,但想要一言而定天下事,做不到。 要说没维护君王吧,也不是!阁臣会上上下下,但君王的位置却不会变。因此,君王只要清明的坚持自己认为的对的,就可以了。若是有拿不准的,那就做个裁判,看看大家的倾向。若是出了过错,有替君王分担的人。 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维护了他这个君王的权威的。 小皇帝欢喜了起来,说老管事:“今儿涮锅吧!摆在神龛前,我涮菜给老祖宗上供。” 老管事朝外指了指,“要不要给新阁送些?” “不要!”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宫里的开销是有定数的,朕没多余的银钱请他们吃饭。” 时间长了,是会饿的。 桐桐摸了摸荷包,里面有乳酪糖,她摸出来习惯性的递给四爷,四爷也顺手接了。然后她就觉得金镇北在看她,于是又摸了一块,递给齐渭。 齐渭:“……”接了,然后塞嘴里了。 桐桐含着糖,一抬头对上金镇北的视线,犹豫了一瞬,将荷包里的糖都倒在手心里,递过去:谁吃谁拿? 人到了一定年纪,吃糖真的会牙疼的。 于是,没人吃。 桐桐又给了四爷两颗,给了齐渭两颗,剩下的全装回荷包里了。 陆玄就看着并排坐着的三个年轻人嘴里都含着糖,面颊鼓起来一块,都很乖巧的样子。 可他娘的出的这个损主意,现在这会子给章程里提了这么多要求。 老子以前多自在知道吗?现在啥意思呢?突然之间,就得叫老子跟军中做切割?不切割,自己这个阁老就得受下面的牵连,一扣二扣,不要一年的时间,只下面那些混球犯的错就够把老子踢出去的了。可切割了,看似权利大了,可实际上的掌控权是变小了。 所以,这主意损的不能再损,老子现在就像是戴着镣铐,处处受制约。 他们坐在那里还分糖吃?呵呵:“甜吗?” 桐桐‘嗯’了一声,“乳酪和霜糖做的,甜。” 陆玄:“……”你还真回我? 齐文超一惯的笑模样,“……今儿这个章程,我觉得挺好。要不,今儿就先到这里!暂行试试!想起什么了,再慢慢补充。不用着急嘛!那就先散了吧……” 他说着,就打算起身,凳子被带的跟地面摩擦,发出不小的响动。 可他人没转身走呢,陆玄就轻咳一声,“那个……我还有个事……” 齐文超:“……”要说早说呀,你有时间问林叔珩的糖甜不甜,却没时间说正事? 常青莲就说,“齐阁老坐嘛,不着急。” 桐桐也把荷包挂好,听着陆玄有什么话说。 陆玄一脸威武相,那络腮胡长的,根根竖起,颇为雄壮。就见他那一双大手掌抓着胡子挠啊挠的,好半晌才一脸疑惑,“我要说什么来着……忘了!忘了……” 桐桐垂下眼睑:这就是一个槽里拴不成两个叫驴! 陆玄是屁事没有,他就是单纯主持惯了,于是,要散了,他习惯先发话,彰显他的权威。可陆玄不尿你呀,现在是新阁,大家的权利是一样大小,没有谁比谁高一等。所以,少给老子发号施令。 手段幼稚到可笑,但他就是轻轻的把齐文超那种自带的优越感给推回去了。 都是官场老狐狸了,这点把戏,谁不明白呀? 齐文超:“……”他只能面无异色,“陆阁老这是记性不好了?还行吗?要不要请医官来瞧瞧……我看呀,可以在章程里加一条,若因身体原因暂时不能履任,那他的差事谁来接手……” “这个着实得考量。”常青莲就道,“谁不能按时履任,当天的差事交由陛下御批便是了。”说完就抬头看了一圈:“无人有异议吧。” 金镇北:“……”这个娘们,还真是会见缝插针。他就说,“那咱们得有个值岗吧!不能同一天休沐……” “当然!”常青莲就道,“该如何安排,听陛下的旨意!今儿到这里要结束了……”她看向齐渭,“齐大人,请你去禀告陛下,能否容臣等告退,今儿第一日,暂时到此为止。” 齐文超:“……”所以,自己刚才叫大家散了,其实是越权了。有陛下,陛下也留了来往沟通的人,那当然是请示陛下才对。 齐渭应了一声,起身请旨去了。 小皇帝已经涮上菜了,这会子故作一脸诧异,“你们还没散吗?怪朕!怪朕。朕随后便出一个作息时刻表,按照表中的作息执行便是了,不用次次都来请旨。” “是!”齐渭又告退,转身传旨去了。 旨意一下,这就能散了。 别看事儿不大,但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想当老大的靠边站,想凸显自己的也靠边站,能被选上来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六个人谁也不跟谁同路,这个假装在这里衣裳,那个好似在整理帽子,总要等到一个走远了,另一个才动。 金镇北朝他家儿子看了一眼,问说:“不回?” “班房怎么规制,饭食怎么安排……细碎的差事多了。您先回吧,我忙完了就回。” 金镇北:“……”他又看向那臭丫头,“林伯爷,那……老夫告辞了?” “您慢走。” 金镇北走了,走的慢慢悠悠的,怕追上前面的人。 常青莲从里面出来,站在廊下,看向桐桐,“叔珩啊,有事要常请示陛下。” 桐桐欠身:“阁老慢行。” 对于她说教也罢,安排也好的话,她一句都没接。 常青莲叹了一声,然后看齐渭:“果然是芝兰玉树,确实是别有风采。年轻一辈中,你最沉稳练达。” 齐渭:“……”才教训了我老子,又来夸我?他只能谦卑的笑着,“阁老谬赞了,愧不敢当。” 常青莲笑了笑,走人了。 最后从里面出来的是曹南院和赵迁,这二人,桐桐可没有单独跟他们打过交道。 曹南院抚着他的肚子,“老夫饿了……你们年轻人饿的更快,便是再有差事,也得用饭吧!走走走,一起出宫,老夫设宴款待三位。” 话音才落下,一张严肃脸的赵迁就说,“曹大人何必为难年轻人,此时出宫,还得请旨。不若改日,改日老夫在府上设宴……” 曹南院呵呵的一笑,“小齐大人,还有这个小金大人……赵家可去不得呀!你们有所不知,赵大人家有九凤,各个待嫁……” “家有九凤,也好过千顷地里一棵苗。”赵迁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曹南院嘿嘿嘿的笑,然后跟桐桐道:“不瞒伯爷,在下老来得子,前年才刚得了一儿子……” “恭喜您了。” “好说!好说!”曹南院说着,笑呵呵的走远了。 看着远处的一个个背影,三个人在廊下袖手而立:老东西们都是属狐狸的,奸猾着呢!谁跟谁好,谁跟谁恼,一时半会的,看不明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8. 万里扶摇(57)二更 万里扶摇(57…… 万里扶摇(57) 新阁的设立,是一件叫朝野震荡的事。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什么样的说辞都有。 桐桐一回家,就看到在家里等着她的兄嫂。 黄氏是来送家里蒸的米糕的,南边的做法,北方很少有人做罢了,“冻着,吃的时候热一热,伴着蜂糖或是霜糖吃都好。” 桐桐拿了一个凉的往嘴里塞,“这个是豆沙的?” “本来要包些肉馅儿的,可你哥说你这两年的口味变了,似乎是更爱吃甜的。我便给你包了豆沙的、枣泥的……还有好几个芝麻的。” 桐桐就对着林伯琼笑,“我哥说的对,这种黏黏的东西我更爱吃甜的。” 林伯琼左右,求真馆还能起来么?” 有什么变故我不能提前告知你,只能说,“你说的事我在心了!回头我找机会提一提。” 林伯琼就说,“监正叫我来问一问,这不……还叫我给你带了礼了。”说着朝廊下指了指,“几个冬瓜,等会子收到窖里去。” “冬瓜?”桐桐都笑了,“拿冬瓜送礼呀?你们监正现在这么清正了?” 林伯琼哼笑了一声,“该是怕你不收,这才想出来的法子吧。” 说了几句话,两口子也不在这边吃饭,趁着雪小,要急着回去。桐桐又把几匹好料子给了黄氏,“是几个同僚拿来贺喜的,我平时又穿不了那么花哨的,嫂子自己用吧。” 黄氏也没客气,“回头给你做两身家常的。” 怎么都行。 把人送走了,桐桐叫姑婆帮着记下,“年前提前我置办些首饰,给嫂嫂添一些。” 是!记着呢。 既然拿了冬瓜,晚上就蒸了一道冬瓜盅。这一入口,桐桐就觉得不对,这冬瓜的口感也太好了吧,这不是手艺的问题,这是冬瓜本身的问题。 她放下筷子朝外走,“姑婆,我去厨下看看冬瓜。” 结果一看,果然是如此。皮儿特别薄,口感特别的绵软。 姑婆指了指边上的被子:“我就说呢,就是怕冻坏了吧,也没有用棉被裹着的道理。用些稻草也行呀!这也太仔细了,竟是用棉被裹着送来了,一切开才发现,这个冬瓜……不是一般的冬瓜。” 桐桐轻笑了一声,这玩意听起来不贵,但其实特贵。京城附近不产这样的冬瓜,这必是哪个特殊的地域,在极小的范围内,不知道是土质的原因还是什么缘故,产出的冬瓜才是这个品质。 一磕就破皮的玩意,只怕一路都是用被子包裹着的。一个冬瓜一个被子,路上小心翼翼,这不是价钱能衡量的。 这个求真馆……过的可真富有!宫里都不叫上贡了,小皇帝都吃不上这么好的,求真馆竟然拿这个玩意送人? 桐桐就笑道:“我觉得好吃,今晚给我屋里的炉子上放两蛊吧。” “嗳!记着呢!” 于是,四爷过来的时候就见桐桐特意端了冬瓜蛊过来。其实他对这个东西没太大的兴趣,脱了大氅洗了手还问说,“你做的?”大冷天的,不怕冻手? 桐桐将勺子递过去,“你尝尝。” 四爷坐过去了,桐桐站在边上靠着他。 汤水一入口,四爷顿了一下。紧跟着尝了第二口,“不是你的手艺……” 嗯! 四爷又吃第三口,“冬瓜……细腻!这东西……吃过吧。” 桐桐就笑,“贡品!” 嗯!贡品。后来等闲再没吃到过,而当年吃用都是贡品,一个不常吃的菜蔬,当时也只当寻常。如今再尝到,四爷不免贪恋这个味道,“安化的。” 桐桐只知道这是贡品,却真不知道产自哪里。做大清皇后的时候,吃用样样都有来处,一个冬瓜她真未必记得是哪里的。 四爷说是安化的,那必是安化的。 安化在湘中偏北,这玩意运到京城,就问费了多少人力财力。 “求真馆监正,托那位天真的小林大人送来的。” 四爷慢慢的吃着,“年底了,求真馆该朝上面伸手要银子了。户部的拨出款项得有新阁批,他这是急了,走门路走到你这里来了。” “来年得用求真馆,不如从这里开第一刀。”桐桐又给四爷取了第二盏,“里面不合格的,混日子的都该被剔除。” 求真馆独立于外,受到的监管力度太小了。 四爷就问说,“这一炮,谁来开?” 桐桐没言语。 四爷又说,“这些年,把求真馆养的这么肥,其实……内阁难辞其咎。他们是明知道求真馆不干实事,可银钱照给不误。” 桐桐大人们,都吃过这样的冬瓜蛊。” 何止,只怕各地的贡品他们没少享用。说起来不过一句不知道、不认识便罢了。可其实呢?求真馆当年包括农科,物产的提产、种子的改良,都属于他们管。甚至在各地有他们的试验田。 所以,他们可以以此名义搜罗来各种各样的好东西!这种贿赂更隐晦。 桐桐叹了一声,“所以,齐文超……首当其冲!” 没错! “在之前的事上,常青莲连同女官把齐文超得罪透了。” 嗯! “只要李广田的案子不判下来,这个坏影响就一直在。齐文超便束手束脚。” 四爷看她:“你想用女官……拿下齐文超?” “清除后患嘛!开弓没有回头箭,罗君如也怕齐文超回头算旧账,而常青莲护不住她!况且,她为后之路被堵,只能在仕途上求进。这个机会,她不会错过的。” 行!你觉得行就按照你说的办,先把求真馆给清理出来再说。 桐桐看着被吃完的冬瓜蛊,想了想还是道:“……还有五个,你明儿进宫带两个吧……”那孩子这皇帝当的,挺可怜的。估计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投喂一点吧! 四爷:“……”你这心操呀!本该他给先人上供的,现在呢?先人得供着他!这上哪说理去。 “能带吗?”桐桐再问一遍,应该能吧。 四爷最见不得她那一脸的小心翼翼,“……能!怎么不能了?明儿给带上。” 然后小皇帝就被送了两个冬瓜。这万一是完整的一整个,不怕谁动手脚。 他就蹲下来对着冬瓜看了又看,然后仰头看这位金大人:“这还没有朕自己种的长的大。” 啊? 小皇帝叹气,“当年,祖娘娘在宫里种番薯,种南瓜,什么都能种。就种在框子里!这个习俗一致保留着,以前先帝在时,春耕秋收,挺忙的。这两年朕自己也种了,南瓜和冬瓜最好长了。尤其是冬瓜……今年朕只种了十棵,你知道收了多少吗?” 他伸出手指,“七十八这么大的冬瓜……每个都在十五斤上下,总重接近一千两百斤。朕算过了,朕要是一个人吃的话,每天吃三斤冬瓜,一年才能消耗完。” 朕都快吃吐了,怎么还给朕送冬瓜呀?以前只听过‘把石头往南山上背’的蠢事,没想到这位金大人也犯蠢,拿冬瓜送产冬瓜大户。 四爷:“……”后人这个德行,我是该哭呀还是该笑啊!他只能好脾气的说,“陛下尝尝就知道了,这个冬瓜……不一样。” 它不是冬瓜味儿吗? “它是别人送给林伯爷的贿赂礼,用被子包裹着从湘中运来的。林伯爷托我带进宫的……” 小皇帝:“……”林叔珩是女官,瓜田李下,不主动往朕跟前凑,这个情有可原。但是,现在做官受贿都已经到了跟朕共享赃物的程度了吗?他想了又想,还是点头了,“那朕……尝尝?” 嗯!慢慢尝吧!想了想那一千多斤的冬瓜这个小身板吃,确实是腻味了!他心软了,提醒说,“新阁……诸位阁老,还是要关切的。冬瓜是好东西,南瓜也是好东西。冬瓜糖,冬瓜条,南瓜饼……陛下的恩典,阁老们会感念的。” 哦!也对!宫里种出来的东西可多了,都是可以与大臣共享的嘛。 四爷告辞了,就听见这小子在后面嚷嚷:“……还有冬瓜茶,朕老体形肥硕,他适用冬瓜茶。” 安排别人吃冬瓜,今儿小皇帝的桌上多了一道‘清炒贿赂品冬瓜’。夹着放到嘴里,他微微愣了一下,“换厨子了?” “未曾。” 小皇帝再吃了一口,“嗯!果然是贿赂品,就是跟种的不一样。”果然,但凡能拿来贿赂的,都是极品。 老管事很高兴,“您喜欢便好。” 也不是喜欢,“这玩意就像是……像是冬瓜中的金肆晔。” 怎么讲? “品相不错,内核也不错……就是不能贪多,它是贿赂品,来历不清白,属性待斟酌。” 老管事就笑,“齐渭齐大人的品相也不错。” 小皇帝摆手,“不一样!齐大人绵软,不管给多大的火候,都绵软。金肆晔可不是,他是火候小了,他脆生;火候大了,才又甜又绵。这要是火候不合适了,就成了夹生的了。难以下咽,咽下去也会闹肚子的。” 所以……您觉得小金大人像冬瓜? 小皇帝笑眯了眼:对!他就像是这个贿赂品冬瓜,难得着呢。 “是难得!”桐桐给一桌人夹菜,“这是我收的贿赂品,你们尝尝就知道了。” 新阁组建,以前的同窗都来这里刷刷脸,像是高会心、钟庆彦、杨仕芳,平时都有差事,这次是朝中有了大的变动,大家一时之前都有些无所适从。有个故人就在新阁行走,前来互通有无,打探一下消息,这本也是人之常情。 休沐的时候,同窗上门。桐桐又叫人请了顾玉娘和罗君如过来,大家一起聚一聚嘛。 聚在一起了,这道冬瓜就成了主菜品。 今儿它就是主角!【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9. 万里扶摇(58)三更 万…… 万里扶摇(58) 主动提贿赂的事,显见这里面必有典故。 顾玉娘就先说:“我那边是什么五花八门的贿赂品都能收到,一年四季的水果,南边的胭脂水粉,更有那些文人墨客的书画字画……不过,送菜蔬的倒是少见。” 罗君如跟着笑了两声,端起碗尝了尝,然后怔愣了一下,“你这厨子的手艺不错,我向来不爱碰这个东西,但这道确实是好。” 桐桐就笑,“家里的厨子是本家的姑婆,我父亲小时候,姑婆照顾过我父亲。后来,我父亲不放心我,把老人家请来,给我作伴的。手艺是好,但这道菜的重点在冬瓜上。” 她就说起了安化产的冬瓜,“前明时期,这个冬瓜是贡品。从湘中用棉包裹着运到宫里,专供宫里享用的。新明之后,贡品劳民伤财,皇家便禁了。可谁知道,这东西如今却成了珍惜的贿赂品了。” 罗君如吃的动作慢下来了,其他人也都停了筷子。林叔珩说到了有违皇家宗旨的事情上,这一定就不是小事。 桐桐就道,“我哥哥呢,是个读书人……” 这个大家都知道,林伯琼能考中,是当时的情况特殊,叫他给撞上了。他从问政院到求真馆,都是往无人问津的地方去的。 这些事大家当然都知道,桐桐的话就不往那么直白的说了。她就说起了林伯琼的单纯,“人家监正大人跟我没有交情,只说叫我哥哥捎带。我哥哥就当这是人家家里的院子里种的冬瓜,给我送来了。这幸而是大雪天,姑婆没出去买菜蔬,见有现成的就做来吃了。否则,这东西放在菜窖了,放到了明年春天,岂不是要把监正大人的正事给耽搁了。” 大家听懂了一个意思:求真馆贿赂她,有今年内就需要办的急事。 能是什么事呢?只能是所耗银两的事。 罗君如就说,“以前是内阁直批,现在权利移交,需得新阁批吧?” “是。”桐桐就叹气,“你就说,这玩意我进去,好消化吗?为了这个,我还专门从里面挑了两个大的,请金大人帮我带给陛下。若不是报备过了,我也不敢请诸位吃呀。” 这几个人就在心里琢磨这个话:第一,陛下知道了;其二,求真馆所行违背当初设立求真馆的初衷了;其三,新阁有新气象,若非对内阁军机不满,又何须这般折腾呢。 从这几点就能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新阁的第一把火——求真馆。 话到这里,点到即止。 桐桐话题一转,说起了其他的事。反正风花雪月的,没一句跟差事有关的。 顾玉娘说之前相亲觉得还行的那个,最近惶了。 “为什么的?”杨仕芳一边吃一边问,“能瞧上人就行了……” “他娘跟我娘说,他儿子若是不考中,官职不在我之上,这婚事就不着急办。”顾玉娘轻哼一声,“我父亲在漕运上,这些年只能算是兢兢业业,十年没动地方了。这升官不升官,谁说的准呢?他家呢?他父亲也不过是做过县令,早年还过失了。本也是仰仗我家……甚至是我的关系,却还要一心叫她儿子的官职在我之上……那就滚蛋吧!哪里有这好事,她只管找去。姑奶奶有这路径,我不想升官嘛。” 高会心就笑,“你这还算是好的!我呀,是我姑姑家过继来的表兄,跟我没血缘关系……我姑姑一心想叫我嫁过去,可我那表兄呢,除了生了一张好嘴,毫无可取之处……可现在是见天的上门,我已经不在家住了。常在衙门!我可算是看明白了,他们看这个女官的身份高过我这个人……那还怎么过呀?仕途谁没个起落,跟这种的人过不长久。我现在就想着赶紧立个功,升个官……其他的,管它去!” 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一入官场,却难遇一知音。 说说笑笑,发发牢骚,一顿饭吃完,花了半天的时候,也就散了。 罗君如走在最后,出门的时候站住脚步问说:“求真馆的事……以前归内阁。” “是啊!人尽皆知的事了。” “齐阁老……怎么说?” 桐桐停下脚步,只笑了笑,却没回这个话,打岔说起了别的,“等开春了,伯爵府开宴,咱们再聚。本来早想搬过去的,可那边的宅子也是要修整的。以前呢,订了一班木匠,虽不甚满意,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先给定下来了。这般木匠呀,没做几天工,常不常的偷工减料,我是什么都知道,却也没发作……如今碰上一班合适的木匠,顺势就把原先那一班给辞了……想着新宅子新气象,怎么也得拾掇的干净利索一点吧。毕竟呀,谁开门……不烧个三把火呀!” 罗君如眉头一挑,拱手上了马车,再未发一言。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罗君如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她听懂了林叔珩的意思了,她说:齐文超这个人有问题,你知道,我知道,天下谁不知道?可这个人还是入了新阁,为何呢? 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这个人能占位,叫朝廷平稳的过度过新阁初立的阶段。可等过度好了,改换就得换!有毛病的人好呀,有毛病的人想踢开的时候才最省劲,抬手一抓就是小辫子。 皇帝参与政务,这便是新朝新气象。新气象了,皇帝也是新开门,也想要烧三把火。那么,踢开以前的首辅算不算帝王烧起来的火呢? 算!这能树立帝王之威! 换言之,林叔珩暗含的意思是:干吧!借着这股子东风,干掉齐文超,这就是你仕途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这就是林叔珩跟常阁老的不同之处了。 常阁老会赏功,但却不会指点你去做什么。她哪怕身在中枢,也只是会叫你揣摩着办事。不像是林叔珩这样,她这话没法明说,但该说的她都告知你了。 当然,这其中不乏利用的成分。可官场本就是如此,我用你,你用我,彼此都有所得。就像是自己,若没有林叔珩的关系,自己不可能知道这种消息;同样,林叔珩现在的位置,也叫她无法亲自操刀对一些人一些事动手。 用自己没关系,就怕自己没用。 罗君如的心思都在这个事上,她一晚上都在琢磨,齐文超的事从哪里着手呢? 齐文超本身的品级是自己根本就够不着的,他的长子齐渭……能力过人,像算计他,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的弱点有三:其一,齐夫人;其二,次子齐民;其三,外室岚姑娘。 这三个人中,岚姑娘最不好接近。关于高官的私生活,下面谈论的挺多的,谁还没点爱八卦的小心思呢? 这位岚姑娘据说是个极为贤淑的女子,因仰慕齐阁老,才有了忘年之恋。齐阁老对此女格外优待,在城中置产业安置。这位岚姑娘平时极为低调,从不因齐阁老的身份有丝毫逾矩之处。甚至是见过她这个人的都很少。 所以,这个人也很难靠近。 再就是齐民,齐民最近一定被禁足了,接触不到。 那就只能是齐夫人了!齐夫人在京城中很有名望,又好交际。戏楼酒楼,常见她与诸位朝臣夫人的影踪。想想也知道,世人巴结她,她也好巴结这一套。 那就去试试此人如何? 齐夫人今儿做东,请了赵迁赵阁老的夫人,又请了齐阁老的门生故旧的妇人作陪。不为别的,丹丹是因为赵夫人生了九个女儿,赵家有九个女儿待字闺中。 这样的人家,跟齐家才真正是门当户对。齐二现在的名声不大好,想找个好亲事挺难的,她就中,两亲家能互为臂助;二则,赵家九个女儿,便是选一丑一些的也无妨,关键是出身好。试问,满新明瞧瞧去,有几个能比赵家女儿的出身更高? 因此,她特别的热情,还问赵夫人说,“为何不带孩子们出来?” 赵夫人沉这一张脸唉声叹气:“齐夫人有所不知,我家那都是孽障。一个个的奔着前程去,可各个都与前程无缘。我家那大闺女,都已经考了六年了……”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没有嫁出去。 齐夫人:“……”莫不是脑子不大机灵。 “我家老二呢,整天的去骑马射箭,妄图考个军事学堂……可军事学堂已经有好些年不招女子了……”翻过年都二十岁的人了,我心里不急的吗? 齐夫人:“……”不像个脑子正常的。 “我家老三说了,明年她再考不中,就看看女吏收不收她,总要出头的。” 吏?是衙门的差役呀?还是监狱的女牢头呀? “是啊!我都愁死了。今年都十八了……”翻过年都十九了! 齐夫人就问说:“我听闻你们家有一对姐妹花?” “嗯!老四和老五是孪生的,今年十六了……”快十七了。 齐夫人|心都凉了,这对姐妹花脸上都有胎记,之前听人说过。 正不知道从哪里打岔呢,就见一紫袍的女官走了上来。这姑娘仿若掉落凡尘的仙子……一下子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有人问说,“这是那位林伯爷不?” 齐夫人马上道:“林家那姑娘一张能噎死人的冷脸,怎能跟这个姑娘比?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当真一副好容貌。” 赵夫人觉得气都顶在胸口了:我家老爷不叫跟你亲热,也不想跟你家结亲,这是事实!但你不能一边想着跟我家结亲,一边瞧着别人家的姑娘夸吧!我家九个妮妮,还是有好的呢! 齐夫人没顾上赵夫人,只觉得儿媳妇从天上掉下来了,眼前这个姑娘容貌不输给林家那个仲琴,可本事却比仲琴强多了。这要是配给我家民儿,这得多般配呐!【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160 章【VIP】 第160章 梦里清欢(160) 能熬到这份上的娘娘们,都属于心大的!各家有没有糟心事,肯定有呀!但是人家当婆婆的,基本都心大。宫里把人磨炼的,压根不把儿子家的那点事当事。她们的人生经历告诉她们,人生不到终点,就永远在拐弯。至于弯道那边的风景,对不住,看不见的!以为板上钉钉的太子,都已经不是太子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变的? 宫里那地方,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从主子到奴才,那都是猛的窜上天吓不着,猛的摔下来只要不死还能活的,所以,王府里那点事,那也叫事? 以后上天还是入地咱也瞧不见,那不得乐且乐还等什么呢? 宜妃真就下帖子,上我们老九家瞧瞧吧,我们老九的戏园子是真不错的。 然后彼此一见面,宜妃心说,德妃以前也就是沾了比自己瘦的光了,还以为她长的有多好呢,瞧瞧,肥了之后跟自己有啥不一样。 德妃是被宜妃给吓着了,老九家再有钱,你也不能这么吃呀!本来就壮硕,现在更瓷实的壮硕。关键是,宜妃黑了!她本也没别的优点,就是皮子比别人白些,如今这是……上哪去了,黑成那样了。 是啊!惠妃也是这么想的,这简直就是面粉洒在了驴粪蛋上了,磕碜成这样了。 宜妃知道自己黑了,但我玩的高兴,黑了也就黑了,今年冬天捂一冬天就白了。不过惠妃你也别那么看我,你那下巴脖子不分明的,没有大耳,但有肥头。 等荣妃一来,三个人都闭嘴,同时也有点心虚。没人敢跟她们说她们胖了,反正媳妇给准备的新衣服穿上永远都是合身的。如今瞧见的都是别人胖了,那这别是咱都是看的见别人看不见自己吧。 等到良妃,成嫔几人来了,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人家隐藏的再好,也有那么一瞬的震惊。德妃想,她们这是被我吓着了,还是也跟我一样,被其他三个吓到了。当然了,自己这会子看着成嫔那样,也有点怔愣,这位也胖了,还胖的比较明显,肚子上的肉成褶子了。她偷偷的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把,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有点多? 只良妃,人家还是美人儿的样儿——真的好生讨厌! 顿时觉得今儿的戏都不好看了。 儿媳妇们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是嘀咕戏呢,还是说婆婆呢。这个不用怀疑,儿媳妇凑到一块,不说婆婆的少。我们这说的就是你们! 大福晋低声问桐桐,“这要是脸上起了痘,给用点什么药叫快点消下去。” 是吃多了辛辣的东西吗? 大福晋点头,正经吃了饭的,晚上还能干掉三个麻辣兔头二两酒。 三福晋跟四福晋嘀咕,“我婆婆爱吃油渣拌饭,不仅把那个当菜吃,人家还当零嘴吃。六弟妹给的那道小食方子,就孩子炸的那个小食,我婆婆特爱吃……再加上暖棚里的果子下来呢,现在是果丁奶酪加砂糖,换着花样的吃……” 又油又甜,管不住嘴。估计是跟着孙子吃,然后吃着吃着刹不住了。 五福晋正在抱怨九福晋,“本来就不纤瘦……怎么就不看着呢……” 九福晋心说,这怎么看,那是婆婆,也不是孩子!她还借着教育闺女,说女孩子不能贪嘴,吃胖了不好看云云,结果婆婆跟孩子说,“那是瞎胡说!看你十一婶,一直也没瘦,可耽搁啥了?” 啥也没耽搁!人家生了仨儿子了! 这么一说,连五福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戏看的不痛快,回去的时候德妃坐在马车上,她其实是觉得自己发福了,但发福之后成了什么样儿,其实自己瞧着也还行,没那么难看吧? 她这么问桐桐,桐桐能怎么说呢,您不觉得难看,那是因为您自己那镜子您儿子都给换了。而且还拿这种瘦瘦镜偷摸的送礼,您就问哪个娘娘屋里的镜子不是这种镜子吧。 不仅您如今住的地方镜子换了,就是宫里的所有镜子,全都给换了。您回去照去吧,您可苗条呢。 说的是啊!我胖了点也匀称的很,回家对着镜子一瞧,腰身啥的都有,一点毛病没有。又瘦又高的,这把年纪了,又不丑,咱也不追求好看,对不? 但桐桐还是给药浴各种的手段都用上了,可是没用呀!天一热,各色的瓜果都下来了。德妃说,“没事,多吃点瓜果就瘦了。” 嗯!那得是跟孩子似得,吃瓜果吃的隔饭了,不正经吃饭只拿着那玩意当饭吃,那肯定是能瘦点的。但你一日三餐加宵夜,中间不间断的各种果子吃着,不仅不会瘦,还会更胖。再加上那过天一热,又说怕晒的跟宜妃似得,不乐意出去了,那这怎么着呢?吃了不动,静等着肥呢? 桐桐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保证不再胖或是胖的慢些,反正她不觉得自家爷的镜子计划有用。这天热了,衣服轻薄,胖子和瘦子对夏天的感知是不一样的。 果然,娘娘们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这好像是有点肥了。 于是,桐桐这边可热闹了:老六家的,来来来,给额娘扎一扎。 是啊!哪个来了不是额娘呢。 可这真是个漫长的过程,真叫你们猛的都瘦了,这是有害身体的。 儿媳妇的宗旨就是叫娘娘们高兴,对吧!不就是胖了吗?桐桐是这么说的,“咱们大清现在日益康隆,盛世堪比盛唐。盛唐自信,盛唐昂扬……” 盛唐还以胖为美! 但这个就不用添里面特别强调了。她的理论就是,“皇家自来便是风向标,咱们推崇什么,民间便崇尚什么。我们妯娌每月都去打马球,这几年从不间隔,您看民间多少女子开始在外面走动了,姑娘家跑跑跳跳,再不是出格的事。汉人家里,已经很少有裹足的了。所以呀,额娘们就是标杆呀!咱们应该以康健为美,以强壮为美……” 所以,不用关注瘦不瘦的,这不重要!您康健,您强壮,您能健步如飞,您还能策马飞驰,那您就是美的呀! 这话有没有道理?简直太有道理了! 我们是谁呀,后宫我们为大呀!我们都是宠妃,我们是什么样子的,什么样子就是美的。 这么一说,真的很有道理! 荣妃就说,“那咱改天也打马球去?”对嘛!出去动一动,便是不瘦,但咱康健了呀!这把年纪,又不争宠,美不美不重要。只要康健,那好日子在后头呢。 宜妃摸了摸脸,已经很黑了,“再去打马球,不得更黑了呀!” 九福晋就看六嫂,赶紧配药,给白回来吧。为这个我家爷背后没少呲我。 可这真不是说白回来就能白回来的,桐桐就道:“见见外面的日头挺好的,只有每天能见见日头,人的筋骨才更强健。至于肤色,宜额娘这个不叫黑,这是最康健的麦色。” 是吗? 必须的呀!您是宠妃,您的样子就是美的标准。 等泡到汤池里了,一个个的都说德妃:“老六家的这张嘴呀,是真能!” 黑的变白的,全凭一张嘴忽悠。 但咱乐意被忽悠,反正这么着一想,就觉得好生高兴! 大福晋在外面点了点桐桐,“你这会子是觉得把娘娘们忽悠过去了,可你这不是坑儿子们呢。” 怎么就坑了呢?还怎么就坑了呢?赶明娘娘出去,见了黑胖壮姑娘,都夸可好看了,那你敢想以后选秀,那姑娘家得是个什么样,如今孩子们都到了被指婚的年纪了,一大阅,好家伙,齐刷刷一群黑胖壮,将来咱们的儿媳妇都得从这里面选,你这不是坑孩子是什么?就没你这么不靠谱的! 桐桐:“……”我真是好心! 十四福晋反倒是笑,“要真这么着,我年年跟宫里要人,赐吧,赐多少我都接着。” 桐桐:“……”我就是说说的,娘娘们才不会如此。 谁说的?她们一个个闲的没事干,正想逗闷子呢。 反正咱家的格格们现在野的很,跟人家养在深闺的孩子比起来,是真不白。当祖母的心疼孙女,就夸这样的孙女好看,碍着谁了? 她们真去庄子上小住,真去打马球,然后消息灵通的人家,觉得关系亲近了,就过来陪娘娘们嘛。这自然就带了家里的闺女了!带着长的好的,娘娘们会说,可怜见的,瞧这瘦的,要好好吃饭。下次带个肉团子姑娘来,娘娘会说,瞧,多有福气的,多动动,长的壮壮的,就更好了。 这话一说,再加上除了良妃之外,娘娘都发福的体型,大家也闹不懂,娘娘们是说着玩的,还是宫里的审美变了。 该是变了吧!要不然不能都这个模样了吧。 还有人偷摸打听,是不是皇上在西巡的路上,收了个丰腴的美人呀,要不然,这娘娘们能这么变? 然后良妃都觉得,我是不是不胖点,都算个异类。扭脸瞧见自家儿媳妇,人家那是半点没受婆媳关系不好的影响,在福晋群里跟别人谈笑风生的,感情难受的就我自己个呀?! 凭什么呀?好吃的谁不爱吃?为什么就得我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不显得你不把我当回事,我却把你太当回事了吗? 哼!这种儿媳妇,以后我也不往眼里看了。不看我就胃口好,我胃口好我就想吃什么吃什么。 今晚回去我就加个冰糖肘子,还就不信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1. 万里扶摇(60)二更 万里扶摇(60…… 万里扶摇(60) 监察阁的折子递进来,先过桐桐这一道手。折子的分拣归她负责,她带着一些八品御事在做这个差事。 因此,监察阁的折子她就格外留意。 那边送来的折子也不多,一到她就知道了,折子直接截住了。翻开折子还是谨慎了,只提了礼部有官员实名揭发云云,关于他们自己怎么看的,一句都没有。 她把这个折子混在给常青莲的折子里,然后叫人给送去了。 常青莲一大早过来,看了两道折子,都只是日常事务罢了。直到翻到第三个,她连着看了三遍,再一看落款,她就沉吟了起来,喊秘书丞:“请林大人来一趟。” 桐桐被喊过来一点都不奇怪,常青莲自然知道这折子归到这边来是自己所为,也只能是自己所为。 “阁老。”桐桐又捎带了一摞子折子过来,给放在边上,“您吩咐。” 常青莲将折子举起来,“何意?” “这个检举之人……是罗君如罗大人。”桐桐说完就看着常青莲,一言不发。 常青莲:“……”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罗君如做这件事是我指使的? 桐桐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眼睛好似在问:别人难道不会以为是您指使的? 常青莲用折子一下一下的拍着额头,罗君如办这件事自己并不清楚,更不知道她突然来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她就问说:“你与罗君如同窗……依你之见,她此举何意?” “就是……罗大人在监察阁自述的那般,一个女官,在其他的权贵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件更昂贵的商品,气不过,受不了这个羞辱……也害怕她的拒绝会给她的家族,给她的前程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既然如此,那便不如放手一搏。” 然后呢? “然后……监察阁报上来,这便是他们的态度,他们不会袖手;新阁初立,各有各的立场,又无更多的利益瓜葛,下官想不出来谁能偏袒齐阁老;而陛下……初参政,需得叫上上下下有所警醒……”桐桐说完,就看向常青莲,“况且,此事本身不谈利弊,只问是非的话,阁老您觉得齐阁老所为对么?” 常青莲笑了:“那你知道……谁的手上绝对没沾铜臭之气?若是大家都怕这是开始,随后每个人都会被清查,那又当如何?” “那是陛下要考量的事!”桐桐直接回了她一句,“您不是常说,不能僭越吗?若是您不能定,您也绝不能将这个折子的内容泄露给齐阁老。此时您该做的是,马上上报陛下。新阁阁臣的所有事务,归陛下管辖。” 常青莲:竟是只想借自己的手递给陛下。 也对!这是程序问题。 自己口口声声维护陛下的权威,所以,她如今这么来了一句,自己还真就无话可说了。 “那你退下吧!” 桐桐欠身之后便退了出去!常青莲拍打着额头,新阁才建起来几天呀,就来这一下。这些年轻人,当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事,看似不大!但是,针尖大小的洞能露斗大的风。 眼看一年到头了,风波又起。 先是细作案,倒了李广田,罢免了三省官员。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刑部那边忙的连一个休沐的日子都没有了。这边又从上面往下拽! 真是不怕地动山摇呀! 禀报陛下自然是要禀报的,只是,这话该怎么跟陛下说呢? 常青莲将折子递过去,跟小皇帝说,“……臣以为,如今不该急!稳为上策!有此事,足够陛下震慑齐阁老……可若真为此事现在大动干戈,陛下,臣恐人心乱呀。” 小皇帝拿着折子看了再看,觉得很有意思。求真馆求到了林叔珩的门上,林叔珩请金肆晔给自己捎带了贿赂品,紧跟着就出事了,事情的起因还是求真馆。 这要说跟林叔珩没有关系,鬼都不信。 但显然,常青莲还没有发现这里面有林叔珩的手笔。 这件事就像是常青莲说的,若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事真不是大事。若是官场上八|九成的人都犯的毛病,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毛病。敲打敲打,令其收敛,也顺便叫齐阁老万事得捧着朕,因为他怕朕揪住他的小辫子随时能扯一扯。 若是想当成大事呢,这确实是一件能地动山摇的大事。 常青莲作为新阁阁臣,她认为朝廷当维|稳,不该贸然行事。 小皇帝手里转着折子,问常青莲:“阁老,从是非而论,从律法而论,从天下为公而论,此事该不该管?” “该!” “那若是连朕都含混过去,大事化小,这天下得成了什么样子?”小皇帝老,你说维|稳最重要。那么朕想问一句,天下人心乱了吗?” 常青莲:“……” “你看!百姓的心没乱,天下也还太平。乱的从来不是民,而是官!那朕为何怕官心乱呢?怕没有他们,便无人牧守天下了么?常大人,官若坏了,那还不如无官。况且,每年甄选人才,当真无人可用?” 狠狠的收拾一批,再从寒门甄选一批,既能收揽民心,又能改变如今的朝堂官场风气,朕何乐而不为呢? 小皇帝将折子留下了,“常大人,皇家从未曾失去民心。真正失去民心的是你们!你们怕,朕不怕!” 常青莲更恭敬了一些,“臣……僭越了。” “召集新阁、三阁、六部……”小皇帝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在寒风里摇摆的树枝,良久才道:“议事!” 桐桐站在坐在议事厅的最角落里,盯着几个御事记录议事内容,这个不容有错的。 常青莲进来的时候就老斟了热茶。 金镇北打着哈欠,昨晚值夜岗。自从调到新阁之后,就没休息的时间了。白天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该值岗就得一宿一宿的熬着。自家老五的娘因着自己半年未去,已经在问了,问是不是有了别的相好的,要是有了,就一拍两散吧。 老子能睡个懒觉或是午觉就不错了,还有工夫再养个相好的?养是养的起的,但那种只图钱不图人的,咱也不敢要呀。 抬眼一扫,自家儿子从外面进来。官袍外面这件大氅……没见过。 再看看脚上,那靴子把小腿护的可够严实的。 就见他弯腰挪椅子,腿一躬,膝盖朝前一顶,从袍子的夹缝里能看见他那膝盖,膝盖鼓鼓囊囊的,那裤子里套的是什么? 而且,瞧那领子,雪白雪白的。以前都是家里的下仆管事的,下仆嫌白领子难清洗,叫人瞧着不那么干净,所以等闲家里没人穿这种领子雪白雪白的衣饰。 可现在瞧着,老四穿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再看那袖子口,以前习武,都是紧口的。现在袖子稍微宽松了一些,袖子稍微刚好在手腕下一指的位置,去户外这个长度保暖不钻风。在屋子里,写字的时候胳膊一弯曲,正好把手全都露出来。 这要不是有人用心照顾了,都不可能。 然后就见自家儿子坐下之后,从荷包里掏了什么往嘴里塞。 许是他的视线太热烈了,自家这儿子过来添茶顺便给了自己两个,往嘴里一放,薄荷的清凉感直冲脑门,困顿感顿时没有了。 齐文超进来的时候还打趣:“金阁老,令郎贴心呐!” “唉!他呀……如今骑不得马,扛不得枪,上不了战场……整天在案牍之中一日又一日,守在老子身边,这点眼力见再没有,那可不就真废了。” 齐文超:“……”自家老二误伤了他儿子,这个事过不去了,是吧? 金镇北心说,原不知道你儿子有多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我家这熊儿子有多大本事,现在嘛,可算是知道了。你儿子是个草包,我儿子满肚子的锦绣。你家那货打死十回,都不够赔我家儿子的。 老匹夫,行走,在你眼前见天的晃,什么样儿你瞧不见呀?他娘的,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 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连六部一同被宣召,为了什么事的,大家并不知道。 金镇北试图从儿子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无奈,人家不搭理。 曹南院嘴欠欠的,说赵迁:“赵阁老,听闻您跟齐阁老要结亲呀?” 齐文超才要说话,赵迁便抢着道,“我家女儿貌丑,不相匹配。再者说了,我家女儿一心上进,虽屡有不胜,但从未言败。不急着说亲!” 家有九凤,一半都成老姑娘了,还说不着急。 曹南院指了指齐渭,“瞧瞧,这般的人品相貌,这般的才情,配哪个都不算是辱没……” 赵迁看了齐渭一眼,这小子是个人物。但是结亲,不成! 一则,他常与林叔珩这般的女子在一处,等闲女子难入他的眼;二则,他不错还不够,得他家里都不错才行,就齐文超那个样子,自家可看不上,家风不好。 常青莲就怜惜的看了齐渭一眼:这个孩子呀,可千万别成了那个打老鼠被伤了的玉瓶。 她从齐渭的脸上收回视线,再去用余光看林叔珩。自己这个学生啊,冷硬若此!平时跟齐渭称兄道弟,相处的格外融洽。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她的嘴里愣是没透出半个字去! 真不是自己对她的看法有偏颇,而是在她的身上,真的看不到人情。 师生、同窗、同僚,在她的眼里当真是轻若鸿毛。 跟这样的人交往,会叫人很不舒服。 她也不是为君者,何须‘孤’‘寡’成这般?【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2. 万里扶摇(61)三更 万里扶摇(61…… 万里扶摇(61) 小皇帝坐在他的位置上,然后便有人拿着一摞子纸进来了。每人一张,发放下去,连桐桐、四爷和齐渭也都有。 桐桐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把那份折子誊抄了几份,叫每个人都能看见。 她当然是看过了,可还是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就像是第一次看一样。 等看完了,再抬起头来,就看见齐渭拿着这张东西手轻微有些发抖。 这折子上是罗君如口述的内容,每个对话都列在其内。齐夫人是怎么给罗君如推销她的儿子,一字一句的都罗列在上面。 最要命的是,她说:林宪怀是齐文超提拔的,林叔珩有事也都是要求到齐文超门上的。 这个事情该怎么说呢? 林宪怀被提拔,肯定有齐文超的缘故。但这里面有个事,那便是:其一,林宪怀没主动求着齐文超提携他;其二,林宪怀在任上年年为甲等,这符合晋升的要求。 在那么些符合要求的官员里,是齐文超选择了一个温厚、有感恩之心的同乡。 至于说后来做封疆大吏,这就更不可能是齐文超做的。 更别说桐桐求着他了,自此后她从未登过齐家的门。 齐渭认为,这样的口出狂言,且是极其与事实不符的传言,才是最要紧的。这在暗指父亲把持朝政,任人唯亲,有朋党之嫌。 于是,他忙道:“陛下,臣本当避嫌。然则,此事事涉两位林大人,臣不得不讲。林宪怀林大人为官清正,治下清明,从知府调入户部,符合吏部的升迁标准。此事,父亲并未有私心!因着同乡之故,两家走动也只是走动,仅此而已。 至于林叔珩林伯爷,这两年未曾踏入过齐家,何来求助?家母妇道人家,争强好胜,虚荣作祟,此言有伤两位林大人的体面,臣定会负荆请罪,甚至于登报致歉。” 齐文超面色铁青,但没有言语。这件事自家儿子没说到点子上,重点不在这里。 其他人面色各异,谁也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琢磨什么。 金镇北坐在当场是有些不安的,这里面提的最多的其实是——求真馆。 有个人这半年在求真馆扎根了,动辄就泡在里面。这人是谁呢?他朝自家儿子看了一眼,这事要是跟你无关,老子把眼珠子抠出来给你当泡踩。 四爷坐的端端正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金镇北:“…………”这龟儿子,现在踢走齐文超,意义在哪呢?或是你有能耐替补也行呀!这纯属吃力不讨好嘛。 桐桐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然后她就发现,先动的是赵迁。 赵迁‘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求真馆当初是因何而设立的?太|祖和祖娘娘耗费心力设立起来,当年为这个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玉米、番薯,年年增产,这都是求真馆的战绩。军中的医用缝合……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还是求真馆。这个地方……重要!极其重要!可是现在呢?都是被这些人给误了! 此事当然得一查到底!是谁纵容了他们?是谁给了他们胆子?是谁每年拿着大笔的钱款却只谋私利,中饱私囊。这不只是贪污的事,也不止是渎职的事……这是上对不起君王,下对不住黎民。这样的官朝廷绝不能纵容,更不能包庇。” 新阁的章程就是:不能有纵容包庇之举,但凡纵容包庇者,罢辍之后永不启用。 四爷朝赵迁看了一眼,若有所思。这个人极其低调,但其实精明又干练,他没有别的说辞,只一个‘不能纵容,更不能包庇’,就定下了今天的调子。 在坐的各位,别管内心怎么想的,至少现在的态度上必须是‘不纵容不包庇’! 他在心里给赵迁打了一个标签——先帝旧人! 赵迁说着,就将手高高举起来,“臣提议监察阁严查此事,绝不姑息。” 常青莲跟着举起了手:“臣赞成。” 金镇北心里叹了一声,这么查谁都不太干净,但现在只能赞成。这个赵迁,难怪生不出儿子来,此人是有够损的。他举起手来,想着之后该怎么办? 四爷就看着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举起了手,然后起身给这些大人们添水去了。 金镇北心里有事,也没留意别的。正观察其他人的动向呢,就觉得怀里掉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刚好掉在他的怀里。 他看了儿子一眼:什么意思? 结果他儿子不理他,又给其他人添茶去了。 金镇北将纸张先塞到袖子里,然后假装从袖子里往出拿,展开瞥了一眼,就见这纸张上起头赫然写着‘罪臣金镇北叩请陛下恕罪’这样的话。 怎么就罪臣了? 还想往下看,觉得后背又好似被撞了一下。他只能起身,“陛下,臣有一折……” 小皇帝余光瞥见金肆晔了,他轻咳一声,伸手将金镇北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打开一瞧,这是一封请罪折。 折子写的特别的真诚,说了他这些年在这个官位上,有多少是不得已收下的好处。而这些好处都有一本账,每天枕着这本账册有多少的心有不安。如今到了新阁,军中的许多事便不能管了。于是,左思右想,还是打算跟陛下您坦白。并且自愿上缴国库十八万两千三百两白银。 在官场上,绝对没收到过谁的贿赂,这不可能。到哪里都讲究个人情的,对吧?但只要你没犯下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又把拿的好处都吐出来了。那就目前来说,问题不大!也不会真的揪住不放! 至少得叫人知道,不会因这个将人一棍子打死。 小皇帝又瞥了金肆晔一眼,朕就是这么想的:贪了的先给朕吐出来,这银子到了朝廷能顶大用。除了情形特别恶劣的,侵吞朝廷、盘剥百姓的,要一棍子打死的之外,其他的只是出于人情来往,这是可以暂时记一笔的。 金肆晔必是知道朕需要一个借口,于是,事先把这个都写好了,叫金镇北临时递上来。 而他敢保证,金镇北并不知道他儿子在折子上都写了些什么。 小皇帝‘嗯’了一声,然后递给边上的常青莲,“都看一看……传着看一看……” 常青莲不知道金镇北要干什么,拿起来看了,一看之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金镇北,无耻之尤! 传到陆玄手里,陆玄的胡子都跟着跳动了:狗怂金镇北,你他娘的脑子有毛病吧?十八万余?十八万余?你把你的家当全得上缴给朝廷吧。你这么玩,那我呢?我跟你差哪里了?你都有人巴结攒下十八万多,难道我没有吗?那我是不是也得倾其所有证明我也很自责,然后现在想对朝廷忠心耿耿了? 金镇北被看的:怎么了?一没欺负你媳妇,二没把你家孩子推到井里去。至于这么跟看仇人似得看老子吗? 陆玄皮笑肉不笑的继续往下传,传到曹南院手里,曹南院被自己的唾沫给呛着了,咳咳咳个不停:我的宝贝儿子才那么一丁点大,要什么有什么日子才过了几天?金镇北,你这么干厚道吗?你的儿子们大了,各个金尊玉贵的,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我儿子怎么办呢? 他递给赵迁,赵迁:“……”我真的没有贪,平时也很少有交际!能交往的都是真朋友,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关系。而且,我真的很穷!我家九个姑娘,将来嫁人也需要嫁妆。他知道这些当官的贪,但没想到金镇北现在就能拿出十八万多。看来,还是对这些贪官太纵容了,得狠狠的查,老底非得给掏干净不可。 然后三阁其他人都看完,转给六部。 金镇北就发现,每个人看完都在看他。 他心里倒是不慌,那可是亲儿子,不可能坑老子。但这到底是认下了多大罪过,以至于叫他们看自己像是看仇人。 最后,折子被桐桐从礼部尚书的手里接回来,扫了一眼,又呈给小皇帝。 小皇帝就一脸的感叹:“朕……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跟人打交道,就是有种种的不得已。金军帅因为收了不该收的,一直心有愧疚,不能安枕。一笔一笔,换算成银钱都记下来了,总计十八万两千三百两……” 金镇北之前还一脸的认同,配合着做出个愧疚的样子叫大家看见,直到听到那个具体的数字,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多少?那个数字无限接近于自家的真实财产数额。 自家的宅子,那是私宅。但那是老子上战场缴获之后,按照规定分成拿到的属于老子的那份战功银。这个来历很清白!家里这么多银钱,来历当然不清白。但是,你也不用这么实诚,真把老底往干净的掏吧。自家库房里,连同值钱的东西作价,加起来不到十九万。 至于平时家里摆设的,当然都是不值钱的,自己不会蠢的把‘老子有钱’摆在明面上。 所以,这么一上交之后,老子这些年就剩下数千两银子连同那一套宅子了。 他看向自家这个老四,四爷也看他:几千两来说,这些不算什么。总有一些至爱亲朋送的不能算是贪污来的嘛!这是合法的收入。如今把不合法的交出去,你还是阁老。虽然大家都恨你,但是就凭这次你带头了,将来你就是从阁臣位置上下来了,小皇帝也会给足你体面的。 至于银钱嘛,本是身外之物,何必这么计较呢? 齐渭皱眉:自己并不知道家里有多少家当。但应该远不止十八万两! 金肆晔这么一下,其实是落下了最后一把刀!一旦自家的家产被清理出来,父亲就是大贪巨贪,再无回旋余地! 小皇帝心里却暗喜:这无疑是把朝中官员的家从上到下的抄一次! 金肆晔这个人——行!有家他是真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3. 万里扶摇(62)一更 万…… 万里扶摇(62) 金镇北是一口气哽在心里,怎么办呢?老子这大半辈子,就攒下这点家底。其实是可以更多的,这不是之前心里偷偷有点野望嘛!那这人心很重要,尤其是军中,别整虚的,那就得来点实在的。仗义疏财,这个必须得做到的。 总想着,等将来……等将来……等将来什么没有呀?守着银钱做什么呢? 现在好了,啥野望都没了!就剩下这点家当,你还给老子霍霍完了。你要知道,你们兄弟五个,五条光棍!给你们娶媳妇不下聘吗?谁家好人家的姑娘不要聘礼就能咱家的门? 这瘪犊子,不当人子的混账,坑老子都不是这么坑的。 四爷看他:表态呀!钱都掏出来了,可你这态度要是不到位,这不是两头空吗?那么些钱扔出去,听的响吧。 金镇北端起茶杯,也不管水烫不烫,全给倒嘴里了。然后挤出一个特别扭曲的表情来,“陛下,臣今儿回去……就把银子送户部入库……”说着,就扫了一眼忍笑的那个臭丫头一眼,这个损主意一定也有你的份。然后他说,“臣……臣也学一次林大人,林大人之前发过一次倡议书。臣以为,此次也当发一次倡议书。 倡议各位大人能反思自己,拿自己该拿的,将不该拿的,都统统归于朝廷,用之于民。每个朝臣,都应该有一个财务明细。这次拿了多少,那之后……若是再发现财产跟收入对不上,这就该严惩。 同时,臣也颇为推崇林大人之前提的——追责制。这个财产问题,也该启用终身追责制!以免有些大贪巨贪,一看风头不对,就辞官。这不可以!” 桐桐:“……”看我干嘛?我怕得罪人吗?这个提议很好,很合我心意。瞧我家小皇帝脸蛋的酒窝和嘴角的饭窝窝这会子有多深,就知道他现在有多高兴。能叫孩子这么高兴,值! 果然,就见小皇帝问其他人:“金阁老的提议……朕没听出来哪里不妥。诸位以为呢?” 是!这话没有哪里不妥。 常青莲就先举起了手,然后其他人跟着举起了手。 等手放下来,常青莲就看了金肆晔一眼,再看了一眼自己那个学生,这两人之间必是有猫腻的。金肆晔什么都知道,且安排了后手。而齐渭却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了,如果以此来判断说林叔珩跟金肆晔背后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那倒也不知道。说起来,林叔珩跟金镇北有过很深的交往,也就说她是了解过金镇北的。而她对齐文超,则更加了解。因着对两方的了解,她做出了判断,判断金镇北所行有小瑕而无大过。但是齐文超,只怕不是小瑕疵那么简单。 齐渭这会子顾不上别人怎么想,更顾不得这件事的后续会是什么样儿的。 他看着父亲:爹!下决断吧。朝廷没有置人于死地的意思,主要还是奔着钱而来的。 桐桐心说,吏治本就不是短期内能处理完的问题。但有些问题确实紧急的,比如军械的革新,比如铺设铁路,建造火车。 这些需要两个条件:其一,求真馆发挥真正的作用;其二,银钱到位。 不都是喊着求真馆那些东西就是个吞金兽吗?那先给求真馆正名,证明它里面的东西是有用的,没用的是现在那些尸位素餐者。然后先从军械入手,启动的资金就得从这笔钱里出。 不过,齐渭想的还是太单纯了,这件事里,必须立威。齐文超的问题可不单纯,下面贪成那样,他要是不从里面拿好处,可能吗? 这会子,议事厅里很安静,都等着齐文超表态。 而今的意思就是:主动交代,尚有余地。 齐文超起身,缓缓的跪下,以额头贴地面,咚咚咚的叩首:“陛下,臣无话可说!” 小皇帝:“……”这是事很大。 交代了,得不了好!不交代,还有侥幸的可能。 小皇帝叹气,就说齐文超,“阁老呀,齐渭是个人才,朕爱惜他的才情,看中他的品性。你得为他想想!” 齐渭将头埋的低低的,再未曾有一言。 “地上凉,阁老,起身吧!该去哪里,你心里有数。去该去的地方等着,很快会有结果的!”小皇帝说着,就看向林叔珩,“林大人,从细作案就老,当慎之又慎。朕将你借调监察阁,督办此案。” “臣领旨。” 小皇帝又看金肆晔,“户部特设‘赃款收缴司’,金大人借调督办。” “领旨。” 小皇帝起身,看向齐渭,然后叹了一声,“齐大人,朕信你……但你需得回避,所以,你需得回府,等待案子彻底了结。” 律法就是如此,这并非特意针对,“臣遵旨。” 小皇帝转身要走了,又拍了拍金镇北的肩膀,“金阁老,你提议的事,你办。此事要紧,不可懈怠。” “臣遵旨!” 然后小皇帝真的走了,一出去就差点没崩住给笑出来了。 他在想:金家的家法重不重?金肆晔今儿敢不敢回家? 为甚不干呢? 四爷看认真的看他爹:“儿子去户部……您是送银子去户部呢?还是儿子带着户部的人亲自去押银子?” 金镇北理都没理他,抬脚踹了凳子,扭头走了。 四爷也不以为意,真就去忙去了。 桐桐看齐家父子,“下官送二位。” 齐渭搀扶起了父亲,朝桐桐点点头,然后往出走。 走在路上,齐渭看陪在一边的林叔珩,“林大人……” 桐桐扭脸看过去,“齐兄,此次讲不得私情。” 齐渭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我母亲有口无心,并无贬低林大人和您的意思。” “无碍!这么多年交情,我是知道齐家伯母为人的。” 齐渭叹了一声,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像是齐文超这样的人,犯了这样的事,暂时就回不去了。宫中有专门的地方,是禁闭室。桐桐一看里面的陈设就知道了,这又是自己当年弄的。 这地方,是冒犯圣上之后被关禁闭的地方,曾经很多人以进这里面为荣。 后来,这里便关一些特殊的犯人。他们位高权重,别的地方怕也关不住他们。 就像是将齐文超送府里关着?谁放心呀?刑部没他的旧部吗?与其如此,就放在宫里吧。宫里有专人看管。 这不,桐桐一送过去,马上有人接手。 跟接管的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桐桐多留意了这人几眼。这该是皇家暗卫,也就是流传在坊间都被神化的‘朱字营’的人吧。 为什么注意这个人呢?她就是觉得在哪里见过跟这人某些动作相似的地方。 可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不过,既然自己见过,可见朱字营的信息网分布的很广,很密!也就是说,小皇帝其实对宫外,甚至于对朝中的一些事情是洞若观火的。 这个念头只一闪,她就先扔过手了。眼下这件事更重要! 她得先到齐家去,且得把齐家封了。 刑部的人不行,监察阁有官而无兵,她干脆请监察阁出面,“从各衙门的差役中抽取人员,每天一换……” 是!这就去办。 齐夫人正在看管家送来的年货单子,每年家里从正月初一到十五,都会有酒宴。宴席有多大呢?很多时候,开的都是流水席。这一拨走了那一拨来,老爷的门生故旧太多了。这要是带上家眷,人更多了。 自家的宴席满京城都是有名的,每年都得推新,这彰显的是当家夫人打理内务本事,因此,她是格外用心的。 正忙着呢,外面慌慌张张的来报:“不好了……府里被围了。” “围了?谁敢围咱家的府邸?”齐夫人压根就不信。 可这由不得她不信,因为外面乱起来了,脚步声乱成一片。 齐夫人从正院出去,就见林叔珩带着人已经进来了,数百人不止吧,每个院子门口都安排了人,且将人都清理出来,门上贴上了封条。 “你……你干什么?”齐夫人抬手指过来,“林叔珩,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桐桐看向齐夫人,再看看拿一根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指,“齐夫人,奉圣旨而行,得罪了。” “圣旨?”笑话,“我们老爷乃是首辅,你们竟是这般闯入家中……”说着,就喊管家,“来人,去告知老爷……请大公子回来……” “齐夫人……”桐桐慢慢的走过去,走到她的对面,“齐阁老在宫里,暂时不能出来。齐兄被其父连累,暂时也出不来。您呢,要是盼着他们早些出来,就请先安静。” “在宫里……出不来。”凭什么,“我们老爷为朝廷鞠躬尽瘁,为皇上忠心耿耿……我要去伸冤!要问问陛下,凭什么……” 话没说完呢,齐夫人就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 “齐夫人,又见面了。” 桐桐扭脸去瞧,来的正是罗君如。 她问说,“罗大人怎么来了?” 罗君如拱手,“听闻林大人征调各压根差役,下官是来送人手名单的。”说着,就看了齐夫人一眼,“齐夫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但这女官也是凭本事争取来的。我——不是任人称量斤两,估算价值的货物。您送下官的瓜果菜蔬,都是好东西。下官奏报了监察阁,您瞧,事说不明白,您便不能出门了吧?” “是因为你——” 罗君如冷然一笑,“齐夫人,而今你……认识我了吗?” 齐夫人面色变换不住,指着罗君如的手不住的颤抖。 罗君如哼笑一声,将名单递给桐桐之后,一拱手,“下官告辞。” 告辞! 罗君如不屑的瞥了齐夫人一眼,转身走了,脊背挺的笔直……【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63)二更 万里扶摇(63…… 万里扶摇(63) 罗君如走了,桐桐看向齐夫人,“齐伯母,就像是您跟罗君如说的,我父亲是齐阁老提拔起来的,我有什么事也是求助于贵府……不管真假如何吧,总之,咱们之间门是有交情的。” 齐夫人在桐桐面前气势也不弱,她站的笔直笔直的,梗着脖子,俾睨一切的样子,“……你父原不过是四品官员而已。他在任上能消停,难道不是我们老爷照佛的缘故。” 说完,她就问:“我们老爷定罪了么?你就敢封了我齐家的府邸。” 最后这话问的,还算是有些脑子了。 她就道:“在来之前,我先去的求真馆。求真馆的邱监正,主动招了。” 什么? 桐桐看她:“邱监正说,去年批给他们一百二十万两,可实际上到手的却只有六十万两。他需得做假账,才能把六十万抹平成一百二十万。” 齐夫人:“…………这跟我们老爷有什么干系?这是户部的事。” 桐桐又点头,“是!户部已经查了,出库肯定是一百二十万两。” “那凭身边说这跟我们老爷有关呢?” “我没这么说!只是邱监正招供说,此事他跟齐阁老提过,齐阁老未发一言。单凭知而不报,就足以怀疑他了!我现在是怀疑齐阁老……怕其亲属携款而逃,或是隐匿钱财,因此,只是封禁了府邸,限制你们的自由。敢问,哪里不合律法?” 齐夫人心慌了,“林叔珩,我们两家是同乡,交情非一言能说尽……” 桐桐点头,“夫人这般想……这是摁着头非要叫我认这个人情呀!行,今儿呢……我就还了这个人情。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人为难你。齐阁老他……便是有许多的余财,以齐夫人这般口无遮拦的脾性,他必是不敢告知你的。不仅不会告诉你,甚至于都不可能带到家里来。” 说着,她就一脸的笃定,“这必是在外室那里存着呢!这个外室我也没见过,是个美人吗?只怕不止是美人,还是个能干的美人。夫人您想,只那求真馆,一年所耗至少都在百万两白银起步。您要知道,朝廷每年的赋税总额在三千万两左右。 这些银钱得预留赈灾,各省各衙门、军用支出都包含在内……这也不能说就用完,对吧?而一个求真馆小小一衙门,少则百万白银。您说,求真馆一共才多少人呀?这些年那些银子花哪儿了?” 齐夫人不可思议的看桐桐,然后双手攥的紧紧的,不能答。 桐桐叹气,“您就说,那种瓜种菜,摆弄点铁疙瘩,能花费多少?所以,银钱去哪了?您吃点求真馆送来的瓜果菜蔬,您就觉得跟着齐阁老享福了?可是这官场上的道道,您真不明白?就像是有一千两银子花在暖棚上,官暖棚的小官不贪十两银子,他的主官岂敢贪百两。主官不贪百两,监正岂敢贪污三百两?监正不贪三百两……经手下拨银子的人又岂敢贪污五百两?” 言下之意,一千两的总额,只有九十两用于办事了,剩下都被层层的贪墨了。而这个贪墨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家老爷。 齐夫人顿时大怒:“不过是臆测而已,血口喷人!” 桐桐怜悯的看她:“伯母,都是女人,我心里也怜惜您。这样,您在家好好想想,我去会会那位外室。她……该是什么都知道!银钱怕是都在她手里。等我审出来了,我再来告知您,好不好?您放心,您就在您院子里住着,缺什么了,少什么了,我把秘书丞留给您,您只管使唤,别跟我客气。” 说完,桐桐摇着头,跟秦敏又交代了几句,“能照顾就照顾吧,怪可怜的。什么实惠的也没捞着,罪跟着不少受。”之后还不忘了再交代一边,“二公子身上有伤,莫耽搁用药。府里的下人安置在一个院子里,吃喝上别亏待。现在只是嫌疑,羁押而已,注意分寸。” 秦敏也跟着怜悯的看了齐夫人一眼,“您去忙吧!我肯定把人照顾的好好的。” 然后桐桐真的转身就走了。 齐夫人面色数变,转身回了院子,狠狠的将门给甩上了。她先是着急,那父子俩不能回来怎么办?紧跟着就心惊肉跳,如果林叔珩说的是真的,那老爷可就犯了大罪了。到时候自家这两个儿子怎么办? 若林叔珩说的真的是对的,那……那……岚姑娘怕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可她会守住秘密,什么都不说吗? 她跟老爷之间门,又没有孩子。单凭跟老爷的情分?老爷是阁老的时候,她当然有情分;可老爷若是阶下囚了,又哪里来的情分呢? 桐桐扣响了小小的门户,连着扣了几下,里面才传来一声特别温柔的声音:“谁呀?” “朝廷办差,请开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是个一身半旧衣衫的妇人。这妇人站在门里,不慌不忙的,“这里只住我一人,敢问大人有何事?” “因齐阁老而来。”桐桐随意的打量了一眼,就看向对方的眼睛,说了目的。 对方的脸上迅速升起了一丝红晕,“……哦!那……请进吧。” 院子确实不大,但看的出来,确实是两进。对方带着自己去了正堂,“大人请坐。” 桐桐便去坐了,然后看这个女子,“你是?” “小女姓季,单名一个岚字。” 桐桐扫了一眼正堂的陈设,“姑娘过的简朴,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 “有的!有个婆子,出去采买去了,如今也快回来了。” 桐桐点了点头,“不知能否带我在你这宅子里转转。” 季岚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那您随小女来吧。” 前院一个正堂,两边厢房,一边厢房里摆着几架子书,靠着床的位置有书案,有床榻。书案上是一种有次序的凌乱,显见主人常用这里。 桐桐过去翻了翻,书案上有几本话本故事,都是翻看过的。还有个画册子,她才一拿起来,对方就想伸手夺,她躲了一下扫过去,是一本‘小人打架’的画册,画的活灵活现的。 她给放回原位,再去看这个季岚,就见她连脖子都红透了,整个人低着头缩成一团,害羞的不得了。 不难想象,闲暇之时,齐阁老来了就坐在榻上晒着太阳,然后怀中抱着喜欢的女人,一起读这些话本,再一起看一些有趣的画册,做一点成年人喜欢的运动。 书房、书案、美人,阳光洒下来,挺有情趣的。 回头看看搭在一边的披风,以及女子随手放在这里的帕子,可见两人相处有多随意。 在书架上一一扫过,这里的书都不是什么严肃的书籍。可谓是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看了一遍了,她就往出走,季岚又赶紧跟了出去。 桐桐这才看向跟着的衙役,“门窗封锁起来,贴上封条。” 季岚愣了一下,“大人……” 桐桐没言语,率先往对面去了。对面是一间门茶室,茶室更暖和一些,许多绿植养在其中。屋子中间门摆着小几,各种烹茶的工具应有尽有。 她停下来,仔细的端详那些差距。 季岚站在边上,“大人……这是煎茶用的!唐时有一名叫了陆羽的人,他所著《茶经》里便有煎茶之法。” 桐桐抬眼看向她,“我知道!”她笑了一下,“我还知道……倭国的茶道就是在唐时传过去的。他们一直保持最初的样子……反倒是我们这些初创者,总在与时俱进。冲泡之法,我觉得甚好。” 季岚‘哦’了一声,“是!我也喜欢冲泡的茶,最是清润。不过是整日里不出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便喜欢在典籍里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尝试。” 桐桐又笑了一下,“我其实不太在意你在家里做什么……倒也不用急着解释。” 季岚:“……小女呱噪,打扰到您了。” 桐桐没再停留,继续往出走,人一出来,门窗又被贴上封条了。 桐桐看向季岚,“去后院……不介意吧?” 季岚点头,“大人必有差事,我不敢拦着。您随意!” 绕到后院,院中用玻璃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暖棚,暖棚中有一绣榻,榻上摆着半旧的抱枕,羊毛的毯子。桐桐掀开帘子进去,这会子里面的温度不高,但想来正晌午的时候,女主人会在这榻上歪着。 桐桐皱眉,歪在这里做什么呢?在屋里的窗台下晒太阳不一样么?难道不比外面舒服? 她扫视了一眼地面,除了放榻的地方,其他地方的地面被踩的没那么狠。就像是那地方原来摆着什么东西,而今那些东西才被清理走一样。 这么想着,她就问对方:“这里原来防止的是什么?” “暖棚嘛,养花草的。有时候也种一盆菜……今年种坏了,主要盆里的土没换,什么都没种好。我就做主叫人把盆扔了,新的来年再补上……” 桐桐便不再问了,又去了后院的寝室。 这寝室里的装饰以梅兰竹菊为主,也透着一股子清雅。她看了一圈之后,都要出门了,她怔愣住了,然后又打量季岚:“姑娘喜欢菊花?” “我……梅兰竹菊,君子之品,哪有不喜的道理?” 桐桐又回头看了一眼,“你这屋里原来的摆件上,有九件带着菊装饰的,梅兰竹各一件。随后,你又补了梅兰竹……”说着,她朝帐子的方向点了点,“这是新换不久的,也没有菊……” “床榻之上,菊花……寓意长寿,我怕阁老多想。” 桐桐只笑了一下,“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巧合吗?不知道! 但倭国天|皇自来爱菊,甚至有赐菊之礼!所谓的菊|花王朝,指代的就是倭国的唯一王朝。而十六瓣菊花更是皇室的家徽。 她重新去看那些摆件上的菊花,在心里默默的数了数,整整十六瓣!【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64)三更 万里扶摇(64…… 万里扶摇(64) 桐桐笑了笑,“这样吧,岚姑娘,这里怕是你住不成了,屋子得封起来。我先送你回齐家,等齐阁老的事有定论了,自然就放你出来了。” 季岚应了一声,“小女自知身份,不敢打听,若是能服侍夫人,小女感激不尽。” “行!那这就走吧。” 季岚半点挣扎之色也没有,真就跟着走了。 桐桐将人送到齐家,交给秦敏,然后小声交代好:“不要跟齐夫人关在一个院子,给找个空屋子,叫呆着吧。你们不要跟她多言,也不要告知齐夫人她在齐家……” 懂! 吩咐好了之后,桐桐就直接入宫,要见齐文超。 小皇帝正用晚膳呢,结果听说林叔珩要单独见齐文超。他放下筷子就走,“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齐文超的桌上放着一荤一素,馒头热腾腾的,还有一碗番薯粥。桐桐推门进去的时候,饭菜才上桌。 一见桐桐,齐文超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林大人?” 桐桐看了外面的戍守一眼,“若是还有多余的饭食,也给我一份,今儿没顾上用膳。” 一会子工夫,一模一样的饭菜拿了一份来。桐桐抓着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还看齐文超,“齐伯父,趁热,请吧。” 齐文超打量了这姑娘一眼,抓起筷子慢悠悠的吃起来。 桐桐吃饭可以很快,风卷残云,一碗粥两个馒头两盘菜全吃了,连清炒白菜的汤汁都泡着馒头吃干净了。 吃完了,外面的人将碗筷收走,桐桐才一边擦着嘴一边道:“齐伯父,我以前听我父亲说起过您的事,很多事……” 齐文超叹了一声,“你父亲……是个温厚的人,必不会说我的坏话。” “我父亲一直愿意推崇您,对您安排下的很多事情都能执行……您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我父亲这一点,也不赞成他这个态度。但是呢,他告诉我……您曾因赈济灾民,顶撞过上官,差点惹上杀身之祸;您也曾为了给水师筹备建船之资,跟江南商贾闹的势同水火。早年,您更是力主镇西南,不惜对西南用重兵。您说,当年太|祖创业不易,失什么也不能失国土。入我新明者,生是我新明人,死是我新明鬼,愿以血染地,不丧一寸土。” 齐文超缓缓点头,“很久以前的事了!叔珩呀,伯父也年轻过。” 桐桐看着他:“这不是年轻的问题,这些东西根植在您的骨子里,我不信您会变!在朝中,您可以结朋党,揽权利,甚至于贪污索贿,更甚者……将朝廷的款项拨进您的口袋里……这种变,是权利迷人眼,是私欲占据了上风。我宁肯相信您跟很多很多的人一样,到老来,都只是更舍不得权利,更贪图享受……也不愿意相信您……出卖新明。” 齐文超面色一变:“出卖新明?叔珩,此话从何说起?” 桐桐心里松了一口气,“伯父,有几句话,我想问您,您能据实已告吗?” “你问。”能不能答,这得看你问的是什么。 “岚姑娘。”桐桐看着他,“我想跟您聊聊岚姑娘。” 齐文超:“…………”他盯着桐桐的眼睛,似乎要确认什么,好半晌,他才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桐桐问说,“岚姑娘喜欢菊花,对么?” “喜欢菊花……怎么了?梅兰竹菊,花中君子。不止她喜欢,我也喜欢。这又如何呢?” “您别激动,我就想问您,伯父喜欢什么样的菊花?” “什么样的都喜欢!各有各的好,喜菊常赏,何错之有呢?” 桐桐的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着,然后展开一条手帕,“伯父,你细细的数一数上面的菊花瓣。” 这是岚儿的帕子!齐文超一把抓过来,细细的数了一遍,“十六瓣……乃花中名品,怎么了?” “若是岚姑娘所有的菊花装饰都是十六瓣呢?” 齐文超:“………………”哪有都是一个数目的?就是画菊花,作画的人也不会刻意去数画了多少笔,有多少个花瓣吧。 桐桐见他疑惑,就道:“倭国皇族家徽,乃是十六瓣菊花。” 齐文超猛地抬起头,像是要跟桐桐求证什么。 桐桐点头,他才又低头,再确认了一遍,这确实是十六瓣。 “我在茶室里,发现了许多的烹茶器具……说实话,茶道总归是往更好喝的方向在发展。有些东西看着雅,可其实太刻意了。她见我观察茶具,就解释那是唐时的烹茶之法……我便起了疑心!后来,我在院子里发现了暖棚,暖棚里原本放着的该是菊花……” 齐文超点头,“是!养的都是菊花。” “可花盆不见了,说是没换土,养坏了。其实,我开始也不知道那里放了什么。直到去了寝室,我看到了很多的摆件!喜欢菊,菊却从未出现在正堂、书房或是茶室。哪怕茶室放着许多的绿植,也未曾见到菊花的身影。 这个时节,菊花便是干了,但是花盆应该是放在哪个角落,等着来年发芽才对。怎么就一点痕迹都没有!只在寝室,我看到了她独宠菊。甚至补了一些梅兰竹进去,但新旧一眼可分辨。 齐伯父,喜欢菊花没什么。刻意的隐瞒这个喜好,就有问题了!菊花怎么了……她这么怕被人知道!就如同茶道怎么了呢,非得跟我解释一样。” 齐文超朝后一靠,脖子上的青筋都看的见。 桐桐就继续道:“伯父,我除了猜测,没有别的证据。我想过,叫吉川幸子去辨认……可是,太耽搁时间门了。伯父,您信任她,很多东西过的都是她的手。可是,她真的有给您好好存着吗?若是她知道您出事,转移了您的钱财……该怎么办?” 齐文超没言语,脸上有挣扎之色。 “伯父,来之前……我没有犹豫!我知道,对方只要隐匿了您的财产,我就什么也抓不住。那些对您的指责,那些所谓的揭发,就没有物证,你可以不承认你做过的事情。那朝廷又能拿你如何呢?她真要这么做了,就是间门接帮了您,也是救了您。这对您,对齐家,都是有利的!如此,阴差阳错之下,很多事情就能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齐文超暗暗点头,是这样的!要是季岚是倭人,且身份不一般,她一定有人手,只要利用她的人手转移了这笔钱。自己虽然损失了,但确实能叫人抓不住自己的把柄。 他看向眼前这个姑娘,目光复杂。 桐桐也看着他,“可是我还是来了,一点犹豫都没有。我不信您与季岚是一伙的,我也不信……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您会只顾私利,而纵容倭人细作。” 齐文超讶异的看她:“你是这么想的?” “是!”桐桐朝他微笑,“您可能抵挡不了人性中的贪、人性中的色,但您一定有底线,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来了,跟您谈谈。也想请旨,放您归府。这一窝细作,能不能全挖出来,靠您。” 说着,她起身,深深的一躬身,“你需得为国除害,代价是您自己。您选您自己,还是选新明,选朝廷,全在您一念之间门。” 齐文超一下子便笑了,越笑越大声,“林叔珩呀,当年你送齐民回府,我就知你不是等闲之辈。果然如此!虽早有认知,可每每你总能给我以惊喜。我今儿一天都在想,你能怎么办……你能找出多少证据来。可才到晚上,你便来了。好好好!甚好!” 桐桐继续躬身,一言不发。 齐文超起身,双手将桐桐托起:“林叔珩,你赌对了!我许是变了很多,但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也不能变,更不许变的。你请旨去吧,我出宫,此事我定给朝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桐桐便出来了,一出来便看见小皇帝站在外面。 小皇帝没说话,只朝外指了指。 桐桐跟出去了,站在院子外面说话。 小皇帝问:“他……要是反悔了呢?” 桐桐看着小皇帝,然后笑了,“陛下,情之一字,其用甚妙!我愿意与人谈情分,情分这个东西,是人身上最柔软的部分。况且,情分搁在中间门,就像是一个可上可下的台阶。 只从求真馆这一个地方查,他贪下来数目就不少。再加上其他的……估算着,齐文超这些年贪下来的,怕是得以千万两银计。 您说,这要是真金白银,随便往那里一埋,或是往哪个湖里一沉,咱们上哪找去。朝廷需得用银子,而齐文超呢,他便是该死,可咱们心里其实都清楚,齐渭心思纯正,并未参与;齐民单纯,不经世事。到了如今,他不想给儿子们留一条好退路吗? 可怎么留退路呢?我就带着情分上门了。往好了说,我愿意相信他有为朝廷之心;往坏了说,他自知罪责难逃,只想安排好后人。 所以,他为何要跑!没有证据,难道不能杀人吗?律法不能擅杀,可若涉及通倭呢?他又不蠢!怎么选,他很清楚。” 小皇帝想了想,然后扭脸看了对方一眼,这个话说的可以说是非常坦诚。她没有丝毫迂回,就这么直白的告诉他。 这一点,特别像是父皇。父皇教导自己,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一直以为,只有至亲之人才不用避讳,却没想到,而今一个臣子站在自己面前,说出口的都是从心底掏出来不好对人剖析的话。 而且,她一个年轻姑娘,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一股子慈爱。 霎时,他就一个激灵:晚上还是少出来的好!祖奶奶莫不是发神威了,借着臣下的口来教自己的? 然后他担心的问林叔珩:“有没有觉得‘嗖’的一下,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风一吹,这寒冬腊月的,当然会冷的嗖嗖嗖的! 于是,桐桐就点头,“有!” 小皇帝一个哆嗦,留下一句:“你看着办吧!”然后就跑了!跑了一半又回来,“那个……你的煞气还是不够!”没我那杀人如麻的祖奶奶煞气重! 桐桐:“……”不着四六的混账东西!这说的都是什么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65)一更 万里扶摇(65…… 万里扶摇(65) 桐桐不仅把齐阁老放回齐府,便是齐渭,她也一并给送回去。 暗夜里,只有一盏孤灯引路,这条出宫的路在齐渭的眼里如此的悠长。 桐桐没瞒着他,一路走着,一路低声将事情告诉他:“……很意外,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之前那个案子,刑部一直有人在追查,并没有放弃。现在,我只是下了判断,但是……毫无证据。所以,此事这么去办……也着实是情非得已。” 齐渭朝父亲的方向看了一眼,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林大人,说什么情非得已。这还是你看着两家的交情,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此恩如同再造!你见识广,心思细腻,且看人少有带偏见的……你说是,那便一定是了。能提前洞察,还能补救,否则……齐氏一门,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不用朝廷判决,我们都该以死谢罪。” 桐桐也看了一眼齐文超的方向,叹了一声,没再言语。 齐家被围的严严实实的,桐桐亲自将两人送了进去。 秦敏迎出来,“大人……” 桐桐吩咐秦敏,“送齐阁老去岚姑娘所在的院子。” 是!秦敏很恭敬,“阁老,请随下官来。” 桐桐跟齐渭站在原地,目送齐阁老离开。 齐渭看着父亲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他才道:“我父母感情一直不好,我父亲养外室,此事我一直知道。好些人都好奇,说你是长子,且已经成人了,为何不能维护你的母亲。也有人说我这个人一味的怕我父亲,重父权,重家族,跟新明的很多东西格格不入,我从未反驳过。” 桐桐没言语,不外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家事外人很难洞悉。 齐渭轻笑一声:“听老管家说,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爱慕过一个女官,两个人该是两情相悦。我父亲跟家里说,要娶对方,人家女官也答应了……可惜,那位女大人早前审过一个杀人案,当时判了杀人者死刑。案子没判错,只是罪犯的母亲只那一个孩子,不忿儿子的死,在女大人查勘河堤的时候,混在百姓中,突然跑过去,将女大人给撞到河里,当时水流湍急,没有救过来。等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桐桐:“…………”这件事跟齐夫人有关? “当年,我母亲爱慕我父亲,她是想看看我父亲这个摈弃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力要娶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她去了女大人任职的县……看到了一个极为温雅的女子。人人都夸那大人温柔绵软,待人和气。她心里不服气,就说了几句……不太好的话。说那都是装的,该杀人的时候不是还一样判吗?她这样的,是没遇到那厉害的,遇到厉害的叫她好瞧……好巧不巧,被判死刑的囚犯的母亲就在县衙附近……整日里想找茬,听到这话往心里去了……后来就出事了……” 齐渭不住的摇头,“我母亲的性格你知道,她就那样。其实,有她没她,就凭着那做母亲的一直寻衅,这样的事一样会出也不一定。当时,我父亲并不知道我母亲曾偷偷去看过他的心上人……是后来成亲了,生了我们兄弟俩了,他们夫妻吵架,我母亲说漏嘴了……我父亲才知道的。本来感情便不好,自这之后更不好了。我母亲一直说她并没有害人,只是说了几句气话,人家要报复,她说不说那些气话,一样会去报复……可我父亲认为,若没有人去刺激那人,对方是不会这么极端的……” 桐桐问说,“岚姑娘像那个女官?” “老管家说,性情上挺像的。” 桐桐摇头,“不!不像。”也许最初接触会觉得有觉得有几分相似,但后来,接触的多了,一定知道,一点也不像,“一个人性情可以温雅,但骨子里,那位女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过五关斩六将,考中了女官,没有在京城的衙门里图清闲,她下了州县,做了一地父母官。她审案不出纰漏,杀伐果断;她能去查勘水利,保障民生。这样的女子……谁能与她肖似?” 不过是打着旧爱的幌子,为贪花好色找了个遮羞布而已。 好似只有这么说了,他就在妻子面前占理,在儿子们面前有父亲的威严,便是走出门去,也不怕人指摘了。 齐渭一愣,然后自嘲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你这个人呀……一针见血!对!你说的才是对的。那般的女子,学是学不来的。常年在内宅之中,又怎么敢比那个历州县的父母官呢?” 桐桐没再言语,转身走了。对齐渭而言,去接纳他有这样一个父亲,需要时间。 从齐家出来,她又到了安置岚姑娘的外宅。 宅子的门开着呢,守在外面的人说:“林大人,黄大人在里面。” 黄千蕊是桐桐通知的。 桐桐应了一声,就推门进去了。书房的方向亮着灯,显然,黄千蕊是在检查书房里的书。 她推门进去,黄千蕊回头,才要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见礼,桐桐摆手,“忙吧!私下别多礼了。”说着就走过去,问说,“发现什么了吗?” 黄千蕊转身递了一些画来,“您看看这些画……都是小纸片上,像是书签一样夹在书里的。好似并不出奇,就是随笔画的……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桐桐伸手接她翻出来的类似书签大小的纸片拿起来,然后对着灯细看,这确实是随笔画的。有的画的是这屋子里的案几,有的画的是茶室的盆栽,还有画着这屋子里的书架的…… 黄千蕊站在边上,“好似无聊没什么可画,随便画了一些,像是草稿一般……唯一一致就是西洋风格的写实的画……而今会这个画的也很多……”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看看案几,再看看画中的案几。然后上手用手指量案几的长宽高这些数据,再用手在图上比划。 之后又把画中的所有事物与现实中的实物相比对,这才看了黄千蕊,“你很细心,洞察力也非同一般。”她点了点这‘书签’,“你的直觉是对的,这个画确实有问题。” 什么问题? “等比例。” 等比例?等比例缩小到画上。 桐桐点头,“这屋里有尺子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发现。 “徒手等比例缩小……”桐桐‘啧’了一声,“很有意思。” 黄千蕊明白了:“我就说呢,总觉得哪里怪!现在可算知道哪里别扭了。就说呢,这一股子潜在京城的细作,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觉得一个封疆大吏的身边,什么消息会不知道了呢?为什么非要混到京城,难道多撒网吗?您这么一说,我懂了!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东西的图纸……” 桐桐赞赏的看了对方一眼,“倭国是个岛屿国,他们与海洋为伴,什么东西能叫他们更有安全感?” “船!战船!咱们的战船优于他们……所以……”黄千蕊看向那个图纸,“这是……怕技艺生疏了,平时练习用的。目的就是在需要的时候能将咱们的图纸等比例复刻过去,或是为了携带,等比例缩小带出去……” “军|械、战船!”桐桐将‘书签’装起来,“你继续查,我去办点事。” 是! 桐桐急匆匆的,奔着金宅去。 金镇北在家正打发雷霆,银子都送走了!剩下的那点就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成色还不是太好的那种。 这会子他拍着桌子,头上真的能看见升腾的白气,这是气的狠了。 四爷坐着没动地方,“您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您有儿子,什么就都能有。您要是没儿子,有什么都是虚的。您只说想要什么,儿子都给您办到。银钱这东西,放在库里还得找人看着……您别盯着它了!以后,儿子养您便是了。您那俸禄呀,爱养谁养谁。以后但凡有想要的东西了,您只管找儿子。但凡是您需要的,儿子一准给您弄来……” “你少哄老子!老子就是太信任你了,才被你摆了这么一道。”金镇北指着自家这熊儿子,将桌子拍的啪啪啪的响。 老二金双城被关押了一次之后,回来也没得好。被他老子抽了一顿鞭子,现在伤才养好!他是才准备重整旗鼓,做他的金家二公子去的,却发现家里真穷了。 他又不是老大,还能做生意赚钱。而今,家里穷了,就是他穷了。这怎么能忍? 您老人家也别只抽我呀! 他取了鞭子塞到亲爹手里,然后指着老四,“爹!抽他!”这种踩着亲爹脑袋往上爬的玩意,早该抽了。 金镇北的鞭子举起来,指着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儿子,“你说——你认不认错!” 老五搁在边上吆喝呢:“抽呀!您举着干嘛呀……” 然后‘啪’的一声抽下来了,却不是对着老四,而是对着自己来了。 老五直接往出窜,一边跑一边叫嚷,“来人呀……我爹又动鞭子了……” 李副将正带着桐桐往里走呢,就听见五公子的喊声。 桐桐问说,“抽谁呢?” 李副将低声道:“四公子闯了这么大的祸,正挨……” 话没说完呢,身边的这位林大人‘蹭’的一下就不见了。老五正跑了,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才要骂,结果一看……是那个煞星呀! 煞星问:“人呢?” 老五朝里指了指,“里面……抽人!” 还真抽呀? 金镇北把鞭子举的高高的,“兔崽子,你就说你错没错,你别觉得老子舍不得抽你……不抽疼了你,你不知道厉害……” 他是瞅准了老四坐着的椅子的椅背的,结果鞭子还没打到椅背上呢,鞭子梢就被人给攥住了。抬眼一看,是那个臭丫头。 这臭丫头满面寒霜,眼里全是煞气,“金阁老,好大的脾气!您这么着……那下官得怀疑您对朝廷和陛下的忠心了!” 金镇北:“……”嘿!老子打自己的儿子,你充的什么好汉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66)二更 万里扶摇(66…… 万里扶摇(66) 金镇北把鞭子往回拽了一下,那鞭子竟然牢牢的被对方拽着,一点没有放开的意思。 嘿!劲儿还不小呢。 他这边还没问出声呢,就觉得鞭子在手心一抖,他稍微一松,蹭的一下,鞭子从手心里给飞走了,在空里就那么扬了一下,鞭子彻底的到她手里了。 金双城蹭的一下躲到一边去了,他是见识过林叔珩的厉害的。这鞭子到了她的手里,她是真会打的。 就见她随便一抬手,一个漂亮的鞭花就打出来了。 然后站在老四的椅背后面,跟自家老子对峙,丝毫不落下风。 老三靠在他边上,细声细气的问说,“这就是那个谁……” 嗯!这就是那个谁。 “那么欺负你,还能登堂入室……老爷子也不说给你出气……” 金双城没动地方,不想理他。 老三继续嘟囔,“这可是咱家,是她闯进来了,还夺了老爷子手里的鞭子!老爷子五个虎狼儿子在身边,咱就看着他这么大年纪了,被一个娘们欺负?” 说着,他挤着金双城,猛的将金双城往前一推。 金双城一个站立不住,直直的扑到站在不远处的金逸尘后背上了,然后把金逸尘也撞的朝前直踉跄。 老五又跟进来了,脑袋从门外伸进来,瞧见了还‘吭哧’笑了一声。 金镇北回头看看,老大、老一、老三像是站不直溜的歪脖子树,老五连树都不是,活像一根长在墙头随风摆的野蒿,瞧着挺高,跟树梢齐平了。可其实呢,就是一根草! 还就是老四,从始至终坐在那里都没动过。 这儿子什么都好,除了坑老子这一点之外,没别的毛病。 瞧!这臭丫头绝对瞧上了,要不然能跟老子急吗? 金镇北哼了一声,“老子五个儿子,还叫人欺负到门上了。”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老四:这臭丫头欺负你老子!收拾她!收拾了她,这次的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四爷指了指桐桐的手,问金镇北:“您的金疮药呢?接鞭子肯定伤了手了……” 金镇北:“……”你个王八犊子!鞭子被夺走,你老子手心也麻了! 桐桐看了看手心,“无碍!”见没真打到四爷身上,她马上转移了话题,“阁老,深夜上门,有急事。” 金镇北看了其他几个儿子一眼,“滚回院子里呆着去!回头老子再找你们算账。”随后又喊:“李副将,清院子。” 于是,其他哥四个就被赶出去了。 一出去,老三就道:“老一,你可没说这位林伯爷是个美人呀。这架势,那可不是刀马旦能比的?刀马旦那是假把式,这可是真把式……” 金双城回头看了一眼:“美人?哪只眼睛看见美了?” “一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我知道你瞅着老四不顺眼,结果人家就是被那么一个女人给瞧中了。嘿!你没法子吧。” “谁瞧中谁了?瞎说什么呢?”金双城说着,就赶紧追上老大的脚步,“老大,你倒是等等呀!” 金逸尘走了一半了,站住脚往回走,“我走了……不在府里住了……爹要是问起来你们说一声……” “不是!这么晚了你去哪……” 金逸尘看了这几个蠢货一眼,“我问你们,咱家老爷把银子往上一交,接下来是不是各个当官的都得往上交。别管交多少吧,是不是得摆出我倾尽全力的样子……” 嗯!应该是! “直接往出拿银子,咱家老子算是独一份。其他的人,首选一定是古董摆件,然后拿这些东西典当成银钱,好上交朝廷。对外也可以说,不识货,不知道那是古董,只是收了一件礼……” 这又怎么了呢? “这个时候只管压价!一来一去,能赚个盆满钵满。”金逸尘说着,脚下走的飞快。好像就怕迟那么一会子工夫,钱就被别人赚走了一样。 老五还说,“老大现在大方了,肯把赚钱的道道告诉咱们兄弟了。” 老三骂了一句:“蠢货!那得大笔的银钱周转,是你有这个本钱还是我有这个本钱?” 老一还问:“难道老大有这么大的本钱?” “他没有,但架不住商场上的朋友多……合伙也能吃下这种生意……” 李副将站在院门口,看看这四个不着调的,又回头看了一眼:都没一个人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要知道,新阁加上陛下,连带着三位行走,一共才十个人。 偌大的新明国,所有的事都在这十个人的肚子里呢。今儿,这个院子里聚集了三位,这必是有大事发生了。可他们竟然不好奇,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蝇营狗苟的小事! 难怪军帅要生气,是个正常的人都得生气。 金镇北坐在主位上,朝桐桐看了一眼:“说!” 桐桐将那‘书签’分成两份,一份给四爷,一份递给金镇北,“齐阁老的外室是细作,这是在外宅的书房发现的……” 金镇北的手一抖:“你说什么?” “外室是细作!” 金镇北的心肝都颤了颤,外室是细作呀!老五他娘……不至于吧。 他那点生气的感觉被这么一吓,什么都不剩了。只看向手里的东西,然后问:“这能说明什么?” 四爷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桐桐,就问说:“你怀疑……军|械、战船构造图的安全,甚至于怀疑求真馆里不干净。” 桐桐点点头,看金镇北:“这个图肉眼等比例画出来,特别难。但这个季岚做到了!所以,当时在盛京想不通的问题也有了答案。有一拨隐藏的更深的细作,是冲着咱们的机密来的。” 金镇北端详着手里的东西,递给林叔珩。他这个判断很有道理:“找我……是想问什么?” “想问您,东北那边,你私造的枪|械……图纸是哪来的。” 怎么又提这一茬?“那是拆了能拆的,拆的多了,复原出来的。可饶是这么着,工艺还是不达标……” 桐桐就看了四爷一眼,四爷便明白了:核心的东西迄今都保护的很好! 他吐出了三个字:“朱字营。” 桐桐点头,朱字营才是掌管这些核心秘密的人。 金镇北左看看右看看:啥意思呢?意思是皇家的核心秘密,只皇家掌握着。谁想干掉皇帝,除非皇帝认可,否则能震新明的军队手里拿着的就是柴火棍。 桐桐又问:“军|械、船舶这些的制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归到工部的?” 金镇北想了想,“从八年前……”这原本是独立于外的,不受其他衙门监管,但后来先帝不是病了吗?朝中就有声音,说应该归于工部统一管。 “那时候,谁是工部尚书?” 金镇北愣了一下,,四年前做首辅……在入阁之前,他是工部尚书。” “在工部尚书之前呢?” “工部侍郎。” 桐桐又看四爷:“对上了!应该就是如此。他是被细作选中的人。” 四爷皱眉,“走!查工部,从八年前到现在,所有在工部任职过的官员,都过一遍手……” 说着就起身,抓了大氅跟桐桐就往出走。 金镇北看着两人风风火火并肩而行,他:“……”早一晚上,迟一晚上,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这天下也不是你们的,你们才几品官呀?拼命都不是这么拼的。 他喊了李副将:“去看看……看看两人是不是去了工部……” 结果去的不是工部,而是吏部。 哦!去吏部也对,调工部的官吏档案去了。不过,这还真就是办正事去了。 他啧啧啧的好几声,然后也抓了衣服出门。 李副将问说,“去哪?” 这么晚了,能去哪?去看看老相好,别也是个细作。 “哦……是去找五夫人呀!” 五夫人住在外城,半夜被人吵醒,抬手抽了枕着的枕头就扔过来:“我是那见不得人的,白天你上不得我的门!这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我是偷汉子呢?” 金镇北一把接住了枕头:细作绝对不是这个德行。 他把灯挑亮,五夫人烦都烦死了,扰人清梦,来了不到床上来,点起了灯。 “你个老东西想干什么呀?看我这屋里藏没藏人?”五夫人裹着被子坐起身来,“来!来!来!查查看!看看我这被窝里有人没。” “没这个意思……” “没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笑话老娘老了,没人要了,被窝里藏不住个男人了……” 金镇北:“……”我就多余来!就这撒泼打滚的德行,这也不是细作的路子。他就说,“事……你听说了吗?老子现在没多少银子,还有五个儿子要成家。养你是养的起的,但就是想跟以前一样,难!你自己看……要是能跟着我过寒酸日子,你就留;你要是过不了这个日子,咱就散。” “啥日子我不怕!”五夫人白眼一翻,“你娶我!只要明媒正娶,那……吃糠咽菜我跟你。” “那不行!”金镇北摆手,“当时咱就说好了,不提婚嫁。关键是,把你娶回去你是真受罪。老四以后当家……老四将来娶的那个吧……你更受不了!” “吓唬老娘呢?老娘就没见过比我更虎的。” “你这叫虎呀?你这叫泼!”金镇北真是为她好的,“真的!你好好想想……以后呢,我的俸禄得分七份!五个儿子一人一份,我一份,你一份,这个银钱……养你是有些费劲的。” 五夫人认真了看了对方两眼,然后特别好脾气,“这么着的,我这一份我不要,另外,我再搭给你两份,我养你吧!没别的要求,守我的规矩就行。” 金镇北愤然起身:这个娘们,就不能给好脸!还养我,还给我两份!呵!当朝阁老,老子就只值这个价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67)三更 万里扶摇(67…… 万里扶摇(67) 寒风呼啸着,灯烛在空旷的屋子里摇曳着。 季岚蹲着,给齐文超洗着脚:“泡着,泡着驱寒。这得亏那位伯爷跟您有交情,倒是没有亏待了我们……如今要些热水,还是肯给的。” 齐文超感受着一双柔软的手在他的脚上轻轻的捏着,又打量了这个女人一眼,他朝后一靠:“只怕……这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了几日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两个儿子无辜被连累,也怕你跟了我一场,到头来一场空……” 季岚的手下不停,跟往常一样慢慢的洗着:“看您说的!我早说过了,您活我便活,您若是真有一天坏了事了……您死我死。到了那头,我还跟着老爷。将来投胎去了,您别把我忘了……盼着来生还能跟在您身边,为奴为婢,绝不后悔……” 齐文超缓缓的闭上眼睛,像是往常一样,抬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慢慢的揉了揉。他长长的一叹,带着几分怅然:“你还年轻,叫你跟着我丧命,于心何忍?” 季岚马上抬起头来,“难道老爷要扔下我?” “不舍,可又奈何呢?那林叔珩向来多谋,做事又果决……我这次怕是……” “您怎么还泄气了呢?是您说的,帝王孱弱、帝王年幼,这都是亡国的前兆。您恰逢这个时机,正该施展抱负才是,怎么遇到难处便躲了呢?想那刘秀,遭遇如何?不也为汉室续了两百年的命。” “可如今看,匡扶之臣已出,年轻力壮,早不是我能辖制的!帝虽幼,却也聪明机变,确有明君之相。岚儿,天不助我,奈何?” 季岚慢慢的给他擦脚,然后将木盆挪到一边,只将齐文超的脚抱在怀里,塞到她的棉袄里,叫脚心贴着她的腹部,就这么一直捂着。 良久,她才说:“那些东西……岚儿都收好了,万无一失!只要东西他们找不到,就没有物证。您只管否认,再多人说您拿了……都可以是处心积虑的污蔑。” “污蔑?谁污蔑呢?” “当然是常青莲了!对您,她早想取而代之。之前,我听见二公子在外面叫嚷,说是夫人怎么能轻信罗君如的话。说那罗君如就是之前就在报纸上害过老爷一次,这次更是变本加厉……这些加起来,就能说明,是女官她们想联合起来将您赶下去。原因嘛,不外乎是您不支持女官……这是朝堂倾轧而已!尚有辩解余地。” 齐文超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傻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狡辩再多,朝廷律法是不能把我如何。可是……皇家还是会杀人的。暗卫叫个把人悄悄死去,太容易了。或是病了,或是意外了……真要是这么死了,又如何呢? 我的两个儿子甚至子孙后代都废了,还有你……你们就真的能安全吗?朝廷没证据,可那些送我东西的人……他们的后代很清楚我有多少财产。彼时,你们没我护着,就如同抱着金元宝招摇过市,这是要惹杀身之祸的!” 季岚就一副赌气的样子道:“难道……就没有我们的活路了吗?要是实在不行,就交了吧!保住您的儿子和夫人……别管我了,我跟着您一块去死就是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大滴大滴的掉在齐文超的脚踝上。 齐文超眯眼看了对方一眼,叹了一声,“你只是一个外室,这些年给你的也不少了。等事情了了,你带着细软离开京城吧。随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找个本分的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终归是我对不住你了。” “除了老爷,我谁也不跟!您要真舍不得我,咱就走……去哪都行!”季岚擦了眼泪,“就像是琉球、弯岛……那个岛可大了,您说了,它孤悬海外,可山川河流无一不包,跟周围很多个国家都大……咱要钱有钱,只要去了,就有办法的……我不舍得您!” 齐文超眉心猛的一跳,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他只不点头,“这话糊涂!我跟你走……行!可夫人不会跟我走,两个孩子更不可能跟着我走……” “那您也不能为了他们去死!”季岚起身,扑到齐文超身上,“老爷,您再想想。其实,也不用一直南下,京城距离齐鲁不远,齐鲁靠海,只要上了船,哪里去不得了?” “上了船?老爷连府门都出不去,怎么能出海?异想天开。” “怎么不能?只说……您的东西藏在小岛上。您不是也说了,距离陆地不远的海上,星罗棋布不少的小岛屿,有些岛上只有一二百人过活。您把您的财产全都转移到岛上了,这必是能取信于人的。只要出了海……咱就叫船失事……船上的其他人活不了,您也会失踪的。彼时,夫人和两位公子就解脱了。 而咱们乘小舟离开,隐姓埋名也好……怎么着也罢,总之,是能活下去了。您才五十而已,我给您生孩子,咱们膝下不至于荒凉。也叫我跟您安安生生的过些正头夫妻才有的日子……您说好不好?” 齐文超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听起来有道理!可是……从哪里找船?又从哪里找人呢?老爷我倒了,不会跟以前一样,一呼百诺了。” “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季岚摁住齐文超的手,“那么些东西,我都是通过钱庄运走的……为了保险,我在钱庄入了一股。您想啊,这要是咱们的银钱出了问题,这钱庄……得被抄家的!他们跟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是救咱们,也是救他们自己。大不了,承诺他们,只要事情办成,咱们的东西分他们一半……这么大的数额,比他们家产都多。富贵险中求,他们哪有不动心?” “可你又怎么叫所有的人上咱们预备好的船?” “这个……更容易了。海边有许多野码头,也只有野码头的船才能顺利的到达咱们要去的小岛。他们要想要东西,就只能去野码头。朝廷的船吃水太深,在野码头会搁浅。只有咱们的船,才合适。” 齐文超默默的点头,这么多年,自己身边竟然藏了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的。他还是一脸的犹豫,“算的再好,可得人执行呀……” “我赌的就是这个……”季岚坐起身来,“我与那林伯爷有了一次接触,她是个非常自信的人,好似任何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且,她胆大,敢行别人不敢行之事!就像是盛京坑杀两千人……那作为就像个疯子。她有英雄胆,那就用她这份英雄胆……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自视甚高的人往往死在最擅长的地方。” 齐文超就不掩饰的打量季岚,“岚儿,许是我……没好好认识你?” 季岚脸一红,“你不是说我像你的那个谁吗?她能做县令……难道我这些年在府里学的,还没有点长进了?”说着,就靠过去,“老爷……既然都是死,那为何不试着挣扎一番呢。许是就成了呢?成了,我陪您天涯海角……败了,也不过是回到了现在,我陪您一起等死便是了。老爷有本事,有抱负……挣脱了樊笼能有一番作为也未必呀。反正,我信老爷!只信老爷。” 齐文超坐起来,穿上了鞋拨弄那灯去了,问说,“听起来似乎是有些道理,可你这主意再好,谁给您送出去联络你要联络的人呢?” “老爷怎么忘了,我送您的鹦鹉呀。” 鹦鹉? “嗯!鹦鹉。”季岚低声道,“除了鸽子认家,鹦鹉也认家。” 哦!两三个月之前,她突然送了自己一只鹦鹉,一只在书房养着呢。那时候该是细作案案发之后了!也就是说,自从那个时候起,她就警惕着,准备后手了。 鹦鹉!这鹦鹉怕是联络之地养的,飞走了也不是飞到外宅。 季岚低声道:“您要是说要回书房取个账本或是其他什么,想来是被允许的。您顺手浇个花喂个鸟,谁也不防备。只要打开鸟笼子,鸟儿自己就飞走了。什么信儿都不用带,想来也无人射杀。毕竟,它是您的爱宠,飞一圈说不定就又回来了……您说呢?” 齐文超来回的踱步,“许是真能活吧!可隐姓埋名……活着,意义在哪呢?岚儿,你家老爷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小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了的……” “怎么会是小老百姓呢?您只要真的出去了,以前跟您来往的人也怕朝廷清算,必是要找退路的。彼时,您便是他们的退路。他们手里什么没有呀?种子、农具、甚至于枪|械……只怕造船的图纸也是有的。咱们要是有钱、有枪、有坚船利炮……又怎么会只是老百姓呢?” 齐文超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只觉得手脚都是麻的:原来,是为这个的!原来,他们觊觎的是这个。 他这么站了许久,这才回去躺着去了,“叫我想想……明儿看看林叔珩的态度再说吧。” 是! 季岚默默的躺在齐文超身边,一下一下的摩挲着他的胸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齐文超的手放在她的头上,跟往常一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你很聪明,但是你太小看林叔珩了!她这么快就把你挖出来了,这一个晚上,还不定被她挖到什么呢。 是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京城里有六家的府邸悄悄被围了,全是一二品的重臣权臣…… 黄千蕊站在城门口,看着骑在马上一脸冷肃的林伯爷,她顺着这位林伯爷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天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亮光,像是地面镶了一道银边,那一丝光亮,它叫曙光……【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68)一更 万里扶摇(68…… 万里扶摇(68) 京城的百姓跟往常一样,早起该忙着营生了。却发现今儿的城门不开,京城戒严了。 林伯琼早起把房前屋后扫了,又喊着黄氏:“你莫要出门了,路上滑。” 黄氏隔着窗户跟他说话,“屋檐下挂着的羊腿,你瞧见了吗?” 瞧见了! “那是西北来的羊,我买了两条腿,拿一条给叔珩送去。” 羊腿冻的硬邦邦的,林伯琼拿了,说黄氏,“今儿咱也吃炖羊肉。” 好!一会子我就给炖上。 夫妻俩正说着话呢,林伯琼这拎着羊腿要出门了,就听见外面喧哗了起来,脚步凌乱,似乎有不少人手涌进来了。 求真馆官员住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里住的好,院子好,成百套的院子,平时求真馆还拿出银钱找了看守门户的。生人想跑进里面,那不可能。 林伯琼拎着羊腿急匆匆的:“这是怎么了?” 结果一开大门,门口就有人守着。这人一见有人出来,就指了指他手里的羊腿:“放回去吧!求真馆所有官员,尽皆收押。” 收押? 林伯琼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收押?” “是!”这人知道林伯琼是谁,只低声说了一句,“莫要担心,是林伯爷办案。” 林伯琼‘哦’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回去了。羊腿还挂在老地方,然后叮嘱黄氏:“你要是一个人住着怕,就先去叔珩那里去住。” 黄氏倒也不担心,“我一会子就收拾东西去三妹那边。你把厚棉裤、棉靴都换上,大氅换厚实的。”估摸着看押的话,条件也不会太好。 林伯琼出来的最晚,穿的跟一只熊似得。别人有那慌慌张张的,有那胆颤心惊的,还有给衙门的人塞荷包的,显见这突然的变故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然后好些官眷都吓住了,真的不知所措了。有人哭有人嚎,有人在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氏难免追出去,林伯琼摆手:回去吧!怪冷的,出来作甚? 看着丈夫上了马车,马车可没那种车棚车厢,就是一个木板车,连个车梆都没有。就那么坐上去,腿垂下来那么吊着。 黄氏追过去把手炉塞过去,“捂着!” 林伯琼一脸的哭笑不得:我什么都没干,你怕什么呀? 他在求真馆也不是没差事,就是日常里帮着起草文书,本身在求真馆也没多少日子呀。反正是仕途之路,一事无成,偏还坎坎坷坷。 这么多人,直接去了京城外最大的监牢。这里墙高三丈余,占地极大。很少有人能接近这里,凡是入了这里面的,等闲连探视也不许。 对于在求真馆养尊处优的他们而言,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一进里面,一层一层的大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每关上一次门,就叫人心里哆嗦一下。一直进了五层门,才看见一个特别大的场子,场子上用铁丝网做了许多的网格,可见关在这里的人想在这个场子上自由的活动,估计是不行!他们一个或是数个人只能在一个网格里,在巴掌大的地方放风。 沿着边上的路朝里面去,终于见到了一排排房舍。这个房舍没有窗户,从大门里进去,里面倒是不全黑,墙壁上的火把照明,也还可以。 林伯琼一路跟着往里走,就他在好奇的四处打量:为何不见窗子,这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闭塞。深吸一口气,很舒畅。当初这个图纸怕也是求真馆做的吧!没想到,自家做的东西,最后关了自家的人。 里面全是栅栏隔间,一人一个,里面就是能横躺一个人,竖躺一个人的尺寸。他拼命想看清里面的人,然后还真就看清了。 这个是工部尚书董时飞董大人吧?成亲的时候董大人还来贺喜了,虽没留下用饭,但他跟着父亲给人家见礼,记得特别清楚。 这边还懵着呢,一扭脸,就见尚书大人对面住着工部的两位侍郎,一个叫吴广识,一个叫许元平。 怎么是他们呢? 吴广识跟自家有些渊源,女子书院的院正吴广知是他的亲姐姐。 而许元平也不是没来处的,他的兄长是兵部尚书许元嘉。 林伯琼觉得大事不好了,他不是为他自己担心,他是为妹妹担心。这案子要是她办的,那她这都是关的什么人呀? 再往前,是礼部尚书□□年。他跟这位大人不熟,但也肯定见过!之前跟父亲从衙门里回家,路上遇见过,父亲跟此人在路上说了好一会子话,是个很和气的长者。 扭脸再看这边,这个……他好像不认识。 可身后有同僚的惊呼一声,“表兄……” 林伯琼回头去看那个同僚,是他呀!这个人的表兄是理藩司司正,正经的肥差。他还有个表兄,之前也出事了,那人是盛京的知府,好像姓廖。 对了,那位知府叫廖正堂,那这位司正就叫廖正庭吧? 再加上自己这位同僚,叔珩是把人家一家连锅端了? 两位尚书,两位侍郎,一个理藩司,这可都是朝中一二品的重臣呐。 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位被紧急提审。 桐桐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水师衙门的总督办江南安,“还是不说,是吧?” 江南安冷哼一声:“你叫老子说什么?你个小娘们才当官几年呀?杀了几个人就自诩为功臣了?老子在海上打仗那会子,还没你呢!”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你江家有海贸的生意,船只的来源必是有问题。但这不是十恶不赦之罪!这样的罪,值当我半夜三更动人马围了你的府邸,摁住你的人,将你从被窝里拎出来吗?” “小娃娃,你查的是齐阁老的案子,我与齐阁老可从来就没有关系。水师属于兵部管辖,再往上,属军机,再再往上,归陛下管。你查齐文超的案子,却摁住了我……你还觉得你有理了? 我江家是做海贸生意,但是,船只都是只买水师淘汰下来的,且不带任何火|器配置的……你可以说我有谋私利的嫌疑,但不能指责我别的。便是说我谋私利,你也得拿出证据来。卖淘汰的船只,这事是兵部批的。船只的竞价,是数百家海贸商家一起参与的,江家出的价钱高,买到手了,这是不违背律法的。” 很有道理!不合法的变成合法的,中间缺的就是这一手权利。 桐桐看着他还要狡辩,便一招手,一个女子被押了进来。 江南安愣了一下,对着桐桐怒目而视:“林叔珩,办案不能下作!新明不许用下三滥的手段胁迫……” “她是倭国细作。” “什么?”江南安猛的顿住了,再问一遍:“你说她是什么?” 桐桐抬手捏住这个女人的下巴:“她叫白荷,六年前落水被你所救,委身于你。你一直将她养在府外,她也安分守己,从不生事端。而且,她心善,每月也只是去慈幼院几次。可巧了,齐阁老的外室,也是个心善的人,那位岚姑娘也喜欢去慈幼院,每月也会去几次,时间不定。妇人家做善事,不求神不拜佛,你从不怀疑。甚至于,你有家室,有子女,不想叫外室生孩子,她不争不闹,只是去慈幼院照顾孤儿而已,你只有怜惜的份儿,又怎么会疑心呢?” 江南安看向那一脸沉静的女子,然后对着桐桐冷笑:“胡说!去慈幼院的妇人多了,难道每个都是细作。” 桐桐拿了一只很旧的荷包递给江南安,“看清楚,这个针脚你可认得?” 江南安拿在手里,捂住腰上挂的那个,这……出自一人之手? 桐桐将荷包取回来,“这是盛京细作窝里寻来的,而且,此女我已经叫之前的细作辨认过了。她原来叫百合子,后更名为白荷。你知道,在倭国荷乃是丧花吗?此物被视为不祥,会带来厄运。她叫白荷不算,你的身上的配饰,都是以荷为主,她有多憎恶你,她心里很清楚。” 江南安看看挂着的绣着荷花的荷包,一把拽下来扔下去,不可思议的看过来,“……她……她想要什么?” “不是她想要什么……而是她挑拨的,你江家的人想从你手里拿什么。比如,你们江家买的船拆了要紧的部分,比如火|器配置,然后呢,你们真的没有想着再装备起来吗?你是否将这样的图纸拿给你的亲眷……” “我……”江南安点头,“拿过……但只是简单的火力配置……再复杂的我也没有,也不可能弄到……” 桐桐又问:“你们江家的船,有没有卖出去过?” “有啊!价钱合适,就卖了呀。” 桐桐眼睛一闭,再睁开满是复杂,看着对方,“你就没想过,买这种倒腾了几手船只的人,身份有问题。他们买这种船干什么?对于商户而言,有水师护航,用不上。能用上的人,想做什么?拆了它,仿制……你知道这对水师而言,意味着什么?” 对方的速度也快的话,新明的水师将失去一项极大的优势。 江南安大口的喘着气:“……我真的没想到!” “是没想到,还是故意不想去想,只你心里最清楚。江南安,若是沿海不宁,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她一摆手,有人进来,她说:“此人,手镣脚镣都给戴上。” 非十恶不赦之罪,不上此等重刑。 然后被关起来的人就听到金属的撞击声,又清脆又沉重。 被提审之后,再回来却已镣铐加身。这就意味着罪名被砸实了! 林伯琼跟其他人一起,伸着头朝走廊的那头看,那一步一挪的艰难吓的人肝颤……【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69)二更 万里扶摇(69…… 万里扶摇(69) “啊——”的一声,好凄厉的叫声! 林伯琼激灵一下,朝四周看去。这是女子的惨叫声,极其凄厉。这该是动了大刑了! 对面住着的同僚终于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说……我说……三年我贪了三千七百两银子……真的没有了……再没有更多的了……再就是各地送来的特产……真的再没有别的了……我错了,我有罪……” 还没哭嚎完呢,看守就厉声斥责:“禁声!” 禁声了,里面安安静静,只有一个女子越发凄厉的惨叫声在耳边不时的传来。 新明不许动大刑!除非……此人不在新明的律法庇护之下。 那么,这个女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细作! 所以,被关进来的都是跟细作有关的吗? 大牢深处,桐桐推门进去,看见被绑着的百合子,还有边上的黄千蕊。 惨叫声不是百合子发出来的,她只是一个唱戏的,蒙着眼睛被带进来,叫她在通风口喊着,吓唬被关起来的那些人,好叫他们知道厉害。 但事实上,并没有动大刑。 桐桐问黄千蕊,“怎么样?说了吗?” 黄千蕊摇头,“没有!大人,我不介意用刑!如果事情紧急的话,我可以亲自……用刑。如果要追责,下官担着。” 桐桐就笑:“不至于!怎么就你担着了?”她走过去,站在百合子面前,“挣扎无用,这地方进来就出不去了。” 她抬手轻轻的拍了拍百合子的面颊:“别寄希望于谁来救你,没用。季岚……不知道她暴露了,还在设套呢!百合子,我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什么途径选出来的。但小小年纪就一直在新明……学的新明的东西,但却对倭国有不一样的忠心。这和吉川幸子还不一样!吉川幸子,说招就招了。而你们几个……明显不同。” 百合子冷笑了一声,将脸扭向了一边。 桐桐叹了一声,“我在季岚的寝室里发现了菊花族徽,我猜……你们出身贵族。我们没有贵族,我们更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在新明这些年了,你该了解我们的东西,比如我们讲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们也说,冤有头债有主! 倭国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一样艰难的求存。真正跟我们有冤仇的,是你们!是你们这种贪心不足的所谓贵族。百合子,你得活着!你得看着……看着我怎么灭你们的贵族。” 说完,她就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图纸来,“怎么?不信?要是不信,就看看这两张图纸。” 百合子的视线一下子挪过去了,桐桐指着图纸,“你们想要的核心,从来都在皇家手里,只由皇家掌控。而新明皇室,永远在求变,不会裹足不前的。你以为求真馆废了,我们就原地踏步了,错了!这图纸,你应该能看懂一点。你瞧瞧,船只若是这么改,速度可提升两成。再看火炮……在原有的基础上,可翻一翻的射程。” 那又如何? 桐桐就笑了,“你不是一直想偷盗我们的图纸吗?我会把原来的老图纸放出去的,叫你们信心百倍的来攻打我们。彼时,你们就是挑起战端的人,不占理的是你们。而我们,正好亮剑!” “撒谎!兵戎岂能轻易开启?” “没错,学的不错!祀与戎,国之大事。可有些战,不得不开:其一,你们主动挑起;其二,朝中被蛀成筛子,需要一场战场凝聚人心;其三,练兵,久不实战,怕废了;其四,我会努力促成此事,为何呢?因为我权利欲太旺盛。我缺一场大战来确立我的地位。上次只是一场夜袭,并不能证明我有指挥千军万马的能力。 你想想,我先有军功,而今又破此案,若是再有一场大胜。我将是最年轻的阁老!我有什么理由不促成此事呢?抄了贪官的家,什么银子都有了。打一场仗而已,打的起! 百合子,是你们激怒了我!你的顽固,促成我下了这个决心。我什么都不问,你也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在这里等着,等着一个个战报就好!彼时,你若不疯,我就把你家族所有人的脑袋砍下来放在你面前,与你长久的作伴。” 说完,她转身就走,半点都不留恋。 百合子大喊一声:“……广通票号……广通票号……” 桐桐站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 “广通票号都是我们的人!”百合子盯着桐桐的眼睛,“你可以把我们都抓住,把我们都杀了……但是,你不可以……” 桐桐朝她笑了笑,一句都没应答,真就走了。 黄千蕊看着百合子,心说:林伯爷早告诉你了,我们讲究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们也讲究冤有头债有主。 不过,林伯爷没说的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许是难以开这一仗,但或早或晚,林伯爷怕是真会去打这一仗的。她刚才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叫人感觉不到一点编造的感觉。 桐桐再到齐家的时候,就被告知:阁老想去书房,书房里有账本。 “行!”桐桐就道,“那就请阁老吧。” 于是,齐文超又见到了林叔珩。 书房里没别人,齐文超指了指那鹦鹉,“盛京细作案之后送给我的。” 桐桐朝那鹦鹉瞧了一眼,“是个认家的。那就放了吧!” “你知道它会飞去哪?”齐文超看了桐桐一眼,真就这么被你翻出来了? 桐桐自己将笼子打开,抓了鹦鹉出来,从窗口扔出去,看着它扑腾着翅膀飞了,这才道:“广通票号!” 齐文超:真查出来了! 他昨晚猜到季岚所说的票号,不是什么生意人。要说起来,票号能有多少个呢?都给盯住了,然后再放鹦鹉出去,必是能盯住。 可他真没想到,林叔珩还真摸到门了。 “怎么找到的?” “我把这些年在工部任职过的官员挨个查了一遍。哪怕好些都调离了!但只要呆过,就得查。” “工部?对!只能是工部。” “水师总督办那里出了问题,他养的外室,也是细作。” “跟季岚一样?那船舶……” “嗯!”桐桐就笑,“就是您想的那样。” 齐文超皱眉,“她们都是贵族女子,忠心不二!你怎么确保你拿到的口供都是真的?” “我告诉他,我们没有裹足不前,皇家从来不会裹足不前,旧的早该淘汰了,只是皇帝没能亲政,朝廷又确实没钱而已。而今,这两者都具备了,革新就在眼前。只要革新了,我们便放假旧的图纸出去,放他来打……我们正好试试新武|器练练兵,也该震慑一下宵小了。那个百合子说,他们这些细作都可以死,他们都可以以死谢罪,但请不要以此为借口复仇……” 齐文超扭脸看这个年轻的姑娘,“……你……真的想打仗了?” “不是我想打,到了这个份上,若是还不动,那豺狼真的就进门了。”桐桐老,这片土地不容有战乱!” 齐文超便笑了,“说的好!不容有战乱。”他长长的叹了一声,“但愿你能常保此心,勿学老夫……” 学他什么,他没说,她也没问。 良久,齐文超就问说:“那就照她谋划的……走吧!不走这一次,永远不知道他们能调动多大的力量……” 嗯!正合我意!就走这一趟吧。 齐文超提醒她:“此一行,也很冒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总得有人去冒险的。”桐桐说着就起身,“您休息吧!估计明早咱就能出发了。” 第二天一早,桐桐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四爷目送桐桐离开,金镇北站在儿子身边,“……爷们,你这不对!”是男人就不该由着女人去冒险!人家啥都能干,要男人做甚? 四爷:“……”他忙着呢,没时间在这里磨牙,因此,转身走之前只提醒他,“我大哥做海贸的,跟江家往来密切。你最好回去问问他……还有,先把我大哥关禁闭吧,等事情了了……再给放出来。” 江逸尘猛的打了一个喷嚏:有点不吉利!感觉生意不太顺。 整个京城、整个朝堂犹如惊弓之鸟的时候,桐桐带着齐文超和季岚,要出发了。 桐桐站在大门口,等着齐文超。也说秦敏:“把齐夫人和两位公子都放出来吧,叫齐阁老见见。” 秦敏:“……”她怔愣了片刻,便转身去安排了。 齐文超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急匆匆赶来的夫人和两个儿子。 齐夫人一见丈夫就哭嚎出声:“老爷……你要给我做主……老爷,有人欺负上门了……” 齐文超目光复杂的看了齐夫人一眼,紧跟着就把视线落在大儿子身上。 齐渭慢慢的走过来,缓缓的跪下,“父亲。” 齐文超扶了长子起身,抬手替儿子整理衣服上的褶皱,看着胡子拉碴的儿子,他笑了笑,以极低的声音道:“娶妻当擦亮眼睛!那个林叔珩……是个很好的姑娘。为父的事,与她无关!你不要心存芥蒂……” 齐渭看着父亲的眼睛,“我会照顾好母亲!看护好民儿。” 齐文超这才看向二儿子,然后朝这孩子招手。 齐二被母亲推着过去,讷讷的喊了一声父亲,然后低着头缩着肩膀不敢说话。 齐文超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只严厉的看向儿子:“抬起头来!” 齐二抬起头来,就听父亲说,“我对你别无所求,养家糊口,安稳度日即可。” “嗯嗯嗯!父亲,我和娘等您回来!回来好过年!” 齐文超的手轻轻拍打了二儿子的脸,转身的时候,手落在长子的肩膀上,想说什么的,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只拍了两下,继而转身就走。 齐渭猛的朝下一跪,看着父亲出门,久久不能起身……【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0)三更 万里扶摇(70…… 万里扶摇(70) 海风吹拂着,冷的刺骨。 季岚回头看了那位林伯爷:“这个船小,最多只能容纳八百人。” 桐桐看了皇家亲卫副将朱鹏一眼,“点五百人。” 是! 齐文超看着那船只,率先走了过去。 一一登船之后,齐文超打量了船体,竟是跟新明的战船很相似,只是等比例缩小了一般。 桐桐站在甲板上,不大工夫,船便动起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岸已经不见踪影了。 齐文超朝着京城的方向一直回望,桐桐站在边上没有打搅。他却主动说起了以前,“幼年在老家……水田、鸡鸭鹅、房前屋后,我最爱夏日去庄子上,那是我这一辈子度过的最惬意的时光。我祖父致仕之后,回老家侍弄田庄,总也讲许多外面的见闻给我听。祖母会将鸭蛋腌制起来,用咸鸭蛋黄给我做点心吃。 我父亲总也想逮我回去念书,每每都是祖父祖母庇护我。我母亲比父亲还严厉,她是求出仕,未能出仕……她怕我没出息,可我祖父祖母总说,我是家中的麒麟儿,必能光宗耀祖。这两天一闭上眼睛,就梦见我祖父。” 桐桐‘嗯’了一声:我听懂了,等将来将你葬回老家。这话我会捎带给齐渭的。 齐文超笑了,紧跟着又笑,“后来,我遇到一个极好的女娘,她温雅平和,骨子里却有棱有角……我常想,人这命运呀,也是奇怪!我当年若是娶她为妻,今儿又该是何样呢?” 桐桐问说:“她可有子侄后辈?当年她葬在何处?” “朝中殉职之人,自有安葬之处,也有皇家祭奠,我……与她葬不到一处,也不敢与她相见。怪了,总也梦不到她……早些年她的样貌还很清晰,这些年……我竟是有些想不起她的模样了……这几天我就琢磨,大概从我忘了她的时候,我便连我自己也遗失了……” 桐桐就笑了,“那是因为有人替代了她在你心中的地位。”说着,就看不住张望的季岚,“是吧?岚姑娘。” 季岚转过头来,也笑了,“林伯爷……很自负!总是以为能猜到别人。” “没有!怎么敢自负呢?岚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没看清楚。”桐桐靠在船舷上,打量季岚,“岚姑娘,我很好奇你的来历。” 季岚眺望着远方,看了对方一眼,这才道:“你知道……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多少年吗?” 不清楚。 “十八年。”季岚的眼圈红了,“整整十八年!我六岁便被从我母亲身边带走,然后跟一群出身低贱的人养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她。 季岚深吸一口气,“因为要抹掉我身上那股子高傲的劲儿,得叫我学会做低伏小。” “会做低伏小的人很多,又何必非把你变的不一样呢?” “因为那些低贱的人不知何为忠诚。”季岚将头颅高高的扬起,“而我不同,我……此生不会背叛。” 桐桐看着她的姿态倒是笑了,“我新明任何一个女子都是高贵的!在家生儿育女主持中馈,是了不起;出门做工养活家小,也很了不起;或者能出将入相,同样了不起。我们做低伏小,那一定是我们愿意做低伏小,或是为了什么自己的目的去伏低做小。却不会有人强迫我们去伏低做小。 莫说皇家、官宦人家的姑娘是如此,便是慈幼院的孤女,也不会有人教她们去伏低做小,出卖自身。我们能学所有想学的,我读书习武是我的自由,我姐姐愿意种花弄草与男子谈情说爱是她的自由,我妹妹招猫逗狗四处淘气,那也是她的自由。我家嫂嫂愿意做贤妻良母,在家料理家事,同样是她的选择和自由。 在我这里谈高贵?说实话,你不觉得可笑吗?人们驯服狗,是为了看家,狗说,主人对我真好,他只驯服我,这是有多看重我呀;人们养着猪,是为了吃肉,猪说,主人对我多好呀,他只养着我,什么都不叫我干。岚姑娘,在狗和猪的眼里,它们都是高贵的,都是与众不同。” 季岚一愣,“你骂我?” “没有啊!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桐桐叹了一声,“当然了,猪狗到底不是人……它们那么想不奇怪,人要是那么想,才真是奇怪……” 周围站着的禁卫没忍住,吭哧一声笑出来了:这不是骂人家猪狗不如吗? 季岚盯着桐桐的眼睛恨不能吃了她,伪装出来的温雅全都不见了,“嘴硬!林伯爷,你怕是还不清楚你的处境。” 桐桐怜悯的看她:“岚姑娘,不是我太自负,是你自负了。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在一个男人的心里,你比他的国,他的家更重呢?” 她朝陆地的方向指了指,“那里,是齐阁老的家!他的父母亲长埋在在那里,他的三亲六故还得在那里生活。他的妻子依旧守在府邸,那个女人便是再不好,她为他生养了子女,为他奉养父母,为父母亲长披麻戴孝过。那里有他的儿子,他生命的延续。 更重要的是,那片土地,齐阁老付出了心血!他的根在那里,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的东西来自于那里。你若是只是个弱女子,真心跟着他,他便是死,也会安排好你;假使你只是在小事欺瞒于他,一个大男人不会跟你计较。可是,岚姑娘,国仇排在家恨之前。” 季岚面色一变:“你早知道我的身份?”说着就老,“前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齐阁老转过身来,眼神冰冷,哪里有一丝情义:“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一次,互不相欠吧。” 季岚左右看看,然后哈哈笑出声来,“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我的套子?”以为自己是狩猎之人,却不想早就是别人的猎物了。 她盯着这个林叔珩的眼睛,“你……怎么确定我的身份的?” “你真的是皇室之女吗?” “自然。” 桐桐嗤的一声给笑出来了,“宋时有记载,说是在泰州,‘遇倭国一舟飘泊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又说,船上‘妇女皆披发’,下船后,‘遇中州人,择端丽者荐寝’,这便是‘度种’。以前还觉得荒诞,如今听你认的自然,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你们的风俗是这样的呀!你说,你们学来学去的,怎么就没学会‘礼义廉耻’呢?假模假样的瞧着挺礼貌,可到底是画虎画皮难画骨。” “八嘎!”季岚抬手就要甩过来。 桐桐一听她这么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胸口似得,她抬手抓住对方的手,抬手一个巴掌甩出去,‘啪’的一声清脆异常。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嘴角有血流下来,季岚随口一吐,血里竟是混着一颗牙:“林叔珩,今儿我便跟你同归于尽。” “既然知道你要做手脚,那你觉得这船……我能叫它沉吗?” “它不沉,你也走不了了。”季岚说着,就疯狂的对着桐桐笑了起来。 桐桐眺望四周,远远的,似有岛礁在不远处。紧跟着,远远的好似有几个黑点朝这边移动,不大功夫,小黑点越来越多。 季岚扭脸看过去,海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了,她却笑的越发的肆意了。 然后老,“其实,我没骗你!你的银钱,我真的运到这个岛上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我们倭国的补给站!这海上星罗棋布,都是我们的补给站。这里养着我们的水师……这个礁岛尤其不同!大船到了这里就抛锚,只有小舟可度!你们没觉得船……越行越慢了吗?” 她走到齐阁老跟前,“老爷,你可以跟我回倭国,倭国能助你一臂之力。我们先拿下这些岛屿,而后一步一步的吞掉新明。只要我们一动,西北、东北、西南……想做帝王的人很多。新明的太|祖和那位祖娘娘,就是太贪心了!他们鲸吞了那么大的面积,什么族都往里拉……瞧着,一旦出事,必将四分五裂。彼时,就是我们的时机。 我们有银子,我们有船,我们还有人,只要您点头,一切都会有的!老爷,到那个时候,我再给你生几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就能坐拥天下了!您想想,汉室刘邦落魄半辈子,可最终登上了帝位。老爷您,比刘邦强了何止一点?您信我,我们可以的!” 齐阁老笑了笑,抬手给季岚将头发理了理,问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真名叫什么?” “美代子!老爷,我叫美代子。” 齐阁老微微点头,将眼前的女人往怀里一抱,“美代子,我记住你了……” 可美代子却闷哼了一声,然后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来。她一把将齐阁老推开,低头看自己的腹部,就见腹部明晃晃的插着一把匕首:他,竟然要杀我。 桐桐只扫了一眼,就吩咐那位副将,“下□□……快!” “是!” 美代子倒在地上,捂住腹部。她看不见是否有小船靠近,只是不大工夫,她感受到了大船船体剧烈的颤动,她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那溅起来的水花扑倒船上,她甚至感觉到身上湿了。 她听到林叔珩的声音,她说,“小心,还有一场登陆战……” 登陆!登陆!她急促的喘息着:坏了!坏了!是我告诉她,岛礁上养着我们的兵,是我们的补给站。 正思量呢,肚腹猛的一疼,她看着齐文超的手握住匕首,搅动了一下,然后拔掉了匕首。她看着他脱掉衣袍,光着膀子只穿着亵裤,手握匕首从船舷上一跃而下:他生在南方,他会水! 桐桐老入水,看着他奋力的游向翻了的小船,看着他将爬上倒扣着的船只的一个倭人杀了…… 齐阁老回头看,跟桐桐对视,然后笑了:与其因罪被杀,老夫更愿意死在战场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1)一更 万里扶摇(71…… 万里扶摇(71) 投掷火|药包,这个需得精准。 扔到对方船上,只要想去将火|药包扔下小船的,都被火|枪射中,正中咽喉。而后,小舟轰隆炸响,不管是人还是船,都成了残片。 大船无法靠近港口,只有最初跳下海的将士,他们想法子夺了小船正在自家这边靠。 齐文超趴在翻过来的小船上,爆|炸的气浪将他连带的小船一起给冲过来。桐桐放了人下去,将齐文超绑在身上吊到船上。 桐桐蹲下来,手扣在对方的手腕上,然后便撒了手。 他身上七处刀伤,没丢了那条小舟。那是用来登陆用的! 此时,他嘴角不住的有血涌出来,看着桐桐却只笑。 “齐阁老……手刃细作,亲手杀敌三人,夺渡舟一条,英勇无畏……” 齐文超缓缓的点头,然后反手攥着桐桐的手:谢谢! 桐桐‘嗯’了一声,才要喊人拿齐阁老的衣裳来,结果只觉得攥着她的那只手一松,彻底的垂下去了。 战场哪有不死人的? 桐桐抬手将对方的眼睛给合上,然后才起身,“登陆!” 大船上只留几个人,叫他们给把衣裳穿上吧。 禁卫副将提前预备了东西,陛下说听这位伯爷的。果然,这位打仗总是有些奇思妙想。登陆战向来都不好打,但是这位却叫带了许多桐油藏在船下,这次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桐油。 先是用火|枪压制,小船一点一点的靠过去。然后再远程投掷桐油罐。油罐砸落在礁石上,紧跟着带火的箭簇就射了出去,火簇落地,满地的桐油烘的一下全燃烧起来了。 顿时,沿岸便升起了一道火墙。这阻隔了岛上的人朝岸边靠近,给自家靠岸腾出了足够的时间。 一旦登陆,浑身湿透的自家这边穿过火墙,只要速度快肯定是伤不了的。 只要伤不了,上去就是陆地作战。 对方应对的太仓促的,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这边是准备充足才来的。登陆之后,交火了半个时辰,在伤了十七人,击毙了五十七人之后,结束了。 岛礁确实不大,上面有海草房数百间。 桐桐四处查看,“是不是上面有淡水水源。” 还真是!岛礁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唐时制式的水井。 分散了所有人在岛上搜寻,又抓到了五人,这才知道岛上原来是有四十余户人的。 据说这岛上在唐之后就一直有人,后来繁衍的人口少了,到了前明的时候,说是自然灾害频发,有人活不下去了,靠着海维持生计,又搬迁了一些人口过来。这些年来,这个礁岛上一直维持着二三百口人的规模。 男人出海打渔,近岛屿处的捕获就足以养活岛上的人。妇人在岛上种些粮食菜蔬补充,原也都能活下去。 这地方也常有船只路过,新明的商船每每总能留下一些物品。像是种子、布料,算是和当地的交易。只是数年前,来了一伙子人。本以为是贵客,杀鸡宰鱼好好的招待了对方,得来的却是屠杀。 二百余口,杀了之后全被扔到海里去了。 而这五个人,他们是出海误闯上来的。上岛的时候才二十出头,而今都已经而立之年了。因着岛上需要做活的人,才把他们留下。 桐桐看着他们脚上的镣铐,还有脚腕上磨出来的厚厚的膙子,就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些人在岛上做活,听见开战了,当然要躲起来。而今知道是新明的人,一行说一行哭,只问说:“……能不能还家?家里人一定是以为我们早死了。” 桐桐看了看那脚踝上的铁链,“钥匙……” “钥匙扔到海里了……”可哪怕戴着这个一辈子,我们也想回家。 “别怕,总有办法能解开的。”桐桐就问说,“这岛上还有什么……” 有!有! 几个人带路,礁岛上自然形成的洞穴里。洞穴比地面高出不少,“每次都抬箱子上去,这里干燥,怕是火|药……” 桐桐看了这几人一眼,他们带着脚铐,自然是上不去的。她先爬上去,再扔了上面绑在巨石上的绳索,这才去看这个洞里的东西。 箱子压着箱子,那么多个。 她观察了周围,然后抬手将箱子打开——一箱白银! 跟上来的人都懵了:“银子?” 桐桐指挥着,将上面的箱子挪开,看下面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银子。拿起一块银饼,上面打着‘广通’的字样。 清点了一遍,粗略估计,这里的银子,再加上几箱成色特别好的金子,其总额应该在九千三百万左右。 还有不算那些箱子里的各种珠宝,还有各种名贵的瓷器宝物,把这些都折算下来,绝对有一个亿。 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紫檀的箱子,不大,能抱到怀里的那种。外面带着锁,桐桐暴力给打开,里面是用油纸裹着的东西。将油纸打开,里面是账本。 一本一本的记录的很清楚,可以说,这就是几个细作用脏银才撑起来的钱庄。 只齐阁老一个人,就有六千四百万的白银,另有价值不菲的珠宝大约价值五六百多万两,加起来得有七千万两! 这账本拿到手里什么感觉呢?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被刺激的不轻。 禁卫军都傻了,“一个亿的白银……” 对!一个亿的白银。 这些人不信呀,看了这位林伯爷一眼,然后蹲在地上用手指不停的划拉着算,算来算去,一亿两还是林伯爷扣掉火耗之后,然后把那些珠宝按照最低的折价算在里面的价值。 这多吓人呀!朝廷每年的赋税也才三千万两上下。 桐桐将箱子一个一个的合上,计划得变!她不能过多的逗留,省的夜长梦多。她得押解这些金银回京,数量太大了。几乎是朝廷三年的赋税。 将这些金银重新贴了封条之后,得起运了。另外,这个岛还是得有人守着,回头该问责水师了!岛屿被人占了,他们不知道!周围的岛屿都有倭人,水师该清缴了。 桐桐再三叮嘱禁军,“稍微延迟再通知水师,我带了多少金银这个事,严格保密。”财帛动人心,现在这种情况,水师也不能轻易相信。 是! 禁卫军中一定有朱字营的人,而且,他们的亲眷都在京城。只要速度快,应该没事! 她真的是一路提心吊胆,上岸之后,还得征调马车。可对外却不能说这是金银,只说是抄了海盗的老巢,缴获了许多火|器。 火|器这个东西现在谁敢碰?老百姓恨不能有多远躲多远,误炸了会死人的。 也因着这个缘故,沿路歇息的时候连驿站的人都离他们这一行人远远的。 一进京畿,桐桐就写了密信,派了人回京报信。 四爷接到信的时候都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这个数额……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往出走。 金镇北从窗户上看见了,他从班房出来,问说,“是林伯爷……有消息了?” 四爷回头看了他一眼,吐了一个数字:“缴获逾亿……” 常青莲一把拉开门,穿着夹袄就从里面出来了,“你说多少?” “过亿!超过过去三年的赋税总额!” 常青莲:“………………”太疯狂了! 她看金镇北,金镇北回头看也已经出来的陆玄,:“……”我十八万两,你十六万两,咱俩这叫贪污吗?可羞死先人了! 陆玄朝后连退了好几步,靠在墙上大喘气,“过亿……”什么叫富可敌国!这他娘的就叫富可敌国。这要是叫齐文超和李广田结成了亲家,还得了? 可不嘛!就问后怕吗?一瞬间,后背都汗湿了。 陆玄指责曹南院和赵迁:“你们做监察……都是瞎了眼的。” 谁瞎了眼了?是我们不监察,还是你们军机一看见监察就像是要掏你们心肝肺。 赵迁怒极:“无耻之尤……罪大恶极……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曹南院想的是:“只中枢就贪墨了这么多!可中枢是个体贪污的数量大……地方官可能贪污的数目不大,但他们本身数量大……” 所以,这些年以来,真正肥起来的是谁? 百姓只要能吃饱,就不生事。 朝廷只要还能运转,当官的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欺着君王体弱年幼,于是,就成了这样——肥了官吏阶层! 小皇帝拿着密信,看着金肆晔,他是真没想到,能有这么大的数额:“…………这便是人性!”他将密信递回去,“派人去接,林伯爷必是一路不曾安枕……” 四爷接了密信,转身安排去了。 小皇帝回去,跪在神龛之前:“祖爷爷,祖奶奶,皇家素来简朴。父皇常拿前明的事教导孩儿,他说,前明的开国皇帝是好的,他主张节俭,也要求子孙后代节俭,可是时间长了,后代忘了,于是,便算是亡国了。 孩儿从不敢忘,宫里每年耕种,吃用多是宫里产的。就像是给祖先们的贡品,都是朕平时舍不得吃的。你们吃新鲜的,孩儿吃你们剩下的。可你们看,人心变的真快! 他们都是受了新明的新式教育,选出来为官的!可跟历朝历代的贪官,又有什么不同呢?可见,有些东西是无解的!而今,新明到了现在,是不革新不行了!不革新,新明注定要走入一条死胡同。因为,有一个阶层——彻底烂了! 靠这些人牧守一方,朕如何能放心?什么是‘牛羊付于豺狼牧’?这便是了!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可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豺狼罢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2)二更 万里扶摇(72…… 万里扶摇(72) 这件事敢宣扬吗? 现在还不能!现在要是宣扬了,必然会有人利用百姓仇恨贪官这一点生事。因此,天大的事也得压在舌头下面,只能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再公之于众。 有些事是要第一时间叫百姓知道的,有些事必须花费心力瞒着,尽快处理,之后再叫大家知道。 因着这一层考量,这银子进京,放到了夜里。 腊月二十九深夜,宵禁之后,银子悄悄的入城了。 四爷直接接管了,说桐桐,“你回去洗洗睡吧,睡醒了再说。” 桐桐递了个匣子过去,“账本。” 四爷也接了,催她:“快回去,洗了就睡,睡到几时都行。” 桐桐就回去了,家里只有三个女人,姑婆为了不错过敲门声,直接住到了门房。一听见声响就起来了,开了门一看,“哎哟!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 一回家,就都起来了。 桐桐说黄氏:“嫂子,你睡去吧!我哥没事,明儿晚上之前我就给接回来过年。” 不说这个!你赶紧洗洗……睡吧。 桐桐洗了,随便扒拉了一碗热汤馄饨,直接钻被窝里睡觉去了。 黄氏抱着小姑子的脏衣服往出走,这衣服一股子火|药味、咸腥味儿,还有些血腥味。 她对着灯检查了一遍,衣服泡过水,怕还是海水,要不然不能是这个味道。她动了火|枪,杀过人……细看衣袖这些地方,那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又拎了靴子,更别提了,血迹很明显。 丑妮低声问:“大奶奶,怎么办?” “别刷洗了,烧了吧。”就是平常的衣裳,也没什么特别的,“给你们姑娘里里外外都换成新的。” 三个女人聚在厨房里,商量着明儿拜神的时候驱驱祟,“……得些柏树枝吧!” “多买些,倒是不用去哪里砍了。”黄氏叹气,“公婆的信我正不知道怎么回呢……在家不觉得什么,总还想着这日子其实挺太平的,也没缺了吃也没少了喝的。可如今看叔珩这般,我估摸着,咱看不见的地方,怕是真不太平。” “你们的年岁浅,不知道那险恶。”姑婆说话慢悠悠的,她只有这么慢着说话,才显得没那么结巴,“……前些年,那不时的还有水匪闹腾呢…………大概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后来,朝廷查了,水匪跟官是勾结的,打劫来往的船只……当时呀,先帝震怒……杀了好一拨人……老话怎么说的?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只有了吃穿还不行,还想着吃的好穿的好。吃的好穿的好了,还想着子孙后代都能吃的好穿的好……” 黄氏‘嗯’了一声,是这个道理。 “咱们林家呀,是积善人家……会得福报的。” 黄氏笑了笑,“胆子小些,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保平安。” 就是这个话了!出事的都是胆大的。 她们都以为桐桐早起起不来,却不想晨起早饭才做好,桐桐便起身了。 黄氏吓了一跳,她是进来给小姑子送新棉衣的,才放到熏笼上,那边炕上就有了动静,“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桐桐坐起身来,“该起了!还有事呢!” 真就利索的起身,洗漱、吃了早饭,换了出门的衣裳就要走,“晚上肯定带我哥回来过年,该准备什么准备什么吧,不妨碍。” 她得先进宫,不管是对小皇帝和新阁,她都该给一个回复。 事就是这么个事,口述了一遍,再递了一道折子,这事就了了:“……齐阁老……随后会被带回来,他的罪不容回避,他的功也不能隐瞒……是什么就是什么。据账本上的记录,他夫人和两位公子所用的开销,除了人情的瓜果菜蔬之外,这些年大致花费了他俸禄之外的那部分,也就两万三千两左右。这三人未曾参与贪污,不是共犯;他们未曾隐瞒不报,因为他们确实不知情。” 小皇帝就说,“宣齐渭——” 齐渭被带来的时候,面容清瘦。只这几日的时间,他瘦的几乎脱相了。见了礼之后,他先看桐桐:“……家父……” 桐桐微微点头,齐渭便了然:说不清这是最好的结果,还是最坏的结果。 小皇帝没说其他,先把账本递给对方,“你看看。” 齐渭一页一页的往下翻,翻到最后,看见了那么一个惊人的数字,他整个人都恍惚了:“……这么多……” 是! “可家中并不算奢靡。”要不然,我早就察觉了。 嗯! “我母亲喜好一些首饰,这是家里开销的大头。至于吃喝这花费不了多少,自家有庄子,这可以忽略不计。衣裳……人情往来,这是避免不了的。在我看来,官员收取一些人情礼,不算是大事。家里也常备茶叶,不管品级高低,除了一些亲近的人……都有回礼。臣不敢欺瞒,臣确实未曾发现……” “朕知!”小皇帝指了指那账本,“你看看,那外宅也没花多少银子,只利钱就够外宅花销了。一年拢共也就两千两银子的开销……” 齐渭越发的哭笑不得了:“……”所以,父亲图什么呢?或是他偷偷享受了,这还算个原因。可其实,他自己也没享用多少。忙忙碌碌,提心吊胆了一场,落着什么了? 他缓缓的跪下,“陛下,父亲所为,臣无以辩解。想来想去,好似只有四个字能说的清,那便是——不臣之心。”他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痛苦,看着君王的眼睛,“家父他……该是有不臣之心。” 小皇帝叹了一声,又将林叔珩的折子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齐渭跪着,将折子接到手里细细的看了几遍,父亲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写的很清楚。他强忍着眼泪不叫流下来,双手将折子托起,小皇帝接回来。 “齐渭,林伯爷说,事情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父这一生……所为所行,不做隐瞒。过是过,功是功,你以为呢?” “臣赞同。”齐渭叩首,“臣愿亲自写祭文,在报纸上刊登,以警示天下人心。”等抬起头来,他跪端正了,“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不以臣父之罪迁怒于臣。然,朝廷自有法度。罪臣眷属,不得入仕。臣,请辞官职。” 小皇帝沉默良久,这才道:“你心思清正,朕深知。你说的对,朝廷自有法度,不能因朕不舍你,便要坏了这个法度。然,朕知你父有不臣之心,可朕依旧惜你之才,怜你这般遭遇……抱负不展便要折戟沉沙……” 齐渭不住的摇头,一言也不能发。 “这样好不好……朝廷的官你是做不得了。但是,皇家有内官!”小皇帝就道,“朕身边的老管事年纪大了,你办完了父亲的丧事,安顿了母亲和弟弟,便入宫当差吧。” 桐桐看了小皇帝一言,就看向四爷。 四爷微微摇头,桐桐这才站在一边没动。 齐渭却又继续摇头:“陛下恩重,臣不该请辞。可臣若是在您身边,以后那些贪官,又该如何治呢?因而,为天下计,为人心计,臣不能受此请。” 桐桐眉头一挑,意外的看了小皇帝一言。 小皇帝一脸的遗憾,然后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齐渭啊齐渭……朕看着你,心里难受。朕父母缘浅,但好歹父母在世时,对朕千娇百宠。你呢?你是……受了太多不该你受的。朕无父亲庇护,是难;你父带给你的都是劫难,你比朕更难。” 这一哭,把齐渭给惹哭了,就见他趴在地上,哭的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小皇帝一边哭,一边过去把齐渭往起扶,托住齐渭的双臂:“这样……免你官职,先回去办丧事。最近必然流言纷飞,你先闭门守孝。我新明处处革新,怎会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便是不为官,也有许多用的到你的地方。齐渭呀,朕看准了你,你也莫要泄气……” “是!臣……草民遵旨!” 于是,齐渭回去之后,没干别的:其一,将父亲的事告诉母亲和弟弟;其二,归拢家中的家财,将两万三千两银子归还给朝廷,这是家里花的超出父亲俸禄的一部分;其三,准备搬家。家中在城外有庄子,这宅子要归还给朝廷。反正是守孝,住庄子上清净。 齐夫人看着已经指挥着管家归拢家中的余财的大儿子,她的眼神还是涣散的。 她脑子里都是:老爷没了……老爷弄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却叫那个岚姑娘管着……那个岚姑娘是细作……老爷没了……老爷没了……老爷没了…… 等真的从脑子里反应过来这件事,她顿时嚎啕大哭。 齐二抱着母亲,只不信:“我不信!都是有人要害父亲。就是常青莲那些女官害的!这次还是林叔珩带父亲走的……结果她回来了,父亲却死了……” “住嘴!若不是林叔珩,你我连同母亲都得下大狱,此一生都休想出来……” 齐夫人一把推开长子,“你冲你弟弟发什么火?你但凡是个有能为的……”正骂着呢,就见长子将她的首饰匣子一并带走了,她一下子扑过来抱着匣子不撒手,“这是我的……” 齐渭站住脚,“娘,留着也行!等着林叔珩上门跟你对账。这宅子,你们继续住着,我租个地方也能度日……” 齐二赶紧拉住兄长,然后又哄母亲:“娘,给了吧!只要您好好的,儿子以后一定给您争气,咱们再重买就是了。” 齐夫人哭的更大声,一声声的喊着‘老爷’。 齐渭从里面出来,大年三十,家里一片哭嚎。 管家问他:“家里这些家具物什……怎么处置?” “除了家常用的,再就是书……其他的能典卖就典卖了吧!”母亲用的银两都是父亲按月给的,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家产。只有一些人情往来的赠品,可赠品里凡是贵重的都不在家里,最值钱的反倒是母亲的首饰。 这边的宅子还给朝廷,那边外宅花销的其实还是贪来的,但自己已经支付不起赔偿了,只能拿那处宅子抵给朝廷……【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3)三更 万里扶摇(73…… 万里扶摇(73) 四爷看着齐渭还回来的这些东西,叫一一登记入库了。 这样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四爷陪着他往出走,低声说着话,“……军|械改进迫在眉睫,来年第一件事就是这件事。但同时呢,还有一件事要做。这件事,前期得在保密阶段……需要人看着!” 齐渭摆手,“我不适合再听这个。” 四爷摁住他的手,“这一途并非仕途,却也至关重要。换言之,它属工,不算仕。” 齐渭这才‘嗯’了一声,“用的到我?” “听过轨道和火车吗?” 听过!但不是废了吗? “若是火车的速度是马车的两倍呢?” 齐渭站住脚,不可思议:“两倍?” “两倍!我是这么想的,先在京城铺设一条,从主干道经过。起始站在城外,终点站在衙门大街。” 这道儿可不近呢,“而且,城门怎么关?” “截成两段嘛!城门外下车,城门内再上车便是了。之后,可以沿着城墙,在城墙外修一圈,绕城路,将京城连同直隶连成一体。” 道路的衔接,这个用处自秦始皇起就都知道。车同轨,意义非凡。 四爷将他送到门外,“回头,我送一些书给你,最近,你闭门读书吧。事总有过去的一天,人心终归是要靠时间检验的。齐兄,大丈夫立于世,迎难而上,方是男儿本色。” 齐渭缓缓的点头,而后拱手,“金兄,就此作别了。” 好!告辞。 还是这么一条路,走在路上,碰上的同僚很多,一个个的恨不能躲着他。以前大老远就拱手等着他的人,将脸扭到一边了。 他自嘲的摇摇头,却不想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林叔珩坐在马车里喊他:“兄长,我捎带你一程。” 齐渭抬眼看过去,就见她坐在马车上,手挑着车窗的帘子面色平和的看他。他默默的走过去,上了马车。 桐桐将包裹递过去,“这是家嫂今儿出门采买的,今年我不好登门,父亲远在盛京,回不来。这是给长辈的衣物……” 是素服! 齐渭默默的接过来了,母亲那人衣饰素来张扬,便是素服也需得用极其名贵的料子才罢了。之前家里准备年货,家中的新衣也必是入腊月之前就备好了。如今出了丧事,又要搬到庄子上去,母亲那些衣物就穿不成了。 林家以同乡故交的身份,由小辈出面,给长辈送衣物,这是说林家认当年跟齐家的交情。 他点点头,“替我谢谢林家兄嫂。” 桐桐叹了一声,“我哥也还在大牢里呢,我现在去就是把一些能放出来的先放出来……年总归是要过的!” 齐渭‘嗯’了一声,“我会约束我母亲和弟弟,此事……等朝廷的说法,齐家不会露出去一个字。” 马车停在齐家门口,昔时威武已极的府邸,而今也显得落魄了起来。 看着齐渭下车,桐桐叫住他:“齐兄,我府邸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若是遇到难处,只管上门来。我与齐兄相交,不与其他相干。” 齐渭看了桐桐一眼,然后点头,“告辞!” 告辞! 齐渭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慢慢的离开。到家后,却没说衣裳是谁送的,现在的母亲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只叫管家:“走吧!动身去庄子吧。” “将来这灵堂……也设在庄子上?” “嗯!”悄无声息一些,还少些骂声。 齐夫人沿路哭了一路,嘟囔谩骂了一路,把跟齐阁老亲近的下属都骂了一遍。却不想,这些人如今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泥菩萨过江,在牢里的这些人而今都是这种心态。 黄千蕊将供词递过来,“林大人,这是求真馆所有人的供词,这里面有几个很干净,他们是才到求真馆不久,没参与什么。最多就是分了几框菜,再无其他。” 桐桐看了名录,林伯琼的名字就在其中。她给挪到边上,问说,“这几个供词里有提到什么没有?” “就是提到谁分的,为什么分的,不能不拿这样的话。看的出来,他们跟求真馆里的人都不熟!” 桐桐就说黄千蕊,“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能调进去的人都是有些背景的。包括我家兄长。他为人单纯,做事耿直,家父不放心他在问政院,特地求了吏部尚书任正信……给调过去的。这一点,你给记上!” 黄千蕊:“……”真记上? “嗯!任尚书和我父亲,都记上。” “若是记上了,今年考评……两位大人就都得降一等。新阁有空缺,任尚书很有可能补位……若是这么着了,他便失去资格了。” 桐桐看她:“打铁需得自身硬,若我不能秉公而行,事便不可行!况且,我不提,别人便不提了?” 黄千蕊深无言以对,然后都给记上。 桐桐这才说,“将这些人再盘问一遍,问问都是怎么调过去的,原因是什么。毕竟嘛,这牵扯到泄密,盘问细致一些,也无过错。” 是!这就去办。 “盘问好了,就叫他们画押。该放就放了吧!” 是! 黄千蕊去忙去了,桐桐又去看其他人的口供,这玩意要细致的看完,且得些时间。但人不能老这么扣着。她把不是主动犯罪的人,都给放在另外一摞子。 这些人就属于上官贪了,他们要是不拿,上官也容不下他们。就是跟着上面有肉吃的那一类,他们不在乎上官的钱是怎么来的,你塞给我,我就接着,属于这一类的。 在求真馆这地方,都是一些不太有上进心,又有些关系的,他们九成都属于这一类。 她又叫秦敏:“起草个保证书,保证他们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不真,甘愿领罪。另外,所有贪|污金额,在回去之后的一月之内,尽数归还朝廷。若不能按期归还,且必须得在一月之内去户部阐明原因,另立契约。” 秦敏应着,便起草了一份。 桐桐看了,没问题,就又还给她:“把他们的一个个的都叫出来,叫他们亲自誊抄一遍,然后画押,画押完之后,放人。” 是! 桐桐起身,又去看了工部尚书董时飞,进了里面,蹲在他面前,问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那一千多万两银子,已经清缴回来了,账本也在。” 董时飞的眼睛都没睁。 “给你几日时间,你好好想想,该撂就撂了吧!齐阁老贪了七千万两,可人家罪不及妻儿,给妻儿挣了一个自由。陛下对齐渭颇为不舍,想着终归还有出头之日。可是,董尚书,你家呢?你外养女细作,内纵子跋扈无度,你若还是这样一言不发,结局难料了。” 她说完,直接就走了。 董时飞在她走后才睁开眼,从昨晚他被挪到这种暗无天日的牢房,他就知道事不好了。果然,事真的不好了。 桐桐又进了另外一间,里面是礼部尚书□□年。她冷笑道,“九百多万白银,买了你的节操了。李广田曾在礼部任职,之后又是你……本官已经请刑部并案了!你与那李广田必有瓜葛。你不等同于其他案犯,你就是卖国了。卖国之罪,罪在十恶不赦。你说与不说,都得死。” “你有证据吗?” “你觉得我没证据吗?”桐桐看向□□年,“我没发现你身边有女细作,因为你不用。包括理藩司的廖正庭,你们都是一条线上的。李广田当年贿赂了齐文超,将你推举到礼部尚书的职位上,这个在齐文超的账本有记录。 而前盛京知府廖正堂是李广田特意调过去的,廖正庭与廖正堂是亲兄弟,将他安排在了理藩司……礼部、理藩司都是主管洋务事宜,你们算计的不错。这些事情,你要是不说,那你猜李广田说不说?物证大于口供,有账本,有旁供,你不死谁死?” □□年才要说话,却见这个林叔珩转身真走了,大铁门从外面又锁上了,隔绝里所有的声音,绝对的安静叫人更加怕的慌。 桐桐出来之后,没兴趣再去看廖正庭。只去暗格里看了看工部侍郎吴广识和许元平。 吴广识是女子书院院正吴广知的弟弟,许元平是兵部尚书许元嘉的弟弟。 不管是吴广知还是许元嘉,桐桐都跟他们有过交集。吴广知虽然有些市侩,教育也背离了一些初衷,但大体是没有问题的。许元嘉高居兵部尚书之位,只这几日朝中暗查了多少回了,此人真的白璧无瑕,上交了十万两之后,没别的毛病了。 当然了,这种的不属于直系三代,不该株连。只是少不得受些闲言碎语! 许元嘉呢……原配是女官,后来两人闹崩,和离了。原配在江南做着知府,连两人的子女都被原配带走了。后来他又娶了第二位,这位也是女官,不过是成亲之后就辞官了,当起了贤内助。也是有子有女,日子过的很和顺。 他自己不养外室,偏他弟弟养外室,对这种事哥哥能干预多少呢? 谁知道,外室是细作! 这俩才纯属犯蠢,被拉下水的。 就先这么关着吧,越关越慌,往出吐的越多。 这么想着,就往出走。 出来就等在门口,好一会子工夫,林伯琼才出来。 胡子拉碴,邋里邋遢,但精神也还行。 桐桐低声道:“哥,对不住……” 林伯琼摆摆手,“我知道!我懂。你办案就不能给我特殊对待,要不然没人服!不过,我是真受罪了。我收了人家几框菜,吃了人家几次酒……我承诺给朝廷赔偿五十两,这个银子你出吧!我跟你嫂子没多余的。” 行!我出,我出!过年我再给你包个大红包:“……咱先回家!回家过年。” “来年会好吧?” 嗯!来年必会好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4)一更 万里扶摇(74…… 万里扶摇(74) 要过年了,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一种‘年’的味道。 喝了腊八粥,过了小年祭了灶王爷,这年就来了。零星的鞭炮声、糖的香甜味儿,油炸的各种糖糕炸糕的味道,杀猪宰羊,炖鸡闷鸭,一定得有鱼,这叫连年有余。家家户户飘出来的只属于过年才吃的传统菜色的味道,以及街道上吆喝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采买声,林林总总,夹杂在一起,这才叫年味儿。 年,是一头怪兽,只出现在除夕之夜。也只有在这一夜熬走了年,这才叫过年。第二天大年初一,要出门走亲访友,看看对方,彼此关怀,相互庆贺,我们又送走了一个年,来年也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桐桐深吸一口气,她喜欢这种年味。 黄氏围着林伯琼转去了,又是跨火盆,又是安排洗漱,再叫换新衣。丑妮和姑婆在厨房里,准备着晚上的年夜饭。 桐桐挽了袖子进厨房,看看都有些什么菜色,这才拉了丑妮解开她身上的围裙,“我做几个菜……” “想吃什么,我做……” 桐桐摆手,“没事,给宫里做的,一会子我亲自去送。” 啊?给宫里? 桐桐没言语,今晚上四爷不回金家。其实,金家这年也不知道该咋过。五个孩子五个娘,除了四爷,人家可都是有娘的。 四爷干脆放金镇北跟五夫人和老五过年去了,其他几个嘴上不说,估计也是找人家的娘去了。他留在府里除了绊住金镇北之外,能如何呢? 宫里还有一个叫人记挂的人,四爷干脆就值岗了。他留在宫里,陪小皇帝过年了。 桐桐手上不闲着,菜拿到宫里得热着吃不走味儿,那就在砂锅里炖菜好了。 酸菜炖的白肉,白肉切的薄如蝉翼,先在热锅里翻炒,叫油脂出来一些,再放酸菜进入,这么着不腻。 过油肉切大块放在砂锅里慢慢炖着,重新调味。 再炖个一品豆腐……想了想,还是给做了个玉米羹。 粗粮在皇室的饮食中必须有,哪怕过年也不例外。就别为难那孩子了,好好的给熬个甜羹。 那边在灶眼上慢慢炖着,这边重新活馅儿,给了包了饺子,端在到外面直接冻着吧。 林伯琼洗漱好了,熏干了头发出来,结果桐桐拎着两个大食盒,小心翼翼的,要出门。 “去哪呀?天都黑了……” “哥!你祭祖吧!我回来咱就吃饭。” 祭祖冲着牌位祭拜的,这边其实没牌位,那就冲着祖籍地,摆香案祭祀。 林伯琼:“……”到底也没说她这是要去哪。 四爷是再没想到,桐桐还真拎着年夜饭来了。 吃食进宫得走一套流程,小皇帝被请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给朕送年夜饭?” “是您和金大人的。” 金肆晔陪朕过年?当值的大人也不止一个,凭什么就得他陪朕过呀?不过想想也对,别人跟自己坐一起,战战兢兢,说话字斟句酌的,反倒是不如跟金肆晔这个敬畏之心少的人一处自在。 既然是林叔珩送的,那就准了。 饭菜端出来,还带着余温。 四爷就说,“架在火上,慢慢吃。” 小泥炉,红木炭,砂锅放在上,一会子蒸汽就升腾起来。临窗的暖炕上,脱了大衣,盘腿坐在炕上,饭菜的香味直扑鼻子:“林大人还有这个手艺呢?” 然后又催老管事,“把饺子煮了送来……再拿窖藏的葡萄酒……取两小杯就行。” 好!这就去。 小皇帝跟四爷炫耀:“你陪朕过年,朕也不亏待你。这酒……是祖奶奶离世的那一年酿造的,后来太|宗皇帝总也舍不得喝,每年只取两杯,怕他有生之年再也喝不到……这习惯就一直传下来了。皇室年年酿造,但是每年除了赠给臣子的,自家是消耗不多的。陈酿摞着陈酿,百余年了,太|祖时候祖娘娘亲手酿造的酒还有不少。白酒朕还没尝过,等以后吧,以后朕大婚,再开一坛祖奶奶酿造的白酒……” 四爷:“……”说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酒端过来了,果然是高脚杯大半杯,四爷端详着看:白酒放多少年都行,但这葡萄酒百来年了……还能喝吗? 当然了,理论上是没问题的,喝了该是没啥事,但真喝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小皇帝端起来就抿着喝了一口,那小眉头一皱,然后啧啧了两声,也闹不清楚他这是觉得好喝呀还是难喝。 四爷不放心的问:“年年都取来喝?” 嗯!年年都喝。 四爷又看了看,这年年喝年年活着,那就是问题不大。他也跟着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这个味道,果味里透着的苦味太浓了。 小皇帝一脸高深的问:“如何?” 难喝!太难喝了:“这不是酒,这是人生百味……” 小皇帝:“……”人生之味是什么呢?至苦!至难!一如这酒,难以下咽。 话没毛病,不就是没胆子说难喝吗?其实,祖娘娘早没了,吐槽两句也没事。可此人不敢,可见还是不够坦诚,还是心有畏惧呀! 四爷一看那小眼神就知道他琢磨什么呢,他心里呵呵:“……”你以为的畏惧跟我的畏惧,这不是一码事。这玩意对我来说,确实是挺珍贵的。告诉你你也不懂! 他先抓勺子,拿了小碗,“羹汤是甜的,陛下尝尝。” 甜而不腻,舒服。宫里的手艺再好,多年都一个味道,谁不腻呀?这个就很顺口,好喝。 连着喝了两碗,都冒汗了,这才开始吃菜,道道都好吃,道道都爱吃。 一边吃着,一边就说起了来年的事,比如军|械的革新与淘汰,能在军中实现一次彻底的变革,打乱重组。因为兵种的配置要变。 小皇帝一边吃一边点头,很聪明的调整方式。 四爷又说起了轨道的勘测和铺设,“……从军中以及以前的军管农场抽调人手……” 解决人员和土地争饭吃的局面。 包括船舶的改造与重建铸造。 小皇帝心里琢磨,这么一变会带动很多行业的变化。比如,教育得跟着变,因为人手更专业化;矿业得跟着变,它会需要大量的人手;锻造业得变,这些相关行业都离不开锻造…… 这都是需要大量人手的,然后,人从土地上分离出来,工这个门类所需人手不比农少。 而且,工比农更容易管理。 这些变化注定会影响仕和商。 小皇帝只默默的听,不发表意见。他问的都是一些专业性的东西,比如,大炮的射程。比如,火车的速度如何实现提升。 这些东西不能凭空来,四爷只能说:“从求真馆的实验档案中获得的灵感,有时候,就差这一步,要是有人早推进,早可行了……” 小皇帝看了金司晔一眼,这个人……深不可测。林叔珩做的其实是冲锋陷阵的活儿,她在清扫障碍。而真正下大棋的是金肆晔!他这么干,改变的是整个新明的结构。他说的这些只要真的能拿出样品说服新阁,新明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他不好猜测。 但这种变革,对于皇权的冲击一定是巨大的。 因为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开启民智的基础上的! 他也难得的坦诚了一次,用饺子蘸着酸菜炖白肉的汤汁吃了一个,他才问说:“……如此带来的朝堂变革是什么?” “贪官得除,之后大调整。像是封疆大吏,一人统管三省,这不行。” 然后呢? 然后推倒重来,没有推倒的勇气,便重建不起来。 “变法改制?” 嗯!变法改制。 小皇帝将这苦极的酒一口给闷了,然后呼了一口气,再没吃几口,脸上就有了红晕,不住的吸鼻子,双手托着腮帮子,“金爱卿啊……先帝去之前……常常叫朕到身边,好似总有话要交代……好似交代多少都不能放心一样……到最后了,先帝都要弥留了,告诉了朕四个字——随波逐流!” 四爷没言语,继续听他说。 “朕专门去试过了,就在宫里那条河上……要是不会水,只躺在水面上,随着水走,这也许是最好的自救方式……有时候就是越是挣扎越坏了,就得那么躺着……然后,朕就明白父皇的意思了……” 他说着,就嘿嘿嘿的笑了,然后朝下一倒,闭着眼睛竟是睡了。 老管家赶紧过来,四爷却已经起来了,他抬手将这孩子抱起来,问老管家,“去哪里安置?” 老管家指了指另一边的炕:“放那儿就行。”也没个固定的睡觉的地方,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 四爷给抱过去,拉了被子给盖上,要走了,他听见这小子咕囔了一声:“……要终……也得朕自己了结……孩儿……绝不会被人赶下皇位……” 这话说的……四爷的手脚都放轻了,给把被角掖好,转身要走了,他又交代老管事,“临窗,寒气重,窗帘太薄了,得换厚实的……” 老管事愣了一下,倒是也应了,“我送您出去。” “叫人带路就行了,留着照看吧。今儿的菜味儿足,夜里必渴,备着温水……” 好! 四爷出去了,站在殿外又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更多了几分怜惜。其实,早点订个亲,有个能说话作伴的人也挺好。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这么想着,回了班房他就喊住送他回来的一个小管事,“请稍微等等。” 金大人还有别的吩咐? 四爷坐回去,写了一个‘福’字,然后吹干递过去,“请转交给陛下。” 这小管事微微愣了愣,这仿的也太像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5)二更 万里扶摇(75…… 万里扶摇(75) 小皇帝早起看了一眼‘福’字,然后跟老管事说:“咱们这位金大人,可是天才。瞧!仿的多像!” 老管事就笑,“我也觉得像。” 是吧?小皇帝端详了又端详,觉得十分有趣,“从太|祖皇帝起,每逢过年就赐福。这还是第一次有臣子给帝王送‘福’的呢。” 老管事叹了一声,“昨晚是金大人抱您去炕上躺着的……这位大人胆子大,怕是喝了点酒,失了分寸,忘了君臣之别。” 倒不是什么君臣之别不君臣之别的,就是说这个人吧:“你看人家林叔珩,除夕亲自下厨,做了年夜饭亲自送来……朕虽没见她,但却知道她心意赤诚。可这位金大人呢?他十分讨巧……就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怎么赤诚的劲儿。大年下的别的不送,给朕送了一个‘福’……” 说着,便一脸的一言难尽,“纸还是官用纸,墨还是官用墨,他大笔一挥,叫人顺手捎带回来……这个人呀……”一般的法子是拿捏不住这个人的。 就像是齐渭,很容易笼络。 就像是林叔珩,她心软,只要十分诚意的求助,她定能百分用心,从不掺假。 但金肆晔呢,谁想叫他卖命都不可能!反之,你给他卖命了,才又可能换来他十分的赤诚……吧? 老管家就问说:“所以……这字呢?” 小皇帝走过去,将字拿过来再仔细打量,“说实话,这个字的气韵……最像。” 老管家:“……”这是何意? “此人……”小皇帝叹了一声,“为时过早,再看看吧!”他说着,就递给老管事,“找个匣子,单放进去。以后,金肆晔送来的笔墨之礼,全都收拢到一起。把这个做成常例,每个主动示好的臣子,都得有个专属的箱子。还有,林叔珩的箱子里,你帮朕记一笔,昨晚的菜朕很喜欢,吃到了久违的关怀的味道。” 是!这就去安排。 大年初一了,该祭祖了。小皇帝身穿礼服,跪在神龛之前,上了香之后就道:“祖爷爷,您不知道吧,这些年好些人都在模仿您的字体……好似写的像了,就是受了您的点化了。这……岂不可笑? 祖爷爷,别瞧着孙儿爱念叨神神鬼鬼的东西……但孙儿记着呢,咱新明跟前明不一样。前明的皇帝爱修道,总想着有神仙能成为神仙……咱新明可不信这个。 父皇啊,您总说什么样的臣子都得接纳……朕在努力的学,努力的实践。就像是昨晚,那个叫金肆晔的臣子,他要来陪朕用年夜饭,朕没有推辞。林叔珩送来的年夜饭,朕也吃了。赤诚的,朕接纳;不赤诚的,朕也接纳。 父皇,儿不糊涂!儿知道,儿得时刻警惕,莫要叫人左右了心性。母后的走的时候,儿还期盼过真有神仙,能帮儿留住娘亲。后来,您的病越来越重,儿就知道,没有神仙。祖奶奶说的话是对的,人只能靠自己,也只有自己靠的住!朱字营一直就训,一切刻意为之,都是别有用心。” 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可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敢流下来。 大年初一,新一年的开始。朕作为帝王,不能落泪。咱便是不信鬼神,但咱也得心有忌讳,别因为这点事给天下臣民带来灾厄才好。 这么想着,愣生生的将眼泪给憋回去了。 四爷熬了一晚上,早起啥也没等到。 他:“……”这孩子不算笨,但也绝对不算是机灵!有一股子轴劲儿,蠢的不明显,聪明的不彻底。 他出宫也没回金家去,只去了私宅。一到家,管家就说,“林伯爷打发人送了年礼来。” 四爷打开一瞧,是单做给他的饭菜,热热就能吃。他递过去,“热了端来!”白天要补觉,今晚上可不去宫里了,去桐桐那边住。 过年第一天,拜年的络绎不绝,多是来探听消息的。 桐桐跟谁都笑语嫣嫣的,态度特别亲热,好似事情没有扩大化的意思。 一整个上午,都在接待。 丑妮在前面待客,姑婆忙着在灶上烧水,准备午饭。若是来了哪个贵客,突然要留饭,饭菜一定得随时能端上去。 黄氏规整这些带来的年礼,然后叫林伯琼在一边拿着礼簿,一笔一笔的都记上。像是带了四样点心,也得写上是什么点心。 而今正查这些事呢,带来的全是惠而不费的点心等物,贵重的真没有。如今点心摆了一炕,有些事有名的糕点铺子买来的,有些可能是自家做的。 黄氏看的发愁:“这东西怎么弄呀?年前咱也没准备那么些点心,回礼总不能换着点心给回吧!不像话。” “先记着吧!”回头买了再一一给人还礼就是了。 “这些……吃也吃不完。”黄氏瞧着都觉得糟践,“这东西不新鲜了就没法入口了。” 等中午了,人都走了,黄氏还在心疼粮食被糟践了。 桐桐瞧了一眼,“回头送到慈幼院。” 也是个法子。 桐桐扫了一眼都重新包装过的点心,问黄氏:“这么细致,都过了眼了?” 黄氏低声道:“你这差事……我瞧着怕的很。这要是有人使坏,给点心里包上银子,一个不查叫人拿了短处可怎么得了?干脆呀,打开瞧一遍,我放心。” 桐桐就笑,说林伯琼:“哥,得一贤妻,有福喽!这事我得写信告诉爹娘,好叫他们也放心。” 黄氏脸都红了:“本就是多一道手续的事……” 那可不一样,这般谨慎,走不了大折子。 正说着话呢,丑妮又报了:“伯爷,有客人来拜年了。” 这都到饭点了,一般的客人可不会这个时候上门。 桐桐起身去迎,然后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齐红,一个是董靖。 在她去临考班之前,跟这两个住过一个寝舍。当时一个寝舍四个人,还有一个叫邢秀娥。 只是后来,几乎不怎么来往了。道不同,相交不多,疏远也是正常的。 齐红就不说了,她是齐文超的侄女,她父亲就在这次重点的调查名单里。 而董靖,工部尚书董时飞是她的谁……之前桐桐对人家的家事并不好奇。只是这次知道的多了一点,董靖是董时飞早年做县令的时候跟一外室生的孩子,那外室是个寡妇,生了孩子之后,又端了。董靖被董时飞过继给同族一个兄弟。后来,又提携了这个人,此人有了官身。 所以,说起来,董靖是董时飞的亲生女儿。 这两人一上门,桐桐就知道了,这必是想打听消息。她只热情的将人往里面迎:“快里面请,你们可是稀客……”说着话,又喊丑妮,“把我爱喝的花茶给泡上……” 齐红心里一松,肯热情接待就行。 董靖看了齐红一眼,心说:用饭的时间,主家不留饭,只说请喝茶,你还没听出来意思吗?简单的说几句咱就赶紧走吧。 正堂里分宾主坐了,桐桐说她的茶,“这是菊花茶,是今年秋天我嫂子亲手做的。放了冰糖枸杞,茶汤清亮,有花香……能去火,我特别喜欢。你们也尝尝!” 齐红端起来赶紧喝了一口,这才道:“林叔珩……不是!是林伯爷,是我想来问问,我伯父他……就是会连累我爹吗?” 桐桐:“…………”她又给添茶,“兄弟不在直系三代之内。”你要干净,那就是干净;你要不干净,那这次一定是跑不了的。 齐红放心了,然后看了一眼董靖,“赶紧呀,咱一个寝舍住了几年,有什么话不能问?” 董靖:“…………我父……我族伯父在牢里,但是我发现年前好些人都出来了,但是我族伯父还在牢里。问了很多地方,他们都说……不清楚,只伯爷您知道……您看,这过年了,我们想给牢里送点饭,行吗?” “这个不要操心!学堂里不是都学了吗?牢里饮食不克扣,荤素都有。更不冷,御寒足够。这都是有章程的!这个时候,别人能不能按照章程办事,我不清楚。但是我要是不按照章程办事,难以服众呀!不过了,你来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该有的关照,我一定不会少。也会传达你的关心!” 董靖心说不好,只说吃穿关照,却绝口不提其他放出来的那些人。 这就是说,可能放不出来了。 她挤出几分笑意来,“……那我就放心,得谢谢您。另外……我的婚事怕是要提前,不出正月该是要办的!我除了来拜年,也是想着告知同窗一声……” “好事啊!”桐桐就将手腕上的手串取下来,这是今早黄氏特地叫她戴的。平时没机会佩戴,大过年的还不能戴首饰了?手串是珍珠的,新明的珍珠多是养出来的,这十几颗格外大就是了。 她将手串套在董靖的手腕上,“本来呢,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我该去的。可你也知道,差事有时候不由人。我这边刚开府,家里还没规整。雇来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指靠不上。这也不贵重,做新婚之贺吧!有失礼的地方,你别见怪才好。” 董靖:“……”这就是回绝了,并不想跟自己来往的意思。 于是,她忙起身:“那……告辞了!” “好!我送你们。” 桐桐亲自把人送出大门,董靖上了马车,等马车动了,桐桐就回了。等董靖撩开帘子再看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 齐红低声道:“之前没听说你要成亲,怎么这么快?” “我……”董靖摇了摇头,只笑了笑,然后继续朝后看:“她……一飞冲天,我们成了不一样的人了。” 本来就不一样。 董靖放下车帘子,她说:“其实,我们原本都是一样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6)三更 万里扶摇(76…… 万里扶摇(76) 大年初一的夜里,又是一场大雪。 风吹的外面咣当咣当的响,黄氏把丈夫摇起来,“灯笼得收起来,这要是走了火可了不得。” 林伯琼迷蒙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衣服又重新穿起来,这才往出走。 大过年的,为了喜气,当然要挂上红灯笼。 这可以起风,是有些悬。 把偏院的给收了,又出门去看。就见院里有两个人影,也在收灯笼。他喊了一声,“姑婆,是你吗?” “哥——是我——” 林伯琼迷迷瞪瞪的往过走,“你跟丑妮赶紧去睡,我收拾……” 可到了跟前,发现只叔珩一个人:“诶?眼花了?” “她们白天累的狠了,早睡踏实了。”桐桐递了竹竿过去,“咱一收就完了。” 林伯琼真以为是睡迷糊了,麻溜的把剩下的几个都收了,这才往门口去,“大门口的也得收。你回去吧,我收了就回。” 行! 桐桐看着林伯琼开了大门出去了,赶紧拉了躲在暗处的四爷回小院了。 林伯琼收了灯笼,将竹竿靠在墙角,这才回偏院的客房。等脱了衣服,把衣裳挂起来了,他怔愣住了,衣服挂到屏风上……这屏风高,自己往上挂容易,黄氏想取下来难。刚才自己用竹竿,抓住最尾端,垫着脚尖才把灯笼取下来的。挂也是自己挂的,确实是很难挂的。 叔珩她的身高……能取下来? 林伯琼有点含混了。 黄氏问她:“大门外的取了?” “取了。” “三妹那院取了?” “取了。”她应该是自己取的,“不过……叔珩是长高了?” “可不长高了吗?衣裳得放老大一截。” 林伯琼‘哦’一声,上炕睡去了。 黄氏还纳闷呢:“怎的了?”你一天天的,油瓶倒了都是真看不见的那种,怎么注意起这个了?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大概是长高了。 回了院子四爷都笑,那真是个书呆子。 两人钻炕上捂住去了,四爷才说林家的事,“三省巡抚……这种官职该撤就撤。” 桐桐就笑,这就意味着林宪怀的封疆大吏做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废了。 四爷叹气:“那怎么办呢?过度一下就行了!你这次势必会得罪更多的人,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留在京城比较好。” 行吧!都行。桐桐哈着气,搓着手,问她:“昨晚跟小家伙守岁,怎么样?”相处愉快吗? 嗐!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熊孩子……就那样吧。 他一边说,桐桐一边笑,笑声咯咯咯的,在这个风雪夜里,倒是真的不怕。 也是这个风雪夜里,城外庄子上的门被敲响了。齐渭一声孝服打开庄子的大门,一口薄棺带着父亲回来了。 身上的衣裳是走的时候穿的那一身,他没言语,只沉默的送了禁卫出门。 然后看着放置在正堂里的棺木,再看了一眼父亲的仪容,他就说管家:“上板——” 老管家心有不忍:“不叫夫人和二公子再看一眼么?” 齐渭摇头,“不了……” 话音才落,脚步声传来。是齐二搀扶着母亲来了,母子俩扑到棺木上,齐夫人更是去拉扯丈夫身上的衣裳,“得换一身体面……换一身体面的再走……” 齐渭一把拉住了:“娘,别折腾我爹了!”衣裳并不好换,而且,“他愿意穿着这一身走!” 齐夫人指着长子,“儿啊,你没长心呐!你是一点也没长心……” 齐渭攥着母亲的胳膊,“娘,回屋去吧!”他面容严肃,眼里全是冷然,“娘啊,爹……不喜见到你。” 什么? “娘,儿不想把话说的难听。但您要这么闹,那就对不住了!您怨这个怨那个,您可曾怨过你自己。儿子自问,这些以来,颇为自责,总觉得是我自己哪里没做好。”可是,女细作出现的时候,自己还只有十一二岁而已。 那时候整日里住在书院,一直到通过吏部甄选,而后外放为官。这些年,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可您呢?您这些年都在干什么?做妻子,却连丈夫的最基本的信任您都没得到;做母亲,您是怎么约束齐民?因为父亲的心不在家里,因为我大了要进学,您就宠溺齐民,人家五岁便蒙童,您到他八岁,您都不肯放手。而今,他长的毫无担当,这便是你酿下的恶果。” 齐夫人嘴唇颤抖,挣脱了儿子的拉扯,一巴掌打到儿子的脸上:“你……你……你忤逆!” 齐渭摇头,“我常劝您,口舌乃祸根,您不听,总以为我不贴心。可您想想,口舌得来的恶果还不够吗?” 齐夫人指着齐渭:“……你父亲养外室,先坏的是他;你父亲贪那么些钱财,家里去没用到,也都一直瞒着家里,这也是他的错;他不信任我,他的心不在家里,他伪君子,这也是他的错……他这么多大错,你不怪,却来怪我这种小错!” 齐渭指着躺在棺木里的父亲,“他大恶,所以,他不得善终;你小恶,难道眼前处境不是您的报应?怎么还不警醒呢?” 齐夫人一步一步的才朝后退,然后眼睛一闭,直直的朝后倒去! 齐二一把扶住母亲:“娘——娘——” 齐渭松了一口气,看向管家。 管家去了从皇家药局提前买来的药,夫人气性大,每次一生大气,就手脚颤抖,胸口憋闷。这次更是气晕了过去!但凡遇到这种情况,就只管服用药局的药便是。这药好是好,就是副作用大,用完就困顿,迷迷糊糊的睡几日,起来就好了。 最近夫人心中一直不畅,睡也睡不安稳。如今用了药,对身子是真有好处的。 他将化开的药递过去,愣是给灌下去。 齐渭推开弟弟,抱着母亲回卧室,给盖好。这才看跟着过来的弟弟,“你呢?守着父亲?” 当然要守孝了! “你身上的伤才好,我听着你像是着凉了,这天寒地冻的,你服些祛风寒的药,先去睡吧!守孝在心不在行,去吧!” 齐二吸了吸鼻子,不透气了。他乖顺的回屋了,管家送的药也吃了,吃了就困,一会子就迷糊的睡过去了。 齐渭进屋看了,将杯子给盖好。这才回到灵堂前,亲自布置。而后一个人跪在父亲的灵堂前,任由寒风透心凉的吹。 管家低声道:“大公子,老奴守着吧,您熬的……” 不用!齐渭烧着纸钱:“你把我书案上的书拿来就去睡吧!我熬的住。” 是! 书是金肆晔叫人送来的,能看懂,那就看下去。他交代管家,“最近常打听外面的消息……” “会乱吗?” “乱不了……只是该杀的人太多了!这次……怕是得公开行刑了。” “砍头?” “也许是枪决……不清楚!怎么死不是死呀,没差别。” 可这一等,却是一月有余,正月都出了,户部排队收脏银,那都成了京城的一景。 老管家进进出出的,也只说这些热闹,别的好似也没有什么。 京城里说安静也很安静,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一直到齐文超从死亡的那一天算起,整整四十九天。这天夜里,齐家出殡,听到了夜里的马蹄声。 齐二吓坏了,“是不是……是不是阴差接爹来了。” 爹就是到那头也是罪人,阴差这么大的阵势接的着吗? 齐二低声抱怨:“为什么要夜里埋?这叫偷买。就是家里的狗死了,也不能这么草草了事。” 齐渭一铁锹一铁锹的填土,“住嘴!我这么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你就是……就是还想当官!用作践咱爹的法子换取上面的信任。 齐渭一言不发,他始终沉默着。有些话要怎么说呢?说爹干的事要是叫人知道了,他想安然的躺在下面怕是都不能了!你当真没有人偷摸的将他挖出来曝尸么? 入土为安!做儿子的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偷埋了你,叫你躲着,少受一点糟践吧。 埋好了,连个坟堆都没起,只将准备好的石头随意的丢弃在坟上面。 齐二哭了一场,又被官道上的动静吸引了。这一拨一拨回京城的人马都是干什么的?晚上的官道几时这么热闹了? 是啊!晚上几时这么热闹。 林宪怀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递过来的腰牌,“禁卫?” 黑衣人递了公函:“请您予以配合。” 林宪怀接过去一看,公函的签名是‘林叔珩’,再一看内容,“……七人?尽皆带走?” “是!” 林宪怀的心脏噗通噗通的,他盖上官印,然后递回去。 对方一接,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林宪怀得考虑这些主官被带走之后,接下来的事怎么安排。 他坐下捂住胸口,心还是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京城的消息他当然知道,他也知道,他知道的都不是全部。自家那闺女不可能把公事全告诉自己。 可再是告诉的不全,她这没说要动这么大的瓜葛呀。 回了后院,周碧云甚至能听到丈夫的心跳声:“怎么了?啊?”什么事吓着你了? 林宪怀躺下去,“给我取颗丸药来……” 好! 平复心跳的丸药含在嘴里,林宪怀才道:“只要贪了的,朝廷不仅要钱……” 还要什么? “命!”林宪怀闭了闭眼睛,嘟囔到,“还会要命!这一次,肯定得杀的血流成河。” 谁杀?杀谁? “林叔珩……林伯爷……你那你总也担心吃不好睡不好的姑娘……”林宪怀嘴里干涩,口齿越发艰难起来,“她要大开杀戒……” 胡说! “人都秘密带回京了,消息封锁的死死的,她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7)一更 万里扶摇(77…… 万里扶摇(77) 林宪怀胆颤心惊,第一件事,先是约束老婆和两个女儿,暂时就留在家里吧,别出门了。 为什么呢?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被带走了,结果会怎么样呢?要是预感到不好,垂死挣扎怎么办? 当人面对死亡威胁、家产尽失、子孙皆被连累的结局的时候,会干出什么来谁都说不准。 所以,他得先把家里人保护好。 然后他每天都在等,等朝廷的邸报。邸报会比报纸快一些,两个结合起来,几乎朝堂的动向就都在上面了。 他每天都等着,看看今天要判决谁。结果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倒是一条很简短的消息,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字体也格外的大。意思是,朝廷要办一所‘政事堂’。 这个政事堂呢,为天子亲领,新阁阁老为先生。入政事堂,考核不合格者,不算结业,不得授官。 林宪怀对着这一条消息看了好多遍:好端端的,弄这个政事堂,像是学堂一样的地方,干什么? 看起来跟眼前朝中的事情,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可细想,真不相干吗?政事堂的学生来源,是在任的官员。上面只说了,考核不合格,不授官。但却没说,怎么进政事堂,什么样的人进政事堂。 而且,很严苛呀,不许授官,就一直在里面学着。怎么看,这都不是奖励,而是惩罚吧。 所以,什么意思呢?政事堂就是朝廷给的回应嘛,对那些莫名其妙被带回京城的官员这个事件的一个回应。 告诉大家说,别慌,在政事堂学习呢,考核过了就没事。虽然在里面一直考核不过,可能也就意味着一直不能做官,甚至一定意义上的不自由。但他不是坐牢,不是杀头,更不影响子孙后代。是天子和新阁的学生,说起来辱没谁了吗? 作为臣子,一生侍奉在天子身侧,这也叫尽忠。谁能说这是惩戒呢? 林宪怀:“……”所以,是我想多了? 然后衙门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显见紧绷的气氛一松。有那爱开玩笑的还彼此开玩笑,说什么时候也去政事堂,那地方至少不辛苦呀!天下哪有比读书更清贵清闲的事? 林宪怀:“……”新鲜玩意,不好界定呀。 他一天天的竖着耳朵打听外面的动向,看看属官们都是怎么想的。 结果有人说:“……林叔珩才多大权利,事她办了,但如何判,杀与不杀,这还得才有决定权!” “是!新阁这些阁老要说起来,一个人一个处事风格……这个花样翻新的,还真没见过哪位阁老这样?” “那肯定是陛下嘛!陛下年轻……” “也对!听说陛下不吝提拔年轻人,林叔珩就是陛下的刀。陛下欣赏的还有那个金肆晔……” 林宪怀:“……”行吧,至少安安稳稳的。 但他这心放不下呀,季瑛天天问:“爹,现在能出去了吗?” “正养身体呢,出去干什么?好好养着。”周碧云直接给拦了。人家问起来,都说是姑娘家在春季脸上长桃花癣了。 可请来的女大夫知道,人家这大户人家讲究,巡抚夫人专门请了自己来是给她家的小姐调理月事的。 姑娘家金贵,来月事总也疼。大的那个年纪不小,说出嫁就出嫁了,出嫁了生养子嗣的前提就是身子好;小的那个才来月事没多久,一来就难受。想着长期调一调,三个月半年的,好好养着。 巡抚夫人是这个意思,那她这个当大夫就得这么说。事实上,这么养也没错。 于是,各种汤药被开了许多。又是喝的,又是泡脚泡澡的。 这后宅天天都飘着一股子药味。 泡着调着,折腾的俩闺女都觉得皮肤更好了,不嚷着出去了,京城里又有消息。 周碧云急切的看着丈夫:咱闺女今儿杀人了吗? 林宪怀:“……”他摇头,“朝廷又下旨意,抽调各地实际的赋税情况,会随机抽调各地父母官进京,说明各地的情况。据说夏税开始下调!此事要发布告,使得新明官民皆知!” “这是好事呀!” 是!没说这不是好事。随机抽调也是合情合理,毕竟南北有差别,东西部也有差别。朝廷在开春之际放出这样的消息,可以说是上下欢腾,民心拥护,“现在上上下下,都在谈论赋税……” 案子悬空就这么悬空着,反正春耕也没耽搁,时间门久了,连谈论的人好像都少了。 又过了月余,大致是春耕结束了。邸报中有一条消息,是关于求真馆的。 表彰几十年前的求真馆,说是根据求真馆留下的实验数据,成功的制造出了新火|器。其射程、其威力翻倍。又说,军中军械革新,兵种调整,已经迫在眉睫。 一看这个,林宪怀就往起一坐,他想,铺垫做的差不多了,铡刀必是快落下了。 这一道道圣旨,一条条政策,都是在安天下人心。 先是安定官员的心,朝廷说:别怕!没想怎么样,安心的呆着吧。 紧跟着安定天下民心,朝廷说:轻徭薄赋这次要落到实处。百姓这个时候的注意力都在减免赋税上,便是父母官被带走了,百姓也只交好,觉得这必是跟之前的赋税征收有关。朝廷听的见百姓的声音,看得见民间门的疾苦,心如何能不安? 再然后,便是军中!这才是重中之重!这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军中那些将领,少跟地方官勾勾搭搭的,你们能造反还是怎么着呀?军械革新就意味着,你就是反了,依旧打不了持久战,干不过朝廷。既然是注定会死的局面,那就都消停点,呆着吧。 铺垫都到这里了,那朝廷现在下什么决定,都不怕了。 林宪怀的手点在邸报上,“这是陛下的主意?”陛下要是有这个能耐,之前就不会受制于人。只能说,陛下身边有谋臣了!这个谋臣不是任何人熟悉的。他的这个办事风格,很稳健。 可以说,若是下棋,他是步步不落空。 但是,这人不是叔珩! 叔珩是否有此能力,他不敢下结论。这个孩子总是出人意料!但是,她手里要过那么多的人命,她必然会非常认真的把案子做好,势必叫每个人都得到公正的判决。 所以,陛下身边还有其他的高人。 没来由的,林宪怀想到了金肆晔,是他吗? 就是他! 小皇帝落下一子,问坐在对面的人:“下一步……下一步,朕希望以朕的名义来做这件事。” “为何?” 小皇帝叹了一声,“林叔珩……朕不能将她陷在旋涡里。” 四爷执棋的手一顿,然后缓缓的落下,“那陛下陷入旋涡中,臣等又如何忍心?” “朕是君王,生杀予夺之权,乃天授!”说完,非常坚定的落下了白棋。 四爷瞥了一眼因为用力而抿起嘴的小皇帝,他又慢慢的落下一子,这才道:“陛下,您不觉得律法还是需要完善吗?” 嗯? “当年,新明为了修订律法,从各地各行各业选了百姓前来为了修订一部能普遍施行的律法。而今,百余年过去了,也该有一些适当的补充了。” 本来也应该如此。但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四爷就笑了,“臣以为,既然都将那么些人请来了,不若将事关之后朝廷发展的大事,也来征询百姓的意见……” 小皇帝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掉落了,将棋盘砸的散乱:“你的意思是……”叫那么些人一起参与判决! 四爷将棋子归位,然后看向小皇帝:“不该呀?百姓无权参与?” 不是! “对啊!监察阁既然出了问题,但也不该只有一个借调过去的人员做这个判决。职权应该分明,林大人来判,本就不合法。她只是奉命调查案件,还案件一个真相。至于说,怎么判,这该是监察阁的事。监察阁渎职在前,为了彰显公平公正,请更大规模的人来监督其行事,难道不在法之内?” 小皇帝:“…………”好像懂了!道理占的住脚,那是说服别人的。可其实骨子,他却摸到了权利的用法,它原来还这么这么用呀! 四爷这才笑了,“……”权利这种东西,该独断的才独断,不该独断的就要让渡权利。 小皇帝越琢磨越有味道,所以,之前的那些降低赋税征收,求真馆的枪械革新……这都是他一言而定的。可等到了后续可能引发一系列问题的时候,他却说,该叫更多的人来参与! 说这是耍滑头吧?也不是!因为更多人知情、更多人参与,不仅更有威慑力,而且更能得最底层的人心,这才是统治的基石。 基石稳定,军心安稳,还能翻了天? 小皇帝就说,“从治下清明的州府县随即抽人,户部拨银子,着官府妥善将人送到京城,即刻就办。” 四爷又道:“陛下,军机和兵部该上折子,请各区军帅、大帅回京,试用新军|械。此事,也该广而告之!” 小皇帝一下子就笑了,这个安排:妙妙妙! 四爷起身去安排去了,小皇帝看着此人的背影,真就觉得:朕也算是从小受过皇室教育的,怎么对于权力的用法,还不如此人娴熟呢? 他看着棋盘,良久:此人之能,不在这尺寸棋盘上。他是个能把天下做棋盘,万物做棋子的人! 唉!林叔珩啊林叔珩,朕是真心看好你!朕也是真心想帮你。可是,你自己也得争气呀!朕现在就是觉得,你可能不是金肆晔的对【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8)二更 万里扶摇(78…… 万里扶摇(78) 京城里忙忙碌碌,坊间各种传闻沸沸扬扬的。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朝廷确实是在建政事堂,已经开工了。占地不小,还饮了活水,据说建成之后,跟个园林似得。 齐渭手里拿着书,看着齐一翻地,听着管家说着外面的消息,“……都说是犯了错的官员重新入学的地方,考核极其严厉。若是……可能就得读一辈子,一辈子都出不去。还听说,进了里面,最多只管一日三餐。衣裳应该是也是管的……其他的就没有了。俸禄没有了,其他的优待也取消了……比监狱好些!” “都是坊间的小道消息吧?” 是! 齐渭点点头,坊间门的消息哪有准的?“还有其他什么消息?” “还有……听说林伯爷要乔迁,陛下御赐了匾额,本月一十三设乔迁宴。咱们未曾接到请帖。” 咱们在守孝,请咱们做什么? 不在这事上! 齐渭沉吟着,说管家,“明儿继续出去,再听听外面的消息。” 是! 管家转身走了,齐一一把将锄头扔了,看着手上的血泡,“咱家都这样,还养着管家?” 那么大年纪了,无儿无女的,你叫他去哪?再说了,没个人看着你们行吗?庄子上也不在乎多养一口人吃饭,事何必往绝的做。 他重亲拿起说,说齐民:“那一垄锄完了?” “没有!” “还有半个时辰该用饭了,按时做完了,吃热饭。若是干不完,就等干完再吃。几时干完几时吃,不着急,慢慢来。累了就歇着。” 齐一:“……”欺人太甚,“我去找娘。” “娘又几个舅舅的来信气着了,用了药正躺着……大夫也说了,娘不能再生气了。你若是质疑闹腾,那你就去吧!我若是跟娘吵起来,责任全在你。” 齐一将手伸过去,“大哥,你看看我的手……血泡……” “书又不好好念,经商算盘又打不明白,做工是给别人干活,你干的慢,人家不肯要你。只就农这一条路!自家庄子,自家的地,便是草盛豆苗稀,那也稀着吧!收成好,你吃干饭;收成不好,你吃稀饭。总得靠一样本事养活你自己呀!要不然呢?指着我养你?” “这庄子本就有我一份。” “嗯!有你的!一百亩,加上娘,咱们三人分。娘一个人占四十亩,多出来的算是咱俩的孝敬,你有意见么?” 没有。 “咱俩一人三十亩。我在官场上还有些朋友,守孝一结束,我就当差去了。哪怕不是官吏,养家糊口还是能的。地我租赁出去只收租子,也够我一人吃了。挣的月俸,够我花用。你呢?你若不亲自种,你花销什么?” “我可以学其他的……这书怎么念算好呢?我念好了,皇家也不用!念什么。”齐一说着,就反应过来了,“那我……我学打算盘,成吗?” “成啊!”齐渭站起来,“但今天的活,你还得干完。” 齐渭自己吃午饭去了,结果正吃饭呢,老管家送了一封信函来。是林叔珩来的,跟他说了开府宴客的事。又说,知他守孝,不便相请。 言下之意,遇到大事,不告知朋友说不过去,不请你,但我一定会告诉你一声。 乔迁宴,从去年到今年,这是少有的敢大办喜事的宴席。 这些主要是黄氏在操持,桐桐考量的是安全,借口乔迁,将林伯琼两口子留在了身边。黄氏十分能干,万事打理的都妥帖。 桐桐还把紧挨着府邸的三进宅子给买下来当做私宅了。她的缴获极多,所得也多。三进宅子加价买来,那是买给林宪怀夫妇的,以做奉养之用。 说到底,还是为了安全的。 宅子中间门一条私道儿,这是俩邻居建房的时候各退了一步,形成的一个过道。 而今呢,将它两头一堵,两个宅子中间门开一道门。门锁上是两家,门打开是一家。 因着这个缘故,林伯琼倒是没坚持走,差事没重新安置之前,就在家里搭理庶务。 有这两人招待客人,桐桐就能接待一些特殊的客人了。 像是吴广识,就为她的弟弟来了。借着乔迁之机,做先生的登了学生的门。旁敲侧击的,问的还是案子的事。桐桐只推脱,“我是借调去的,用的人多半还是各衙门的人,监察阁看的紧紧的,人家怕最后的板子打在他们身上。我这怎么办呢?软点吧,人家看着呢。您说,学生该怎么办?” 反正是一句实在的话也套不出来。 走的时候吴广识特别的不高兴,罗君如帮着往出送客的时候,吴广识低声跟罗君如道:“君如啊,你叫为师失望了。以后,你可不能再如此了。人和,这尤其要紧。” 罗君如:“……”可事实上是,林叔珩风生水起。 “眼光放长远点,过分锐利的人,伤了人便是伤了己。” 罗君如:“……”她只能拱手,“学生受教了。” 有像吴广识一般打听消息的,也有来劝说的。像是常青莲,来的时候带了她写的一幅字——上善若水。 意思不言而喻了,她不主张过分锐利的处理此事。 常青莲说桐桐,“林伯爷,林大人,你是女官。你觉得不用刻意标注性别,但你确实是女官。你的任何一个行为,对女官的群体都会有影响。若是你……锋芒过甚,对女官而言,接下来可能会是步履维艰。他们会认为,削弱女官便是削弱你的羽翼。因此,三思而后行!杀一个人,跟关一个人一辈子叫他做个活死人,其实没多大差别。” “好!我会好好思量的。” 金镇北亲自上门贺喜,倒是没别的说辞,只道:“……该找一些护院了,花费些银子……咱们爷俩对于禁|枪有过一次对话,当时你是怎么说的来着?要是人人有枪,像咱们俩这种招人恨的人,得先找个地方猫起来,别想能干掉谁,得先考量谁想干掉咱,对吧?” 对!所以,你觉得有人要干掉我? “就是提醒你,小心为上!” 桐桐想了想,然后点头,“看来家里不能住了!狡兔三窟嘛!所以,我晚上找谁借宿去呢?” 金镇北一个冷眼看过去:啥意思?找我家老四借宿?嘿!有事了,你把我家老四拽的挺紧。别害我家老□□评! 他呵的一笑,转身走了:想要我儿子,等你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我儿子要过就过平顺的日子,想叫我儿子跟着你冒风险,对不住,不成! 宴客一天,晚上桐桐才跟四爷说:“你说的对,盘根错节的,嘴上的态度是一回事,真到了坎节上,下死手叫人记恨的事,他们还是不怎么支持。” 早料到了,从来也没指望他们态度鲜明,“等等!等人都到了……他们的态度就不重要的。等他们态度不重要的,他们就学会表态了。” 这一等,又是月余。 京城里热闹起来了,来京城的人越来越多。各地都有会馆,哪里的人安置在哪里的会馆里。 这些人来,首先要去看的便是新式军械。 各区的军帅、大帅都到了,桐桐除了跟北区的熟悉之外,其他的可都不认识。东南水师还因为岛屿上流窜了倭人的事,受到了朝廷的申斥。 可以说,这些人的姿态都很高。你的名气再大,这些人凭什么鸟你呢? 什么叫做倨傲,当真是见识了。 对于军械的革新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他们也只是……看看!先看看再说。 四爷全程陪在小皇帝身边,这些军帅也这么跟着。他在讲这些武器的特质,然后给桐桐使眼色,“伯爷,请!” 这次的火|枪改了之后精准度更高了,且换弹药的频率更快。还是一样,长步|枪,可稳定性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这个武器是冷□□的混合的,它是真带了刺刀的。刺刀上带着血槽,这玩意一旦刺中,死亡率在九成以上。 除此之外,四爷还展示了防|弹|衣和钢盔,当给动物近距离穿上,直接打上去,护具受损是事实,但被保护的动物却只是震荡伤。 这确实是这些人没想到的!这就意味着战场上的伤亡率会大大的降低。 有人问说,“这就意味着,骑兵……占比可以缩小。”以前骑兵数量决定着战争。但是现在,战术得变了。 四爷只笑了笑,“占比如何,这是将帅们要考量的事。”他继续引导着朝前走,“这是火|炮……射程和威力,诸位可以试试。” 这玩意其实有炸膛的风险。但看这造型,像是更便于运输。以前那个笨重,运一台火炮所需要的人力极大。可现在这个……这玩意轻便的很。 若是足够稳定,这对战局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 两声炮响之后,一个个炸的得吼着说话。然后谁也不肯落后,都去看落弹点在哪里。 小皇帝骑上马就跟着跑,桐桐站着没动,看着人潮朝更远出涌动,然后不用的就笑:这才是国的胆! 罗君如站在桐桐身后,“我主张杀!” 嗯? 罗君如看着远处,“我主张杀!军械的革新需要银子,只有该杀的都杀了,该治罪的都治罪了,朝廷才能有更多的银钱办更多的事。” 桐桐:“……”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只要朝廷手里还有|枪,天下财富朝廷该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桐桐:“………………”你的这个想法很危险。 “但很多事情如果变了,这就意味着财富得重新分配。”罗君如看着那追着跑的衣衫褴褛的人们,“蚂蚁多了也吞象呢!”你们弄了这么多蚂蚁,不就是为了吞象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79)三更 万里扶摇(79…… 万里扶摇(79) 这件事足够大家津津乐道许久!京城中一时之间如同过年,喧腾的厉害。 而后宫中又设宴,宴请这些百姓。小皇帝下了血本了,按照一个人一斤肉、一斤菜蔬、半斤主粮的规格准备的。 设宴的当天,朝臣和请来的百姓,看到了小皇帝的‘玩具’,两道铁轨,两个铁皮车在上面哐当哐当的走动。一个慢,咔哒咔哒的,明显不平稳。可另一辆则不同,那么小的一个,那个速度一点也不慢。再看上面插|着的旗帜,看旗帜的摇摆程度就知道它的颠簸程度。 不懂的就是看个热闹,可懂的人就站住脚了。 这玩意是什么,朝中的人大部分是知道的。这不就是被叫停的那个火车嘛,还有一段修筑好的轨道,一直被皇家保护。 而今,小皇帝把小模型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在说:看吧!满朝都不答应的事,它做好其实是这样的。 你们敢说这个没用?这东西要是贯通,对军事的影响你们敢想吗?朝发夕至,调军需,调兵力。这东西对商业的影响,南北通途。 这么多人见过了,这些人一出宫,就直接传到了宫外。 小皇帝又把这玩意摆在宫门口的台子上,叫人守着,有人想看就叫看嘛。看的人越是多,支持的人就越是多。尤其是做生意的,简直都要疯了。 金逸尘跟老三打听:“老四呢?朝廷拿出来就是要修!这玩意会下金蛋。” 它就是再值钱,那也是朝廷的,还能叫你修呀? 金逸尘就说,“你知道要是能占一条路,只出资一条路,祖祖辈辈都能躺着过日子……” 没戏!朝廷不缺银子。 像是金逸尘这样的,他寻找的是商机,其他的根本就不往心里去。但是老三不一样呀,他觉得最近这流言挺多。 就像是那火车,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细作联系起来了。有人说,从太|宗皇帝到先帝,到现在的陛下,都很英明。几代人都在坚持,可为什么先帝病重之后,就暂停了呢? 说到底,是朝中不支持。 可朝中为什么不支持呢?因为像是齐阁老的那样的人,他们带头不支持。可他们为什么带头不支持呢?因为他们养的外室都是倭国的细作。他们是受了细作的影响,要的就是坏咱们的事,回头好咬咱们一口。 不知道是谁引导的,还是大家不自觉的联系起来的,反正这个说法甚嚣尘上。 说是那些被查的当官的,他们侵吞了朝廷无数的银钱,把银子藏在了倭国人从咱们手里抢去的海岛上,也坚决不许朝廷修这样的利国利民的路。 自来,这修桥铺路可都是积德的大善举!这样的路通了,能拉人能拉货,想去那里坐上就走了,多方便呐。 这不是大恶是什么?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再加上京城内外的百姓,这还了得? 没过几天,又有了传言。说是林伯爷早将人羁押了,可就是朝中的大人们在杀与关的事情上不能达成一致,所以,事情就僵持住了。那些贪官还被好好养着呢! 没看见政事堂吗?正修着呢,说是要把这些人关在里面念一辈子书。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可了不得了。 曹南院曹阁老早起一出大门,发现正门口被摆了好几堆狗屎。 赵迁家门口也有,他面色平静,甚至于嘴角还翘了翘,只吩咐夫人:“别嚷嚷,铲走沤肥吧。” 常青莲的马车上被人砸了臭鸡蛋,那马车上,明晃晃的。 陆玄和金镇北以前是军机,他们反倒是没事。一到衙门两人就对视一眼:事不对! 嗯!可不嘛,事不对。 金镇北心说:林叔珩的损主意是真多!她愣是躲在后面瞧热闹去了。 现在怎么办?这种情况谁能控制?谁若是违背这么多人的意愿,那他自己得先滚蛋。 常青莲在班房里转来转去,而今的情况,说起来就是祖娘娘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当年,祖娘娘利用民间舆情是办了不少事,但现在就出现了一个弊端,那就是上面的决策可能得受舆情影响。 一如现在! 她叫了秘书丞请林叔珩,然后看着林叔珩的眼睛:“你在学祖娘娘?” 桐桐:“……”这是什么话,“下官不懂阁老的意思。” “百姓的想法是单一的,他们考虑问题是单纯……” 桐桐打断她,“大人,您找下官来……只为了跟下官讨论这个,那恕不能奉陪。其一,下官身上有差事;其二,您便是上官,也没有劈头盖脸来训斥我的道理。我们之间公事上不包含这一项的联络。”说着,她一拱手,“阁老,您还有别的吩咐吗?在下官的职责范围之内的。” 常青莲:“……”师生情分真就说断就断了?她坐回去,低头看折子,“打搅林大人了,请便吧。” 桐桐直接转身出去了,出去了又觉得可惜:反对自己最厉害的,竟是常青莲这个女官之首! 常青莲在桐桐出去之后,狠狠的将笔掼在了地上。秘书丞进去看的时候,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她求见了陛下,“……此事一开先河,后患无穷。”今日民意能决定此事,那他日,这民意就将威胁皇权,“陛下,林叔珩此人,大智大勇,大能大德……但唯独缺一条……” “哪一条?” “对皇家的敬畏之心!对皇权的臣服之心。” 小皇帝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问她:“常阁老,朕问你,林叔珩敬民吗?” 敬! “她臣服于民意吗?” 当然! 小皇帝便笑了,“阁老,君与民,如水与舟,这个道理不用朕说。当然了,在你看来,许是觉得那就是拿出来的姿态……但是,新明皇室从未那么想过。我们真的有在践行这个话。在朕心里,君与民,自来是一体的。君心若不与民心同,那朕做的是谁的君呢?假使有一日,朕的臣民要推翻朕,那一定是朕错了!因而,你的担心,没有道理。” 常青莲愕然的看向皇帝,“陛下……”你还年幼,你说这个话为时过早,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如此轻慢便下决定。 小皇帝摆摆手,“去吧!事已至此,无法更改。或许,阁老有法子控制眼前的局面?” 常青莲:“……”没有!正是因为无法掌控,臣才觉得危险。 “既然无法掌控,那就先由它去!看看……看看再说……” 常青莲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那么大的大殿,密密匝匝全是人。 陛下说要革新军械,下面的人山呼海啸,高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说要从军中和农场中抽调人员,修建轨道,要叫南北通途。那么大的人群,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说要减免赋税,要调整赋税比例,要让利给百姓。下面便不是笑声,而是哭声一片,声嘶力竭的喊着,好似只有如此,才能感念陛下厚恩。 直到陛下说:“朕知道,最近流言纷纷,诸位都乃我新明子民,子民关心朝事,关心天下事,何错之有?既然关心,那朝廷就有责任叫大家知道。”说着,他就看向一边站着的林叔珩,“林大人受命督查此案,案情的经过她最清楚……” 桐桐便看了黄千蕊一眼,黄千蕊拿着厚厚的一摞子站出来了。她将案情写的足够白话,叫每个人都能听懂,然后呈送上去。 送上去,自有御事轮换着读案情总结。 这件事得从盛京的细作案讲起,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怎么查的,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有什么人证,什么物证,对方是都认罪,人罪状是否自愿签署等等,都有详细的说辞。 便是极尽简略,可这个东西还是换了七个人整整读了一日。 其中清查出有问题的官员,从一品到八品,总共两千三百二十八人。其中涉及于细作案有关的,间接或是直接参与叛国的,有二百三十二人。查出侵吞朝廷各种款项,克扣付税款的官员,数额特别巨大,超过五十万两的,有六百八十八人。 另外还有这些犯官的家属,他们参与进来的,总人数是一千四百三十二人,其中有恶劣行径的,譬如欺男霸女、侵吞他人财产,甚至于有人命案在身的,一共八百四十五人。 因此,此案涉及官员总数为三千七百六十人,罪行极重的暂时有一千七百六十五人。 御事的声音不间断,很多名字和罪行都记不住。但是,只听过去的,就没有不觉得不该杀的。 赵迁不由的看了林叔珩一眼,她这可不止是督查细作案,她这是一经发现有犯罪的,她就一查到底。连十几年前、二十多年前打死过人的案子都被翻出来了。 这是真真的把官场给翻腾了一遍,大案子小案子,谁也别想跑。 以至于将许多积弊给扒拉出来了,竟然有一千七百多死囚犯! 我的老天爷呀!这么些人,杀起来都得费些功夫。 他以为判死几十个,这都已经算是大案了!她竟然真把这一盘骇人听闻的菜给端出来叫天下人来尝是啥味道。 这边御事的声音才一落下,大殿里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该杀——该杀——该杀——” 杀——杀——杀—— 小皇帝点点头,“朕听到了!但还是得尊重诸位的意思。现在,同意从重惩处的,留下!不同意从重的,先出去。” 说完,他还看看坐在两边的大臣们:请吧!谁不同意,就先出去吧!朕充分尊重你们每个人的意见。 然后,大殿里静悄悄的,无一人动。 小皇帝便笑了:“朕从善如流!该杀——那便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0)一更 万里扶摇(80…… 万里扶摇(80) 杀人何须挑日子? 只要罪证确凿,罪犯也供认不讳,那便杀!什么秋后问斩,没有的!说什么春季不问斩,有违天和。呵!不能及时除恶,便是最大的有违天和。 京城的法场也不大,在城外很偏的地方。 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而且,便是执行死刑之前,罪行还得再审核一遍。于是,把能调动的人员都调动起来,每天能执行的人数也只一百人而已。 于是,第二天一早的报纸上,全都是这一百个人的名字和所犯案子的简略说明。案子见于报端,也就意味着,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齐渭拿着报纸,一个一个的往下看,然后喊管家,“请夫人和二公子,备马车。” 作甚? “去法场。” 啊? “看行刑去。” 管家的手都抖了,“听说罗君如罗大人谏言,死刑应该用斩刑。因为她认为枪决可能存在钻空子的风险,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只有验明正身之后,砍了就真的死了,绝无任何意外。 “那些从各地找去的百姓,只恨贪官不死,觉得砍头能震慑人心,都呼喊着那些人贪官不配子弹……” 齐渭‘嗯’了一声,“砍头也去!该叫夫人和齐民心有畏惧。” 齐夫人并不知道带她出门是为什么的,她穿着雪缎小袄,流云黑锦做的石榴裙,要上马车了,她推开长子的手,只搭着次子的手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了,齐二才问:“去哪呀?” 齐渭没言语,法场在城外,自家也在城外,真的不远。 到了大路上,就遇到很多人,路都拥堵起来。 齐民小心的朝外看,“这是……哪里有庙会?还是哪个寺庙里有高僧宣扬佛法?你是要给爹超度?这边我不记得有寺庙……”他彻底掀开帘子朝外看,路上的人看不到尽头,前面铺满了人头,朝后看,也是一样。人爱着人,间断的有个马车驴车……好热闹呀。 等坐回来了,他还一脸的疑惑,“我瞧着这条路怎么像是朝法场去的那条路呀?法场换地方了?原来的法场上改建寺庙了?” 齐渭闭上眼睛,没搭理他。 齐二无聊,取了兄长边上的报纸展开,结果一看,满纸的小格子。小格子里是人名,然后所任官职,犯的什么罪,最后被叛了什么刑。 他啧了一声,“董时飞……工部尚书,他儿子我还挺熟的,死刑……□□年,礼部尚书……也是死刑?他家的女儿和离之后,听说跟许多人相好。有那没出息想攀高枝的,都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了,人称花场公主!这回……她没的依仗了……” 齐夫人不爱听,“闭嘴吧!闹心。” 结果磨蹭到跟前,没有什么寺庙,就是法场。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的法场。 法场是在一片洼地里,周围的地势高,所有围观的人都站在坡地往下看。 犯人被押解来,其实站的远是看不见脸的,只是法场前要验身的,上面报一个名字,便有数人前去认人。确定了,就喊一声‘确认无误’。 于是,这一百个名字,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听,都得听一遍。 桐桐是案子的督办,她当然在场。而朝中的官员,也是分批钱来观刑。今儿斩杀的,全都是三品以上的。因此,今儿到场观刑的官员,也是京城中所有的三品以上的官员。 桐桐低声跟秦敏说:“可以选择背过身去,你们可能有些受不了这个。去告诉黄大人,她可以回避。” 秦敏‘嗯’了一声,转身走了,过去给黄千蕊黄大人捎话。 罗君如正跟黄千蕊说话,听了林叔珩的转告,她说秦敏:“告诉伯爷,女官总得适应的。我跟她想的正好相反,我觉得所有的女官都该来适应……” 秦敏:“……”朝廷并不会天天杀人!当官也不用动辄就杀人。一百七十多年了,自新明以来,这么大规模的刑场还是头一次,干什么非得人人适应?好没有道理。 黄千蕊只朝秦敏点点头,接受她的好意,“我会看着办。” 秦敏自己躲到最后头,然后背对着刑场,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去看。 东南区的军帅姓徐,徐军帅看着坐在一边的这位伯爷,他轻笑一声,“林伯爷,这砍头跟火|器杀人可不同……跟用刀子抹脖子放血也不同,你还行吗?” 林雨桐朝他笑了笑,“杀过人没留下心理毛病的,就再也不怕杀人了。怎么杀都行!”观摩只是态度,闭眼不看却由人呢!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一样,觉得不行的,背过身就完了。叫你们知道人就是这么没的,就这点意思。并不是有人掰着你们的眼睛非得叫看。 坐在前排的常青莲朝后看了一眼,然后看向身边的曹南院:“曹大人,你还行?” 曹南院叹气:行什么呀?那都是一块共事过的人。人之所以是人,不就是避不开‘情’这个东西吗?而今坐在这里,得亲眼看着昔日的朋友身首异处,是何滋味呢? 并不是谁都能跟林叔珩一眼,那是笃定了要杀的。挖空心思,过筛子一般,就怕少杀一个似得。 他直接起身,“……我去解个手!”避开吧!受不了这个。走的时候还不往喊常青莲,“常阁老不去?” 你解手我跟着干什么? 曹南院自己都愣了一下,歉意的拱拱手,然后又叫赵迁,“一起?” 赵迁不去,“我还行。” 那你留吧! 曹南院麻溜的躲了,其他官职低一点的,尤其是文官,见有阁老躲了,他们也跟着起身,跑一边躲着去了。 这一躲,并没有人拦。还有人设立了一个帐子,觉得不行的,去帐子后头。大喇叭里不住的在喊,提示来看热闹的百姓,“能看清楚的人,背过身去!能看清楚的人,背过身去!” 围观的百姓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好容易占了个能看清楚的位置,却叫人背过身去!他们只管嘻嘻哈哈,却全不在意。 桐桐低声跟徐军帅说,“您知道百姓为什么不怕吗?” 嗯? “一,人多胆壮;二,恨从心起;三,事不关己。”桐桐说着,便笑了一声,“我也不怕,我跟他们一起的,也是人多给我壮了胆了。我呢,恨也是真恨,能共情他们。最后呢,也是真的事不关己。” 徐军帅:“……”这是点我呢?白白净净一姑娘,人模狗样的,怎么就偏偏长了一张嘴呢? 金镇北用胳膊拐了拐徐军帅:行了!行了!跟一小丫头计较什么呀。你也是闲的,没事惹她干什么。她正看你不顺眼呢,你还撩拨她。 徐军帅:太讨人厌了! 金镇北不住的点头:对!人厌狗憎的,都别搭理她。 正说着话呢,那边验明正身完了。 验完了,就别耽搁了。 看着昔日同僚的脑袋被摁下去,他们谁不是不自觉的将眼睛闭起来:不忍呀! 怎么判断结束了没呢?听声响吧。 有些人只聊着眼皮,看着刽子手上的刀。 刀举起来,狠狠的砍下去……他将眼睛一闭,没看那一幕,可周围先是一静,再下来是零星的惊叫声,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一声响过一声。 金镇北没再朝那边看一眼,他只看见了好些留在的文官开始呕吐,然后浑身抖的如筛子。也看见常青莲之前闭眼,可这一张眼被眼前的情形给惊着了,她呕的一声就给吐出来了。 转脸再去看那臭丫头,她自若的站起身来,然后安排后续的事宜。这有些是有家属领尸体的,有些没有。没有的应该怎么处理,这都要安排。 她是真的一点不受影响,该干嘛干嘛。 徐军帅低声跟金镇北说,“是个人物。” 嗯!是个大人物。 这个大人物甚至贴心的安排的医官,有受惊的官员和百姓,去领药去! 毕竟,这……真的不好看!真看清楚的人……心理素质不过关,怕是得成为一辈子的噩梦。 齐夫人吓晕过去了,她的位置其实是看不清楚的。但是那个气氛,那个刀落下的那瞬间,她的心狠狠一紧,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齐渭备好了药了,直接给塞嘴里。说齐二:“搭把手,扶娘回马车上。” 齐二的腿不住的抖着,“哥……我……不动不了……” 齐渭一看:袍子湿了! 这是吓尿了。 抱了母亲上马车,扶着弟弟塞进车里,静静的等着人潮散了再走。 齐渭说齐二:“知道怕了吗?” “知道!” “知道纠缠别人家女眷,肆意妄为,损了人家女眷的清誉,人家若是真要告,你也得有牢狱之灾吗?” “知道!” “知道不能轻易得罪人,一得罪人,人家设套子都要报复回来的后果吗?” “知道!再不敢了。” 人潮慢慢的散去,齐二朝外看,看见昔日的好友,董家的儿子披麻戴孝的朝下面走,也看见陈家的人相互搀扶着,跟在董家身后。 他们哭也不敢哭,走路也低着头……可饶是如此,还是有离开的晚的人,捡了地上的石头朝他们扔。 齐二的拳头攥紧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砍也砍了,还要怎样?” “打抱不平?那你去呀!去吧,去管吧!” 齐二又缩回来了,问说:“若不是爹最后那一搏,是不是咱们也跟他们一样?” 齐渭没言语,沉默着。 “若不是大哥你处置的及时……是不是爹死也不得安宁?” 齐渭看向齐二,“以后安生些,跟以前的所有关系尽量都断了吧!活着的人,总得要活下去……” 齐二又看向那些披麻戴孝的人:“他们会怎么样?” 不知道!不外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1)二更 万里扶摇(81…… 万里扶摇(81) 一千七百六十五人,只杀人就能得杀十八天。 这几天,天天的报纸上都是当天处决的名单。林宪怀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先拿报纸。报纸上密密麻麻的,这可都是血淋淋的人头啊! 周碧云一边打量丈夫的面色,一边给盛饭,“老家的信迟了一些,可都是求情的信。老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总也有些瓜葛的。这些人也是,这样的事……是咱家叔珩能管的?瞧着有个爵位,可自来爵位是虚的,不管事的!论起官职,叔珩才几品,压根就说不上话。” 林宪怀将报纸放在边上,心说: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然后问说,“你回复了?” “嗯!回复了,那些以讹传讹的说辞就是得澄清嘛!要说叔珩能主事,倒不如说是那位常阁老打的好算盘。事情最开始就是从她开始的!叔珩不过是认了这个先生,生生被坑了罢了。” 林宪怀:“……”常青莲委屈的恨不能跳汨罗江去。 周碧云问说,“这么说不对?” “对!就是这样。”林宪怀将报纸放到一边,“她就是个办事的,说到底还是问政院和参政院的权利大,是陛下信任百姓,是百姓要惩处贪官。当引以为戒!” 说着,就看两个一边吃饭,一边小心打量他面色的女儿,“记住了吗?以后若是夫婿为官做宰,你们便要把住门户。这血淋淋的案子……得记一辈子。” 仲琴是后怕,“齐家……就这样了?” “那要不然呢?齐家算是好的,有齐渭撑着,不至于如何。有那一窝子纨绔的,能如何呢?所以呀,以后嫁人了,生养子女,一定要好好教养。若不然,也是个没有下场。” 季瑛缩着脑袋,“我再请一些时日假吧……”有点怕了。 行!再请一段时间假。在家里种种花,养养猫,挺好的。 林宪怀从后衙去前衙,里里外外,鸦雀无声。下属见了他,比之前恭顺了何止百倍。 他:“……”倒也不用如此。 后衙里的周碧云又去拜娘娘仙去了:“您老人家保佑,一定要庇佑叔珩平平安安,别的不敢求了!只平安便罢了。” 桐桐写了一份信,“明儿寄往盛京。”还是该报一声平安的。 黄氏接了,“放心吧,我给寄去。” 嗯! 桐桐朝后一躺,“没事,嫂子,你早点休息吧。我挺好的!” “要不,我晚上住过来,给你做伴?” 桐桐就笑,“您想什么呢?我不怕。您只管去歇着吧,我看一会子书,也该歇了。” 黄氏指了指小泥炉:“安神茶,若是睡不着,就喝一些,没事!” 好!记下了。 好容易把黄氏打发了,桐桐才真的躺下了。四爷不在京城,军械的生产前期是需要有人盯着的,他得去忙这件事。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往外跑是常事。桐桐更得把两个人的关系藏着,她也怕有人朝四爷下手。 军中的那些军帅不急着走了,他们得跟着一起商议,军中怎么调整合适。 而朝中文臣打量的缺额,这是调整的契机。小皇帝自己趁机把早商量好的那一套拿出来:取消各个巡抚,将巡抚召回京城,补充高位缺额。 而以桐桐的官职,这些都不是她能干预的。这东西也只需要大方向就行,一个人是把活干不完的。朝中的官员还是得依靠的。 可以说忙了很长时间之后,桐桐可算是能缓过这一口气了。 小皇帝叫人传了话,叫她只管休息。 桐桐想了想就觉得有点想笑,这孩子是想叫自己暂时朝后退一步,慢慢的从这件事里淡化出去。 为此,他今儿还夸了常青莲,又给罗君如升了官。 反倒是黄千蕊,暂时并没有给予提拔。 官场就是这样,这是个进退都得拿捏分寸的地方,万万急不得。 她是真不急,连着三天,她几乎都没出屋子,起来之后连见客的衣裳都不穿,就只那么散淡着,披散着头发,手里捧着闲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林伯琼而今是为数不多的留在求真馆的官员,求真馆需得改,暂时封闭了。他们几个人只是叫里面不至于荒废就行了,按时当差,按时回来。 一回来就问:“看报纸了吗?巡抚要撤了。” 怎么了?不好吗? “好不好的不好说,就是说……爹这封疆大吏还没怎么着呢,又得回来了。”抱怨了两句,他又问,“这次回来,会入阁吗?” “会。”桐桐很笃定,“必是会入阁的。” “如今内阁只缺位一人,怎么就笃定是父亲?” “因为父亲……跟我的立场不会相悖。”桐桐放下手里的书,“而陛下需要这么一个人。不相悖,温和,公正,不结党。” 就因为这个? “齐文超犯了大罪,但是官场依附乃是人之常情。而今获罪的官员不少,很多没犯罪,但是跟这些官员有瓜葛的人不少,这些人免不了人心惶惶。那么此时,用父亲就是告知天下人,朝廷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叫大家心放安稳。” 林伯琼缓缓点头,问妹妹,“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当官?” 怎么这么问? “你不用想都能懂的事,我需得你解释……我才能努力的去懂。” 桐桐就笑,“官有很多种!就像是父亲,他不犯错,他尽责,哪怕不见亮眼的政绩,但他的仕途也很通畅。这就是为官方式!而我这种方式,并不是好的,你不用学。” 林伯琼就看着散着头发,穿着家常衣裳的妹妹,她说的时候太过平静,像是在说别人。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这种方式不好……你为何坚持要做。” “因为总得有人做啊!” 林伯琼“……”这是个什么答案?想了想,好似也只能是这个答案。 他也不问了,“那……准备屋子?” “嗯!准备吧!但也没那么快,怎么着也得三个月到半年。” 行!知道了,你歇着吧。 可只要一天还在朝堂,一天就不可能真正的歇着。 时至五月,各项调整都进行的很顺利。包括军中的调整!比如说,北区骑兵的配比重,临海是水师,包括沿江,也有一定的水师安排。而在西南之地,骑兵几乎是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当然就会少。 虽然不是尽善尽美的,但总的来说,它是朝好的方向在发展。 四爷和桐桐就不插手了,只要发展在这个轨道上,那就自然推进就很好。 桐桐预计着,入秋怕是林宪怀能回来。跟四爷写信的时候她还说了,也盼着他能在入秋的时候回来,她好长时间没跟他一起走走转转了。 到时候两个人找个少人去的山,在山里住几天。拾秋叶,食秋果,品秋茶,闲秋居,那才是人间至美的日子。 要是能再下一场连绵的秋雨,无人来打扰山居小筑,或是读书,或是听雨,再要么煮着茶下一盘无争胜负的棋,该多好啊。 信寄出去了,她摆弄着四爷叫捎带回来的奇石,然后把这奇石一个个的放进院子里的风水缸里,这么铺着也挺好的。 她撸着袖子,一边给水缸底铺石头,一边逗弄养在里面的几条金鱼。 正玩着呢,丑妮急匆匆的跑回来,“伯爷,来客了。” “没见帖子呀!”她最近不怎么见客人,有帖子先递进来,不是非见不可的,她就给人家好好的回复,能不见就不见。要是非得见的,那得回复人家什么时间见。今儿没有见客的安排,她都没收拾,甚至只穿着便鞋在院子里溜达玩呢。 丑妮赶紧进去帮着找衣服,一边跑一边道:“是女子学堂的十几位先生。大奶奶说,赶紧请您过去。” 桐桐:“……”既然是先生,万万没有将先生推出门的道理。 她只得回屋子,赶紧换衣裳。 丑妮吸吸鼻子:“有鱼腥味儿。” 桐桐闻了闻胳膊,“养鱼的水自然有鱼腥味,就这样吧……” 换了穿戴,丑妮又着香粉不住的往她身上撒:“有味儿……先生会生气……” 看吧!自来对先生就是这么尊重。在丑妮眼里,先生的事就是顶天的大事。 桐桐跟这些先生并不太熟,也只院正吴广知,大家算是相对来说熟悉一些而已。后来,临考班都是吴广知的学生,但是吴广知没怎么管过她,都默认她是常青莲的学生。 所以这突然一来,还十多位,这肯定又是出什么事了。 一到正厅,就看见黄氏正亲自给这些先生倒茶。 “诸位先生安好!”桐桐团团作揖,“久不见面,身体可还安泰。” 作为教过她的先生,不管你的官职有多高,那你也只是学生。是学生,先生就能安坐,不用起身。 打头的那先生就‘嗯’了一声,“劳伯爷记挂,身体尚可。” “那就好!”桐桐起身,看黄氏。 黄氏摇头,这些人什么都没说。 桐桐会意,见黄氏出去了,她才坐了主位,看诸位先生,“说实话,学生今儿受宠若惊。贵客临门,意外的很。” 打头坐着的先生桐桐实在想不起对方叫什么了,对方瘦长的脸,这会子也有些赧然:“伯爷,我们也是不得已。” “哦?为何呀?是有难处……还是如何?但讲无妨!师生之间,绕圈子未免显得生分。” 对方这才道:“伯爷,罗君如……你该熟悉才对。” “同窗过半年,又是同年,又是同僚,自然是熟悉的。” “那伯爷可知,罗君如调入监察之后,弹劾的第一个人是谁?” 谁? “院正大人。” 吴广知? “是!”甚至于,“不止院正,还有我们这些女先生。” 桐桐:“……”吴广知最看重罗君如,罗君如第一个弹劾的却是吴广知。这是要干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2)三更 万里扶摇(82…… 万里扶摇(82) 桐桐当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自己跟罗君如很多理念上不同,甚至两人的三观差别很大,但这不能说罗君如没脑子。 她好端端冲着自己的恩师去,这是要背负骂名的。 那么精明懂取舍的人,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原因。不能因为你们是先生,那一定是你们占道理。 这不可以的! 因此,她一时没说话,只转着手里的茶杯,只听着她们怎么说。 “伯爷,吴院正的兄弟是获罪了,也斩了。但吴院正却白璧无瑕,并未曾有过过错。这一点,你最清楚。” 桐桐点头,吴广知是没查出什么问题来。所以,既然没问题,你们又怕罗君如弹劾什么呢? “罗君如攻讦女子书院的教育出了问题,违背了当初设立女子书院的初衷。” 桐桐:“……”其实,这也没错!事实上,这些年女子书院的教育是有了一些便宜。不说理念,只说教育结果。结果就是每年考中的都是凤毛麟角,而其他没有走入仕途的,就泯然众人了。最好的就是在官学里教教书,或是在医馆里做做女大夫,别的行业里并没有看到过太多女性的身影。 反倒是底层的,出门谋生的女子,她们多是免费读了几年官学之后,不拘泥于家中。经商、做工,都很活跃。 当然了,不可回避的是,女子书院中大部分姑娘的出身很好。她们不出仕,也能嫁的很好,物质不缺,所以,她们很享受那样的生活。 不过,要非说这跟教育有关,当然也说错。当先生如果传输给学生的是那种,如果你能出仕,那给出仕的丈夫做贤内助也是不错的选择……那罗君如指责书院违背了初衷,不算是说错了。 这位先生就说,“伯爷,那您有没有想过。女子书院出来的学生,矛盾对准了先生。男官们怎么看?天下人怎么看?此是为君子之行。此德,可立身否?” “正是这个道理!”边上一位女先生接过话,“这叫天下人怎么看咱们?这事闹出来,全天下都在看女官的笑话。不用看罗君如弹劾是否为真,只师徒反目,闹的天下尽知,大家就都知道,这就是女子书院教出来的学生。此恶果,会影响每一个女官和即将成为女官的女子。” 桐桐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问说:“先生们为何一直强调女官?” 什么? “什么男官女官,穿上官府,都是朝廷的官员。在朝为官,守的为官的本分,遵的是朝廷的律法。”桐桐就看她们,“敢问,罗君如而今为谏臣,她是否有权弹劾吴院正。” “是!” “她弹劾吴院正,可有虚假之词,此为诬陷他人,乃是触犯律法的。” 未曾。 桐桐又道:“诸位说,罗君如是攻讦!何为攻讦?揭发了别人的过失或者是隐私,并且利用这些过失和隐私进行攻击,此为攻讦。攻讦之事不高尚,但前提是被揭发的这个人确实存在了过失。 诸位可以说这是攻讦!但换个角度,她作为谏官,知情而不报,是否合格?她作为谏官,帮其隐瞒,亲亲相护,是否称职? 假使有其他的谏官先弹劾了吴院正,那敢为作为其弟子的罗君如,她是否首当其冲先被牵连。 别人会问呀,你罗君如是谏官,为何你恩师的过失你却视而不见?彼时,罗君如该如何呢?” 这话一问,无人能答。 桐桐这才道:“事起一端,话分两头。各有各的处境,各有各的考量。诸位先生慌什么?身在朝堂,乃官身,接受监察,本也是应有之意。这与对方是什么身份没有多大干系。 你们若是抛开私人情感看,罗君如错了吗?若是抛开私人情感看,吴院正都对吗?这是官场上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怎么诸位先生先给上升到了了不得的程度了?没必要吧!” 她这边话一落下,坐在末位的一位先生先起身,甩袖而去!出去了还不忘回头喊一声:“都走吧!伯爷不欢迎咱们,还听不出来吗?” 林雨桐:“……”没有啊!我这不是正跟你们探讨呢嘛,事得理智看,对吧!真不至于就天下人笑话之类的,笑话什么呀?不就是谏官弹劾了另一个官员吗?怎么了呢? 再说了,弹劾这种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弹劾不意味着就得受惩处。在朝堂上,就没有不被弹劾的官员。 真没什么大不了!不用动不动就上升到女官的高度。干什么呀这是! 然后十几位先生,陆续起身,一甩袍袖,走人了。 黄氏手忙脚乱的,亲自把人送出去,然后也是:“……”当了官的女人,都好有脾气呀! 她回去,去看自家小姑子的面色,去不想,她只问说,“咱们晌午吃什么呀?有点热,要不,吃点凉的?” 哟!包了饺子了,吃凉的吗?“行!吃凉的。” 饺子过了凉水,拔的冰凉冰凉的,再把蒜末、辣椒面、芝麻放上,用滚油一泼,小葱和芫荽往上一撒……桐桐‘哦’了一声,“这个好!” 她一顿饭吃了三十个,小半斤的量。 黄氏看不出自家小姑子有没有什么情绪,可吃了饭,就见她还是一个人往前院去了。 桐桐走的很慢,时而还蹲下来把花圃里冒出来的马齿笕拔出来放在石台上,间或是把框子里种的红薯和玉米给梳理梳理,红薯苗该压了,玉米该浇水了。 丑妮远远的跟着,拎着冰过的红枣醪糟,一直等到伯爷进了书房了,她才进去,把醪糟罐子拎进去,用隔温罩给扣上,这才退出去。 黄氏问说:“是不高兴吧?” 丑妮摇头,“不像是不高兴,倒像是又有什么心事。我进去的时候,伯爷正看朝廷邸报。” 黄氏:“……”自从住进了伯府,帮小姑子搭理庶务,她这才知道,原来朝堂距离她这么近。这里真的每天都有事关天下大事的事发生。 她说姑婆,“晚上烤肉吧,这个吃着有胃口。多点菜蔬也行,不怕不消化。” 行!这就去把肉腌上。 下半晌的时候,秦敏来了,脚步匆匆。 她是熟门熟路,进来喊了一嗓子,告诉主人来客人了,之后就直奔书房。 桐桐给递了醪糟:“一头的汗,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秦敏咕咚咕咚全喝了,“……常阁老……”说着,从怀里取了纸张递过来,“您看看。” 桐桐接过去打开,这又是一份倡议书。 自从自己用了一次倡议书之后,这玩意成了一个谁逮住都能用的东西了。 这份倡议书倡议什么呢?倡议官员得先有德。 德这个东西,对吧?是一把尺子。比如说,官员养外室,这就失德;再比如说,官员不尊师重道,忤逆师长,这也叫失德。 常阁老这个倡议对吗?对的!道理上肯定是站得住脚的。 所以说,她能做到阁老呢。手段很高明!这分明就是对罗君如不满,当然了,不尊师重道,忤逆师长的还有自己。 所以,叫一个阁老用手里的权利去收拾弟子,太掉价了。几个毛丫头,顺手的事!站的高,看的远,抬手就是飓风,尾风只这么捎带的扫一下,就够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受的了。 桐桐就笑了,拿着这个倡议书反复的看。 秦敏继续喝她的,“您还笑呢!我觉得常阁老不止是冲着罗大人,也冲着您来的。” “我跟她不睦,这是私下的事!并没有将翻脸闹到明面上。她想隔空抽我,我不在意这一巴掌,她能奈何?抛开这些成见,你只说她的倡议有没有道理?应该不应该?” 自然是有道理,也是应该。 “对嘛!这就行了。德,得重,不管什么时候。”桐桐坐回去,“但是,德这个东西,标准是什么呢?这个却有待商榷。还是像以前一样,父母之命忤逆不得?不对吧!愚孝愚忠都不该提倡,圣人也不提倡,对吧?天地君亲师,师尚在亲之后。那对亲长不能愚孝,对师长难道得愚孝么?这个理是得辨一辨的。” 辨一辨?怎么辩? 桐桐开始研墨,她写了一篇文章,署名就是自己的名字。然后等干了之后反复看了几遍,就提给秦敏,“替我跑一趟,找顾玉娘顾大人,问问这篇文章能不能发表。” 秦敏收了,转身就走。 顾玉娘都要下衙了,就见到了秦敏。一说来意,顾玉娘就先要文章,“我看看。” 这一看之下,顾玉娘倒吸一口气,这是要打起来呀。她低声道:“今儿肯定排不上了,你回去告诉伯爷,后天一定能上。但是,明天我等她一天,若是要反悔,我随时将文章抽回来。” 好!我这就去回话。 顾玉娘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林叔珩抽回这篇文章,于是,在隔了一天只有,这篇署名为林叔珩的文章,就见著报端了。 常青莲早起的习惯,一边用早饭,一边看报纸。 她坐过去的时候,今儿的报纸已经放在桌上了。她一,都觉得这是值得提倡的。 她扫了两眼,也没太在意。翻了一个面,背面这篇文章的标题是——管仲仁乎? 怎么谈起了管仲?这又是哪个书呆子要引经据典,对朝廷如今的赋税指指点点么? 她往作者那里扫了一眼,署名:林叔珩。 常青莲当时就放下完之后,她闭眼拂手一扫,豆浆碗直接被扫下了桌子,瞬间摔的粉碎,没喝完的豆浆撒了一地,飞溅的到处都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3)一更 万里扶摇(83…… 万里扶摇(83) 小皇帝擦了头上的汗,这一趟跑下来,真累了。他随意的往台阶上一坐,将汗巾递过去,那边就接了报纸,老管事递了牛乳来,他也只喝了一口就放在边上。 报纸一打开,看到了是对倡议书的长篇累牍的阐述。他没兴趣看这种,文人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的。永远只说正确的话!之前呢,是捧齐文超,现在觉得常青莲把齐文超干掉了,她怕是得出头了,于是,处处抬着常青莲。 他的嘴一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牛乳,翻报纸的时候把报纸放在膝盖上,腾出一只手端了牛乳,又大口咕咚了几口,然后就被一个标题吸引了——管仲仁乎? 议题很有意思,但得看是谁写的。常在报纸上前面几个版面发表文章的人,名字他都记得住。谁是什么态度,什么倾向他也都了解。一看名字就知道这人的文章有没有可读性。 古人嘛,一个人一个解读的角度。对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他懒的看了。 结果名字是林叔珩:嘿!叫歇着就安生的歇着,这是为她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又写什么文章了。 再一琢磨,便懂了:罗君如攻讦吴广知,常青莲隔空给了个教训。 是为了这个事吗? 所以,把林叔珩给惊动了?也不是惊动,关键是林叔珩对常青莲这个恩师也没多少尊敬的意思就是了。难道是觉得常青莲在含沙射影的说她,她生气了,又杠上了? 这个脾气,很不好嘛! 老管事递了鸡蛋过来,“陛下,用饭……” 小皇帝给推开了,“等等,林叔珩的剑出鞘,必是要杀人的。”他点着报纸,“文若精彩,比刀锋利。” 老管事低头看了一眼,“管仲?” 嗯!管仲。这个切入点很有意思。 管仲仁乎?这个话从《论语》中演化而来。 在《论语》中,子路和孔子有过一番对话,谈论的便是管仲。 子路问说,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这不算是仁义吧? 想知道子路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就得知道那段历史和人物。 子路提到的齐桓公,他是齐僖公的儿子,但最初,他并不是太子。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是老三。老大是太子诸儿,老二是公子纠,他是老三公子小白。 他爹死后,太子即位,是为齐襄公。这个齐襄公就是那个与妹妹文姜私|通的混账东西。因着他与妹妹的特殊关系,他妹妹带着妹夫鲁桓公来齐国的时候,他趁机把鲁桓公灌醉,然后派人把鲁桓公给杀了。 管仲和召忽,这两人一直辅佐的是公子纠。管仲一看鲁国的国君在齐国被杀了,察觉到大乱将至。他们便带着公子纠逃命去了!公子纠的母亲是鲁国的公主,他们便逃往鲁国。 而公子小白也在鲍叔牙的护送下,逃出了齐国。 后来,齐国果然大乱,齐襄公死了。他一死,他的两个弟弟都有继承权,这两人就都急着回国,这个时候谁先回到齐国,谁就继承齐国国君的位置。 管仲和召忽先行,半路拦截公子小白。结果小白装死,管仲却以为公子小白已死,便不催着公子纠赶路。结果是公子小白逃脱,比公子纠早六天回到齐国,于是,他成为国君,是为齐桓公。 登上了国君之后,公子纠就不能留了。齐国发兵,逼的鲁国杀了公子纠,而辅佐公子纠的召忽自杀追随旧主,为主上尽忠。 而管仲则被鲁国交给了齐国,鲍叔牙之前举荐管仲,说治理国家,管仲的才能在他之上。于是,齐桓公亲自迎接,自此管仲为相。 所以,子路问了,说是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追究旧主尽忠了,与之相比,管仲是否尽到了为臣的本分呢?如果没有,那他此作为,仁乎? 而孔子答的也很有意思,他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齐桓公九次会盟诸侯,不用兵车之力,这就是管仲的功劳。不动刀兵,这便是管仲的仁德。” 孔先师称赞管仲,说他辅佐君王,匡正天下,百姓能过的好都是他的功劳。 想到这里,小皇帝就笑了。因为从这个角度去辩驳的话,林叔珩稳赢!她就是对先生不敬,这又怎么了呢?这是小节!她杀敌除奸,这是她的功勋,是她的大仁德。若是因为小节而质疑大仁……孔圣人可说了,这么看一个人是不对的。 用孔圣人的话直接甩常青莲脸上,就问你有什么可辩驳的。 真的,只一看这个标题,读书人都能从这个标题上读懂这四个字要表达的意思。 可真等看文章了,小皇帝才知道,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也太小瞧林叔珩的格局和手段了。 林叔珩在文章中主要提了三点: 首先,他说了管仲对官员的评判标准,‘德义未明于朝者,不可加于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不可授以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不可使任大官【1】’。 德行很重要,如果德行败坏,不能升迁;没有功劳,没有实绩,也不可以擢升;不能取信于民,不可以任高官。 换言之,就是说实话,办实事,别来虚的! 小皇帝心里点头,这个对官员的要求,历经多少年,都不算是过时的。 林叔珩没反对常青莲,常青莲提了德的重要性,她也在这个方面支持了对方。德确实重要,这是检验官员的一个方面,但绝不是全部。 这是在肯定管子在一个事情上的看法,认为这种看法和认知到现在依旧适用。 但紧跟着,他就提了第二点,管仲当时推行的政策中有‘妓|馆’这一政策。这个政策的背景是皇宫贵族、士大夫以及富豪乡绅,这些人家几乎都大量的蓄养女子,甄选貌美者畜养,养数千于宅中的情况并不少见。 畜养的人多了,这会造成本就不大的国出现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调。 这个政策,一则可以叫社会安定,二可以保护良家妇女不受骚扰。同时呢,收取重税,丰盈财政。 这是基于当时的情况,但在现在就是不合适的。我们更重民,天下子民一般无二,朝廷绝不提倡此行。 小皇帝又点头,这是说女子的地位提升,乃是进步的表现。女子为个体,而非商品货物。这其实还是声援了常青莲,声援女官。并且肯定了女官对女子整个社会地位的提高,都是有过至关重要作用的。 以此为例,她说:时变、世变、事变!时变、世变、理不变! 换言之,世事变迁,适应世事的变,才是长存的理!此理永不变。 最后,她又由‘变’引出了管仲的教育理念,管仲提倡的是‘职业教育’。教育的方向都是跟着需求来的,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就着重培养什么样的人才。结合当下,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呢? 林叔珩这是在为朝廷的下一步动作铺路。现在的教育肯定还是出了偏差了,罗君如说女子学堂的教育与当初的理念背离,林叔珩没有提一句。但又从另一个方面给罗君如开脱了,罗大人不算是信口雌黄。教育值得深思! 这不仅是女子学堂的问题,更是整个新明要思考的问题。 小皇帝拿着这篇文章看了三遍,然后才合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这就是格局!这便是手段。 为了争而争,便落了下乘了。林叔珩不是跟人做意气之争,而是在高屋建瓴的谈她的观点和理念。 她不否认常青莲,因为常青莲的提法没错,她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做了补充;她也没批评或是赞成罗君如,而是探讨教育。将罗君如从攻讦师长的困境中摘出来,提醒大家客观的去看待这件事本身,找准重点是什么。 她从考核官员的标准,到女子地位的重要意义,再到教育的发展方向,都阐述了她的观点。 这不是格局这是什么? 但是她没收拾常青莲吗?那标题的四个字,读懂的自懂。她是未出一句恶言,巴掌却扇的异常响亮。 可你要非说,那是在骂你,那也不对!其实文章并没有脱离那四个字,只是换了个角度而已。这就是仁者见仁的事了。 就问常青莲此刻是什么感觉?一边骂你一边支持你。支持你的话人人可见,骂你的话虽只能意会,可却也人人尽知! 但更叫常青莲难受的是,这一个交手,她输了!不管是格局、气量还是手段,她都输了个彻底,且输的天下尽知! 这就是林叔珩的手段。 小皇帝叫好连连:可见朕识人有多准。 他给管事交代:“加大这一期的刊印!”发!往下使劲的发,势必要叫新明的角角落落都能看到这一期的报纸。 而且,他有预感——以后这报纸会越来越热闹! 常青莲面无表情的进宫,新阁的其他几位阁老都躲着没出去,看笑话这种事,还是得躲起来偷偷看的。 金镇北和陆玄躲在一块,两人不是文臣,但是军事学堂是文武兼修的。读一定是读的懂,写的或许是不能那般锦绣,但是该读的书都是读过的。 因此,这玩意有什么看不懂的呢? 陆玄朝外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常青莲的脾气硬,结果碰上个脾气更硬的。瞧着吧,没完呢!” 金镇北轻咳两声,“那臭丫头更是硬茬子!跟咱们上的了战场,回来跟常青莲打的了嘴仗……我看呀,常青莲是绝对不能要她了!你说,咱拉她入伙,怎么样?” 陆玄:知道硬你还拉?怕不是要崩了你的牙!【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4)二更 万里扶摇(84…… 万里扶摇(84) 罗君如放下报纸,将蛋羹吃了。 伺候她的奶嬷嬷便劝:“再用两个蒸饺……” 坐在另一边的罗母摆摆手:“我说过了,她的早饭牛乳或是豆浆,再一个蛋……鸡蛋就行。不要做成蛋羹了,水煮就好。其他的一盖不用!” 罗君如看嬷嬷:“以后早上备上粥,蛋要卤出来的,主食一定得要有。”说着,将蒸饺的篦子拉过去,一口气吃了一小笼,整整六个。 吃完了,她端了边上的温水,大声的漱口,然后唾出来。这才抓了帕子随便擦了嘴,起身就往出走,跟母亲说,“您继续用吧,我该当差去了。” 罗母:“……”她起身追了出去,“罗君如,往年入夏,你的腰身会小一寸余。今年你的腰身没小……夏天衣衫单薄,你去照照镜子。” 罗君如站住脚,回望母亲的眼睛,“我的腰是要缠玉带,不是给男人把玩的。” 说完,故意解开官袍上的玉带,重新扣的时候她又放松了一分,叫官袍穿着更随性了,这才继续往出走。 罗母气道:“你再是官员,也是女人!是女人……你就得嫁男人,就得做妻子……你就得叫讨丈夫喜欢……” 罗君如哼笑了一声,回头去看,“所以,你讨了父亲的喜欢了吗?”她摇摇头,“父亲要是喜欢你,你又为何独立回京,怎么?父亲的后衙容不下您了吗?朝廷不支持外室,他要与你和离,娶外面那个女人,可对?” 罗母:“……” 罗君如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您离开家还能有个容身的地方,那是因为你的女儿叫罗君如。并不是你的丈夫叫罗勇毅。” 罗母往出追,一把拉住女儿的胳膊:“我来,只是要问问你们,男人养不养外室,与你们这些女官有什么干系。我们都不在乎,你们在乎什么?婚姻要的是稳定……可人性并非如此。要求从一而终,这本身就是反人性的。 本来,日子很安稳。是你们不能容外室,所以,我们就必须不能容外室。那些外室有孩子,年轻,男人当然会倾向于将外室扶正。因为像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嫁又嫁不了,除了依附子女,便只能依附于男人。莫名其妙的,我便从正室变成了外室。这就是你们求的公正?” 罗君如扯开母亲的手,“父亲是过错方,他需得放弃家中所有资产。资产得官府过目,确保你便是不嫁人,也够你余生所用。若是不够,父亲每月还需给你赡养之资……” “可我没了丈夫了!我没了丈夫了。”罗母又抓住女儿的手臂,“这便是你们愿意看到的。” 罗君如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母亲风韵犹存的面容,“你可以坚持不离,没有人能强迫你!如果你并非过错方,我父亲无权单方面跟你和离。他要还想当官,就必须跟外室有个了断。你只需等着,或是三年或是五年,我父亲耗的心力全无,你们便还能白首。” “你若成亲了,你便知道这话有多混账!男女结为夫妻,需得和合,才有滋味。如你那般去想,那日子一日一日如煎如熬……” 罗君如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心脏了一般:所以才说,女子学堂教了又没教,因为心理上的不能自立比经济上的不能自立更可怕。 她被母亲拉扯着,动不了地方。这道理一时半会的说不明白,她只能说:“我要当差去了!若是因为你,我丢了差事……你就连最后的保障也没有了。或者,你再继续拉扯,我就上折子弹劾我父亲。就说我父亲为了外室,逼迫结发之妻……” 罗母一下子给撒手了,罗君如这才从家里出来。 这其实是谁都没想到的,反对清理外室的会是这些正室夫人。 这天晚上,桐桐洗了澡正点着蚊香在院子里摇椅上躺着看星星呢,家里来客人了,先是顾玉娘拎着几包熟食来了,这边把客人迎进来还没坐下呢,丑妮又说罗大人来了。 桐桐还问:“你们约好了?” 顾玉娘摆手,“不曾!我是这几天休月事假,上你这边转转。” 那就都请吧,大热天的,咱就坐院子里,熟食摆上。桐桐正要叫丑妮取些酒来,却不想罗君如拎着酒来了,“找人喝酒……一起?” 行!一起。 酒都满上,桐桐举起杯子跟两人碰了一下,然后先抿了一口:“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能来,必是有事。” 顾玉娘不算是有什么大事,就是今儿:“听闻常阁老说报纸的审批得严格,建议成立一个审批司。陛下驳回了,其他几位阁老也反对,这才不了了之了。我猜着,常阁老只怕还得有动作……” “连累你被迁怒了!”桐桐就道,“明晚上我去跟常阁老谈谈。此时因我而起,我来料理。” “嗐!我倒是不怕被迁怒,我就是觉得常阁老这种封口的方式很不好。这个地方当然得把控,但合理的话要是再不叫说,这便矫枉过正了。” 罗君如哼了一声,“此时其实是因我而起。” 顾玉娘就给罗君如又斟了一杯:“我还没顾上问呢,这怎么好端端的,冲着吴院正去了?总得有个由头吧。” “此次,并非一心只为仕途。”她自嘲的笑了笑,“是我母亲回京城了。” “令尊大人要升迁?”顾玉娘就问说,“是提前得了消息了?” 罗君如摇摇头,“未曾有这个消息……只是家事。”她沉吟了一瞬,“说起来也没什么……只是我父亲在外面有外室!早些年我在京城念书,我父亲一直在漕运上,虽距离京城不远,可到底不能总在一处,我并不知道,我父亲养了外室。那外室给我父亲生了三个儿子了。” 桐桐放下手里的筷子,“朝廷反对养外室,于是,在原配和外室之间,需得做出选择。令尊选择了外室……” 罗君如‘嗯’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以我娘的美貌,跟我父亲是恩爱有加的。却不想,我母亲所说的……都是假的!女人的美貌并不能叫男人从一而终。” 然后呢? “我母亲能理解我父亲为什么跟她和离,将外室扶正的事,却无法理解朝廷和女官要去管这样的‘闲事’!我母亲当年也是在书院念过书的!她出身寒微,后来还去官学做了两年女先生。 当时,我父亲也才当差,衙门距离官学很近,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他们是两情相悦走在了一起的。后来,我父亲仕途还算是顺畅,漕运衙门赏银优厚,家中富裕……我母亲便不再去做女先生了。 我母亲她……曾经是女官政策的受益者。她在寒门得以有机会读书,能靠着努力一路考出来,能有一份维持生活的差事。也因此,跟我父亲认识,且一直得意于她与父亲的相识相知……可谁知道人到中年走到了这个份上,她第一个责怪的却是……” 顾玉娘想不明白:“是令尊不舍家产?” “不是!家产全给母亲,我们兄妹都已经自立了,我母亲愿意将家产将来给我们兄妹谁,我父亲都不干涉。” “是觉得一步步走到如今了,令尊的仕途顺畅,以后还能更好……不甘心放手?” “我与兄长皆出仕了,并不会少了她的尊荣。难道子女给予的荣耀不及丈夫?”罗君如不懂,“丈夫给她的,都是有条件的。可子女给她的,都是无条件的。君既无意那便休!我与兄长定不会叫她过的不如从前……” 桐桐就问说:“所以,你认为根子是出在了女子教育上了。” “是!”罗君如说的斩钉截铁,“是吴广知那些人,叫女子的路越走越窄了。” “所以,你认为必须拿下吴广知,变革得从皇家女子书院开始,自上而下?” 是! 桐桐就将花生米扔起来,然后抬头张嘴接了,慢慢的咀嚼着,“你觉得拿下吴广知的拦路虎是常青莲……” “还有……那便是咱们身份上天然不占不用刻意分男官女官,可事实上,是壁垒已经形成。男官在女官的事务上甚少插嘴,常青莲有绝对的话语权。当然了,新阁之后,有变化,但常青莲的意见依旧至关重要。” 桐桐转动杯子,问说:“那你觉得裁撤皇家女子书院,全部并入皇家书院,如何?” 啊? “可这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再或者,“若是女子们全都退学了呢?” “既然入仕途当官,男女同朝。那在学校男女同校,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若是大家闺秀们都要退学,那就退嘛!寒门中上进的女子多的事,免去一切费用,一年几身衣裳,食宿尽皆全免,你猜有没有人愿意读。” 桐桐说着,就又笑道,“既然没有女子书院了,那吴院正就可以退了。男女书院,那自然该有男女先生。书院中的先生也重组考核,不分男女,只看其德、其才……那原先的那些先生,该退的也就自然退了……” 顾玉娘愣了又愣,这事真要是能办成,还真就是个好法子。学生攻讦老师,这会被人所不耻。但是老师站在高台上,学生为了大局不得不拆了老师的台,谁又能说什么呢? 原来,人可以锋芒毕露,但事却可以含而不漏,态度也可以隐而不发! 罗君如起身,在石桌边转啊转的,“真的……行吗?” “为什么不行呢?女官为何越考越少,难道不是因为教育的不公平?男子书院的先生尽皆大儒,而女子书院呢?她们是无法出仕,不适合出仕,这才成了先生。我们要男女同校,求的只是公平的教育——而已!” 顾玉娘:“……”哦!话还可以这样说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5)三更 万里扶摇(85…… 万里扶摇(85) 最近的风向有些不对! 林宪怀感觉的很明显,他现在每天看报纸的心情比之前急切的多。先是叔珩的一篇文章,他就觉察出来了,朝堂上必是要起风。 然后果然就起风了! 先是今年的吏部考核,女官只被录取了四个。男官整整六十四个。这个数目其实也还行,这么些年了,男官女官的比例大差不差的就是在这个曲线上浮动的。今年的差距稍微大了一些,但这可是陛下亲自考的,绝对无作弊的情况下。能者上,庸者下,不过如是而已。 他看过就算了,没当一回事。 本来就是……想出个女官很难,想出个出类拔萃的女官就更难了。天然不占优势嘛! 结果第二天,一个叫罗君如的女官便发表了一篇文章,文章上剖析女子为何比例越来越少。没有多少长篇累牍,而是将每个录取的官员的师承罗列上了。 他们受教于谁,他们的先生有什么样的履历。 然后大家才发现,凡是男官的先生,多数都是官员转行的。先是考中了,然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更愿意回到书院。做官和做先生是两回事,做官做的不顺,这个得看天时地利人和。就像是一位先生,他到任三个月,发了水灾,堤坝垮塌了。但是上一任遗留的问题是,堤坝修筑的不好,赈灾粮食储备不够。再加上连绵阴雨,道路不畅,导致救灾不能及时。 不管有多少原因,在他的任上出问题了。上一任得问罪,但他也会被连累。 这个官是当不成了,这才去做了先生。 做官的运气也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哪里能少的了这种倒霉蛋呢?这样的人做先生,书本上的能教,世事人情也通透,他的学生年年都有考中的,且三五个不等。 再反观女子书院那些先生,她们中有一部分是考中女官之后贪图安逸,选择了教书。还有一部分是从官学中简拔上来的。而官学的先生,都是没考中女官,另外有考试,那是她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将这些先生的履历摆在这里,那么请问:这公平吗? 都知道名师出高徒,对吧?这个情况怎么解释? 紧跟着报纸上有更多的女官发声,说的是女子官学中先生的情况,这个情况更堪忧。 这么着持续了得有五六天了,林宪怀想看看接下来会怎么样? 报纸打开,第一版特别醒目的标题就是:京城所有的女学生开始罢课! 林宪怀:“………………” 周碧云扫了一眼,“不是叔珩……赶紧的,去洗漱去。”早起眼睛一睁开,先看报纸。以前盼着叔珩出息,现在是出息了,结果女儿当个官,他比他自己当官都累。 林宪怀绕过屏风去洗漱了,低声道:“不是叔珩……能是谁?” “那么些女官呢!那个罗君如我都知道……人家也很能干。” “这位小罗大人,嫩着呢!她且有的学呢。这次这个事情,一步一步,步步为营,选的时间节点刚刚好!这必是有人给支招了。” “那就不能是常阁老……” “常青莲要是真有心,等不到现在。你想想,先是吴广知被罗君如弹劾,再是常青莲出手教训罗君如,捎带的刺叔珩一下。紧跟着,叔珩便发了文章,说是支持常青莲,可骂人的意思大家也都懂。 你来我往的,可最开始的事了了吗?起因不还是吴广知和女子书院吗?谁知道人家不打嘴仗了,你以为她偃旗息鼓了,结果人家等这么一个契机,一闹就闹大了……” 这要不是咱闺女干的,都不可能! 周碧云被说的,“那她这是想干什么呢?” 不知道呀!再等等看,看看这是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 常青莲转着手中的杯子:“我不赞同。” 桐桐沉吟了一瞬,“您不赞同,理由呢?” 常青莲看着眼前的学生,她已然是个很成熟的官员了。她很理智,可以一边跟你闹的不可开交,一边泰然自若的在这里跟你商量事情,征求你的意见。 不带个人偏见,有事说事。这是一个特别难的的特质,尤其是在女子身上,更是罕见的很。 因着对方这个态度,她的态度也是端正的,认真的在沟通。因为年轻一代的女官,而今多是以林叔珩马首是瞻。如果女官是一个群党的话,林叔珩已经有实力坐在自己的对面,就女官的未来跟自己交换看法了。 常青莲摇着蒲扇,说道:“我也盼着女官出头,但我认为保护女子,这依旧是首要的。男女的不同,乃是天定的,自然孕育而成。在很多事情上,就是男子可以,女子并不适合去做。如果非要一致,这又是否对女子有利呢?人是有差别的,便是同等教育之下,你认为女人与男人竞争,真的存在绝对公平吗?彼时,女子的处境,真的会比现在更好? 现在,想上升的有上升的空间,不想上升的,所有人都能理解包容,觉得嫁人生子也是一种并不比谁差的选择。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我认为这就是好的。 而当你把一些东西非得拔高,那得知道,能争到上游的是少数,特别差的也是少数。更多的是上不去,下不来的普通人。彼时,她们怕落到最后,怎么用力都够不到上面……自责、被指责,承认自己的无能,欲求的不满,你觉得她们过的会更好?” 桐桐沉默着没言语,认知的差异,这便没有辩的必要了。 常青莲又道:“从朝廷的角度来说,短期内,女子参与各行各业,这意味着实际人口翻倍。”人口意味着干活的人,“以前,男耕女织,女人只照管一家吃穿,照看孩子,就已经占据了所有的时间了,这是有参与劳动的。自新明开始,织造成了大机器,很多有女人织布了,后来,也很少有女人自己做衣裳了……虽然耕种的女人还是极多,但这其实是减轻了女人的劳作 只有如此,女子才能安心的生育子女,繁衍后代!能叫女子在家安心的生育教养孩子,而不因此被人鄙夷,我觉得这就是对女子最大的保护。而你们那一套,其结果……从长远来看,人口的繁衍必然缓慢。不信你就走着看!” 桐桐听懂了她的意思了,她认为,坦然的承认男女的差异,且尊重这种差异,不必事事追求所谓的公平。她认为,女子能接受教育,有上升渠道,可自由选择,在家庭中做力所能及的家庭事务,生育教养子女,不因经济原因被人鄙夷,这便是对女子的保护。 而男人,不承担生育的风险,没有育儿的琐碎,那理应承担给女方提供应有的供给。 此乃男女有别,各担其责。 她认为,从长远来说,这才是良性的。 桐桐觉得之前跟常青莲交流的还是少了,不管是她是怎么做的,至少她的这种想法和认知,不完全是错的。 她端起了桌上的凉茶,双手举起,“这是第一次跟您深谈!受教了。” 态度恭敬,语言诚恳。常青莲:“…………”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 “这些跟男女享受平等的教育并不矛盾。”桐桐就说,“我不反对您的有些理念,但只理念不行呀,她得需要在教育中灌输这种认知,也得在律法中保障这种权利。这都是需要推进的!否则,它就是空想!您认为男女本就有别,不用刻意如何。但其实不对,如果男人没有那种平等的认知,女子在婚姻中一样处于弱势。因此,越是如此,此事越是势在必行。” 常青莲端起了茶杯,跟林叔珩碰了一下:此事,我不反对! 两人把茶一喝,然后桐桐起身告辞。 回家的时候都很晚了,林伯琼和黄氏两口子都在院子里等着呢。夜里不归他们不放心! 桐桐就说:“去睡吧!谁能把我怎么着呀?有时候谈的晚了,半夜三更的,你们也跟着熬?” 林伯琼一边打哈欠一边问:“这是去哪了?内城还罢了,这要是出城……”得罪了那么些人,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自己走夜路。 “没事!就在内城,去了一趟常阁老家。” 林伯琼的瞌睡都吓没了:“你说你去哪了?” “才常阁老家!” “谈到现在?” “嗯呢!有点晚了。” “她没训你?” “训我干什么?”桐桐就站住脚,跟林伯琼说一点官场上的事,“哥呀,当官不是那么回事。不能因为有争执,在大事上就处处作对,这是不对的。官场中争归争、斗归斗,但该沟通还是要沟通,该选择合作还是要合作……是敌是友,有时候分的没那么分明。做官是为了办事的,对吧?” 所以,一边彼此不顺眼,一边还一起共事着。 桐桐就笑,“对啊!” “她还算和气?” “阁老嘛!较量了一回,知道深浅了,反倒是更好沟通。长谈了一番,在有些事上彼此能找到一点共通的地方,还不算坏。” 黄氏拉了丈夫:“走吧!回吧,叫叔珩早点歇。”没什么具体的差事,她还能忙成这个样子。最近这些日子,家里的客人不断。女学的先生,各地任职的女官甚至趁着夜里回来,一聊就是半晚上。 说的都是些什么,她也不懂。 但这外面一天一天的这个热闹,不用问都知道,那旋涡的中心就在这伯府,在那不大的一间书房里,就在自家小姑子的言谈之间。 回了院子黄氏低声说:“咱生几个姑娘,好不好?” 什么都好! 黄氏叹气:“姑娘都随姑姑……” 林伯琼哼笑一声,“三个姑姑呢,你想随哪个?” 黄氏:“……”讨厌!怎么这么会给人泼冷水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6)一更 万里扶摇(86…… 万里扶摇(86) 常青莲不反对,这就可以了。 桐桐还得去拜访别人,这有些事情就是得提前沟通,老都是怎么想的。 她第一个拜访的是赵迁,也是第一次上赵迁的家。 宅邸不小,但府中极尽简朴。能利用上的地方都利用上了,瓜菜长的极好。接待的人也不是下人,而是赵家的女儿。 赵迁和夫人都是中人之姿,所以,他家的女孩长的虽然各有特色,但是跟貌美是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 桐桐一进去,反倒成了她们观摩的对象了。这个蹲在菜地里拔草,那个端着水瓢,边上还有拎着小篮子的小姑娘,一个个的都穿着短葛,半片裙,裤腿挽着,晒的黑不溜秋的……以现在官宦人家对儿媳妇的要求,他家姑娘不好说亲不是没缘由的。 关键是人家赵迁又不真着急,继续由着他的女儿们按照她们的意愿生活。 后院什么样她也没进去,赵迁正在前院的葡萄架下,踩在梯子上整理葡萄架呢。回头一见桐桐来了,他直接就从梯子上下来了。 他边上一女孩要上梯子,结果赵迁一把拦住了,“高!摔着了怎么办?”然后指了指桐桐,“这不,上梯子的人来了。” 桐桐:“…………”我也是我爹的宝贝! 但她还是挽袖子,拎起袍角,踩着梯子上去了,其实挺稳当的。 赵家的女孩扶着梯子,不好意思的笑:“林大人,还是我来吧!我爹逗您呢。” “不用!等闲赵阁老也不指使谁……我怕是第一人了。” 赵迁拎着瓢从木桶里舀了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又顺手把瓢扔到木桶里,而后点了点桐桐,“林大人,你一递帖子,我就知道,你这是肚子里什么都有,跑来要支持来的,是吧?” 桐桐把葡萄枝绑起来,手上不停,“赵阁老,教育的不公平,女子上升途径的单一,这就是摆在面前的问题。之前我有提过专职书院,职业教育……军事学堂其实就是职业教育的一种。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开设其他的……比如,农技?我想,您家的小姐不介意去考一考,这需得分男女么?再比如,兽医类,一定得分男女么?医术上,如果妇人病需得女大夫,那是否能有专门的这么一个书院呢?随着军械的改进,所需的人才更多更精细,这也非得分出个男女么?” 赵迁靠在边上,“你想扩大女子书院?分门别类?” “不!我想先定一个点,将女子书院合并进皇家书院……” “同学?” “嗯!同学。”桐桐说着又道,“也可以有分开的,女子官学继续保留。觉得不能接受男女同学的,可以跟以前一样,男是男,女是女,不强迫,只是多一种选择。” 赵迁挠头:道理上没有不对!男女能同朝,自然可同窗。市井中女商人做的男客人的生意,不也还得接触吗?其实民间早没有那么明显的排斥了。 林叔珩很稳健,不强迫是尊重各自认知的不同,却也给想上进的人打开了通道。 事实上,只要能在同一书院进学,不能出仕者,或是不愿意出仕者,可以考取其他想学的方向,这其实就是拓宽了女子的上升的路径。 赵迁瞧着那葡萄枝也绑的差不多了,这才道:“……我是没理由反对的!我也盼着我的女儿们离了我的庇护能自己挣一碗饭吃……她们吃不得低头饭,吃不得白眼饭,也从不会手心朝上跟别人讨要什么……这样的人,若没挣一碗饭的本事,嫁人了就是遭罪。天下疼女儿的父亲,真要是为孩子着想,也该是人心同此心。林大人,我该谢你才是。” 桐桐看着规整好的葡萄枝,从梯子上跳下来。也取了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剩下几口的底子顺手泼到边上的几株凤仙花上了。她扔下瓢:“行!您的感谢我收了。” 说完,就摆摆手,“不跟夫人请安了,告辞。” 赵迁示意女儿去送送,他站着没动。 结果一出门就碰见才回来的赵夫人,赵夫人一脸的苦大仇深,她并不认识桐桐,桐桐见礼之后就直接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她还能听见赵夫人说,“看看人家女娘长的,再看看你们……” “您出去买布匹,怎生这么半日?” 九个女儿,各有各的喜好。本来家里也不富裕,按说,大的穿完老二穿也不妨碍什么,可自家老爷却说,再拮据,那也得各是各的,这不一样。于是,宁肯把穿旧的衣裳拆了去做帘子,拼帐子,也绝不叫小的穿大的旧衣。 可也因此,谁想穿的好料子……却也当真是难了。 桐桐从赵家出来,又去金家。今儿也是金镇北的休沐日,结果到了金家,李副将说:“阁老在城外五夫人处。” 哟!四爷不在,老金的日子正经不错呀。 要了地址,桐桐直奔老金安置相好的地方。 结果老金一听是林伯爷,蹭的一下窜起来,直接躲到屏风后面去了,他交代五夫人:“替我把人打发了!”臭丫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老四就很懂规矩,从不跟自己这些相好的碰面。这猛不丁的,整的老子还怪不好意思。 五夫人白眼翻了他:“我就是那见不得人的。” 去去去!少言语,“那丫头是个厉害的,别招惹她,好言好语的打发了完事。” 然后五夫人就出面了,一出门就看见一穿着极浅的浅蓝素面袍子的女子。虽是袍子,但一看就是女子。眼前的女子身段婀娜,又有一股子英挺之气。那头发束起来,只用木簪簪着,额头整个露出来,瞧着真亮堂。她手里一把折扇,轻轻的扇着。 一瞧,就觉得十分的贵气! 桐桐扫了一眼这位五夫人,中上之姿,三十余岁的人,有些丰腴,眉眼开阔,眼神清明。她微微点头,“夫人。” “客气!”五夫人朝里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桐桐眨了眨眼睛,这才道:“金阁老不在此处。” 桐桐:“……”还是个促狭的性子。她就道,“不寻金阁老,只是在下路过……口渴了,讨口水喝。” “那……里面请吧。前院热,后院去说话。” 老金才躺在摇椅上,听见响动,不得不了拎着边上的靴子光脚跑到屏风后猫着。 桐桐一进去,就感觉到房子的阴凉。这是老房子的缘故吧,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她扫了一眼躺椅和躺椅边的小几,小几上一壶凉茶,一个大蒲扇,倒扣着一本兵法书。 再看看屏风上搭着的外袍,以及从屏风下露出来的一双光脚…… 桐桐:“…………”有相好就有相好呗,还害臊? 她只管说她的,嘚吧嘚吧的把在赵迁那里的话全给倒出来了,“常阁老不反对,赵阁老明确支持,金阁老……教育的分类事关小金大人的前程,这也是他想要做的事。我想,任谁都能反对,只您不会吧。事就这么个事,茶也喝了,我不就多留了。” 金镇北咬牙切齿的,既然我不反对,你又何必跑这一趟:专门来羞老子的吧。 桐桐心说,这不一样!提前沟通,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对吧。 她跟五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告辞,要迈步出去了,她又停下脚步:“这屋里凉,大青砖铺地,又撒了水,地面更阴更凉……切忌光脚踩在上面。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 金镇北低头看脚,再看看这一架屏风,竟是下面距离地面有一匝高的镂空。 这臭丫头! 他也不藏了,从里面出来,说桐桐:“军事学堂……你是想进多少人?” 桐桐站住脚,“能考上就进,考不上就算了。”说起这个,她也一肚子火气,“当初军事学堂就是男女共读同学同练,别的地方保守,祖娘娘却在军事学堂中刻意没有分男女教……可走着走着,却又把男女分的那么分明……” “男男女女一处,出了有伤风化的事,这才改的,不能一概而论。” 桐桐反唇相讥,“那就因噎废食!况且,没有男女同窗共学,就没有所谓有伤风化的事了?”你这不是养相好养的挺好的吗? 金镇北:“……”他举起手里的一只靴子就扔过去,“滚蛋!” 桐桐蹦出去了,没打着。 她出去了,还高声跟里面说话,“……前儿才收到小金大人的信……” 金镇北:老四自从走了,就没来过信!小半年了,没良心的。 他竖着耳朵,想听听信上都说什么了,结果人家什么都没再说,真给走了。 金镇北看了看另一只靴子,冲着门的方向朝院子里扔去:“臭丫头,有你求我的时候。” 这一砸,直接砸五夫人脑门上了。 她嘶嘶嘶的喊疼:这挨千刀的! 金镇北‘哎呀哎呀’的跑出去,“没看着你……不是冲你的!我是冲那臭丫头的。” 五夫人朝外指了指,“那就是你说的厉害的那个……” 金镇北没言语。 五夫人啧啧啧的,“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条有身条,有本事有本身,要家世有家世,要涵养有涵养……配四公子,合适!” 金镇北有点得意,只哼笑了一声,“就那臭德行,想要老四,她且等着吧。” “人家是个姑娘家,又不是你的下属……” “可别埋汰‘姑娘’这两个字了,那臭丫头纯属投错胎了。” 五夫人哼他:“你还别得意!人家林家少什么了?这要不是爹疼娘爱的姑娘,绝不是这个性子。你嘴上嫌弃……那你得问问人家林家嫌弃不嫌弃你!” 人家林宪怀什么口碑,你什么口碑? “老子什么口碑?”英雄一个! 英雄有个屁用呀,还不是生的孩子个个没娘。【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7)二更 万里扶摇(87…… 万里扶摇(87) 桐桐把所有的新阁阁老拜访了一遍,曹南院是个老油条,他不表态:“……想法都是好的,但细则需得完善。我不反对,但要说支持……我认为不必操之过急。但你们这么坚持,那我倒是不好表态了。” 行!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这个不能强求! 至于说陆玄呢,陆夫人全程陪同,坐在桐桐边上,“这是好事啊……”说着,看陆玄,“是吧?” 陆玄挤出一个笑来,才要说话。陆夫人又不停的摩挲着桐桐的手,“林伯爷今年十八了吧?” 啊?桐桐摇头,“十七了。” 十七了呀!“十七好!十七好!”陆夫人问说,“林大人和夫人还好吧?” “哦!挺好的,都挺好的。” “听说林大人会回京任职?”陆夫人问着,又扭脸看陆玄,“是吧?老爷。” 陆玄含混的应了一声,说他夫人,“……小林大人来了是有正事要谈,你先去……” “不是谈了吗?你不是说女人的事女官管吗?人家女官说啥是啥呗,你要说啥?”陆夫人说了陆玄,又对着桐桐笑,“林伯爷,我跟林夫人有过数面之缘,知道她是个体面人。也听人说过她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之前也只听闻伯爷的威名,却不知道伯爷原来生的如星月一般,叫人瞧着眼前就一亮……” 热情的有点吓人,“您过誉了。”她看陆玄:要不,咱还是别谈了!这么着也谈不成呀! 陆玄‘啊’了一声,“林大人说的事……我知晓了。对女官的事务我关注的少,尊重你们的意见。”然后就起身,“那……我送林大人出去吧。” 桐桐才要起身,陆夫人又给拉住了,“好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用一顿饭就走呢?必须得留饭……” 不是!半个时辰前才吃了饭,这压根就不是饭时。 桐桐只能说,“抱歉,夫人!我还得进宫。递了牌子的!” 陆夫人好生失望,“那下次……下次一定得来用饭。” “好!”嘴上应着,心里却说,再不敢来了! 下次有事,约了陆玄出去说去。这位夫人的热情真是叫人适应不了! 陆玄真就往出送了,可陆夫人还跟着呢,一路上絮絮叨叨,“……等林夫人回京了,我约林夫人一起打牌……逛庙会也行!” 行吧!到了门口,桐桐上了马车了,都没机会跟陆玄单独交流几句。 马车一走,陆夫人马上抱住陆玄的胳膊,“林伯爷长这个模样,你怎么不早说。” 长什么样儿要紧么? “怎么不要紧?”陆夫人抱着丈夫的胳膊只不撒手,“这姑娘多好呀……人家有伯府的!咱家老二招赘过去都行。” 放屁!老子不答应。 “轮得到你不答应吗?”陆夫人就这么拉着不撒手,“我不管,我就喜欢这样式的……你回头跟林大人套套近乎,咱家愿意舍个儿子……” “去去去!你愿意,你没问人家愿意不愿意……” “人家自然挑的厉害,那姑娘等闲……谁能配上呀?但是,只要人家还成亲,那就得给儿子争取个机会吧。叫他对人家好点,没事多在人家姑娘面前晃悠晃悠,许是……就看上了呢?咱家老二也是能文能武的,至少比金家的孩子强的多吧……不瞒你说,这些小子里要是有哪个能跟咱们老二比,也就是齐家那个芝兰玉树了。不过齐家废了……” 陆玄白了她一眼,“你见过金家的老四?” 好几年前见过,也就那样吧! “那你以后见见,见见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自大。” 陆夫人却说,“林家只要不瞎,就不会瞧上金家。咱家是什么家风?他家是什么家风?咱家的儿子走出去,那就没有孬的。他家的儿子走出去,不孬的反倒是异类。老爷你又不比金镇北少什么,难道你儿子还比不上金镇北的儿子?他要是比不上,你就教呀,教不会你就揍……不上进的玩意,就该狠狠的捶!” 说什么呢?这是亲娘该说的话么?“我也老了,揍不动了……” “所以呀,给一个个都找那种能揍的动他们的媳妇,那他们敢不上进试试?” 陆玄:“…………”这个真不成!打死都不会叫我儿子受罪去!死了这份心吧。 新阁阁老们走了一遍,然后常青莲在新阁议事的时候就提了,就是桐桐提出的那些,针对女学生罢|课的事,朝廷得拿出章程。既然呼吁教育公平,那就请给予公平教育的可能性。 小皇帝坐在上面,看着下面一个个的表态。 而今缺位一个,五位阁老,四位赞成一位弃权,再加上他这一票,就算是通过了。 事先做足了功课,铺垫打好了才来议,只觉得事事都通畅了一般。 小皇帝就说,“既然过了,就拟旨下诏吧!” 于是,闹的满京城不得安宁,正朝外扩散的女子罢|课,以这样的形式结束了。 只要愿意,就去考!当然了,要留的继续留,但是书院的先生就需得重新考录。 可事情到这里就消停了吗? 没有!吴广知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她也发文章,谈礼义廉耻,谈风俗风化,文章递过去,顾玉娘接的。 吴广知看着这个昔日的学生:“怎么?不能发?” 顾玉娘沉吟了一瞬,没急着言语。 吴广知哼笑了一声,“或许,你需要去问问林伯爷的意思?” 顾玉娘叹了一声,“先生,您何须这么说话呢?我为官,自有我的立场。此文,可发!您也太小看我们了,在最初,林叔珩就说过,这是观念的转变,需得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于更久,才能被更多的人支持。 因此,一定会充斥着各种声音。有反驳的,那就得叫人家说话。参与的人多了,发现的问题多了,才能探讨的去解决问题。捂着别人的嘴,问题并不会因此而变少。学生当时听这个话,深以为然! 拿到您的文章,看的仔细了一些。您所顾虑的,很有道理!这对男女同学共读,学堂内的规矩制定有帮助……我认为很好!在学堂合并之时,只听赞同的声音是非常可怕的。多从反对的声音中找寻问题,探索解决办法,这对更好的合并大有裨益。” 她言语温和,对着吴广知行了一礼,“先生,文章明天见于报端,您回去等着便是了。” 吴广知上下打量了顾玉娘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秘书丞问顾玉娘,“大人,真刊吗?” “刊!” 其实桐桐更关注的事,这件事具体谁来操作。 隔了一天,罗君如过来了,“赵阁老提了一个人。” 谁? “柳庄柳大人。” 柳庄?柳庄? “兵部尚书许元嘉的原配夫人柳庄?” 没错!就是她。 “她不是任知府吗?怎么回京来书院?” 罗君如就说,“听吏部的同僚说,柳大人一年前就递过折子,因身体缘故,请致仕。” 身体原因? “柳大人本是中原人,后来去南边为官,常起疹子,时好时坏,医官说是水土所致。” 桐桐点头,“赵大人向来稳妥,他这次给予的支持最大。而且,观柳大人行事,颇有磊落之风,应该是个合适的人选。” 罗君如觉得林叔珩消息闭塞:“柳大人跟常阁老不合,当年两人闹的极其不愉快。这些年柳大人在任上不得上升,跟常阁老有直接的关系。” 不合? “嗯!当年各地的官学中还有一些致仕的老儒,老儒给女学生授课……可人跟人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十四岁的姑娘爱慕上老先生了,写给老先生的诗不小心被人给发现了,且闹的人尽皆知。当时柳大人认为,此为个人行为,人与人不同,总有一些个例。此事妥善处理,学堂严肃规矩,虽说以后避免不了类似的,但绝不会造成更坏的影响。因为不是每个小姑娘都喜欢老男人……” 是这个道理!然后呢? “但当时,常大人反对!她认为哪怕是个例,也会影响女子的声誉,进而导致女官的声誉受到影响。因此,她主张彻底杜绝这种情况。女子由女子来教养,这是不会出错的。” 桐桐皱眉,“常大人主张一刀切。” 对!就是一刀切,“再之后,柳大人争取过,认为这太绝对了。刚巧,那时候就出了一个很不好的事……”说着,她有些赧然,好似不好启齿。 桐桐秒懂,“女先生对女学生……” 对!就是那个意思,“……那女学生的母亲发现了异样,其实两人还没什么。女先生也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而那女学生还没开窍,根本不懂……这件事闹到了柳大人那里。柳大人认为此事不宜闹大,将那女先生辞退,且永不许她做先生…… 但常阁老却认为,此当以儆效尤。她上折子说这位女先生妄为人师,品格低贱……甚至于将这女先生的肖像连同被辞退的消息刊登上报纸,导致了那位女先生悬梁而亡。” 自此,两人因理念的不同,分道扬镳,彼此为敌。 “本来两人官职差不多,但常阁老一生未婚,柳大人却成婚生子,而后又和离,这才致使柳大人处处低了常阁老一头。”罗君如说着,就又小小声的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许元嘉许尚书现在的这位夫人,也是常阁老的学生。” 啊? 罗君如一咧嘴:“真的!听说常阁老为此跟这个学生断绝了关系,但确实是她的学生嫁给了她政敌的前夫!” 桐桐啧啧啧的:“照你这么说,这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呀!”她嘿笑了一声,“这一拨,我站柳庄柳大人。” 罗君如小声道:“我也站柳大人。” 桐桐端起茶杯跟她碰了一下:喝茶!喝茶! 罗君如心领神会:看戏!看戏!【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8)三更 万里扶摇(88…… 万里扶摇(88) 四爷回京的日期,只桐桐知道,压根就没告知金镇北。 知道要回来,桐桐就早早的出门,去通州的码头接他。 往常出门多是身穿袍子,为的是行动方便的。今儿嘛,选了青衫长裙,又戴了遮阳的围帽,好好的打扮了打扮才出门的。 走的时候林伯琼还没去衙门呢,黄氏也没过来。姑婆在灶上,只丑妮愣了一下,“伯爷今儿真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我今儿真好看。 将围帽撩起来,对着镜子再照了照,又抓了眉笔将眉毛描了描,这么一笑,有两分狐狸样儿了。 穿戴妥当了,拎着裙摆就往出跑。 身后的丑妮也对着镜子照了照,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能有两张脸。 船到码头的时候正是晌午的时分,天也正热。码头从南到北,有漕运衙门的客船。官员包船来往,这在现在已经杜绝了。朝廷能支付的部分只有客船船票的部分。 四爷就是坐的这种船,小小的船舱,逼仄的环境。只要天气好,他多是在甲板上的。而今这船可容纳的人不少,从南到北,一船二三百的乘客呢。 人多,接的人也多。桐桐站在阴凉的地方,看着清瘦的四爷从舷梯上下来。 四爷也早看见她了,哪怕戴着围帽,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桐桐将围帽扒拉开一点,朝他招手。 四爷跟其他同僚道别,“诸位,你们先回吧。” 他们也只看到一妙龄女子站在不远处,脸半遮挡着,扫了一眼,没看太清楚。金家又没有什么女眷,那这能是谁呢? 这个打趣一声,那个打趣一下,转瞬都走了。 四爷才朝这边走过来,桐桐欢快的跑过去拉他的手,“走!定了包间定了饭,先洗漱用饭,过了正午最热的时候再回去也不晚。” 行!走! 他攥着桐桐的手,两人往酒楼去了。 也才下船的一家人,一个年轻的姑娘抱着母亲的手臂,“您看!京城的风气就是更好,年轻男女这么着……并无多少人侧目。” 柳庄看了那两人离去的方向,“那不就是船上见过的金大人?” 是!您不是说那是金阁老家的公子吗? “未曾听闻金家办过喜事。” “那就是未婚妻或是心仪的女子。”柳旭就道,“京城之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我就想着,早该回京城了。京城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我是仰慕久矣。” 柳庄看了身边的儿子,却见他满头是汗的跑来,“娘,先去客栈吧!那马车晒了半晌,里面像个蒸笼。” 行!那就走吧。 柳庄指了指:“跟着那两人,那边必是好的!”那姑娘一定是精挑细选过的。 这三口子进来的时候桐桐正看着店家做的冰乳酪好吃,“给我们来两碗,要放西瓜进去,再给我们一盘冰好的樱桃……饭食就不要热汤的,绿豆汤要一罐,不放糖……” 好的! 桐桐说完,就往上面跑。 站在下面能看见她圆润的下颌和饱满的嘴唇。上面遮挡着,瞧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甜腻腻的,怪好听的。 柳旭也跟老板说,“照着那个姑娘要的,也给我们要一份。”京城的人,必是知道怎么吃好吃。 行!等着。 桐桐朝下看了一眼边收回了视线,去包间去了。 四爷简单的洗了洗,换了汗湿的衣衫。湿头发也束起来,一会子就干了。在外面没法说要紧的话,也只说着一路的见闻。 他去各地看军械坊,自然不只看那些,各个方面都要看看的。 比如江南的织造、沿海的海贸、船舶的制造,等等等等,一时半会的,说不完。 吃着饭,说着话,等暑热退了,这才准备回京。 下楼的时候那一家三口已经不见了,该是已经启程了。此时从码头出发,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就不错了。 桐桐正要上车呢,猛的朝高处的一个窗口看去。 那边刚才有一道视线,叫她非常的不舒服。 四爷跟着回头,“看什么?” 桐桐锁定了视线的来处,那窗户大开,窗口趴着个女人。那女人二十许岁,天气热,就将领口解开不停的往下拉扯着。她眯眼去看,这女人有些面熟,是那个□□年的女儿吧。 他作为礼部尚书被砍了,她的女儿和离是回了娘家,但一直别府令居,是个极其风流的人物。她并未参与到什么事端里,因此,她是自由身。 这会子,她趴在那里,故意将衣服解开……她看的是四爷,并不是认出了自己。 爱那么趴着就趴着吧,两人直接上了马车,走人了。 陈凤看着远走的马车,嗤笑了一声,“男人嘛,心里爱的都是那冰清玉洁的。可身体却实诚的很,经历越多的女人越有味儿……” 董明厌恶的将脸扭到一边:“你叫我约的齐二,没有约出来。” “那个孬种!”陈凤坐在边上,自嘲的笑笑,“也对!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她看向董明,“你……真不跟我南下?” “不了!我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也不过是被人耻笑,沦为别人笑柄罢了。昔日对你逢迎巴结的人,现在恨不能将你踩在脚底下。你这又何必?”陈凤看着董明,“走吧!我之前认得几个洋商人……” “黄头发绿眼睛的……荷兰人?” “嗯!还有英不列颠人。他们做的好营生,之前要卖什么药膏,但是新明对进出的药有严格把控,便是我都不能走通这个关系。他们的药要是靠正经买卖,压根就进不了新明。不过,那玩意在周围几国却卖的极好。”陈凤就说,“咱们南下,过海去琼州。琼州人少,去那边改头换面,便无人知道咱们的来处。慢慢的跟洋人做做生意,不比留在京城好!” 董明摇头,“咱们有今日,都是林叔珩……她倒是皇家养的一条好狗!” “你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杀她?”陈凤就劝,“等你有银子了,什么样杀人的刀你买不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什么?走吧!跟我走。他日,必能讨要回来。” 董明看了她一眼,并不想跟她一处。只问说,“南边洋人多吗?” “多!”四爷回来便去了宫里,说起这一路的见闻,他就说起了新明而今所处的危局:“英不列颠占据印国已经几十年了,印国与咱们为邻,陛下觉得强盗占据了贫寒的一户人家,却偏偏看着隔壁的大户心中没念想吗?不动,那是因为印国他们还没消化,也还没腾出手,更没那个能力。但贼惦记上了,这一仗……臣以为迟早会来的。” 小皇帝就去看地图,“这里?” “对!印国全境已经被占据了很多年……”四爷朝后靠了靠,“所以呀,陛下,所留的不是时间不多了。若是不能一击而中,那必然会引来更多的恶狼。” 小皇帝点头,“金阁老想将林伯爷放在兵部,你以为如何?” “兵部侍郎?主管军|械?” 是! “善!”四爷点头,“怕分派军械和调整人员扯皮的话,是需要一个跟谁都没有牵扯,能快刀斩乱麻的人物。林伯爷,合适!” 于是,桐桐就接到吏部的任命,调往兵部任侍郎。 而四爷,他为求真馆院正,重建求真馆。 秦敏喜笑颜开的捧了官服前来,“您瞧,绯色袍子。”跟着大人,果然是步步高升。这不,已经是侍郎了。 桐桐取了袍子,进去换上,“走吧!得履职了。” 得先去吏部的,结果到了门口,正好碰见来履职的四爷,两人一前一后往里面去,才在候见处坐下,就见一中年女官走了进来。 四爷忙起身:“柳大人,巧了。” 两人现在同级,因此,柳庄也客气的还礼,“金大人,也来履职?” 是! 桐桐站起身来,柳庄一打量便知道了,“原来是林大人。”自己的品级没对方高,当然得向小姑娘见礼。这倒是也不用嫉妒,血染过的官帽子最金贵,此人就是。以她的功勋,这个帽子戴的很合适。 “柳大人。”桐桐还礼,“请坐。” 柳庄听到声音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在哪里听过吧,可又有哪里不像。 三人落座,柳庄主动道:“林大人,下官正要递帖子,想要跟您恳谈一番。我知道,年轻的女官中,出了好几个俊杰人物,大人便是其中翘楚。有心请教,还望不吝赐教。” “恭候大驾。” 正说着呢,外面有一秘书丞温言笑语的进来了,“林大人,尚书大人有请。” 桐桐便起身了,得去见吏部尚书任正信。 任正信都笑,“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印象深刻,一车鞭炮,一块牌匾,炸了六部街。自此,无人不识林叔珩。瞧,才多久呀,身着绯袍!恭喜啊,林大人,只怕要不了多久,本官屁股下面这把椅子就该你坐了。” “那一定是您高升了。” 任正信哼笑了一声,升个屁呀!上面倒是有空位,但这封疆大吏一撤回来,怎么安排呢?且没有他们什么事呢。 他面色一正,“兵部事涉极大,陛下和阁老们看重,望林大人恭谨当差,莫要辜负朝廷。” 桐桐起身,恭敬了应了一声:“是!” 而后任正信亲自送桐桐去兵部,又说一些兵部的事,“兵部属文又属武,常不常的在两边夹缝里过活……也是殊为不易的。” 所以,为什么要有兵部呢?干脆彻底的割开不就完了。这么交叉已经成了掣肘之局了。 四爷一看桐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她要是现在敢这么提,满朝的文官恨不能都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89)一更 万里扶摇(89…… 万里扶摇(89) 秋风起,层林渐变。 林宪怀坐在车辕上,看着路两边的庄稼地。秋收罢,今年的赋税比例重新调整了,百姓欢呼叫好。 马车里,小女儿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伸手去抓路边的草叶树叶,草叶里沾着个蝉蜕她也欢呼雀跃的,“爹,你看!你看。” 林宪怀看了一眼,实不知那东西有什么好玩的。这孩子,只比叔珩小了一岁,今年也都十六了,可还是憨的很。 叔珩十七了,任兵部侍郎,乃朝廷三品大员。自己做到三品,是用了半生的时间。 他就问季瑛:“皇家书院,男女共读,你还去考么?” 季瑛摇头,“不了!我考不中的。” 周碧云就愁,转眼仲琴都十九了,季瑛也都十六了,实在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若是不能自立,依靠了父亲,将来不能依靠兄弟姐妹吧!别没有业,再没有家。 因此,这个婚嫁之事就提升了日程,真是一点也耽搁不得了。 仲琴靠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本话本月刊,这是这个月新出的,在盛京买到的比京城会晚几天。在路上颠簸也忍不住要把这话本故事看完。 她伸手抓了酸梅含在嘴里,又翻了一页。 周碧云皱眉,“车上看书晕的慌,停下来再看吧。” “这一篇就快看完了。”仲琴眼睛都没抬,只盯着书上的文字,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声。秋生与明—慧都考中了,然明—慧不放弃仕途,与秋生两地相隔,天长日久,终是人抵不过时间。秋生娶了温婉的春—娘,夫妻虽不是恩爱有加,却也相敬如宾,可到底叫人意难平。 明—慧呢?她会后悔要仕途不要如意郎么? 这一期到这里就结束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候下期。 她把书合上,季瑛才问:“看完了,秋生与明—慧成亲了么?” “没有!秋生娶了春—娘。” 季瑛叹了一声,也沉默了。 周碧云这才拿了话本,翻了翻,然后递给丈夫。 林宪怀也不说俩孩子不对,只说这个话本故事,“这不是作文章的人摆在明处的么?秋生必然会配给春—娘,明—慧明—慧,既明且慧,一个明—慧的人,又怎么会陷在儿女之情里?你们替明—慧可惜,可你们既不明也不慧,又岂知明—慧不知道这个结果?明知道还这么选,那就是从选走仕途开始,她便舍弃了秋生。你们怎生就可怜起明—慧来了?你们所遗憾的,怎知不是她抛弃的?” 仲琴:“……”她一把抢了话本回来,“爹,您还是别看这个了。”好好的故事被您说的,一点趣儿都没有。 林宪怀:“……”以前也有话本故事,新明以前的,多有露骨的情节,后来就成了禁书了。虽然市面上也有卖的,可一旦被查,那必然要被重罚的!在律法上,它不合法。 而今也有很多没有书号的书,但这样的书一旦放在书店里售卖被人告了,那真能罚的倾家荡产。因此,那一类的书目是真的少了,可却多了像是这样的话本。 没有那样的描述,但却在男女之情上,换了一种方式描述。 男人对这类书没太大的兴趣,可女人对此好像无法抗拒。 周碧云说俩个女儿,“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在乎的有三样儿,权、钱、家人。你以为的情爱,在男人眼里一文不值。有权有钱的男人,可以跟很多女人谈情爱……” 仲琴:“……”您要是再这么说,我就觉得没有嫁人的必要了。 “以前不说,那是因为你除了貌美,也没什么可图的。你爹的权不重,官也不算大。可而今呢?你爹位高,你妹妹的前程而今已然看的见了。攀上你们,就是攀上了一辈子的保障。你们需得防着有人居心不良,投其所好。你爱什么,他便拿什么给你看,你一腔赤诚,他满腔算计,如何是好?” 仲琴没言语,季瑛却道:“若我十分喜欢这人,他便是有所图,我觉得也行!我有我爹呀,我有我姐呀!” “那要是你爹不能提携他,你姐不卖这个面子呢?” “那我就和离……再找下一个喜欢的……” 话没说完,被当娘的一巴掌拍在脊背上了,“我让你胡说八道!” 林宪怀被吵吵的头疼:所以说,姑娘大了就是得嫁人嘛!留在家里留来留去,这就都留成冤家了。 距离京城越近,路上人越多。那么多的骡车在运什么? 是铁轨? 正是铁轨。 到了京城外,好些路段都被封了,得重新绕路而行。那远远的人群聚集,吆喝声不断的地方,就是在铺设铁轨。 林宪怀才要叫车夫调转方向,便听见远处有人问候,“是林大人回京了么?” 声音有些熟! 等看到身穿短葛走过来的青年,林宪怀才反应过来,“是金大人呀?” 四爷拱手见礼,“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 四爷又给车里的丈母娘见礼,“一路颠簸,身体可安?” “劳你记挂。”周碧云看看这个没穿官服,却还是鹤立鸡群的小伙子。这会子见他卷着袖子,挽着裤腿,半身都是土,就忙道:“还得金大人亲自看着?” “是!看着点放心。”四爷指了指另一边,“林侍郎适才还等在这里……” 正说着呢,就见桐桐骑马过来了,远远的就喊:“爹——娘——” 她从马上直接跳下来,然后将缰绳扔给车夫,“你骑吧,我来驾车。” 哎哟!可别闹了! 桐桐只笑,鞭子一扬,马儿嗒嗒嗒的便动了。 她回头给四爷笑了笑,摆摆手走了。 周碧云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小伙子眼里满是宠溺,脸上的笑不经意的绽放着,目送自家离开。许是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了,他收了一些笑意,微微欠身致意。 她:“……”坐回来之后看看驾车的女儿,再不由的想起那个青年。是我想多了? 桐桐正跟林宪怀说话,“路从西面打通了,走这条道近便……” 林宪怀问说,“不用你接,你要是有正事就去忙。” “没有!这一拨修路的人,都是从北区征调回来的,他们现在还属兵部管,属于退役。而今呢,兵部想把这一部分摘出去,可他们又不干。觉得不归属兵部心里不安稳。我一到这附近,北区的几个老将就过来,说了几句话……” 桐桐解释了这个事,又给车里的周碧云说,“我哥和我嫂子也说来接的,可不巧了,咱家有喜事了。今早我嫂子闻见蛋羹觉得腥气,怕是有喜了……” 哎哟!这才真真是大喜事呢。 喜事赶到一块了,回城的马车格外的轻松。季瑛不停的笑,“三姐,屁股都颠疼了……” 修路呢,不是赶马车的技术问题。 当年的家已经还给朝廷了,而今的家是私宅。 林伯琼和黄氏等在家门口,见面好一番契阔。 季瑛跳下去找她的院子,仲琴过去扶着长嫂,一家人往家里去。 三进的宅子,粉刷过,布置的极好。这都是叔珩自己花费了银钱的! 一进是外院,给林家父子用。二进是夫妻俩带着俩女儿住,三进归林伯琼两口子带着他们的孩子。 周碧云就看了林宪怀一眼,然后跟桐桐说,“跟你爹从南到北的跑,一直没有自家的私宅。没想到了,要做祖母了,我闺女叫我住上私宅了。” 林宪怀:你这人真是的! 别人还没说呢,林伯琼自己却先笑,“可见,养儿养女是一样的,女儿养的出息了,父母一样有依靠。” 这既是说给父母听的,也是在安妻子的心吧。再说想要女儿,可面对公婆,尤其是家里只有一个儿子的公婆,还是很有生育压力的。 周碧云一听就知道儿子的意思,她拉了儿媳妇的手,“荃儿,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心放宽。” 黄氏便笑,“娘,我看透了!这有儿子未必靠的住。那成了亲了,只顾着媳妇去了,眼里哪里还有爹娘呀!爹娘远道归家,去接的是女儿;回来住的宅子,是女儿买的。好容易做儿子的搭了一句话,还都是偏着媳妇的。娘啊,我一看您和公爹的处境,就歇了要儿子的心思了。” 这话说的,一家子都跟着笑。 林伯琼闹了个大红脸,点着黄氏:“真是个奸猾的,卖了我讨公婆和小姑子的好!” 林宪怀跟着笑,只觉得当年这个亲事做的好。有多大的前程这个不重要,一家子和和顺顺的,这是最难得的。 他问儿子,“今儿是请了假的?” “而今的院正是那位金公子,金肆晔!以前不知道,原以为是个公子哥儿。这一起共事了,才觉得此人是真好。而今的求真馆跟以前可大不同了,您怕是还不知道,江南有一老农,弄出个除虫的药剂,用了很多年了……求真馆一同僚,叫柳相的,他不过是随口一提,院正便派人去验证了。 验证之后,便奖励这老农白银十万两。而那柳相,因着举才有功,奖励白银千两。最近好些人拿着他们的东西来求真馆,叫看看有用没有。” “千金买马骨?” 嗯!千金买马骨。 这边爷俩说那位金大人,周碧云的余光却一直盯着自家闺女。就见她每听一次‘金大人’的名讳,她的嘴角都微微翘起一次。 是的!这孩子瞧着没那么刻板了,她越发的鲜活起来了。 大姑娘要是突然性情有了变化,能为什么呢? 之前小古板一个,现在……她好似爱笑了。 只见面到现在,笑了很多次了。若把这只归为父母归家的欢喜,她自己都不大相信……所以,一家这孩子是偷摸有了相好的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0)二更 万里扶摇(90…… 万里扶摇(90) “相好?” 林宪怀晚上都躺下了,愣是被妻子的话给吓的惊坐而起,“跟谁相好?” “金家那个……你不是还说那孩子是个人物吗?”周碧云压着声音,“长的无可挑剔,也绝不是个草包,家世门第也不差。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金家的家风不好。但咱想想,歪竹子里未必不能长好笋。许是见了他父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长在七零八碎的家里,他就越发不随他父亲呢?” 林宪怀打量了妻子好几眼,“这种事……不能瞎猜。” 周碧云翻身朝里躺着去了,不住的打着哈欠:“怎生是瞎猜呢?姑娘家的心思……你这个当爹的不懂。我瞧一眼就能瞧明白,两人必是相好了。” “要一起办差,接触的多,可能比旁人更熟悉一些也是有的!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的老爷呀!”周碧云翻身坐起来,“相好有甚不行呢?都十七了,翻过年也都十八了。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那才该愁呢!两人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不好?”说着,又顿了一下,“不过……按说,叔珩不是个喜欢藏头藏尾的人,相好就相好,何苦瞒着呢?” 好没有道理! 林宪怀:“……”越说越真了,“睡吧!这种事你别提,她不说,你就当没有。不提也别问。” 行!不提不问。反正我闺女有伯府的,没有放着伯府不住的道理。横竖都在我眼皮底下,我愁什么?精明的这个什么事都不耽搁,那俩憨的才得劳我费心思呢。 林宪怀打算暗暗的观察观察,但不管怎么着,跟金镇北都不能走的近了。 一则,自己的闺女前程看好,自己不需要结党,自持就最好了。觉得对的自己支持,觉得不对的自己弃权了事。这个新阁的阁老自己可以做的很轻松。 二则,真要是俩孩子有点什么,两个阁老结亲,这绝不是好事。那就干脆从一开始就摆明车马,咱在公事上把距离拉开吧。 心里是这个念头,于是,林宪怀第一天走马上任,金镇北很热情呀:“哎哟!林大人呀,咱们可是源远亲厚。” 盛京那地方,咱俩的交集深! 你闺女跟我的交集更多,关键是你闺女出任兵部侍郎,那是我举荐给吏部,吏部考核之后,觉得行!新阁通过,陛下同意,这才被任命的。这一步跳板,是我给你闺女铺就的,咱这关系,铁打的吧。 谁知道林宪怀当了一年巡抚,当成了死人脸,一点也不上道儿,他张嘴就说,“同殿为臣,何止源远亲厚?你我同食君禄,同理朝事,当同心同德……” 吧啦吧啦的,说的老子脑袋疼。 金镇北:“……”老子何苦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呢?他不阴不阳的打断对方,“林大人说的是,当差吧!既然同食君禄,更当该实心任事,不敢偷懒。” 说完,扭头就走。 众人:“……”见面就掐!这是谁又把谁怎么着了? 陆玄心里一算:赵迁独来独往;曹南院滑头非常;常青莲乃是女官,且处处以女官自居,不跟别人掺和;来了个林宪怀,不接金镇北的示好,跟常青莲也有隔阂,这也是个孤的。只自己整天跟金镇北混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扎眼了。 人家都不结党,就自己和金镇北哥俩好,这么下去怕是得完蛋。不把自己踢下去,就得把老金踢出去。 怎么办呢?算了,我也不理老金了。 下衙的时候,金镇北喊陆玄:“陆兄,晚上喝一杯?” 陆玄拱手,“家中夫人催的紧,不敢在外逗留。我不如金兄自由,还望见谅。” 金镇北:“……”吃错药了? 回家去就气不顺,正堂里五个儿子都在,一窝子光棍,看的人直冒火气。 他一进门,正堂里一静,都看他。见他不说话,没一个人问他的,继续扭脸过去,说他们的去了。 老大问老四:“你们铺路,耗费最多的是什么?是石子。你们摊子那么大,这个采石你们也得管,是不是有些太浪费时间了?这又没有什么技巧,就是人力耗呗。你只说你们愿意要多少石子,这个买卖我做……” “等着吧!有消息了我告诉你,这是要官卖的,你的价格低,确定能按时按点供给,那自然就给你了。” 金逸尘:“……”大秋天的,他气的直摇扇子,银钱就在他手心里攥着呢,竟是合情合理的银子都不赚,“不是!老四,你这可不对呀!我可听说你有相好的姑娘了,家里的家底就这么些,你拿什么娶人家呀? 咱自己家里,兄弟俩合着……把事办了就完了。肯定不叫你落人口实,回头给你一份润手费不就了结了吗?老四,咱是兄弟,一根绳上的。我能害你?” 老三翘着兰花指用帕子擦着果子上的水渍,问说:“老四有相好的了?谁家的姑娘?” “没瞧清脸,说是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码头上有他的买卖,他那边的掌柜的亲眼所见,说是那姑娘又娇又俏的,拉着老四的手,两人好的不得了。 老二抿了一口酒,“哟!老四这是喜事将近了呀。那这家里以后咱还能回来吗?这宅子以后都得是老四的吧。” 老五晃悠到老二边上,“那肯定呀!这谁还能抢了去。” 老三抓了瓜子皮扔这俩,“闭嘴!”说着,又问,“谁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不言语,咱家这家世,早该叫人上门提亲了……或是人家姑娘瞧上你了,人家家里没瞧上咱爹?这也说不准!” 金镇北:“滚!都给老子滚远。” 金逸尘带着不耐烦的看金镇北:“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说点正事您就回来了。”他起身,“知道您又要跟老四聊,我就不碍眼了。” 然后一个个的都起身,出去了。 金镇北大马金刀的坐下,“跟谁家的姑娘好上了?”难道老子看错了,你跟林家那臭丫头没关系?“林家那个……护你可护的紧,这事要叫她知道了,你是不打算活了吧?” 四爷就说他:“您外面那四个,可都没嫁呢。您总得选一个娶回来吧!娶吧,娶回来都省心。您别管我了,这宅子我也不要,我自有我的去处。” “老子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四爷叹了一声,“我说的是真心话,娶吧!娶回来……老来身边有个伴儿。”省的桐桐把你踢出来,你这一致仕,闲得慌。 我俩要在一块,你跟林宪怀总得被踢出来一个。相比而言呢,林宪怀赤诚,你不算是个纯臣,体面的退,好好养老,不错了。 这宅子,你留着。娶了五夫人,你们带着老五,身边留幼子一起过活,也说的过去。 说完,他真走了。 金镇北追着问:“这么晚了,去哪呀?” “有事。” 他是真有事,晚上接上小皇帝去看看工地上的情况。 而桐桐呢,正在书房接待柳庄柳院正。这位柳大人最近常来,她现在在皇家书院任院正,原来的院正升了一格,留在书院任监事。 两人谈的就是分科的事,柳庄现在有顾虑,“……数千年,咱们都是仕为尊,这在短期内绝对不会变化。就是再过数百年,官,依旧是贵于他人。若是学了别的,它最难的点在朝廷。朝廷对这些人怎么给定品呢?” 是说将人纳入官员的范畴之内,否则,只怕学生的兴趣不大。 这就需要引导了,“我觉得,您得跟顾玉娘顾大人聊聊,一边呢,叫更多的人知道学其他的有前途,另一边呢,也得叫人知道,学了格物,俸禄没有上线。一如那位老农一般,他的作为是有价值的,那就一定有等量的回报。 您看,做官,俸禄不多,朝廷查的严,升迁困难,真就是入门难;而从格物入手,俸禄多,升迁只与自身的本事有关,与旁的无关。且,真要是格物做的好了,这未必不是入仕的途径,且起点极高。这一定会吸引寒门出身的学生。若是朝廷再给一笔钱,凡是学格物的,食宿全免,甚至每月给半两银子的补贴,再看有没有人学。” 补贴?食宿全免? “嗯!学的好的,每半年一奖。奖金从十两到百两不止,重赏之下,怎会无人?” 柳庄问桐桐,“赶明儿我去一趟求真馆,跟金大人聊聊。问问他应该从开设哪个学科开始……” 两人聊到很晚,交流的也很愉快。 过了得有十数天吧,柳庄给上面递了折子:请求朝廷拨给百万银两。 折子上详细写了这笔银子的用途。 常青莲一看到折子就扣住了,她不同意。将折子挪到一边,她先去找曹南院谈这个事情,“京城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各省的官学是不是也要开这个口子。这个一年百万银,那个一年百万银,新明多少个省,这一年就得一千多万两白银只在教育这一项上。 这是额外多出来的!本来,蒙童就是免费的,朝廷补了这么多年了。而今,又从上面再开始补?这不仅增加了朝廷的负担,更是给贪污找到了途径和借口。若是真这么着,出了问题,追责下来,谁担?” 曹南院挠头,这笔账没问题,“我保留意见!可以奖励,但是数额太大了。” 常青莲起身,又去找陆玄。陆玄就问说,“军事学堂一直就是朝廷管食宿,朝廷给发部分补贴。但他们是要上战场,要拼命的。这怎么能一个待遇呢?” “是啊!”常青莲点头,“所以,我认为不妥当。” 当然不妥当! 最后,常青莲去找金镇北,直接问说,“求真馆重金给赏,这就罢了!如果每个衙门都效仿,这是谁的过错?” 金镇北可不听他那一套,他主要看的是折子上的内容,一看学格物的,给虚品官位,“那转去修路的那些将士呢?他们给不给呢?”他将折子推过去,“要我同意也行,必须得给那些修路的将士一个交代。” 有理! 于是,议事的时候,柳庄的折子被驳回了。 小皇帝坐在上面,觉得有点意思了。这个折子:常青莲、陆玄、金镇北、曹南院反对;赵迁、林宪怀同意。 加上自己这一票,依旧不能通过。 他第一次扔出了弃权票:再议!【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1)三更 万里扶摇(91…… 万里扶摇(91) 不同意就对了!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林宪怀说今儿新阁的事。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她放下筷子,看丑妮,“你去我的书房,把抽屉里的一份折子取过来,封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丑妮急匆匆的过去了,林伯琼就说,“阁老们不同意,这事便不行……” 仲琴好似特别惊讶:“陛下竟然弃权了?”哪有皇帝不表态的? 桐桐给仲琴夹菜,“这个猪蹄涮锅更好吃,你尝尝……” 仲琴:“……”行吧!那话大概不合适说。 周碧云低声道:“没避开你们说这些,就是叫你们知道外面都在发生什么。许是不懂,但记在心里这总没坏处。” 正说着呢,丑妮取了折子来。桐桐接到手里一看,没取错,就是这一份。她递到林宪怀手里,“您过目。” 林宪怀将折子接过去,认真的读了一遍,然后猛的合上了。折子放在腿上拍了再拍,还是起身,说自家这闺女,“你来,咱们去书房说话。” 这饭正吃了一半! 桐桐跟周碧云笑笑,“没事,你们吃吧!给我们涮点端过去就行,我跟我爹在书房吃。” 说完,父女俩一前一后出去了。 季瑛嘴里嚼着鱼丸:“这官当的,可真操心。吃不好,睡不好的,忙活什么呢?” 黄氏拿了公筷,把羊肉牛肉的都放进去,给涮着,一会子给端过去。 进了书房,林宪怀扬着手里的折子,“这是你想的?” “嗯!”桐桐坐下,“您别急呀,急什么?您刚入新阁,这第一份折子怎么上?上什么?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打算的,但我想,就朝廷而言,得有个大致的施政纲领。就是接下来,朝廷的侧重点在哪里,这一点必须得确定下来。 确定下来之后,就是要实施!任何阻碍实施的人或是事,都该清理出来。朝廷有争执是正常的,但争执的应该是这件事应该怎么去办,而不是这件事该不该办。 就比如这件事,该不该呢?该!既然该,但他们不同意,那就说不同意的点在哪里?而不是粗暴的去终止这件事。这是不负责任的。” 林宪怀在书房里转圈圈,她这分明就是冲着常青莲去的。她想一脚把常青莲踢出去,柳庄来找她出主意,她给了主意,可柳庄却成了她的马前卒。 柳庄的折子成了她的探路石,她就是在试探其他人的反应。在这件事上,曹南院觉得量多,不是说事不可行;陆玄是想以此为筹码,为军事学堂争取更多的利益;金镇北为的是抽调出来的修路工,哪怕是退出了行伍,他也希望对方能得到更多的保障。 可以说,这三人虽反对,但都没有私心。这样的反对没毛病! 但常青莲的反对是因为理念,她的理念与朝廷现在要做的事相悖了。 桐桐看林宪怀:“父亲,不能同路,那便弃之!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林宪怀思量的是:“新阁之中,没有女阁老,这不合适。” “有的!”桐桐叹了一声,“有的!陛下心里一定有人选。那些人不能总在暗处行事,该给一个名分了。事情堂堂正正,又怎能叫人永不见光呢?” 四爷落了一子,看着小皇帝手里的棋子,他说,“……陛下,朱字营只在传说里,但他们确实是守护了新明一百多年了。他们从明转暗,也该从暗转明了。若不然,他们就永远是皇家的家臣,而非新明的功臣。” 小皇帝捏着棋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眼里闪过一丝冷厉,可等对上那双眼睛,他心里一颤,落下了棋子。 既然心有所觉,知道这会是皇朝的末路,那怎能不给那些在暗处的人一个名分呢? 朱字营当年受太|祖和祖娘娘恩典,为新明效忠了一百七十余年了。 往后的新明没有他们的一抹颜色,那便是朕对不住这些忠心耿耿的功臣。 他叹了一声,这才问:“你还知道什么?” 四爷摇摇头没说话。 小皇帝就道,“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有校事府;魏晋南北朝,有悬镜司;大唐,多用不良人;宋时,也有皇城司;前明更有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本朝,一直都是朱字营。朱字营从明转暗,也是时候从暗转明……” 他起身,看着外面,“应该的!朱字营转明,设立……明见司。执掌者为超品军侯!” 这个转,不是说所有人的身份都公开透明,而是得叫世人知道,有这么一个衙门,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在暗地里做着什么样的事。 他们是新明的功臣,不是皇家的奴仆。 那么多年了,很多人都知道朱字营,可慢慢的,朱字营只存在于传说里,谁也没见过。 宫里这些只是朱字营的一小部分,微小的不能再小的一部分。更多人戍守在新明的角角落落,他们不仅是保守秘密,更重要的是探知民情灾情等。这么多年了,朝臣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却鲜少有因灾而成祸的! 便是朝臣再贪,在救灾上出的纰漏是最少的。 于是,这一天,林宪怀将誊抄的折子还没递上去,小皇帝就先开口了,“朕跟诸位商议一事。” 陛下请讲。 “朕想召回朱字营统帅,设明见司。” 这话一出,六个阁老只愣了一瞬,紧跟着就马上站起身来,他们朝后退了一步,朝上躬身行礼:“遵旨!” 朱字营在民间门成了传说,可是作为阁老却知道,朱字营一直就在,寻不着踪影,但他们可能就在每个人的身边。 这一天,桐桐站在兵部门口,看到皇城中亲卫营携依仗出城,直奔城外而去。 大家都知道,这是召朱字营去了。 朱字营必有总营,统帅一定就在其中,可谁也没见过呐。 有人说,“指不定咱都见过,但没人知道那是朱字营。” 是啊!有可能。 桐桐眼神复杂:朱字营!朱字营!他们真的伪装的很好。自己也是跟宫里接触的多了,见多了宫里留下的人,这才发现了一点端倪。 满大街站满了人,都在等回城的那位神秘统帅。 齐渭坐在道儿边的茶寮里,喝着粗茶,手里捧着书看着。直到马蹄声起,他才转头看过去。这一看可不得了,他手里的茶碗瞬间门便掉了:是她! 跟着哥哥的齐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是她?怎么会是她? 这位女将军一身铠甲,面色沉冷,御马而行,目不斜视。有多少人见过她,跟她打过交道。有多少人拿她当个女掌柜的,全无半点敬畏之心。她笑语嫣嫣周旋其中,谁能知那地方便是朱字营的大营。 桐桐看着从面前过去的德姑姑,笑了笑。 对方眼睛扫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又错过,谁也没停留。 没错,桃花源的女掌柜,德姑姑,她所在的地方就是朱字营。 桐桐去了两次,一次是跟四爷见面,注意力全在四爷身上,又有金双城窥伺,她没在意。第二次去,是为了枪|械,当时又因着跟金双城有了冲突,早早的离开了。 当时她只想着那地方定有人庇护,要不然京城之外,怎能把生意做的那般大。而且,那是消息集散地呀,用处很大。 可这次查奸细,把官员的老底子都翻了一个遍,愣是没发现谁是桃花源幕后的东家,岂不奇怪? 再想想桃花源里的婢女那作态,还有一些细微的动作……她笃定,那就是朱字营。 也因此,她再没去过朱字营。 德姑姑一露面,就问朝中这些大臣们怕不怕。他们跟谁会面,大致会说些什么,德姑姑一定知道。除非那种特别私密的,像是齐文超那种的大案子,那是绝不会在外面说的以外,其他的也有很多不能叫人知道的。 比如,背后说上司怎么着怎么着了,有什么隐私之事。 再比如,给谁办事,收了百八十两银子的,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德姑姑这些年得记了多少本账呀。 便是外地任职的,难道不回来么?回来了在桃花源设宴不是正常的吗? 还有喝醉了拉着德姑姑的手调|戏的,叫德姑姑一起陪酒的,还有找德姑姑收过保护费的。同样,也有桐桐这样,上门威胁过人家的。 为公事的,问题不大。 为私事的,就问心里怕不怕。 德姑姑此时站在大殿里,看着站在上面的小皇帝,她的面容不见轻松:“陛下,何故唤臣回朝?” 小皇帝对着德姑姑笑,一开口眼圈却红了,“姑姑,这些年,朱字营受委屈了,姑姑也受委屈了。” 德姑姑单膝往下一跪:“陛下,何出此言?朱字营自创立之初,便是戍卫皇室的。太|祖和祖娘娘曾将年幼的太|宗皇帝交给朱字营,朱字营历代都是陪伴着皇室子弟成长的!朱字营永远都是皇室可以托孤之臣。” “可朱字营不止是有恩于皇室,更是有功于天下。朕不能看着你们一直无名无份!朕需得告知天下,天下太平,百姓遇灾总有救,那都是有人在后面撑着!”小皇帝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然后双手将德姑姑搀扶起来,“姑姑,这些年……受苦了!你们都受苦了。” 德姑姑抬手,抚摸在小皇帝的脸上。她还记得先帝驾崩的那天晚上,先帝将小皇帝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陛下,臣请拜神位……” 小皇帝拉了德姑姑的手,“姑姑随朕来。” 神龛上,摆着历代先皇和皇后的牌位,德姑姑往神龛前一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臣复命,君王长成,臣未负所托……”【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2)一更 万里扶摇(92…… 万里扶摇(92) 君臣见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关于朱字营的以后该怎么办,德姑姑需要听陛下怎么说。 小皇帝在心里沉吟了一瞬,就实话实说,“其实……是金肆晔给了朕这个建议!朕思虑没那么周全……姑姑,朱字营确实该走到台前了。” 金肆晔?是他。 德姑姑低声跟陛下说,“您可知……金肆晔与林叔珩在未出仕之前,就过从甚密。” 小皇帝知道两人有交集,别的并不知。只要不危害朝廷,关于官员私生活,这不在朱字营的关注范围之内。新明那么大,一天多少事呢,事事盯住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是细作再怎么侵蚀,一直触摸不到核心一样。真要是快碰触到核心了,那必然惊动朱字营,谁也别想跑。没目的的去查,那是耗费人力和精力的事。只能重点布控,重点防守。这一行就是如此的。 “他们彼此熟悉,这一点也未曾瞒着。是相较而言,走的亲近一点。” 不只是亲近,“他们之前的私宅,是两条街,但后墙是一堵。”明白这个意思吗? 小皇帝瞪大了眼睛:“他们偷摸相好了?” 德姑姑:“…………”这个,“臣倒是不好笃定。或是,您觉得这件事很重要,臣可去查。” 小皇帝摆手,“不!不查。”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不说,朕就不问,“此二人,皆有大功于朝廷。林叔珩就不说了,她的功勋世人皆知。金肆晔嘛,他干的是利在千秋的实在事。不管本人品行如何,但做的都是有益朝廷,有益于天下的事。 朕,偏着林叔珩,赞赏她的心性气魄;但朕……也看重金肆晔的眼界和务实。自他们入朝,未曾有一个决定是为了他们自己谋过利的,朕信他们。” 德姑姑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臣知道了!您容臣想一想……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今儿这个决定,太突然了。” “好!今晚您还得回城外安排……以后,齐文超的府邸您住吧。” 遵旨! 德姑姑,这个人物的现身叫满朝上下多少人无法入眠。 就像是仲琴等人都跟德姑姑很熟悉,那这个受惊吓程度得多大呀。 到了晚上,一家子坐在一块说话。 仲琴还是不住的摇头,不肯相信,“怎么会是她呢?一点也不像。她就是个很会做生意的妇人而已。” 周碧云跟着叹气,手上是给小孙孙正做的小衣裳,“你说怎么能装的那么好呢?那么长时间,竟是没人想过这个人……” 季瑛打岔的问:“娘,你也见过?” “怎么没见过?好些夫人请客,都觉得宅子小,更愿意去桃花源。桃花源做的好生意,想少花费些,便只说尝时鲜。贵的菜品那是真贵,便宜的也能做的精致,就是叫人觉得体面。以前常去的,你们在书院不知道罢了。” 黄蕙荃给孩子做小包被,“那里也更好赊欠,便是手头紧,事又得办,那就先赊欠着。回头再给了就是了。这个去打听打听,都能知道。所以才说,这个人很会做生意。只要时节好,天气好,但凡家里有事的,至少五成人选在桃花源。” 却不想,竟是皇家的地方。 那一天天的,说点什么话其实全被听去了。想想都脊背发凉,心里发虚。 林伯琼却道:“此非君子所为呀!” 跟皇家讲什么君子?皇家哪有君子? 桐桐轻咳一声,林宪怀赶紧给打岔,“你之前也常去,可有赊账?” “那没有!就是里面清幽,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林宪怀:“……”可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桐桐才要打岔,跳过这个话题,结果丑妮过来了,“伯爷,府里来客人了。” “这个时辰了?”眼看都晚了,再说会子闲话就该睡了,怎么这个时间有访客?她一边起身,一边问说:“哪位大人?” “未曾见过。”丑妮低声道,“三四十岁的年纪,是一位女大人。” 桐桐脚步微微一顿,就‘嗯’了一声,跟林宪怀和周碧云说了一声,“爹娘,你们早点睡吧!” 周碧云急着喊,“把披风裹上,怎么听着像是落雨了。” 就是落雨了,细雨蒙蒙,打在树叶上,是有些响动的。 林伯琼不放心,“走!我把你送过去……” 两边通着呢,有什么不放心的。伯府的大门现在等闲都不开,除非客人上门。 林伯琼还是坚持,“府大人少,能放心么?”愣是跟着给送过去了。 人走了仲琴还在里面说,“这都是嫂嫂教的好,我大哥以前可没有这么细心。”不是没有心,是完全想不到这个上面。 娘儿们几个叽叽喳喳的,林宪怀却想着,这半夜登门的,这个年岁的女官能是谁。 等林伯琼回来了,一脸的惊悚表情,林宪怀就知道了:德姑姑? “您坐。”桐桐给亲自倒了茶,问说,“用过饭了吗?” 德姑姑扫了一眼,然后点头,“莫要忙了,用过饭的。”说着,就坐下来,看着书案上的烛火愣神,而后才看向这位林伯爷,“敢问,林伯爷是何时发现桃花源便是朱字营的,哪里漏了陷。” 桐桐也惊讶:“您为何认为是我认出来的?” 德姑姑脸上没多余的表情,跟当日的殷勤待客判若两人。坐在这里,就叫人忘了那个女掌柜,她的手指敲着桌面,“陛下告诉我说,是小金大人建议他将朱字营由暗转明的。” 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细作案的时候,我就一直等着,等着林大人上门。毕竟嘛,我那个消息集散地,你是知道怎么用的。可我左等右等,不见你,我就猜测,你怕是知道了一点什么。今儿跟你一照面,别人都惊愕,甚至于惧怕,唯有你……表情平静,你一点也不惊讶于这个人是我。”德姑姑说着,就打量桐桐,“但是,你最多知道桃花源跟皇室有关,怎么能想到那是朱字营呢?做生意的地方,许是皇室的私产呢?也或许是有搜罗消息的用处,但……怎么跟朱字营等同起来的。我觉得,必是哪里露了马脚了。” 桐桐心里赞了一声,她很谨慎很小心,其实,要不是自己,真怕是很难有人看出来。 既然是请教,她就说了,“我第一次去,就发现……你们那个地方太好了。处处都彰显着一个字——贵!不仅贵,且全。尤其是在投其所好方面,可谓做到了极致。这样的地方,除非大商家,否则打造不出来。 当时我猜着,朝中有人跟大商家有勾连。不过,官商勾结,又不是稀罕事,我也没太往心里去。不过,你们的侍女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便是她们一举手一投足,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商家嘛,特意训练也合情合理。 我第二次去,主要是跟您沟通了。后来回想,还挺有意思的。怎么那天闹起来的地方,就刚好在秦敏剪花枝的花架子后面呢?那些人往一块碰,也是要机缘的。我想,做生意的没有人愿意客人……还是尊贵的客人在自己的地方的闹事。可那么大的地方,巧了,都遇到一块了。 是存在巧合的可能!但是,当我怀疑了,这点巧合是不是就太巧了。您应该是不希望我在桃花源多呆,故意将人引到一块去的。他们之间争执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我听闻我姐姐跟那些人在一处,势必要管的。 你有什么秘密,不能叫我知道呢?我也不能笃定什么,只是疑心一直不曾放下。直到频繁的出入内宫,跟内宫之中的一些侍卫有了更多的碰面机会,我发现了……他们很多小细节的动作跟桃花源的侍女是一样的……” 哪些动作是一样的? “他们回头的时候,从来不会直视目标,总是快速的环顾……这是在警戒,习惯性的警戒……他们转弯,步履会慢一点,身子前倾,同样的,这是对危险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旦情况不对,能迅速的撤回……他们进入房间,别人是进去了四下里看……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目光先于身体,视线看不到地方,他们会习惯性的躲避……” 桐桐说着,就笑:“就像是您刚才进书房,我进来之后,等灯彻底亮了,您才进来的。进来之后,您扫了一眼,扫的是那边……”她抬手朝另一侧一指,“因为门挡着,您之前站的位置不能看见那个方向……” 德姑姑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能从她身上寻到一股子熟悉又觉得危险的东西。 第一次见她,就有这种感觉,她就叮嘱过下面的人,此人要认真对待。 第二次见她,那种直觉又来了,她确实不希望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多呆。总觉得,对方在,自己就如芒在背。 这是第三次,直白的剖开叫自己看了,惧怕倒是没有。就是仿佛看见了同类!干这一行的,一旦察觉到有同类,就会觉得异常危险。这要是自己人还罢了,就怕不是自己人。 而眼前这人,并不是朱字营的人,所以,严格说起来,她不是自己人。 德姑姑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道:“你……愿意不愿意加入朱字营。” 嗯?这次桐桐真愣住了,“您说什么?” “朱字营。”德姑姑再重复了一遍,“对外保密这一层身份,你愿意吗?” 我加入……意义在哪?用处在哪? “你窥破了,这便是朱字营的身上有了一道缝隙。只有了解你这个矛,我才能重新给朱字营打造一个更坚固更隐蔽的盾!”所以,我希望你加入!【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3)二更 万里扶摇(93…… 万里扶摇(93) 秋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没完。 林宪怀揣着折子,他知道,这折子该拿出来了。 这是他作为新阁阁臣上的第一份折子,折子到了小皇帝手里,他看了好几遍。然后,他把林宪怀做巡抚时候的折子拿出来做对比,又把林叔珩之前的折子拿出来做对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文风,林宪怀的文风厚重平和,且特别讲究作文用句,擅用典故。林叔珩则明显不同,她会作文能作文,但她作风的风格更犀利,也更讲究辞简义赅。 这一道折子摆在中间门,一比对就知道了,这不是林宪怀的风格。 林宪怀此人也很有意思,便是要征求女儿的意见,他完全可以重新写一道,意思表达到了就行了。但是他没有,他应该是把原折子誊抄了一遍便拿来了。 林叔珩借着林宪怀的手……想干什么呢? 先是金肆晔建议自己把朱字营放在明面上,再是林叔珩借着林宪怀的手上了这么一道折子……德姑姑说,金肆晔和林叔珩过从甚密。 这两人分明就是配合默契,他们这次依旧是一箭双雕。 第一箭,要给朝廷立规矩:以后,得有计划了。朝廷应该事先做好规划,往后的五年应该做什么,今年应该做什么。做这些大致许多花费多少!这就跟当家一样,万事有规划,事事有着落,不慌不忙。省的头一榔头西一棒槌,好似这个天下一直是老样子,这些年没有多大的变化。 第二箭,常青莲。一旦确立了计划,常青莲的理念与朝廷相悖,那么她留在新阁做什么呢?她将是第一个没犯错,却不得不离开新阁的阁臣。 这个起手高啊,林叔珩从不因针对而针对,也从不主张毫无缘由的个人之见的争斗。 其实,因这个提议带来的好处是长效的,又岂是言两语能说完的。 小皇帝说老管事,“宣召,新阁开议事厅,着六部以及京中品以上的官员都来议事。” 是! 桐桐就在品上,她跟着许元嘉一起去。 许元嘉还问说:“没听说是什么事?” 意思是,没从林宪怀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吗? 桐桐心知肚明,却只摇头,“下官跟林阁老下衙之后只论私事,衙门里的事不许带回家里。家母不许,嫌我们为了公事大小声说话,吵的家不成家。” 许元嘉可不信这个鬼话。 反正两人是上下级吧,但肯定是有些别扭的,许元嘉的亲弟弟被砍了,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因此,相互面上客气,也仅仅是客气。 许元嘉走在前面,跟别人搭伴,一块同行,没搭理桐桐。 桐桐也不介意,没人理就没人理,我只管自在我的。正走着呢,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是柳庄。 她快步走了过来,“林大人,一起?” 一起! 前面的许元嘉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继续朝前走他的。 都是同僚,谁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个个的挤眉弄眼的等着看热闹呢。 柳庄却坦然的很,喊许元嘉:“许尚书,走那么快做什么?正有事跟你说。” 许元嘉站住脚,等在边上,主动问说,“听闻在南边多有不适?” “不提这个。”柳庄一边走一边问他,“我们回京,我叫两个孩子去你那府里看望你,你夫人收了礼,说你不在……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孩子我教养的挺好的,礼数也没错。给你带的礼,也不知道你见到没有……” 许元嘉愣了一下,压下脸上的怒气,只能说:“最近忙,回家晚……” 那就是没见到呗!我们夏天回来,而今都已经深秋了,你可真是太忙了! 柳庄假装没看见他那喷薄而出的怒气,只继续道:“听说你眼神不大好了,柳相找了江南最好的手艺师傅,给你磨了一副目镜……柳旭自己养蚕,自己缫丝,自己织染,自己裁剪,给你做了两身夏袍……今年这袍子肯定是穿不成了。你回去试试,要是哪里不合适了,叫柳旭再给改改。” “必是合身的。”许元嘉脚步不快,又问说:“要不要找个好些的大夫,起疹子还需得内调……” “一回来便好了。”柳庄说着,就又问,“知道柳相在哪里当差?” “听说了,在求真馆。” “这个孩子,向来爱钻研那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你之前写信老是责怪我,问我为什么不叫孩子来考一考……可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勉强。他呀,是跟玻璃杠上了,给你的目镜就是玻璃做的……” “挺好。”许元嘉低声道,“求真馆上过折子,认为这种玻璃镜子用在火|器,作用等同于千里目……有用武之地就极好了。只是,这孩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婚事……” “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咱们昔年跟赵迁赵阁老可都是同僚,此次我回来,特意去了赵家一趟,赵家的长女我就很喜欢……” 许元嘉想起那个高高壮壮,有些黑的,只是五官端正的赵大凤:“…………”模样是不是太普通了一些。以你跟赵迁的私交,完全不需要亲上做亲嘛。 但是,儿子给柳庄带走,果断了改了柳姓,这以后当然还是要跟她过日子的。她喜欢当然是最重要的,“只要相儿喜欢,这婚事倒也门当户对。” 许元嘉又问说,“旭儿也不小了,陆家有个次子,正要调回兵部。那个孩子我知道,数一数二的人才……”不能两家都联姻!要不,咱还是把闺女嫁到陆家,别叫儿子娶赵家那个丑丫头了吧。 “陆家的孩子当然是好的,但那么好的孩子……人家对媳妇的要求也高!旭儿没好到那个份上,配不上人家。” 不是!倒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旭儿也是聪明活泼、乖巧懂事。 桐桐:“……”她全程被柳庄拉着,听的都是人家的家务事。 到了议事殿了,柳庄住口了,叫许元嘉先进去。回头这才跟桐桐低声道:“你放心吧,之后他再不会摆脸子给你看了。你知道了他的一些叫人非议的私事,他怕你出去乱说……必是会好好跟你相处的。他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好面子!越是哪里做的不好,越是不在哪里失了面子。” 桐桐:“……”前任都是杀手!真要杀起来果然是精准又不费力。她朝那边看了一眼,就问说,“许夫人这些年倒是好口碑!都知道她为了丈夫孩子放弃了仕途……” 柳庄哼了一声,“就只面甜心苦的后母做派,她的仕途也长不了。” 两人嘀咕了一些私事,直到新阁的阁老们都来了,他们才进去的。 品嘛,坐在最外围,听着就罢了。 柳庄见小皇帝的机会不多,就觉得这孩子长的又乖又好看。拿出来的折子也很好,林宪怀的折子,皇帝很重视。 这个折子的提法没有可指摘的地方,有规划的施政,这个提法虽然没有,但很多方面其实是在做的。比如,路、水利这些的修建,朝廷都是有规划的。 这次正式提出来,涉及到方方面面。也希望当成长效来实施和执行,谁提反对意见做什么? 然后各个衙门就说他们的大的计划,比如说刑部,他们要清理积案,要整理全天下未能侦破的案子,然后抽调人手,专职侦破难破的案件。 比如户部,他们想调整商税,多久调整完,调整的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等等,等等。 先有框架,然后内部完善,之后报上来新阁批。 教育归礼部管,礼部说,他们说对外事务,而后又说推进教育云云。这礼部尚书是后来补上来的,在礼部出了大案子之后,这位礼部尚书依旧事赵迁举荐的,可以说句句都在大方向上。 说完了,柳庄举起了手,“陛下,臣有疑问。” 小皇帝抬手,“爱卿请讲。” “臣之前上了一道折子,被驳了。”柳庄站起身来,张口就将那道折子背了一遍,“臣不解,臣所思所量,教育的方向也都是朝廷需要的,为何会被驳回来。” 小皇帝就臣:问政呢!你们为什么反对,告诉人家呀。对方有权质疑! 曹南院就直言:“一百万两,太多了。” 柳庄点头,“下官知道了,回头列一份更详细的账目,且标明理由。再递折子上来,诸位阁老觉得哪一项可删,那便删了。” 曹南院:“…………可行!”说完就看其他人,我没有问题了。 陆玄很直接:“军事学堂不能跟其他的等同,这一点我不会妥协。要么,提高军事学堂的补助,要么,将皇家书院的压下来。” 柳庄皱眉:“这是两回事!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下官上折子有自己的诉求,军事学堂若是有他们的诉求,他们上折子便是了。都是为朝廷的,为何像是谈判,还得带附加条件?若是如此,您将陛下当什么了?” 陆玄:“………………” 金镇北:“………………”这话说的,哪里能死人往哪里戳!他只能说,“柳大人说的事,我撤回我的表态。” 柳庄转脸老,您呢?您为何反对?” 常青莲慢慢的抬起头来,“我反对,是因为你们操之过急了。” “常阁老,教育先行,这是祖娘娘的原话!新明初立,老儒遍地,若非新学兴起,哪有新明百余年的兴盛。您说操之过急,何意呢?等缺了人再培养人?其一,您不遵祖娘娘的旨意;其二,您的一个‘操之过急’,说的真好!才还再说,要在一年内完成什么,年内完成什么……这些想完成,需要人!人从哪来?最急之事,您却嫌急?敢问,您是否真与朝廷的意志一致?” 金镇北往后一靠,倒吸一口气:绝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4)三更 万里扶摇(94…… 万里扶摇(94) 常青莲皱眉,看向柳庄,两人相互对视,谁也不让谁。 “这件事……”常青莲心里也有她的一本账,“你张口便是一百万两,你可算过,满天下有多少行省。都上京城来读书,这不现实!各省若是都这么开设,以此为例,这该得多少开销。若是没有算清楚这笔账,不是操之过急是什么?” 柳庄皱眉,“常阁老,下官上了折子,您有疑问,为何没有找下官询问呢。若是下官不能答,这属于思虑不周。您直接驳回来,我也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可您并没有找下官问询过,这般大事,只因要面临种种困难,便不执行,这便是您所为么? 您没有问过下官,您怎知下官没有考量过这个问题。折子上没有,那是因为下官只是皇家书院的院正。不在其位,下官不能谋其政。但若要动问,关于教育,关于折子上下官的诉求,下官有几点要说。不知常阁老可否给下官这个机会。” 常青莲看了对方一眼,“请讲。” “您说的耗费多的事,臣也思量过。一则,这是第一批,需得吸引更多的人试着去走这条路。尤其是出身寒门的学子,金钱上的补贴永远更直观。他们急需改变他们自己的处境,这必然会是首选; 二则,学堂也分等级,一如人才分等级是一样的。像是皇家书院,必然能吸引最好的学生。而各省便次之!现在连先生都不足,收了学生谁教呢?现在考量这个,是否杞人忧天呢? 便是过些年,真到了这一步了,根据他们的各个学堂的能力,而考量给他们的补助,这才是公平合理的。若有其能,多补贴乃是应有之意;若是能力不济,偏还要这一部分,那便不能够了。因此,您以此来反对,才是真不讲道理。 三则,也该考量别的办学方式。比如,求真馆主导的铁轨的铺设,火车的制造……我就问,这个火车没有人开可以吗?这个轨道没有人维护可以吗?这些人谁能培养?是否该考量相关的衙门开设相关的学堂,培养相关专业的人才呢? 像是火车,前期投入大,但后期是赚钱的。他们办不起学?再比如船舶的制造,他们已经富的流油了,船舶司建不起专门的学堂么?另有工部,矿业,他们为何不能有自己的学堂?当然了,细则还需完善,比如这样的学堂归哪方面管,或是几方同管,这是需要慢慢去完成的。 四则,江南多富风胜,为何不能鼓励民间办学呢?民间办学的学生,与官学学生当然不同,很多核心……他们不能触动。但是,商家多作坊,多商贸,他们的人他们消化,人才培养出来,总归是有用的。此可作为尝试方向,若是实不可取,等过些年,朝廷缓过来了,再收回朝廷管辖,亦非难事。” 柳庄只说了这个四个就打住了,然后看常青莲,“下官知道,这每一个都有很多的弊端,您不需要一一说明,下官尽知。可事有轻重缓解,事情嘛,不办没事,办了就都是事。可若天下无事,那要咱们坐在这里做什么呢?做官不就是为了办事的吗?遇事便躲,见难便缩,此做法……可朝廷官员之楷模?” 桐桐低下头,嘴角翘了翘。要么说,这位厉害呢,她这肚子里不什么都有吗? 她说的这些东西其实是可以放在折子上的,但是她没有。为什么不放呢?她说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合情合理。 你常青莲若是不计前嫌,主动找我问了,那咱们好好共事,我会言之不尽,跟你坦诚交流。但你要是想下绊子,那以咱们这老冤家之间可都太了解彼此了,我知道你会怎么干,我留下这一部分就是等着你冒出来,好砸到你脸上的。 最后再来一句,‘遇事便躲,见难便缩’,这样的人,连做官都不合格,怎么好意思高居阁老之位呢? 这么多人呢,谁不要面子? 街上的乞丐你骂几句,转脸还呸你一口,觉得被羞辱了呢。她堂堂阁老,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这么质疑,难道不是羞辱? 就差指着鼻子说你做官一没办事之心,二没办事之能,你当的什么官呀? 或者说,你应该不是没有办事之心,只是因为没有能耐办事,不得不胡搅蛮缠,把事坏了了事。 桐桐抬眼去看,常青莲的嘴唇都气的发抖了。 柳庄却还站着,等着她反驳呢。 常青莲哼笑了一声,“你也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官问你,你可知朝廷这些年……” “常阁老,就事论事,何故顾左右而言他呢?您问的这些,下官不知!但其他几位阁老知。他们未曾因为您说的缘故反对,那就证明他们认为那不是问题。怎么?又是您一个人觉得了吗?” 柳庄也哼笑,“其实,您刚才要是说,您的驳回只是因为臣从未曾在书院任职过,不了解情况,等了解的详细了再说,臣还真就无法辩驳了。您要这么说,就叫老成持重。下次,您记得这么说吧。” 许元嘉狠狠闭上眼,侧头看了柳庄一眼:差不多得了!怎么还是这么咄咄逼人呀!你嘴里那牙都是毒|牙吗?咬人一口非得置人于死地不可? 大殿里静悄悄的,卡死了!没人言语。 桐桐举起手来,“陛下,臣有补充的。” 然后所有人都看过来:什么意思?你要补刀吗? 小皇帝点头,“讲。” “常阁老之前话说了一半,说朝廷这些年……臣猜测,阁老说的该是朝廷的账目,大家都不清楚。那臣就想着,是否该考虑公布每年朝廷的收入以及具体的支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天下子民,也有权知道,朝廷每年的花费在什么地方了。 由上到下,尽可能做到账目公开,若有出入,该检举检举,该查处查处。也省的,小官小吏,不敢提一点意见。否则,这不了解朝廷的状况便成了一剂万能药,谁……”谁来了都能搪塞? 桐桐说到最后一句,话含在口里不说了。看了常青莲一眼,然后收回了。 可这不说,比说了还狠! 常青莲朝小皇帝看了一眼,“陛下,臣忽感不适,请弃权退出。” 小皇帝一脸的无奈,叹了一声:“准!” 然后常青莲愤然离席,一去不回头。 这事到此就这样了,柳庄的折子通过,桐桐提的账目一事,上折子再议吧。 散朝! 然后好些人反应过来了,这事是个套啊:林宪怀、林叔珩、柳庄,这不就连起来了吗? 今儿就是柳庄和林叔珩联手干掉了常青莲!而今,就看常青莲怎么翻盘了。林宪怀嘛,纯粹就是打了一个配合。 金镇北往出走的时候朝桐桐呲牙:坏丫头!以前只出主意,现在是说干就干!一个三品侍郎,干掉了一个阁臣,你牛。 桐桐朝她一笑,龇牙咧嘴的笑:您悠着点,椅子可得坐稳,小心我踹你的椅子。 金镇北走了,桐桐作为官职小的,在原地站着,等着上官先走嘛。 陆玄目不斜视:我绝对不会允许我家老二看上你的!林宪怀有这样的闺女是她的福分,可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媳妇,那是我的灾难。 曹南院对这个这个很不讲规矩的小孩,他懒得理!这个时候就该有个厉害的,收拾她一顿,就知道官场的规矩该是什么样的了。也就是林宪怀,惯一个丫头惯的……好生气!凭啥林宪怀就能生这么一孩子……要是我有这么一丫头,我要什么儿子。 赵迁拉着林宪怀:“走走走……林阁老,老弟有事请教……”我家九个丫头,也没出个人才来,这必定是我没教育对。 林宪怀看了自家这熊孩子一眼,桐桐歪着头调皮的朝着爹爹眨眼睛。 林宪怀:“……”淘气! 反正一个个的路过桐桐的时候表情都挺那个的,就觉得当年两车鞭炮炸了六部大街的二彪子气还在——虎了吧唧的! 桐桐陪着柳庄走在最后,人都走了,柳庄朗声大笑,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响:这么些年了,可算是出了这口恶气了。 她拉着桐桐就走,“今儿我请!咱们投脾气。” 真就拉着桐桐上酒楼了,两人点了一桌子菜,要了一壶酒。 几杯酒下肚,柳庄就跟桐桐商量,“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要拍就拍死,别半死不活的,叫她再倒腾过这口气来。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您瞧着就是了!最后这一下不用咱们操心。” 哦?柳庄见她不说,她也不问了,只看最后一把谁下手。 然后她只听说,陛下特别老没病,谁都知道。 但是陛下不呀,他天天的派人:“阁老,陛下说了,您一定得回去呀!离了您可不行。他在宫里盼着呢。” 常青莲不去,只说有负皇恩,辜负了陛下云云。 第二天,小皇帝还照样派人去,送了许多恩赐:“阁老,您一点的好起来呀!您可是栋梁之臣,朝廷上的争执是正常的,不是大事。” 常青莲还是不去,只说能力不济,不堪重任。 连着七天,常青莲都不当差了。皇帝越是请,越是说她重要,她越是不去。 柳庄知道,常青莲这是等着呢,等着陛下给自己这个以下犯上的一个教训,哪怕是一个申斥,这都是给了她台阶了,她自然就下来了。她真觉得陛下离不开她,所以拿乔呢!越是请她,她越拿乔。 结果等到第八天,陛下说:“既然阁老心意已决,那朕便不好强求。您入参政院,参政吧!” 紧跟着便任命德姑姑为新阁阁臣,即日上任! 柳庄:“……”万万没想到,这最后一把,出【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5)一更 万里扶摇(95…… 万里扶摇(95) 德姑姑入了新阁,明见司的军侯就得另选他人。这人必须得出自朱字营,皇帝直接任命,根本就不走吏部。 人选大家都没听过,但是很多人都见过他。 他叫朱三顺,看起来格外老相,身形佝偻,而四爷和桐桐都跟此人打过交道,他便是求真馆守库的老者。 四爷当时进不了库房,是从小皇帝拿了钥匙才进去的。他当时一看守护的状态就知道朱字营护着呢!但他没想到当时在门口洒扫的老者会是超品军侯。 朱字营里,有军侯封号的那一定是立下过汗马之功的。 小皇帝扶着朱三顺坐在边上,“您老在宫外,朕总也见不着您,想您了。” 朱三顺抚着胡子,扫了一眼棋盘,问说,“是那位金大人陪您下棋了?” 嗯!小皇帝走过去,坐在棋盘边上,挠着下巴:“朕真觉得祖宗保佑,派人拍帮朕了。您吧! 赵迁赵大人乃是父皇留下的托孤之臣,这些年以稳为上,并未作出什么激化矛盾之举,十分的忍耐,他一心护持于朕,朕心里清楚。 常青莲退下去了,姑姑占其位,新阁之中……加上朕,已然占据了三票。” 朱三顺点头,这三人可视为一人,立场绝对一致。 “林宪怀……此人淳厚,必以中正行事。多数情况是不会与朕唱反调的。” 正是!此人跟林叔珩乃父女关系,“林叔珩年轻……官员不能一眼看到底,谁也不知道权利会带给人什么。就只现在而言,林叔珩……一心在为朝廷谋划,这一点毋庸置疑。此人不畏险,不惧险……尤其难得! 林宪怀此人,对子女多有包容之态,又不会一味纵容。只要林叔珩是对的,他会不遗余力,不怕人非议他偏袒子女;林叔珩若是不对,他定能约束。此人后继有人,他不会急功近利,也不会揽权,他之后的风格必然是持重稳妥。” 小皇帝便拿了一颗棋子放在自己的另一个手心里,“所以,朕相当于有了稳稳的四票。” 是! “金镇北和陆玄,出自军中。”小皇帝看向朱三顺,“军中而今正在重新调整,谁都别想独大。而金肆晔将军械革新的很多机密,又重新交到了朱字营。” 嗯!交到了朱字营的手里,就相当于交到了陛下手里。军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在陛下手里,这就是把军队捏在手里。 小皇帝咬着嘴唇,半晌之后才道:“所以,金镇北和陆玄没的选,除了支持朕还得支持朕。” 是! “曹南院此人,滑头,随风倒。”小皇帝转着手里的棋子,“但还不能少了这样的人。此人,对于商业有他的见解,且见解独到。父皇曾提过此人,打算历练之后大用的。可此人呢,官坐着坐着就滑头了,但朕还想用。不管他是何种态度,无甚要紧。” 这本是摇摆不定的票,但因着此人油滑,那么多人都站皇帝,他岂能不站皇帝? 所以,新阁加上帝王,一共七人。而今,其实都是能被陛下左右的。 小皇帝看向朱三顺,“您看,局势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当时,朕连出阁念书都不能,而今,敢问这个天下,朕何处去不得。” 他的视线落在棋盘上,“所有的人的视线都被转移了,不是这里出事,就是那里出事,手忙脚乱的时候……谁发现这个权利全塞到朕手里了?” 朱三顺也跟着看棋盘:“明处是林叔珩,暗处是……金肆晔。” 这两人配合默契,每走一步都是精心算计过的。一个动作恨不能带出八个好处来,在众人眼花缭乱的时候,完成了布局。 而今连成一线,只要朕愿意,就能一言九鼎。 小皇帝将棋子归位,然后问说,“多神奇呀?都说君明自有贤臣助,朕真是明君么?怎么就叫朕遇到贤良之臣了呢?” “当然!您当然是明君。” 小皇帝就坐起来,看着窗外连绵的秋雨:“那朕就做点明君该做的事。” “您吩咐。” “皇家书院有自己人吗?” 有! “朕……除了议事日,其他时间,都去皇家书院。” 啊? “朕要去读书了。”小皇帝看着朱三顺,“给朕编的名讳,设个户籍,而今不是考格物么?朕也去考一考,而后入学……” 权利塞到您的手里了,您却要去念书。 小皇帝站在窗户口,看着雨水打在院子里的几盆辣椒上,这辣椒都长成树了,霜降之前辣椒得摘完,辣椒树得挪到暖棚去了。他走了一下神之后才道:“您听我的吧,就这么办吧。” 朕得看着这个朝廷没有朕也能良好的运行,这是一个转轨期,朕贪恋了这一份权利,就真的成了昏君了。这是不利于天下的! 他说着,就回头看了看摆在案几上的玉玺:它的归宿不该是朕以及朕的子孙后代,它应该放在珍宝阁里,叫后人瞻仰。 这么想着,他兴致颇好的跑出去,戴着大斗笠去摘辣椒,摘了两篮子就喊老管事,“派人给林侍郎和金院正送去,就说朕正摘辣椒呢,突然想他们了……” 桐桐看着眼前的一篮子湿漉漉的辣椒:“………………”嘛意思? 这玩意半青不红的,瞧着就特别辣。 姑婆嘀咕了一句:“宫里的辣椒跟咱家的辣椒一样呀?” 这话多新鲜呐,可不一样吗?伯府这么大的地方,角角落落的菜啊果啊,都种满了。桐桐都没法抱怨,这就是当年她留下的后遗症。 据说,像是她这样的,在书房养水仙养文竹的都是少的,大部分读书人书房的盘里都种着青蒜之类的,掐了就能吃的那种。 说是太|祖的御书房当年就这样,这几乎就成了传统,没人敢改。 这就没法说理去了,当年那是大灾大难的,气候又极寒,不那么着有什么办法呢?但现在嘛,真不到那份上。但这说不到坏处! 反正家里产的,搁在地窖里、腌制成咸菜,吃一冬不成问题。 如今又送了一篮子,桐桐:“……”大概就是孩子脑子又抽了吧。 姑婆问说,“这可是宫里的……怎么吃呀?”可别给放坏了。 “腌着吧!冬天当小菜吃。”她把篮子递过去,难得遇到一个雨天,本想跟四爷去山里的。可这做官哪能由人?困在案牍之间,不得自由。 “要不,晚上摊饼子,吵着吃?” 桐桐看着外面的雨,“不了,我晚上不在家里吃饭,跟我娘说一声,不用给我留饭。” 又要出门? 嗯!要出门。 马车出了城,行人越发的稀少了。 远远的看见铺设起来的轨道,桐桐就喊住了马车,撑了伞从马车上跳下去,然后嘱托马夫:“找个酒楼歇着吧!” 她自己这撑着伞朝轨道走去! 雨不小,天又将暮,轨道上只一个人,撑着伞在轨道上来来回回的走着。 桐桐走过去,捡了棍子敲了敲轨道,对方就停住脚朝这边看。 四爷:“……”你呀,我就是跑到什么地方你都能找到。 他站着没动,等着她过来:“慢着些。” 嗯!慢着呢。桐桐一边往过走一边笑,他不在这里能在哪里。路这个东西,他也在摸索。就像是这个铁轨,在下雨天也要看看下面的石子铺设的渗水情况如何。 她走几步,蹲下去看看,再走几步,再蹲下看看,大声问他:“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没有哪里不对?“我在枕木。”四爷指给桐桐看,“这个东西,别看模样不起眼,但作用不可估量。它得承钢轨之重,又得叫钢轨不走位,还得把极大的压力传递给道床……” 这么一说就懂了,“就是得有柔韧性和弹性,不能硬了,也不能软了,还得有一定的变形能力来缓冲压力……” 对喽!列车经过,压力变大,它得变形抗压,有得在列车过去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原状。 桐桐看了看那枕木,“这东西……使用必有年限的。”风里雨里它都在这里,木头可遭不住。 所以得防腐,便是如此,能扛个十年到十五年就不错了。得依次给替换新的!所以铁路维护很重要。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这条铁轨上慢慢的走着。 不远处一辆行的极慢的马车,马车上的人撩着帘子朝铁轨的方向看。 马夫低声问:“要过去吗?” 德姑姑摇头:“不用了。”大雨天,两人冒雨在铁轨上一遍一遍的走,能为什么呢?男女之私也罢,至交好友也罢,亦或者就是同僚同盟……有什么关系呢?人家的私事而已,“走吧!” 马车又动了,依旧走的不快。德姑姑靠在马车上,琢磨的是林叔珩之前提议的,朱字营的视线不该只放在新明了。 很多消息该想法子收集,尤其是国外的。 这是朱字营的事务,之后有三叔掌管。但作为阁老,新任的阁老……这入阁之后的第一个折子该怎么去写呢? 林叔珩的话,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启发:是否该派专使,走更远的路,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别的国家都是什么样子的,该结交的就要去结交。船越走越远,英吉利能到印国,我们也能去英吉利。 应该邀请对方的人来,也应该派更多的人走出去。第一批,从商户中择优,未尝不可。 还有倭国,不给个教训是不行的! 只国书往来,一方斥责,一方致歉,这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赢一场,言语就显得那么没有力量。为了以后说话有人听,她觉得,接下来她最该做的,就是极力的推动下一步——以实战练兵!【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6)二更 万里扶摇(96…… 万里扶摇(96) 桐桐搓搓手,这天说冷就冷。虽说雪没下来,但这天是真冷了。 她站在窗口往出看,报纸上预测近期有雪,再没有更具体的。但她瞧着吧,三天之内,必有一场雪的。 四爷在城外,整天在户外,也不知道早起换棉靴了么? 活动了活动脖子,秦敏便进来了,“大人,陆大人又来了。” 陆大人说的是陆剑山,此人当真是一手好的水磨工夫,她只能坐回去,“请吧。” 秦敏将人请进来,陆剑山一进来便笑,“林大人,下官又来了。” 桐桐朝他摊手,“你再催也没用!北边挨着老毛子,哈森已经上了三道折子催炮|弹了,那现在就能产那么些,北边要,西边也要,只能先紧着北边呀。” “西边也紧呀!”陆剑山点了点地图,“您看看,与印国接壤的这一部分,咱得防着。这里布置火炮迫在眉睫,今年如果赶不上,开年第一拨,一定得给我们。” 桐桐挠头,“北边是通途,这些年路修的不错。可你们呢?你们跟他们不一样,只运输一项,路就跟不上。这意味着风险太大。我的意思是你们稍微等等,军械那边正试着呢,扛运输的是为你们量身打造的……明年春天不行,最早也得是过了夏天。” 过了夏天不就是秋天了!秋初也是秋天,秋末也是秋天。从现在到那个时候,那是一年之后了! 嘿!这位林大人真会敷衍。 陆剑山手叉腰,看着一身绯袍坐在那里的女官大人,这但凡是个男的,他今儿就得拍桌子。 桐桐抬着头任他看,还跟他对视:“……要是没别的事,你先去忙。我这事还挺多的!”说着,就又道:“这样好不好,给你们多分拨一些瓜菜的供应,行吗?行吧!就这样,这还是我从南边两个区挤下来的,你们要是不要……” “要!要呢!”陆剑山还得拱手感谢,“那……下官先告退,改天再来叨扰。” 为这点事,你五天来了八趟! 人一走,秦敏都探头看,“可算走了!这位大人,当真不一般呐。” 桐桐挠头,“那怎么办呢?”主要在装配水师的舟舰,船舶的打造费时费力费钱财的,都想换新的,可这一时之间哪里跟的上。僧多粥少,抢是难免的。 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干的就是分配的活儿。得叫大家少些建议,就得从其他地方想法子。 对南边而言呢,多给些肉,尤其是牛羊肉,他们缺。但北边和西边都不缺! 西边缺水,冬季也不短,像是各种果子,包括干海货,这些都能分批的调给他们。 就是得叫人觉得,谁都有被重视,但钱还不能多花。 一下衙,桐桐先奔城外,这路修到现在,能修五里左右。为了叫大家看看效果,这几天车就得上轨道了,她得跟四爷说这个天气的事。要是能,就这几天上吧。要是不能,那就得等等。 “能也是能吧!”四爷算了算时间,“不行就连夜的干嘛,总得叫人看见成果,也才知道这钱绝不是白花的。” 两人在路边的小店里吃涮羊肉,拢共就那么几张桌子,人都差不多坐满了。 他们俩靠着角落坐着,外面穿着大氅,也没露出官服来,吃的正舒服呢。结果门帘子一掀开,进来一人。桐桐惯性的抬头一扫:哎呀!又是陆剑山。 人家一进来,打眼一扫,就直接过来了,“哎哟……林大……”才要叫林大人的,想了想,人家悄悄的,咱也悄悄的,他直接就喊,“林大姐,这么巧啊。” 大姐? 行吧!大姐就大姐。桐桐皮笑肉不笑的,“陆大人……巧啊!” 陆剑山一跺脚,直接过来了,看见四爷了,一拱手,“是金四啊!真是巧的狠了。咱是老熟人了!”说着,就喊小二,“添一双筷子,毛肚十碟,牛肉十碟,羊肉十碟,五花肉十碟,花雕一斤……”说着看了桐桐一眼,“再要果子浆一壶,要热的。暖棚里或是洞子里的鲜菜有什么上什么……” 然后才跟四爷说,“今儿我请!” 四爷:“…………”我俩一天天的忙的,好容易见个面,坐在一块吃顿饭,你倒是来干什么来了? 这做臣子又不是做皇帝皇后,后者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但做臣子不同,你不亲力亲为试试。尤其是谁也没做过的事,你要推进,就不容出错。 这段时间最难熬,对谁都一样。这怎么还横插个你进来? 桐桐将涮好的菠菜给四爷夹过去,这才跟陆剑山说,“陆兄,不能心急呀!今年才提的军|械革新……”说着就指着四爷,“这不是正说着呢吗?金大人八月才回京,在各地一转就是半年,干什么去了?不还是军|械这点事吗?现在是十月,对吧?满打满算才两个月,已经开始往下分了,这已经很快了。” 陆剑山一脸的理解,但还是把凳子往桐桐那边挪了挪,“您看啊……西区的情况特殊,最贫瘠的就是西区。东北产稻米,中原产麦子,更别说江南富庶之地了。只西边,要多贫瘠有多贫瘠。您也别只给我们分瓜菜呀,像是主粮您多分些。给我们的农场,那地也贫瘠,多产玉米、小米、番薯、土豆……” 扯犊子!原本的西域,而今是新省,那里靠着坎儿井,什么不种呀? 这就是个占便宜没够,往自家怀里死兜揽的那种人。你给一个好处,他想要两个。 桐桐就说,“对了,新省乃是瓜果之乡呀!干嘛给你们瓜菜,不合适吧。” “别别别!”陆剑山把肉盘子往桐桐跟前推,“那边也是多部族,对吧?也要注意很多……咱不能从人家征收,你就是要买,也要考虑人家是不是多想,所以,至少主粮,多给我们一成!就一成。” 一个大小伙子,竖着压根粗壮的手指,在你边上晃悠。 “陆大人,配给是定好的!我来回调配,调配的是种类,估计的是各地将士的口味。就像是你们爱吃牛羊肉,爱吃面,那主粮稻米就是调剂口味的。 也为了叫大家吃的更丰富,我可以把南边鱼虾干活调给你们,也把你们的牛羊再调一部分给他们。把皮牙子往南边掉,把南边的芋头又给你们调。 但各类的多少,这个是死扛子,不能动!且将士一体,配给相同,谁都不能过这个线。你这个要求我要是办了,明儿我就脱下官袍。” 陆剑山就觉得:“……”怎么找这个人办事这么难呢?行行行!不说了总行吧!他给两人倒酒,“行!今晚不谈公事。” 桐桐抬手盖在四爷的杯子上,“他不能喝酒,今晚他得熬大夜。” 陆剑山看看左边,又转着眼珠子看看右边,然后再左一眼右一眼的看:金老四坐在那里一句都没说,甚至都没看见他下筷子,结果他面前的肉啊菜的就没少过。林叔珩呢?把下到锅里的,都给金老四捞!捞出来放小碗里,然后推过去。裹在肉里的花椒啊,辣椒啊,都被抖下来,甚至都挑出来,金老四闭着眼睛吃,都没问题的。 就见他夹一筷子,往料碗里一蘸,裹着酱料就塞嘴里了。 那边林叔珩喊掌柜的,“再来一碗香菜。” 香菜来了,给金老四扒拉走了一半,又把香油壶拿起来,给对方倒上,还问呢:“要不要尝尝干料碗。” 金老四问说:“怎么想起吃干油碟了?” “最近家里贴秋膘,胖了,控一段。” 陆剑山眼珠子滴溜溜的,“……那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四爷还是没抬头,继续吃他的。 桐桐一脸的纳闷,“没有啊!我这不是帮你问问军|械的事,巴结着会造军|械的人吗?” 是这样……吗? “那要不然呢?”桐桐指了指公筷,“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伺候着呀。” 啊?哦!陆剑山给桐桐夹菜,桐桐指点他:“这个肉煮了……一变色就起,那最好了……这个毛肚,讲究个七上八下……你看看,这老了就咬不动了。” 陆剑山:“…………”你这算是欺压下官,懂吗?来劲了还!他直接放下筷子,“那……下官就不打搅了吧。” “要走啊?你这菜怎么办呀?这么多肉,我们吃的完吗?简朴为要,要不,你跟店家要食盒,带回去?这天放不坏,回去够一家吃一顿的。” 我家没困难到这个份上。 “那我拿回去不成了我索贿吗?” 陆剑山饶是好性子,也被这作态给整不会了,“行!带走。” 然后真给放食盒了,走的时候他重重的拍在金老四的肩膀上:“……保重!”这姑奶奶,你留下好好伺候吧! 四爷终于开口了,叫住他:“陆将军?” “有何指教呀?” “你调到兵部,该是得从全盘考量了吧!动辄你们西区……你们是哪些呀?”四爷盯着沸腾的锅,从里面给桐桐捞了毛肚出来,又说陆剑山,“或者,这是还要回西区去?来兵部走过过场?” 陆剑山皱眉,盯着他。 四爷叹了一声,“盛京……那地方挺好,我去老在京多年,陆将军也西区也有几年了,你家几兄弟都在西区……那边那般贫瘠,你们也还都不舍,可见重感情,恋乡土……挺好的!” 陆剑山:“……”什么意思?你家兄弟不少,都些混账玩意,这是我们兄弟的错吗?齐二打废了你的胳膊,你不能入行伍,这是我的错吗?我家又没有一家独大,干嘛呀?合着你们家没有的,我们家有了就是别有用心? 金老四啊金老四,你什么时候混账成这个样子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7)三更 万里扶摇(97…… 万里扶摇(97) 陆剑山回家的时候,父母正在用饭。 小泥炉上是砂锅,砂锅里是黄菜炖豆腐,他扫了一眼,“吃点好的吧,怎么还是豆腐呀?”说着,把食盒拿过来,肉都取出来,“趁着热锅,涮了吃了吧。” 大晚上的吃点白菜豆腐,这更养生,懂个屁呀。 陆玄扫了一眼那碗碟,就问说:“去城外了?怎么还专门带了涮锅的肉回来?” 陆剑山就拉了凳子坐在边上,“碰上金老四了,他说的话吧……您细细听听,我觉得味儿有点不太对。” “说什么了?” 陆剑山这么一学,陆玄筷子都没停:“人家说的没错,这不是把你先调回来了吗?” “那总不能我们兄弟出生入死的……这就得……” “以后啊,重点在南边,真想建功立业,往南边走。水师……得大兴!” “可我们都是旱鸭子!” “那就往北边去,别在西边,你们兄弟别扎堆,就没事。”陆玄夹了一筷子肉涮着去了,“金家老四……跟你说的是好话,是实话,好好跟人处。那小子……不错!在你之上。” 陆剑山点头,能提点我,那可不是比我强吗?他就干脆起身了,“行吧,儿子先在兵部老实的呆着,也看看朝廷现在是个什么动向。也就去了三四年,这回来味儿都不对了。” 要走了,肚子咕咕咕的叫。陆夫人就一把拉住了,“你出去跟人吃饭,自己拎了菜回来了,多能耐呀!饿了就先吃吧,走什么?” 陆玄看着带回来的菜:“你是……跟金家的小子闹崩了?” “没有!”陆剑山坐下夹了菜吃饭,“还碰上林叔珩呀,那姑奶奶……” “碰上了?”陆夫人马上停下筷子,问说,“是不是性格也好,说话也动听,那模样那身段……一等一的人样儿。” 陆剑山:“……”跟那样的人打交道,谁还在乎她长什么模样?三两句话说的,你得打起精神跟她应对,还想着她是美是丑吗?只见第一面的时候,猛的一看,惊艳了那么一瞬,接下来……就忘了长什么模样了。 “你们在一个衙门,要殷勤些。小姑娘嘛,喜好个零嘴,你常送些……休沐了,一起出去听听曲看看戏……” 这味儿怎么听着不对呢?陆剑山一脸的惊悚,“娘,您说啥呢?” “傻小子,没听出来呀?”陆夫人低声道,“娘瞧中了,能不能叫娘得偿所愿,就看你的了。” “要不您换个儿子得了。”陆剑山吃的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儿子觉得您换个儿子许是成功的可能更大。” “放屁!说的什么昏话!” “这么说吧,娘啊……儿子的命也是命啊!您不能为了您得偿所愿,拿儿子的命去换呐!您问问我爹,我爹当年难道不认识貌美的女官……我爹年轻的时候难道不喜欢貌美的女官?肯定喜欢的!但是,喜欢归喜欢,娶回家……那不行!过不成日子的。” 陆玄猛咳一声:说什么呢? 陆夫人看了陆玄一眼,没纠缠,只问儿子:“为啥呀?” “您能抱着我爹的胳膊喊老爷,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能撒娇。您再想想那位柳庄柳大人,她要是跟许尚书还在一起过日子,一个不好,她能把许尚书的胳膊给撅了。一个和离,人家把孩子一带,走了,连姓都改了。许尚书该出抚养银还得出,可孩子跟许尚书也不亲了。都和离多少年了,现在许尚书见了柳大人还躲着走呢。喜欢是真喜欢,不是喜欢,那也不能怕呀!但不能过就真是不能过,没法子。” 陆夫人一摆手,“那是男人没本事!只要这姑娘喜欢上你了,在你跟前那一定是温柔似水的。别说谁不会撒娇,真喜欢了,比谁都会撒娇。你得自己长本事,叫人家喜欢上你才行,懂么?” 是吗?陆剑山想到的只有林叔珩细心的给金老四把肉上挂着的花椒抖落下来,注意到金老四的油碟里没有香菜了……她还知道金老四要熬大夜,不能喝酒…… 这要是没点猫腻,也不可能,对吧? 要是这么着,那自己凑上去干嘛?撑的呀。 陆剑山不想纠缠,敷衍道:“我呀,想找一个跟娘一样的!第一,得貌美。长的比不上娘,也是没办法,但最起码得差不多。这一点林叔珩就不行;第二,得娴静。您看看您,静卧都那么得体,不是那张扬的性子;第三,得贤淑。妻贤夫祸少,爹没有您哪有今日呀?这夫妻和顺万事兴。儿子将来能不能出将入相,只看能不能娶一位跟您一样的夫人了。” 说完,碗筷一放:“儿子吃好了,爹娘早点休息,儿子告退。” 然后撒丫子就跑。 陆夫人用筷子指着背影,然后拉长语调的喊:“……老爷” 老眉咔嚓眼的,这么喊并不好听。陆玄‘嗯嗯嗯’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回头我说他。” 但金家老四提的这个事还是得重视呀!今晚得给几个儿子写信,得他们写请调的折子,这般才名正言顺。 陆夫人低声问说,“那林家这婚事还能提吗?” “不能!”陆玄很直白的告诉她:“你要是觉得我这个阁老做不做都没关系,那你就提吧。” 陆夫人:“……可惜了的!”上哪找儿媳妇去? 桐桐回家的时候又晚了,还带着酒气。周碧云早早的等在这边,洗漱的时候都跟着,“娘给你洗头。” “我自己行!” 行什么呀?“你早出晚归的,也就这会子能见着你,跟你说说话。” “都说悔教夫婿觅封侯!可从没有人说过‘悔教子女觅封侯’的。”桐桐窝在浴桶里,“当差就是这样!您操一家子的心,一忙就是一天。当差就是操更多人的心,一忙也是一天,都不闲!” 周碧云坐在边上给慢慢洗头,“就是瞧着你累的慌。看看你姐,看看季瑛,再看看你嫂子……就觉得一样是姑娘,独独你累成这般,值当么?” “瞧您说的。不说别的,就只为你们过的舒服的,就值啊!”桐桐闭着眼,“最近又带我姐出门应酬了?” “想相看合适的,可总也碰不到合适的。你帮着留意吧,有那靠谱的,不拘门第……” 行!帮着瞧着呢。 头发才熏干,桐桐就睡着了。 周碧云给吹了灯,关着门出去了。林宪怀等在外面,问说,“睡了?” 睡了! “没说跟谁喝的酒?” 这人!不叫问,你又忍不住想知道,“但真没问。” “车夫说去城外了。”林宪怀低声道,“金家那个孩子,最近长期住在城外。” 嗯? “不过也不一定是!听说陆家那个老二也过去了,还跟车夫打听叔珩是不是在里面。不单是跟金家老四吃的饭,还有陆家老二……” 所以,到底是不是有相好的了呢?还是无法确定。 早起吃早饭的时候,周碧云就试探:“要少喝酒,尽量不喝酒……” “嗯!本来没喝,是陆剑山凑过去了,要了一斤花雕,他中途还走了。结果倒了一杯,我不喝就糟蹋了。” “把你一个人扔下,他走了?” “他求我办点事,办不了,我把人给挤兑走了。”桐桐说着就道,“还有金大人,他要熬夜,喝不了酒,我瞧着可惜,就给喝了。”说着,才像是想起来似得,跟林宪怀道,“火车这两天就能试着通了,您去不去坐一趟试试?” 林宪怀:“……”哦!跟金家那孩子见面是为了公事的。他看了妻子一眼,然后给她一个眼神:你看!我就说想多了吧。 那边使眼色,这边回道:“去呀!看模型做的好,真东西没见过,不试试怎么行呢?” 季瑛在边上低声问:“能带我吗?能吗?” 不能!朝廷的官员试试就得了,“明年吧,明年至少有一条路就通的,你想怎么坐都行。” 真就在落雪之前,火车上了轨道。 在这之前,桐桐跟着四爷坐了一段。这个火车的驾驶,有求真馆早前培养的人。他们都人到中年了,早年开过那个特别慢的,这种的也是第一次。来来回回的试了好几次,确实能开了,才敢说叫更多的人来坐。 桐桐坐在车厢里,车厢是一排排的木椅子,颠簸的……其实也挺大的。而且,燃煤之后,这个烟尘吹过来,真的不算是干净。 但这是摸索着自己造的,意义不同。 桐桐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往后看,后面的车厢上挂着‘女’字的招牌。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不介意跟男子混在一处。为了出行方便,那就安排几个女子车厢又能如何?女子人多了,多挂一个车厢的牌子。女子出行少了,摘了牌子便是了。随机调整,但却能更加的方便女子出门。 这个安排,太贴心了。 桐桐朝上指了指,“扶杆太高了,大部分人够不到。还得往下调。” 四爷却坐在这车厢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旦开始了,就很快……很快……” 嗯!很快很快,就能用铁路把主要城市都衔接起来。 两人拿着怀表,一次一次的计时。 五里路,用时六分钟。 也就是说,时速大约五十里。 马车要是疯狂的跑起来也就是这个速度,但是,马儿是会疲惫的,而且,疯跑起来的马车颠簸的厉害,也受路况的影响。遇到雨雪天,就走不了了。 但是铁路不同,这个速度就是平常赶马车的速度的两倍左右,颠簸,但匀称。 两人在夜间来来去去的坐了十多趟,确定没问题,这才敢说:可以了!来试试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8)一更 万里扶摇(98…… 万里扶摇(98) 哐当哐当的巨响,真真就响了一夜。 金镇北后悔住到城外了,太吵了。 五夫人打着哈欠,“昨晚是多大的风呀,把哪个庙里的钟给敲响了吧,怎生那么个动静?” 瞎说!一早上就敲钟敲钟的,我看你是想给老子送终。 金镇北洗了脸要往出走,“最近忙,下衙之后就不过来了。” 爱过来不过来。 五夫人喊着外面,“叫人去买油饼子吧,这天寒地冻的,灶上没动火。” 嘿!你这日子过的,“不了,我上衙门吃去。” 随你! 出门的时候碰上才回来的老五,金镇北的火气又上来了,“你昨晚一晚上上哪野去了?” 怎么就野去了?“戏班子排新戏,我瞧的入迷,要走的时候都半夜了。天寒地冻的,我受那罪干嘛,跟几个朋友围着火盆子聊了一晚上的新戏,才散。” 说着就朝里面喊:“娘,我还饿着呢!叫我买豆腐脑、油条、糖糕,再要俩卤蛋……我吃了好睡觉。” “知道了——” 金镇北吼了一嗓子:“这就是你说的正经事?” 五夫人一撩帘子出来了,“嘛呢?嘛呢?一早起来嚷嚷什么,不怕人笑话呀?他一不嫖,二不赌,就是听个戏,吃吃喝喝的,也没干什么别的呀?这世上的人千百样儿,有那一心上进的,就有那不求上进的。他不求上进,只害他自己,也不妨碍别人,你管他干嘛?走你的,我看着呢。” 金镇北指着老五的方向,“你就是这么管的?” “啊!就这么管的,怎么了?”五夫人推他,“走你的吧!管孩子跟诈尸似得,想起来吼一嗓子,老四能成才那是他娘把他生的好……”跟你有个甚关系? 金镇北:“……”老子急着当差呢,回头再收拾那兔崽子。 人走了,五夫人这才转身去看老五,“你老子说你,你听着就是了,再犟嘴试试。” 老五掏出钱袋子直接推过去,“昨晚在一处分账了,您帮我收着。” “戏班子挣钱了?” “那肯定挣呀!”有那话本写的好的,请了来改成戏词,这样的戏给戏班子唱哑了都排不过来,一张票多抢手知道吗您?“别告诉我爹,他瞧不上。” 仆妇把早饭买来了,老五一边吃一边在那说呢,“以后呀,谁要学就学去,我还就月月排新戏,这个银子是最好赚的。您都不知道,像是小水仙那样的名伶,光是打赏……一台的打赏比我爹那阁老一月的俸禄都多。” 五夫人就说他:“要挣钱就好好挣钱,出来卖艺的,那就是江湖人。挣的那钱都是叫人家指指点点的钱,你的人你护着……别弄那乱七八糟的……你要是敢拿人不当人,回头我就扒了你的皮。” “知道!知道!这不是怕我爹吗?” “怕他什么?一不偷二不抢的,不吃他的不喝他的……新明可不兴说什么下九流不下九流。当年祖娘娘把下九流的摊子可都踢了,后来才有了朱字营……他要敢这么说你,你就拿这话糊他,看他拿什么说嘴。” 老五白眼翻自家娘:“也就嘴上厉害!您要是真能耐,倒是叫我爹娶您呀。” “滚滚滚!狗肉上不了席面,说不了两句正经话……”五夫人将钱袋子一抓,挺沉,打开一看,全是金条子,“这么多?” 老五将卤蛋往嘴里一塞,又一个白眼,“我睡了,娘!白天别叫人打搅我……晚上我要吃肥肠锅……” 结果睡的正酣呢,猛地一个极其奇怪的声响,吓的一个激灵坐起来了,“这是干什么呢?” 小皇帝捂住耳朵,看着面前的东西,“这是火车发出的声响。” “这是风笛的声响……”四爷指了指车厢,“先上去吧,上去慢慢看。” 朝廷的官员来了一半,看着这玩意跟个虫似得,一节一节的,头带着尾巴,有那见过最早那个牛推磨的那种火车,瞧着有些像,好似又不一样。 这个高度,几个亲卫先上去,小皇帝这才一步一个台阶上去了。 紧跟着阁老们一个个的往上走。 金镇北看了儿子一眼,路过他的时候还问呢:“陛下可在车上,得把稳。” “放心吧!”四爷催他,“上去坐吧。” 林宪怀要上去的时候,四爷还伸手扶了一把,“您小心脚下。” “无碍。”林宪怀多看了这小伙子一眼,叔珩昨晚一夜未归,早起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该是就在这火车上。 等一个个都上去了,桐桐才跟着大家一起往上走。女官倒是都没有那种男女不混坐的要求,就是排到了就上嘛。 每节车厢里都有带着橙红色袖章的人,他们会提醒大家,“尽量不要把头伸出去,站立的时候扶住扶手……” 其实不用说大家也很谨慎,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动起来是什么感觉。 小皇帝坐在最前面,鸣笛之后,车动了,刚开始慢悠悠的,哐当哐当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后来,哐当的频率更高了,明显感觉到车快了起来。朝外看起,窗外的景色正在朝后退。 朱三顺看了一眼怀表,然后问了一句,“是五里长?” “对!整五里。” 五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走着挺费时的。 这个说:“是快了……颠簸的其实还行。”是人能接受的颠簸程度。马车的颠簸得看路况,在内城颠簸的好一些,但大部分在城外,那颠簸的比这个厉害。 四爷指了指座位之间的小桌子,水杯子放在上面肯定会颠簸的移位,但还是能放置的,“若是两城之间,夜里不用停,车上可备水,可有一节餐厅,饮食问题不大。沿线或是县城,或是重镇都可以设小站,停个一会子上下,都是可以的。” 光是不要打尖这一点,就节省一半的时间。 陆玄朝后靠一靠,“像是我这样,在马背上都能睡着的,这要是往长椅上一躺,睡一觉都行。” “会有专门的卧厢,床固定上,是能躺着。”四爷说着就看小皇帝,“回头打造一辆专列,陛下若是想去各地看看,就能直接去。专列上从起卧到洗漱,都能带……便是要带着各位阁老也行,议事处理朝政都有专门的车厢……” 这个蓝图听起来真的是叫人向往。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五里路到点了。岔道口车头一换,又往回返,这下大家胆子都大了起来,敢起来走动了。可以在车上从容的从头走到稳,很平稳。 林宪怀问说,“不受寒暑雨雪影响?” 是!几乎不受影响。 赵迁朝外看看,“这要是百姓横穿铁轨,怕是也不安全。” “现在的速度慢,刹还刹的住。但若是速度更快,就不能了。因此,也得叫人知道,这是有危险的。攀爬车厢,横穿铁轨都不可行。城与城之间若修建,会有别的法子尽量避免……” 不过这种事,明知不可为偏还去为,也是没办法的事。骑马还有踩人的呢,更何况这个。 众人在车上,来了去,去了来,来来回回也不下去。黑烟滚滚,乌烟瘴气,四爷也没避讳,“接下来就应该考量怎么提速,怎么把这煤烟给降下来……” 车里的人觉得兴奋,沿线闻声赶来的百姓黑压压的一片,驻军沿线守着,不叫靠近。只能听见那尝尝的鸣笛声,以及火车发出的极大的哐当声,然后看见一个铁虫子在那条铁轨上跑啊跑的,没有更快,也没有变慢,一直就那么个速度,一会子一趟,一会子一趟的,这可太好了。 老五睡眼惺忪的站在最后,然后惊叫了一声,老四还真叫这玩意跑起来了。我的天啊,这一动,可都是钱呐! 铺起来看似花的多,可这动起来,那就是财源滚滚。货也能拉,人也能拉,这还得了。 当然了,这玩意看似不用喂草不用喂料的,但消耗的是煤呀!煤这个东西……今年冬天,煤炭的价格难说呀。 他不看了,先回去给家里存炭去吧。他还寻思,朝廷不知道往外卖煤矿不,倾家荡产也该弄个煤矿,这玩意以后一定会紧俏。 挤进来的人多,往出走的人少,人一少,老五就碰见老大了。 金逸尘比他还着急,只远远的摆了手,就翻身上马了。 老五就追上去问:“大哥,去哪呀?” 缰绳被拽住了,金逸尘不得不勒住马头:“忙着呢,撒手。” 忙什么呀?老大这人做生意脑子活泛,他肯定想到什么买卖了。 金逸尘低声道:“这玩意吃煤……” 知道呀!但朝廷卖不卖煤矿,咱并不知道。 “蠢货!”金逸尘朝煤矿的方向指了指,“西山就有煤矿,京城多用西山的煤。你想啊,除了城与城之间得铺铁轨之外,哪里还得铺铁轨?” “矿山?” 对了!矿山若是不铺铁轨,矿就运不出来。现在要找专门琢磨琢磨,哪里铺设铁轨的可能性最大,然后花钱租一片地方,或是种树或是种药草……彼时,朝廷要用那地方,它得赔偿的。钱这不就来了吗? 金逸尘拽过缰绳,“让开,自己玩去!这种钱你挣不了,你没那么大的本钱。” “…………”一样是爹生娘养的,你这脑子怎么就跟我们的长的不一样呢。他提醒说,“别人会说老四的……” 说个屁呀!我说什么你信什么,是不是蠢!真要是那么干,那得撒多大的网子,我挣什么去?连朝廷怎么赔偿我都没弄清,我敢那么玩吗? 我就是想赶紧低价买周围的房子,这会子都嫌弃这里吵,估计想搬走的人多。我低价入手,稳赚不赔——因为这地方以后定是繁华的街铺。 但这个商机我不想告诉你,亲兄弟也不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99)二更 万里扶摇(99…… 万里扶摇(99) 大风呼啸,雪花被风卷着打着璇儿,密密匝匝的往下落。 桐桐从衙门里出来,说身后的秦敏:“你先回吧,别跟着我了,我自己走走。” 秦敏看看这雪:“您自己走?” 嗯!走走!好长时间没这么走过了。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也做了两年了。 京城这两年变化很大,火车能环城走了,跟津港的轨道马上也铺设完成了,而往盛京的轨道最多再半年就铺设结束了。这都是眼看能通车的。 而同时呢,还出现了一种东西,那便是各种各样的车。 橡胶有了,轮胎也有了。两轮的自行车,三轮的自行车,三轮的人力车,四轮的马拉车满大街都是。 因着轮胎进展的很顺畅,那么原本准备进城的火车,便不进城了。一是考虑到噪音,二是考虑到烟尘。 而今,要是不想走路,只要抬起手来,便有三轮的人力车过来,人坐上去,车夫蹬车便走,很是便捷。 也因着两轮的车子多了起来,皇家书院的女学生便有穿起裤装的。袄子长一些,能遮挡到屁股下面的位置,裤子不长,遮挡住脚面。 报纸上见天的批评,说有伤风化,但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人去效仿。 反正走在街上,什么样的穿戴都能看见。若是瞧见上袄下裙,满头珠翠的不用好奇,那必是有什么正式的场合,必须得隆重。若是看到穿着袍子,来来去去的,这就是日常的穿戴,很不必多留意、若是真遇到穿着袄子裤子的姑娘,也不用盯着看,这姑娘骑着的那个车子挺贵的。 今儿下雪,单独骑车出来的人很少,怕路滑。 也很少有骑车出来载客的,倒是多了许多人力拉车,沿路靠双脚跑的。 这两年,京城又往外扩了一圈。而今,到京城里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就学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来见世面的。 她看着两边新盖起来的铺面,也不由的停下来驻足。京城里好地段越来越贵重的结果就是,为了容纳更多的客人,只能往上发展。一层的铺面拆了,改成三层的楼。 哦!向上要空间根本就不需要谁去发明创造,当出现这个需求,自然就出现了某种事物,不外如是。 正转着呢,路过的一家店的玻璃窗被敲响了,扭脸一看,是小皇帝在里面呢。 这两年,这孩子在学堂里混迹的挺好的。除了先生和极其个别的朱字营的人,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桐桐朝左右看了两年,发现坐在棚子下面吃馄饨的两人视线朝这边看,不远处靠在屋檐下吃烤栗子的两人也在看这边。 有人跟着就没事!桐桐停下脚步,从店门里进去了。 进去了才发现,这是一家点心铺子。以前的点心都是称了带回去吃,或是送人。但是从来都不新鲜。为了拉住生意,点心铺子也动脑筋了,现烤,先吃。 点心配茶,或是满蒙喜欢的奶茶,也有姑娘们喜欢的果浆。现磨的不可能,就是果酱冲出来的。 这一推门进去,里面满是点心的香甜味儿。 小皇帝一个人靠窗坐着,手边一本书,桌上一盘点心,边上一户奶茶,奶茶在小泥炉上煮着,冒着滚滚的热气。 桐桐一进去,他就招手:来来来!这里坐。 一到跟前,他就摆手:免礼免礼!快坐。 桐桐便去坐了,问说:“……这样的天怎生不回?” 宫里安安静静的,有什么趣儿?这里满是烟火气,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 他将点心推过去,“你尝尝,这个店家好手艺,点心里包了一包乳酪……” 桐桐拿了一个尝了,外皮酥脆,里面奶香浓郁,甜而不腻,再来一口满是茉莉香的奶茶,不由的点头:“好吃。” 小皇帝便笑了,“是吧?是好吃吧。”他眉飞色舞,却又歪头看坐在对面的女官,“林大人……似是有些心事重重。” 刚才隔着玻璃看了她很久,她那眼神像是一个过客,带着某种迷茫看着周遭。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他们而起,可回头看她,却发现最迷茫的好似是她一般。 所以,“林大人,你在想什么?” 桐桐看着窗外,然后叹了一声,声音压的小小的:“陛下,这般大变之下,会演变出什么来……臣并不知道。” 小皇帝却笑了,“所以,你在惧怕?” 当然会惧怕!而今,船一起航,船会开往哪里去,自己并不清楚。四爷手里的活自己干不了,因此,自己得干四爷本该干的活。 他想叫自己掌舵,可面临巨变之下,穿梭在大街上,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大浪一旦起了,很多情况人力难以掌控。 但这种惧怕又怎么能说给小皇帝听呢?她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笑道,“陛下,臣许是……伤春悲秋,因天气不好,心情有些低落而已,无碍!”然后又问说,“陛下您呢?臣以为,您该找个人一起坐在吃点心喝奶茶。” 小皇帝脸一红,难得的腼腆起来。正要说话,外面有人催了,他叹了一声,“得回去了。能坐在这里,也是偷闲呢。明儿得议事,今晚得看折子。再耽搁就得熬夜了。”说着就起身,“林大人,朕若是遇到不可解的事,便去跪神龛。跟祖爷爷祖奶奶说说话……天地无言,神佛无言,祖宗亦无言,可朕每次又都能得到答案。不若,您回去拜拜娘娘仙!” 桐桐:“……”娘娘是娘娘,仙是仙,娘娘从来都不是仙。 她目送小皇帝走远了,一个人把剩下的点心和奶茶都用了,这才准备回家。可要出店了,店家喊住了,“贵客留步,还没结账呢。” 桐桐:“……”她只能摸钱袋:“多少钱?” “五两八千钱。” 这么多? “那位小公子说,最近记下的账都归您结。” 桐桐:“……”这孙子果然是很孙子。 她结了账,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子,瞬间被拉回现实。 回府之后,家里还都在等着她用饭呢,周碧云催说:“赶紧去洗手。” 桐桐去洗手了,洗出来看着摆在的神龛,她的视线落在神龛上供奉的娘娘仙身上。她还是那副样子,骑着马,挂着药葫芦,手持长|枪,威风赫赫。 周碧云回头一看,见这孩子对着娘娘仙愣神,就问说,“怎么了?心有不安就拜拜。” 桐桐没拜,问周碧云,“娘娘仙……无所不能?” “当然!心怀慈悲,勇武无可匹敌,自然无所不能。” 还有呢? 黄蕙荃牵着个小小儿进来,跟孩子说,“去拜拜,保佑我们曜哥儿无病无灾。” 小小个路才刚走稳的孩子,果然就去拜了。 桐桐一把将孩子给抱起来,“饿了没有?姑姑回来晚了,下次不等姑姑了,好不好?” “吃……吃……糖豆……” “吃糖豆了?谁给你吃的?” 曜哥儿的嘴角还粘着糖渍,“小姑姑……” “小姑姑坏蛋……都说了不许给你吃糖,怎么又喂你了?” 季瑛从外面跑进来,冻的脸通红,“以为是果酱和乳酪做的糖,谁知道商家撒谎,他们还是放了糖了,只吃了一个,没事。” 黄蕙荃接了孩子过去,“小姑说没事,那就没事!” 桐桐转过去问季瑛,“二姐呢?怎生还不过来?” “她不想吃。”季瑛嘟嘴,“三姐,你现在越发威严,你一说话我都怕了。” 桐桐叹气,这事怎么办呢?这两年出的唯一不好的事便是仲琴的事。市井繁华了,娱乐就多了。有那编话本子的人,把仲琴和齐二的事编成了故事,多了许多艺术加工,但知道的人都知道那说的是齐二。 齐家当年显赫非常,林家现在非常显赫。而两家呢,有许多可以创作的戏剧冲突,比如林家的老爷曾是齐家那位的属下,结果呢,境遇翻转了。一个沉入地狱,一个异军突起,成为新明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 这里面呢,才子佳人,女官武将,阁老大臣,细作卖国,融合了各种的元素,将这些放在故事里,当然看点无数。 于是,这话本大火,火到人尽皆知的程度。 可你拿这种文人怎么办?人家又没有指名道姓,不过是透过一个故事联想到那里而已。这算是触犯律法吗?算不上嘛。 更是有许多的戏班子将这个故事搬到了舞台上,戏剧那词儿写的真好。 也因此,仲琴成了大家都知道的‘才貌佳人’,有很多据说的爱慕之人,可也叫更多的正儿八经的想娶儿媳妇回去的人家打了退堂鼓。 这种事,饶是她父亲贵为阁臣,她妹妹乃朝中新秀,也不能阻止人言。 周碧云暗地里叹,说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很多是非皆是因长相而起,围着美人的,总有数不清的故事。 桐桐抬脚出去了,直奔林仲琴所在的小院,她的卧室里哪怕是冬季也是鲜花盛放,她坐在榻上,只看着窗外出神。而今人越发清瘦了,瘦了之后也越发清丽了。 今年她二十一了,其实也才二十一岁而已。 她一脚踏进去,对方才看过来,然后淡淡的笑了一下,“回来了?又晚了。这么冷的天,该早点回来的。” 桐桐站着没动,问说,“还只是想嫁个好人家吗?” 嗯? “去年重阳,登山的时候顺着一条路走,路不通,巨石从山上滚下来了,拦住了去路。要走上山,得重选一条路,于是,换了个方向,也没耽搁咱们到山顶呀。你呢,现在就是这样,巨石拦路,然后你就蹲在这石头边上,想不通,天天的问这石头就下来偏拦了我的路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了。 雪花落在身上,话扔给了仲琴,但这些日子心里的那一丝迷茫也随之而去了。 巨变之下,就如巨石滚落山头,需得规避风险,在滚滚巨石的浪潮中闯出一条路了。这样的局势,舍我其谁? 没错!就是如此:我若不行——谁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0)三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0) 林宪怀这两年的头上添了白发了,大女儿的事,只说明一点,那便是:天下人对权利的敬畏之心正一点点的降低。 这也是他现在迷茫又焦躁的地方。 这两年,参政院屡屡在报纸上发声,他们在给朝廷示警,他们在说:这种情况很危险。 就像是很久没坐在一起的常青莲,此时就坐在书房里,“林阁老,我曾经跟陛下谈过此事,还是针对你女儿林叔珩。我跟陛下说,林叔珩对皇权毫无敬畏之心。陛下问,林叔珩敬畏民意吗?我答,是!陛下说,朕意与民意同,敬畏民意即可。我当时无法反驳。可今时今日,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敬畏权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宪怀没说话,沉默着。 “写文章的敢拿做官的开涮,以前可有这样的先例?这叫以下犯上!以下犯上,最重可判死刑。而今呢?民不敬官。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常大人呢,您觉得这种情况当如何?” “我以为,当清君侧。” “谁在君侧,做了什么?” “金肆晔!此人野心勃勃。” “他主理求真馆,这几年所作所为有目共睹。” “可是,只一个铺路,你算过他手里攥着多少人手吗?各地看开始勘测,紧跟着,无数的路段同时开工。从矿工,到锻造工,再到路工,多少人?从军中抽调的人手,全在他手里。是!他们不是手无寸铁,相反,他们只要愿意随时能有造军|械的能力。而且,他们组织严明、纪律严明,饭同吃,苦同受……林大人呀,您没闻出什么味儿来吗?” 林宪怀皱眉:“若是你要这么想,这就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事看实迹,‘莫须有’这三个字最可怕!不管是组织严明还是纪律严明,难道错了?他们都是兵,退下来之后铺路。路在哪里?路得从百姓的村舍边过。若不严明,谁能保证他们不为祸。若这也是罪过,那天下无人敢做事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常大人,时间门不早了,我就不留了,请便吧。” 常青莲只叹了一声,“林大人,若无人敬畏权利,则为官处处受制于人。”她起身,“望细思量,谨慎判断。” 客人走了,林宪怀皱眉,将茶杯里的茶喝了。 然后这个冬天果然更加的热闹起来了,京城里突然就多了好几样报纸,报纸上连载了话本故事,然后还有一些花边消息。 最开始被桐桐注意到的时候,就是季瑛买了话本月刊回来,人家附赠了一张报纸。 然后季瑛就道:“哟!金家老二又跟李香香同进同出。” 桐桐扫了一眼,原来是关于金双城的花边新闻。金家这样的官宦人家,金家老二就是花花公子。这花花公子在花丛中游戏……至于这李香香,她并不知道是谁。 季瑛知道,“就是李广田的女儿……你忘了,齐二还为了她求过情呢。现在改了名字了,花名李香香……据说,想见她一面得五百两,先跟她吃顿饭一千两……不过此女不卖身……” 桐桐:“…………”这种报纸,“有人看吗?” “我觉得挺好看的!不好看吗?造谣会触犯律法,这个上面写的不是造谣……是真的人家才写的。” 林宪怀看了桐桐一眼,“你怎么说?” 桐桐:“…………”这种的迟早就滋生出来,但该约束还是要约束的。 结果过了没几天,这个小报上报了一个更劲爆的:朝廷一六品翰林,被小报爆出,此人与妓馆一女子相好!且女子不要嫖|资,两人只是相好而已。 甚至还说,这位翰林大人也是好雅量,那女子房里若是还有客人,他便等在隔间门里,等客人走了,再回去。 一时之间门,这位官员被指指点点,给吏部递了请辞的折子,致仕了。 这件事影响之恶劣,满朝上下无不怨声载道。 朝中的折子一道一道的往上上,请朝廷处置。结果事还没议呢,事就这么巧,这天早上最劲爆的标题是:林叔珩林伯爷密会金肆晔金监正夤夜未归。 桐桐早起看到标题,她:“…………” 林家上下都消音了,只抬头看着她。 桐桐拿了报纸认真的读,人家说的还就是真的!地点,时间门都没毛病。 然后她吭哧一声给笑了,将报纸推开,“我昨晚就是密会金肆晔,也确实夤夜未归。怎么了?” 林仲琴:“你疯了?” 桐桐越发的笑了,像是找到了有趣的东西,“没事,吃饭吧!挺好的。” 周碧云:“……叔珩呀……这个事……要不,你今儿先请假?” 请什么假呀?忙着呢。 桐桐吃了饭,回去换了衣裳,还专门上了淡妆,然后一蹦一跳就出门了。门外,四爷过来等着呢,他骑着一辆三轮的车子,后面的座位很宽,其实能坐两个人的。 桐桐一脚踩上去,大大方方的朝后面一坐:“走喽——” 林宪怀站在门廊里,就真看见两人欢欢喜喜的走了。他现在都能想到,明儿一早的标题一定是:金肆晔为林叔珩做车夫。 整个六部大街上,就像是暂停了一般。才还凑到一块聊八卦呢,尤其是关于女官的八卦,聊的可起劲了。结果八卦的主人现身了,人家不仅没不好意思,还大大方方的来了。 到了衙门口,这个问:“林大人……早啊!” “早!”桐桐一边说着,一边把围脖取下来,给四爷换上。四爷的围脖窄,漏风。 四爷问说,“下衙去看戏?” “好!不蹬车了,叫车走吧。” 然后一个摆摆手,进里面了。一个跟周围的打了招呼,走人了。 把周围的人闹了大红脸,这话怎么说的? 好些人见了金镇北都问呢:“金阁老,喜事将近了。” 金镇北:“啊?啊!哦……”谁知道那俩闹的是哪出呀?那俩这两年背后来往的挺多的,挺亲近的,他是心知肚明,但没法挑破。 那边林宪怀也被人恭喜:“喜事怎么瞒的那么紧?” 林宪怀:“…………”他平静着一张脸,只微微点头,一点附和都没有。 当差的时候秦敏小声的问:“您要成亲了?” “没有啊。” “那您……那个……” “相好……犯了哪家的律法了?” 啊? 桐桐就笑,“我就是跟金大人密会了,也确实夤夜未归,怎么了?” 秦敏:“……”也没怎么了,就是忍不住想笑,“那个……要不要我去一趟那个小报……” “不用!”桐桐忙她手里的事,“今晚得按时下衙,跟金大人约了一起看戏。” 秦敏:“………………”好的! 下衙后,好些人都不走,偷摸的瞄着呢。然后就看见一项都肃冷的林大人那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破冰了一样,人不到跟前就把手先递过去了。那位金大人十分自然的接过去搓了搓,然后两人手拉着手上了一辆人力车,走了。 罗君如再车上,一扭脸吓的她被呛了一下。就见林叔珩跟金肆晔两人在那车上说说笑笑,不知道有多愉快。 一瞬间门,她的脸爆红:太难为情了吧。 还有那好事者就想知道这两人去看什么戏去了,想跟着去瞧。结果就见人家坐在二楼的包厢里,磕着瓜子,喝着茶,时而还交流几句,像是品评这戏唱的怎么样。 戏唱完了,戏班子的老板将人都带上来,给林伯爷请安。 桐桐抬手把人给扶起来,“不用多礼,我们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戏唱的真好!新明建立之初,祖娘娘就曾把飘零江湖的唱曲的女子救出来,还专门请人编戏……而今很多经久不衰的戏,都是那时候编的。 新明的百姓能知道朝廷的政策,多是因为戏曲。而今,诸位做的也是这个行业,虽飘零于江湖,但曲艺并非低人一等。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更是。好的戏劝人向善,协助朝廷安抚民心。若是有此能,也当朝廷和天下的功臣。” 这个话说的……当真是,太抬举了。 于是,上下欢喜!唱戏的高兴,听戏的也高兴。 而后叫好声,欢呼声,吆喝着的各种声响,响成一片。 这会子没人走,都等着他们走了,这才散的。 然后第二天的小报上,果然是什么都写。写了两人这个那个的,大家感兴趣的话题,更大书特书桐桐当时跟戏班子说的话。那里面不光肯定是戏班子,还肯定了编戏的人。 编戏的人得做到哪些才是好的,这话可就扔出去了。 多少人都等着看八卦呢,只会看八卦的还在看八卦,但不妨碍人家觉得林伯爷这话说的对的。不止看八卦的人却读到了里面的意思:看!这个东西还能这么用。 堵不如疏! 人言这个东西,堵不住的!回头他换个方式,换个代替的称呼方式,一样该说还是会说。只要有人从里面闻到了利益的味道,这就禁止不了。 若不然怎么办呢?大兴文字狱吗? 小皇帝在宫里拿着这个小报,然后放到一边。他从中感觉到了,林叔珩此法绝不仅仅是看到的那点好处。她在以更鲜活更亲民的方式在贴近下方,再下方。 她以前的形象是冷的,是傲的,是悍勇的,唯独不会叫人觉得亲近。 但这次不同,她跟个普通人一样,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她吃什么、穿什么、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都会被大家所熟知。 外界的视线约束了她,但也会成就她! 终有一日,这些都能成为托举起她的力量!【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1)一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1) 周碧云上火了! 牙龈肿起来了,嗓子又疼又肿。她坐在炕上,边上是不知世事的小孙孙,儿媳妇在屋里正用小炉子给吊莲子羹去火。 仲琴坐在边上削梨皮,然后把梨削成一块一块的放在盘子里,推过去,“看给您急的。” 曜哥儿伸手就抓,抓了梨子往嘴里塞,季瑛一把给拦住了,“小祖宗,这多凉呀!咱不吃这个……” 周碧云捂着腮帮子靠着,一睁眼,眼睛里都是血丝,这还是上火的征兆。 嘴上说着不急不急,可这焉能不急? 三个姑娘,仲琴这婚事成了老难,季瑛都十八了,总说叔珩稳重吧,结果来这一下:这是要结亲呀还是不要结呀? 仲琴将梨又推了推,“您赶紧吃吧,我已经叫人给叔珩送了信儿了,她今儿下了衙就直接回来。有话您倒是问呀,看给您急的。” 周碧云伸手拿了也吃了,但这心火下不去,吃再多的梨也没用。 她干脆起身,又去拜娘娘仙了:“您保佑保佑,叫孩子们婚姻顺顺利利!不求大富大贵,也不盼着女婿个个都是俊才,只要人好,只要能自立,只要能对我闺女好一辈子……” 誓还没发完呢,门帘子一挑,叔珩回来了。 “这正当差着,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娘不舒坦么?桐桐先过去看,“上火呀?”她给人先扶起来,“吃一丸下火的药吧,这有点严重。怎么一会子工夫起这么大的火?” 还问? 桐桐越发的笑了,说黄蕙荃,“嫂子,取药吧,吃梨喝汤没用。” 黄蕙荃笑着去拿了,“黄连?”这个外面裹着蜜封着,服用的时候并不会很苦。 “行!”桐桐接了药,接了仲琴递来的水试了试水温,“赶紧的。” 两丸药下去,泛上来的味儿都是苦的。周碧云指了指边上,“我急我的,是我没想开,跟你们都不相干……” 这么一说,仲琴便低了头,季瑛也没法玩了。 黄蕙荃抱着孩子去外间去了,留下婆婆和小姑子们。说实话,不管是婆婆和小姑子们,都没有什么不好的。许是公婆对子女更纵容,从不去太过干涉子女的想法,叫三个小姑子跟别人家的姑娘都有些不一样。 就像是仲琴,自己这个嫂子也跟她聊过,嫁过来几年了,一个屋檐下住,姑嫂之间处的也不错,女儿家的事是能说的。 都说仲琴挑拣,可用仲琴的话说,“若是男方没有我父亲和我妹妹的能力,又不及我家兄长忠厚细心顾家,我为甚要嫁过去。好歹总要占一样吧!我在家里明明什么都有,可嫁过去样样没有,我何必自己找罪受?” 细细想想,人家这话也没毛病。不求你能力出众,但求你真是个良人。若是能力赶不上人家妹妹出众,待人赶不上她哥哥赤诚,身后又没有背景靠山,长辈要是再比不上父母那般宽容,她凭什么要瞧上。 但世人偏要说这是眼光高,是挑拣,怎么办? 后来有各种传言了,又有人说这是不能忘情齐二,这不更扯淡吗? 所以,从做嫂子的角度看,这个小姑子没有哪里不对。 就是季瑛,贪吃贪玩,一天天的瞧着没心没肺的,可她是家中幼女。父母疼爱,兄姐关照,要背景有背景,要靠山有靠山。说到亲事,十八岁是不小了,可也不算多大,真不着急。 她坐在外间的榻上,给儿子取了布老虎叫他玩着,别吱声就行。 里面传来叔珩的说话声,她在外面多有威严,但在家里从来都是和声细语的。一如现在,一说话就带着笑音儿,好似天大的事都不是事,“……您是想问我不成亲,没个说法,这么着闹的天下尽知,怕对我不好,是吧?那您问呀,什么也不说……也怪我!没跟您细说。 可这有些事,我没法跟您往透了说。我跟金肆晔来往了差不多有四年了,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关系。不说,总归是不合适说。一如现在,不提成亲也有不提成亲的理由。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而是……跟朝局有关。至于说人尽皆知……我的娘啊,您就说这世上有秘密么?以我们现在这个位置,那些人面上不说,背后还是会说的。 说就说呗,碍着我什么了?这么说吧,没有一个人问到我当面的。为什么呢?因为不敢。就像是金镇北金阁老,他那过往够写好些话本了,但耽搁他什么了?您得跟我爹学,我爹就不着急,该干嘛就干嘛去了。整天跟金镇北一个衙门,一起共事,两人谁也不提。” 周碧云:“……”这不一样。 “这样,我也不避讳,好不好?我叫人去告诉他一声,叫他晚上过来用饭。您多见见,对人了解了,心里便有谱了,成么?” “那……得备菜!” “备什么菜呀?以后常来常往的,有什么吃什么吧。”说着,就靠着周碧云不停的摩挲着她的手臂,“娘啊,我想把控的事从来没有脱手过。多少大事我都没失手,不会在一辈子的事上闹着玩的。” 说着又看仲琴和季瑛,这才跟周碧云说,“这天下最不能着急的便是婚姻之事。没合适的,那就是姻缘还不到。” 可周碧云看着那俩心火又上来了,“……你出仕,你做官……你还跟人偷偷相好了四年……”啥也没耽搁!她们俩啥也没干,结果呢?婚姻还得我操心。都是我生的,我也没偏着谁呀,怎的这么愁人呢。 季瑛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打岔:“那个……不是金大人来吃饭吗?现在不备菜?时间还早,炖个酱肘子吧。泡发鱿鱼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对!”得备饭!周碧云起身,“八个菜可不够,咱一家子都八口人呢……得十六道菜!大冷的天,得热菜热汤……”完了又问说,“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什么都吃。 四爷还是有些挑食的,但外人基本看不出来。他这人只分爱吃和不爱吃,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吃的。 人快回来了,周碧云就发现自家这请了半日假,在灶下帮了半日忙的姑娘,急匆匆的去了伯爵府了。等再过来就又换了身上的行头,竟是穿着一件鹅黄的小袄,特别的收腰。下面是一条石榴红的棉裙子。天冷,她外面披着白狐狸皮的披风,脸上妆容精致,眼若点漆,唇若粉桃。头上攒着凤簪,流苏环佩样样不缺。 等人往面前一站,再看看边上的仲琴,她都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叔珩的容貌并不输给仲琴。莫说外人没见过,家里人都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这是……长开了? 女大十八变,竟是变化这么大么? 她还没说话呢,就听到大门响了,大门被推开,院子里的铃铛就叮铃铃的响。 这一响,就见叔珩提着裙摆就跑,沿着廊庑走廊,一溜烟跑去了,脚步轻盈,那身上的环佩发出悦耳的碰撞声,只听那声响,就知道它的主人有多欢快。 一直心有不畅的周碧云在这一刻嘴角不由的带了笑,竟是鼻子有些泛酸:何曾见过她这般欢喜过。 本就刻板的性子,当了官之后更加的硬朗了。等闲肃冷着一张脸,总是心事重重。看着报纸,这里受灾了,她皱眉。那个出了什么冤案了,她那眉头皱的人都不敢大声喘息。 只有这一刻,她好似比她姐姐更娇艳动人,好似也比她妹妹更鲜亮活泼。 林宪怀一脚迈进来了,再看看还要往里面跟的金肆晔:“……”跟到底了?谁请你了? 林伯琼轻咳一声,“爹……那个,让人进去吧。”这人是自己的上司,叔珩打发人找金大人说话,他听见了。人家是被请来了。下衙的时候,人家跟自己一道儿走的,这种事……怎么说呢,叔珩愿意。先叫人进去,进去再说。 三个人正僵持呢,就听见轻快的脚步声,悦耳的环佩声。 林宪怀还以为是季瑛跑出来了,结果扭脸一看,他怔愣住了:叔珩? 就见这孩子展颜一笑,瞬间便如春花绽放。 “爹——”桐桐先喊了一声,然后又叫了一声:“哥,回来了。”说着,三两步的蹦过去,歪着头朝四爷笑,“来了?” 来了。 林宪怀:“……”这孩子这一笑,眼里盛满笑意,若有一比,竟是有些像是瞧见猎物的狐狸。 他朝后看,看见金家这个小子。一身黑袍黑大氅,儒雅又温厚。两人面对面站着……竟是十分的般配。 本是如何也不想叫这小子再进门的,可自家姑娘这一笑,竟是把人笑的又酸又软:罢了!罢了!有甚关系呢?我姑娘喜欢,这就行了。 “进来吧!也该用饭了。” 林伯琼赶紧扶住自家爹,“您慢点,小心滑。”扶住人走了,路过妹妹的时候,他使眼色:乖巧着些,莫说爹心里不是滋味,我心里都不是滋味。 桐桐只笑,一边跟四爷往里面走,一边跟他说话,“你没来过这边……那颗芭蕉,瞧见了吗?” “长那么大了?” “嗯!我哥养这些可精心了。” “葡萄架子长满了?” “还得是你找来的嫁接穗子好,是甜。” 周碧云在二门口等着,远远听见说话声。两人声音不高,不疾不徐的,一个厚重,一个清越,絮絮叨叨的,不是院子里的树,就是院子里的果,连屋檐下的几处燕子窝也要指给对方看。 她总以为叔珩忙的都是大事,对寒来暑往的琐碎从不挂心。可其实她错了,叔珩她比谁都细致,她甚至记得哪个窝里今年添了几只雏鸟。 她留意了,她在意了,但她嘴上却未曾提及一句:也对!有些话是只能说给想听的人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2)二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2) 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男女分桌,大圆桌上摆了十六道菜,挤的满满当当的。 桐桐起身给舀汤,饭前喝点热乎驱寒的,她催林宪怀,“爹,先喝这个,胡椒猪肚汤,散寒的。尤其是吃了一肚子冷风,喝这个最好。” 家里甚少做这个汤,林宪怀尝了一口,点头,适口了半碗喝下去,顿时就有些出汗,肚子里咕咕咕一响,竟是胃口大开。 四爷尝了一口就知道是桐桐做的,再打眼一扫,有一道泡椒藕芽炒肉,他夹起来尝了尝,这个最下饭。 林伯琼取了酒来,斟了三杯之后才问:“娘,您能喝吗?” “娘上火了,不能喝。”黄蕙荃取了梨汁来,“你们喝吧,我们娘儿们喝这个。” 四爷端着酒杯就先敬周碧云,“怕是因为我们的缘故,都是我的错!” 青年挺拔英俊,沉稳又干练,坐在那里内敛平和。跟女眷一桌用饭,眼神尊重,连多个打量都没有。 她早前就觉得好,心里也有过疑虑,但观察了两年,也只是说过从甚密。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她一时肯定又一时不肯定的。 直到人坐在这里了,她笃定了。要说满意人吗?那太满意了。要说满意金家吗?那太不满意了。可最不满意的是……两人只这么来来往往,就是不成亲。这谁心里能踏实? 可这也不是人家孩子的错,自家姑娘的主意正的很。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变的快,活了半辈子没见过的,这两年什么都见了。是我在家呆的,跟不上外面的世道变幻了。”说着,就抬手往下压,“坐!坐下说话。” 说着就看女儿,“叔珩,给金大人……给肆晔夹菜。” 桐桐先给林宪怀夹,“您尝尝,这个是我炒的。” 林宪怀只哼笑了一声,“……一直不说,是顾虑我和金阁老……” 肯定有这个考量,但也确实是,“这两年忙的顾不上。”四爷就说,“这铺路的事牵涉极大,一旦出了问题,损失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前期勘测路段,更是得慎重。而且,这两年,需得带出一些能独立任事的人。我这一年到头,能在京城两个月就不错了。因此,一直没言语。” 桐桐又给林宪怀夹了红烧肉,“您算算我这两年都做什么了……相当于裁撤了三分之一的将士,军中的军|械更换了六成,水师船舶这两年紧锣密鼓,秋季的时候交付的舟舰也才二十八艘。这来来去去的,可都是我调配的。这两年出京当差,我跑了七趟,在京城的日子加起来两月都没有。前年我们见了三面,去年我们只见了两面……今年前半年一面都没见着。” 所以,你们这往来都是鸿雁传书么? 林宪怀也不问了,只说:“……我呢,这两年也是觉得精力大不如前了……” 精力大不如前,就是说想退一步。 言下之意,若是两阁老不能联姻,他就不做这个阁老了。无甚要紧的! 四爷赶紧道:“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要退的从来就不是您。这件事我们心里有数,您还得在这个位置上坐着,这个至关重要。” 林宪怀:“……”要退的不是我,那是谁?总不能是你爹吧。 桐桐心里叹气:像是金镇北这样曾经有战功的,又在朝中被重用了这么久的,其实给个勋爵稳稳的退了就最好了。包括陆玄都是如此! 为何呢? 一是,他们曾是军中的‘主’,他们只要在中枢一日,军中就还总有攀扯。哪怕拆解了重组,可依旧不可避免这种情况。 二是,接下来势必有恶仗要打,打赢了,你得叫主帅有上升的空间门呀。若不然,继续留在原部,并不明智。 但这话却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她只能说,“……战船下水,还在测试期……”这个意思明白了吗? 林宪怀稍一思量就有几分明悟了,他打住了话题,问起了往津港的铁路,然后话题就揭过去了,只在这个上面说。 林伯琼又说起了电厂的事,“台灯求真馆都是都有,是亮。这有了电之后,是不是更亮。” “亮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机器得靠电带动……” “这个东西肯定贵……”现在多少人都盯着这个呢,说这个东西能刨出个金山来,且是永远也挖不枯竭的金山。 这也就是桐桐最近思量的问题,很多商家都想建电厂,但是这个东西一旦由商人控制,短期内大部分人是用不起的。 朝中也有人在喊,说应该放开,叫更多愿意的商家参与进来。尤其是参政和问政两院,他们都有这样的呼声。 以前常用这两院的桐桐在这一点上却迟疑了:能源必须掌控在朝廷的手里,这必须得是惠及大众的。 在这事上,桐桐还是不能跟林宪怀表态。因为,林宪怀也未必能理解的了。 她看了四爷一眼,四爷悄悄的拍了拍她的手,顺势把话题往林伯琼身上引,“兄长这几年都在求真馆,但具体的事务却未涉及……” 林伯琼就说,“若是能去藏书馆,那我此生便无憾了。”他是半点不避讳,“整日里在求真馆,都是以文书为伍,别的我也不懂。文书这个东西,千篇一律,格式一致,只内容更改。一日一日,确实无甚趣味。” 其实还是觉得两人之间门有了这一层关系,直属上司是妹夫,不大好。 朝廷对此也有一些需要规避的东西,他确实想调开,也确实看到了这两年这变化不是他能跟得上的,于是想到了一个地方——藏书馆。 藏书馆收揽天下图书,人少是非少,每天与海量的图书为伍。管理图书的是管理图书的,专门防火防盗的又有专门的人。这样的差事也是极美的!每日里按时当差按时下衙,上差能看各种书,下衙能陪父母妻儿,别人或许觉得没前途,但他现在真觉得这是美差。 早几年还有各种野心,可在家里看看父亲每天干的事,以及妹妹在众多势力中来回周旋腾挪,他就知道,朝廷大员听着好听,但是不好当。 他有此想,四爷就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点头,四爷这才道,“那兄长写请调申请,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好! 周碧云对他们说什么没兴趣,她就是看着俩孩子在桌子上的互动。他们也不见单独说话,可就是只对视一眼大抵就知道对方的意思。这么多人面前也不见过分的亲密,很规矩的坐在那里但就是觉得看起来跟……两口子也没甚区别。 这是一种不用刻意彰显亲密就会有的亲密氛围。 吃了饭并没有叫人家在这边宅子多留,他们想去伯府就自去伯府呆着去了。 儿子媳妇走了,俩闺女也躲了,只剩下老两口的时候才面面相觑,两人相互沉默着。 周碧云问说:“老爷……觉得哪里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倒是觉得这孩子哪哪都顺心。就是金阁老有些闹心……” 金镇北辖制不住你闺女,这个你可以放心。况且,金镇北是疯了吗?他为甚要辖制叔珩?谁家能把自家这闺女娶回去,且烧高香去吧。他金镇北是积了八辈子德,这好事才轮到他身上。 再说了,住的伯府,关他金镇北屁事。 因此,这婚事最不用在意的就是金镇北。他更在乎的是这小子的实绩!桐桐做的是官,官这个东西永远得分两头说,兼顾了这头,就容易得罪那头。戴罪官场这个话,再真没有了。便是战绩,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有常胜将军? 因此上,不到致仕,都不敢说平稳。 可金肆晔不同,修桥铺路,电,在农事上改良种子用肥用药……等等等等,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千秋功业。 假使万一叔珩有个闪失,他的功绩必能庇护叔珩。 哪怕为了这个,他也愿意促成这桩婚事。哪怕早早的致仕,也未尝不可。 可这些话又没法跟夫人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心小,对外面的事其实还是一知半解。说了这些,除了叫她跟着悬心之外,没别的用处。 因此,她问意见,他只能说,“金镇北不缺儿子,说起来这个是嫡子,但他再娶其他儿子的娘,那其他的儿子,哪个都可能再变成嫡子。所以,不缺儿子……咱家就只当招赘了吧。住的近便,孩子还叫姓金,倒也不必在这个事上争。但就是一点,姓金行,养嘛,却得养在咱们家。” 周碧云:“……”谁不知道金镇北宝贝他的四儿子宝贝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大气好似都不舍得哈一口。你张嘴就要人家儿子,闭嘴就要占人家的孙子,你是真不怕金镇北打上门来呀。 金镇北在家里扬着头,闭着眼,鼻子酸爽的不得了,憋了半天,好容易个喷嚏打了出来,我的天啊,可算是舒服了。 他在家里念叨:“必定是背后有人在骂老子!觉得老子走了狗屎运了,我那儿子竟是被那夜叉给瞧上了。一个个的还不服气……不服气也得给老子憋着。”瞧着吧,我金家的荣耀在后头呢。 说完就问管家,“去请老四的人还没回来?” “才回来。”管家咳嗽了一声,“那个……四公子那个……去林家用饭了。” 啊?去林家了?林宪怀就这么认了?这是什么爹呀,我要有那么一闺女,轻易可别想叫我点头。真的,我非拿鼻孔把天下的少年郎翻看一遍不可。 这么想着,就觉得林宪怀这个爹不行,他说管家,“备菜,准备席面!咱们定不能寒酸,一定要给排面。” 一定得把那臭丫头的心从娘家拽到婆家不可!【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3)三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3) 桐桐去金家那天,打扮的恍若神仙妃子。 她头上戴的布灵布灵的首饰,身上不是金线勾就是银线绣。这天,雪住了,天晴了,天更冷了。太阳光洒下来,照在雪上本就耀眼。而今,再来一位迎着光走来的金光闪闪的姑娘。 那容貌,那气度,那光晕往身上一打,这不是恍若神仙妃子,这怕不就是个神仙妃子。 金镇北都怔愣住了:这臭丫头长的不孬呀!这模样配我家老四也不算是辱没了我家老四。 这是桐桐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没顾上打量,第二次是晚上,第三次,四爷陪着她往里走。 桐桐说:“这么好的演武场,可惜了。” 金镇北:“……”嘲讽我有这么好的演武场,却没养出一个能征善战的儿子来。这臭丫头,老子哪里不痛快她就往哪里戳。 再往前走,桐桐指着三进的中轴,“为什么待客的不在正厅?是因为没有当家的主母,一直空着吗?” 金镇北:“…………”嘲讽我是个老鳏夫,这把年纪了连个主持中馈的人都没有。这个死丫头,这是诚心要气死老子,然后霸占我儿子。 他转脸就瞪自家儿子:就这态度,你带回来干什么?这是诚心跟你过日子的样子? 四爷:“……” 趁着桐桐打量武器架的时候,他低声跟金镇北说:“人家哪句不是实话?忍忍就过去了。不是一直遗憾嘛,觉得我们兄弟没一个能上战场的。瞧,儿子把能上战场的给您带进门了。您只说是要冲锋呀,还是先陷阵呀,她哪样来不得吧?衣钵有的传承,幸事呀!” 传承你姥姥个腿儿! 桐桐在那边拍了拍上面的武器,选了长|枪随手一挑,挑出个|枪|花来,满是遗憾的看四爷:“瞧!这东西很快就会消亡……只能在戏曲里窥探一丝踪迹了。” 金镇北看了看,也一脸的可惜,“林伯爷,可知长|枪的缨子为何是红的?” 桐桐:“……”哟!还想给自己上课呢?“原不过是随手绑一块皮毛,用处是防着敌人的血流下来导致手滑,握不住枪。动物的毛吸了血,变成了红色。越是红,越证明这杆|枪|杀敌多。见了这样的武器,敌人自是会胆寒。于是,慢慢的干脆就把吸血用的缨子染成了红色,用以震慑敌人。” 她说着,便将武器归到武器架上,“轻了,不太趁手。”这边才松了手,那边又看注视流星锤,总觉得对这个玩意有些亲切之感。她走过去拎起来,然后一脸控诉的看金镇北:“您看看,这么好的东西愣是搁在这里风吹雨淋的,生锈了。” 金镇北看着那玩意被她单手拎着掂量来掂量去的,他:“……”现在都有火|器,对力气的要求是真没以前大了。所以猛的见有人能拎这个,他就先生了三分惧怕,能在战场上用这个的,无一不是猛将。 他问说:“林伯爷……这几年没松懈?” “嗐!身有武勋,便随时准备着身披铠甲,征战四方,怎敢懈怠?” 金镇北:“……”把我儿子一个人留下?哎哟!那可真是他的福气呀! 他斜眼看老四:听见了吗?人家时刻准备着身披铠甲,征战四方呢。你怎么着呀? 我?我做军属,待遇很好。 四爷问桐桐说,“喜欢那东西?” 喜欢!是真的喜欢! “走的时候带上吧,反正放在那里也是摆设,没甚用处。” 金镇北:“……”廉颇老矣,尚能饭!怎么就没用了?老子再练练,还一样能上战场。这狗怂儿子,什么家财也守不住。武器里面就那两个铁疙瘩值钱,你还抬手就送人了。那东西是能当聘礼还是能当什么? 好容易走到正厅了,桐桐抬眼一瞧,哟!金镇北还把他的其他儿子都给折腾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四个,这四个也一脸惊诧莫名的看她。 老五用肩膀撞老三,话从牙缝里往出挤:“这是那个谁吗?长这么好看?”都说罗君如的长相乃是女官中的翘楚,可现在一瞧,这位并不在罗君如之下吧。 常见她的那些男人都瞎了眼了吧,愣是没人发现这是一美人。 老三啧啧了两声,翘着的兰花指也放下一些:“原来女人不用翘兰花指也是极美的!竟是被那些人给误了。该死!该死!” 这美人在皮在骨更在气。皮相美是第一层美,骨相美是第二层美,气韵美是第三层美。三层具在,这才是美人中的极品。 这种美人美的独特,美的遗世独立。 老四这眼头够贼的呀,愣是从海蚌里挑出这么一个出珍珠的,厉害了。 金逸尘只客气的笑了笑,心说,这个林伯爷得是多聪明一女人呀!有美貌却无人发现她的美貌,愣是凭着本事立足了,才把一张脸露出来叫人看。 美人不稀罕,稀罕的是聪明的女人!聪明的美人这得是多得天独厚呀! 因此他格外的尊重,“林伯爷,请入席。” 要落座了,金双城躲的远远的。他一眼一眼的看,只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怕不是眼瞎,当年要是看出来她是这个模样,缠林仲琴做什么?这个可比林仲琴辣多了。才这么一想完,再抬头就碰上林叔珩的冷眼了。 是呢!要是早敢缠她,自己坟头的柏树怕不是都得长成材了。 于是,他赶紧摆手,“林伯爷莫要误会,在下就是……就是……就是觉得奇妙呀,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嗯!可不奇妙吗?以后还有更奇妙的。 金双城见对方没恼,赶紧端起酒杯:“看在老四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揭过,不提了!有得罪的地方,都在这杯酒里了!我先干为敬。” 端起来咕咚给喝了。 金镇北欣慰的点点头,还不算太笨。他才要说话,就见这位伯爷端起杯子一口也给闷了:哟!这个面子给的,太大了呀! 金双城的心一下子给放下了,这就好!这就好嘛! 金老三又端起杯子,用手里的帕子托着酒杯,“林伯爷,在下最仰慕英雄,这一杯无论如何得喝了……” 好!喝了。 四爷扫了桐桐一眼,朝后一靠,看着满桌的珍馐:可惜了的,这顿饭别想安生的吃了。 老五也凑热闹,“嫂子!嫂子!我唤您嫂子吧。这一杯小弟敬您,您这般的女英雄,小弟这德行吧,一般也亲近不上。如今是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以后嫂子但凡有用的到的地方,小弟定不推脱。” 桐桐一视同仁,都给喝了,特别豪爽。 金逸尘心说:我这是敬呀还是不敬呀?敬吧,我是个大伯子,敬弟妹算是怎么回事?也不尊重。可不敬吧,又显得对伯爷不够重视。 这弄的叫什么事呀,不伦不类的! 正拿不定主意呢,老五顺手把酒壶塞过来了,好似等他压轴一样。 金逸尘:“……”行吧!尊卑有别嘛!他只能起身敬一个,“伯爷,别的话就不说了,敬您一个。” 行,碰一个,喝了。 金镇北终于觉得气氛融洽了,瞧!这样的家宴多好。 他举起酒杯:“今儿呢,是个大喜的日子……你们兄弟齐聚,咱们家呢,今儿迎来了这么一位贵客。以后呀,咱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定是要兄弟齐心……相互扶持……” 结果话没说完呢,就见这位林伯爷把酒杯一放,双手托腮,胳膊肘放在桌面上撑着,一双修长的手托着一张好看的脸蛋,突然插话说,“兄弟齐心……这话好!” 金镇北一笑,才要继续往下说。结果就听到人家又说了一句:“相互扶持……怎么扶?怎么持呀?”说着,就扭脸看四爷,“你叫你的兄弟扶持扶持你?” 是啊!能力不同,地位悬殊,日子参差,何来相互?不就是叫有本事的拉拔没本事的吗? 所以,这个话的意思是,她不同意! 金镇北这口气呀:“……”我也就那么一说,并没有真叫你拉拔!老子自己都管不了这些瘪犊子,我能叫他们连累老四么?就是你没领会这一层意思,或是你不乐意,那非得今儿说吗? 他看向儿子:你怎么说? 谁知道他家儿子一脸的无奈,用特别宠溺的语气说:“怎么这么实诚,叫你喝酒你就真喝呀?瞧!醉了吧。” 金镇北:所以,这是醉了? “对!醉了。”四爷特真诚的跟大家致歉:“若有言语得罪,莫要往心里去?” “谁说我醉了?”桐桐一拍桌子,“我可没醉!我清醒的很。”说着,就点着老五,“你!说的就是你。” 老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怎么了?” “你那戏曲班子,你当我不知道?最近这夜里子时之后,听说专演男人爱看的?呵呵!你最好给我收了,否则,我请一群女官,夜里去你的场子,你得上去亲自给我演,演女官爱看的!” 老五:“…………”我……我……就演出一些稍微露骨一些的,也没到y秽那个份上。不过是乡间俚曲,都爱看!你还都能禁了呀! 但一对上这位指过来的手指,他不住的点头,“听伯爷的!听您的,肯定不了。” “嗳!这就对了嘛!听人劝,吃饱饭。”说着就又语重心长的说他,“钱这东西,来的干净了,用起来不胆颤。” 是是是!您说的对!您说的都对。 桐桐一转头,又看向老三。老三的兰花指才翘起来,一根筷子就打过来了,‘啪’的一声,老三顿时一声‘嚎’,“杀人了啊——” “住嘴!” 一声吼出,老三消音了。其他几个连动都不敢动! 金镇北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这边这四个吓的呆若木鸡,那边老四还靠着瞧热闹呢。 就见他一脸的似笑非笑,那眼神好似在说:珍惜吧!她肯训你们,那是你们的造化。 金镇北:“……”他奶奶的!这是要娶个嘛玩意过门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4)一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4) 老三看着自己的手指,先是红,再跟着好似逐渐有点肿的意思。 疼!真的很疼。 他憋着嘴,看着自家老爹:啥意思呀?你已经偏老四偏到纵容他那未过门的媳妇殴打大伯子了吗? 金镇北看着老三:你上啊!骂!还手!你要是敢,老子绝不拦着。去啊! 老三瞪着那边,还是一动不动。 桐桐却一直伸手了,这一伸手,吓的隔着整张桌子的老三直接往后一缩。 却见那边眼睛一瞪,手指一勾,说话不轻不慢的:“叫你过来呢。” 过来看干什么?甩了一筷子还不满足,还得叫过去挨打? 老三就不:站着不动是我最后的尊严。 桐桐换了个姿势,她朝后一靠,才说不过来也行,老三却以为对方要起身过来揍他,他麻溜的往过跑,然后站在四爷的另一边。 “过来了……这都过来了……”倒是不劳你过去揍我,况且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 桐桐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微抬头看站着的老三,然后指了指那手指:“你那手指……” “不疼!”他往后一藏,不敢说疼。 谁问你疼不疼了? 老三:“……”横不能我翘个兰花指你也管? 谁爱管你翘不翘兰花指?对这些真没什么兴趣。 桐桐问的是:“听说你给人做中人?”这是要来之前,她从黄千蕊打听来的关于金家这些兄弟的消息。 老三还纳闷:做中人……怎么了? “介绍了不少孩子进戏班子?” “那是那些孩子资质好!您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名师尚且不能么?” “可为什么这些进戏班子的孩子都是家里穷的?或者干脆就是孤儿?” 老三:“……那我不正好给孩子找一碗饭吃么?” 桐桐看他:“你若有子女,你舍得送你的子女去吃那一份苦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 “戏班子里,待这些孩子如何呢?” “学本事哪有不受苦的?” “学本事就得给师父端尿壶守夜,就得给师父端茶倒水?”桐桐问他,“你能保证被送去的孩子来历都清白吗?若是有人拐带了好人家的孩子跟你们换银子呢?” 老三:“………………我……我……”我没想那么多。 “若是如此,你就是帮凶。”桐桐冷眼看他:“所以,你最好去查查,摸排一遍,看看你熟悉的这些地方,那些孩子里有多少是真的被爹娘送去学艺的,又有多少来历不清楚……能被送去,很多都有记忆,只是小,不敢说。你要好好去问,怕是就能说。打问清楚了,然后找京城知府衙门去报案,给你七日时间。 你要知道,现在这世道没有什么能一直藏着的。真要是叫人发现了……或是丢的孩子里有那家里有权势的,拼死要找的,这事就包不住,或迟或早都得发案,彼时,你罪责难逃。而金家休想干净!我呢,不想被你溅上一滴脏水。所以,七天后要是没有信儿,我就先去告发你协助他人拐带孩童。” 老三被说的,真给吓住了!他也怕真有拐带孩子的!于是转身就往出走,“我……我现在就去……就去查!马上!” 金镇北都不由的看向老二:你个怂货!你又干啥了? 金双城:“…………”我没有呀! 桐桐打量金双城:“你有按时让医官给看诊么?” 看什么诊? 桐桐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没叫看过呀?” “我为什么要让看?” “你的相好的不止一个……你的相好的那些相好的,也不止一个,我是好心,提醒你……” 老五抓着的筷子的手一松,一脸的夸张:“……哎哟!我还跟二哥你一桌吃饭了,不会这个也传染吧。” 放屁! 老五一脸嫌弃的拍了拍胳膊,然后双手抱住肩膀,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金双城都急了:“老子很好!” 桐桐一瞪眼,金双城就指向老五,“不是跟您说的……” 老五指了指老爹,“我老子在那儿呢……” 金双城抓了手里的杯子,要去砸老五。桐桐轻咳一声,金双城又放下杯子了。她抓着还剩下的一根筷子,“给你找个事干。” 金双城:“……”跑到金家耍威风没够了,“行!您说。” “在京城里打听打听,看看得这种脏病的人多不多。若是京城多的话,那满天下的人就更多了。男人在外面乱来,家里的女人难免被传染上……有些人会去瞧病,有些人羞于去瞧病。又加上民间的大夫必然帮着隐瞒,皇家药局怕是不能随时掌握这些人的数目和情况。所以,你去!去打听,不管什么途径,给你七天时间。别觉得白干活,打听也是见世面。看看那些病了的人,你能不能好好的警醒警醒……许是一次不小心,你这辈子就完了。” 金双城被说的心里直犯恶心,然后干脆指了指外面:“……我去!现在就去……”反正吃也吃不下,还得挨训,何苦留下呢?今儿就不该回来了。 于是,金双城也跑了。 老五默默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剩下老大了,这必是要说老大的。 结果还想听呢,就见这位伯爷的眼神甩过来了,他立马起身:“我……我去戏班子……退票,今晚就不演了……” 真跑了!听那脚步,那频率,跑的可真快。 金镇北:“……”他扭脸看老大:你又干什么了? 金逸尘:“…………”没有啊!我什么也没干。 桐桐看金逸尘,“听说,很多大商户来京城,是你将他们引荐给参政那些官员认识的?” 是啊!怎么了?“放心,没有送过格的东西!” “嗯!”桐桐冷笑一声,“……据我所知,参政的那些官员,有七八成,其家属都开着铺子。这些铺子里卖什么呢?卖字画、卖古玩、卖奇石、卖木雕……一副大人们随手写的字画的画,动辄就上千两上万两……一个瓷器的赝品,数万银不止。更有随手捡的石头,放在木匣子里就能卖出珠宝的价格,闲暇雕刻出来的小儿玩具,数百两到数万两不止! 除此之外,还有古书铺子,酒水铺子,瓷器铺子……林林总总!这些铺子开的偏僻,处处看着都廉价,也不做普通人的生意。那可当真轻易不张开,一开张就要吃个满嘴流油……” 金逸尘:“……”连这些你都知道? 金镇北看着这龟儿子,“那些铺子都在你的产业里?” 金逸尘:“…………自由买卖,这不触犯律法。第一,人家家属开铺子,朝廷管不着;第二,客人想去买,觉得那东西值那个价儿,买卖自由,朝廷也管不着。” 桐桐就看四爷:看!有些东西就是这个样子。参政与问政,纯粹的时候确实能代表民意。可一旦他们被商人的资本腐蚀,那代表的就绝对不是民意。 因此,朝廷一度相当于废了问政院,淡化了参|政院,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一定是隐隐的察觉到了这种趋势!如果他们不再代表民意,那留他们何用呢? 四爷微微点头,看了金逸尘一眼,没言语。 桐桐看着金逸尘的眼睛,告诫他:“当商人意图左右朝政,那就离死不远了。你要是聪明,就安分的做你的生意。若是不聪明,意图影响朝政以达到政策朝你们倾斜,利于你们谋利的目的,那你就打错了主意。” 金逸尘:“…………”是我的脑子有问题,还是你们的脑子有问题呀。 官吏,你们不待见,各种的收拾。 商人,你们也不待见,还没干什么呢,你们便又来警告。 为什么呀?你要知道,这些人才是新明最核心的一部分。 桐桐轻笑一声,“读书吗?读历史吗?历史上,灭过佛,灭过道,抑制过商,为何?因为手伸的太长了。朝廷这个地方,只能兼顾大多数人的利益。而你们,从来不是不大多数。若是朝廷只向你们偏移,这江山便坐不住了。 从古至今,任何一个明君,一个清明的朝廷都懂这个道理。所以,哪怕朝代更迭,在这片土地上,靠着钱大行其道的……最终只有一个结局,从未有例外!你要重蹈覆辙吗?你若是想,你若是执迷不悟,我将话放在这里。砍头的时候我监斩,眨一下眼我就不姓林。” 金逸尘:“…………”我到底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连砍头的话都出来了。 桐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站起身来,朝金镇北拱拱手,“今儿挺高兴的,喝了几杯……喝高了,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见谅吧!酒醉之人说的话,可以不用往心里去。” 金镇北:“……”你把老子的儿子都训完了,怎么?不连我也训斥一番再走?哎哟!林伯爷哟,您这威风八面的,你要是训,谁还吱声呀? 桐桐拉四爷,声音降低八度,含糖量瞬间飙升,那调儿能拐八圈:“……头疼……难受……送我回家……” 金逸尘瞬间生理性不适,汗毛倒竖。 金镇北鸡皮疙瘩蹭的一下就冒出来了,就见他家老四可乖的起身,半揽着人往出走,“白酒也那么喝?” “嗯!以后不了。” 四爷回头看了一眼:瞧!多乖的。 桐桐脚步都要迈出去了,突然停住了,然后回头老,纵子不教,上折弹劾您一声内帏不修,您该是没话说的吧!这一弹劾,可就降等了。所以,该管还得管,该抽还得抽。慈父也会多败儿的!” 金镇北:“……”哦!临了了,你到底是没放过老子!还真训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5)二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5) 小报上关于林叔珩和金肆晔的消息都满天飞了。天天、天天的,今儿一起回林家吃饭了,明儿一起去金家吃饭了。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呢? 金镇北和林宪怀两位阁老要联姻了? 曹南院找赵迁:“赵兄,这不是个好事。” 赵迁给对方斟茶,沉默了良久才道:“喝茶!喝茶。” 不接这个话么?什么意思,倒是说啊。 “再等等……”等等看!陛下对此事一直没有说过别的,那就再等等。不管是林叔珩还是金肆晔,他们俩其实跟陛下走动的更近。 陆玄却在找金镇北:“恭喜啊……贺喜得此佳媳。” 别管吃了再多那臭丫头的气,但对外嘛,还是要说好话的。金镇北就有些嘚瑟:“是个好主母。”那一巴掌下去,无人敢回嘴。 “现在这满天下,谁不知道你们两家这亲事。总不能都跟你似得,只这么相好着,孩子照生,就是不成亲吧。当然了,也可以!林叔珩……人家自己有爵位。孩子不管姓什么,都能继承爵位。天下人也无人在乎林叔珩是不是成亲……只对她跟谁相好有兴趣。” “必是要成亲的嘛!”这事上跟老子学什么?老子跟人相好生的那些,一个个的都是逆子!为啥老管不好呢,这不是一个个的都觉得老子对不起他们,这才不服管教的嘛!已经错了,下一代就别再错了。 所以,这个亲一定得结!林宪怀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莫不是也是打算好了,他没想嫁闺女? 那可不行! 把陆玄送走,他心说找这亲家聊一聊吧,总好过这么僵持着吧。 结果林宪怀还是那样的态度,“在衙门,不谈私事。” “那今儿下衙,在下请您?咱一起喝一杯。”这总行吧!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有人说这是女儿要高嫁,儿媳妇要从低处找。 这简直就是放屁! 这分明就是说,嫁女儿的时候姿态要高一点,这么着女儿嫁出去才不至于被欺负;娶媳妇的这一方呢,咱这是要带一口人回家的,没生没养人家姑娘,却要把人带走,这带回去的可不只是一口人那么简单,她是会给家里添一支人脉,带来子孙后代的人。所以,咱把姿态摆低一点。 娶媳妇的时候姿态上比女方低一头,这不丢人。 老金觉得他做的挺好,主动、低姿态,对方顺势一接,咱这就齐活了。 可林宪怀不接呀,就听他说:“怕是不行,家里有小孙孙,心里挂念,归心似箭呀!” 金镇北:“……”行吧!我忍。人家的头扬这么高,那是因着人家闺女是林叔珩,有这个底气。 咱的姿态再低一点? 嗯!再低点吧,“哎哟!说起来都是同僚,你看看你,添了孙子这么大的喜事,都没有上门恭贺,不该!不该!这么着,休沐的时候我上家里去……” 话没说完呢,林宪怀就又说,“金阁老,可不敢这么兴师动众。您这一去,这得惊动多少人往我那府里去。再叫监察一弹劾,还得了?心意收到了,别的……就算了吧。” 金镇北:“……”我这都不是低你一头在说话,我这都是弯着腰跟你说话了,结果不提这一茬,这是不满意我儿子呀。 行!不满意是吧?我儿子还不上赶着了:今儿就回去管我儿子!不叫他见你闺女,彻底的给我分了,我看谁着急。你不一定能收拾你闺女,但我一定得收拾我儿子……吧? 然后一下衙,他就去求真馆,接老四直接回家。以后老子天天早上送晚上接,我看你们怎么见? 结果到的时候偏晚了一步,那臭丫头比自己早到,两人还不要人力车,手挽着手像是要去哪里。他叫家里的车夫跟着,跟着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就看见两人钻到卖洞子货的店里,选那种在洞子或是暖棚里种出来的菜。 瞧瞧,那黄瓜拎了一篮子,篮子都是用稻草秸秆编织的,上面盖子一盖,暂时是冻不了的。还有那豆角,鲜嫩水灵,现在这玩意的价格比海鲜还贵,这又是一篮子。而后又是菠菜,又是韭菜的,光是菜就拎了几篮子,这才找了人力车……不用问都知道,这必是回林家了。 金镇北这个气啊,儿呀,在你眼里,你老丈人家的歪脖子树是不是比咱们的烟囱都直溜!? 他很豪横,进了店就说,把刚才那俩买的,原模原样再给我来一份. 掌柜的就朝外看,见客人坐的是马车,他就说,“小的给您放一个筐子里……”方便拿,也不怕冻。 金镇北气不顺,就直接说了,“原模原样,知道原模原样是什么意思不?” 给掌柜的说的:“……”人家两人,拎四个小篮子,拎的上,也是不得不那么保暖,怕菜冻了。您这又何必?他就先说好,“那个……得加二十文钱。一个篮子五文!” “爷缺那二十文钱?” 话不是这么说的!做生意嘛,得先告知一声。 于是,原模原样给收拾了一份,金镇北拎着走了:给你老丈人买,却想不起你老子。你老子我会买,买了回去就蘸酱。 他就是跟儿子闹别扭了,反正就是觉得心酸:老子把你看的比谁都重要,结果呢?到头来,老子在你心里比不过你老丈人。太伤心了! 回去一个人真蘸酱喝大酒,把他自己给灌醉了。 于是早起一睁眼,迷了巴登的,就见小报上赫然写着:金阁老疑是对林伯爷不满。 这标题瞬间将他给吓醒了,“奶奶个熊,瞎说什么呢!老子什么时候对那臭丫头不满了?老子什么时候敢对那臭丫头不满了。这分明就是无端揣测,就是居心不良,老子要是不把你们一锅给端了,老子都不知道怎么跟那臭丫头解释。” 于是,他火速的上了一道折子:取缔所有非官方小报。 小皇帝拿着折子,在手中掂量来掂量去:该不该管呢?当然该管。这种赚取银钱的方式有时候就是以伤害他人为前提的。但是,朝廷取缔了,它就真的会消失吗? 不会的!它依旧会以一种很隐蔽的方式出现,且大行其道。 这是一种不可逆的趋势! 其一,利益;其二,窥探他人隐私,这是人性中的一点谁都不可避免的恶趣味。 在这种事上,也不分皇帝和乞丐。 在大街上有吵架的,乞丐凑上去瞧热闹,自己这个九五之尊也会挤进去,想听听他们为啥吵的。 在林叔珩和金肆晔的事爆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竟然是偷笑:真的吗?被发现了吗?这个有趣了!出洋相了,有笑话看了。 真的!他当时真是这种心态。 看别人的热闹是可起劲了,也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觉得不大美妙。 取缔很简单,但取缔之后呢? 这件事……不是小事!新明皇室太知道舆论的作用了!自祖娘娘开始,宫门口的台子就是用来利用舆论的。 也是从新明起,有了明确的报纸这个东西。 从官办到民办,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舆论掌控的好,可安天下。舆论掌控的不好,可颠覆天下。 因此,小皇帝就说:“京中四品以上,议事阁议事!另,参政、问政两院,旁听。” 是! 于是,当天下午,就得去议事了。 进宫的时候碰上刚升职从四品的罗君如,这两年她可是很有名头的。因着跟她父亲的关系实在不睦,她就盯上了漕运衙门。 这个地方是真肥,而且税收银钱有时候无法透明,必然是有空子可钻的。 于是,围绕着漕运,甚至说围绕着他父亲的周围,她就使劲的弹劾。一弹劾一个准,都快把她爹周围给抽干了。而今,那位老罗大人在衙门中被孤立了,人人都说是他出卖了大家,用大家的脑袋去染红他姑娘的官袍子。 可其实了,不过是罗君如的母亲死活都不和离! 罗君如说,“你跟着我吧,我有官身,给您请封。您住的依旧是官邸,出门依旧是有封号的诰命夫人,什么也不少您的。您不用跟着兄长,省的您跟我嫂子处不好。我只要是官身,别管我成亲不成亲,跟谁成亲,我都能保您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是罗母不听呀,闹绝食,上过吊,还买过耗子药,罗君如没法子了,只能用她自己的法子逼迫她父亲舍弃外室。 果然,罗君如一露出獠牙,狠狠的对着漕运撕咬,老罗大人不敢吱声了。虽然暗地里还是跟外室来往,但是再不提和离的事了。可也因着这个外室,他不再被提拔! 这两年朝廷以一种非常隐晦的方式表达着:你私德有亏,你便不是最优的选择。 也因着这个事,罗君如算是立功了,官位晋升,很快就会在她父亲之上。 两人碰上了,彼此相视一笑。 罗君如就说:“我觉得金阁老这个提法挺好的!靠这个赚钱的太过了。长此以往,皇家何来威严,为官何来威严?将别人的私事闹的天下尽知,此事也有违道德。” 桐桐点点头,当时没言语。 可就在金镇北在议事的时候提出取缔之后,桐桐举手,一开口就道:“臣反对。” 金镇北:“…………” 议事殿的所有人都侧目:“………………” 不是,你们现在这是几个意思呀?不是说林叔珩跟金肆晔相好吗?不是说亲事将近吗?至于说小报上猜测说金镇北不满,这个朝中没人信。他不满什么呀?这种的他要是不满,什么样的他能满意?偷着乐去吧。 在大家都默认你们是一家的时候,你们这是几个意思? 金镇北看自家那儿子:爹可是为了给她表明满意她的态度才提议的!结果她反对? 然后就见他儿子也举起手:“臣也反对。” 小皇帝眼睛一亮:“……”哎呀!闹起来了!好啊好啊!闹的好。 才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可他抬眼一看,大家的眼睛不都亮晶晶的吗?所以,不怪朕! 爱看热闹本就是人的天性。【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6)三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6) 金镇北深吸几口气,不好对着那臭丫头生气,却一拍桌子,指着亲儿子:“小金大人,你反对什么?” “金阁老,稍安勿躁。”四爷看他,“您看,在坐都是那些人盯着的目标,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别人聚焦的人物。没有人喜欢家事私事闹的人尽皆知,但偏偏的,街坊市井中,流传的小道消息口口相传,不还是各家的私事。从古至今,怕被人知道的,最终都能被人知道。天下没有秘密!可这种的该怎么治,有‘法’吗?” 没错!出现新事物了,没有具体的律法去约束,这才是问题的根节。 法先行,一旦律法确立了,再动手不迟。 你得先说明,哪些是能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当明确了不能做的,他还做了,这叫犯法。触犯了法了,你再用法这条绳索去约束他。 给这些人设置一个框框,在这个框框里玩,没问题。 出了这个框框,抽你你就受着。 桐桐又道:“任何一个想以此盈利的商家,必须得在相关的衙门报备,必须有专人监管。那么相应的,这一部分就得有专门的衙门来管辖。” 德阁老坐在位置上,手里捧着茶杯子没说话。她朝上看陛下,从中闻到了一股子不一样的味道,那就是:这两人一直在强调,法大于一切。 换言之,法的约束力在皇权至上了。 她看赵迁,赵迁跟她对视了一眼就微微垂下眼睑。 林宪怀做的端正,手心却不停的搓着大腿,将手心的汗慢慢擦掉。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了。 而曹南院的脚轻轻碰了碰边上的陆玄:陆阁老,这种感觉又来了。 陆玄不安的动了动,只朝上面看:陛下啊陛下,您是被奸臣左右了吗?他们在造一种很新型的反,您没察觉吗?您看似自由了,可自由的是您的身,收缴和压缩的却是您的权利。 金镇北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这一层意思了,他先是一惊,再是一种难言的复杂:这么大胆的吗?不要命了吗?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直白的说这个话,你们是怕死的慢吗? 你们比老子猛啊,大奸似忠这个话老子现在是真信了。 就说呢,这俩为什么看对眼了?感情是狼狈为奸呀! 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叫大家认为你们真想欺负陛下吧?这么一想,他脑子里激灵一下,顺势大手就猛的往桌子上一拍:“……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圣人的教化就是标准,陛下的话就是法!立什么法?陛下在,法就在!” 林宪怀也起身,“金阁老所言极是!臣赞同。皇权即法,法即皇权,此法不可违!” 小皇帝左看看右看看,跟金肆晔对视了一眼,金肆晔朝参政那边瞄了一眼。他扭头又跟林叔珩对视了一眼,林叔珩又朝问政那边瞄了一眼。 他心里顿时就一个激灵,然后心领神会:“两位阁老也不必如此!当初太|祖和祖娘娘设立参政、问政两院,那就是为了充分尊重民意的。朕也一直认为,民意先行。若说分皇权,参政、问政两院都是分皇权的所在,难道朕能给直接取消解散了?” 当然不能! 但是,不能归不能,做臣子的需要表达的是支持皇权的态度。于是,金镇北就说:“陛下一言九鼎,为何不能取消和解散?”说着,他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想起那臭丫头那天在家里说的事,于是,他忙话锋一转,启奏了参政院与商人勾结的事。 这些人一个个的用的都是什么铺子,怎么一个捞钱的过程的都奏禀的明明白白,“……陛下,臣那长子,素喜商贾。那些人想通过臣子拉拢那些官员……甚至于拉臣下水。这些人早不是新明初立时的参政官员了。他们也不能代表民意,他们只代表给他们变相送银之人……” 常青莲面色大变,愕然的朝后看去。 这些人有些已经是两股战战,头上冷汗直流了。 因为过手的人是金逸尘,此事甚至是辩无可辩的! 德姑姑看见了陛下和金肆晔与林叔珩之间的眉眼官司,原来两人虚晃一枪,真正的坎节在这里呢。 若是这些人被一伙子商人在背后操纵,那留他们何用? 德姑姑蹭的一下站起来,“陛下,此两院乃是太|祖和祖娘娘所立,何人能废?非陛下一言九鼎不可。取民意之策或可另寻,这两院之罪,一经查明,该废则废,不可犹疑。” 桐桐举起手:“臣复议!” 四爷跟着举起手:“臣复议。” 众人:“……”所以,这是玩了一出抛砖引玉?还是用了一个声东击西呀? 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冲着最难处理的两院去的! 是啊!当初把那两院拉进来的是金肆晔和林叔珩,利用这两院,处置了该处置了,将陛下也放在了亲政的位置上了。 而今,刚用完这两院才多少时间呀,先翻脸的还是他们。说弃就弃,毫不手软。 但这种的,谁敢不同意? 不同意,便是包庇对方变相受贿;不同意便是不同意陛下一言九鼎。 况且,德姑姑不是说了吗?立起来的是太|祖和祖娘娘,若要废黜,非陛下不可。这其实说的是皇上在此时的独断专行,亦是有法可依据的。 于是,事情的结果便是:着监察十日内清查此案!若是主动交代者,尚有从宽的可能;若拒不交代,一旦查实,断头台见。 包括那些商家,查查底子,看看一个个的都想干什么? 于是,议事到此暂时结束,其他的事,以后再议。 也对,小报的事很大,但尚不急。 但是参政、问政两院的事,是真急。 一散场,好些人都看紧金肆晔和林叔珩跟着陛下朝内宫去了。 所以:我们都是小人!都是我们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君臣心有灵犀,事情突发而起,便突发处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金镇北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看林宪怀:老兄,你闺女是忠是奸,你看清楚了吗? 林宪怀坐着都没能起身,也看向金镇北:你儿子是忠是奸,你又看清楚了吗? 两个爹彼此对视,然后谁都没理谁,各走各的,走远了。 而桐桐和四爷呢,真跟着小皇帝去了内宫。 这事看起来处理的是云淡风轻,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小皇帝往炉子跟前一坐:“取民意这一点,是太|祖和祖娘娘坚持的,也是皇室始终坚持的。朕不能改变这一点!参政、问政,不过是听取民意的途径。如果这条途径废了,那下一条途径在哪里呢?” 也容易呀,“士、农、工、商、学、军,大致也就这些分类。士就不说了,农与各地父母官的评定挂钩,尽量做到少些弄虚作假。工嘛,这个现在最集中……” 工的人数攀升,成了城市的主体。 “商,只取义商。但凡有不诚信经营的,都不在义商之列。”至于学和军就不用说了! 将民意从随机的,调整为板块,各有各的利益需求,他们之间很难取得统一。 桐桐就说,“女性在其中的比例,至少得跟新阁的比例类似。”一比五!这是没法子的事,事实上,女性受教育、从事各种行业的总人数本就少,这一比五是能争取来的极限了。 小皇帝看金肆晔:你说呢? 四爷就说,“以后若是有新兴的行业,再往里添补就是了。但大致上,是逃不过这几种的。若是能把僧、道都添上,那就更合适了。” 小皇帝又问说,“最近,京城外建起了四五处洋人的教堂……” “这个该管。”但是,百姓未必吃他们那一套。 桐桐就笑道:“如果洋教堂免费供给饭食,那牧师叫大家唱诗,可能真会有人去唱诗,唱完了有饭吃。挣了一碗饭,就省了家里的开销。”就如同去丧主家哭丧一样,哭了一场,不也得管饭吗? 至于说,信不信上帝呢?嗯!他们当着你的面会说信的。 反正在宫里说的挺愉快的,出宫的时候两人也挺高兴,甚至还绕道去买了烤板鸭,又要了鸭架子回去好熬汤下面条。 结果一到伯府门前,金家的管家就在门房坐着呢,“四公子,阁老说叫您回去。必须马上,不能耽搁。” 四爷才要说话,就见林宪怀正在照壁处站着,那看冻的胡子都不随风飘了,这必是等的时间也不短了。 他只能拱手,“那就陪您吃饭,先告辞了。” 林宪怀就看自家这闺女,“饿吗?先吃饭还是先去书房?” 桐桐看着手里的板鸭,其实挺饿的,“先去书房。” 书房里,桐桐搓着手坐在炉子边上,“该烤个红薯的。” 林宪怀捋了捋胡子,之前哈出来的气冻在胡子上,胡子满是冰碴。这会子冰融了,胡子彻底打湿了。他不顾狼狈的形象,问说,“说老实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一力扶持陛下的是你们,可一力约束皇权的还是你们。 是忠是奸,你得给我说个明白。 桐桐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道:“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陛下想怎么样。陛下放手权利,您还看不出来吗?能揽权而不揽权,为何?” 林宪怀皱眉:“何意?” 桐桐看林宪怀,然后便笑了,“您放心吧,儿必不会叫您和列祖列宗被人所不耻的!儿保证,所做每一件事,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别人给的信重。一生不做任何一件辜负他人之事。” 林宪怀:“……”可你依旧没告诉我你到底意欲何为。 他敲打着额头,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何为忠?何为奸? 看着这孩子,他第一次对评判‘忠奸’的标准有了质疑!【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7)一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7) 金镇北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房的书案之后,表情极其严肃。 四爷进去一瞧,一边脱大氅一边安排管家:“不是有买的鲜菜吗?没吃完吧。安排几个菜,越快越好!煮面条就行,饿了一天了。” 是!出去的时候把书房的门给带上了。 四爷拉了椅子坐在金镇北对面:“您吃饭了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子吃的下去吗? “还是要吃饭的!”四爷打了个哈欠,“怎么着呀?想问什么?” “你说老子想问什么?” 四爷靠着,问他:“您觉得陛下是个蠢人?” 当然不是! “您觉得您看的懂的,他看不懂?” 也不会!便是他不懂,但是德姑姑懂,明见司懂。 四爷就摊手:“所以,您要问什么呢?坐江山的都不急,您急什么?要是觉得看不懂,那就证明……您跟不上了。”懂这个意思吧! 金镇北:“……”想叫老子让位?休想!你们这两个无法无天的,老子要是不看着点,你们能闯下什么大祸来,这可真说不好。 四爷挑了挑眉:行!那您就这么呆着吧。呆一天算一天。 金镇北一拍桌子:“老子看不懂,你不会说?” “说不了。”真说不了,这个东西得叫大势推着走,而不是谁的理论能成就的。所以,说出来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徒增笑料耳。 金镇北才要再问,外面传来脚步声,“老爷,饭好了。” “等着!” “端进来吧。”四爷朝外喊了一声,这才跟金镇北说,“我真饿了,您不饿?” 老子不饿!气也气饱了。 饭菜进来了,菠菜面两碗,拍黄瓜、炒豆角,韭菜拌豆芽,这就没有了。 四爷:“……”真是死心眼的厨子,这饭菜吃的,瞧着就没滋没味的。他递了筷子过去,催金镇北用饭,又说他:“跟五夫人能办婚事就办了吧!你这日子过的,缺盐少醋的。” 金镇北白眼一翻,狠劲的用筷子挑面条,“你在这府里吃了多少年的饭,现在是找到吃饭的地方了,嫌弃家里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我是怕您老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谁照顾你能有枕边人贴心?人家大差不差的,也没走了大样子,跟了您这么多些年了。或是混账不讲理,或是心眼小爱计较,那我就不提这一茬了。可五夫人并未有哪里不合适,你们一起也差不多二十年了。老这么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您别只盯着我,我的事我知道怎么办。做官不用你操心,成家这不是只等时机么?就是将来的子孙后代,我们都有爵位可继承。您能管的,归您管的,我这都自己解决了。不归您管,您也管不了的,不是白操心么? 有这时间,您盯盯其他几个。您儿子们的这些毛病,叫人家指出来,是您的失职,这没说错。该成家的,您得操心给成家。该跟人家亲娘商量的,就得碰面。别不好意思!那边等着您开口呢,您等着那边开口的,你们这样的爹娘……孩子没成大奸大恶,真得是祖上积德了。” 金镇北嘴里塞着面,瞪着眼睛看着这怂儿子:“……”老子叫你回来是为了训你的,不是叫你回来训老子的!你是不是弄反了。 而且,你是不是蠢呀! 成亲!成亲!成亲!老子不知道成亲有了照顾吗?可你觉得好有个屁用。你问过老大、老二、老三没有?本来没事的事,这一娶,那三个彻底就不回来了。 你当他们跟你一样心宽? 再说了,老子成亲了,你以后还会回府里吗?你不会!年节过来请安,这是你的极限。老子还不知道你!这一成亲,这府里成了老五的家,却不是你们四个家了。老子不成亲,这里就是咱们爷们几个家,你们在,老子回来。你们不在,老子去陪老五的娘不就结了。 非得喊着成亲,老子没你心里有成算? 金镇北咽下这口面:“闭嘴!以后再提这话老子真抽你。” 四爷提醒他:“得去看看我大哥,您当殿一撂,把他搁在空里了。这会子,监察的人只怕正请了我大哥回去问案呢。” 金镇北:“…………”这口饭彻底的吃不下去了,自己这个长子啊。聪明真数他聪明,脑子全在经商上。这一点多是受他娘的影响。他娘祖祖辈辈都是经商的,后来一个女人撑起了家业,性子泼辣的很。满脑子的都是算盘,一扒拉都是银豆子。 儿子一生,她就盘算着非得成亲。当初可不是那么说的!结果人家也利索,这边一说不成亲,人家连纠缠都没有。算盘珠子一扒拉,该给她多少,一笔算清楚。 当时几乎被她算走了八成的钱财!人家不养孩子,觉得孩子需要一个当将军的爹,但是呢,又得见孩子,还不许孩子跟她疏远。 于是,她做她的生意,得闲了,把儿子接走;忙起来了,儿子给你一塞。那叫一潇洒! 老大这么大了,她为什么不张罗婚事?没别的,等着自己插手,她想要个出身高门的儿媳妇,不想叫她儿子娶商户的女儿,因为钱她有的是,她儿子不需要有钱的老丈人做助力,就这么简单。 她不张罗,还不催!因为她主动了,就意味着她在某些事上得妥协。用她的话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她追着自己谈事,她会觉得失去了主导地位。因此,事不能这么办。 但现在嘛,估计她得现身。老大这次的事里,他可不信没有她的影子。 可这个事怎么跟老四说呢? 他叹了一声,“……你别管了,时机不到,时机到了我会过问的。” 四爷看了他一眼,继续吃他的了,然后点评菜色,“……这个黄瓜酸了……用的是什么醋?不淳厚。” 金镇北:“……”一直就是这个醋,怎么今儿就酸了?“没你老丈人家的醋好?” “嗯!那边用的是柿子醋,是叔珩自己酿的,适口,不刺人。”这个是真的不好吃。 金镇北:“…………”他点了点豆角,“你吃这个!”黄瓜老子自己吃,我吃着甚好。 四爷夹了一筷子豆角,“切的长不长短不短,好看么?” 金镇北:你老丈人家切豆角是用尺子量过的? 他抬手将豆角往自己跟前一拉,将韭菜豆芽推过去,“这个……韭菜切的跟豆芽一样长短……” “既然是凉拌的,用绿豆芽是不是更好点。这黄豆芽焯水之后,软硬不一,豆芽头硬,梗子软了不脆生……” 金镇北:“…………”合着家里的饭是吃不成了?在这个家里长了这么大的岁数了,可是委屈你了。 四爷一看他那表情,就又说,“这不是想着给您雇个厨子!灶上的人用的时间太久了,您顾忌情面,他们就不用心了。请个人来,他们便知道什么意思了。都用心了,您也享福呀!” 哦!不是嫌弃家里的饭,是嫌弃那些人没把老子伺候好呀? 金镇北心里舒坦了,“行了!不爱吃就别吃了。垫两口就去吧,去你老丈人家用饭去吧。” “不去了!咱爷俩先去涮肉去,喝几杯。完了再去老五的场子里听一场戏,回来再睡,成不?” 金镇北嘴上嫌弃的不行:“大冷天的,瞎折腾。”可这心里呀,老美了!要么说我偏老四呢,老四多贴心呀。 疼儿子的爹,四爷还是愿意哄着的。 真就随便对付了一口,又去外面晃悠去了。 桐桐跟林宪怀只能浅谈,然后哄着他吃饭,“爹呀,我娘整日里拜祖娘娘。您返回去想想,当日若不是前明的局势到了那一步,太|祖和祖娘娘又如何会想着去变呢?而今,到了另一个大变的当口,怎么去变,谁也不知道。但万变不离其宗,终归是要顾及更多的人的。只要我所做所行,顾及的是大多数人,那你说,我能错吗?” 可变法者,都难得善终呀。 桐桐就笑,“爹啊,事在人为。我做的哪件事不是得罪人的事,可这些事把我怎么着了呢?我的名声不好吗?总有些人试图捂住别人的眼睛、耳朵、嘴,可捂住没用,人心是透亮的。我不违心,天下人必不会违良心以对我。所以,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着,就搀扶着他往出走,“再不去用饭,我娘该担心了。” 林宪怀看着自家这闺女的眼睛,她的眼神温润又坚定,“那……爹就得是个狠心的爹。入仕之前说好的,公事上互不干涉。你如今身居三品,你有你的立场;你爹乃阁臣,亦有自己的立场。” “当然!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咱分开论。”而后又笑问:“您要是错了,我不笑您。” “你要是对了,爹只会觉得三生有幸,自豪无比。” 桐桐就伸出手掌来,“三击掌,盟誓!” 林宪怀不由的就笑,看着这孩子眼里的调皮,他果然伸出手,‘啪啪啪’三击掌,誓成! 周碧云正担心呢,听儿子说今儿朝中又出事了,她还以为这父女俩又在家里忧国忧民。谁知道两人一路说笑着回来了。她顿时就笑:“赶紧的!吃饭。” 吃了饭,一家子正逗曜哥儿玩耍呢,丑妮急匆匆的过来,递了帖子,“伯爷,有客人上门。” 桐桐将帖子打开,署名是金逸尘。 可这分明就不是金逸尘的笔迹,她在四爷那里见过金逸尘的信件。眼前这个拜帖上的字迹分明就是女子的。 她将帖子合上,也没跟父母解释,只道:“爹娘,我过去了。要是太晚,我就不过来了。你们早点歇息。” 周碧云:“…………”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丈夫:这又忙什么呢? 林宪怀:“……”说不干涉就不干涉!问我?我也不知道!他转身逗小孙孙,“到祖父这里来,咱都别管你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8)二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8) 在回伯府的路上,桐桐就问过丑妮了,问她是男客还是女客。 待的人不同,这衣裳就得不一样。 一般待男客,穿的就得正式一些。刚才饭前,她在那边换过衣裳了。就是家常的衣裳,两边都放着,在哪边都随时能有替换的。 而今穿的就是家常衣,束了一日的头发也都放下来了,只用发带随便的抓了前发绑起来而已。这个样子见女客不妨碍,但是见男客就不大合适了。 丑妮低声道:“是位女客,挺富贵的。” 女官?富贵? 桐桐第一时间想的是,这怕不是金逸尘在外面的相好的。当然了,人家有没有相好的咱也不知道,反正能替他出面的,还拿着他的帖子大胆的跑来的跟他的关系一定非常亲密。 可真到了正厅一见人,桐桐就愣住了,这是位四十上下岁的妇人。 这妇人一身富贵打扮,人长的也颇为体面。自己一进去,她就赶紧起身,福身道:“伯爷,打搅了。” 桐桐点了点头,估摸到这人是谁了。其实,金逸尘跟此人有些相像。 她坐了主位,这才道:“请坐吧。” 丑妮给上了茶就在一边站着了,并没有退出去。 桐桐一边宽着茶,一边问:“夫人贵姓?” “免贵姓佟,贱名胜丁。” 佟胜丁?如今的女子在外,并不会羞于提及名讳,尤其是有自己差事的女子更是如此。 “那我是该称呼您佟夫人呢?还是该称呼您佟当家的。” 佟胜丁一愣,忙坐的更端正了。这个姑娘实在太年轻了,初一见只觉得威严。哪怕是家常的衣裳,散着头发,不施粉黛也觉得威严的厉害。可这一说话就叫人觉得,莫要觉得她年轻就大意。 她好似只是问了一句称呼,但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在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称呼你为佟夫人,那你就是想借着跟金家的关系来找我谈事。 称呼你为佟当家的,那你就是商户佟家的当家人。 称呼不同,代表着在她这里的身份不同,地位不同,要谈的事情角度也不同。 佟胜丁忙道:“自称夫人,在下万万不敢当。一则,未有婚约,从不为人妇;二则,无夫挣诰命,儿子不争气,也做不得老封君。‘夫人’这个……在下不敢当。” 桐桐点头,“那就……佟当家,你此来所谓何事,直言便是。” 佟胜丁忙道:“不敢耽搁您的时间,那在下有话便直说了。” “请讲。” “说实话,在下家里世代经商,可到了家父手里,生意也只算是中规中矩。” 佟胜丁说着就看向这位伯爷,“家父无子嗣,膝下只三女,我家大姐二姐在嫁人之后,生产之时,还意外去世了。家父一病不起,将家业留给了我。我想坐产招夫,可谁不是觊觎我的产业?那时,我家虽不是大府,可在一府一州也算是有些名气。 婚事上,怕遇到贪图家业的;生意上,到处都是恶狼,欺负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要吞并我家的生意。那时,我是没得选。又机缘巧合碰上了在草原上驻守的金将军……” 桐桐却笑了,这话听着是可怜的,是能叫人共情的,但是,“佟当家是晋人吧?我听口音,是晋人无疑吧。” “是!是晋人。” “晋商会做生意。”桐桐点头,“我也曾去过草原,草原广袤,佟氏商行在草原上极有名气,生意很好!细细算来,佟氏商行在草原上也有二十余年了吧!佟当家,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当年,找了金将军可谓高招。” 说着,桐桐就盯着对方的眼睛,继续说道:“其一,找到靠山,震慑了觊觎你的人和想吞并佟氏产业的人;其二,依靠人脉,拓展生意。你佟氏的生意在这之前,确实只是中规中矩,是当年的金将军助你完成了生意上的扩张。 在草原上,你的底气是最足的,生意做的可谓是稳稳当当。一直到现在,你依靠的依旧是金家。不管是谁,都会给金阁老三分薄面。” 谁都知道,佟氏的生意说到底会落在金家长子的身上,谁会难为呢? 所以说,她这些年的生意比别人做的好,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她给金镇北生了一个儿子。当然了,代价便是这些年她未曾嫁人,也未曾再生育其他孩子。 因着晋地与草原毗邻,因着草原的生意想做起来利润大,谁都想往那里发展。可马匪横行,部落贵族难辖制,一个女人想走这条商路,谈何容易? 所以,佟胜丁说机缘巧合碰上了金镇北……这个话怎么说呢?哪有那么多巧合?年轻的金镇北有自己的个性,又有些叛逆,更有些自大。他只怕是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他掉到人家的套子里了。 桐桐把她的话戳破,说开,就是告诉她:别玩心眼!有什么说什么。动之以情,想叫我同情你,跟你共鸣,对不起,办不到!我的同情心没那么泛滥。 佟胜丁倒是不曾尴尬,只稍微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一个女人求存,总是要用些非常手段的。我有利用之心,他有不肯成亲之念,各取所需而已。我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保我周全,仅此而已。伯爷说的对,佟家的生意能有今日,确实多赖金阁老的面子保驾护航。而他甘心被我利用,无他,这产业最终会是他的子孙后代的。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了解了,继续。” 佟胜丁这才接着往下说,“当年年轻,只想着怎么自保,怎么在商场立足,怎么把生意做大。可真等生意做大了,年岁一点点上来,经历也丰富了之后,在下也会迷茫。自新明以来,朝廷的政策从不抑商。这跟前明是不一样的!商人货通南北,行走东西,为的就是银钱流通起来。只有钱转起来了,才能生钱。商人也逐利,哪里能赚钱,就奔着哪里。在下说的这些话,都是赤诚之言,伯爷您以为呢?” 桐桐有点明白她要说什么了,“你……或者是你们,是有什么诉求,是吧?” “对!”佟胜丁就道,“不仅在下看到了商机,更多的商人也从里面看到了巨大的商机。朝廷认为,山川河流矿都是朝廷的,咱们不敢去想。但是不管是铺设铁轨,还是火车,亦或者是正在修建的电厂。在下看来,这都是极好极好的生意。我们手里有钱,我们也有心为朝廷做事。但这些诉求,我们该通过什么方式叫陛下知道呢?” 说着,她便站起来,“商人是有许多的毛病,在下也一样。没办法,那就用银子去买办法。既然参政、问政两院能传递民意,那在下等大商户想通过他们传递我们的诉求……真的无法理解吗?在下此来,不敢辩解。第一,在下是来认错的;第二,在下是来见解的表达诉求的;第三,也是想叫伯爷知道,我们此举的根由是什么。” 说完,她深深的作揖:“金逸尘所为,皆为在下主使!若是朝廷要查,要罚,在下首当其冲,不敢隐瞒。”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看着依旧深深鞠躬的妇人。不得不说,这个佟当家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她没为亲儿子求情,而是把事情上升了一个高度:我们想为朝廷做事,我们有次诉求。便是办法错了,但我们真没有别的意思。朝廷是否能看在这个份上,网开一面。 她在争取重罚轻打,罚金不是问题,别治罪就行。罚过了之后,顺便的,我们的诉求是不是能给我们一个答复呢?万一这件事就办成了呢。 商人的精明在这个妇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桐桐叹了一声,“佟当家,你很会说话,你也很聪明,你给你们的行为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很聪明的说辞。可是呢,佟当家,这些年问政院不兴,很多人都忘了,问政院随机选来的,必须是各行各业都有的。而且,问政院有规矩,但凡有诉求,可以给问政院递折子。问政院需得每个都有记载,且记录递折子的时间、人物,为了什么事由的。陛下每一旬一问,哪个问题反映的人多,陛下需得亲自过问。 也就是说,朝廷的言路始终是通着的!你们真有诉求,不会没有路子往上传递。况且,金逸尘会不知道朝廷的意思?他若是想做生意,必是跟金大人有过沟通,而金大人必是有过明确的答复。金大人回复说,事不可行。于是,利益当前,不行也得变成行。 再接着,你们才去贿赂参政、问政两院。意图打着民意的旗号,胁迫朝廷。若非如此,你们只许反映诉求,何须贿赂那么些人员?而今,事情败露,却来狡辩。怎么?觉得本官会念在私人关系的份上,糊里糊涂的认下你这个话?还是觉得本官年轻,你能随便糊弄?” 佟胜丁头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林伯爷——在下……在下确实不解。” 桐桐看着她:“有甚不解的!你们关心的是铺路运营火车,每年能赚取多少。可朝廷关心的是,这路修起来,若是贵了百姓可坐的起?况且,路这个东西,战时那便是运输线,你们想占了路,做什么?几条命啊,敢往里面扑腾?” 佟胜丁愣了愣,“在下等人只是商人,绝不敢有他想。” “有些地方容你们插手自会找你们,有些地方不容你们插手,就别伸手。但凡伸手,有一个剁一个,绝不容情。”说着,桐桐就起身,“去吧!诚心认错,好好认罚,本分做生意。若有正常诉求,哪怕是一封信,本官也会重视的。” 说完,她看向丑妮:“送客!” 佟胜丁被送出去了,一出去她就擦了头上的冷汗,然后朝后看:难怪她年纪轻轻便官居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09)三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09) 金镇北一回府,管家就迎上来了,脚步匆匆。 到了跟前,金镇北问说,“怎么了?说啊。” 管家看了一眼边上的四公子,四爷知机,“爹,我困了,先回院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哦!好。 儿子走了,金镇北才说管家:“跟老四藏什么?神神鬼鬼的!说吧,怎么了?” “佟当家来了。” 金镇北‘啧’了一声,“她等了多久了?” “一刻钟。” 一刻钟?这么晚才来的。 金镇北往正厅去,佟胜丁果然在里面。她在里面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惬意的很。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笑道:“您回来了?”说着就过来接他手里的大氅。 “别!”金镇北躲开,退后两步,将衣裳随后扔给管家,这才道:“咱俩至少距离三步远,谁也别靠近谁。要说话就说话,不说话就请回。我这府里,你来并不方便。” 佟胜丁并不勉强,果然退回去坐在距离主位较远的位置,然后继续打量屋顶的那盏灯。那灯极亮,并不是烛火的量。而且,灯上防着一个方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这怕就是‘台灯’。一般的台灯都放在桌上,而这个……应该是阁老的待遇,给挂在屋顶上,亮堂了整整一间屋子。 金镇北坐过去,轻咳一声,说佟胜丁,“有事说事,没事回去吧!我明儿还要当差,不能熬夜。” 佟胜丁开门见山:“我才从伯爵府回来。” 金镇北愣了一下,打量她:“你去见林叔珩了?” “嗯!” 金镇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投。没事你去招惹那个阎王做什么?他朝后一靠,好整以暇的看她,“没占到便宜,是吧?” 佟胜丁:“……”还占便宜呢?“我怕是惹了她不高兴了。” “不会!你不值当她生气。”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军中那些将领都被她拾掇的没脾气了,就你这样的,要不是金家,她连抬眼看你都觉得浪费时间。 佟胜丁觉得那都不是生气的事,于是,一五一十的把两人的对话都说给金镇北听,“……她就跟长了一双透视眼似得,谁的肚子里装了什么,她都清楚。我都觉得她把我那五脏六腑都给摘出来翻腾了一遍似得。”这还不是生气,什么才是生气? 金镇北有几分尴尬,年轻的时候着了这个女人的道了,一心以为是对方爱英雄,感情人家找了个冤大头为她所用呢。 而今,这事还摊开了,摊给那臭丫头知道,这叫老子的威严何存? 他马上就有几分不耐:“说了,你不值当她计较,你只管信这话便好。若是有个什么,那也绝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的。她高居庙堂,若是跟你一般只知道蝇营狗苟,如何能有而今的地位?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别太不把别人当回事。” 老子年轻的时候识人不清,你觉得你俘获过阁老就挺了不起了……这就真蠢了。 要是她换做你的位置,她能把觊觎她家才产业的人骗到草原上全给宰了,然后嫁祸给马匪,来一出黑吃黑。 说到底,你们就是两个物种,不是那么一码事!她能看懂你,你就是再修行一百年,你也看不懂她。 所以,“说正事!来干嘛来了。” 佟胜丁沉默,良久才道:“儿子的事怎么办?” “是不是你撺掇的?” “不是撺掇!是叫他出面联络,也顺便在商场上认识一些人脉。”怎么能是撺掇呢?“况且,他也不入仕。” “后悔了?那老子要管教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旧账莫翻!”佟胜丁嗔了金镇北一眼,“我不是头发长见识短吗?再说了,我就是商户人家出身,自来受的教育就那样……那你当日若是强硬,不也好了吗?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管不了了。” 她赌气一般的扭过身,侧着脸余光看他,“管不了我不找你这个亲爹,我找谁去?反正,儿子是我的,也是你的!你要是不管,我也不管。叫天下人只管嗤笑你这个当爹的!说你就知道生,不知道教。” 别给老子来这一套,“要说话,就好好说话。”这个娘们,要是扒拉算盘珠子,自己还真不怕!就怕她抽风似得给你来叙旧情,那可是个深坑,一脚下去又得脱掉一层皮。 佟胜丁就偷眼看他,半晌之后才道:“……我当日跟你盘算这个盘算那个,跟你要了一笔钱,可你不想想,我缺钱吗?说到底,我不过是想留下你罢了。这些年,我不还是一个人……是谁没良心的?” “打住!打住!”金镇北一拍桌子,“你就直说,你要什么?” “是我害了儿子,我是真没法子了。若是银子能救,我把银库打开去救。可这不是银子的事,你需得想法子把儿子给救出来。然后给好好成个家!你也知道,我是那没见识的。因此,我不想叫要个跟我似得儿媳妇,这是祸害子孙呢。我想要个有见识的!这个不难吧。” 有见识的?“高门显贵之女?” 以前这么想,现在我可不这么想了,“我想……哪怕不是出身显贵,但一定得是自身要好!儿子已经绝了走仕途的路了,若是媳妇是个女官,又有何不可呢?将来到了孙子身上,总是有些好处的嘛!官员到底是清贫了些,家寒的女官……模样只要周正,我觉得就极好。咱儿子不缺银子,你不缺权利。只要嫁进来,仕途顺畅,日子富足,必是能找到合适的。只要你有心为儿子操持,怎会找不见合适的?” 金镇北:“…………”你脑子倒是转的快,“你是见了林叔珩之后,才起的这个心思吧?” 那又如何?不敢跟那位伯爷比,哪怕是个八品小官呢,只要有人提携,这辈子做到四品管,还是不成问题的。 四品,就算是朝中高官了。子孙后代就能改换门庭,这不好么? 金镇北摇头,“你当朝中这些能考中的姑娘都是笨蛋呐!她们若是头脑跟你一样,这朝廷可容不下她们。金逸尘但凡有一丁点对时局的判断能力,就不会掺和到这次的事里。不管他有多大的挣钱本领,一旦没有基本的判断力,在人家看来,这就是扯后腿的。除非对方确实贪图你点什么,用完了直接将你揣了,这还有几分可能。否则,没戏。” 佟胜丁:“……”说的跟我儿子一无是处一样。她暂时打住这个话题,只说,“那儿子你救不救,怎么救,你倒是说呀。” “不是救,我会管!至于怎么管,那是我的事!你若不满意,你看你还能求谁,只管去。” 佟胜丁看对方油盐不进,只得道:“这样,你只要保证儿子完完整整的出来,我以后……不掺和儿子的日子。不对儿子的日子指手画脚,你看这样……行吗?” 这是个什么狗屁条件呀!这不是你个当娘的应该的吗? 金镇北拍额头,悔不当初啊!年轻的时候怎么就着了这么个道呢?他就又道,“约法三章!” 嗯!你说。 “其一,这个府邸你不能再踏入了!真有事,放下帖子,帖子上写上地址,我觉得有见的必要自会去见你。这里不能再来了!很快,这里就会有新的女主人,你的身份尴尬,便不要叫别人跟着尴尬。” 佟胜丁‘嗯’了一声,“等会子我去看看我儿子的院子,走了就再不来了。” “其二,孩子的婚事由他!他觉得满意,就可以了。你不要去干扰他,要求他!他可以跟你不一样。既然知道你自己见识有限,那就别拉着他,用你的见识去圈他。” “婚事我还是要管的。但其他的,我不干扰。我的见识确实有限,这次知道错了,便不会再错。不是非要管,而是……男人太自以为是了,就一如当年的女,上女人的当一次、两次、三次,蠢不蠢呀?你怎么就知道你儿子不会犯蠢?这是当娘的,我至少能看出他所选之人是不是真的对我儿子好,是不是真的藏着什么别的肚肠。在这个事上,我不妥协。你也莫要勉强我。” 金镇北沉默了,而后继续,“其三,既然生意已经立住了,就不要动辄提金家。金家不止是我的,还是老四的。我顾念情分,老四却不会顾念情分,林叔珩更不会顾念情分。等他们出手教训你了,你可别后悔。”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金镇北就摆手,“那就走你的吧!就这样了。” 佟胜丁起身,又站住脚,“再问你最后一件事……” 金镇北没言语。 佟胜丁往主位走了几步,金镇北朝后一靠:别过来!有话站在那里说就行,我听的见。 “我能吃了你呀?”佟胜丁就问说,“这么多人一起发力,这不也是用自家的钱为朝廷办事,此事当真不可行吗?” 金镇北看她:还真是不知死活呀!不叫你们掺和是为了你们好的。你们要是非坚持,也可以呀!只怕路修好之日,就是你们的末日。 那么大的工程,各种的意外每天都可能发生。真要是寻你们的不是,一找一个准。 到那时,拿住了把柄,都给你治罪了,你又能如何? 彼时,杀头之祸降临,还什么利不利的,朝廷全给你收回来,你还能有什么? 一个个的蠢货,真是利欲熏心,不知道权利加上刀,是可以杀人的吗? 金镇北轻笑一声,眼神平静,却只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0)一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0) 无可奉告! 佟胜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里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了。她站直,对着眼前的人突然笑了一下,“你……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 “该说的都说了,请回吧。” 佟胜丁就笑了,“从身份而言,你是官,我是商。那自然是你更矜贵!可你也莫要小看了商人。我们能积攒下财富,那也是靠我们自身的本事。这些年,你只看重老四,却从不把老大放在眼里。怎么?就觉得我们商人低贱? 可我儿子告诉我,辅佐越王勾践灭吴的范蠡是商人,孔圣人称赞‘瑚琏之器’的子贡是商人,鬼谷子的弟子曾在魏国为相的白圭是商人,奇货可居的吕不韦也是商人。更有前明初,江南巨富沈万三,为朱元璋缔造了半个京城。他们都是商人,商人也一样能干大事!” 金镇北心说,但你儿子没告诉你,范蠡是辅佐勾践灭吴之后弃政从商的,还曾三散家财;你儿子也没告诉你,子贡来往于鲁卫两国之间,经商是真,外交也是真!换言之,他是以经商为掩护,为两国之间的交往来回奔走;你儿子怕是也没告诉你,白圭为相期间,魏国朝□□败,他抽身退步,弃政从商了。而你儿子只怕也没告诉过你,吕不韦和沈万三这二人都不得善终。 他叹了一声,还是未发一言:说什么都没用了!看见了利益,他们便不会轻易罢手。 那就随意吧!如果你们一个个的认为你们比朝中的这些大人们都能耐,那就只管往前扑腾。 因此他双目一闭,朝外喊管家:“送客!” 管家进来,看向佟当家,“大公子的院子在西边,我带您去看看。” 佟胜丁转身就走了,这府邸宽阔,夜里她也分辨不了方向,只朝东边看了一眼。东边有个院子灯火通明。 她问说,“那是四公子的院子?” “是!” “都这么晚了还亮着灯。” “朝事繁忙,难免的。” “那位林伯爷会嫁进来?” 管家只微笑,“在下不知。” “不知?”佟胜丁哼笑了一声,“金家有那么一个厉害的女主子,哪有别人的立足之地。” 管家打岔,“瞧!那是大公子的院子。” 推开门,院子里比外面暖了不止一层。整个院子都用玻璃给封闭住了,这得花费不少银子,“是你们大公子自己修的吧。” “冬天搭上,天暖了再取下来了。” “其他几位公子呢?” “其他几位公子觉得暖棚里憋闷,不喜。” 佟胜丁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陈设极其精致,也是暖意融融的,像是一直有人在一样。 再去卧室,卧室里被子都是摊开的,往被窝里一摸,温度刚刚好。转身摸了摸小几上的茶壶,壶里的水都是温热的。 这是主要主人回来,想怎么取用都行。 她左右看看,竟是比在自家那里还安排的细致,她什么也没挑拣出来。只叮嘱说,“夜里不给喝茶,走困。” 管家马上道:“冬天睡炕,容易上火起痰。茶壶里不是茶,是菊花、桔梗、鸭梨加上一点冰糖熬制的汤。大公子很受用这汤,等闲冬里都不咳的!” 佟胜丁再看看那花卉,“放着屋里妨碍风水。” “大公子喜欢,不让人碰,多久浇一次水都是叮嘱好的。养了有七年了,不敢给挪动。” “天冷,那窗户得换厚帘子。” “外面是暖棚,比别的院子暖和,因而临窗倒是不用换帘子。” “这炭……” “铺设了地龙,炭火气上不来。您瞧见的那小泥炉没生火,大公子亲自烹茶的时候才会点起来,用的是上好的银霜炭或是竹炭。” “为何不安排一茶室?” “大公子从不在府里待客,因此,只有一件摆放了算筹的房间,倒是不曾有茶室。” 佟胜丁又将衣柜打开,里面挂的全是冬衣,有些崭新崭新的,显然还未曾上身。她一时之间还真有些复杂,孩子在她身边从未曾说过他父亲半个不好,他还心说,这孩子大了,知道隐瞒了。 却全没想到,金镇北这么一个糙老爷们,待孩子竟是这般仔细。 她心里的火气也散了,将柜门重新给关上,这才说那些衣裳:“倒是不用那般名贵的料子!财不露白。” 明白!晋商抠门,这是人尽皆知的。就像是大公子到底有多少家财,府里无人知道一样。管家只能说,“宫里恩赏的,阁老说了,料子而已,有了就给做,收着还占地方。” 佟胜丁没再说别的,扫视了一眼儿子的房间,抬脚就往外走:儿啊儿啊,你爹是你爹,你娘是你娘,你爹你娘走不了同一条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脚踏出金家的大门,回头去望:事在人为,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金镇北却直接坐在四爷的炕头:“儿砸,你的差事怕是遇到麻烦了。”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这话多新鲜呐,那么大的事不遇麻烦才奇怪。”他靠起来,“咱父子也约法三章,您的事我不管,我的事您也别管。您不撒手,儿子这官升不上去。” 金镇北:“……”一个个的都约法三章,哼!如今在家里都讲不了情分了! 四爷催他:“睡去吧!管管您大儿的事,当爹的嘛,一晚水总归是要端平的。” 是啊!还有个不争气的被扣着呢!造孽呀!生下这么些个不省心的玩意! 罗君如看着眼前的金逸尘,“金大公子,该说的都说完了?” 金逸尘拍着额头,“罗大人,我并未触犯律法。我认为参政的各位大人,也认识那些大商家,都是朋友,介绍认识,仅此而已。至于他们之间的事,我能如何?我一没逼迫那些大人们开铺子,二没从中收入什么费用。我仅仅是知情人!知情人配合您调查案子,仅此而已。我并不是您的犯人。” 罗君如微微皱眉,此人很聪明,知法、懂法、避法,就是不违法。总是擦着律法的边走,遇上这种的,还就是拿他没办法。 她拉了凳子,也坐下了,“金公子,你听,外面这风声。这么冷的天,这大半夜的,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么陪着你……枯坐着也是无聊,咱俩聊聊。” 聊啊!没说不聊嘛,“想聊什么,罗大人只管直言。” “佟氏商行的生意遍布北境,按说,你不缺银钱!说实话,要说京城中的公子哥,你当是第一人。你父亲不缺权柄,你母亲不缺银钱,他们只你一个独子,你要什么有什么,何故要掺和到这样的事里?” 金逸尘眼睛眯了眯,“第一,佟氏商行生意遍布北境,这是朝廷支持的。只有与草原各部来往频繁,彼此依赖,才能更好的不分彼此,从这一点上,佟氏商行对朝廷是有功的。” 别想给我下套,套我说出我父亲的面子支持我母亲的话,我没那么蠢。 “第二,我不缺银钱,但这不等于我要无所事事。商人不是不事生产,我每年给朝廷缴纳的赋税从来没少过。因而,这不是银钱多寡能决定的价值。” 钱就没有够的时候,但这个话只能心里想,跟你……我说不着,也不敢说。 “第三,罗大人说京城中的公子哥,我是第一人。此话大谬!我母亲并非我父亲的妻室,因而,我并不算是我父亲的承家之子。我也不能以官宦之后自居!从身份上来说,我就是商户之子。这公子哥嘛,您抬举了。” “第四,我父亲母亲并非溺爱之人,并不会我要什么就给什么。我想出仕,入伍破格提起来,军中文官也是可以的,但我父亲并未应允;我母亲嘛,并未将佟氏商行的生意交给我打理。她认为我若是不会做生意,自己挣不下一份家业,便无法接手佟氏。所以,我跟其他人一样,我的生意也是靠着的我自己,一点一点挣下来的。” 他好整以暇的看这位罗大人,见识过林叔珩之后,应对女官那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就像是这位罗大人,话不多,就那么几句话,句句都是坑。 好在——我知道你们的厉害!一点都不敢松懈。 “自己做生意,想跟那些各地的大商有个良好的关系,帮着介绍一些他们想认识的朋友……是我欠考量。等发现不对了,我及时告诉了我父亲。我父亲这不是就禀报陛下了嘛!确实是无心之失,认打认罚,绝不敢狡辩。” 罗君如:“……”认打认罚就是不认有罪!不敢狡辩,句句都是辩解和开脱。 都说金阁老的儿子只金肆晔一个成才的,可其实真错了!这位大公子当真是一少有的聪明人。 罗君如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么说,只是帮了朋友的忙?” 对!就是如此。其他的真的跟我无关。 “那这些人频繁的跟这些官员接触,你就没好奇,他们都是为了什么。” “为的好像是铁轨和火车。各地的商户都觉得,朝廷单独做,太慢了。也想为朝廷出力,认为各省的路,可以各省的商户自己修。这样,朝廷不仅不用出钱,还能再收一笔钱。这是都会获利的时候,我也认为是好事……” 罗君如就笑了,“这个事情,没有人比小金大人更了解。既然能联络到你,那自然就能联络到小金大人……你为何舍近求远!小金大人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若是真要去问,我相信他必是会给予回复。因而,你这般行为,是不合常理的。” “一件事两个看法,谁对谁错,我无法判断的时候,自然想听听更多人怎么去看,仅此而已。” 罗君如心里便有数了:金肆晔不同意将路交给这些商户去修。 她起身,“金公子再想想,想想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今晚就到了这里了!” 金逸尘看着这女官说走就走,心里过了一遍,真没觉得哪句话有什么问题,或者哪句话会对谁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这件事最好是谁都别扯进来,别管是爹娘还是老四,都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1)二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1) 果然,麻烦来的很快。 转天四爷就收到消息:两边的路都开始停工了。 齐渭急匆匆的赶回来,“当地有百姓闹事,将老弱推到前面,就躺在咱们规划的路段上。给的理由五花八门,有说这路挡了他们的风水的,有说修路撅了他家祖坟的。还有运送石子的车很多就被拦了,不是说运石子的车压死了家里的鸡,就是弄死了谁家的羊。还有采石场……周围的百姓不叫开采了……有些路段咱们的人采买不到粮菜肉,商家不卖。” 四爷指了指凳子叫他坐,“这是铁了心了,要坏你的事。” 是!成事难,坏事却容易。不叫他们干,他们便想法子叫你干不成。 齐渭就说,“事就是这样……这路得过多少地方,说到底还是跟当地打交道。朝廷想的再好,百姓更信他们的族人,他们的当地的善人。这些善人很多在本地都有极好的名声,善名传的人尽皆知。善人想修桥铺路,朝廷却拦着,百姓是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的。他们容易受人扇动……若是真跟当地激化了矛盾,怎么办?前面铺了,后面给你破坏,这事就没法办了。” 他说完,就坐在椅子上,靠着炭盆烤火,然后叹气:“这些商人很难处理,这是要逼迫朝廷表态。接下来,只怕就是各地的官员上折子,请朝廷准许此时。若不然,怕是有罢市的风险。他们怕担责!” 四爷就笑,“那这样,暂时都歇了吧!不急。忙活一年了,也该歇歇了。” “停了?” “嗯!停了。”四爷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等等看吧,看看一个个的还有什么本事,都先晾出来再说。” 齐渭:“…………”唉!要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呢?这真真是不撞死几个,就不知道厉害。 停是吧,那就停吧! 于是,真就停了! 紧跟着,各地的折子如纸片一般的飞来,都是一个态度:或可尝试! 更有些直接说:或可为暂时解决问题的方式,请朝廷斟酌。 能主政一方的,当然知道朝廷的顾虑是什么。但那话怎么说的?你们上赶着,那就上吧!先修,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之后有问题,再处理问题。处理不了问题,直接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那就是数年之后的事了,事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这么多人都一个态度,新阁必须得拿出一个说法来吧。 可新阁几次请议事,小皇帝都推脱了,今儿说有些咳症,今儿无法议事,下次吧。等到下一个议事日,他又说着凉了,困顿的慌,今儿就算了吧。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陛下说:别急!等等!再等等。 那就再等等。 罗君如一下衙就往兵部跑,但每次来都只能碰到秦敏。她问说,“你们林大人呢?” “金大人接走了!” “知道去哪了吗?” “天冷,怕是回府了。” 回府了?罗君如又往伯爵府去,谁知道推门进去一瞧,两人换了官袍,穿着家常的衣裳,正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丑妮从门房里迎出来,“罗大人您来了。” 罗君如朝那边看了一眼,拦住要禀报的丑妮,“你们伯爷这是在干什么?” 丑妮瞧了一眼便笑道:“我们大人想要冰雕,金大人这几天用桶子给冻了大冰块出来,这会子正脱模呢。” 罗君如愣了一下,而今风声鹤唳,局势紧张,每日的报纸上都有各种的文章,可最重要的金大人不表态,却在这里做冰雕。 那些商人逼朝廷,可朝廷关于铁轨铺设的核心在金司晔手里。路怎么勘探,怎么规划,怎么设计合理,他才是核心。他不表态,其实谁表态都没用。那些新学的才几个人,他们学到家了吗? 这些人,太着急了。 朝廷如果放开说:谁想修谁修吧。 可问题是:谁会修。 其实,到了现在金肆晔的态度才是关键。可一个个的奔着朝廷使劲,等着朝廷下旨给金肆晔吗?可陛下避而不议此事,态度还不明显吗? 她还想打听金肆晔到底是如何打算的,结果人家两人在家里玩呢。 院子里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是林叔珩的声音,却是一种没听过的腔调,声音软软的,懒懒的,“……哎呀呀……这个没冻实在,中间还有水……” 另一个声音带着笑音儿,“……做个镂空的五福灯。” “我想要提个莲灯。” “莲灯……这个造型不行,改天,改天重新冻一个模型。” 两人围着个冰疙瘩,有商有量的,一个温柔娇俏,一个温润细腻。这个时候去打搅人家是不是有些不识趣? 她直接退了,“告诉你们伯爷,就说明儿中午我请她去御宴楼用饭。” 好!您慢走。 桐桐见罗君如走了才抬头的,她现在忙她的案子就完了,打听那么许多做什么? 但第二天午饭的时候,她还真就去了。 御宴楼就在六部衙门街街口,这个地方常年招待的都是官员,进进出出的也都是各个衙门口的人。差不多彼此也都认识! 一进去这个喊伯爷,那个喊伯爷的。 罗君如在上面招手:“这里……” 桐桐笑了笑就往上走,“你可真会选地方。”人来人往的,压根就没法说话。 罗君如只笑,“没法子呀,去你府上现在也不大方便。” “怎么不方便?” “怕搅了你的好事嘛。” “就你爱多心。”桐桐说着,跟她往包间里去,菜这会子已经上来了。她坐下就朝外点了点,“就是去我的班房说话,也好过这里。” 罗君如挨着桐桐坐了,低声道:“两件事,咱俩悄声说完就吃饭。” 桐桐把又抓起的筷子放下,“嘿!吃你一顿饭是真难。说吧,我听着。” “第一件事,常青莲联络了不少致仕的官员,联名上折给朝廷,为那些参政的致仕官员求情。认为他们收对方的东西,不过是采纳民意的途径,还不得进一步处理,便事发了。情有可原!他们最多是对家属管束不严,并未主动犯罪。而那些商家也愿意作保,保证这些官员并不知道礼物的价值,只是去表达诉求的。” 并未酿成恶果,而犯事者年纪在六十以上,这种的情况,“收了就是收了,管束不严并非没错。既然他们本身没问题,也犯不上关着,一个个的也别在京城养老了,都各自返乡吧。” 住着朝廷的宅子,朝廷还给安排医官,用药都是免费的。既然犯错了,那就取消一切优待! 当然了,如果不愿意返乡,能在京城中买的起宅子,也好!查一查买宅子的银钱从哪里来的。 至于子孙后代嘛,“按照朝廷的规定,三代不能入仕,不能从行伍。” 贪污的给收缴了,人给驱逐了,子孙后代的前程全撂了。换来的只是不进大牢! 罗君如沉默了一下才道:“若是这些商人没错,那这些官员就属于情有可原……” “这不是没送进大牢吗?这还不算原谅呀?这已经是从轻发落了。”桐桐就看罗君如,“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我是想说,既然那么多人都推动此事……那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桐桐认真的看她:“你的意思是?” 罗君如低声道,“先用……用完……”她的手蘸上茶杯地的水,然后写了一个字——杀! 桐桐:“………………”她笑了笑,拍了拍罗君如的手,“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罗君如:不是!你倒是说说,这么办行不行呀。 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四爷的重要性的时候,越发的有人去堵他。 不管是在金家,还是在林家,找来了,四爷还都见。好茶招待,谁说什么都有认真的去听,也把各省的大商户认了个七七八八。 不说别的,就是林家……老家的亲眷在这个冬天也都陆续的上京来了。 天冷,老人没出门。但像是姨妈、舅舅上门就罢了,很多都是桐桐没见过的表亲,也都来了。 林家和周家都算是官宦之家,结亲的人家自然不差。 周姨丈的父亲本也官身,后来在任上亡故了。可姨丈并没能顺利出仕,连着考了五年,都不济事。这便回老去了! 据说家里有造纸作坊,而今这文风胜,家家的孩子都得开蒙,这纸张的生意自然是极好的。 周家呢?舅舅在书院中做着先生,家中有田亩有铺子,日子不说富贵吧,但也算不上清贫。 当然了,比起嫁出去的妹妹,舅舅的日子算是中规中矩了。 一个妹妹家有钱,一个妹妹家有权,就越发显得舅舅家的日子普通了。 这次两家不知道为何进京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由的叫人要多想几分。 之前林家确实是没得到任何信件或是口信,说是老家来人。这突然一到,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桐桐都到家门口了,才听丑妮说的。 既然如此,桐桐就不叫四爷进府了,“你先回金家,我听听是怎么个事。” 姻亲故旧,老家亲缘,这都是斩不断的关系。 四爷叹气,“金家怕是也不安生。”谁还没有个三亲六故了? 两人分开,桐桐往府里去,丑妮急匆匆的,“来了客人,您在那边更衣不方便,在这边府里换了再过去吧。” 桐桐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官服,然后脚下换了个方向:“不必了,今儿不换衣服了。” 丑妮:这般威严的女官,会吓着人家客人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2)三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2) 林叔珩,大名鼎鼎,天下谁人不知? 周姨妈在夫家腰板老之位;二则,外甥女乃女伯爵,声名赫赫。 一年到头常有书信往来,姐妹之间也总有各种礼物互赠,说起来是很亲近的关系。 可其实了,这些年拢共也没见过几面。便是林伯琼成亲的时候,也只浅淡的相处了一些时日而已。那个时候,林叔珩还不是现在的林叔珩。 谁知道这才几年工夫?林伯琼的孩子也才是两个字往出蹦的说话的时候,林叔珩已经到了高不可攀的地位了。 槐花站在院子里,一看见姑娘回来了,忙朝里喊:“伯爷下衙回府了。” 这一声一出来,仲琴就看见家里的客人都站起来了。 她:“……”姨妈、舅舅都是至亲之人,见嫡亲晚辈,何至于此? 周碧云忙拉兄长和姐姐,“自家的孩子回家了,安坐了便是。” 林宪怀也说连襟,“安坐吧。” 话音才落,门帘撩起来。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女官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脸上虽带着笑,可却丝毫叫人感觉不到热乎气,“来客了?”很意外的语气。 她眼睑都没抬,黄蕙荃才去接了她的大氅,“舅父和姨妈姨丈到了,怕你忙,便未曾去衙门告知于你。” 大氅一脱,里面便是绯色官袍。 就见她朝里看了一眼,中间隔着屏风,但这个角度其实彼此都看的见!但她只做没瞧见,随意的一瞧就转过来,搭话道:“原是舅舅和姨妈姨丈到了?怪我,失礼了。” 说着话,她就将官袍上的玉带解下来。玉带是束袍子的,腰身束着,是一种威严;而今腰身一松,随性又自然,可慵懒里透出的官威,更加吓人。 将玉带递给黄蕙荃,说了一声:“有劳嫂嫂。”这才绕过屏风朝里面去。 里面的客人十多个,这会子都站着呢。 有两位表兄是认得的,其他的真不认得。她客气的笑道:“常年在外任职,老家的亲人竟是不识得了,失礼!失礼了。” 不敢!不敢。 客人们都笑着,这就是他们在老家吹嘘过的,跟他们都沾亲带故的女伯爷。 客套完了,桐桐才笑着过去,跟舅舅和姨妈见礼,“大冷天的,怎生赶这么远的路!或是秋里早早的来,到明天春上再回也使得。或是明春来,想住多久住多久。也顺道能带上外祖父母来!我娘日日里念叨,总说跟着我爹和我们在京里,叫她不得见亲眷。哪一日不为这个抱怨我们几遭,说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 说的人都笑,周碧云抬手就打,“再说嘴。” 桐桐哈哈就笑,问舅舅,“外祖父和外祖母身子可康健,之前叫捎带的药,可用了?” “用了,甚是受用。” “舅母也不曾来么?那这次回去带些好料子回去,给表妹们添妆。” 林宪怀看了闺女一眼,就问说,“怎不见肆晔?” “他许是进宫陪陛下用饭了。”桐桐说着就坐在林宪怀的另一边,“改日吧,改日得闲了,给舅舅和姨妈请安。” “请不请安有什么要紧,又不是外人。”周碧云觉得叔珩往那里一坐,这屋里竟是无人敢搭话,她就忙打岔,“不过是问问用不用等他回来用饭罢了!既然不过来,那边准备吃饭吧。” 说着就问外面的坏话,“席面还没到么?” 林伯琼掀了帘子进来,“马上来!”客人来的突然,家里什么也没预备,只能在外面订饭。 那就用饭!用饭。 饭两桌入席,饭桌上林宪怀和周碧云跟老家的人有来有往的说话,黄蕙荃也能搭上话,林伯琼都认不下那么些人。 桐桐坐在舅舅身边,低声跟问他家里的事,他也说,主要是问:“……学堂这个事,我拿不准,进京来问问。都说民间可办学,可如何办学,谁又知道呢?” 这个事呀?桐桐心里一松,越发的靠着舅舅小声说话,“您想办什么样的学?” “我是想着,既然朝廷将格物看的这般重,那我为何不能在蒙童大的那个阶段,收一些学生,专学格物呢?八|九岁开始学,学个五六七年,难不成还考不中朝廷的学堂。” 诶?这不是挺好的思路吗? 桐桐就笑,“这事呀,回头我带您去皇家书院,见见柳庄柳院正。她于办学上有很多的见地,您可以听听的她怎么说。但总的来说,我认为可行!不仅可行,朝廷还当顾虑。甚至于,学费降低,朝廷适当的给予补贴都是可以考量的。” “真的?” “真的!”桐桐亲自给舅舅斟酒,“这一杯敬您。” 这孩子,敬我做什么? 桐桐就笑,“难怪我们个顶个的这么聪慧,原来都是随了舅舅了。” 舅舅只笑,点了点桐桐,“又糊弄我?”嘴上笑骂着,这一杯却喝了,很欢畅的样子。 周碧云心里一松,看向姐姐:“瞧!舅甥俩嘀嘀咕咕的,又不知道在说什么。” 周姨妈低声道:“……大哥是被你姐夫拉来的,有些话我也不怕叫你知道。老家做生意的就那么些,造纸作坊就我们那一片做的大,也都是族里的生意。可这生意都是相通的。老家那边的谭家,你该是知道的! 表妹嫁到谭家,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谭家那生意多大,你也知道!如今听闻管着那个铁轨的……那个金大人,跟咱家的关系特别,这不是求上门来了吗?” 周碧云心里就犯嘀咕,最怕的就是这个。沾亲带故的千万别因为利益上门,这事一个不好就是得罪人的事。 自家这姐姐早该劝着姐夫,蹚这浑水做什么?谭家求上门,你或是书信一封给对方,或是准备一车礼物,叫对方带着进京,来府里有个借口就行,这就算是牵线搭桥了。你不亲自来,我能不知道你的意思吗? 可偏偏的,大老远的,寒冬腊月的,从江南跑到京城。要说,谭家没给姐夫什么利益承诺,这事万万是不可能的。 她才要说话,那边就看见姐夫戳了戳姐姐的手。她:“……”行吧!我啥也别说了。 周姨妈看了丈夫一眼,不得不笑着道:“叔珩呀,这次来,姨妈给你带了好物。” 话音才落,姨丈马上道:“瞧我!都给忘了。”然后指使同来的年轻人,“快取来。” 然后便取来几个大箱子,箱子一打开,好家伙:尺高的红珊瑚一对,白玉观音一尊,翡翠摆件一架,龙眼大的珍珠一斛。另有许多玩件,不是镶嵌着宝石便是金玉做底。 箱子一打开,姨丈就拿余光觑着林家父女。 林宪怀有些愕然,那那位之前还说笑的内甥女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 这样的东西,件件都是无价之宝!可她的眉头都没动一下。 姨丈心里咯噔一下,忙解释道:“别多心,这不是贿赂!亲眷之间,长辈赐给晚辈的,不能不要。” 意思是:这事不怕人说!亲姨妈给亲外甥女的,谁也说不着。 季瑛左看看右看看,心说,这办事办的也太粗糙了吧! 她忙插科打诨,“姨妈,干嘛突然给我姐带好东西呀?这是听说了我姐跟金大人的事,来送添妆的?那您带我二姐和我的没有呀?我也不小了,说不定明儿出门瞧见一顺眼的,我想嫁了,就先嫁了呢?到时候您给添妆……也添置的一样的么?” 周碧云呵斥:“胡说什么?” 季瑛嘟嘴,“本来嘛!姨妈疼爱,受了本也没关系。可不能因着一样是外甥女,那当官的外甥女姨妈就疼爱,给那么厚重。我们这没出息的,就不该被疼爱?我不管,要么,都别收。要么,就要份!哦!不对!得四份。我哥虽然成亲了,但姨妈也不能不疼爱呀。” 说着,又看舅舅,“家中还有表哥表妹们呢,姨妈可是他们的大姑妈,这么算起来,不偏不倚的,也得再准备几份。” 说完,得意一笑,朝姨丈伸出手,“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他们回头找您另算。这个嘛,需得四份!不给可不依!” 仲琴啪的一下打在季瑛的手上,“混闹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知道的说是姨妈疼爱外甥女,不知道的,还当时姨丈替谁办事呢!” 黄蕙荃忙道:“不会的!莫不是搬箱子搬错了!伯爷查贪查出了名,多少眼睛盯着呢。这东西真叫人拿了短处,前程可就全扔了。姨丈乃是至亲之人,怎会办这糊涂事。” 说着,戳了丈夫一下。 林伯琼过去,将箱子一个个的合上,“一会子罚表弟们几杯,这宝贝东西搬出来打开,姨丈都不好意思收回去了。他们办事粗糙,该罚吧!” 说着,就过去给几个人斟酒,“一人杯,不许推脱。”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办?只好说是搬错了,回头规整了箱笼再看礼物放在哪个箱子里了。 桐桐转着手中的杯子,对着姨丈笑了一下,“您要办什么事,我这心里大抵有数了。是哪一家来着?” “谭家!粮商谭家。” 桐桐点头,“好!我记住了。回头你就给回话,叫他明儿上伯府来,金大人会见他们的。有什么话,跟金大人亲自谈。您呢,是姨丈!姨妈是我的至亲之人,也是我娘日夜牵挂的人。这次,为了我姨妈,我破格一次。” 周姨妈埋怨的看了丈夫一眼: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这次,为了这个姨妈破格了,可也就再没有下次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3)一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3) “肯见了?”谭有义坐起身来,接了送信之人手中的信。 信一展开,他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别管中间的过程怎么样,终是肯见了就行。 至于说东西送不出去……送不出去,没关系呀!只要事办了就行。 他又叫人去打听,“看看那位伯爷有别的喜好没有,不费钱的……只要是喜欢的,哪怕再小,都打听打听。林家终是会跟人交际的,去过林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的。不管林家人中谁的喜好,只要打听到了,都有赏!比如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最近又添了什么爱好……花鸟虫鱼,什么都行。” 是! 把人打发了,谭有义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说跟来的婢女,“这衣裳太华丽了,明儿出门,需得低调一些,素朴一些。” 是!这就去准备。 “另外,熏香……熏香不能用名贵的,就是普通的熏香便好……不能浓烈……”那位女伯爷年轻,必是有许多年轻姑娘的喜好,“最好选竹香或是果香……” 好!这就安排。 这个女婢走了,他有喊另外的小厮,“车马安排的越不起眼越好,谁都不要惊动。一起来的那些当家的,万万不能叫他们提前得了信儿。” 明白! 很晚很晚了,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只说是:“送席面的小厮说,看到林家的院子里放着几个小冰灯,点着蜡烛。他们夸那个好看,林家的女仆就说,是伯爷喜欢冰灯,金大人亲自给雕的!有些边角料雕成了小的,挪到林家那边去哄小公子玩的。” 冰灯?那就是说伯爷喜欢大冰灯。 “知道了,还有吗?” “衙门的差役说,金大人常买些小零嘴,叫他们给送去兵部衙门给伯爷。小的又去那些店里打问了……”说着,就拿出一张单子,“这是金大人常买的几样,其中买的最多的是杏脯。” 杏脯?看来林伯爷喜欢杏子。 “小的还专门去鲜果店打问过了,南地的果子好似林伯爷也颇为喜欢,每到冬季,林家采买的南果是最多的。” “林家人常用的裁缝倒是不打眼,不过林伯爷的衣料甚至于所用的裁缝好似都是宫里出来的,不好打听。” “另外,听闻林伯爷喜欢各种兵器,还从金家带走一对流星锤,或许狼牙锤之类的东西,林伯爷会喜欢……” “对于金大人的喜好,小的还来不及打听。” 谭有义摆摆手,“金大人……不着急。投其所好嘛,林伯爷满意了,金大人自然就满意了。”倒不是多信什么男女之爱,或是枕边风。而是林叔珩这样的女人已经到手里了,谁又敢撒手呢? 所以,聪明的男人当然知道怎么叫身边的女人死心塌地。 “那今晚连夜备礼?” “不!明天上门……空着手,什么也不带。”讨好人,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件事有了交集,以后在一点一滴中慢慢的讨好便是了。一定得讨好的不叫人觉得厌烦和讨厌,最后能叫对方无知无觉。 时间久了,这就不是讨好,而是交往,是私交。 “这样,你把那家杏脯的方子买下来,叫人再筹备一次冰灯会,京城这么多人,都去看嘛!林伯爷看的高兴了,就行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是! “另外,在金大人和林大人上下衙的路上,新开一家南果铺子,以后单划一条船,专供这个铺子。” 好!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在伯府,谭有义果然就见到了那位金大人。 早就打听过了,知道这位金大人内敛威严,气度不凡。可这一脚踏进去,看着伏案写字的人,他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只那一瞬,他的身子就不由的躬下来了,“见过金大人。” 四爷放下笔,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坐。” 此人四十许岁人,也有几分儒雅之气。 谭有义小心翼翼的坐下了,也不管四处乱看。 四爷指了指挂着的地图,问谭有义:“看的懂吗?” “当然!商家货通南北,这些是必须得懂的。” 四爷就又问说,“懂修路吗?” “不懂。” “知道要勘探一条路要花费多少时间吗?走哪个方向最短,走哪个方向兼顾的最多,哪里有泥石常发,哪里地势低洼,哪里地质松软……这些,都不容有一丝马虎。一旦出现问题,整条路就废了。你们这么急着扑腾,万一勘探失误,出现了这种情况怎么办?” 谭有义:“……这……” “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你们看见了利,可这风险谁担呢?你们自己承担吗?” 谭有义不能答。 “你们催朝廷,叫朝廷表态。怎么表态?谁下这个决定,都是承担风险的。至少我不敢说,朝廷彻底撒手,叫你们去搞!彼时,你们倾家荡产,朝廷一无所获。本来是利国利民的事,却办的没法看。浪费巨大,民怨沸腾,而这个风险,你们能替朝廷背吗?能背的起吗?” 谭有义:“…………”他连忙起身,“小的……小的确实是思虑不周。” 四爷没接他的话,还是看着那地图,继续问说,“每个省都有人找来,都觉得能拿下……可新明多少行省,而朝廷在这方面又有多少人才可用?你们都规划省内,规划你们当地的。可朝廷是要全盘考量的。你说,从这里开始走,你们省的多,花费最少。可紧挨着你们的省不同意,因为他们如果想跟你们衔接,可能要花费更大的代价。这种矛盾,怎么解决?” 谭有义眨着眼睛,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再有,你们都着急。可总又得先来后到吧!那你们告诉我,从你们谁开始其他人没有意见,不闹腾。” “这……”谭有义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四爷就又说,“况且,你们给朝廷交底了吗?你们有这个实力吗?你们家资几何,朝廷能知道吗?你们的生意若是出现闪失,银钱不凑手,路修了一半撂下。那你告诉我,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一家出问题,坏的可不止是一段路,那坏的是一盘棋。就像是从京城过山西入陕,若是山西出了问题,路衔接不上,这坏的是一地的事吗?你能保证你不出问题,可你拿什么保证别人不出问题?” 谭有义不由的皱眉,这算是谈到了实质的地方了。 四爷就又道,“铺路最重要的是矿山和锻造。矿乃是朝廷的,是天下人的。锻造更属于朝廷技艺机密!也就是说,你们要铺,就得用朝廷锻造的。那么问题是,路那么长,你怎么保证没有偷工减料的?没有以次充好的。这些问题,都该怎么解决,怎么能叫朝廷没有这样的顾虑,你们都想好了吗?” 谭有义还是不能答!这一句一句的问下来,他确实是不知道。因为这是个新东西,确实是两眼一抹黑。 四爷就摊手,“所以,谭当家,你来跟我谈什么呢?” “是在下考量不周。” “这样,你们确实有心,也确实是叫朝廷听见你们的声音。而朝廷也确实是在考虑怎么能兼顾!我现在把朝廷的顾虑告诉了你,接下来怎么办,看你的。求真馆的大门是开着的,若有想法,递帖子去衙门,我若方便就见了。若忙着呢,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去见。以后有正事,直接上衙门找。家里不是谈公事的地方!你带着东西来,别人怀疑我和伯爷收了;你不带东西来,也会有人怀疑我们收的更多。” 谭有义忙应了一声,“是!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回去,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去吧!” 谭有义从书房出来了,外面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等在外面送客呢。他摸出个荷包来,“有劳小哥了……” 小厮摆手,“谢您了,不能收。” 谭有义朝左右看看,“来伯府一趟,未能给伯爷请安,失礼了。” “伯爷呀?”小厮朝林府看了一眼,就道:“家里来亲眷了,常年不见,伯爷自是要相陪的。” 是啊!应该!应该的。 四爷把人都给送走了,这才往林府去。 一撩帘子,里面就一静。 桐桐就笑,“人走了?” “走了!”四爷将披风递给桐桐,然后跟林家的亲眷寒暄,却再不提之前的事。 姨丈就如坐针毡,一副惶恐的样子。 那边伯爷还问说:“今儿不进宫么?” “稍晚些吧!” 舅舅就很高兴,跟四爷说起了格物来,他觉得这位金大人是个格物大家。 四爷就笑,“那您可太小看咱们林伯爷了,论起格物,林伯爷可不在我之下。” 舅舅一脸惊讶,“叔珩善此道?”他不住的摇头,“你不知道,我有一个学生,乃是格物奇才。不过是家寒一些,平日里帮商家做做账目……衙门里一年到头的赋税营算,他也靠这些赚些银线……我是常劝他考到京城来,好奔个前程。可他呢,一是耿直狷介,二是家世拖累,一直埋没在老家……” 四爷就道,“若是真有才,求真馆破格录用。若是父母多病,可带来京城医治。若是妻儿难同行,朝廷也可以安排人接送……但一定得是有真才。” “没有成亲,确实是父母多病,他是长兄……至于才嘛,我见他批注《算筹》上的错误,又精通账目,不知道多大的能耐才算是真才……” 这边说着话,姨丈悄悄的出去了,谁也没过多的留意。 桐桐也只扫了一眼,再没管过。 等了一会子,槐花来上茶,低声跟桐桐说了一句:“门外有小厮,跟姨丈说了几句话,好像是谁很感谢……金大人很坦诚,要找什么商户当家的议事,也请了姨丈……” 桐桐点头,叫槐花只管去忙。她看了四爷一眼:坦诚?嗯!但愿你们一直这么觉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4)二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4) 隔了两天,齐渭就收到消息:无人阻拦,一切如常。 也就是说,路可以继续修了。 虽然不知道金肆晔跟这些商人是怎么谈的,但工地恢复了。 四爷就说他:“那就去忙吧!放心,他们不会再干扰了。” 是!这些人得赶紧拿出态度来,知道症结在哪了,从言谈里也听出了朝廷的真诚和确实存在的顾虑,那现在就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矛盾。 不仅不敢叫人捣乱,还得送些粮食、油、肉之类的,安抚安抚。 谭有义甄选了新明一百三十八家商家,这些商人每个行省都有,只是数目不等而已。把人集中在一起,这需得大家来协商。 其中就有姨丈和佟胜丁。 这些人在城外的别庄里没日没夜的讨论了七八天,最后拿出了章程,这才给求真馆送了帖子,要见四爷。 四爷也见了,就在求真馆的议事厅里。 这些人都来是不现实的,来了十多个代表,以谭有义、佟胜丁为首。 谭有义就说,“金大人,您的话,我们想了又想,也拿出了章程。我们愿意联合起来,合股修路,不管是哪一段,朝廷说修就修,说怎么修就怎么修。” 他们说,四爷也就听着,很认真。甚至于,边上还有秘书丞,每一句都给记上。 完了之后,又把这个记录叫他们都看一遍,再签字。 四爷就说:“没别的意思,这是要呈送新阁,给陛下看的。你们的意思,我会帮着转达。朝廷会认真的考量你们的建议。” 态度很好,当时没给答复,却绝对很认真的对待了。 佟胜丁都觉得,真不该听林叔珩恐吓,也不该听金镇北说那些有的没的。老四这不是很好说话吗? 人被送走了,四爷老们忙着呢,这么大的朝廷,多少事呢,专为这个一天天的商议,哪有那么些时间? 小皇帝要上学,还要赶紧找个皇后,看这个做什么?闲的吗?他宁肯做到糕点店吃点心、撸猫、看景儿,都不愿意看这个东西的。 抻着吧!不着急。 抻的又是十天半月的,眼前都腊月了,谭有义着急了,又递帖子,打听呢:得知道朝廷什么意思吧。 这次四爷还是见了,见了之后只说:“这样,你们是一百三十八家,那就都请来,咱坐下来,一条一条的,把事情顺一顺。” 是要认真沟通、商议的意思!这是又往前迈了一步吧。 谭有义心里松快了,只要肯谈,那就没有谈不成的,“您看时间呢?订在什么时候合适?我们随时都可以。” “都要过年了,也别耽搁大家!尽快……那就明白!明天咱们坐在一起商议商议。” 好的!那明儿一早? “对!明儿一早就过来吧。” 这便是有了重大进展了!于是,报纸上天天的都是他们的动向,然后大家都觉得这是朝廷妥协了。 可只有新阁和皇帝知道,金肆晔压根就没禀报过。 求真馆的议事厅把桌子都挪出去了,然后把所有能找到的凳子都找来了,甚至凑不齐,得去其他衙门里借才行。 保证每个人都有位置坐。 不分主次,随便坐嘛。 四爷坐在主位上,记录的秘书丞被挤在最角落的地方。四爷看着那么些人,就说,“就这条件,咱们人多,难免招待不周,多担待了吧。” 不敢!这就挺好的。 四爷的手朝下一压,都安静了。他这才说,“咱们一项一项来!第一,技术你们没有,需要朝廷。这一点有没有异议,有异议的请举手。” 没有!确实离不开朝廷。 “第二,整体规划,你们做不到最合理,同样离不开朝廷。这一点,谁有不同的看法,请起身。” 没有!这确实是离不开朝廷。 “第三,从铁轨到火车,你们都做不了,是不是属实?” 是!确实如此。 四爷就道,“所以,说到底,你们只是想帮着铺,就想得到一条路,你们自己是生意人,你们觉得这个要求合理吗?” 谭有义忙道:“我们可以跟朝廷买。” “要听要人有人,要技术有技术,为什么非得你们呢?除非你们能叫朝廷在铁轨锻造和火车上赚到足够的银钱,否则,你们占全天下百姓的便宜,也是想侵占皇家的利益……” 那不会!这个贵一些,属于一次性投资,这个贵一些大家是可以接受的。 “可贵出多少才算是合适呢?”四爷就叹气,“再怎么想,都很拿下这个决定。我昨晚还在想,是不是朝廷能和大家共建!共同出资,共同获益呢?朝廷出四成的银钱,将来分六成的利润,因为有技术股。你们出六成的银钱,合分四成的利益,如何?” 没人言语了!但这……听起来又很有道理。这是争论最小的一种方式!跟朝廷合作,这么分谁也没吃亏呀。 四爷就又道,“当然了,这四成里,你们怎么分,这得看你们各自的本金了!朝廷可用一年时间规划,也可多线同时开工,最后终是能连一起的。各省也可以做前期的一些工程里,像是路况的清理,等等。各自负责哪一段,人员如何招募,工钱如何定,这都是你们的事。朝廷会派人,跟你们的人一起,教他们怎么铺,怎么修……如此,效率最高。” 这么听起来,好似也没问题。 “但是呢,还是那句话,朝廷的资金从国库出,你们的资金,谁也没见着。为了确保中途不出问题,朝廷需得验资,也就是说,拿真金白银,交由朝廷暂时保管。 如果你们的资金中途出现问题,随时可以领了保管金回去。用保管金的多少,确定你们将来的收益比例。谁上缴的保管金多,谁占比大。毕竟,拿出这么银钱叫朝廷保管,那就是跟朝廷共担分险。 当然了,如果不信任朝廷,那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你们中谁要撤出,尽管撤出。若是信任朝廷,也叫朝廷信任你们的实力,就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要不然,我也担心有人弹劾我兼顾私情或是其他什么。不管谁接手,都有这样的顾虑。而且,这也是为大家好!因为,你们也不能知道彼此的底细吧!这保证的是才朝廷的利益,也是你们自己的利益。” 这也是实话!佟胜丁心说,谭有义说他有一千万两银,可他要是拿不出五百万两来,谁信他有一千万两?可别真叫人鱼目混珠,空手套走了白狼。 这么一想,就觉得朝廷这个想法,确实是最牢靠的。 她第一个举手:“我赞同!可以拿保管金,就按照保管金的多寡来做利润分成。以后工程的其他开销,也按照这个比例另外出资。” 对!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举手,就都举手,也都盘算着,拿多少银钱出来合适呢。 四爷一看都答应了,就起身,“那今天就到这里,银子到位了,再说下一步。诸位考虑考虑,多少银钱合适。我在值班房等着,考虑好的进去找去,把数目写上,等保管金收全了,也该是来年了,咱们好好规划。” 于是,他走了。 值班房里,他往书案的背后一靠,将一厚摞子印出来的‘保管金同意书’往边上挪了挪,然后取了一张放在对面,笔也换了个方向摆好,又把印泥取出来,放在边上。 佟胜丁先进去,四爷指了指对面的东西,“想好了,就添上数字,然后签字摁手印。当然了,若是想反悔,随时都可以!但一旦反悔,要么说明你的财力不够,生意中途出问题了;要么就是说明你不信任朝廷。此后,朝廷不再和你有任何合作。所以,请谨慎填写。现在不填,就当没这回事,并不会影响什么。” “填!我心里有数。”佟胜丁很豪气,出保管金八百万两,然后签上她的名字,也摁上了手印。 四爷看了秘书丞一眼,对方将东西一收,直接放抽屉里了。 那同意书上有缴纳保管金的时间限制,超过三个月不见银子运来,就当你违约了。一样是取消以后跟朝廷合作的资格。 所以,一签下,就都急匆匆的往回走,他们得尽快运银两。 四爷还很贴心,“你们可以找当地驻军配合押送,随后兵部会下发协理函,以解你们的后顾之忧。” 这么一安排,越发显得朝廷有诚意。 都把这些保管金同意书收齐了,他才亲自去了宫里,小皇帝拿着这么一摞子东西召集了新阁议事。 不得不说,富商是真富呀,一百三十八家,除了林叔珩的姨丈家,象征性的拿了三十万两以外,其他的人家少则三百万两,多的如谭家,如海运的韩家、江家,他们的保管金金额在一千五百万两上下。 这还只是保管,之后修路,他们还得往里砸钱。 没人说话,对下一步怎么做,谁也不知道金肆晔怎么想的。 小皇帝将这个东西又退回去,“修路……只你是内行,一事不烦二主,你主事你处理。”以你的脾性,朝廷不会吃亏的。朕也猜不到你这蜜糖里裹着什么毒|药! 既然你都开始了,那就继续,事自你起,也得自你终。 其他阁老点点头,就这么处理吧。 四爷只笑:“既然是合作,那当然是要好好合作的。人无信不立,朝廷无信亦不能立……” 金镇北看了儿子一眼: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阴谋诡计。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呵呵!可你肚子里呢?怎么生吞了这些人,办法都能塞一箩筐了吧! 老子的名号是战场上拼来的,是真真的英雄。 你呢?你这名号……将来能有多好听? 到头来,也不过是老子英雄儿混蛋!【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5)三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5) 这个年过的很热闹,银子被押运到京城,直接入了银库。 那咱是不是能进行下一步了呢? 四爷又召集这些人议事,说铺设铁轨的前期准备工作,“……虽然勘探需要时间,但有些路段,大致上是不走样子的。官道的修建,这其实就是常年来大家走出来的一条路。这条路被走成官道,那就证明地质灾害小,相对近便。那么,沿着这个走向去勘探,大致是不会错的。在诸位去运银子的间歇,我们的勘探人员已经出发了,现在已经在勘探了。他们认为可行的,诸位回去之后就可组织人手清理了。” 首先,得平整;其次,得夯实。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又没有技术含量,干起来吧。 “每个地方朝廷派人员大致在两百之内,他们不归诸位管。衣食住行,都不归诸位。他们只负责看质量,教方法……” 明白! “但在这之前呢,咱们也该签署契约。契约一式两份,朝廷的契约盖玉玺,因此,不要担心朝廷不履约。” 这当然是最好的了,毕竟保管金朝廷收着呢,就怕朝廷不认。 然后又是一人一份,明确责权嘛。 出现什么问题谁负责,一次性就列清楚。上面列着的绝对算是公平!像是工程不能完成怎么办?像是出现了工伤事故,谁的责任等等。 做生意就是这样嘛,没问题。并没有严苛,觉得哪里对商人不公平。 到最后真就是一人拿了一份盖着玉玺的印章,然后皆大欢喜。 报纸上甚至把契约给拓印了出来,天下人都可见。若是朝廷反悔,岂能不失人心。 于是,一个个的都回老家,得忙起来了呀。 佟胜丁甚至去见了金镇北:“……我就说,事在人为!” 金镇北:“……那就祝你顺顺利利,财源广进吧。” 佟胜丁看向儿子,“跟娘一起回晋中。” 金逸尘被放出来了,参政那些官员没关,罚没了贪污所得之后,一个个的都遣回老家,子孙也被连累了。他这种的,就是在灰色地带,那些人都没受重罚,那他更没事了。 最近这些日子,他也在琢磨这件事。结果也是没看出问题在哪。 可要说这事没坑,他不信。老四说话,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他之前是一个态度,现在又是另一个态度。 真是你们逼的他改变了态度吗?未必!就怕他这次是真生气了,要拿你们做筏子。 因此,他拿着那契书,“娘,千万谨慎!万万不可大意。” 知道了!知道了,“你要不放心,跟娘走……” “我还是留下……”替您盯着朝廷的动向。 朝廷有什么动向呢? 四爷找了齐渭,跟他交代几点:“第一,咱们现在不缺银钱,工人的月俸按时发放。管吃、管住,待遇一定要好!顿顿都得有荤菜!” 齐渭专门在边上记着,特意叫自己回来说,就证明事情大。 “第二,从今年开始,全发工装。一月两身,要每个人的尺寸。全棉布,耐磨的!手套,每人每十天一双新的。” “第三,野外住帐篷,条件不好,补贴一部分银子。按照月俸的三分之一补贴。” “第四,若是家有急事请假探亲,来往差旅费用,朝廷全认。” “第五,每日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不可多,多了得记工,月底得支付这一部分的薪酬,不得扣除。” “第六,随队有医官,咱们的人员,瞧病、用药费用全免。皇家药局免费供药,医官的俸禄朝廷给开销。” …… 齐渭手里的笔不停的记着,记着记着就觉得不对了。 之前待遇就很优厚,而今更是专门嘱托,所谓何来呢? 他懂了:这便是阳谋。 这么一闹,那些商人还能干的下去吗? 他问说,“有些干的好的,该提拔,就得简拔送入求真馆学带薪入学,而后授官。也该叫更多的人知道,本来修路的是朝廷,朝廷没那么多人用,就得招工。招去了朝廷做工,待遇便等同。” 四爷朝齐渭一笑,齐渭将笔一放,两人心照不宣。 笑完了,齐渭东西一收:“我明白金兄的意思了,这就去办!” 四爷坐在书案后面,看着窗外:要是有良心的商人,知道朝廷怎么对待那些工人的,他们就学着对待,那这样的商人辅助的参与进来,自是不会叫他们吃亏的。 但要是看不透这一层,紧着省银钱,把下苦力的人催的紧了,长此以往,你看那些人能不能掀翻了他们。 逼迫朝廷?朝廷是那么好逼迫的? 谭有义的儿子亲自跟到工地上,看着朝廷的人按点的来,按点的走,多一会子都不呆。 早起,大包子一人三个,一人一碗包谷红薯粥,稠糊的很,香甜的味儿飘的到处都是。百姓家没人馋粥,就是瞧那个热乎劲。 吃这么好了,那边的管事还在喊:“诸位,对不住啊!鸡蛋没采买够,今早没给大家供上。” 中午就在边上搭灶做饭,大锅炖一锅的酸菜白肉粉条子,二合面的馒头一人一斤的量,然后蛋花汤一人一大碗。 晚上鸡蛋打卤面,用盆装的那种。这个可没加玉米面,就是纯小麦面做的面条。然后还得一个炒素菜,一人一块烧肉块。 自家这边呢,银钱押给朝廷那么些,人工当然是要俭省的。而且,做工不管饭,住的话也是自己想办法。 出来做工的嘛,背着铺盖,自己个搭个窝棚。从家里带点粮食,随便做熟了,凑活两口得了。 天刚亮就开始干,中午吃饭能歇个什么?人家吃了午饭能在帐篷里睡一觉的,他们还得接着干。晚上实在不是黑的看不见了,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人家干四个时辰,他们得干六个时辰。 人家一月拿多少俸禄?他们一月才得几个钱? 人家每天吃的什么,他们每天又吃的是什么? 人家把活干坏了,管事严厉,但也就是高声说几句,保证下次注意就完了。他们要是把活干坏了,监工就得动鞭子,打的你抱头鼠窜,还得骂的你狗血淋头。 天慢慢暖和了,好家伙,人家的新衣下来了,粗布的衣裳,但干粗活,就得这种衣裳,耐磨呀!还专门有护手的东西,怕伤着手了,十天给一副新的。 这边帮工的人用人家淘汰下来的,啥滋味呢? 天一暖和,夜短天长。干活的时间更长了,人家暑热的时候不干,中午午休时间特别长。晚上下工了,精神头好,距离县城近的话,还都处处逛逛。 有人帮忙干活,多干了一刻钟,还给记了三文钱的账,月底真给。 着凉了,拉肚子了,医官把药给送到帐篷里,看着吃下去。想去干活都不行,强制性的,休息。饭照样免费吃,只是少了一天的出工钱罢了。说实话,病好了稍微晚点收工,挣也挣回来了,耽搁什么了? 接触的时间长了,大家混的熟了,在一起干活,也听朝廷的工人说他们的情况。 “……我们年龄大,肯定不如你们。我们是从军营里退下来的。真要干活,还得多一些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朝廷本来就说今年开始从各地招,可你们不是不让吗? 到处捣乱,都信你们这个东家,信他们是善人。你们都信,那朝廷能不信吗?皇上能不信吗?做生意的人嘛,人家是为了挣钱的。 朝廷怎么办呢?不叫他们干,他们就到处跟人说朝廷的坏话,路就修不成了。没法子,只能这么着呀。” 这些人还说,“我们又不是上了战场的,不能对我们也那么好?” “怎么不能?我们这里面就有三个原来是码头上扛大包的,他们可机灵了,没活就跑来帮忙,最后就留下来了。”说着就指着一个瘦高个,“瞧见了吗?他是识字最多的,说是要选去学开火车……那一个月三十两银子都不止!” 这么老些呢? 然后,矛盾就积攒开了,从心态上的不平衡,一点一点的积攒,积攒到因为一件不大的事,彻底的爆发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拉土方的时候,车轱辘一偏,车子一倾斜,车翻了,翻带下面三四米深的沟里去了。 说实话,这种事在工地上太常见了。 下去几个人,把车子弄上来就完了。车子肯定会有耗损,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监工暴躁啊,因为工程进度太慢了。朝廷那边的人卡的很紧,硬度不够,绝对不行。不能按时完成的话,他们只能再往下压,压着雇工死命的干。 像是这种的,出个事耽搁好几个人大半个小时的时间。 监工一鞭子下去,彻底的点燃了怒火。这些人不仅把监工们给打了,还把谭家的儿子给扣押了:“为富不仁,欺压良善。” 这些人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个词,反正就这么嚷嚷开了。 扣押了人,这就变了性质了。 谭家报了官,可衙门要是强硬,这可就激起民变了! 新明为官第一条——抚民! 不管发生了什么,最要紧的是安抚百姓。 为你谭家撑腰,我的官帽子不要了? 这么多人这么大的反应,那一定是你们没做好呀。 但人家也没治罪谭家,他是两头安顿,然后上急折回京。因修路的事险些引发民变,此事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吧。 至少他这个官是没有过错的。 四爷等的可不就是这个! 这种折子一来,就直接入新阁。 这三五天之后,已经收到十三个类似的折子了。 还有什么不懂的?金肆晔在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之前,他们以百姓逼朝廷;而今,朝廷也以百姓逼他们。 引发民变,这是个什么罪过?重则能要你们全家的脑袋;轻则,花钱买命,伤筋动骨。 而今,还想要路,还想要挣银子,先保命再说吧!金肆晔只怕正等着,等着看谁是那要钱不要命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6)一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6) 蝉声阵阵,叫的人心烦气躁。 谭有义上了彭家的门,彭家就是姨丈家,“彭兄呀,还得请你再随我进京一趟。” 彭姨丈一脸的为难,“谭当家,之前我就说了……那位伯爷是个冷面人,难打交道!东西没收,情分已经耗上了,内子在家将我好一顿埋怨。此次实在是无颜面登门呐。” “可彭兄呀,你那三十万银还在朝廷手中呢。你这作坊攒下这些银钱可不容易,这是把一半家当都押在了京城。你不去……这银钱怎么办?若是大家的都拿不回来,或许朝廷能对你网开一面?” 彭姨丈看了谭有义一眼:这分明就是威胁。 他的银钱放在这个大盘子里确实是不算什么,都不够塞牙缝的。但这也确实是自家的一半家当。再加上,当初填这个数额的时候,谭有义很讲情分,他说:“老兄,你只管把能拿出的现银都往出拿,后续的花费我替你出了,将来利润不少分润你。” 自己当时真就认下了这个事,家里留下了不足十万两的现银,剩下的全押了。 这工程开始了半年,谭家确实没从自己要过一文钱,不知道是谭家替自己出了,还是他们几家把自家的平摊了。 当时真就是为了多占一点点股的!现在却拿人手短。 彭姨丈只能说,“去京城可以……可我的面子不好使。” “尊夫人……” 彭姨丈叹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只能再去找妻子,“你看……事成了这样,咱家押进去那些……” “那总不能只押咱们的。后续咱们什么可没参与……这半年该咱们付多少工钱和开销钱,咱们认了就完了。回头朝廷必不能怪罪,这银钱自然就能要回来。” 周姨妈不去,她转过身子,搅着手里的帕子,“你先别把自己弄的跟他们一样,用鞭子打人,欺压良善的事你又没干,你怕什么?他们要算后账,叫他们算便是了。咱就当是亏了几万两银子,彻底的撕扯干净,岂不两厢便宜?何苦现在去趟这浑水?” “你倒是说的容易,可他们若是反口,一口咬定有我,那能干净的了么?” “他们又不蠢!明知道咱们跟林家的关系,还敢诬陷?若真实那样,那我外甥女必不会不管。你不给她添麻烦,需得救命的时候她自会救你;你若给她添麻烦,那你就是最大的麻烦,她岂能容你?” 彭姨丈问说:“那……我不能去?” “去……那就去!去了就实话实说。” 到底是妇人见识,“若是如此,那以后咱们可怎么在本乡本土过日子?做生意?” 周姨妈就说,“不做便不做,将作坊交给其他房头经营,一年怎么还不分几万两银子。咱们手里那么些银钱,只管往京城去便是了。买了私宅,再买个几个铺子。京城的营生差的了? 咱自己的纸,选了好的只管往京城送,焉有卖不出的道理?不说别的,就只……那报纸你就没觉得那是上好的生意?不管说全叫咱们贡纸,就只有一成是咱们贡的,每天得赚多少?更有衙门里的用纸。这需得衙门采购!只要东西好,只要价钱合适,这营生做不得么? 叫我看呀,这生意便是做生不如做熟!就像是那修路,谁也不懂,就觉得朝廷不能怕骗百姓的银子,就真敢往里砸。觉得那就是千秋百年,给子孙后代留下的聚宝盆?也是利欲熏心了的。 就没想着,朝廷是不骗百姓的银子……可一旦胁迫了朝廷,那跟反贼有甚区别?就像是作坊里的帮工要造东家的反,你能留?” 彭姨丈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受了谁的指点了?” “那你可小看我!”周姨妈白了他一眼,“族里就这点产业,家家都有作坊,对外都是彭氏。可咱自己知道,为了生意的,族里也没少相互排挤。这次,我妹夫和外甥女不可能再卖你面子。若是族里知道你没这个面子,咱们的作坊怎么办呢?生意还能做吗?” 彭姨丈靠在边上不住的扇风,哪里没有争斗呢?族里还不是一个样。 周姨妈就说:“族里排挤,又跟其他大商户闹的不愉快,其他的人也只说你是不顾本乡本土的颜面……往后怎么办?与其为这个事求我妹夫和外甥女,倒不如咱们挪一挪。” 那话怎么说的?“树挪死,人挪活。挪到京城,便是有事麻烦我妹妹一家,那也是咱自家的私事,不扯朝廷的事,亲眷之间门帮帮也没什么。” 彭姨丈轻咳一声,下不了这个决心,毕竟:人离乡贱! 可周姨妈又说:“在京城做生意咱们虽人生地不熟,但到底不缺庇护,这又是一层别人没有的便利。”这么说着,周姨妈又说,“也得想想,这生意经的事。” 彭姨丈沉吟:这造纸,谁都能造。作坊会越开越多,可这最赚钱的其实是销! 周姨妈也说:“卖出去才是本事!往后,族里产,咱们卖,咱们占大头。你若真想赚钱,我这路子才是稳妥的路子!你那……算什么?这次分明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话虽不好听,但生意确实也是如此!留在老家,生意越做越小,竞争越做越大,矛盾越来越多。可一旦离开,就又是另一番天地。 周姨妈见差不多了,就又扔下一句话:“若是你还这么糊涂着,那……咱就和离!我带走孩子,我自己去京城开铺子卖纸去!我只要能卖出去,这族里争着给我送纸呢。倒也不是非你不可!” 彭姨丈:你这人真是! 他无奈的叹气:走走走!走还不行吗? 两口子在屋里嘀咕了再嘀咕,反正去京城可以,但去了林家,只说置办私产的事,别的一盖不提。这件事到最后怎么了解,都不过问。朝廷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掺和。 于是,这一年的夏末,京城又重新变的很热闹。 报纸上天天都是关于这些商家的消息,他们怎么为富不仁了,他们怎么克扣雇工了。雇佣宁肯给朝廷干活,坚决不给这些人干活云云。 这些事宣扬的到处都是,谁不骂这些人不是东西。 然后终于有声音说:本来就不该叫他们掺和。 马上就有文章替朝廷辩解,将去年朝廷被胁迫,这些商人四处捣乱,地方官不能辖制,也建议朝廷可以与之合作重新拿出来说。 不过这个时候,就觉得朝廷真明智,幸好收了保管金。就像是这次给雇工的补贴,银子谁出?朝廷出面,但银子肯定是从保管金里出的。也因着朝廷的没彻底撒手,才叫那么多人在遇到这样的事后有所保障。 金逸尘拍了拍桌子:就说了,保障金拿的离谱!当时一个个的就跟吃了迷魂药似得,谁家做生意把大笔的银钱这么往出押。 别人家他不清楚,但是佟家他还是知道一些。 佟家的银库有几个银蛋子,圆咕隆咚,那玩意是佟家祖上积攒下来的。一代当家人,临终前铸一个银蛋子,是用来压库的。那玩意等闲是不能动的。 新明传了一百七十多年,对商人素来优厚。商人只要好好经营,朝廷是不会侵占商人的利益的。当然了,官员若是勒索,那朝廷的处罚会更严厉。 这些年,人口繁衍迅速,按照三年前的数据,新明共有几近六亿人口。 疆域大,民族多,朝政不算完全清明,但至少皇家不昏聩。百姓安定,几乎未曾起过真正的民变。玉米、番薯在新明初年的推广,几乎绝迹了饿死人的情况。皇家药局遍布新明的角角落落,很少见产妇因生产丧命,很少见婴孩养不活,更没有因女婴而溺毙。 人口的繁衍,就意味着生意越来越好做,且能越做越大。 金逸尘坐在四爷的面前,四爷也很平静,很坦然的跟他说这里面的事:“……商场就是如此,竞争的结果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每个行业里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就出现了很多巨富商贾。” 这也就意味着行业出现了垄断。 金逸尘心说:一家家的亮了家底,叫朝廷把底子给摸透了。 “钱是要生钱的,他们在本行业里找不到赢利点,就需要向外寻找。” 嗯! “新的行业,他们看见了利,就会一往无前。” 但这并不是错呀! “对!商人逐利,这不是错的!但是,胁迫朝廷却是错的。当发现他们的发展受到限制,可以跟朝廷商议,问问哪些是他们能参与的,怎么去参与,而不是逼迫朝廷按照他们的路子走。事实上,朝廷辖天下,而他们只盯着他们的银库。” 那怎么办呢?就这样吗? 四爷看了看地图,朝金逸尘摆摆手,“那是朝廷要考量的事。你回去吧,事总归是要办的。但是,朝廷不会占商人的便宜,这一点,你也把心放在肚子里。” 金逸尘:那么些银子在你手里压着呢,谁能真正的放心? 四爷看了秘书丞一眼,秘书丞亲自去送客。 他转了个方向,盯着地图继续愣神:桐桐这一仗要打,尽量不动用朝廷的银两未必行不通。只要这一战胜了,这些商家还怕没有赚钱的地方? 搁在窝里只会生事,那边引出去试试。 周边其实多是锁国,咱当然不能用大炮去敲别人家的大门,但收拾一两个立立威,便自有人主动打开大门迎贵客。 咱不跟人打仗,就是生意……单纯的生意而已! 所以,新阁又收到了金肆晔的折子。 林宪怀将折子看了几遍,然后:“……”都以为他要敲这些人一个闷棍的时候,他住手了! 一打,一拉,再一推,转了一圈,办了多少事!且件件都是影响新明走向的大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7)二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7) 佟胜丁这一个月瘦了十多斤,大热天的赶路,一路狼狈而来。见了儿子就一把抓住了,“怎么样?老四怎么说的?” 金逸尘扶着母亲坐下,“别急!回头您亲自去见。” “我见有什么用呀?这事……家里铺子都被封了。而今没有个说法,佟家就完了。” 金逸尘:不封了铺子怎么跟当地的百姓交代?这个事不能急。 “能不能叫我再见见林伯爷……我这次真知道厉害了。”其实林叔珩说的都是真的,金镇北也没有吓唬自己,是自己一意孤行,才走到这一步的。 而今,离倾家荡产只一步了。 金逸尘一再的道:“您什么都别做!当时是跟谁商量的,现在还找谁去。至于林伯爷,她这个时候谁都不会见的。” “谭家跟林伯爷的外家联络有姻,是不是能……” “要真是面子好用,我跟老四关系不比谁都近?”病急乱投医,“先跟我回家,梳洗了睡一觉,明儿该找谁商量就找谁商量去。” 说的轻巧!几代人的心血是存是毁,全在人家的一念之间,谁能坦然待之。 她问说,“我能见见你爹么?” “我爹陪着……陪着五夫人,不方便。” 佟胜丁冷哼一声,“一个土匪窝里长起来的野婆娘,倒是疼的紧。” 金逸尘:“娘!”说什么呢?“您的事别找我爹了,没用。” “你爹也没说以后不见我。” “事关儿子的事,你们见见倒是无妨。其他的,算了吧!都多少年了。” 佟胜丁坐在马车上朝外看,“你也别埋怨我,当日我便是不提成亲,我与你爹也不能相好过到现在。” “我知!你们要一直……在一起,我爹便不会容你在草原上做营生。” 佟胜丁看着窗外,彩霞漫天了,她才说,“儿啊,别老,但娘并不后悔。佟家乃商贾之家,我本来就是商人。我以女子自身,守家业,兴家业,挣下了满库的银子。女子如何?跟着他就得给他让路么?我有我要做的事,我有我爹交代给我的事要做。 到这世上来,我一没对不起生养我的父母,二没对不住生养下的你。至于其他人,我对得住如何?对不住又如何?这天下的富商也是有数的,女富商……你娘我首屈一指!便是我这次一无所有,那也没枉来这世上一遭。” 既然如此,那你怕什么呢? “没怕!谁怕了?”佟胜丁收回视线,“儿啊,娘再教你一个乖!是生意就会有风险,若是事态不对,做好最坏的打算,可也得尽全力挽救这局面。商人是什么?就是得弯得下腰,赔得起笑脸的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只要不死,假以东风,必能再起。” 这次栽的,其实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朝廷的信誉太好了,这叫他们将风险预估降了再降。 看来,朝廷还是不可信,也不能再信了。 前一天还是这样的想法,第二天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还是这个想法,这次认栽。只要能保住命,保住家业,至于那些银钱,不舍也得舍!只要人不死,钱就还能赚。 去求真馆见了人了,天才凉爽下来,都在外面坐着。 拢共也就大半年的时间,把一个个的折腾的够呛。 有那年纪大的直接要往下跪,被人给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 这位金大人还是老样子,年轻、内敛又金贵,他说话依旧是那么不紧不慢,就听他问说:“事……没办好,是吧?” 是!草民等人知错了。 “之前签了契书了,按照契书上的协议,该怎么赔呢?” 众人的心往下一沉,按照契书的协议,保管金是拿不回来的。 “你们各自都因为什么出的事,当地的衙门会给结论。若是有作奸犯科,谁也救不了;若是有偷逃税赋者,视情节严重程度,依照律法惩处。轻则罚款,重者羁押,甚至于禁止行商。朝廷没收商户牌,不得以此为生。对此,你们可有异议?” 不敢!经商的能避税就避税,这是大家的习惯。现在要查,闹不好补交之后还得重罚。 但这一部分绝对不到羁押的程度。 防的就是有朝一日被查出来,但又忍不住想铤而走险试试。 果然,一旦抓住了把柄,这些事就少不得被捋一遍。 不用问也知道,补交和罚款的这一部分不能从保管金中出。这相当于扣除了保管金之后,又从他们身上再压榨一笔。 可只要不因民变而治罪,能保住命,就得认呀。 “所欠雇工薪资,需得足额发放。另外,给予一些赔偿。这一部分,能做到吗?” 这属于抚民,叫那些人别闹。那这当然得做到,且必须得做到。 四爷这才有点头,“你们一定在心里骂呢,说朝廷和金肆晔,心里藏奸了,就是要收拾你们,叫你们知道厉害。可反过来想,朝廷出四成,占六成利益。可行吗?可行!因为六成占了绝对的优势,你们加起来也撼动不了朝廷经营铁路的利益。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坑你们做什么?我又坑你们做什么?” 众人不敢言语,这位金大人说话,听起来永远都那么赤诚。但就是这股子赤诚,说将人坑了就坑了。 四爷轻笑一声,“朝廷给你们做了样子,你们有谁认真的去执行了。不说跟朝廷的待遇比,哪怕把人当人看,也不至于酿成这样的大祸。而今,百姓对你们怨声载道,朝廷因你们惹来天下非议……可你们有谁真心觉得自己错了? 一个个的听起来都是善人,每年给人三尺布,两个白面馒头,这就算是难得的善人了?可真正的善是这样的?对你们而言,善很简单。人家干了多少活,你给人家多少工钱。别好似有你了,人家才有活干,才活的下去。 你们坐在这里的,都是聪明人。有些催着雇工干活,动的鞭子。也有聪明的,不动鞭子,却用话哄着……但别管用什么办法,你们想的就一件事,逼着人多干活,少给银子。 这种伎俩最开始还有效,可一个劲的用,终是有反应过来的一天的。等反应过来了,就是你们遇到的情况,摧枯拉朽,甚至于不死不休。” 谭有义心说:现在训诫这个做什么?反正什么都没有了。 才这么想完,就听见这位金大人喊了一声:“把地图抬上来。” 一架屏风,贴着地图。 四爷起身,站在屏风的边上,“诸位,你们若有罪,随后自有律法约束。自知有罪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去刑部投案自首。若是自觉无罪,或是罪不至于那般大,那就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众人都抬头,一见地图,就知道还有戏。 一老者眼神不好,朝前走了几步之后就愣住了,“……这是要连接海运?” “你们现在在你们当地,都已经无法完成跟朝廷的契约了。但朝廷给你们一次机会……” 众人眼睛一亮,越发的盯着图纸。 四爷的手画在沿海一线,“你们的症结在于对内挣不来更多的银子了。你们看好的生意又无法驾驭,那么,生意还是那样,做生不如做熟。内部没有,就朝外走。铁轨的铺设,朝廷是有优先级的!衔接内陆与海港,助力你们朝外走……” 有那做海贸的忙道:“金大人,海贸并不好走。周边数国,锁国者多。像是倭国,它的政策也是锁国。周围又多是附属国,附属国虽对新明的商人还算友好,也能做生意。但总的来说,限制很多……” “那是朝廷的事情!”四爷朝这人摆摆手,“如果将对方的门敲开,那是朝廷要做的。朝廷帮你们把门敲开,之后这生意……怎么做全看你们的。对外商贸一定兴起……” 谭有义也不由的朝前:“码头、港口,甚至于沿海的城池……” 四爷就朝后退了一步:看!做生意的人他们的脑子就是这样的。 然后一个个的凑上去,这个说,得从这里先修一条铁路,连同江河的码头,货物沿江入海,在哪里补给,在哪里集散。 不用四爷主动提,谭有义就忙道:“港口对外……这需得驻军,需得朝廷严查进出。” 意思是,朝廷可派人驻守,但是经营权在开发港口的人手里。 民用港口和水师港口自然不同,但战时随时能征调。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呢,四爷就又道:“随后,你们自行申请协调,看看想在哪里修什么……朝廷管控的保管金,只能用在你们申请的工程上。这个不着急,你们有半年之期,可以实地去看看。年底前后,将申请递上来就行。” 意思是,你们的银子朝廷不贪,但只能用在你们看好,而朝廷又允许的项目上。 什么感觉呢?窃喜!侥幸!真有些感恩戴德。 以为不死也得脱层皮的,却没想到,朝廷放了他们一马,且给指了方向。只要钱还是咱们的,怎么用这钱盘活,那就看各自的眼光和能力了。 佟胜丁的生意主要在北边,如今朝南,该怎么弄? 见金老四要走,她急忙追过去,追到廊庑下。 正难堪的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就见对方停下来了,还格外有礼,“有什么要问的,直说便是。” “南地我不熟!我……还是想在北边。” 四爷只沉吟了一瞬便道:“你找林伯爷,她或许能给你答案。” 沙e统治时期,这个国家也是个战争贩子。想好好的贸易?非得掰一掰腕子的!这种事问我没用,找她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8)三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8) 小皇帝咬了一口月饼,然后含在嘴里慢慢的咀嚼。 冰皮,杏酱馅儿。 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打开了两个箱子。 一个箱子是金肆晔进上来的,年年都有‘福’字。一个是林叔珩的,她这两年开始剪纸,也都剪了‘福’字来,是给他贴窗户的。 太|宗皇帝的手札上,有很多日常。 赐福、剪纸、还有这杏酱馅儿的点心。 太|宗说祖娘娘喜欢杏儿,于是,后来境况好了之后,宫里便一年四季不缺杏酱。太_宗皇帝酷爱红豆沙、绿豆沙为馅的月饼,却不甚喜欢杏酱馅儿的。但每逢年节,还是会陪着祖娘娘吃一个。 是不是手里这个味道的,他并不知道。 只是,有时候很多事情巧合了,总叫人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中秋了,林叔珩像是往常一样,亲手做了月饼,各种馅儿的攒了一盒亲自给送来了。味道还是去年的味道,真的很好。 他将箱子盖上,心里怀疑:是不是王府的笔记手札遗落在外面了。金肆晔和林叔珩这两个有心人,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慰朕吧。 他朝外看了看,问说,“怕是今年中秋不见月。”要落雨了一般! 是!应该是赏不了月了。 小皇帝将小小个的月饼全塞嘴里,笑道:“今年朕不在宫里过中秋了,去伯府吧!”找林叔珩和金肆晔过中秋去。 可车架到了府门口,这才发现这两人要出门。 四爷撩开马车帘子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皇帝:要过节了,不在宫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小皇帝还奇怪呢,“二位爱卿要出远门?”在城里大可不必用马车嘛。 桐桐撩开车帘子,朝小皇帝笑了笑,“这一过节,臣府上今年必然热闹。臣得出去躲一躲,想去西山……”所以,你回宫吧!一直就想秋里去山上小住,听秋雨,捡秋叶,食秋果,赏秋菊,品秋茶。 我俩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煮一壶茶,临窗对弈——而已。 住几天就回来,不都休沐了吗? 结果小皇帝说,“还是你们会躲清闲呀!那……算朕一个。朕跟你们去。” 四爷:“……”这孩子的婚事得抓紧了,黏人。 桐桐:“……”你找个妙龄姑娘陪你多好,夹在我们中间,你是嫌弃不够亮堂吗?我就快要出征了,能黏糊几天呀,你还来打搅!忒没眼色了。 长久的沉默,小皇帝愣了一下,“不行吗?” 桐桐只能说,“安全上……臣不敢保障。诸位阁老怕也会顾虑您的安全。” “无碍!只在西山而已。”他放下帘子,催车夫,“走吧!” 然后马车动了,还走在了前面。 桐桐看四爷,四爷也看桐桐,怎么办呢?带孩子呗。 西山有寺庙,四爷跟寺庙的主持关系挺好的。主持接受了四爷的建议,在后山修了许多的静室!相距都挺远的。 香火钱给的不够,身份地位不够,这静室可住不进来。 虽然常年空着,偶有几个有身份的人住一住,但格调一直不低。且只在极少极少的圈子里流传着。 四爷选的静室是一处外观看起来就是一处篱笆院的地方,一切取自自然之景。 主持说:“此处未曾接待过其他人。” 那正好,四爷就说,“此处不要再接待任何人了。” 主持当时没明白,直到看到小院左近守着的人立马便明白了,这是帝王驾临了。 那这后山暂时就别叫人上来了,毕竟下雨天,真要有游山的人出点事也是个麻烦事。 小皇帝站在院子的屋檐下,漫山遍野层变的山林。 洗漱之后,散淡的坐在草亭中,果然就落雨了。雨水顺着草檐滴答而下,满院子的落叶被雨水打的贴在了地面上。篱笆围起来的墙角,一丛丛野菊已经盛开了,黄灿灿一片。野柿树在篱笆墙外,柿子黄橙橙的,枝丫间的鸟窝里不时的探出几个小脑袋来,叽叽喳喳的。 除了风声雨声,便只有属于山林的声响。 不一时,寺庙里传来钟声,这钟声悠远,将山林衬托的更加的静谧。 转过视线来,金肆晔坐在蒲团上,将小泥炉点起来,又将小茶壶放上去,这是要烹茶。另一边,林叔珩将菜蔬放在石池里,池子里的水是山泉引进来的水。 不一时,炉子的温度传来,茶壶里热气蒸腾,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递过来了,沁香扑鼻。 而那边,林叔珩清洗了蔬菜,又用簸箩端到了灶间。 灶间是半开的,坐在这里看的很清楚。他就看见林叔珩把洗好的茄子又埋进了火里,然后又是菌菇又是豆腐的,在砂锅里炖着。之后又在案板上又是切又是揉的,忙活的不得了。 慢慢的将杯中的茶喝了,这边棋子已经摆上了。 下了几步棋,就听见金肆晔喊了一声,“小心点,烫。” 原来是林叔珩将茄子扒拉出来了,正在揭上面的皮,这是要吃蒜泥烧茄子吧。 他看见边上的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将盖子都掀起来了一般,就提醒道:“汤也好了。” 在寺庙附近,都吃素的。 砂锅里炖的是菌菇豆腐,这需得小火慢慢的煨。 桐桐就笑道,“无碍,就叫那么咕嘟着才好。菌菇的味道慢慢的拔出来,然后一点点的进入豆腐里,如此,汤菜才一体,吃着才入味。” 小皇帝便一愣,回过头来说,“最近朕读《道德经》,读到‘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朕没读懂。” 四爷愣了一下,落下一个棋子:“《道德经》?陛下如何想这句话的?” “治理大国如同烹制小菜,油盐酱醋样样不可或缺,且得恰到好处。也就是说,既不能过头,也不能缺位,这个尺度如同烧菜的火候,得掌握的恰如其分。” 嗯!这个理解怎么了呢? “可换个角度,这小鲜该指的是小鱼。也就说,治大国如同烹制小鱼。朕为了明白这句话,还专门去烹制了小鱼。这鱼呀,不能翻腾。就得那么慢慢的煎,一旦用筷子用铲子动了,就稀碎稀碎的。因而,朕又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治大国如烹制小鱼,不可折腾,也就是无为而治。” 小皇帝说完,也落了一子,“你说,这两种彼此矛盾的说辞,哪种是正确的?” 四爷就笑,喊桐桐:“今儿能煎豆腐吗?”豆腐如鱼一般,一动就容易碎,不能煎鱼,煎块豆腐给你看看。 桐桐看了看那么些个豆腐,“能呀!想吃煎豆腐呀?这个容易。” 四爷就叫小皇帝,“走!瞧瞧去。” 站在灶前,就看见林叔珩将豆腐切成方方正正的块,然后在开水里放盐,将豆腐放在盐水里焯了一遍,然后打捞出来控着。 锅里放油,油冒了热气,豆腐一片一片下去。油并不很多,豆腐下去之后,没动筷子也没动铲子,就见林叔珩慢慢的转着锅,锅里的豆腐便跟着在锅里转动起来。等到一面金黄了,抬手扬,便彻底的翻面了。此时继续慢慢转着,须臾,豆腐外表便硬了,然后才把各色酱料用水调和了,倒入锅中慢慢的咕嘟着。最后勾芡一收,块块金黄的煎豆腐就成了一盘菜,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刻小皇帝似是懂了:治大国确实如烹小鲜,各种调味缺一不可、且火候都得恰到好处。但治大国也确实如烹小鱼,轻易不能翻腾,这是说不能动辄这里戳一戳、那里翻一翻。而是要有掌控全局的能力,在必须翻的时候得翻的过来,而不把锅里的鱼扬出去。 要做到这一点,须得洞察火候,观察时机,有掌控的力气,更得有掌控的技巧。 他就问说,“那这技巧是什么呢?” “顺势而为。”桐桐像是明白了他要问什么,“就像是转锅一样,顺势而走。” 他伸手掂了掂锅,异常的沉手。一如执掌天下,手里何尝不是沉甸甸的。 放下锅,他往出走,重新坐到棋盘的边上,然后问说,“所以,你的棋并没有下完。而那些商人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原有的产业将一点点的被分割,拆散。” 朝廷给的远景规划很美,也确实能创造很多的财富。但这投入也是非常巨大的!一旦投入进去,就不能再回头。否则,全打水漂。 那么,他们现有的产业只能一点点的拆解的往出发卖。 四爷慢慢的落下一子,“……像是谭家,几乎垄断了官粮以外的粮食,这是非常危险的。这就是陛下说的,治大国需得掌握火候。有时需得急火,有时需得慢火。事关粮食……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三五年慢慢的去拆……且以后得时刻警惕。凡是事关百姓衣食住行的行业,尤其不能出现垄断。 像是佟家,常年在草原上。他们跟各部族关系特殊,一定存在利益瓜葛。同样,也需得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料理。且不能叫人察觉到!” 雨声、落子声,茶壶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顿时叫小皇帝放松下来了。 不一时,饭菜端上来了。几样再简单不过的素菜,盛放在粗瓷碗里。菜色素朴,味道却淳厚,再加上这温度,他长吁一口气,竟是难得的惬意了起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金肆晔身上,他端坐在那里,手抓着筷子,慢慢的夹菜。又看看林叔珩,她的坐姿也那样,手抓筷子,吃的不疾不徐。 有一瞬他有些恍惚,之前怎么没发现,他们吃饭的礼仪和姿势,这么类宫里? 是原来就这样?还是他们常陪自己用饭,跟自己学的? 就是很突然的,觉得竟像是一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19)一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19) 小皇帝第一次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这么有趣。 早起,林叔珩会去周围捡上许多乱七八糟的,自认为很好看的叶子回来。绿的、黄的、红的,或是渐变的颜色。许是树叶子,许是草叶子,拿给金肆晔看,跟献宝似得问说:“好看吧。” 那就是一堆需要清扫起来,然后丢掉的东西。 结果金肆晔认真的翻腾,很笃定的道:“好看!”还专门的挑出几片丝毫看不出有什么趣味的叶子,夸道:“这几个最好……” 然后林叔珩就很高兴的去做饭去了,金肆晔真就在打量那么树叶,认真的将树叶一片一片的擦干净。然后用树叶拼画。 画个篮子,剪个口子,将树叶一个个的塞进豁口里,像是一篮子花似得。 正面看起来好看了,背面没法看。又选了枯枝条,用绳子绑了一个参差的画框,然后将画固定上去,就那么往小几的粗陶罐子上一靠,就是个装饰品。 下午,雨势不减,他又被喊去帮忙。 原来是林叔珩又捡了很多的苦楝子回来,这个时节的苦楝子成熟了,这东西本身是药材。他还以为她要做药,谁知道人家没那么弄。 就坐在小蒲团上,认真的把苦楝子里面的核一个个的挤出来,还喊他:“帮忙呀?”然后提醒他,“手指别往嘴里塞,苦!” 行!帮忙吧。这一帮忙,就挤出好些带着黄绿果肉的核。 那边金肆晔用丝瓜捶了丝瓜络来,一人一个,将果核洗洗搓搓的。 小皇帝捏着被洗好的果核,“……我第一次知道,苦楝子的果核这么好看。”小小个,像是杨桃的那种形状,若是横切开,横截面像个星星。 但是拿这个做什么呢? 桐桐就笑,“想要个手链,这个串起来做手链……好不好看?” 手链?你堂堂林伯爷,军功所获不少,更遑论金肆晔能变废为宝,少的了你的手链? 这话问的,“就像是想来山里住,是因为山下没住处吗?每到山野花开的时候,我也想到山中摘野花,那是因为家中种不出花么?一如看见野菜就忍不住挖回来,那是因为家中没菜吃了么?” 小皇帝坐在边上,把玩着苦楝子,认真的听着。 “过日子嘛,终是要找到乐趣的。若有心,一草一木里都看得见枯荣;若留意,一花一叶也关情。” 话是这个话,可上哪找这么一个这么契合的人呢?朕也不是不食人间门烟火,看那些夫妻,多数不都是吵吵嚷嚷的。这个捡了一堆叶子,那个转头就嫌弃那破东西占地方。这个说想要手链,那个说你真矫情。 哪有这么一个人,你觉得这个有趣,他就想法子把这个东西变的更加有趣呢? 或许有趣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契合的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不觉得无聊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跟着这两人还是玩的乐此不疲。哪怕是下着雨,也可以一人一个斗笠,上山里找菌菇,在山溪里找冲刷过的各种石头,捡拾山间门野果。 再是惬意不过。 之前在别人的诗和笔记中读山居,最喜那话:居山中,雨不出,风不出,寒不出,暑不出;贵客不见,俗客不见,生客不见,意气客不见。【1】 可而今再想,山居者,有多少人是因仕途不如意而做了隐士。他们中真喜山居的有几何?真懂山居之乐的又有几何? 显见的,他们都不如眼前这两人:这两人是真喜山居,也真懂山居之乐。 若是他们不为官,他想:若逢盛世,他们定喜幽居山野,独享这一份自在。 山居几日,回城临别之际,小皇帝撩起车帘子跟二人说:“自父皇去后,朕这几年都没有这般放松过了。等到落雪了,朕再邀你们去山中故地重游。” 是不是教傻了?一年四季你都想去住住? 可别!不陪你。 冬天山里多冷呀,去干嘛?夏天蚊虫能吃了人,又去干嘛?凡是山居者,人家怎么说的:每岁春秋,必来山中。 孩子,你猜他们为啥只在春秋跑去山居呢? 桐桐只笑,“陛下,您忘了,臣很快得出发了。这一走,只怕最快也是明年这个时候再见了。今年过年,年夜饭就不能给您做了。” 小皇帝抓着车帘子,此次林叔珩南下,真实的目的是最高级别机密。除了新阁和他们三个人,其他人谁也不知道。 他的面色凝重,“海上……受气候影响极大,风险不可估量。万望保重!” “明年……这个时候,再一起去山里小住。” 好!那就明年。 等真的剩下他们两人了,四爷才扭脸看她:“行吗?”我怎么心里发毛呢?我总觉得这个玩意对你来说,也属于高难度。 桐桐:“…………”是!自问也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海战,这玩意应该是没打过吧?打过吗?可不管打没打过,该去总得去的!事在人为嘛!不到那一步,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去做。 但跟四爷说的时候,她笃定的很:“放心吧!不擅长的我不硬来……” “真的行?” 真的行!她一脸的笃定,但四爷还是一脸的狐疑。桐桐只能说,“没骗你!战场只能见机行事。若是事不可行,或是时机不巧……那我便去斩首。” 暗杀首脑? 四爷想了想,然后点头:你要这么说,那我是可以放心了。 桐桐:“…………”行吧,你放心就行。 叫四爷放心很容易,叫林宪怀放心很难。 要走,还不能提前表现出来,怕周碧云和家里的其他人担心。每天正常出门,正常下衙,跟往常并无不同。 周碧云只是觉得丈夫最近夜里睡不好,辗转反侧,夜不安枕,常不常半夜里惊醒:“这是怎的了?” 半夜里又惊坐而起,周碧云起身去给倒了温水:“要不要服点安神的汤药?” 林宪怀摆摆手,“不用!就是夜里多梦,常有噩梦……怕是疲累导致的。” 周碧云就说,“要不……你也请几日假,我陪你去山中住几日。叔珩说,山中是极清净的。我听的都觉得有趣,咱也不带谁,就咱俩……或是嫌我絮烦,你一个人去也行。” 林宪怀喝了水,躺下将被子拉了拉,“不用!明儿晚上睡前给我半杯葡萄酒,喝了就好了。” 周碧云见他躺着也睡不着,就打岔说起其他的,“……哥哥推荐来的那个学生,叫吴一平的……而今在数院里念书的那个学生,你还记得吗?” “记得!舅兄资助来的,带着一家子租住在城外,怎么了?” “前几日来家中送中秋礼,我瞧见季瑛跟他在门廊处说话,出去的时候季瑛送的,送了好半日才回来。” 季瑛? “嗯!那孩子倒是好端正的样貌,肆晔也说了,本事是极好的。这孩子是大哥看着长大,亲自教导,又极力提携的……虽是家寒一些,但可说得上是知根知底。若是……你觉得成么?” 季瑛若是觉得行,那便行。 絮絮叨叨的,一个时辰之后才又睡着了。 把周碧云给愁的,第二天就跟桐桐打听,“是不是朝中有什么大事,你爹最近睡都不能安枕。” 桐桐:“……”她只能笑,“能到新阁处理的事,哪件不是大事。这天下这么大,就那么几个人决策。任何一个表态,都可能影响千千万万的人家……心思重是难免的。回头去皇家药局买几个安神的香囊,缝在枕头里,一月一换,必能安睡。” 也是个法子。 周碧云又说起了季瑛的婚事,桐桐认真的听着,做娘的有问,她必有一答的。 直到半个月之后,朝廷收到东南区的折子,说是新交付的舟舰试用完毕,请朝廷再派人再验看。 这就是一个正常的流程,试用完了之后,舟舰成什么模样了,朝廷得确认一遍。并且要确保是不是真的完成了所有的试用。 满朝谁都没太在意,这是兵部的事。 跟罗君如一块用饭的时候她还问呢:“兵部这次派谁南下?” 桐桐摇头,“不知道,可能是陆剑山?” 他? 结果旨意下来了,不仅有陆剑山,还有林叔珩。 不过想想也对,改进过的舟舰,朝廷重视一些也是应该的。 陆剑山还挺高兴的,要走了,还问陆夫人:“娘,您想要什么?我给您带回来。” 陆夫人:“……”这么久了,都没碰到个中意的姑娘娶回来,没出息的东西,“我想要什么?我想要龙王家的三公主,你给娶回来吧。” 陆玄‘呸呸呸’的好几口,“瞎说什么?” 给陆夫人吓了一跳:“怎么了?他想要去给龙王家做女婿,人家龙王看的上吗?” 陆玄:“……”这事是机密,自家这蠢儿子并不知道此去是要打仗的。 他只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切小心!多听林叔珩的,不可逞能。” 陆剑山:“…………好!”知道了。 而林家呢,周碧云絮絮叨叨的帮着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林宪怀朝外指了指,父女俩去院子里说话。 桐桐抱着父亲的胳膊:“您放心!全须全尾的去,必然全须全尾的回。您若焦虑,时间门长了,我娘自是会察觉,也会更焦虑。您只当我又出了个远差!明年秋里必归!” 林宪怀长久的沉默,但反对她去的话还是含在嘴里没说出口:“家里……你放心!莫要记挂。一切以你自身安全为先!” 好!听您的! “走的时候叫肆晔送你,家里就不去人了……”也省的叫人多想。 嗯!不用送,坐火车入津港,很快就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20)二更 万里扶摇(1…… 万里扶摇(120) 要出远门,家里的其他人就真当只是简单的出个远门。 东西准备的很细致,连熏香都准备上了。 桐桐没说不要,反正坐的是火车,到了地方便是港口了,紧跟着上船,并不费事。 曜哥儿抱着姑姑的腿:“买福橘回来,曜哥儿要吃橘橘。” 好!给你买福橘。 林伯琼就儿子拎走,“许是三两个月就回来了吧?” “看清楚,说不好!” “南边的海鲜干货,回来多带些。待客这个最好!南货店一来好货,眨眼就被抢完了。”仲琴又问说,“听说那边的土人做的土布极好,要是碰上了,多买些回来。我瞧着那蓝色的毛蓝毛蓝的,极鲜亮。想做一条裙子穿。” “行!碰上多买些,做多少都行。” 季瑛还问说,“要是火车真那么好做,来年我想坐着火车去一趟津港……要不是朝廷的差事,我都想跟着同行……听说那边的海景好……” 黄氏掀开帘子进来,“那得夏天去,夏日靠着海边,想来最是舒坦。” 林宪怀心里不是滋味,家里的妇孺如同所有的人一样,每日里想着什么好吃,穿什么好看,要去哪里见见世面……可他们却不知道,这安生日子是得有人护着的。 她们当着叔珩的面讨论吃喝玩乐,却不知道叔珩此去上的是战场。 他才要说话,桐桐轻轻的摇头,叫他别言语。 箱笼收拾好了,秦敏来催了,“大人,该动身,陆大人来了。”金大人早等在外面了。 桐桐只能跟家人道别,“爹,娘,保重身体。” 有跟兄弟姐妹告辞,“家里……你们多照看。” 行了!去吧。眨眼就又回来了。 “那就行。”桐桐看了林宪怀一样,转身就往出走。 “叔珩!”林宪怀眼看人要迈出去了,猛地一下起身,还是把人喊住了。 桐桐扭头就笑,“哎呀!您该叮嘱的都叮嘱过了!能在岸上,绝不上船。上船绝不远走……记着呢!再说了,大船都有护卫舰,掉水里也能捞起来。放心!” 周碧云才升起的那一丝怀疑瞬间释然,“你爹老了,也爱操心了。”说着就催丈夫,“还有什么要叮嘱的,赶紧的。” 林宪怀跟女儿对视,良久才又释然的笑,“爹是老了!就是想着……海边渔民有讲究,出海不让女子上船,这个讲究一直保留着。水师多是沿海的子弟,他们这个念头根深蒂固。你要注意些,别叫人家反感。还是得尊重人家的习惯!我知道你等闲不信神佛,但是,到了那边,你要遵守民间旧约。” 林伯琼赶紧点头,“这是要紧的事!最要紧的事,爹叮嘱的对。你千万记着。” “好!记着呢,走了!” 走了就是真走了! 人上了马车,往车站去了。 周碧云站在门口,跟林宪怀抱怨,“这种事非她不可?明知道人家不爱叫女人上船,兵部就不能派个其他的官员?侍郎有两人,怎么就非她不可?你这个当爹的在新阁,在这事上你拦一拦,怎么了?” 林宪怀心里想吃揣着一只老虎,这事成了,是泼天大功。若是败了,丧的可能是命。但这会子还不得不平静的解释,“你当军中那些兵痞子好收拾呀?兵部多文官,也就叔珩和陆家那个,两人是上马能征战的,得叫下面的人服,不派他们派谁?” 人走远了,再多的抱怨也无济于事。 陆剑山朝后一看,说坐在马车里的林叔珩,“我的林大人,家里可不放心了。” 桐桐没理他,他又说四爷:“嗳!兄弟,这么如花似玉的人……你舍得撒出去?” 四爷白了他一眼:如花似玉的,谁伸手试试? 有带着的人,路上想说什么也说不得。 到了车站,桐桐伸出胳膊抱他:“放心吧!稳稳的。” 四爷拍了拍她:“量力而行,不可铤而走险。” 知道。 陆剑山老脸一红,扭脸先上车了。真是不害臊,大庭广众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不过,这一列车不错,提前进站上车不说,车还是靠后的车厢。车厢里竟然真的有床!床上铺的崭新崭新的,桌椅板凳,笔墨纸砚,当真是应有尽有。 见里面有个小隔间,进去一看,我的天啊!里面还有简单的洗浴和方便的地方。 桐桐的东西上了车,她这才上去,站在窗口朝四爷挥手:回去吧!我保证怎么去怎么回。 四爷站在原地:你什么也保证不了。海洋是一头未知的怪兽,他从不觉得人类征服过它!你又拿什么保证呢? 可这是你想做,憋着劲要做的事,那就去吧! 火车一动,最开始极慢,可眨眼间便快了起来,然后慢慢出站,顺着铁轨铺设的方向消失了。 躺在这个床上,感受着火车的颠簸。 秦敏兴奋的跑前跑后:“真能躺着呀!您去外面的过道了吗?那么长……路上这么舒坦……” 等外面又下雨了,夜里风声呼呼的,车依旧再以这样的速度往前跑,她更兴奋了。有床却又不睡,只瞧着窗外。 而且,火车上的灯不是烛火的灯,是那种带着大方箱电池的灯。这光亮看书有些费劲,但是照明一间屋子问题不大。 正欢腾呢,门被敲响了。是送饭来的,提着个食盒,饭菜被送了过来。 在路上,风雨交加的夜里,住的宽敞,还有这么热腾腾的饭菜,“要么说,历代先皇英明呢。这东西谁都不看好,却原来真的这么便利。” 桐桐挑着汤面往嘴里塞,叫秦敏:“赶紧吃饭了,一会子面条坨了。” 鸡汤面,放了绿油油的菠菜。另外还有四样菜,还都是现炒的!比在衙门吃的也不差呀! 陆剑山还跑来串门子,端着个碗,凑过来吃菜,“金大人真是费心了,监察阁天天都有人出京,也没谁说火车上这么舒服。” 傻子!并不是特殊待遇,而是送出征将士的规格而已。 到了津港,一下车,直接上了一艘舟舰。 东南区的大帅朱宝禄就在舟舰上。此人是调整之后新任命的,还有一重身份,那便是出自朱字营。 船上是另外一种颠簸!陆剑山尤其不喜欢。 像是火车,那是在陆地上,跑的不慢,但却绝对说不上有多快。真就是坐上很安稳!可这大海不一样呀! 他这还算是好的,不晕船。可饶是如此,常年在陆地上的旱鸭子,是很难忍受长时间的在海上颠簸。 桐桐就说他:“你得适应!去甲板上呆着吧,看看海……” 这个遭罪呀! 把人打发了,秦敏左右看了看,也就出去了。她想守在外面,可朱大帅的人守住了船舱的门,一副不接受别人靠近的样子。 她站在门口不走,只朝里面看:“大人——” 桐桐朝她摆手,她这才往甲板上去了,却不敢远离。 陆剑山终于觉得不对了,这次的差事,值得朱宝禄这样的人亲自来迎接?人家什么身份,自家什么身份?就是林叔珩有伯爵的勋爵,那也不能跟朱宝禄这种大区的大帅比呀。 可朱大帅亲自来了,一见面就密谈,怕是事有些棘手吧。 朱宝禄跟林叔珩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也就没废话。直接指了指挂着的地图,然后手指点在一个岛上,“这是济岛,古称岛夷……属朝x,距离倭国却也近……” 桐桐点头,她知道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在三国时期被称为‘州胡’,史料记载:其人短小,言语不与韩同。皆髡头,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 到了唐时,《新唐书》关于这个地方,是这么记载的,说它: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窿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以铁齿杷土。初附百济,后附新罗。 朱宝禄就说,“按说,这个地方归朝x,他们乃是藩属国,便是借用或是驻兵,未尝不可。况且,朝x国主与咱们的关系特殊,这几年似有黏合之意。可南|朝与北边不同,他们与倭国勾连甚紧……” 桐桐坐在边上,对着地图思量半天,这才道:“咱们得统一几个重要的点。” 你说! “其一,战需得有名。也就是说,主动挑起战端的不能是咱们,若要开第一炮,一定得叫对方出!师出有名,这一点,得达成一致。” 一致!无异议。 “既然对此无异议,那么,怎么叫对方开这一炮呢?” 朱宝禄沉吟:“他们不蠢,自从近海肃清之后,他们出兵自是会斟酌。” “是啊!直接对着咱们来,不太可能。”桐桐就点了点这个岛,“若是对方先对这个用兵呢?我们是否有责任庇护藩属国。若是爱新觉罗向咱们求助,出兵便合理!” “倭国在济岛本身就有势力!” 这是必然的,这是一个极好的补助点,面积又大,倭国跟朝勾连,怎么可能不觊觎这个岛? 她站起身来,点着地图上那一长串的小岛,“可怎么能叫提升济岛在倭国的地位,叫他们派兵驻守呢?咱们接下来往这里去……” 琉球?岛链? “嗯!”桐桐的手指往北挪,“一旦意图占据这些岛礁,倭国必然反应巨大。” 这是包围之势,对方当然会有强烈的反应。 朱大帅看了林叔珩一眼,《孙子兵法》有言: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林叔珩是深得此兵法影响吧。对战之中,调动对手,而不是被对手调动;要摆布对手,而不是被对手摆布。 这一点,她掌握的很好,且用的很精妙。 其实桐桐脑子里闪过的话却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不过,这话是谁说的来着?想不起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21)三更 …… 万里扶摇(121) 船在海上飘着,桐桐躺在船舱里,还是睡不着。 半夜起来,挑灯继续对着地图,这一对着,就是半宿。 朱宝禄夜间巡舰,见林叔珩的船舱之中,灯火还亮着呢。他问甲板上的守卫,“一直亮了?” 是!还不曾歇着。 “吩咐下去,子时值岗用饭,给林大人带一份。” 都子时了,桐桐面前被放了一碗海鲜面。她抓起筷子慢慢吃着,脑子揣摩的是每一步的细节。此次,她为前锋,朱宝禄坐镇后方。 一旦出海,并不能跟后方保持联络。因此,她的主张和想法比朱宝禄的建议更重要。 在地图上这么端详那么端详,一次一次在脑子中推演,一次又一次的又推翻,而后再重来。 海上考量的因素太多了,这对自己来说,确实很陌生。 一整晚,灯烛在摇曳,她也靠在桌边,就这么呆了一晚上。直到一丝天光亮起来,她才吹灭了烛火,重新躺下了。 真的乏了,在船上这才睡着了。 秦敏站在甲板上,朝要过来的陆剑山摆摆手,压着声音道:“轻点,我们大人天亮才睡的。” 一晚上时间,干嘛呢? 不知道!反正灯亮了一夜,影子映在出来,好似也站了一夜。 陆剑山皱眉,“醒了你叫我……”总觉得事不简单!都到了这里了,还瞒着,就不大好了吧。 结果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 一觉醒来,落日余晖,金光铺满了海面,有一种别样的壮观。 陆剑山马上迎过来,“林叔珩……林大人……有什么差遣,你得跟我说……” 桐桐站住脚,点着他身上的衣裳,“脱下文官的袍子,穿上了铠甲,是吧?” 是啊!这这战舰,我当然穿铠甲。 “船上铠甲,就听令。”桐桐看了他一眼,“该你知道的,就叫你知道了。不该你知道的,别问。”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去站着,面朝大海,站一个时辰。马上!” 陆剑山:“……”运了好大一口气,但还是不情不愿的站着去了。 桐桐回头看秦敏,“你也别跟了,歇着去吧。” 秦敏:“…………”她干脆站到陆剑山边上,低声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打仗?跟谁打? “我家大人一看地图,就一准要出事!这要不是打仗,有什么事需要瞒着?” 很有道理! “打哪里?倭国?” “朝x?”朱大帅问说,“你要去朝x。” 桐桐‘嗯’了一声,“我得去一趟,亲自去。” “去做什么?” “去见爱新觉罗宁毅。”此人是多尔衮后裔,这两年勉强靠着新明的支持,坐着皇位。 朱大帅没明白她的意思:“需得朝廷的旨意,无旨你怎么……” “不是以官方的身份,也无须朝廷的旨意。朝x土著贵族的商船,还是会跟咱们做生意。给我一个假身份,再给我二十精锐,我以商户身份,前往朝x。” 要秘密见宁毅? 嗯! 二十人?胆子也太大了。 “此事事关重大,此事机密。” “你且去吧,今晚靠岸,我立马去办。后天你便出发。”说着,就又问,“你的秘书丞和陆家那小子,你带吗?” 桐桐沉吟了一瞬还是道:“带!”总得给人出头的机会。 靠岸了,陆剑山才只要要秘密去朝x,“朝廷有旨意?”从东北那边相互来往不便捷么?为何非要从海上登陆,然后混进去。 桐桐没言语,只道:“机密!闭上嘴。” 陆剑山:“……”你不交底,我怎么配合? 桐桐还是一言不发,只看着半旧的男装在身上比划,然后说陆剑山:“出去换衣裳,别耽搁事。” 找的商船,船主不是朝x的,而是沿海一家不大的海商的。这海商只走这一条线,贩卖的是丝绸和印染的土布,而带回来的是朝x的人参和粮食。 船主姓方,四十来岁,很粗壮一汉子。既然是军中打的召忽,他就很客气,真就是待若上宾,在船上跟桐桐聊呢,“……一看公子就知道出身显贵……您贵姓呀?” 桐桐就笑,“姓金。” “姓金……”方当家就道,“从京城来的姓金……”还真不敢猜,他就问说,“公子必是大商家出身,朝廷下了令了,多少商家沿海转悠,公子已经是我遇到了第四拨了。” “哦?他们都往哪里去呀?” “有跑吕宋的,也有往更远的地方去的。但是朝x,却没有人去。从北边去朝x又方便又安全,很不必走海路。北边做生意做的好的,也就数佟家。”而佟当家是个女人,跟金阁老生了一位公子。 恰好,自己这里也有一个打扮的朴素,可一看就显贵的年轻公子。又恰巧,这位公子要去朝x。这怕不是佟当家的儿子,金大公子? 这么一想,越发的殷勤了,“确实,南地产的货物,运到北边,费用极大。”走海路往朝x去,路上是能俭省一些。就看怎么去考量了。 他认为他窥探到了真相,桐桐也不解释,想怎么想都行,把我们顺利带去,再顺利带回来即可。 在朝x港口登陆,又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她没来过,就是真的没来过。 还没出码头,秦敏就差点捂住眼睛,她低声道:“您看东边……” 东边几个年岁大的妇人,不知道顶着什么东西,那上衣极短,露出双ru,而来往行人却真如不见一般。 方当家的就笑,“莫要大惊小怪!贵族女子并不那样,一般那样穿着的,都属贱民。后来,满族皇室废黜了此穿着,认为极不雅,有伤风化。但……百姓多是不以为然。只有生育了儿子的女子才有资格这么穿,这是她们炫耀的本钱,因此,推行的并不顺利。而今,年轻些的女子不论贵贱,都少有那般露着的了。倒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还是这般……倒也无什么人在意。” 桐桐心里叹气,这种事没法说的。你觉得不雅,别人却觉得是荣耀。这种的,除非去把脑袋都给砍了,否则无用的。 但终归是有了改变的。 还有一点有意思的变化就是,这里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 凡是受教育的,他们习的是汉字。当然了,教育不普及,在这边的大街上,贱民见了穿着华丽的人,需得自觉的退后,让出一条道来。这也就使得,一般不需要跟不识字的百姓打交道。而要说的话,应该是满语比较流行。 反正桐桐听在耳朵里,那有些蹩脚的满语发音她听起来完全没有障碍。 方当家的将他们带到客栈,这里的客栈……进出需得低着头,进去之后需得脱鞋,处处显得逼仄。 方当家也不好意思,“您必然是不习惯的。”咱们都是高屋大檩,轩朗厅阔,但小国而已,就是这样子的,实在是没法子。 桐桐左右看看,“没事,挺好的,暂时安置便好。” 方当家的还有一船货,只留了个侄儿侍奉。 当天,桐桐哪里也没去,就在客栈里歇息了一天。吃的也还罢了,更像是东北那边的饮食。 一百七十余年,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就像是桌上的大酱,各种腌制的小咸菜,更东北那边……有些差别,差别就在于很多腌制的海货。 海货没人爱吃,倒是用菜蔬蘸酱吃了不老少。 第二天早起,先往药局去。 皇家药局,在主要大城里都有。而药局里,一半的人都出自朱字营。 桐桐走到药局门口的时候,就见门口的大锅里正熬煮着药汤子,好些衣衫褴褛、光着脚的乞丐排队等着,等着领汤药呢。 天慢慢凉了,风寒起了。药局在做善事!这也是这么多年了,药局一直在这个地方,从未曾被本地的贵族赶出去的原因吧。 桐桐直接往里面走,柜台后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汉家的打扮,黑黑瘦瘦的样貌。她抬眼看了进来的人一眼,而后视线落在进来的这位公子的手上。 她的手上戴着个其貌不扬的戒指,这样的戒指一共也没有几枚。 桐桐跟秦敏笑道:“瞧,总有叫人亲切的地方吧!”说着,就问这掌柜的,“才来,随从里有几个晕船的,有什么药能有效?” 掌柜的取了一瓶,“才来的?水土不服的要不要?多是上了岸之后,隔上三五天,便有些水土不服。” “多谢你提醒,还真得备上。”桐桐取了荷包,看了里面的银子,连同荷包一块递过去,“另外,也想买些好人参。您帮我留意,我得逗留一段时日,走的时候跟您取吧。这些多出来的银子,只当是定金了。” 掌柜的顺手一收,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好!有没有的,今晚就能有信儿。您在码头对面的客栈吧?那晚上我给您回话。” 好! 约定好,桐桐就往出走。秦敏还问:“方当家做的不就是人参的生意?”何必舍近求远? “跟药局熟悉熟悉,难道是坏事。” 哦!那倒不是。 但到了晚上,秦敏都睡下了,也没见药局的掌柜前来。 她却不知道,半夜里,有人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桐桐点了灯,只坐在窗口看着门被推开。 客栈里此时除了鼾声,什么声响也没有。走廊里二十人守着,这都是朱字营的人。 掌柜的看向坐在灯下的人,“敢问是哪位统领?” 桐桐亮出一块牌子,上面一个‘林’。 “林伯爷?” 她恍然,才要行礼,桐桐一把扶住了,“请坐!召你前来,有要事相商。” “您想要问什么,或是要办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了。”朱字营从来只听令,从不讨价还价。【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22)一更 万里扶摇(122) 这位药局的掌柜叫曾慎,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年了。 桐桐就问说,“对这里,你熟吗?” “熟!来之前,我曾在承德生活过数年。这个国家差不多相当于五个承德……可能多点吧,但绝对没有六个承德所辖的面积大。” 这种计量,算是一种比较新奇的计量,特别的直观。 曾慎又道,“地形、地图,早已在兵部入档了。” 倒是不用这个!桐桐就直接说了,“我想见爱新觉罗宁毅,秘密见面。” 曾慎沉吟了一瞬,“宫中所用药物,尽皆药局所出。这事不难,但此地不能见面,需得去汉|城。” “可!” “您先行,我暗中随行。” “好!”对方一句没多问,说执行就执行,半点不犹疑。 两人没多谈,曾慎直接便走了。 早起秦敏还问说,“要去药局问问吗?” 桐桐指了指荷包,“人家送来了,好的人参暂时难找,需得到冬里。怕咱们等不急,定金退了回来。” 那便罢了。 桐桐又叫了方家小哥,“我们一行出来转转,你问问你家叔父,可能放你给我们做向导。” 方家自是求之不得。 陆剑山皱眉,看了林叔珩好几眼,她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作态,可不是她的风格。这一趟到底干嘛来了,到现在都没有透漏半个字。 结果这又要动身了,去哪呢? 依旧不知道。 方小哥问说,“公子想去哪里转转?” “做生意的人,自是奔着繁华处去的。哪里繁华?” 当然得是京都了。 “那就往han城去嘛!” 走惯了自家的官道之后,就会发现这里的道路真的叫人有些难以忍受。总觉得山间门小路大致也就这个样子了。 路上若是遇到轿辇,那小小的盒子里坐着个人…… 秦敏问说,“那么小,又何必非得封闭起来?”华盖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能遮风,但能遮挡雨雪烈日。 陆剑山低声道,“南部多与倭国人肖似,身形矮小。你瞧着逼仄,人家不逼仄,咱也管不着。” 秦敏的身高,在新明女子中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她走在外面,比这边大部分成年男人的身高要高一些。像是陆剑山这样的成年男性,站在这里那就相当的出类拔萃,一眼望过去,看见的都得是头顶。 凡遇到城池,驻守着的将士一看穿着,桐桐就觉得熟悉。那就是八旗的制式!而且,只看衣着,很容易能分辨出哪些是满人,哪些是土人。 他们这一行,谁也不惊扰,晃悠了几日,han城便在眼前了。 方小哥小心的看了秦敏一眼,便低声道:“这里最好的地方是妓|馆,比别的馆舍要舒服。” 秦敏一看就是女子,但他并不知道他嘴里的公子也是女子。因此,他应该是觉得秦敏是带出来的女伴,或是相好的,总之关系有些暧昧。因此,说这个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桐桐看了秦敏一眼,秦敏这才反应过来,她顿时冷哼一声,“哟!原来公子是想去那样的地方呀?” “那倒是不用,清静干净即可。” 是! 真就找了一个不打眼的地方,包了下来。而后,这小哥就带着在城中转悠,桐桐看着成衣店里有那做好的衣裳,她便选了几套旗装,都买了下来。 隔了三天,曾慎夜里才现身:“后天,皇陵西边皇觉寺,到了地方,就有人接待。” 桐桐算了算时间门,这该是快到颁金节了。每到这个时候,提前得祭祖,因此,圣驾必出。 若是再讲究一些,提前跪经也是常有的事。这便是单独见面的机会。 等曾慎走了,桐桐就得安排了。 第二天她先问陆剑山,“那方小哥……最近偷摸去妓|馆?” 这小子花花心思多,给的打赏多,难免去花销。 “那你将他支开……多扔些银钱,将他困在那里,咱们要去办事了。” 好!这就去。 这件事办完了,又叫陆剑山买了许多男装,都一水的满服。辫子梳起来,戴着帽子即可。 换着装扮这并不奇怪,朝廷倒是希望更多的人这么打扮。 桐桐早起便换了一身旗装,好长时间门不这么打扮了,对着镜子装扮起来竟是有些生疏。 秦敏不会梳这样的头发,更不会戴旗头。桐桐就笑,“就梳成辫子吧。”她给对方选了更素朴的衣裳,像是跟着的丫头。 这么一装扮,倒也不奇怪了。 如此,连花盆底鞋也不用穿,也省的露馅。 而桐桐则全套的穿戴起来,踩着花盆底鞋一出现,陆剑山都愣了一下:“……你这……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桐桐把甲套一个一个的戴上,然后把手搭在秦敏的胳膊上,“走吧!” 今儿出城的满人极多,这么一行混在里面并不打眼。马车奔着皇陵的方向,因着好些人要看圣驾,周围的百姓越发多起来。 陆剑山问说,“咱们去哪?” “寺庙。” 皇觉寺建在半山腰,跟新明的寺庙并无不同。 马车停在寺庙前,桐桐自马车上下来。今儿这个寺庙,香火尤其鼎盛。才一下来,后面便有马车来催,叫让开位置。 秦敏低声问:“为何这么多女子……” “今儿出来的多是皇室子弟,又有八旗勋贵,出身稍微低一些的人家,还是愿意带着女儿来此地的。”没看见一个个的打扮花枝招展的吗? 秦敏就看了看自家大人,就见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胳膊,一手轻轻拎着裙摆,一步一步的上台阶,那手上的帕子,那走路的姿态,真是极贵气的。 这么一进去,好些人都站住脚朝这边看,然后窃窃私语。好似在讨论这是谁家的姑娘,没见过呀。 桐桐能听得懂她们的话,她们在猜测,怕是谁家见不得人的庶女,或是当地谁家勋贵从哪里选来的美人,专门来进给皇上的。 这模样,这气度,宫里怕是也没这样的。 皇后完颜氏也只是清秀而已,这般的美人前程只怕是尽有的。 桐桐先被安置到静室,从静室的后门出去,绕过花木丛中隐蔽的小路,才从一处暗门中入了一件佛堂。 朱字营的人守在外面,桐桐只带了秦敏和陆剑山进去。 佛堂里,正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带着两个人。一个一看就是太监,另一个三十许岁人,他应该是国舅完颜刚烈。 青年穿着常服,身上的配饰一看便知他的身份。此人便是爱新觉罗宁毅,瘦长的脸,冷白的皮,面容平和。 而那位一脸和气的太监,该是叫和顺,圆团团的一张脸,一直躬身站着。 完颜刚烈名刚烈,看起来却并不刚烈,是个很斯文儒雅的长相。 桐桐一行三人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们。 爱新觉罗宁毅看着一身旗装的女子,真乃一绝色佳人,这便是声名赫赫的林叔珩么?还真是叫人意外。 跟着她的自然也不是婢女,那扮作婢女的也该是女官。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半丝卑微之气。 至于那一员一看就是武将的人,他也并不知道是谁。 传信只说,林叔珩要见。 没有旨意,没过朝廷,私下密会,这是要避开朝x当地贵族。于是,他这才来了。 对方没有要见礼的意思,和顺要上前,爱新觉罗宁毅看了和顺一眼,制止了他:正是仰仗新明的时候,倒不用如此。新明向来尊卑不明,就这样吧。 他率先坐了主位,然后才开言:“林伯爷请。” 说的很好的汉话,完全听不出别的口音。 桐桐顺势便坐下了,“知道陛下不能久留,那我便开门见山、长话短说了。” “请。” 桐桐问他:“陛下可是苦恼于当地贵族?” 爱新觉罗宁毅笑了一下,“林伯爷乃是新明勋贵,亦是朝中重臣。朝事你是懂的!朕也读圣贤书,朕每日都读新明的报纸。报纸虽晚一些送来,但盛京从未曾延误过。新明主张什么,朕清楚。若想江山稳固,朕亦是有心效仿新明。 然则,朝x勋贵便是最大的拦路虎。满人虽口口声声称‘主子’‘奴才’,但实质上,仅仅只是口头上的称谓而已。便是奴才,也有上升途径!但是当地的贵族向来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将尊卑看的比我们更重。父母为贱民,子女便为贱民。甚至于,母亲为贱民,便是父亲尊贵,其母所生子女,亦为贱民。 满人中的宦官世家,虽嫡庶分明,但庶子庶女也绝不能等同于奴婢。可在当地贵族的意识里,贱便是贱,血统主导一切。这种境况之下,效仿新明便绝不可行。” 所以需得清除这些个自以为血统高贵的贵族,消除贵贱的差别。 桐桐对这个爱新觉罗宁毅很有些意外:他真的是不是这么想的,她不知道!但这番话说出来,就是在迎合自己的态度,迎合新明的态度。 换言之,他希望得到新明的帮助,替他清扫这些障碍。 这些障碍对他的统治造成了威胁,但他只字不提,只提这些障碍压迫了百姓,将更多的百姓视为贱民。 很聪明的态度! 可自己现在就需要他这一份聪明。 她沉吟了一瞬,问说,“如果陛下放出消息,只说想请新明来驻兵,会如何?” 完颜刚烈看了皇上一眼:驻兵万万不可。 爱新觉罗宁毅一时没言语,他得分辨:这个放出消息……真的只是放出消息,还是这里面藏着别的,以达到真来驻兵的目的。 桐桐就轻笑了一声,“陛下放出消息,那谁着急呢?有人比陛下更着急。着急了之后,会如何?会先下手为强。他们若是能得手,陛下是坐不了皇位的。要想成功,只有一个办法,也从外面引一股势力进来。这股势力,能是谁?” 倭国! 爱新觉罗宁毅依旧坐着没动,像是在思量,但是陆剑山听懂了:林叔珩这是想一箭【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23)二更 万里扶摇(123) 桐桐见对方拿不定主意,就朝后靠了靠,“我知陛下担心的是什么,但是……大可不必。为何呢?利益二字而已。咱们脚下的这片土地,跟中原王朝分分合合数千年了,结果依旧是如此。那么请问,新明继续耗着,占据它,对新明有什么好处呢?这里被打下来多少次了,结果依旧是在王朝衰落的时候跳出来。” 她很坦诚的道,“便是我趁机出兵,占据了这里,不过是叫历史重演了一次,利益是看不见的。它成为新明的一个麻烦,弃之可惜,留之惹事,此不符合现阶段新明的利益。” 爱新觉罗宁毅就看向林叔珩:若所求不是这个,那她的诉求是什么呢?新明的利益在哪里呢? 他一摆手,完颜刚烈便将地图取出来,摆在了两人中间门。 爱新觉罗宁毅看着地图,问说,“新明这次的目标是倭国。”说着,就点了点济岛,“它在你们的水师港和倭国之间门,是最好的一处补给港。你们要么靠着半岛补给,要么通过济岛补给,而这两个地方,都在朕的版图上。远程登陆作战,林伯爷是第一次。” 之前那个小规模的登陆,实在算不上什么。大规模的作战,这是第一次。新明也是大胆,竟然真的叫她领兵,打这一场。 桐桐就笑了,这位见皇帝并不昏聩!她点头承认,“目的是倭国,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是!朕不否认这一点。 “我确实是第一次打海战,这没错。陛下觉得我经验欠缺,我也知道我的短板。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完颜刚烈面色一变,插话道:“林伯爷这是要将战场挪到朝x。”由海上变陆上,你就避开了海上作战的短板,你们将倭人在朝x剿灭,我们顺带的清除当地勋贵和势力。两方合作,之后呢? 桐桐就看了完颜刚烈一眼,“怎么是我挪动战场呢?难道不是倭国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一定程度,威胁到你们的吗?难道不是你们的臣子勾结倭国?若是他们不引倭国人来,此计当然就用不成了。而今,难道不是你们有所洞悉,所以要先发制人吗?怎么能是我的过错呢?或者,真等到那一天,你们不用跟新明求助?难道新明不是你们永远的退路?” 完颜刚烈:“……”这个读圣贤书出身的林大人,当真是好生无耻。 桐桐又是一笑,“陛下,不管是哪里的子民,都是一样的人。在新明眼中,并无二致!你放心,战火绝不会蔓延上来,更不会害无辜百姓。若真因我叫无辜子民丧生,御史饶不了我,律法更不能容我。我只想要一个时机,在对方登陆半岛的时候,干掉它。绝不会叫它上岸! 之后,你们若是能自己清理门户,我们绝不登岛!若是遇到困难,随时求助,我们随时能登岛助力。还是之前的话,占据这里不符合新明的利益。” 爱新觉罗宁毅盯着地图,心里却想着林叔珩的话。她第二次强调,占据这里不符合新明的利益。 那新明的利益是什么呢? 如果倭军在半岛被剿灭,这就意味着,朝x跟倭国之间门,再无和平。她的目的还是一样,战火绝对不往新明的版图上蔓延。 换言之,她想用自家制衡倭国。 爱新觉罗宁毅继续沉默,这个决心不好下,这一仗之后,虽说清理了内部,但短时期内,朝野震荡,彼时,倭国若是再来进犯,何以御敌?不还是得向新明求助? 他就问说:“若是真如林伯爷之法而行,倭国卷土重来,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朕无以御敌。” “新明这次出兵,此乃复仇之战。而你们当地贵族才能引来几成倭军?我此来,不是借你们的地方补给,因为借地方,很难做到保密。事不密,则必败。既然如此,那不如顺道,替你们解决一些问题,也为数十年之后,提前下一步棋。而后,再进发。” 所以,她确实是一箭三雕: 其一,清除半岛旧贵族势力,捆绑朝x; 其二,确实有用朝x制衡倭国的目的。但这不是现在,而是在之后。 其三,顺理成章的补给,奔赴下一战场。 好似就是顺手办点事,不值一提一般。 话都摊在了明面上,目的说也清清楚楚,敢不敢,就看你的决断了。 完颜刚烈在边上问了一句:“林伯爷这般自信,数十年之后……时移世易,您如何能笃定呢?” 桐桐便笑了,只看着爱新觉罗宁毅不说话。 爱新觉罗宁毅心里明白:这种事不用明说的!你自己没能耐,接受了人家的扶持,那就得听话。若不听话,他们便会扶持另外一个听话的。 而扶持的这个人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完颜,亦或是姓纳喇,有什么关系呢? 对新明而言,一样一样的。 谁听话用谁,不听话的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人心不足,永远都会有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对新明而言,不过是常换一下傀儡而已。其他的,一概是不管的。 要是这么去想,那么林叔珩今儿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诚的! 真正的高人从来只做裁判,而不是赤膊上阵。 要知道,战争从来没有赢家。打的对方鼻青脸肿,自己也会付出代价。 这一仗,是新明在亮拳头。之后,它怕是只会看着别人打,轻易不动手了。 陆剑山心说,大概还有一点,自己是不太敢说的!那便是:新明的船,新明的一切火炮,这玩意卖起来挺贵吧! 这么一想,就赶紧摇头:和为贵!和为贵!我们从不主张打仗。 爱新觉罗宁毅的手往桌上一拍:“林伯爷坦诚,此次,依伯爷之策。” “不敢!此乃陛下运筹帷幄,清除内奸,外御强敌之策,怎会与我有关呢?我不过是恰逢其时,被陛下召唤而来,听命于陛下,仅此而已。” 秦敏:哦!这个说辞对对方而言,有好处,能树立明君雄主的君王形象。而对自家而言,新明不想掺和别人的事务,也不想叫别人知道新明掺和了别人的事务。所以,这虚名要来反而是累赘。 所以,一切都是对方的主意!我们啥也不知道。 如此的清白无辜,中正不二,这才是新明呐。 爱新觉罗宁毅:“…………”如此的厚颜无耻,难怪呢!行吧,他也坦然受之,“那便是朕的主意吧!” 此次见面顺利,谈的也顺利。 又商议了合作联络之法,就告辞出来了。 爱新觉罗宁毅在人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在佛堂大发雷霆。外面的人战战兢兢,很快便传出去了,说是有人家送了美人搅扰陛下礼佛,被陛下撵出去了。 而后陛下又下了圣旨,说若是再存心不良,献美魅惑君王,就如何如何治罪。 闹的那些贵族都相互猜测,想着谁办下的这个事。 因为事没办成,落了这么大一难堪,谁都没有出来认领献美女的事。那个美人也就是昙花一现,便真的消失了。 没过多少时日,众人便都忘了这么一件事。 只有那些见过这个美人的女子在闲谈中偶尔提及,无人得知这个美人的出现带来的将是什么,改变的又会是什么。 联络的事交给曾慎,桐桐就该返程了。 临走的时候桐桐特意交代,“此次事了,该撤回的撤回,该隐匿行踪的隐匿行踪。莫要高估人的底线!” “明白!” 一身男装上了回程的船,桐桐站在甲板上眺望,陆剑山站在边上这才有机会问:“补给并非只能在济岛,琉球周边的小岛屿,亦可!从济岛补给,可从长qi登陆,那里是九州;若是从琉球,可以绕道,直抵横b,或是d京。原本可以绕过朝x的。” “那你可知,倭国至今锁国。任何船舶的停泊,都在严密的管控之下。大型战舰出现在他们近海,他们是瞎子?除非……” 除非某个区域乱起来了,才好浑水摸鱼。 “朝半岛,济岛、九州这个三角区域,接下来会船只来往频繁……” 陆剑山便懂了,“咱们继续吃进周围的岛屿,加剧倭国的紧张……使得他们越发的想要跟朝x媾和……说到底,他们想用朝x跟咱们做交换的砝码。”却不想,你早设置了深坑,真等着对方一脚踩进去。 挖坑、设套、推波助澜、威逼利诱,长策短策,恨不能这一仗打出去,换来十样的好处来:“……真是会算计!” 桐桐白眼翻他:“废话!”打仗花的不是钱呀?每一文钱花出去,都得有意义! 况且,“算计怎么了?算计是个坏词吗?一切的计谋,前提一定是算!算来算去,觉得划算了,再开始用计谋。若是算来算去都不划算,还打什么呀?先忍着,等到我觉得划算了,我再跟你打,再跟你硬扛。谁家主政之人跟二杆子似得,动辄急赤白脸的?” 陆剑山嗯嗯嗯的点头:匹夫当有一往无前之勇,但坐镇之人得有龟缩不动的定力和韧劲。 他叹了一声,就说林叔珩:“我父亲一直说我不如你,以前我还想跟你比一比。这里比不过,那里总能比得过吧?可这次呀,我就真觉得,我爹说的真准!我有匹夫之勇,没有坐镇的定力。” 少恭维我! “真的!”陆剑山举起手发誓:“我发誓,我真没有你心眼多,没有你心思狠。就是比起那匹夫之勇,比起那不要命的彪气,我也没有比你更匹夫……没有比你更彪!” 桐桐:“……”你才匹夫,你才彪!你全家都匹夫,你全家都彪!【你现在阅读的是 】 万里扶摇(124)三更 万里扶摇(124) 桐桐得长时间的飘在海上,熟悉船只,熟悉气候,熟悉将士,熟悉配合。甚至于得确保落水后能自救! 海战不用近身博弈,可以说,她现在除了对海上气候掌握的比较好之外,其他的并没有多少优势。 此次这一趟,只是从大的方向上确定了下来。 真正的难题,飘在海上了才知道。每出海一次,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因此,对朝x的消息掌控就有些滞后。 而消息第一时间是在朱宝禄手里。 此次的事情,回来就跟朱宝禄禀报过了。算计的没毛病,就看爱新觉罗宁毅执行的如何? 最近传来的消息是:那边暂无动静。 那就等等,再等等看。 爱新觉罗宁毅在等时间,颁金节之后,天越发的冷了。 他去了李妃的大殿,这李妃乃是先朝x李氏家族出身的女子。自先祖迁移过来之后,原本是不与当地勋贵联姻的,对方不入旗,后宫便不接纳这样的女子。 后来,勋贵越发辖制不住了,这才纳妃进来。 但这样的女子,心并不在宫廷。各家也怕这样的女子入宫之后,生育了子女心向着皇家,因而,被送进来的,基本就是绝了生育的可能的。 一如李妃,容貌端丽,只是被其父喂了大量的药物,药局那边的药用了不少,依旧毫无起色。 也因着如此,这般的妃子进宫,性情则多乖张。 李妃向来不穿旗装,在她自己的大殿里,甚至还穿着露ru装,每见自己不喜,便哈哈大笑,“臣妾生不的儿子,而今也穿不得这样的衣裳了吗?” 今日倒是没穿那奇奇怪怪的,只是喝的有些醉醺醺的。 宁毅坐过去,看她:“你若不喜宫廷,朕送你去庙里。” “臣妾喜宫廷呐!怎生不喜宫廷?”李妃醉眼迷离,“宫廷应有尽有,那臣妾又怎会去庙里自找罪受。” “那你又何苦这般?不成个人样子。” “臣妾怎么不成个人样子?臣妾而今这样是谁害的?陛下若不点勋贵家的女儿,臣妾又何苦受这个罪?” 宁毅皱眉,“联姻之前,朕就有言。旗人与你们不同,你们将庶女视为奴仆,我们却不是!庶女不如嫡女尊贵,但自愿进宫者,朕一样接纳!位份虽不如嫡女入宫者高,但必以宫妃待之!你家有庶女无数,其中不乏貌美者。你父为何不送呢? 朕肯接纳,你父不敢。送你来,偏又不甘。那你告诉朕,你的今日,是谁所害?朕本是要结两姓之好,不想反成了仇!罢了,不若朕送你出去。你是愿意去庙里,还是愿意归家,朕一盖不管。或是你愿意隐姓埋名过日子,朕赠你银钱,你过活去吧。” 说完,就起身要走。 李妃一把拉住了,“陛下真要送臣妾离开?” “你收拾东西吧,朕着人送你离开!” 李妃这才怕了,忙跪好,“陛下,臣妾若是离开,必是死路一条。” “朕放你生路,你父若是不肯放,那便是你的命数。”说完,将李妃推开,真就走了。 李妃瞬间如跌深渊,真将自己撵走了?为何呢?自己便是死在这宫里,父亲也不会多问一句,可为何非要赶自己走呢? 因为自己桀骜不驯? 因为自己放浪形骸,不尊宫规? 因为自己忤逆皇后? 她赶紧起身,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陛下了。她急匆匆的往正殿去,得求皇后娘娘。 去的时候皇后的寝宫里摆着很多个箱笼,里面是从新明采买来的货物。个顶个的精致!她跪在边上,苦苦的哀求,“娘娘,臣妾知道错了……” 皇后只说了一句,“陛下的旨意不可更改,你求本宫也没用。去吧!只管出宫吧,你宫里的东西你带走,清理干净。陛下要赐给你什么,也不用来禀报本宫,你一盖带出去便是了。” 说完,连看一眼都不看,只挑拣那些货物,然后跟身边的嬷嬷道:“用喜结连理的花样……还是早生贵子的花样……还是早生贵子的吧,这个吉利!” 谁要来?宫里要进新人了么?是谁家把能生育的贵女送进来了? 就听那嬷嬷又道:“……给简亲王家添妆……可只用新明采买来的,再带过去是否有些不妥……” 话没说完,皇后的手轻轻抬了一下,那嬷嬷便住嘴了。 然后皇后转过来跟她说话的时候还算是和颜悦色,“怎生还没走?还有什么要求的?你在宫里过的不快活,那便由你去吧!你记恨于我们,我们若留你,心里也不安稳。” “可是娘娘……若是……臣妾的父亲不会放过臣妾的。” “那怎么办呢?你留又留不高兴,出宫又怕丧命。这样好不好,到底是跟陛下一场夫妻,总也有几分情义……这宫里容你几日,等想好了要求什么,再走也不迟。” 说着,就喊人:“送李妃出去。” 李妃真就被这么送出来了,一点面子都没留。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眼下这个事怎么办?她要收拾东西,可伺候她的宫娥却并没有要出宫,有那她从娘家带来的赶紧跑过来,“娘娘……这一别,您多保重。” 怎么了? “奴婢等要被送到简亲王府。” “去王府做甚?” “给格格做陪嫁!格格要出阁了。” 简亲王府的格格要出阁?这么大的事,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怎么这么突然? “那你去吧!”李妃抓了银钱赏给这婢女,“我还得呆几日,你若……想我了,便随时来瞧瞧我。” 是! 于是,接连几天,这婢女都来。每次她都给赏赐,于是,这婢女再怎么不容易,还是会跑回来,尽这主仆的情义。 今儿,婢女说,“跟着宫嬷学汉话,满语也不成。” 学汉话? 明儿,婢女又说,“学汉宫礼仪,竟是下人不行跪拜之礼。” 李妃心里咯噔一下:简亲王府的格格这是要嫁到新明联姻么? 是!新明的皇帝正值婚龄,为何不能联姻呢? 所以,皇上和皇后对自己的态度大变,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不需要跟父亲维持面上的友好了!他们有了强援。 确定了这一点,她立刻给父亲送了消息,若是真得被赶出去,看在这个份上,希望父亲肯收容自己。若是父亲有别的打算,此时进宫,自己还有被留下来的可能。 李敏燮收到消息,眉头紧皱:“跟新明联姻?” 没有得到消息!而且,新明历来不主张联姻。 他直接进宫了,宫里跟往常并无不同,他先是请罪,说李妃不懂事云云。 谁知道这位陛下全不在意的样子,“宫里不留,朕也说了,或是庙里,或是自己过活,都可。” 竟是不留情面了!这是新明给了他多大的底气? “臣见这宫里喜气盈盈,可是有什么喜事?” “是想打发宗室后辈回乡祭祖。”宁毅心情颇好的样子,“若是顺利,皇弟和几个宗室格格,许是能留在新明念念人家的书。爱卿你若是想送子女去,未尝不可。同行便是!” 送去新明念书?这不是送质子么? 宁毅就笑,“朕尚无子嗣,能拿谁做质子呢?扣下谁能威胁朕呢?没有的!不要多想,就是求学,仅此而已。朕每日必读新明报纸,对新学心向往之。皇室子弟,当为表率楷模,仅此而已。” 这种说辞冠冕堂皇!人要是走了,在那边成亲之后,那可就不一样了。 况且,便是没有联姻,只这送去求学,便是一种态度。 皇帝还是跟新明媾和了,必是背后达成了某种默契。这种默契一旦达成,自己这一方便危险了。 得有半个月,天寒地冻的,宗室子弟,阿哥格格累积一十八人,真就向北而行。他们会去盛京祭祖,而后从盛京坐火车直奔新明都城。 目送这一行人离京,李敏燮眼看着皇帝心情大好,甚至跟他们这些臣子都没有客套话要说,直接便回宫了。 此时,李敏燮召集了旧部议事:再这么下去,必是死路一条。 “您还不知道吗?商船回来说,新明水师最近像是有了新的动向,以前和倭国颇有争议的一些岛屿,新明要直接拿下。有商船亲见了,炮火声响了一个多时辰,炸毁了倭国船只三艘……新明水师登岛了……” 哪里的岛屿? 这人就起身指了指,“这里……这里……一旦这个岛拿下来,从这里到济岛和九州的距离几乎差不多……” “不能等了,必须求助吉川将军。” “正是!若是再不动,只怕就没命动了。” 还有人问:“李妃真被赶出来了吗?” 李敏燮面色难堪:是!真被赶出来了,就在城外的一间破败的庙宇里住着。 吉川所率两千余人马,分散的驻守在济岛上。济岛主要是朝x旧贵族的地盘,他们在此以渔民的身份隐藏,已经驻扎数年了。 李敏燮登岛,跟吉川密谈:“……新明自北而南,占朝x易如反掌。更何况,有旗人配合,将军若不相助,只怕朝x之后,便是倭国。济岛或是半岛做补给,琉球又被新明占据…… 将军,贵国朝南的海域被新明封死,你们便无路可走了。此事一旦成了,你们就是他们的盘中餐,他们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 而往北,延吉等地也有海港,虽说冬日太长,不宜出海!但每年夏秋,便可从北边长驱直入,北海dao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吉川看着地图,这些不用他说。自己率人占据济岛,就是防着家门口被人占据了。没想到,千防万防,旗人又与新明勾连起来了。 “此事……本将军得禀报大将军……你静候佳音吧!” 船只一出,曾慎便写了密信传了出去。 再一次上岸,桐桐就接到消息:鱼上钩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6.万里扶摇(125)一更 万里扶摇(125) 跑船的都知道,最近海上不太平。 新明近海的渔民也知道,不能走远了。水师巡逻,只能在固定的区域里捕捞。 为什么的也不知道,都猜测在清缴匪盗。 京城里安安静静,只有林家人焦灼,这都眼看过年了,本以为最快三两月必归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信倒是捎来了,只说耽搁了,不能按时回家过年云云,请家里放心,再没有别的。 肆晔还是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经常在家里留饭,倒是不疾不徐的。 周碧云从丈夫的嘴里掏不出什么,便试图从准女婿的嘴里套话,可这孩子的嘴更严实,什么也没套出来。 问就是:差事没处理完,需要些时日。 要问朝廷有什么大事没有,回答都是没有。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一派和乐气象。再加上属国送宗室子弟来就学,更是锦上添花。 那些小报把视线对准了这些人,朝廷那些事他们都不感兴趣了。 若非要说朝廷有什么大事没有? 也有!就是这次请了各行各业的人来,年底了嘛,来回望一下过去的一年,展望一下新的一年。顺带的,有些律法得补充,像是对小报之类的管制,一起坐下来商议商议,这个法该怎么立。 这已然是大事中的大事了。 又有朝廷的报纸上多了许多药局的文章,都是医官撰写的。说的都是脏病的事,这病是怎么得的,该怎么防。 然后引发的便是很多人对于妓这个行业的探讨,很多人认为这行业就不该存在,至少它应该是违背了律法的。而首先发声的是女官。 这次,是以顾玉娘为首,在报纸上跟有些人士唇枪舌战。 就是一切正常,不管是朝廷还是百姓,都按部就班的按照各自的节奏往前走着。 这么多热闹事,林叔珩不在京城这点事转脸就被人忘了。除了朝廷这些官员都在嘀咕,是不是水师又出什么事了之外,并没有别的声音。 当然了,置办年货的时候,南货铺子的货涨价了。掌柜的会说,“该是闹海寇了,朝廷正清缴呢……出不了海,东西当然贵。” 周碧云出门吃喜宴的时候,听人说这席面贵,海货多……这才知道闹海寇的事。 回去就问丈夫:“必是又打仗去了,是不是?” “你真能想,她又没指挥过水师,她怎么打?别说指挥水师了,就是陆上的……她指挥过谁?你当打仗是玩笑?一条船千人以上,若是折损了就是千人,谁敢叫她一个没经验的人指挥打仗……” 周碧云被说服了:“不是就不是,你嚷嚷什么?我这不是着急吗?” “朝廷的事,有时候是陛下亲自下旨,我都不能知道。她也不能告诉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周碧云将给女儿做的新衣裳收起来,“……这一年一年的,她能陪着过年的日子真不多,以后会好吧……” 林宪怀:“……”以后……以后再说吧。 年三十,四爷给林家送了最后一次年货,就得进宫了。今年依旧是他陪小皇帝过年,这都成了成例了。 林宪怀一边把人往出送,一边问说,“又去陪陛下。” “是!” “叔珩那边……” 四爷摇头,“我也没有具体的消息!好似从海务借调走了被海务扣下来的商船,不知道要做什么用。” 是说有些生意人进出货物的时候,携带了不该带的,或是隐藏了货物的数量,以达到避税的目的。若是这种的,海务司就会扣下这样的船只。商家什么时候能把船领走,这可不一定。 这样的船只时不时的会被征调用一下,有时候是运输粮食,有时候会运送补给,属于常规性的。其实并不出奇! 但在年节的当口,这必是有什么动作,绝不是简单的运送补给那么简单。 四爷猜测可能是秘密运送武|器,但这话没法跟林宪怀说。 没错!这船就是提前运送武|器的。 水师有一个重要的装备——水|雷。 这玩意不是求真馆的发明,而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武器。求真馆只是改造过,近几年四爷又给重新改进了一次。 水|雷是老祖宗最先发明的,在明代的军事著作《武备志》中就有关于这个东西的描述,而且分了好些个种类。有木壳子的,有铁壳子的,甚至还有能调节深度和方向的漂|雷和一种用固定链条链接着的锚|雷。 《天工开物》中的‘混江龙’,四爷给的评价是:不知道从哪里改。 这就证明人家很先进。 这东西可以用锚索将水|雷固定,如果敌船要经过这个区域,那我提早布置就可以了。一旦有船经过,触碰到了水|雷上的探针,这个探针就会变形、弯曲,进而使得内部的打火石开始打火,自动引燃,在船下方爆|炸。 水|雷在万历年间的海战中发挥过作用,中朝两国对倭,以二万对十万,赢了这一仗。 布置这个不难,但是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布置容易清理难。一旦战争结束,这些残留的东西飘在海上,就成了不定时炸|弹。 所以,怎么用这些东西,就成了一个问题。既能精准的炸,又不至于给海域带来不必要的风险,这就需要一些技术了。 正月里,几艘大船马上要靠半岛的码头,站在岸上好些苦力都等着呢。这一看就是装满了货物。船一靠岸,就有活干了。 可结果呢,眼看着赶天黑能靠岸的,可船却越来越往下沉,而船上也挂上了求救的旗帜。 我的天啊,这是怎么了…… 自发的,好些渔船出海,是去救人,也是看看能不能发一笔横财。 这船上要是拉着布匹、粮食、茶叶、药之类的话,那怕是完蛋了。可到了跟前,远远的一问才知道:船上装的是官造瓷器! 都是旗人贵人定制的! 这玩意再泡都没事,这对于沿海的百姓来说,谁捞着了都赚了呀。 曾慎看着人被‘救’了上来,最近这白天夜里只怕近海都很热闹,且不引人怀疑。 几艘大船沉没的事是大事,大家都在议论这个事,却忽略了,还有几艘小船也靠岸了,带的都是些普通的货色,夜色里,能出海的都出海去打捞瓷器去了,连去卸货的人都不多了。 于是,妇孺都能去赚这个钱了,布匹往下搬运,一些沉手的其他货物还是什么的,船上的人自己往下搬。 桐桐就混在这里面,除了布匹,箱子里装着的才是水|雷。 被‘救’走的‘船员’正在宣扬:不知道在海上触了什么,几艘船就这么沉了。 言下之意,他们来的那个方向不大安全,要探一探才能走。 海上的危险说不准!有些迷信的人认为是碰上水鬼了,但更多常出海的人就觉得怕不是海浪冲了什么东西在那一片海域。 总之,那一条航线被渲染的危险了起来。 又有沉没的船堵住了另一边的进出港口的路。海水冲着船体,它们肯定还是会有一些偏移的。 总之,大船想进出港口,能走的方向就固定了。 这个区域,就是要定点布|雷的区域。 太多人去打捞宝藏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有人不分白天还是晚上的,去打捞宝藏。 桐桐等着消息,只要倭国的水师要靠港口,他们这一行再提前出发,布|雷。 过早不行,晚了也不行! 得卡在倭国的水师进港口之前,彼时,港口必然被封锁,百姓不准出海。 在封锁之前出去,在倭国的水师到来之前撤退,因此,必须手脚特别麻利。 而这个消息的获取,只能通过曾慎。 消息一到,她在药局门口燃放烟花,这便是行动的讯号。 这几日,他们在小船上基本不出去,一直等着。 直到火红的烟花放起来,桐桐一摆手,二十八条小船混在依旧要去打捞宝藏的民船里,就这么出港了。 结果半日之后,小城里来了许多贵人,港口封锁,回来的民船就不说了,回不来的,已经有大船出发,要拦截这些民船,暂时别靠近。 而此时,桐桐正抓住绳索,上到另一条稍微大些的破旧的民船上。 这民船大一些,停在‘失事’船只这一片海域已经好些时候了。有人说,这是专门为了打捞宝藏雇来的船,有的说,这是‘失事’船只的船主前来查看失事船只的情况的。 反正东西掉到海里了,就是大家的。人家船大,打捞的多,自家船小,只能这么来回的跑,也是没法子的事。 桐桐此刻就站在甲板上,边上是水师的将士,他们正在将火|炮零件从船舱里搬上来,然后拼凑起来。还有人在不停的往甲板上运送炮|弹。 陆剑山拿着望远镜,问说:“……航线固定,对方若是怀疑……” “朱大帅率领主力,从琉球北出发,直奔东jg,和江hu去了。” 佯攻? “主力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他们更加急切的登陆朝半岛,好逼退朱大帅所率主力……” 陆剑山便明白了,“所以,他们没想到咱们的主要战场在这里。” 桐桐拿了望远镜看过去,数十艘舟舰铺拍成了一条线,正在入港。 陆剑山远远的看着,问说:“是不是冲跑了……怎么不炸……” 话音没落下,‘轰隆’之声一声接着一声……海上顿时炸响成一片。有些舟舰被从中间炸开,有些位置不好,只炸了船头。 就听见林叔珩的声音,“三船,东偏南五,放!” 炮弹霎时便飞了过去,侥幸没碰到水|雷的却被火炮击中,整个船体瞬间四分五裂……【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7.万里扶摇(126)二更 万里扶摇(125) 近海的海域上,炮|火连天! 不管是倭国的舟舰,还是朝x的舟舰,都在炮火声中被炸的碎片横飞。 而此时,爱新觉罗宁毅一声令下,朝x开始了清洗。凡是名单上的,杀无赦! 罪名都是现成的:勾结倭寇! 桐桐站在甲板上,问陆剑山,“数了吗?多少艘船?” “二十三艘!” “大致人数?” “舟舰不大,一艘八百将士上下。二十三艘,大约一万八千余人,加上朝x旧贵族的人马,两万人左右。” 海上飘着残骸,尸体。 这里面有没有侥幸存活的呢?肯定有!震晕过去,假使没淹死,许是还有活命的可能。 那这就是爱新觉罗宁毅的事了! 桐桐看陆剑山,“放信号!” 不管是曾慎还是‘失事’船只上的‘船员’,此时也该撤了。趁着朝x正乱,不走海路,一路往北,从东北入镜归国。 信号弹升起,曾慎一笑,下令:“撤!” 眨眼间,所有人化妆之后四散走了,一路朝北,关口汇合。 桐桐看着那绚烂之后的烟火,也下令,“撤!” 十数海里之外,战舰整装待发。他们归左帅徐顺统领,在这边开火的时候,徐顺带人才清缴了一次济岛,并且在济岛上做了补给。 徐顺看着船行过来,亲自放下了绳梯,“快!” 依次从绳梯上去,只留下数十意外受伤的船员,他们驾驶这民船回港,此次他们的任务到这里就结束了。 而徐顺所率这十二艘最新型的舟舰,直奔九州,目标长qi。 九州距离琉球最近,新明在琉球驻扎之后,九州几乎调动了倭国八成水师,一半以上的军队。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的一夜的航程,炮弹就能飞过来。 朱大帅率主力从九州边上过去,虚晃了一下,奔着东jg和江hu。到了地方,却未曾开一炮,又原路返回。 返回补给之后,又继续出发。何时会攻打,怎么攻打,一盖不知。对方就是率军在这一片来回的窜,目的不明。 而徐顺和桐桐所率这十二艘舟舰,不远不近的游弋在长qi附近的海域,此时,便不能动了。 近海的海面上情况不明,自家会布水|雷,人家也会。这东西早就有了,也不是出现的新事物。 登陆战为什么难打,难就难在这里。 虚浮于海上与人家对峙,怎么打? 徐顺咬牙,“咱们的射程远,完全可以……” 但这绝不是上策! 桐桐就说他,“咱们撤!” 撤? 嗯!撤! 这一撤,立马便有两艘观察舰队不远不近的跟着。 桐桐下令,“放慢速度……” 速度慢了!很慢了。 对方似有察觉,调头就要跑。可它的速度远不是自家的对手,反追回去,一旦进入射程,“放——” 紧跟着,爆炸声起! 两艘观察舟舰,瞬间炸毁。 “靠过去!” 靠过去,有炸死的人,有舟舰损了,投海自救的。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捞起来。” 捞起的人员有二三十人,有活着的,有死了的。 活着的还能问点信息,叫什么,主官是谁,属于哪一支的编号。 把这些都问清楚了,桐桐才找徐顺商议,“左帅,我率二十精锐化妆登陆,您自寻战机。稍微等等,别着急,月内必有大的战机。” 登陆?怎么登陆。 穿上倭军的衣裳,再捞一些舟舰的残片来。 咱们的舰队继续游弋,等待日暮。 天黑了,距离长qi也远了。 长qi在九州的西面,而如今舟舰船队游弋到九州的北面,这里又叫北九州,与之相对的,有个叫做下guan的地方。 徐顺看着一身倭军衣裳的林叔珩,“从这里下?” “对!从这里下。” “目的?目的是什么?” “斩首!天|皇无实权,权在将军府。若是有人杀了倭国的贵族,你猜大家会怎么想?” 什么? “同一时间,爱新觉罗宁毅跟咱们联合,清洗想要擅权的旧贵族;若是咱们对倭国只围不缴,却调动了倭国的大部分兵力围着咱们转,那么此时,如果倭国国内的贵族也被杀了呢?也被清缴了?他们的国民会怎么想?” 会想着,是不是倭国的某一方势力,甚至于是皇室,他们跟爱新觉罗宁毅一样,也跟咱们联合了。 桐桐点头,“倭国的武士跟朝x那些旧贵族可不一样!那些人有奶便是娘,怂的比谁都快。爱新觉罗宁毅杀他们,如屠狗宰羊。杀了这些人,并不会真有旧部为他们复仇。但是倭国的武士自有他们的武士精神,若是主子被杀了,他们会以死相搏!” 徐顺懂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会固守不出,这便是咱们的战机。” “没错!一旦他们出来,就打!打完就走,不要逗留……” 明白!因为倭国内部必乱!他们会认为有人引外敌了,而水师被剿杀,大败这一仗,也是因为内部与外勾连。 徐顺上下打量眼前的女子,“伯爷,此一去……凶险重重!保重!” “此事机密!我所率勇士,皆为明见司斥候。这件事不对外公布,列为朝廷一等机密。许是三五十年,甚至于百十年都不能解密!您记住,我在船上,不曾离开过。” 也就是说,这些人有生之年,其功勋都将不被人所知。 徐顺看着一个个面容普通的将士,原来朱字营距离他们这么近。 桐桐看向陆剑山和秦敏:“你们也一样,签下保密文书,随后回朝廷归档。朝廷一日不公布,此事就永为绝密。你们负责打掩护,我没有远离,自始至终都在舟舰上。” 陆剑山:“…………我跟你们去吧!” 桐桐朝他笑了笑,看向秦敏,秦敏‘嗯’了一声,“活着回来。” “若有意外,只说……死于海战,此事亦不能公布。” 去无名,回无名。拼命效忠,功勋却隐藏于时光里。 秦敏:“…………听令!” 桐桐看这二十人:“书信都写好了?” 这二十人将书信拿出来,桐桐收起来,交给徐顺:“若是不能归,这些……交由明见司。” 说着,又从手上取下苦楝子的手串,一并交给徐顺:“我若不能归,此物交给金大人。” 徐顺看着手里的东西,良久才说了一声:“保重!” 保重! 将手里的舟舰残片扔到海里,然后人从船上跳下去。 二十一人,谁跳的都没有犹豫。 这些人……徐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才还能听到水花,转瞬,什么也听不见了。 刚进入二月的天,海水冰冷刺骨,站在甲板上尚且冻的慌,可这些人得顺着海水飘,不知道在哪里登陆上岸,混迹到陌生的国都,去完成一项有去难回的任务。 天亮被冲上海岸,并不需要说话,只要表示被炮弹所炸,耳朵听不见了即可。 烤干了身上的衣裳,取了身上的钱买了吃食,然后急匆匆的赶路,一副要赶回去报信的样子,并不会引人怀疑。 也就是半个月之后,先是一位将军府的公子被杀。 紧跟着,数位臣服于将军府的勋贵,尽皆死于非命。 而后,大将军府东南西北四个方面同时起火,在大风的夜里,火势迅速蔓延,整整燃烧了一夜。 等火扑灭了,这才发现大将军极其七个儿子,尸体是完整的,尽皆被溺毙在家中的景观池里。 桐桐一身和服,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然后转身,小碎步一般的慢慢的离去。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又有十数位勋贵被杀。 不过叫桐桐觉得有意思的是,他们杀人并没有留下什么标记。但是随后这几次,有人在现场补上了菊花的图案。 用鲜红的血画出来的菊花图案,据说,那图案整整十六瓣,正是皇室的象征。 所以,这是皇室想认下此次的事端,用来强势出头呢?还是有人想借机害皇室,这就不知道了。 总之,群龙无首的结果就是,谁都想出头。 那就……打吧! 徐顺看着倾巢而出的倭水师,心里一个激灵:“成了!”她干成了! 炮火连天,火光弥漫海面的时候,秦敏站在船头眺望,不停的问陆剑山:“我们大人还能回来吗?” 能吧!应该能吧。 “怎么回呀?” 不知道! 怎么回?能怎么回?打劫一艘渔船,去朝x釜shan. 因为两地之间最近,而自己这边有七个伤员,伤的都极重。自己得带他们安全离开,然后找个能养伤的地方,先安心养伤。 “伯爷,将我们仍在釜shan,你先回!或是联系旗人……” “不行!”这伤除了我,谁也治不了,我离开,你们非死不可!这个时候,不能联系爱新觉罗宁毅,谁也不要轻易去相信。 宁毅明知道,此次之后,朝x会跟倭国为敌,他万一反悔,要杀了咱们,再用咱们去跟倭国暗地里联络和解怎么办? 朝廷没有咱们的消息,真就是死在这里了,也不过是被当成失踪人员而已。 所以,隐藏起来,谁也不要信,先养伤再说。 等他们在釜shan靠岸,朱大帅的捷报也已经飞往京城。 阳春三月天,八百里急报:水师大捷!共歼灭倭寇五万之众,击毁舟舰三百余艘! 新阁拿到战报,林宪怀挤进去看,却未能发现叔珩的笔迹。 她知道家里担心,这折子她哪怕不写,也必有她的署名才是,可是……没有!没有她的署名。 德姑姑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的是密折:“明见司传递的。”明折是给天下人看的,详细过程上面没有。 而密折,才是详细的战况。 结果就是:林叔珩带人潜入倭国都城,杀了都城中有名有姓的贵族,而后至今未曾归! 林宪怀双手不住的颤抖,看了好几遍,而后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朝后倒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8. 万里扶摇(126)三更 万里扶摇(127) 四爷从小皇帝的手里接过苦楝子手串,然后皱眉:“折子呢?” 小皇帝将折子递过去,“……至今未归,恐是……凶多吉少。” 站在这里的,除了明见司军侯,再有便是除了林宪怀之外的五位新阁阁老。 这会子,那一沓子书信还有这手串,都摆在面前。 小皇帝眼圈红红的,这手串怎么做的,他全程参与了。去年秋里,还在山里论‘治大国如烹小鲜’,不过半年的时间而已,送回来的便只有手串。 这要是人没了……怎么办? 才这么一想,他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竟是哽咽难言。 金镇北小心翼翼的看着儿子:这种事……你可得想开。再说了,那臭丫头命硬,说不定…… 四爷转脸去看地图,战报上写了,桐桐是从哪里下船,从哪里登陆的,“……若是人活着,她必然紧着逃命。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是怎么去怎么回,这是唯一熟悉的路径。所以,她要撤,还得从下guan这个地方。从这里上船……必然得抢船。假设她活着,又不见人归,除非有伤员。 伤员坐船,容易叫人起疑!那就不如抢了船自己出海。可朝哪边去呢?往长崎,那边正在大战,是战场……太危险了!去济岛?太远了!只有横跨半岛与九州之间的海峡,在釜shan登陆。然后隐藏,给伤员充足的养伤时间。” 什么死呀活的,什么失踪了……扯淡!她要是死在刺杀的事情上,那她下辈子也得呕死。 所以,四爷只带了苦楝子手串,“请明见司马上派人去釜shan,秘密寻找。她一定会留下明见司的联络记号!”自己去了也无用,双腿哪有消息走的快? 小皇帝眼睛一亮,看德姑姑:“快!能陆续杀那么些人而没有被人发现……她就一定有机会逃出去……速派人接应……” 正是!若是被人逮住了,或是发现了踪迹,那倭国就不会一怒而出兵,导致这一场大败。 四爷跟众人行了一礼,亲自去看了林宪怀。 林宪怀的头上,手上都扎着针,医官守着呢。班房里,秘书丞在边上侍奉。 四爷走过去,林宪怀才睁开眼,嘴角嚅动数下,却未有当着其他人的面再问其他。 “无碍!”四爷坐过去,没法叫医官走,只能在林宪怀的手里写下了‘釜shan’这两个字。 林宪怀眼睛一亮:确定吗? 四爷笃定的点头,“安心!只管安心便是。” 林宪怀知道,这是一种可能!仅仅是一种可能而已。 捷报传来,满天下都是欢天喜地,满京城都是鞭炮齐鸣。来往的官员也都是相互贺喜,这确实该大喜。 林家没放鞭炮,因为这会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叔珩没回来,还是去打仗了。不过如今大胜,应该是要得胜归来了。 周碧云不放心呀,不住的问:“伤亡名单……” “以叔珩的爵位,若是有伤亡,名单上必有,早传回来了。至今没有来报信,那必是平安的。”只是不见人,心里不踏实而已。林伯琼安慰母亲,又催她,“就算是打完仗,也要抚恤将士,也复盘战况,要报战损,这一来二去,又是两三个月。她只要能在入秋的时节回来就不错了。” 所以,别守着了!该干嘛干嘛,“我爹必是忙着呢,这么大一场胜仗,新阁肯定得昼夜不停的转……” 周碧云回去跪在娘娘仙的神龛前:“您千万保佑!保佑我儿平安归来。” 黄蕙荃去厨下,跟姑婆一块,“准备些素斋吧。” 回头悄悄去寺庙一趟! 打了仗,不见人,哪怕是活着,可也得知道伤了没有呀。 仲琴手里拿着针线,一会子功夫,刺了手指十几下。她抬手将针线扔到一边,将手指含在嘴里,见季瑛慌张的看她,她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不许说出去。” 都说至亲远行,针戳指尖,怕是远行之人遭遇不顺。 季瑛吓的把手里的蜜饯放下,仲琴摇头,“是我心里慌,不小心戳到了,跟其他的无关。” “要不……要不,我再出去打听打听……按说,打了大胜仗,三姐必知家里惦记,也该写封信回来呀。怎么只有朝廷的消息,没有信儿。” “朝廷的消息是八百里急报,信能走那么快么?等吧,想来三五天之后信就来了。” 可别说三五天了,成十天都不见家信。 家里人都没法自欺自人了,周碧云看林宪怀:“你说实话,叔珩怎么了?是不是伤哪了?” “不是!”林宪怀只能现编,“她在海岛上,来往并不方便。” “为何会在海岛上?” 林宪怀:“……”怎么说呢?“有些岛是无人岛,得确定岛屿的归属,需得周边数国写国书承认该地属新明。那些无人岛,之前不重要!之后很重要!水师需要补给地,她在处理这个事情,说不得还得去吕宋诸国……该有信的时候就有信了。没有送坏消息,这证明人好好的,你急什么?” 周碧云跟林宪怀做了半辈子夫妻,总也说假话,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她沉默了,不言不语。 林宪怀攥着周碧云的手用力,“好好的!慢慢等着……会回来的!” 桐桐扮作一妇人,穿着旗装,买下了釜shan一处院子。她说一口流利的满语,旗人的礼仪娴熟,因此,并未露馅。 又因旧贵族被清洗,满人地位明显上升,因此,她带着家人住这里,并未有人怀疑。 怕买药露了行踪,她将药方子拆开,有的是妇人补气血的方子,有些是治疗痹症的,有些是治疗扭伤的。在不同的药铺子买了草药,回去重新调整,治疗外伤。 回了房间,才能给自己上药。 救同伴的时候,左肩肩胛被匕首刺中,刺伤的有点重。右臂也有一处伤,是掩护同伴的时候给对方挡了一下。 在这院子里养伤月余,这天夜里,有敲门声,那声音本就是信号! 桐桐蹭的一下站起来,在院子里轮换守夜的几个人都戒备起来,看出来的桐桐:“统领,密语是对的。” 桐桐抬手,“我去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隙,月夜下看清楚了来人,“请进。” 此人是朱大帅的秘书丞,朱大帅出自朱字营,此人必是。 这人一进来,看看人都活着呢。便是重伤的人也只是在养伤,便心里一松:“阿弥陀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桐桐问说:“怎么想到我们在这里?” “金大人笃定,您若是脱身,必在釜shan。”其实想到这里不难,难得是只有金大人笃定,林伯爷必是活着呢!那样的任务,都没敢想这些人还能活着回来。 就说呢!怎么这么快找来了。 这人又道:“上了岸,在城中四处搜寻记号,果然,所有的药铺都有标记。顺着标记找过来了!” 桐桐松了一口气,“船在码头?” 是!在码头。 那就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船在海上一直飘着,在济州补给之后,返回连港。 港口停着船,夜里靠岸,她夜里混下船,秦敏和陆剑山在下面等着。为了隐藏她的踪迹,一直说她在养伤。 秦敏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大人……” “嘘!”桐桐压了压嘴唇,“走吧!回军营。” 明见司的人他们另有去处,只简单的打了招呼,这些人就换了个方向走了。 营房里,朱宝禄和徐顺正等着,“伯爷——” 桐桐就笑,“叫诸位操心了。” 去年秋里来的时候,还是个英气逼人的美人。而今呢,黑红的面容,粗糙的皮肤,瘦的颧骨高耸。此时站在面前,她头发凌乱,嘴唇毫无血色,眼袋黑沉,眼底布满血丝。 而且,身上明显有伤药的味道。 朱宝禄喊道:“医官!” 医官是明见司的人,桐桐自己朝内间走,“皮外伤,无碍!” 怎会无碍?伤的这么深,几乎是肩胛贯穿伤,右臂更是伤可见骨! 桐桐在里面跟朱宝禄道:“养了这些日子了……”再养别人该起疑了!“安排我回京,马上。” 这事若是露馅了,就坏了大事了!我们是要叫他们内部彼此为敌,而不是树敌。 秦敏看着这伤:“路上颠簸……无法养伤。” “回去再养!”不恶化便好。 于是,天亮了,桐桐大张旗鼓的回京了。叫人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还出去转了一圈,在城中采买了东西了,然后徒手登上了客船。 这客船还有别的客人,最好的房间自然是桐桐的。 在船上她谁也不见,只说伤情才愈,不见外客。 秦敏问说:“金大人会在津港接吗?” “不会!” 为何?坐火车也不远,来接也是可能的。 “伤势不重,怎会来接?”九十九步都走了,尽可能的别在小处做出叫人怀疑的事来。 秦敏问说:“难道还有细作?” “细作是清除不干净的!”未必是倭人!自己人收了人家的钱财或是被人拿住了把柄,一样会成为细作。 所以,谨慎谨慎再谨慎!小心小心再小心。 于是,很多人都看到了好好的林叔珩,欢蹦乱跳的下船,兴高采烈的上了火车,一下火车,自己走了。 是呢!回来的事谁也没说,自是谁也假装不知道。 大胜,小伤,不用兴师动众嘛! 四爷哪里也没去,就在伯府等着,在院子里折腾那绿植。直到门外有响动,他才急匆匆的出去。 果然,人回来了,狼狈不堪。 林宪怀踉跄着走出来,看到人全须全尾的,拦住了跑出来的周碧云:别过去! 直到回到房里,衣衫退下来,周碧云看见那血渗透了几层的绷带才恍然,竟是伤成这样都不敢叫人看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9.万里扶摇(128)一更 万里扶摇(128) 明见司的女医官跟着就被请去了,这其实是需要对外有一个说辞的。 医官给处理伤口,那般深的伤口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有愈合。这是因为没有好好养的缘故! 她低声道:“统……”想喊一声统领的,但这地方不适合这么喊,只能道,“伯爷,不能再折腾。需得静养!” “对外就说……寒冬腊月下海训练,受寒了……若不调养,恐妨碍子嗣。” 医官将药顺着伤口抹进去,“忍着……这么着愈合的快!” 桐桐只闷哼了一声,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医官一边包扎,一边才道:“……那药局的备案,只留调养寒症的方子。”其他药品,从密药库出。 嗯! 医官处理好了,将染血的绷带放在边上的火盆里直接给烧了,一点残余都不留,这才起身:“换药之事……” “我自己行!药留下,不用每日上门,平白惹人怀疑。” 其实这伤该回朱字营养半年以上的!只是伯爷要常出现在人前,这才不得不如此,“那下官告辞了!伤情若有变,请立马告知下官。” 好! 秦敏守在屏风这边,低声道:“伯爷,我送医官出去。近期我不回家了,借住在您这边吧。”自己算是知情人,这么着更方便。 桐桐也没推辞,“好!你随意。” 人走了,周碧云这才进来。之前治伤,竟是不准她靠近。 桐桐见她眼睛鼻子都是红的,想问又不能问,就只笑,“无碍!养一养就好了。此伤,您和我爹知道即可!对外不可再提一字了。” 说着,见秦敏去而复返,就指了指窗户。 秦敏将窗户都打开,然后迅速的点上熏香,驱散屋里的血腥味。 都处理好了,秦敏这才道:“少奶奶和两位姑娘要进来,我只推说您睡着了。战场上不安稳,您现在睡觉听不得一点动静……一惊就醒,这才把人打发了。” 桐桐就挣扎着起身,周碧云都急了:“躺着便是……这是做什么?” 结果桐桐还没说话呢,四爷在外面搭话了,“东西给你送来了!” 话音一落,人也进来了。 他抬手一抱,将桐桐抱起来放在桌案前的椅子上,然后取了空白的手札来,又研磨:“是要写复命的折子吧!” 周碧云看着那右臂,那刀痕血淋淋的,不疼吗? 她要说话,进来的林宪怀拉住了:别言语。这是必须有的一道程序,只能是她自己的笔迹。 抓笔,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哪里像个受伤之人写出来的。 写好,吹干,然后递给秦敏:“递交兵部,复旨!” 是! 人一走,桐桐才拽了桐桐的手笔,“我真困了,先叫我睡吧。” 失血过度,本就昏沉,嗜睡才是正常的。 四爷抱着她又去床上,“你只管睡,我就在边上守着,哪里也不去。” 往床上一躺,真就睡过去了,睡意昏沉。 四爷看林宪怀:“这些日子,她怕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请允我留下,她心里踏实。” 林宪怀该说什么呢?“若有不妥,别叫逞能。” 好! 林宪怀拉着周碧云往出走,周碧云想说什么,林宪怀只慢慢走着,“……你守着,孩子还得担心你。人只要好好的……就好!别言语。就是受了一点小伤,在连港已经养好了。只是受了寒,怕影响子嗣,需得好好养着……之前,你不也给仲琴和季瑛调理过吗?为此还不叫她们出门。做母亲的,多拦着不叫她出门,拘着她养身体……谁也不能指摘。” 知道!最好当着那些女官的面闹一闹,好叫人知道,林叔珩是因什么受辖制的便是了。 她擦了脸上的泪,“我知道!我不问,什么也不问。”好好回来了,就是娘娘仙保佑,还要问什么吗? 从院子一出去,就见儿子儿媳妇在外面等着。 林伯琼问:“怎的说睡不踏实?” “飘在海上,炮火连天的,哪里睡过安稳觉,有点脚步声她就醒……可不就是睡不踏实么?”周碧云摆手,“叫肆晔守着吧,安安稳稳的睡几天,就没大碍了。” 林伯琼操心呀,“伤哪了?重不重?” “伤胳膊了!说是在海里被什么剐蹭到胳膊了,必是要留个大疤痕的。” 林伯琼啧啧:“伤了,见了血……还在海水里泡,伤得成什么样?” “横竖是皮外伤,万幸了。” 那是! 黄蕙荃就说,“仲琴还在厨下,那我去说一声,最近不能叫吃发物吧!对身子不好。” “寒凉之物也禁了!那么冷的天见天的海里泡着,人家大夫都说了,再不调养,怕是子嗣难。” 这可当真是大事! 于是,折子送到兵部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伤不大要紧,剐蹭的皮外伤。不过到底是女子,寒气入体,影响甚大。 在而今看来,子嗣依旧是大事中的大事。 兵部的折子送到新阁,金镇北拿着这亲笔写的折子,看着金钩银划的字迹,哪里像是伤重之人写的。 他嘀咕了一声:“臭丫头!真硬气呀。”是条汉子!够爷们。 将折子专呈其他阁老,他则叫秘书丞传话给管家:“采买也补养品,影响子嗣……这绝不是小事!” 是! 人走了,金镇北又大张旗鼓的去见陛下,不管谁问,他都一脸的严肃:“我就老四这一个嫡子,她林叔珩是能容人的?他们要相好我不拦着,可不能生育子嗣……我可不答应!她上战场,我敬她是英雄……但回家来,还是要做为妇的本分的嘛!若是她肯我儿请假半年调理身子,这事我应允。若是她连这个也不允,那……我就问他金肆晔,他是要我这个当爹的,还是要林叔珩……” 有人就劝:“慢慢调理!这又是何苦?” 金镇北不肯退让:“没的商量!” 别人不知道真相,但都知道,金镇北对他家那四儿子有多看重!这是整个新明都知道的事。儿子要娶个子嗣艰难的女子,这事关金家的后嗣,金镇北比林家还紧张,好似也情有可原。 但不少女官却在背后骂,觉得金镇北不可理喻。 新阁是什么都知道,什么也不能说。金镇北是愿意自己被人非议,也要以这个名义给林叔珩争取养伤的时间。 陆玄叹了一声,林叔珩此功勋,赏都不能放在明面上。 小皇帝召集新阁议事,放在了内宫,这里最机密。 德姑姑手里有明见司的禀报,所有的过程,详细的很。 从林叔珩入朝x跟爱新觉罗宁毅密谈,到两方如何配合,怎么将倭国的水师挤在固定的航道上,然后怎么给干掉了。这中间需得主力配合,需得徐顺率人登陆济岛,她就真当着一艘民船,暗铺水|雷歼敌近两万人。 只有又如何冒险泅水,潜行入倭国京都。这二十一人是怎么行刺的,行刺的都是些什么人。甚至谁在哪次行动中因何受伤都说的一清二楚。 全都是林叔珩主导,大胆、缜密,从未失手! 再险恶的环境,她未曾抛弃袍泽。身负重伤,皆因救袍泽所为。带去二十人,带回二十人。重伤之人中,有五人之后再无法上战场,左右手留下不同程度的残障,但人却活着都带回来了。 她打赢的不是一场仗而已,她谋的是以后长久的太平。 甚至于,她布下的是朝廷的战略。 这份密折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林宪怀都不忍细看,但又不能不细看。 赵迁看向陛下:这般功勋怎么奖? 小皇帝是真哭了,他是不能想象,是什么样的毅力,叫人受着那样的伤又若无其事的一路颠簸回京的。 他说,“朕想去见见林爱卿。” 德姑姑点头,“那就等夜里吧!” 小皇帝问其他人:“诸位呢?” 自是要去的! 林宪怀才要推辞,小皇帝就摆手:“林阁老莫要推辞!更莫要自谦。这功勋,天下人不知,然朕知!诸位知。” 于是,这天夜里,很晚很晚了,桐桐睡了一觉起来才服用了药,便有客人来访。 秦敏一禀报,四爷便取了枕头,叫桐桐靠的更高一些。 人一进来,这一打照面,这个冲击……才真的打! 桐桐就笑,“真是皮外伤,样样就好……” 小皇帝走过去,坐在床榻边,嘴一瘪,眼泪要又下来。 别别别!最怕这个。 四爷侧身挡住小皇帝的神情,让了诸位就坐。桐桐这才说,“失礼了……” “躺着吧!”德姑姑过去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小皇帝,“陛下,您请。” 小皇帝收敛了神情,坐到了主位上,这才道:“没什么事……朕就是觉得,该来看看。太|祖皇帝和祖娘娘都留下话了,为生民立命者,功勋万代。朕以为,林爱卿所为,便是为生民立命。此举,开的是万世太平……可却只能把功勋小心隐藏……朕若不来,心里难安。” 这话是真心的! 小皇帝又说,“……朕欲升你爵位……” 桐桐忙道:“彼此,此时既然不能宣扬,这爵位便不授了!面上是什么,便是什么,也只能是什么。” 小皇帝老,“朕欲打造勋章,凡是为国征战者,不论生死,论功行赏。有些人的勋章能明着发,有些人的勋章需得暗着发。诸位以为呢?” 陛下英明! 小皇帝这才看向林叔珩:“皇室自来有教导,那便是不能对不住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之臣。你不在乎,朕却不能对你不住。” 桐桐这才看了四爷一眼,两人不由的眼里都闪过笑意:孩子教导的好,一代一代不忘根本,这是上天的厚报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0.万里扶摇(129)二更 万里扶摇(129) 新明的百姓只知道打了胜仗,这背后的较量,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朝中那些官员,他们很敏感。但也只能从朝x的态度上去揣测,别的是不能尽知的。 得胜归来,这是喜事。 战场受伤,那同僚岂能不来看望。 于是,家里就迎来了一拨探望潮。 来的若是男官,四爷便帮着挡了。来的若是女官,桐桐会见的。一般都在书房,她在榻上靠着,来就来呗。这种的,一般的周碧云就会作陪。 就像是罗君如来,想说点朝中的事吧,周碧云只管在边上插话,还是说生孩子的事:“等成亲了……还是要生孩子的……” 其实女官这个,真不用这么强调的。 罗君如以前觉得林叔珩的母亲是个很开明的人,结果在嫁人的事情上不插话,在生孩子的事情上却非常的坚持。 而且,人家还直言:“可以不成亲,但是不能不生个孩子。若不然,我将来都不能闭眼!怕扔下她……她老了,会孤苦无依!”然后还劝罗君如,“其实,男人不是归宿!总有姑娘觉得嫁人了,就算是找到了归宿。这不对,其实,有了孩子,女人这一辈子才真的有了归属感。” 然后吧啦吧啦的,一个劲的说孩子的重要性。这比自家娘每次都催婚的态度,哪个更可怕,还真不好比。 桐桐只冲她苦笑,一脸的一言难尽。 罗君如:“……”行吧,“那你休息。”金镇北非常介意未来的媳妇子嗣艰难,这边亲娘又特别害怕林叔珩不能有孩子。 桐桐就说,“也确实是累了,真的想歇半年了。不瞒你说,长久不坐船的人,去船上颠簸颠簸就知道了。这跟在大江大河里行船还不一样。要是起了浪,那船就侧倾着,还想睡觉?” “歇半年?” “也不是真歇!”桐桐就指了指桌上,“瞧!军事学堂水师营,需要教材。我正在干这个事!对于新舟舰的性能,使用,都得有人给整理出来吧。能打仗的,写不了书。写得了书的,没真的打过仗。这个差事,不是我的也得是我的。秦敏都烦了,见天的帮我誊抄文稿。” 这个可以理解,动辄要修改,誊抄也是没法子的事。 罗君如扫了几眼,“这是正经事。” “可不正事嘛!不过在家就是这一点好,想是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全由我。自由,不受拘束!” 罗君如点头,这还是兵部的差事,也确实是只有她能干,“难怪呢,就说你怎么就温顺起来了。金阁老那么叫嚷着,你也不言语!感情是这么一回事。” “那要不然呢?真叫我在家养着,好给他家生孩子?” 罗君如就笑,“那行,你忙吧!得空了我再来看你。” “好!”桐桐说着就喊秦敏,“帮我送一下吧,我懒的动。” 罗君如回头还笑她:“像坐月子似得。” 滚! 说笑着把人送走了,再有不太相干的客人,她就以军事学堂赶着要教材,婉拒了不分时间段上门拜访的客人了。 意思是:别看我在家,我身上有差事呢。奉旨写教材,这是大事。 然后也还总有人将领收到几页文稿,叫斧正的。或是秦敏拿着要咨询的问题,去咨询老将。用很严肃的态度在做这件事! 但其实呢,桐桐基本不动笔。晚上四爷根据桐桐说着,写出来。第一天秦敏誊抄! 因此,整个白天,她其实都是清闲的。 周碧云几乎是寸步不离,早起早早就过来,也不打搅,就坐在边上做针线。 林家的其他人只以为桐桐在修书,白天不好过来。晚上说不了一会子话,四爷一来,又说朝里的事,他们倒是不好呆了。 倒是黄蕙荃似乎察觉到一点什么,因为婆婆不叫曜哥儿接近三姑姑。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好似总怕孩子没轻重,冲撞了一样。 再加上自家这小姑子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其实是没有一大家子坐到一起吃过饭的。她也没见过小姑子吃饭……因此,她心里就觉得大概不是伤的重……就是姑娘家伤的地方不好叫人知道。 要是真伤到胸口或是哪里,小孩子没轻重一撞…… 而且,女人这胸口特别敏感,生气了都会两肋疼,更何况是伤了……肯定比别处麻烦。 因此,她越发拘着孩子,不叫过去打搅。怕都在家里发现什么,她还总带着这两个小姑子和孩子出去做耍去。 不拘是去寺庙里,还是去周围哪里转转逛逛。 这转的多了,逛的多了,一天天的高高兴兴的,碰上熟人了,她也说,“我家伯爷在家修书,我们在家是闲人,玩开了,恨不能掀翻了房顶。我把这些惹事的都给带出来玩了,省的这小子被她姑姑逮住了,又打屁股。” 曜哥儿知道什么呀?一说打屁股连忙就捂屁股,“姑姑打屁股。” 周碧云就跟桐桐说,“你这个嫂嫂呀,真是娶对了。”真是知情识趣一人。 桐桐就说,“所以,叫我姐跟着嫂嫂多出去走走,有好处的。其实,若是得闲了,您也能带着我姐和季瑛,出去玩几天。或是坐上火车,去津京那边去瞧瞧。” 不!你在家,我就哪也不去。 正在家说话呢,丑妮进来禀报说,“伯爷,有客人送了拜帖。” 桐桐接了,是那位佟胜丁佟当家。 此人是第三次递帖子了。 第一次是初见,自己提点她,也警告过她。 第一次是说四爷叫她来见自己,当时自己也见了她了。她问的是对老毛子的事,当时自己给的回复是,叫她等一等,等个一年半载再说。 结果,半年,她来了。 当时答应跟她谈这个事的,那就得见。 桐桐把帖子收了,“那你……去请吧。” 丑妮出去了,桐桐看周碧云:您要留下听? 周碧云指了指屏风后面,“不能听?” 能!怎么不能?那您过去坐吧。 周碧云就选了靠墙的凳子坐着去了,手里是给叔珩做的便鞋。坐在这里,能看见自家那女儿散淡的靠在榻上。刚才还温言细语,一说话就笑。这会子脸上不喜不怒的,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佟胜丁再见到林叔珩,吓了一跳: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她赶紧道:“伯爷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打搅了!” “你是做生意的,在北边时间长了,风吹的也糙!在南边也一样,海风吹,太阳晒,瞧着狼狈了些,无碍!”说着就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凳子,“坐吧!” 佟胜丁便坐着去了,这次恭敬的多了,屁股只搭着一点点凳子的边,脊背挺的笔直,“伯爷,当时金大人在议事的时候就说,生意得走出去。我们都是些商人,只说周边锁国,生意难做。金大人说,那是朝廷的事情,朝廷来解决。不想,才半年时间,林伯爷一拳打出,效果显著。听闻,使团来了不少,都是来递送国书的。这生意是真能做出去的。” 周碧云就看着这么一个挣下偌大家业的女人,在自家这姑娘面前战战兢兢,句句都是小心翼翼的奉承,心里的感觉其实还是有点怪异的。 看的出来,她是又敬又畏的。 她就朝叔珩的脸上看去,她的脸还是又黑又红,皮肤粗糙,但她只一抬眉,对方就恨不能坐的更直溜几分。 对于奉承,她脸上连一丝多余的神态都没有。静静的听着对方把奉承的话说完了,这才道:“你是为了跟沙e国贸易的事来的,那就只谈这个事。” “是!您说,小的听着。” “你们交易的点,在恰克图,可对?” 对! “那你只管放心的去交易吧,无碍。” “可是,老毛子之前的态度……” 桐桐打断她,指了指地图,“你去看看地图。” 佟胜丁便起身,走了过去,指了恰克图,“在这里,最北边……” 桐桐说她,“你往东挪,看沿海……沙e也有港口,朝廷此次占据了许多岛屿,从岛屿出发,距离沙e的出海港,距离并不远。咱们虽与他们陆地接壤沿线长,但之前,水师想要穿越朝x和倭国之间的海峡,去沙e的海港,很难。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感觉到了威胁,便不敢轻易滋事。恰克图往北,地处荒凉,与海港的繁华程度不能比。若是在北边生事,伤不了新明的根本,可却得防着咱们的水师对他们的海港进行打击。 这般不合算的买卖,他们不会做!之后,朝廷会派使臣与他们协商,再一次确认两国的边界甚至于海域,也同时会规范两国之间的贸易。所以,打赢了答案就给你了,你倒是不用跑这一趟,只管好好做生意就是了。” 佟胜丁的手指在地图上挪了又挪,这才恍然:哦!原来是这样啊!北边的问题并不是非要在北边解决。 她忙转过身来,“草民愚钝,您见笑了。” “还有别的事吗?”桐桐抬眼看她,“若没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了,差事紧,见谅。” 佟胜丁犹豫了一瞬,还是摇摇头:“那……草民告退!另外……带来一些晋中的特产,这个您总得收吧!不是我送的,是金逸尘送来的。他不好意思登门,没有女眷料理此事,我便顺带捎来的。” “那就多谢了。”说着就看丑妮,“替我送送佟当家。” 佟胜丁这才出去了,一出去就觉得后背出汗,这次更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个伯爷,好生吓人。 跟这种人谈金家的婚事,感觉下一刻她能给自己扔出来。 不过,她真就觉得,非女官不能配上自家儿子:看看人家这见识和本事!沙e的事还能这么解决?谁能想到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1. 万里扶摇(130)三更 万里扶摇(130) 秋风才起,桐桐就觉得骨子里冷。 火墙早早的烧起来了,尤其是换药的时候,衣裳一脱,屋里若不暖和,真就是冷的直打哆嗦。 药丸的作用比不得桐桐自己开的方子,因此,每次都是四爷亲自抓药,然后自己回来熬药。 药熬好了,需得不烫手背的温度喝下去正好。 仲琴过来给桐桐送里衣,才进院子就听到妹妹以极娇的语气说,“又苦又烫……喝完胃口全无。家里又不许吃辣的……我想涮肉吃……” “麻辣锅没有,菌菇汤底,晚上我再陪你吃一顿……想吃什么肉?牛肉?鱼丸?” “不要鱼丸!我在船上吃够鱼丸,三年不吃我都不想……”然后又哼哼,“我还想吃东市的芝麻烧饼……” 仲琴退出来了,碰见姑婆只将给叔珩做的里衣递过去,“您帮我转交……金大人在,我就不进去了。” 姑婆看了看这衣裳:“哟!针脚真细密。” 仲琴就不好意思的笑,原本最不爱动针线的就是自己,这几年倒是把性子真磨出来了,做着做着,倒是一日静似一日。 回来的时候,季瑛也才进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只手里捧着一簇簇月月红。 仲琴扫了一眼,“上面有刺,你倒是小心着些。折那个做什么?”家里开的还剪不完呢! 季瑛看了看这花,嗅了嗅,然后挪开,“多好看呀!” 瞧那样,“必是吴一平家的吧。” “他不过是有什么便给我什么罢了。”季瑛看了看这花,然后递给挽着袖子才洗完衣服的槐花,“摆在正厅吧,味道太浓,闻见了头晕犯恶心。” 仲琴就摇头,“你闻不得,便告诉他你闻不得就是。何苦佯装喜欢!” 季瑛跺脚,“你这人真是……我喜不喜欢,不都是他的一片心意。送我了,我接着便是。闻不得,我便不闻。这也是我的心意呀!”说着,去水盆里洗了手,然后往伯府窜,“我找三姐去。这几日,三姐好似歇过来了,我找她说话。” “回来!金大人在,你去了不方便。” 季瑛这才站住脚,跺脚,“要论起用心,金大人可当真是男子中少见的!我若是拿吴一平去比,我都不该再见他。可我一想,我也比不得三姐,那又为何要用吴一平去比金大人。这么再去瞧吴一平,果然心气就平和了许多。” 仲琴:“…………难道不是瞧见他再瞧不见别人!别人再好,在你眼里都比不得他?” 季瑛眨巴眼睛:“二姐,你是话本故事看多了。哪能那样的?便是大哥和嫂子那么和睦的夫妻,嫂子还不是常被大哥的榆木脑袋气的无可奈何。若真都跟话本上似得,大约是这辈子也找不见了吧。” 说着,她似是想起什么了,撒丫子就往伯府跑,“三姐那边的菊花最好了,我借几盆给吴一平,他要请同僚……在院子里摆些好花,烤些时蔬也能宴客。” “那倒是不如去城外一些别院,那里景致极好。” 那不是得花钱么?吴一平家什么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 仲琴看着那提着裙摆跑远的人,一时竟是不知道是自己清醒,还是她清醒。 自己是万万瞧不上吴一平的家境的,这是自己的理智。 可转念一想,既要挑家境,又要话本上才有的感情,上哪找去呢? 周碧云一出来就见大女儿又在发呆,就问说,“我要去买些阿胶,你要随我出门么?” “阿胶?是给叔珩买的?” “宫里赐下来好些,她倒是不用。只几家夫人要过寿,礼得备着……” “那您何必跑一趟,我去就是了。” 周碧云想了想也就罢了,给了银钱,“品相中等即可,不是非得多贵的。” 好! 买了阿胶,两边有那挂着布兜,兜售报纸的小童,十岁上下的年纪。她一路过,那小童就追上来了,“姑娘……姑娘……今日趣闻,昔日阁老公子,今日花丛常客……买一份吧,两文钱……” 仲琴:“……”顺手摸出两文,买了一份,顺手打开瞧了起来。 竟是写齐二的!说齐二本是阁老公子,后来做起了账房先生,不想意外的碰到以前的红颜知己。只是那红颜已经沦落风尘,但这红颜怜惜公子,便资助公子……据说,公子一副画值银百两。 仲琴抬手将报纸塞到路边的垃圾槽里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她只知道,齐渭不是好相与的。齐二真敢这么着,齐渭必不能饶了他。 扔了报纸才要走,就听到边上有人喊了一声,“这位姑娘……” 仲琴扭脸朝后看,就见一布衣男子从边上的茶楼里出来,但她不认识。 这人走过来,指了指被扔掉的报纸,“那个……不想要的,你再还给报童,他们整理起来,回头还能当旧纸张卖了……” 仲琴回去捡起来,并没有太脏,她把脏的一面朝里折叠了,这才递给路边一小童:“你要么?” 小童接了,仲琴没看那男子,直接走了。 这男子又追了几步,“……那个,这位姑娘,在下能问你点事么?” “我不认识你。” “在下也不认识姑娘!”说着,就忙道,“我是江南书院的学生,是被朝廷选来,一起做律法表决的。来京城已经有小半年了。” 仲琴的面色这才缓和,也去掉了一些戒备,站住脚看他:“……要问什么?” “我在茶馆守了一个时辰了,你是第一百个买报纸的。你应该也知道,朝廷制定的是什么样的律法……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为什么会被那样的小报吸引的?朝廷每日都有自己的报纸,说的也都是朝廷大事。 但是,很多人不读朝廷的报纸,却更喜欢这样的小报,为何?说实话,我其实不是很懂那东西吸引力在哪里。其实,我觉得一刀切也未尝不可。没有益处,就不要让办!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金阁老的想法没有错!倒是林伯爷他们的想法……叫我不能理解。” 说着就赶紧解释,“你知道金阁老吗?他主张一刀切,禁止办这样的小报;而林伯爷他们觉得该律法当先,限制条条框框。我几乎每天都去叫自己读那些小报……然后觉得风闻言事、道听途书,真真假假……又都是别人的隐私之事。因此,想多了解了解。” 仲琴回头问他:“我是第一百个,对吧?” 对! “这一百个人,你拦住了几个询问了?” “姑娘是第一个。” 仲琴就笑了一下,“为何前面九十九个不拦,却拦我呢?”她摇了摇头,“你这个人,怪无趣的。”说完就走,“告辞!” 这人就追了两步:“姑娘这是何意?” “你若不解朝廷的态度,为何不去找叫你有疑惑的人。”仲琴一边走一边道,“读小报怎么了?伤天害理了?动辄你不了解,动辄说别人不读朝廷的报纸……怎么?读朝廷的报纸便更高尚么?再者说了,天下的人万万千,这个你不了解,那个你不理解,谁让你了解了?谁叫你理解了?既不能理解,也不认同朝廷的理念,那你对新律法的表决,岂不是有失偏颇。若我是你,我便辞了这差事!也好过虚荣,舍不得这个头衔。” 把人说的一愣愣的!好端端的跟人搭个话,当街被人一顿排揎!再想回嘴,人家拦了一辆车,走了! 这人给逗笑了,现在的姑娘,除了那些女官,其他的其实多数都是温顺的。这姑娘家里不知道做什么的,一说话就跟吃了枪药似得,刺儿刺儿的。 但她说的也对,其实可以拜访一些官员。人家见不见的没关系,拜访看看嘛。 于是,回去就联络同是学生的一拨人,意思是,咱们要不要结个联盟,选几个代表,去听取一下朝中重臣大臣的意见,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也可以问问他们关于朝中大事的看法,说不定也能跟他们说一下咱们对一些朝事的看法。 就有人说,“这会不会不妥当?” 这人就说,“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历朝历代,都有书生投贴。咱们就是一书生,没途径投递给陛下,难道还没途径投递给别人吗?” 这倒也是!那就投递看看。 于是,隔了两天,在众多投递来的问候帖子中,桐桐发现了一张比较特殊的,署名是:江南学子。 学生? 桐桐皱眉,将帖子递给正在整理书稿的四爷:“瞧瞧,学生冒头了。” 四爷扫了一眼:“不是才冒头,哪朝哪代,少的了书生掺和政事?皇帝巡幸、太子讲学,接触的不都是这些人?他们需要安抚……哪怕建议再怎么天真,可还是得有态度。” 桐桐问说:“得见?” “你伤着呢,见不见都行!回头林阁老见,或是我去见,都可以。” 那还是你们去见吧!我不喜欢跟只有冲劲儿的人打交道。就我这脾气,跟这些人……说不好会碰出什么火花来。你去比较好,你会哄这种大孩子,你去吧。 于是,写帖子回复人家:很高兴能接到你们的帖子,我也很想听听你们的建议,但是无奈,教材的事赶的急,这次请金大人代为相见,万望见谅。 好似一个个都是大才,都是了不得的人才,态度给的特别好。 对方接了回复也觉得很有面子,知道军事学堂等着教材用,也就不勉强了。 金大人那格物制造,咱也是仰慕许久,特别想见的。 若是没有林伯爷,只怕也不是容易见金大人呢。 于是,选了一个好日子,桐桐将小院门从里面一锁,外面由着四爷去待客。 好家伙,只学生就来了五六十,正堂里都挤满了。 四爷:“…………”农、工、军、商都接触过来,如今冒出个‘学’。 瞧!凑的多齐整!【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2.万里扶摇(131)一更 万里扶摇(131) 五六十人,厅堂里有站着的,有坐着的。丑妮把家里的凳子都搬来,也才是勉强的坐下。然后准备的待客的东西就严重不足。 想给每个人倒一杯茶水,上哪凑这么多茶杯去。 丑妮急匆匆的去林府那边拿茶碗,少奶奶赶紧帮着归置,又问还缺什么。 “那缺的可多了。”丑妮一样样的算,“没想着来了那么些人。”之前只按照七八个人准备的。伯爷说,既然是代表,那就是三五个,最多不超过十个人。 结果来了这么些个,这哪里是代表哟? 黄蕙荃就笑,可见这些人有多单纯。跟伯府交往,来一次,叫大人记住你,这是资本;来这么些个,金大人能记住谁?这都不是不会做官,不懂做官的事,这压根就是不懂人情世故。 在这一点上,连自家孩子爹也不如。 丑妮都嘀咕:“自来没见过这样的。”感觉像是瞎起哄。 黄蕙荃低声道:“越是这么着的人,越是得尊重些,客气些,周到些,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心里怎么想不重要,“态度一定得重视!且得把重视摆出来给人看。” “是!少奶奶,记住了。” 黄蕙荃这才道,“你先过去!我叫槐花去帮你。缺了干果水果……我这就叫两位姑娘去采买。” 丑妮这才赶紧去了,“姑婆正在烧水,只能在锅里煮茶……”泡是供不上的。 然后仲琴和季瑛就被抓去当差了,一个往干果铺子去,一个往鲜果铺子去,只能加钱叫人家往府里给送。 四爷一看这满厅堂的人,只能笑道:“别分茶杯了,谁渴了自去倒!都别见外。” 一水的十七八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马上就都笑。 丑妮心说:金大人跟你们中这些年纪大的比起来,谁更年轻还真不好说。结果呢?还坐在这里傻呵呵的笑呢!那些女大人们,其实也都年轻的很。 我家伯爷跟你们年岁也没差多少,咋都这么好意思呢。 她心里不是很喜欢这些人,脸上却笑着,把家里剩下的干果一一递过去,“都先抓点……还有呢,别客气。” 然后有人不要,有人象征性的抓一小撮,有的人呢,却恨不能一把抓走半盘子。 这边还没分完呢,那边仲琴就带着干果店的小厮回来,瓜子、花生、松子之类的,都是用布口袋买回来的。 然后用碗舀出来,三五个人堆里放一个。 厅堂里猛的进这么一漂亮的大姑娘,都朝这边看。 仲琴忙着呢,只矜持的点头,接了槐花递来的碗招呼这些人:“……慢待了!实在是不雅的很,见谅了。” “没有!没有!给你们添麻烦了。” 坐在前面的那人一脸的惊喜:“姑娘,是你呀?” 仲琴抬头一看,是几日前在街上碰上的冒失鬼,她惊讶了一瞬,“巧啊!” 瞧见这人了,分了一半她就出去了,叫槐花自己弄,慢点就慢点吧。 回头又跟季瑛去削水果,切块,送了果盘进去。 反正得有半个时辰,什么正事都没说上。 季瑛还奇怪:“这些人不上学……来干嘛来了?” 仲琴想起那天说的话,却只摇头:“不知道!”不是作为主家不好客,实在是这些不速之客失了分寸。 厅堂里乱糟糟的,窃窃私语声,小声咀嚼声,嗑瓜子声,剥花生声,这声响,四爷能干嘛? 行吧!你们不安静,我也不言语。 谁坐的跟我近,我跟谁搭个话。 距离最近的是跟大姨子搭话的那个小伙子,方正的脸面,魁梧的身材,看衣饰家境该是殷实,但却绝非官家子。 四爷就先搭话,“还没问兄台贵姓。” “不敢!”这人忙道,“免贵姓李,李青山。” “江南人士?” “是!苏杭人,家父是江南书院的先生,家祖也是。” 还没问呢,自己就撂干净了,“书香门第,清贵世家,难怪公子看起来一身清气。” 李青山便笑,“谢金大人夸奖,您过誉了。学生之前也考过两次,未能到殿试……” “不能以举官论英雄。”四爷就道,“而今各种学堂都有,像是铺设铁轨,就有很多人擅长实务,一样会被举荐,只要在任上被人信服,就能被提拔。这样的官员往往更有威信。因而,从百业,殊途同归。” 李青山皱眉,他就问说:“如学生这般……擅经学,不擅格物,而今再学,是否晚了。” 这么一问,周围就静了,远处也静了。这都是大家所关心的! “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但是呢,更多的人是有家室拖累。一则,父母年迈,盼着子女成家;二则,成婚之后若是只就学而不当差,除非家中资助,否则怕是也难以为继。因此,选适合自己的,未尝不是一条合适的路。若是心有余力,或可有其他的尝试。” 众人就笑,这个戳那个,那个戳这个。这里面大都没成亲,一说起来还都会害羞,相互打趣。 李青山就又问:“儒家经学……乃圣人经注,传承不衰,常用常新。而近几年,格物之学兴起,儒家便不得重用。而今,学生现在思量的是格物之学兴起之后,于新明而言,是利是弊。” 来送果盘的季瑛看了拎着茶水过来的仲琴一眼:这人说的是什么话?为什么这么说,格物哪里不好了,为何要有这个质疑?质疑就算了,为何要当着金大人的面说这样的质疑。他怕不是忘了,金大人是靠什么立身的。 仲琴拦住季瑛,先别进去,听听里面怎么说。 李青山坐端正了,声音也变的激昂,他问说:“诸位,立国之本是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他便回答道:“立本之本,乃是崇尚礼义。礼义当先,不尚权谋;立国之本,在于人心不在技艺。不才以为,若新明是一艘舟舰,那么,忠信是甲胄,礼义是干橹。因而,我也认为,儒家为体,格物为用。儒学为尊,格物次之,此不能乱。” 说着,就又道,“正如对那些小报补充律法以约束,这一点我尤其不能理解。小报所行,非君子所为。儒家教化百姓,教百姓知礼。于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此乃为人的行为准则。 而小报呢?窥伺他人行踪,此为非礼;偷听他人言谈,此为非礼;擅自将他人私事公之于众,此为非礼。如此非礼之事大行其道,正是近些年儒家教化被格物所取代的弊端呈现。 对此朝廷没有重视儒家教化,而是选用了法家!认为当以法约束之。诸位,德为先,法为后。以法约束,此乃底线。可若是儒家教化人人受益,都以德行为先,触法者几何?而违法者又有几何? 因而,以法约束小报之行,看似合理,但其实违背的是‘礼义’!若违背礼义,便违背了圣人教化,不符合立国之本,则国将不国!” 话音一落,里面掌声雷动。 季瑛揉了揉脑袋,看仲琴:姐,你听懂了吗?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反正就是,他抛出了一个观点,引经据典了证实了他的观点。那违背他的观点的,就是错的。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就是哪里怪怪的。 但不得不说,“这人口才还怪好的!出口成章,自成逻辑。” 仲琴摆手,“别言语,听着。” 果然,掌声之后,里面就传来金大人的声音,金大人就说,“《论语》中,有一篇,诸位一定都读过。孔子到卫国去,冉有为他驾车。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子曰,‘富之’。冉有又曰,‘既富矣,又何加焉?’子曰,‘教之’。” 季瑛点头,这是论语里的原话。 庶,是庶民的意思。 孔子感叹卫国的人口真多,学生冉有就问说,这么多人,该怎么办呢?孔子回答说,要叫这些人都富起来。冉有又问,富起来之后呢?又该怎么治理呢?孔子说,要教化他们。 就听金大人的声音又传来,“那么圣人表达了什么意思呢?圣人认为一个国家的先决条件,一定是有足够多的庶民,即人口;其次,便是叫百姓富裕起来;再次,当不为生计而发愁的时候,他们才会受教。庶、富、教,这是三个必须的条件,且顺序不能乱。对此,诸位有异议吗?” 没有!这是圣人的原话。 “那我再一问,我们现在有足够多的人口了吗?” 有了!新明自立国之初,推广各种作物,提升粮食产量,轻徭薄赋,使得生民休养生息,繁衍人口极多。 四爷就竖起一根手指,“所以,朝廷做到了第一点——庶!有足够多的庶民。” 是! “那么,朝廷要做的第二点便是富!叫百姓富足起来。工,可将农耕中富裕的人口利用起来,叫农人有更多的耕地,叫有手艺的人能靠着手艺养家糊口,这算不算是富民的途径呢?” 当然! “富民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没有富裕起来,达到人人受教化的前提下,那秩序便不要了吗?此时,先以法镇之,错了吗?” “…………”好像也没错。 四爷就摊手,“教不可或缺!像是诸位,都是受了教化之人,那么前提是,诸位一定是家境尚可,能一直受教化。朝廷难道没教化吗?蒙童免费启蒙,这便是教化。如果朝廷足够富裕,那么每个人从一出生,朝廷便能给予一视同仁的教化……但这不是现在能做到的。 而这位李姓兄台所言,儒为体,格物为用,有理!但这不是分人群,将人分为儒生和格物生。这么分是不对的! 儒,该被每个人接纳,它打造塑造的是德、是心,是性!而格物是工具。 就如同,数千年前刀耕火种,而现在牛耕遍地一样。儒家传承了千年,铸就了精气神,这是不变的!工具不断革新,这是一直在变的。我们当以儒家修内,却也当以格物修外。内外兼修,此方为一个德行高尚,且于国于民有用之人。” 话音一落,又是掌声雷动……【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3. 万里扶摇(132)二更 万里扶摇(132) 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住。屋檐下的雨掉落下来,打在屋檐下的风水缸里,发出的声响稍微大了一些。 往常敷上了面脂,就该睡了。 但今儿仲琴睡不着! 那个叫李青山的走的时候还特来寻她,笑的一脸灿烂:“原来姑娘是林阁老的千金呐!见到姑娘,便不难想象伯爷该是何等的风采。之前也曾听闻过姑娘,姑娘其实便是舆论的受害者,在下心中时有不忿。而今见姑娘好好的,又是这般风采,倒是也放心了。那样的非礼之言,非礼之行,很不必放在心上。” 仲琴当时就:“……”最不愿意被人提及的事,就这么被人直白的再一次提起,难道我要谢谢你么? 况且,此人有什么呀?他也就那点能耐了。 这般之人,便是被人驳了,也丝毫不觉得丢脸或是面子有失,依旧能谈笑风生,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那我做什么亏心事了吗?为何我就得羞于见人呢? 本也是平平无奇之人,他能在人前吆五喝六,我又为何要处处躲着呢? 她翻身坐起来,睡不着了。说实话,以前像是李青山这种人,是万万不敢主动凑到自己身边的。因为家世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凑过来也是自取其辱。 可现在,有很多东西都在变。 其实,自己鄙薄李青山,而自己某个方面也许跟李青山是一样的。比如,世道变了,李青山固守不变的,他不怨怪自己的不变跟不上世情,却反而怪朝前走的世情错了。 同理,自己没有朝前迈步,却怪被朝前的世道所伤。 这难道没有相似的地方吗? 自己鄙薄李青山,难道自己不是李青山?自己鄙薄李青山只拦着貌美的自己问询,可自己难道不是只将目光放在光鲜亮丽的人身上? 李青山在自己眼里是什么样儿,自己在别人眼里应该就是什么样儿的吧。 雨声渐大,她披了披帛起身,将窗户推开。带着潮气的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屋里的烛火因风而不时的摇曳。 这些反思剖白的话,却连个说的人都没有。 她坐在书案前,将画衣裳图样的纸张拿来,想把这些都写下来。 可怎么写呢?写了都觉得羞耻。 她干脆画,画成女子的形象。 那女子出门买衣衫,去第一家店铺,问人家有没有红色的,金线绣着凤凰的,以黑宝石点缀了凤眼的裙子,她要做嫁衣的。 店家告诉她说,有红色的,也有金线绣着凤凰的,只是眼睛不是黑宝石的,你要么? 姑娘摆手,不要! 于是到了第二个店铺,她又提这个要求。这个店铺的掌柜告诉她,有红色的,凤凰是用银线绣的,也有一双黑色的宝石眼睛,问她要吗? 姑娘还是摆手,不要。 于是到了第三个店铺,她依旧要买那样的嫁衣,这下店铺终于有了:是红色的,也是金线绣着凤凰的,眼睛也是黑漆漆宝石。 她买了回去,可衣裳并不合身。于是,姑娘大哭,问说:一生只嫁一次,为何唯独没有适我身的嫁衣? 最后是姑娘一直找一直试,可穿着总觉得不合适。 原来是姑娘怀着憧憬的笑脸不见了,她慢慢的变的焦灼、变的忧郁,变的沉默……此时,再好的嫁衣穿上,都不再适合了。 这个姑娘,丢失了最初的心境。 对着灯一画就是半晚上,早起便起不来了。黄蕙荃来叫她用饭,结果床帐子放着呢,人在里面哼哼,就是不起来。 黄蕙荃倒也不勉强,要出去了,却扫见了桌上的画。 寥寥几笔,简单的几句话,却很是有趣,只匆匆扫了几眼,几个喘息的时间,把一个小小的故事看完了。 其实这种画在曜哥儿的启蒙本上就有,是叔珩画的。 之前孩子识字,认得好了,叔珩便会给那一页画个光屁股小孩,配上各种有趣的表情。 这个……跟那个有点异曲同工的妙处,但又不一样:反正她觉得很有趣。 她没动那画,给叔珩去送炖好的乌鸡汤的时候却又主动提及了这个事,包括画了什么都告诉了:“……她心里清明的很,谁还能将她拐了去?” 可能是仲琴经了事了吧,这一经事,反倒是会想事了。 这倒是叫桐桐觉得意外,她喊丑妮:“你去找二姑娘,就说我想看。” 丑妮去了,仲琴自己拿来了,“晚上睡不着,画着玩的,你倒是想看什么?” 桐桐接懂表情。 她拿着这个反复的看,然后喊秦敏:“帮我送这个给顾玉娘顾大人,问问她对这个东西的看法。” 仲琴赶紧拦了:“我随手画的,你别拿出去丢人了。” 桐桐认真的看她:“这不是丢人,这是很好的东西。你想啊,你把所想所思所悟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了……这本身就是一个故事,跟那些写话本的人是一样的。你能独立画你的故事,那你就能画其他的小故事。就像是三国的故事,你若用这样的方式画出去,有人看么?有的!这就是一种教化! 毕竟,大部分人启蒙只读三年书,能认字而已。他们没有途径读更多的书,认更多的字。那大部头谁给他们看呢?可这一个个故事用这样的画画出来,小小的一本,卖的话也就是一张报纸的价钱,谁都买的起。 你也可以把喜欢的话本故事画成这样的册子,读过话本的人也会想要这样的画册收藏。当然了,这得找到话本的原作者,人家准许了,你再画。给人家一些报酬都是应该的。 或是,你嫌弃太累。今儿有所感了,画一幅。明儿又碰到什么触动你的事了,你再画一幅。如果有足够的深度和影响,报纸上是可以刊登的。” 她拉着仲琴的手,“这是很了不起的事,不丢人!那些人慷慨激昂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没有什么顾虑;你用一种沉默的方式,也表达你的想法,这又怎么了呢?对也罢,错也罢,你就是这么想的。既没有反朝廷,又没有教唆别人学坏,那这为何不能传播呢?” 林仲琴看着妹妹脸上的高兴,眼里的赞赏,她指着那东西:“真的……好吗?” 真的好! 秦敏也觉得有趣,“我这就去。” 然后晚上下衙的时候,顾玉娘亲自来了,她打算在报纸上腾出一个小小的地方,将这个给刊登了。 但她看到这个,给了她一个启发,因此,她想请林仲琴去做。 桐桐就摆手,“你要请,你们自己去谈,我这里不接待。” 顾玉娘何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林仲琴缺了一份自信,她从未因为外面的事跟人交往过。因此,林叔珩这做妹妹就撵人了,不包揽:自己的事自己得学会处理。 顾玉娘便笑:“林二姑娘,您看……方便去您的院子里谈吗?” 林仲琴顿时手足无措,求助的看妹妹:我怎么谈? 桐桐打哈欠:“困了,不陪你们了。” 反正是不管。 林仲琴只能局促的将人请过去,“顾大人……那就请吧。” 公事就是公事,顾玉娘没有往常来这边闲谈时那么和蔼了,坐下她就开门见山,“……首先,这种形式的刊登,报纸之前没有先例。我开这个先例,但关于稿酬,这个也没有规定。我只能按照报纸占篇幅大小计算,那么大的地方若是换成文字,大约多少字。根据这个字数,给你结算稿酬。这个需得在月底。初一的稿子,也是月底结算。三十这一天的刊登,还是月底结算。” 我本来也没想着这个。 林仲琴没敢接话,人家说什么,咱们听着什么。 顾玉娘又说去了请林仲琴的事,“朝廷有朝廷的报纸,内容主要是朝事!但而今小报京城出了很多家了,这个你也知道的。那么,作为主管这个方面的衙门,我也主张,朝廷的报纸也该分门别类。同时,我作为女官,我也在考量女子的事。是否应该创立一个女报!这个女报得有自己的主张。这是后续了! 但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女子九成九都只是上了三年启蒙课,她们的学识不高,将报纸做的枯燥,她们读不了。而你的这种方式,是她们能接受的方式。简单的图画,一目了然。简单的文字,拿上就认识。这是一个可以影响新明女子的事情,撰稿之人,以女官女学生为主。需得有人将表达的东西画成这样简单明了的图,提炼成简单的文字,转述成大白话。 因此,我想请你试试!就是报纸的大小,正反两面。你先自己取材,然后画出来,送来我看看。哪些能用,哪些需要改。若是好,我会递交折子,请朝廷准许女报开刊!也许最开始不能一日一刊,但许是一旬一刊,五日一刊,都是可以的。这是一种尝试,许是行,许是不行,成败我不敢笃定,你可愿意……试上一试?” “我参与……开刊?” 嗯!为什么不行呢?叫你说舆论,你说不出来。可对舆论的感知,你是感知最深的人。你明白批评和指责对人的影响,那么,至少你对舆论传播的态度是谨慎的。 这一点比你那些画其实更有价值。 当然了,作为主官,我不可能现在就将这个考量告诉你。事实上,找画画连带提炼的人都很容易,但把控态度的人却很难找。 因着面对的是女子,自己希望报纸的态度是温和的,是友善的,便是要引导,那也能尽量少一些尖锐的批评。 顾玉娘这么想着,就很笃定的告诉的林仲琴:“你可以!我希望你能试试。”【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4. 万里扶摇(133)三更 万里扶摇(133) 桐桐觉得林仲琴有了正经事,忙忙碌碌,这不是挺好嘛。 周碧云这个亲娘说说,“你二姐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周碧云叹气,“她没有韧劲!你要是想干什么,那是自有一股子牛劲的,再苦再累,你不会喊,冲着那个地方用劲就行了。可比二姐……她做什么都没有常性。在家里,自由自在,虽无所事事吧,但其实细碎的事也不少,她也没闲着。出去买个东西,悠游的转半日。所谓的心事,不过是自己困自己的事。” 懂了!出门真去办差,那可就身不由己了。 周碧云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怀疑她坚持不了几天,就不想去了。 桐桐就笑,“那也行,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这就很好了!想做什么去做,不想做就不做。而不是想做却没能耐做,这不一样。间或自己有空或是想画的时候,偶尔画一画,别管如何,这是她的本事。” 周碧云无奈的叹气,那要不然呢,能怎么办? 还真被亲娘说着了,林仲琴画的挺好的,试刊都是她画的,虽然内容的选取上桐桐跟了很多的建议,但是她完成了,然后女报顺利开刊了。 结果一入冬,林仲琴不想去了。她想跟那些给报纸投稿的文人一样,不去哪里当差,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周碧云就跟桐桐摊手:“看吧!被我说着了吧。”就知道会这样!我生的,我能不知道脾性? 林仲琴自己也不好意思:“我起不来……去了太痛苦了,衙门太冷了!那么多人只一个屋子当差,桌案上堆的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油墨的味道,熏死人了。而且,找来的审刊的女大人,她太严肃了。说话冷着脸,不容一点点事务。错一点就劈头盖脸的。” 然后呢? “然后我不惯她的毛病!怼回去了。” 肯定把上司气的够呛。 “她背后跟人说,老,我妹妹是伯爷的份上,不跟我计较。” 林伯琼:这不是常态么?你当没人在背后说我吗?人家也说我呢,说我守着那么清闲的位置,这都是家里的背景。 事实上,就是如此嘛!怎么了呢?他们只敢背后说。 林仲琴可不忍这个,“那人家的爹不是阁老,人家的妹妹不是伯爷,她就能那个态度了?一块共事,和和气气不好么?” 桐桐:“……”好的!你说的有理。 然后林仲琴又说同僚,“本是我的选题,素材我都准备好了,结果那个黑熊提前交稿……” 黑熊是一个女同僚的外号,据说长的黑壮。 季瑛问说:“你选了什么……你告诉别人了?” “我又怎么会知道她那么卑鄙?我一说,她就哭,说只是巧合。好些人就觉得是我背后欺负人,仗着我的家世背景……” 说着,就抬眼老,欺负别人。”其实,是她们欺负我。 林宪怀:“………………”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一脸温和,拍了拍闺女的手,“乖!受委屈了。不高兴,咱就不去。爹养你,没事!” 林仲琴又哥哥嫂子,“……我在家,你们烦吗?” 黄蕙荃摇头,“不烦!你不在,我还不习惯。那些人是不好,咱不去!受那么气干什么?你就自己画,画好了去哪个报纸都能投。你看了那么些话本,自己写的必也不差。想试了就去试试,咱是顾大人亲自上门请的才女。这自来才高惹人妒,这么想着,就也犯不上跟那些庸才一般见识了。” 林仲琴又看大哥,“哥,你说呢?” 林伯琼一脸的认同,“我要不是男丁,我也不爱去当差。跟一些虚伪的人周旋,有什么意思。” 是吧? “是啊!我懂。咱不去!” 林仲琴又看妹妹,“叔珩……我不去会给你丢脸吗?会叫你在顾大人面前没面子么?” “不会!随心所欲就好!衙门里是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确实会叫人看不顺眼……你就当是见世情,搜集故事去了。至少咱们见识过,这就行了。” 林仲琴又小心的看向母亲,“娘……” “累了这么些日子了,天冷了,正舍不得你出门呢……为了庆贺你不当差,咱家真的多了一个享福的人,晚上涮锅子吧。” 季瑛欢天喜地,那就涮锅子。 改天她去找吴一平,关心人家,“是不是衙门都有那么些讨厌的人。” 瞧这话说的,在哪不是跟人打交道? 季瑛就觉得吴一平好生辛苦,“这你都能忍?”然后吧啦吧啦的说仲琴的事,又说家里的态度,还安慰吴一平,“你放心,你要是不想当差了,咱就不当差了。有个庄子,两个铺子,也能过的很好。” 把吴一平说的一愣一愣的:托生到林家,那真是你们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呀!上有父亲庇护,下有兄嫂爱护,有姐妹撑腰,这无忧的日子就问谁不羡慕。 可谁能像是你们似得:不干了,只是因为干的不高兴。 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能干下去是多了不起的本事,然后很认真的跟季瑛说衙门的事,这些事又怎么处理云云。 这不是本事,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没有这个技能,普通人就生存不了。 我是那个普通人,而你们不是!所以,你得想清楚,咱真的不是一样的人。 把季瑛说的不住的眨巴眼睛,回来又给仲琴学:“他真是太老实,太实诚了。” 仲琴只说这个人:“傻人有傻福!”一家子就看上他那个实诚劲儿了。 折腾了一圈,仲琴还是大部分时间在家,但人却一下子开朗了!没事还买些糕点去衙门,专门气那些‘欺负’她的同事。 顾玉娘知道这个事,还专门来伯府给桐桐道歉:“肯定是我没照顾到。” “不关你的事,我姐就那么一个人。我还得感谢你,没有这一遭,她且困着自己,出不来呢!” “那现在怎么着呀?就这样了?” “她自己写写画画的,挣的那点,自己开销是尽够的,随她去吧。” 顾玉娘叹气,谁家都有一本经呀!她岔开话题,问说,“最近你看报纸了吗?为了是否能取缔妓|院这个事情,吵的不可开交。” 桐桐点了点手边的报纸:“看了!” 除了女官之外,没人支持。 朝中的官员不表态,但是对官员是有规定的,宿|娼一旦被查实,即刻罢免。可饶是他们不能去,他们中的九成九的人也都不表态。 有人说,影响税收。 事实上,京城里妓馆或是叙情馆都比较少,但是江南据说还是很多的。秦淮河畔,依旧是生意兴隆。 而且,用很多人的观点来说,他们认为,这种是取缔不了的,只会换一种形式重新出现。 就像是叙情馆代替了妓|馆的地位,它变的告诉更高级了。 人家只是叙情,管得着吗? 取缔了低级的那种馆舍,除了减少了赋税的收入,将明门子逼成暗门子,意义在哪里呢?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想去的人,拉着都不进去。 想去的人,你就是藏的再深,那也能闻着味儿找过去。 所以,是为了面子好看呢?还是获得实惠呢? 男人觉得:女人不了解男人的劣根性,这个提议就是瞎扯淡,一点意义都没有。 女人觉得:只要取缔,证明这不对,就是有意义的。 于是,卡住了。 顾玉娘顺嘴问了一句:“你说……破局的办法在哪里?” 桐桐:“…………”这玩意怎么说呢?事实上就是无法从根子上真正的清除,它也确实会以各种的隐蔽的方式转为地下。这个东西……其实只跟人性有关。 女官觉得这是女子尊严的问题,男官认为这不能解决问题还平白少了赋税。 所以,该怎么办?还真把桐桐给难住了。 “你容我想想。”这东西其实除了强制手段,应该是没有别的办法吧。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还对着灯愣神,思量这个事。 “肩膀不疼了?”四爷看她双手托着腮帮子,就问肩胛骨还疼不疼。 伤口愈合了,不疼了。 这一个秋天,伤算是好了。只是失血过多,还得再调养一个冬天。 桐桐活动了活动肩膀,抱着熏炉暖着手,“不疼,就是还有些虚!”下蹲会眼冒金星的那种。 四爷把打包回来的蜜汁糯米藕递过去,又搓了搓手,“跟齐渭在外面吃的饭,尝尝这个。” 糯米藕吃到嘴里糯叽叽的,吃点甜食果然心情好上许多。 四爷就说她:“能不见人就不见!一见你就塞你一肚子不痛快。”咱只能引路,只能撒种子,并不是得亲力亲为的。 这有些东西的发展自有它的规律,发展到那个地步了,自然有相应的东西应运而生,你多思多想有什么益处呢? 桐桐就笑,不想就不想,她专注的吃她的去了,还问说:“我其实喜欢吃甑糕,要多发个红枣……” 行!明儿看陕巷那边有没有卖的,多给人家些银钱,枣子放多些。 周碧云觉得天儿更冷了,过来叮嘱姑婆,“给火墙多烧些,叔珩怕冷……” 两人在小院门口说话,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说笑声。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在寝室里呆着。一个温言细语,一个巧笑嫣然。 周碧云:“…………”她说姑婆,“动静轻点,叔珩面皮薄,该不好意思了。” 姑婆:“……”薄吗?不薄吧。是大家面皮薄,不好意思看罢了。 周碧云脚步匆匆的回那边府里去了,回去就红着脸问林宪怀:“……叔珩这婚事……真不着急办?” 林宪怀愣了一下,都结巴了:“住……住……住内院了?”以前不是在前院客房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5.万里扶摇(134)一更 万里扶摇(134) 外面雪花纷飞,桐桐穿着小袄散着头发坐在窗口朝外看。 院子里的树结了冰挂,甚是好看。 周碧云将手里做了一半的鞋抻了抻,扭脸一瞧,季瑛正在那里跟盘扣子较劲。这孩子呀,要嫁人了,想起做针线了。 她伸出手去,给女儿纠正,“你这么拧着……盘不上。” 仲琴正在画一本话本插话,就是男男女女,你侬我侬的那种。对这种的,她画的兴致盎然。然后话本上的男主从她的想象中来,一下子直观了起来。 她的笔锋一顿,朝那盘扣瞧了一眼,说季瑛,“吴一平家的兄弟姐妹太多了,我劝你不要学着干活,若不然,你得有苦日子过。” 兄弟姐妹多,这有什么相干? “他的俸禄据说是极多的,但若是你什么都能干,家里必是不会再雇佣人了,因为你会干!他会省下钱来补贴他的兄弟姐妹。可若你什么也不会,咱家的陪嫁能保证这一生不用他养,他再不花钱雇人,是否说不过去?因此,我奉劝你,什么都别干,什么都不会干,你这辈子就享福了。你若什么都干,什么都学会干了,他就会什么都指着你了,那你这辈子无一日清闲。” 季瑛满脸的惊悚:“…………一姐?” 实话! 周碧云看了老一一眼,就叹气:清醒的糊涂,糊涂的清醒。 仲琴停下笔,然后戳了戳只看着窗外愣神的桐桐,“叔珩,你说呢?” 桐桐压根就没听她们在絮叨什么,她一直想着顾玉娘说的事呢。这会子也没想,只‘嗯’了一声,然后点头,“你说的对!” 然后拿了她手中的笔,抽了她画画的纸,给顾玉娘写了一封信。 想把妓|馆取缔,若是自身之力不够,那不妨借力。借谁的力呢?桐桐给她提供了一个人的名字——李青山。 此人处处标榜君子,处处标榜礼义。 既然如此,那作为学生领袖的人物,是不是可以从学生开始入手呢。这么一个群体若是发声,朝廷就得多思量了。 他们想着格物对新明是否有利有弊,那就不若换个方向:不是要教化吗?教化去吧。 不是觉得他们没用武之地吗?这不就是机会? 很简短的一封信,写好,然后喊季瑛:“抽屉里有信封,给我取一个。” 季瑛转身去了,然后递了过来,“要我去寄吗?” “不用!”桐桐给信封口,糊鞋底的浆糊罐子拿过来粘上,又贴在手炉上烤干,这才喊丑妮:“送到前院,给秦敏,叫她跑一趟,送给顾玉娘顾大人。” 是! 想了想又喊季瑛,“重新取纸张和笔墨来……” 季瑛嗒嗒嗒的去了,捧着托盘过来。然后在边上给研磨,发现这信是写给常青莲的,说的是取缔妓|馆的事。 她插话问了一嘴:“不是……不是跟常阁老闹的不愉快吗?” 桐桐一边写信,一边告诉她:“做官各有立场,从无私人恩怨。这件事看法不一致,于是,你争我斗,争的是理念。那件事看法应该一样,那就应该相互沟通,共同来完成。” 季瑛朝仲琴瘪嘴:看!你在衙门跟人不愉快了,就不想去了。三姐多牛呀,都闹的人家丢官了,如今却拉着人家一起干事。把人用的尽尽的。 这封信写好了,季瑛赶紧接了,“我给放信封里,给封口……等秦敏秦大人回来,我就亲自给送去。” 桐桐就笑,然后又写信,写给吴广知,以前女子书院的院正,她一边写信一边给季瑛解释,“这位先生最多的是人脉,这人脉不管是向上延伸的,还是向下延伸的,都算是人脉!她的学生不仅包括我们这些女官,还有像是一些女先生,女医官……女医,都是她的学生,出自她的门下。她若是愿意说话,会有很多人附和的。” 可这位院正是被你给罢了的! “那又如何?有用终归比无用好!世上哪有那么多没缺点的人呢?她此刻有用,那就用她,仅此而已。” 季瑛:我脸皮薄,真的会不好意思见人家的。 她就问说,“所以,姐,你人在家里,心却在朝廷。” 桐桐写完放下笔,拍了拍她的头,“把东西放回去吧,改天叫吴一平来用饭。我最近还算清闲,请他跟我下盘棋。” “那你别吓他。” 不吓他,就是看看! 吴一平不怕林阁老,但是吴一平怕这个大姨姐。 这天雪下的极大,他来林家,带了自家熏的火腿。季瑛在门廊等着,不时的搓搓手跺跺脚,见了他马上蹦起来,“都说了不要带东西。” 那哪能好意思呢? 吴一平搓着手,问说,“我先去给阁老请安。” “我爹在衙门当值,不在家。”季瑛带着吴一平沿着游廊往里面去,“去伯府吧,我三姐等着呢……今儿金大人也休沐。” “金大人我熟,很温和。” “你这人,金大人当然会温和,那是我姐夫,他不能说你什么。” 知道!知道!你家你三姐的话语权最重,“那要是……要是伯爷不喜我呢?” “那咱俩就算了吧!我三姐要是觉得你哪里不好……那定是有她的道理的。”我就是再觉得你好,我也不敢拿一辈子去赌。 吴一平:“……”说你糊涂吧,你挺清楚的,还知道听你这位高权重的姐姐的话;说你明白吧,你又何苦看上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呢? 虽然在林家常进常出的,但是伯府他是第一次来,大雪里也看的出来,这边布置的更雅致。 一路去了书房,除了熟识的金大人,再就是一个穿着月白圆领棉袍的女子。她随意的靠坐着,发髻往上束着,滚着白毛边的袖子领口将她整个人衬托的极白极亮。 大姨子他见过,果不负美人之名。 可从来没有谁说过,林伯爷是个美人呀。 他赶紧收了视线,“见过伯爷。” 桐桐指了指对面,“坐!”这个人斯文、儒雅,在南人中算是身量高的,偏瘦。身穿青布棉袍,看着极厚实,这也就是说,他没有裘衣御寒。 四爷说此人在算学一道上精通,哪怕在书院,可兼任的差事极多,俸禄认真算起来,着实是不少的。 可依旧不置办体面的穿戴,只能是仲琴所说的:这人极其顾家。 当然了,兄弟姐妹终有成家立业的一日,帮扶也许就几年,过后就好了呢。 但总的来说,此人的优点突出,缺点也一样突出。家寒其实不怕,怕的就是陷入一个深坑里。 吴一平坐过去,看着棋盘,那边已经落子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季瑛来回泡茶的声音。 四爷拿着一本书,靠着窗读去了。季瑛不停的给使眼色:姐夫,搭句话呀!吴一平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四爷假装看不见:怕就对了!还能叫他没的一怕。 吴一平开始还紧张,可下着下着,他不紧张了,落子越来越慢。擅算的人下棋跟一般人的路数还不一样,他跟人下棋,往往占尽上风。可今儿坐在这里,他觉得不对,这位伯爷…… 他把棋子捻在手里半晌,这才放下棋子:“伯爷,我输了。” 桐桐放下棋子,说季瑛:“行了,不强留了,跟吴公子去玩吧。” 季瑛:“…………”这就完了,不问什么吗?她赶紧扯了吴一平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 于是,两人就都走了。 人一走,桐桐跟四爷说:“是个四平八稳的人。” 四平八稳就对了,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得稳当,不敢踏错一步。 吴一平出去了,才问季瑛:“伯爷……擅数?” “不清楚!”大概吧,“怎么了?没赢没事,能赢我三姐的也没几个人。” “伯爷是否不喜我?” “没有呀!若是不喜,就不会叫我带你玩了,别多想。我三姐自来就比较肃冷,对你算是温和的。” 吴一平稍微放下一点心,在林家呆了一会子,这才回去了。 季瑛就偷摸的问自家娘,“我三姐虽肃冷,但那都是公事上,在家里何曾这样过?是有什么意思我没懂么?” 周碧云指了指边上,“你爹若是太冷硬,吴一平是个自尊的人,必是不敢高攀这个亲事。可你也该知道,两家家境悬殊,便是你爹将来致仕了,还有你三姐在朝为官。做官的,最怕的其实就是三亲六故。他的家里,需要提携的太多了。若是连你三姐对他都那般亲昵,时间久了……会如何?” 黄蕙荃在边上低声道:“莫说是你了,我娘家……好些亲眷,你可见我拉扯的太过紧密?这个说孩子想入什么学,那个说想拜谁谁谁为师……更有同乡问那火车开起来怎样怎样,知道咱们跟金大人的关系,我一个表嫂甚至想叫她的表侄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都想试试。 更遑论这么亲近的关系,而今是兄弟姐妹,之后是那些兄弟姐妹的孩子,无穷无尽。 周碧云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她说季瑛:“你若选吴一平那般的家世,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你三姐不是不想跟你们亲亲热热的说话,实是不能。淡一分,他便更谨慎一分。没有那么些非分的要求,你才不为难。” 季瑛:“…………”她这一天天的,脑子里搁着朝事呢,家事脑子还这么清楚?这一天天的,累不累呀? 累是不累的!桐桐这伤好了,她又在谋算着:“有功还未赏,往上该是尚书了!你说我是继续在兵部任尚书呀?还是……去其他衙门任尚书?” 六部尚书都在任!去哪里做尚书,这取决于你想把谁踢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6.万里扶摇(135)二更 万里扶摇(135) 年底是朝廷最热闹的时候。 各个衙门都递折子呢,想叫上面批预备银的时候给咱多批点。 就像是兵部,桐桐没去上任,但折子却给送来了,叫桐桐签字的。 秦敏帮着递来,桐桐翻看看了看,当时就笑了:“今年税收了四千五百万两白银,兵部申请两千百万两。” “这么多!占总税收的一半还多。”秦敏凑过去看了一眼,“这……数额太大了。” 桐桐转着手里的折子,水师装备确实耗费巨大,这次,水师也确实打了胜仗。但这不能成为兵部狮子大开口的原因。 原军机和原内阁都没撤,只是淡化了它们的地位。 但军机依旧对军中有统辖作用,比如各项款项的申请,两边就会出现重叠。 当然了,新阁不会这么批。但大量的银钱在哪个衙门里,哪个衙门就跟着受益。 钱在谁手里,这就意味着它有分果果的权利,这是捏着下面命脉的事,增加的是本衙门的地位,那自然提升的也就是官员的分量。 桐桐继续转着折子,然后起身,说丑妮,“拿我的官袍,我得去一趟衙门。” 秦敏就赶紧跑,“我也去换衣裳……” “你不着急,先送书稿给军事学堂,我一个人去衙门就行。” 真就是腊月天,她重新穿上官袍,将黑色的大氅披挂起来,直接出门了。 衙门还是老样子,看见桐桐意气风发的,就过来打招呼,“林大人,忙完了?” “叫秘书丞去交书稿,我先上衙门来了。”她手里拿着折子,一一打了招呼,就去找许元嘉。 许元嘉一见桐桐就笑,“折子叫秘书丞送回来便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功还未酬,说起来,该外任才是。 林叔珩现在有一个明显的短板,那便是未历州府。 他觉得林叔珩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补上这个,否则,对她将来的发展很不利! 去做一任主官,再回来任一任尚书,新阁便可进。彼时,她依旧是最年轻的阁臣。 桐桐将折子递过去,“这折子……下官给您亲自送来了,没署名!下官……实不知这个数字是怎么算出来的。” 许元嘉一愣,抬起头挠了挠头,指了指对面叫她坐,这才道:“林侍郎,这是兵部统议,得出来的结果。商户要护航,水师得驻岛,舟舰尚缺……这些看似多,但其实,不然。军备的革新,从头到尾,消耗的都是银子。” 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册子,“你不知道这个数字怎么来的……瞧!就是这么算出来的。” 桐桐直接接了这个折子,许元嘉朝后一靠,双手交叉着,已经微微有些不悦了。 她不在,兵部共议的结论,结果她不认。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 能不能批,批多少,这是新阁的事!新阁不通过,那总得有个还价的余地吧。能拿上去,那自然是每笔账都是细细算过的,这岂能儿戏呀? 就只她觉得多吗?谁都觉得多,可事就是这么个事,军械的更新换代,就是耗费金钱,这又怎么了呢? 桐桐翻着册子,这是把军中的俸禄、军装、每一颗子弹都算在里面。 什么银子都从兵部领?那你得翻天呀!你这弄的,兵部的实际权限比新阁都大了。 桐桐拿着这册子沉吟:本来就觉得权限交叉,兵部的存在有些掣肘。而今倒是好,那边一退,你倒是要做大。 许元嘉……他的官职就做到这里了,顶天了!新阁绝对升不进去的。不升官,却扩权,这个想法真是……牛了! 要是这么玩的话,那就别玩了吧。 她拿着这个皱眉道:“许是半年我没来衙门,情况不清楚。这个……我未曾议事,那便不签了。您直接往上递吧!” 许元嘉:“……”这是觉得自己没把这个册子早早送过去,在议事的时候没征求她的意见,所以闹脾气了吗? 对!这事做的是有欠妥当,结果人家挑理了。 可挑理就挑理吧,能怎么办?回头去林府,拜见林阁老,解释解释就是了。 桐桐将册子往前一推,“那您忙,下官告辞。” “好好养身体,不着急。” 桐桐笑了笑,出来了。 当天晚上,桐桐和四爷正陪着林宪怀说闲话呢,结果许元嘉来了。 桐桐就起身,“爹,我不见这位尚书大人,您待客吧。我们去那边府里。” 林宪怀:“……”又怎么了?你在家里呆了半年,都能跟上官闹意见? 桐桐也不解释,直接走人了。 许元嘉就说了,“……议事没将议事记录拿给林侍郎看,这事实在是下官的疏忽。” 林宪怀:“……”这也犯不上跟我说呀!况且,事真不大。他只能道,“我们父女俩公事上分的很清楚,她的事我从不掺和。” 你掺和不掺和的,我得来!来了是个态度,对吧。 我是上官,我的年纪长,给她这么一个台阶就可以了。 两人这天晚上说的挺好的,许元嘉也以为林宪怀必是要跟林叔珩说这件事的,这一提,就知道自己的态度了,事情就过去了。 嘿!谁知道他把折子才送上去,林叔珩也上了折子。 折子直接递给新阁,不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递的,而是以伯爷的身份递的。她是以武封的爵位,参了自己一本,说自己:擅权! 为什么这个折子自己能知道呢?因为兵部上的折子被打回来了,原因是林叔珩参奏了,证据就是那么一份申请款项的折子。折子中的数额来源,几乎包含了军中的每一项,这不是擅权是什么? 许元嘉:“…………”都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呢。瞧!有什么话不能坐下好好谈,非得来这么一下。谁能知道林叔珩是个比小人还过分的女人呢? 但新阁若是真以此责难自己,那自己也得弹劾了。新阁中,一个是林叔珩的亲爹,一个是林叔珩的公公,又有德姑姑是女官,她又与官家走的近,但不能因此就偏袒她。 可林宪怀知道自家闺女不是小人,新阁都知道林叔珩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今,她突然上了这么一份折子,绝对不是跟许元嘉为一点小事做的意气之争。 金镇北和陆玄这俩是军中出来的,这俩直接将林叔珩的折子批了,认为林叔珩说的对!陆玄更是直接提议:兵部若是这般行事,那便该考量裁撤兵部了。军中分五大区,直接受命于新阁便罢了,为何要过兵部的手? 每个省都能直接归新阁,难道怕多五个大区吗? 太失分寸了!这是讨价还价的事吗? 而且,兵部多是文官呀!以文官辖军事,你们多能耐的!谁惯你这臭毛病。军中都没去过,知道怎么回事吗?那军中的损耗,都是你们坐在衙门凭空想出来的吧。 真他娘的能扯淡!难怪他的折子林叔珩不签字,还回头参他一本,他不是自找的吗? 于是,只是一个年底的抢果果游戏,事便闹大了。 因为陆玄陆阁老真的上了折子,提议撤掉兵部。 陆剑山都吓的不敢去当差了,他没法面对同僚呀。 然后宫里宣召,京城四品以上的都来议事吧!针对这件事议一议。然后陆剑山就偷摸的跟在桐桐身后,“林大人,救命!” 桐桐嗤笑一声,“他们还能吃了你?” “比吃了我还厉害!”陆剑山左顾右盼,然后对上许元嘉阴沉的脸,他尬笑了一下,一路上都悄默的。 进去要入座,桐桐还得坐在兵部这一块,还得跟许元嘉挨着。 许元嘉坐下就闭目养神了,不给桐桐一个多余的眼神。 桐桐:“……”她恭恭敬敬的,“大人,早啊。” 许元嘉的眼皮一跳,鼻孔因翕动而一张一合的,却始终没睁眼。 桐桐也不在意,直接坐过去了。 小皇帝坐在上面,左右老的提议嘛,对吧!这得重视。 新阁里,几乎是全票通过了裁撤兵部的决定。但是,自来就有六部,这要裁撤一部,还是得把范围扩的更大一些的。 “都怎么想的,说说嘛。” 许元嘉先道:“陛下,臣反对!这并非臣出于私心,盖因……并入新阁之后,许多的具体事务谁管呢?这里面牵扯到的不仅是军械的革新,更有日常的……包括军粮、军装,军中所有的所有物品的分配……这些事的琐碎程度,绝不是言两语能说清的。更有军中人员的简拔,这不能合并于吏部,而这些事务难道要交给各大区么?” 他的话音才落,柳庄就在后面接话,“许大人所虑极事。军中事务繁琐,打仗打的是后勤,军中的奖惩也是重中之重。这还包含了退伍之后的分派,甚至于各大区农场等等军中产业。” 许元嘉面色一松,到底是做过夫妻的人,这个时候还是肯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 可才这么想完,就听对方又说,“因此,臣以为,在裁撤了兵部之后,独立于五大区之外,单设军备司和军户司,受新阁直接管辖。” 许元嘉:“…………” 他回头去看,柳庄坐的端端正正,回视他。好似在说:别看我!看什么呀?我说的是公事。难道不对吗? 猪油蒙心了,敢那么揽权?那你不让位谁让位? 赵迁直接举手:“臣赞成柳大人的提议。” 许元嘉:“……”柳庄是前妻,赵迁是亲家,结果这两个最先表态,将自己一把给推坑里了。 他扭脸看向坐在那里还在抠手指的林叔珩:你是吃谁的饭砸谁的碗呀! 在书院念书,念完书把吴广知掀翻了。 考举业,跟常青莲有师生之谊,而后你把常青莲干掉了。 去了东北一趟,回来军机就废了,金镇北的实权也被收缴了。 在兵部任职,你才有机会去统领水师打仗,结果回来你就把兵部拆了。 林叔珩啊林叔珩,你过分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7. 万里扶摇(136)三更 万里扶摇(136) 快过年了,朝廷大事件:裁撤兵部。 不知道谁那么损,送桐桐一绰号:林踢圏! 啥叫踢圏呢?就是牲口关在圈里,但就是不好好呆呢,不是把门顶坏了,就是把围挡给掀翻了。动辄就从圏里窜出来! 谁家要是遇到这种关不住、栓不住的牲口,那谁家都要头疼的。 关哪个圈毁哪个圈的这种人,哪个衙门欢迎呢? 反正官场中,私底下都这么叫林叔珩,说她呀——那是个踢圏的!有名的林踢圏。 德阁老听秘书丞说的时候还呵斥了几句:对于一个女官而言,这么叫好听吗?人家说犟驴、叫驴,都是这个德行!嘿!这些人的嘴真损,非得用在林叔珩身上。 桐桐在家,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周碧云都发愁:“肯定是出去又着凉了!说了半年,你就休养半年,急什么?这一天天的,喷嚏就没停。” 说着就喊丑妮:“拿一盏姜汤来。” 桐桐揉了揉鼻子,“没着凉。”就是背后骂我的人多了吧! 兵部衙门的人怎么安置,这是个问题。虽说会另外设置军备司和军户司,但那得熟知军事的人方可,也就是说,需得从军中抽调。而且,这些人虽在衙门任职,但却是实打实的军职。 不是一个体系的!这也就意味着,在兵部好容易混到了如今的份上了,然后突然就不知道将来要被安排到什么地方,什么样的职务。 别小看这一调整,这就意味着之前的努力,之前的人脉都用不成了。有些人还计划过几年能升一升呢,现在呢?换个地方从头开始,升官谁知道是牛年还是马月的事呢? 但这是吏部的事,并不关自己的事。 桐桐还是接了姜汤,浓浓的喝了一碗。 周碧云问说,“我听你爹提了一嘴,说是你接下来最好的任职便是去下面主政一方……这次,我需得跟着你去任上。” 桐桐就笑,“我怕是暂时主政不了一方。” 为何? “最近妓|馆的事闹的沸沸扬扬,那么些学生喊着‘德行’和‘礼义’,要‘廉耻’,要‘教化’,朝廷不能再反对了取缔的事了!若是反对,岂不是满朝上下都不要德行和礼义,没有廉耻,不教化百姓。” 周碧云:“……”你给顾玉娘出的好主意。 桐桐摇头,“所以呀,闹不好,得砸我手里。刑部尚书明年就六十五了,到了不退都不行的年纪了。这种事一出,以老人家那油滑的性子,他必是要提早病退的。只要扛到过年,他就能充六十五了。不看功劳也得看苦劳吧,顺顺利利往下一走。这个刑部尚书的位子就腾出来了。” 为什么小皇帝不提升官的事呢,越往上走,位置越少,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如今还被自己把兵部的坑给埋结实了,位置就更少了。 比如地方能按部就班的治理,但接下来刑部的职责更重:“其一,强行取缔需得刑部配合;其一,事涉女子,非女官不能处理。其,我这么一个刺头,用在这个地方正好。因而呀,您没发现了,我这两天又不出门了。没用,等着吧!等到过了年,任职就下来了。” 周碧云:“…………”还真就尚书了? 嗯!还真就尚书了。 周碧云问说,“那你看,你跟肆晔的婚事……” “急什么?” “不是急!就是说……这成了亲……跟不成亲还不一样。”周碧云磕磕巴巴的,还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透的说。 桐桐想了想,然后点头,“那就明年吧!明年我尽量。”这才踹了兵部的窝子,紧跟着再踹金镇北,这不大好!缓一年吧,“我往心里去了!明年我尽量……” 行!给了准话就行。 周碧云心里踏实了,回去就跟林宪怀显摆:“看吧!还是要催的。这一催,她就给准话了,说是明年……尽量明年。” 林宪怀:“……她说尽量明年?” 嗯!应承我的。 林宪怀:“…………”他摸了摸鼻子,尬笑一下,有些心虚,“那就明年吧。” 周碧云絮絮叨叨的,问说,“那叔珩的嫁妆……” “她要什么嫁妆,她又不出门子。有那么大一个伯府,谁管她要嫁妆?” 可不是!谁管她要什么嫁妆? 金镇北看着年底了,老部下给送来的虎皮狐狸皮之类的好皮子,跟管家说,“都收起来,将来老四下聘要用的。” 管家才说要带下去,金镇北又叫住了,看着那虎皮,咬牙道:“叫老四回来,把这皮子给那臭丫头送去。”又是泡了海水,又是失血过多,必然体虚。体虚之后,必然畏寒,这东西保暖最好,干脆叫直接用去了吧。 于是四爷被叫回来,就为了叫他拿这些皮子的。 “您是真不忙呀?”四爷扫了一眼,“留着您用吧!上了年纪了,早年战场上受的伤……也该保养吧!她用什么,我会看着办。”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跟老子废什么话?”金镇北瞪着眼睛,“老子将来等着抱孙子呢,你当老子为了你们呀?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入老子的眼了,更别说那臭丫头了,有哪一点好?” 四爷:“……”行吧!回头弄张熊皮给送回来吧。 他把这个带去伯府,桐桐一瞧,瞬间心软:“得给……争取个好爵位,叫好好的退下来。” 四爷:“……”就是踢下去的时候下面用软垫子接着,是这个意思吧? 桐桐就笑,走一步看一步呗,金镇北这个人怪有意思的,谁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叫他长久的留在那个位置上真不是好事。 打胜仗的将领该给晋升的,他占据的时间长了,真不合适。 桐桐将虎皮摸了摸,四爷就说她:“以后出远差带着吧,这玩意隔潮保暖。”一旦接了刑部的差事,她还是少不了去下面看看的。至少江南得去! 那都是明年的事了! 桐桐憋了这么久了,她缠四爷:“买年货去呗!去京城转转……” 想出去? “嗯!穿朴素点,没人认出去的。” 行!那就穿朴素点。 于是,四爷穿了大黑粗布棉袍子,桐桐穿了一件碎花的棉袄,下身穿着靛蓝的粗布裙子。头发也只梳成大辫子。 结果一出门就碰见小皇帝。 这小子穿着棉袄和大裆棉裤,打着绑腿,穿着棉布窝窝鞋,还专门戴了一顶大黑帽子,帽檐和帽耳朵放下,遮住了半张脸。 这一走到面对面,他倒是先笑:“想到一块去了!京城大集,听说可热闹了。” 桐桐:“……”我难得出门,就想两人玩的!熊孩子又凑上来了。你叫谁陪你不行呀,你哪天来不行呀,非得今儿。 得!那就走吧。逛大集是吧,那就走吧。 大集不在城里,城里带铺子的东西都特别贵,小老百姓就喜欢集市上的,货品多就不说了,便宜呀。 人就这德行出门,手都得袖着,混迹在人群里,谁能知道这是谁。 小皇帝是见着什么都稀罕,许是真冻着了,许是闻着味儿又饿了,看人家卖肉丸子汤的就走不动道儿了,“……这个好吃,尝尝!” 只喝汤怎么行呢?喝的一会子想方便也找不见茅房。 四爷就问说,“有肉饼和柿饼,吃不吃?” 吃! 四爷叫桐桐先跟着小子去坐,又吆喝着叫两边卖这两样的各拿一个来。 小皇帝还问:“你们不吃吗?” 桐桐给屁股下面的板凳往小桌子跟前挪了挪,这才道:“好吃的多着呢,一样尝一点,前面再有吃的,再买吧。” 行! 肉丸汤好香啊,生姜葱末再撒点香菜,点上香油,香气往鼻子里窜。 桐桐心说,这能比宫里的更好? 可小皇帝觉得比宫里的吃着新鲜,还有一股子炭火味儿。 肉饼酥脆,完了再分一个柿子面饼吃,甜香甜香的。 边上还有吃着的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再加上到处搭话的小贩,吆喝的那叫一个热闹。 先是一个卖糖葫芦的扛着一把子糖葫芦站在边上跟卖糖人的搭话,说讨老婆的话。 一个说:“做这个营生赚的真不如去运沙石赚的多……那玩意虽是苦力,可干了就有银子拿。哪里像是这个活计,走街串巷的,一天挣不了几文!就这个,娶哪个呀?哪个也不肯跟。” 卖糖人这个嘴就比较贱了,说人家,“这不愁!朝廷不叫那些姐儿接客了,她们靠啥活呀?还不得找个男人养着。不要钱领回去,别说你养她了,说不定她还能挣钱养你呢?” 周围有那爱开这种玩笑的,就哄笑成一片。 这个说:“以前那个娘们可贵了!别说睡一回了,就是喝杯茶,瞧一眼……那价儿咱一年也挣不来。现在呢?回头领回去,想咋瞧就咋瞧,想咋弄就咋弄?不听话,往死了抽……” 那个就道:“少过嘴瘾!那些娘们富着呢!说不得各个都有杜十娘的百宝箱……” 桐桐慢慢的擦着手指上沾染的油,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没错!这种女子的安置成了一个大问题。 取缔这一行,从根子上是想叫她们被人尊重的。 可一旦脱离了这一行,她们得被万人践踏……那时又当如何? 换种说法吧:对于这些女人而言,只怕要恨死朝廷了。是朝廷剥夺了她们的饭碗,是朝廷叫她们没有了活路。 小皇帝坐在市井之中,听着这些混账话。可怎么办呢?这些也都是子民。 他们许是过过嘴瘾,并不是心里真那么想的。可这也正说明:不读书,很多人真就粗鄙的很。【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8.万里扶摇(137)一更 万里扶摇(137) 年一过完,刑部老尚书盛运告病,然后体面的退了。住到了山上,朝廷建的养老宅邸,颐养天年去了。 他只一个女儿在两江任上,已经做了两任知州了。女婿是个医官,两口子也没分开过,属于丈夫跟着妻子走。妻子在哪里任官,丈夫就在哪里做医官。 桐桐跟这位老大人的交集仅限于细作案,她是督办,刑部的配合度高,完成的很顺利。中间又有黄千蕊这样的官员交接,她跟这位老大人直接的接触倒是真不多。 但是,当时那些细作案,把官员的底子都差不多过了一遍,刑部内部却几乎是没有问题。当时就觉得这位老大人做官还是有能为的。尚书位置上已经两任了,愣是又坐了几年,年龄到点了,这才退了下来。 做官的,平安着陆,这可是大能耐。 这边他一告老,自己的任命便下来了——刑部尚书。 上任之前,她想去见见这位老尚书,这对掌握刑部的情况是有好处的。 她特地将水师那边捎带来的海鲜干货给收拾了不少,然后就上门了。 京城附近的山上,有驻兵守着,依山而建的别院隐在林间。此时,白雪皑皑之中,也是别有风景的。 秦敏陪着往上走,低声道:“大人,将来您怕是也会住这里,等咱们都老了,到时候我得空了,还上来陪您。” 桐桐就笑,“想住这上面……那可不容易。” 山上确实安静,一户不挨着一户,谁也不干扰谁。半山腰里,一处白墙灰瓦的院落就在眼前了,秦敏敲响了大门,里面有人应答。 大门一开,秦敏忙拱手,“是您呀!”说着,就递了帖子,“林大人来访,劳您帮着引荐。” 原来是老尚书的老秘书丞,也是很大年岁了,怕是相伴的时间长了,跟着住上来了。 这人接了,看了看外面站着的桐桐,忙将大门大开:“贵客!快请进。” 桐桐笑了笑,跟着进去了,在廊庑下却止步了,“请您代为通传,就说林叔珩冒昧请见。” 盛运正在整理书房,踩在凳子上,说外孙女,“……不对,左边的给我拿来。” 这姑娘站着不动,“您下来,等我哥回来再整理。” 盛运正要搭话,见老伙计进来了,他问说:“是谁来送帖子了?这些老住户最近先不见,只说身子不好,养病着呢,回头一定登门。”都是些退了的老头老太太的,什么时候不能见?现在嘛,先算了。 老秘书丞低声道:“林叔珩林大人来了……” 谁? “林叔珩!” 盛运一下子从凳子上被蹦下来了,然后扶着腰,左看看右看看,顺手用袖子把踩过的凳子擦了擦,脚印就没有了。 他赶紧往椅子上一坐,顺手拉了一本书摊开,这才道:“快请!” 说着,就看了外孙女一眼。 这姑娘先秘书丞一步往出走,一出来看向站在廊庑下的两位女官,马上行礼:“林大人,怠慢了,快里面请。” 桐桐看向眼前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高挑清丽,衣着素朴,落落大方。 这是盛运的外孙女吧!盛运出身寒门,成亲较晚,妻子比他小十多岁,他是三十上才得了一个女儿。女儿婚后生一子一女。她记得,盛家的女婿姓郑,那这个姑娘,便是郑姑娘吧。 她就笑问道,“是郑姑娘吧?” “是!” “是随盛大人在任上就学,还是一直在京城就学?” “之前随母亲在任上,而今外祖父致仕,母亲便送了我回来陪伴。皇家书院的医馆下月开考,想先去考一考看看。” “令尊令祖都是医官,你乃医者世家,必是能考中的。” 说着话,跟着进了书房。 盛运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一脸的疲乏,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是叔珩啊……来来来!坐。” 桐桐:“……”她行了礼,然后往书架上一扫,就:“……”书架边的凳子上很干净,无人踩过的样子。但是,满地的书,却只书架高处的格子摆放了一些书目。 那个高度,郑姑娘的身高是够不着的。 老秘书丞有些佝偻了,他也不行。 那么敢问:这屋子里一共三个人,是谁站在高处,将书一本一本的摆上去的? 盛运:“…………”这个林叔珩,看破不说破,对吧?你这一眼看的,叫人还怎么装? 行吧!他也不装了,只讪讪的笑了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呀,是个做刑名的好料子。之前细作案我就察觉了,本想将你要到刑部,可不想却将你放到了兵部。你在兵部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最难的分果果,被你做的没起任何纷争,这叫我尤其意外。” 桐桐这才坐了,老秘书丞泡茶,郑姑娘亲自给端过来了。 盛运招呼道:“喝茶!喝茶!这可是武夷茶。” 桐桐宽着茶,抿了抿,这才道:“我的老大人,您走的利索,这一大摊子……您连一句交代都没有。” 盛运叹气,怎么说呢? 他尽量坦诚:“……林大人,老夫出身寒微,走到如今自有我的为官之道。我从进入官场的第一天就知道,在我身上不容错,错不起。因此,这一辈子,我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说句关起门来,不怕传出去的话。那便是,对的一定去做,错的一定不做,不知道对错的躲着点,别沾。明知是对的,可若是办不到的,那就别办,叫能办的人去办。” 说着,他就看向林叔珩,“林大人,你以武立身,身有爵位,你是身有功勋之人呀!真要是办的不完美,朝廷和陛下都是能容你的不完美的。这么说吧,刑部将要遇到的事,满朝上下,非你不能办,非你不敢办。 老夫这一退,一是因着确实六十有五了,年龄到了。身体虽瞧着还行,脑子也不糊涂,可进取之心,绝矣!二是老夫这把年纪了,自认为看透世情、人情、人心、人性。可也因着看透了,所以才更加知道,接下来这事,想办到女官们自以为达到的效果,几乎没有可能。” 你看看你们闹起来的都是些什么岁数的人,顾玉娘这些人,包括你林叔珩在内,都是些没有成亲的小姑娘。还有那些书生,一个个的还在才子佳人的梦幻中没有醒来。 可之后成了亲,过了你侬我侬的年纪,再去审视人性就会发现:天下的男人其实一般无二。 而人呢,也分善恶。而今,其实被胁迫或是被各种因由卖了的,很少很少! 为何呢?因为自新明一朝以来,女子从来都不低贱,也几乎不限制女子出门营生!科举都容,更别提其他了。 做官的、任教的、行医的,这些多是出身好些的。可平头百姓家的女子,人家也有自己的营生,去瞧瞧去!开铺子的,梳头的、裁衣的,走街串巷做小营生的。 是田种不得呀?还是纺织做不得?为何还有那么些女子以贱业为生呢? 而今,早不会饿死人了。所谓的生活所迫,真就是生活所迫吗?便是没有土地,你去那贫瘠的地方开垦几亩,种上番薯,开荒不仅不交税,前十年还能免费领种子。 只要有吃的,人怎么不能活呢? 是草房子住不得?还是窝棚住不得?只要勤快,漫山遍野的药草都能换日常所需的常备药。 盛运坐在这里说这些世情,而后又道:“……祖娘娘当年整治过,可后来还是二茬冒出来了。这些年,不能说朝廷不尽心,也不能说朝廷给的环境不宽松!有廉耻之心的人,自以为人只要还有口饭吃,只要饿不死,就不至于走到那一步。真到了逼不得已了,女人走到那一步,就自然算是情有可原的。” 说着,他就摇摇头,“叔珩,你来告诉我!朝廷这般之下,保证饿不死谁……保证只要有手有脚,就能有一口饭吃的情况下,还出现这个东西,这是谁之过呢?朝廷每年都有预备粮,凡是残障孤寡,各地父母官都会注意,就怕治下饿死人。没错,给这些人调配的粮食,多是粗粮,几乎不见细粮,可也只有如此,才无人贪图这些人的口粮。” 这是真心话,他觉得新明皇室对于‘弱’的帮扶,乃是历朝历代之最!在这一点上,皇室是有大慈悲的。 可饶是如此,这个行业换了个样子,依旧发展成现在的规模了,谁之过呢? 人性之过而已! 这又要怎么治呢? 盛运看着坐在眼前的女官,“叔珩啊……老夫为官数十载,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了。天下最难救的人是自寻死路的人。你觉得那些女子在受苦,可她们却乐在其中。比起劳作之苦,她们更愿意享受现在的日子。也许朝廷所谓的‘救’,只是自以为而已!” 桐桐一直沉默的听着,盛运敢这么说,就证明他之前做过调查。甚至于刑部非常注重拐卖或是强迫等案件。做了几乎十年的刑部尚书,他必是知道此类案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极其少。在这种情况下,那只能说,现在那些以卖身求存的女子,九成九是出于自愿的。 她端着茶一口一口的喝着,“朝廷不许,偏还要做。既然不是强迫,只属自愿的行为,那么从律法颁布那天起,再有任何接客行为,皆属违法。既然违法,那就当以法惩治。” 说着,她便放下杯子,看向盛运:“刑部,执的是法!只要依法而行,即可。” 盛运:“……”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有些杀气腾腾。 可自古以来,律法对女子其实多有宽容。因为女子意味着人口的繁衍,所以,很多罪都是不累及妇孺。新明的律法也一样,在一定程度上会保护妇人。 你现在要对这些女子下重手,不免要背上‘不仁’的罪名。 桐桐就叹气:怎么办呢?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就这样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9. 万里扶摇(138)二更 万里扶摇(138) 从盛家告辞出来,回城的途中桐桐看着车窗外:沉默。 秦敏就问说:“照盛大人这么说,事也不难办。” 桐桐就笑,“这位老大人能安稳着陆,你当他是泛泛之辈?他已然退下来了,他的话多是歌功颂德的,轻易再不会批评谁,指责谁了。因而,他的话只能对半听。” 这话怎么说? “盛大人口口声声,都是新明这些年如何的好,皇家如何的慈悲,官员在扶弱上如何的尽心……每句都在说,天下没有饿死的人。” 桐桐说着,就收回视线看秦敏:“我问你,没饿死与吃饱饭,一样吗?” 秦敏:“…………”自然不一样。 “你没挨过饿,我也没挨过饿……但我想,挨饿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桐桐轻叹了一声,“盛大人一直说的都是没饿死过人,却从没说过天下人都吃饱了。” 这倒也是! “所以,老大人退了,不再说不足了!他知道,到了他这个份上,再信口雌黄就惹人厌了。因此,一样的话,他得从有光的一面说。可这办事的人呢,得两面去看!光面都看的见,也都提。那背光的那一面,才是办事的人要盯着看的。” 秦敏就问说,“那……吃饱饭这一行就没有了吗?” “不会!还会继续有。那时候大家会想着吃好饭。” “那吃好饭之后,就没有了吗?” “也不会!那时候会想着该穿好,该玩好,该样样都好。” 所以,还是无法根治。 桐桐点头,“嗯!因此我才说,该依法就依法,没什么可说的。” 盛运站在高处,能看见下山的马车。 老秘书丞就道:“这位接下的这个差事,就像是一滩烂泥,沾染上了,洗不洗不干净。” “那可未必。”盛运扶着外孙女的手,问道,“你刚才也在,可听出什么来了?” “您说话,林大人未曾插过一句嘴。您说什么,她听什么。我还以为她会问刑部的人事,结果她什么都没问……您没说,她便没提。时间卡的不早不晚,然后告辞了。” 盛运看着远行的马车,这才道,“林叔珩从一出仕,便锋芒毕露。此人善实务、善兵事,出为利刃,入也足够内敛。此人跟她的父亲截然不同!林宪怀能有今日的地位,不是他的能力出众,而是的女儿是林叔珩……” 就像是当年去东北任职,他是从三品直接一跃而上的,因着林叔珩在东北积威甚重,他去了正好合适。 否则,熬到现在,只怕这个尚书的位置他也难够到。 郑姑娘知道,其实祖父距离入阁最近的一次就是那次,林宪怀的横空而出,将祖父朝上的路给堵住了。 她就调侃说:“我娘说,您一辈子都在捡漏,没有丝毫攻击性!我觉得我娘说的对。这次的漏您没捡上,这可不怨他人。” 盛运哈哈大笑,“这么着稳!这么着稳当。有漏的时候赶紧窜一窜,若是没漏呀,也别怨天尤人,那是命数不到。” 他把话题扯回来,教导外孙女,“林叔珩此人,很会做官。不要觉得一个人做的事锋芒,这个人就冲动。不是!此人善于周旋,只看她愿意不愿意周旋了。她呀,是个可方可圆的人。这一点,朝中人少有能企及者。在女官中,更是凤毛麟角。” “我又不去做官。” “便是不做官,做事……跟人相处,她这个人身上,都是有许多可学的地方。有些一般人能学来,有些……一般人学不来!你呀,要学就学她身上的一个优点。” “什么?” “容!” 容? 这姑娘就笑,“您给我取名为‘容’,我爹整日里夸我貌美,我以为您也盼着我越长越好看。” 你爹那人!说什么貌美?女子有容更得有容,“此‘容’,是立世从容,是处世宽容,遇事有容;也盼着你一生能欢容,过的容裕。” 容,是处事的态度,是办事的分寸,更是一个人的心性。 盛运扶着外孙女的手往回走,就又接着道,“她能来,这是她的态度。她将对我的尊重摆在了明处,我见了她,我们相谈甚欢,这是她迈入刑部要走的第一步。人情,她做到了前头; 来了之后,由着我这个退了的人说我愿意说的,不强迫我去点评刑部的官员,给她举荐或是替她排雷,这是她的分寸。 有些东西我不能表态,所谓的坦诚是我能坦诚的。她知道么?她心知肚明!但是她怎么做的呢?她坦然的接受了,体谅我的难处,明白我的苦衷,包容我的不足。” 这是什么?这就是‘容’! 女子容貌好不好,这个不要紧。但另外一个‘容’一定得有!有这个‘容’,此一生才能无虞。 郑容想了想,而后点头,“您说的对!但……其实,我觉得女子的命运……难说的很!像是那位林大人,像是我……我们都是一生下来便不同的。 父母亲长给予宠爱,给予不同的教导,那我们就能长成现在这副样子。朝中的大部分女官,哪怕出身寒微,但也一定多是被父母期待的…… 因着被重视,至少能跟家中的男丁一样被重视,所以才能脱颖而出。也有一些,就像是……那位罗大人。我也听过她!她跟林大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她的目的性很强!她想出人头地,想人前显贵。说到底,她……哪怕是什么都不缺,可依旧是没有得到过真正的重视。” 所以呢? 郑容就道,“所以,教化之责,依旧不容忽视!每个孩子将来都会为人父母,若是他们现在就觉得男与女一般无二,许是将来,会有更多的女子被重视,被疼爱。被重视和疼爱的人,走入歧路的概率是不是会小一些?” 盛运没言语,拉着外孙女的手往回走,“……不是要吃蜜果儿吗?走!你外祖母定是给你做好了。” “甜!”桐桐咽下去了,这才问周碧云,“从哪弄的菠萝蜜?” “肆晔叫人送回来的,不知从哪弄来的。”说着就催她,“果肉剥出来转等你吃呢,赶紧吃完呀!这又换衣裳去哪呀?” 桐桐看了看柜子里的衣裳,没回周碧云,只喊丑妮,“你去找少奶奶,问问大公子的旧衣裳还有没有,给我拿两套大公子的旧衣裳来。” 丑妮急匆匆的去了,桐桐这才接了周碧云手里的盘子,三两口将菠萝蜜给塞嘴里了,然后含混的道,“你们也吃!曜哥儿喜欢就给孩子送去……大人吃不吃的,有甚要紧?” “你要你哥的衣裳……” “出门办点事,不大方便女装。” 黄蕙荃亲自带了几身过来,“有几件没舍得扔,是你大哥成亲以前的,后来又长了一些,这衣裳你试试,要是长的话,我马上给你改一改,收几针的事。” 桐桐试了试,稍微有些长而已。林伯琼比较瘦,四爷壮一些,肯定是林伯琼的衣裳更合适。 她选了一套看起来稍微贵些的锦袍,“怪不得舍不得扔,料子是挺好的。” 可不就是! 黄蕙荃给收拾着,不大功夫就得了。 往身上一换,妥妥的清隽书生。 黄蕙荃就笑,“当年相看的时候,要是带着你,我可就瞧不中你大哥了。” “现在后悔可晚了!” 那可不,真晚了,“回头再生个姑娘,不拘是像哪个姑姑,都是好相貌。” 是啊!富裕之家,盼着个姑娘来,千娇万宠给不尽的喜爱。贫寒之家,貌美的女儿呢? 桐桐取了玉佩挂上,又拿了荷包,装的鼓囊囊的。 周碧云打量她:“……你这是要去哪?”带那么些银钱? “试试京城的治安。” 她扔下这个话,直接走了,这次连秦敏都没带。 周碧云:“……”挂着个钱袋子,等着贼头来偷么?那你这么试京城的治安,知府也挺冤枉的。 桐桐出门碰陆剑山,“你怎么来了?” 陆剑山上门道谢来了,“我——军备司监正!”多亏了林叔珩举荐,“特来致谢。” “空手来道谢?还是装了银票来的?”桐桐白眼翻他,又打量了他一眼,“我要出门,跟我去个地方,算是答谢我了。” 陆剑山二话没有,跟着就走,“上刀山下火海,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走着! 结果一上马车,一报地方,陆剑山就想跑,“去八大胡同?叫我娘知道了得打死我。我不去!林大人,求放过!我可不去那地方。” “我陪着呢,能叫你干嘛呀?”瞧那样,“咱们先去找个人,叫他带路。” 谁呀? 金双城摸了摸后脑勺,才要谩骂呢,结果一扭脸,愣了一下。 一个有些面熟,一个是陆家的老二。 他一边摸着被打疼的后脑手,一边叫船靠岸,他好过去打招呼。 此处是后海,冰面上的冰陆续的化开了,船飘在上面能钓鱼了。这样的天,找三五朋友,在船上钓鱼打赌,是最近京城这些纨绔比较喜欢的游戏。 他上去就问说,“怎么找这儿呢?” 陆剑山哪里知道?他看林叔珩,就见林叔珩白眼一翻,“小报上连着三天,都说你金二公子钓鱼赢得了美人作陪,找你很难吗?” 金双城愣愣的看桐桐,“你是……你是……” 什么眼神呀?换身衣裳你不认识了? “不是……”你这不是换衣裳的事?那德行谁看了敢说你的女的。 而且,“你穿成这样找我,要干嘛呀?我什么都没干!” 我不务正业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吧。 桐桐一脸的嫌弃,然后拍了拍钱袋子:“今儿,我请你。” 请我干嘛? “逛窑|子!” 金双城眼睛一亮,贼兮兮的问说:“老四偷摸去了?要去逮他么?走走走!那地方没有我不熟的!” 陆剑山:“……”这个二货!金老四那样的人没把你们这些兄弟给刨坑埋了,那真算是好脾气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0. 万里扶摇(139)三更 万里扶摇(139) 金双城乃是花行里的老手,对这个地方,那真是熟悉的很。 他就说了,“现在这……少有大妓|馆,多是三两个女子的。这么说吧,越是高级的地方,越是没有大的馆舍。三两个人,将地方收拾的像是家一般,宾至如归,不外如是。” 桐桐就问说,“就你知道的,有多少人?” “不能算叙情馆,朝廷管不着人家。人家只在一个时间段里,跟一个客人叙情交往,这不算违背朝廷律法。” 是!这么算,确实不算是违法。 金双城就冷笑道,“朝廷要禁,以后这叙情馆必然多起来。朝廷岂不是就管不着了?” 桐桐没言语,叫他继续说。 金双城就又道,“不熟悉这里的人,找不对地方。当然了,男人们嘛,哪怕没来过,一定也听过这里的名号的。”说着看陆二,“是吧,陆大人。” 陆剑山龇牙咧嘴:少胡说八道! 金双城又继续上眼药,“老四肯定也知道,他只是假装不知道。像是千顺胡同,那可是花行魁首。这里的女子多是江南来的,且只接待文人墨客,达官显贵。” “达官显贵?” “我的林大人,您不会真以为那些大人都是吃素的,不来吧?放心吧,这里人家做的是熟客。夜里派了马车出去,那些大人们瞅准了车,拦着上车就走。你知道人家哪里下车的?天不亮,偷偷往出一送,朝廷有几只眼睛盯着?食色性也,多大点事呢?” 陆剑山:“……”你个二货,你是什么都敢说呀。 桐桐却缓缓点头,所以,理解不了男人的点就在这里!明知道不对,明知道一旦查实就得完蛋,可还是管不住裤|裆的玩意,奈何? 你要是真管不住,那你跟老婆和离,然后找人相好去呗,这个影响你升迁,但不能说你犯法。可这种事查实了,那完蛋了,这不是你能不能当官的事了,这是真会坐牢,且会连累子孙后代的。 她在心里默默的记下这个,回头就告诉罗君如去!她的铡口锋利,清查一拨,她还能升一升。 金双城没看懂陆剑山的表情,还在那里如数家珍,“其次是脂粉胡同。这里多接待商贾,家底浅薄的,等闲可进不了她们的门!就只跟人家姑娘喝个茶,说几句话,没有百两银子人都不带看你的。”所以,你们这些当官的,挣的真没人家多,“若是带出去应酬,出台费,三百两起步。” 桐桐点头,表示记住了。 金双城这才往下说,“营西胡同,这里也颇有特色。这里不仅是秀色可餐,饮食也不错。若是邀个三朋四友款待,那上这里最好。酒菜好,也陪侍的好。” 竟是各有特色,各有客户群体。 “再往下,就属谭家胡同了。这里……嗯!多是男子……”说着,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那个……你懂这个意思吧。” 桐桐:“…………”大概齐懂了,“相公|堂子?” 嘿!现在这女官做的,都不像个女人了。说起这玩意面不改色! 金双城点头,“对!就是那个意思。能来这里的……多是有所偏好的。” “里面可有被胁迫的男子?” 金双城就笑,“您真能想!这怎么强迫呀?新明又不许人口买卖。单纯就是有所偏好……这里只接待同好之人,一般人不上这个胡同来。” 桐桐捂住腮帮子:牙疼。 陆剑山催金双城,“说……往下!” “枣树胡同,这里……多是些半老徐娘,三十往上的,但以前都是当红过的。因此稍微便宜些,算是二等的。中等资产的爱来这里,喜欢年老些的爱来这里……但依旧是一般的小老百姓进不起的地方。 不过呀,其他三条胡同,那里就比较杂了。有稍微有点年纪的,有年轻容色不显的,各式各样的都有……谁都去的起的地方。力巴拉一天车,也来的起。” 桐桐就问说,“只这一片,有多少人?” 叙情馆不算,那些时来时走的不计算在内的话,“人口在一万上下。” 多少? “一万上下!”其实,应该一万有余吧,“有些是晚上过来,被人瞧中了,有个铺卧就行。完事了就又回去,不常住这里。要是把这些杂七杂八的算进去,“一万五……是有的。这只是这一片的,京城中零零散散的……我不可能都知道!到底总数有多少,不好算的。” 桐桐面色稍微有些沉:这还只是京城一地而已。事实上,稍微大一些的镇子都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那么加起来,这得有多少呢? 她说金双城:“走啊!带路。” “去哪个呀?最好的……得提前半年下定金排队,否则,见不上的。” “去你说的,次一等的,年龄过三十的,曾经当红过的……” 金双城一脸嫌弃的撇了嘴,还以为带了多少银子出来呢,感情也是逛不起最好的窑|子呀。 那就枣树胡同吧。 天才擦黑,大红的灯笼就挂了起来。密密匝匝的红灯、美人灯儿,将这里照的灯火通明的。 然后灯下站着一排排的女子,各姿各态的,才迈步进去,就涌上来好几位。 有那认识金双城的,特别的热情:“哎哟!金二公子,今儿怎么上这儿来了?” “来了几个京城外的朋友,没见过世面,过来看看。”金双城说的煞有其事,眼睛一扫,点了站在檐台上未动地方的,“就她了……” 然后这些女子一哄而散,这是今晚没她们的生意了。 桐桐朝那女子看去,也就是三十上下,一身清雅,穿的也素朴,打扮特别像是良家。这会子盈盈笑着走过来,站在金双城身侧,问说:“公子回来了?带了贵客,快里面请。婉儿为公子带路。” 什么叫宾至如归,这就是了!谁花钱,今儿这就是谁家。 桐桐拽了陆剑山一把:走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带进去,果然是小小的门脸,小小的人家,归置的雅致又温馨。 有个五十来岁的富态妇人,远远的见了礼,却不往前凑,只交代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什么。 等进了客厅,分宾主坐下。金双城坐了主位,桐桐和陆剑山坐在客位了,那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才托着托盘来,又是茶水又是干果水果的,样样都精致。 桐桐就注意到,这个叫婉儿的妇人在观察金双城。金双城看自己看的多,这婉儿过来就过来了。边上有个绣墩,她就坐着了,紧挨着她坐,又伸手抓了花生,剥花生给放在干净的盘子里。 桐桐就主动问了,“姐姐……这般貌美,何必委屈在这里?” 这婉儿浅浅一笑,“多些公子夸赞,以前在千顺胡同十余年了,打从十三岁起,到三十岁,十八年了。如今人老珠黄,还有个容身之处,盼着遇到个好恩客,挣几个防老的银子好过活罢了。” “十三岁?”桐桐就问:“这般小么?” “十三岁……不小了。” 桐桐低头看她,“听姐姐的口音,又轻又软,可是江南人士。” “正是呢!”她说起过往平静的很,“家中姐妹多,整整七个。养到十二上去镇子上的酒楼里帮工去了,残羹剩饭也吃的,比家里的饭食要好的多,可是受了罪了!” “那为何离了老家了?” “酒楼里接待了几个出远门的姑娘,穿的体面,吃的体面……我求了她们带我走的!” “被人骗了?” “哪里是被人骗了?酒楼里客人说的什么,我自是懂的!可是公子呀,你不知道那日子的苦。整日里用番薯和稻米熬粥,番薯半锅,稻米两把……吃的人恶心想反胃。没法子,家里人口多,不想饿着就得那么着……在酒楼里,掌柜的人倒是厚道,只是那一日一日的,一忙就是一整天。整天的手泡在水里,遭罪了……” 说着,把手递过来叫桐桐看,“您瞧,手背上的划痕就是不小心洗豁口的碗碟的时候给割破的……” 桐桐:“……”难不成我还怜香惜玉的将你的手捧起来? 对方一看桐桐没那么意思,马上收回了,“也幸而我生的还算是周正……我那姐姐妹妹,如今瞧着,一个个的如同是老妪。” “见了家里人了?” “我家三姐,早年死了男人,她便带着孩子上京投奔来了。你说,我能不管么?少不得安顿。”说着,就又指了指厅堂门口的姑娘,“瞧,那就是我的外甥女,都说长的随了我。” 说着,就叫那姑娘过来,“叫公子瞧瞧你,可有几分随我。” 那姑娘含羞带怯的走过来,微微将头抬起来,倒是生的明媚善睐的。只这一抬眼,便轻轻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婉儿见这公子打量外甥女打量的仔细,就忙道:“香儿,还不求了公子,请公子搭救搭救。” 被称为香儿的小姑娘噗通一跪:“公子,救救奴家吧!朝廷要封了这里……奴家便无处可安身了!您收容收容,奴家一辈子愿意陪着公子,当牛做马……” “朝廷要封,自是会安顿,怎会无处可去?” 这香儿看了姨娘一眼,忙嘤嘤嘤的哭,“朝廷的安顿,不外是如牛马一般圈养着,吃些猪狗不食的饭食……”说着,伸出手轻轻的摇客人的袍角,“公子可忍心将香儿送去?” 桐桐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再看看小心打量她面色的妇人,她起身,转身就走。 金双城任命的取了一小块银子,赶紧追出去了:这人真是,一口茶没喝,一口果子没吃。 桐桐站在热闹非凡的胡同里,看着这男男女女,然后警告金双城:“闭上你的嘴,若是走漏风声,我就把你剁了。” 金双城:“……”这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生气了!而且,气的还挺狠的,“我肯定不说。” 陆剑山心里叹气,她生气什么?不外乎四个字——怒其不争!【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1.万里扶摇(140)一更 万里扶摇(140) 一辆马车从胡同里出去,车帘子挑起又放下,马车里一个姑娘的声音说道:“大姐,刚才那好似是金家的二公子金双城……” 本闭目养神的姑娘睁开眼朝外看了一眼,此时已经看不清楚了。她只道:“可见朝廷再怎么叫嚷,想来的人还是会来。” “要不要追上去打个招呼……这个金双城……” 那姑娘轻笑一声,“主动了,便不矜持了。”说着,她就跟外面的车夫道:“追上去挤一挤刚才那马车……” 于是,桐桐正坐着呢,就觉得马车一晃悠,边上传来两声特别‘娇’的惊叫声。 金双城和陆剑山几乎同时探出头去:“没事吧?” 桐桐白眼一翻:“……”猪脑子呀!真要是惊着了,能是那个动静?谁受了惊吓之后会一叫三拐弯? 就算一个本就是这个性格,那另一个也真巧,也刚好就是这性格。 瞧那重叠音,一个嬷嬷教出来的吧。 马车因着这一撞,直接停下来了。瞧这两人的德行,她抬起脚踹这两人的屁股上:都滚下去关心去! 陆剑山身手不错,被踹了,拽着马车边缘稳稳的落地了。 金双城就不行了,真直接跌下来了。 他还没质问林叔珩什么意思呢,就听那边马车上就有人问了:“金公子……是您吗?摔着了吗?” 说着,人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桐桐听这声儿有些熟悉,再一看那身形,想起来了:这不是李广田家的女儿吗? 当年也是封疆大吏家的女儿,父亲获罪被斩首,她们……自有叙情馆,以此谋生。 陆剑山可不信林叔珩好端端的踹他,他直接走到马车的这一边,将车帘子从外面撩起,低声道:“认识?” “李广田的女儿……故意撞的咱们……” 陆剑山一看这地方,再一想这姑娘的来历,就赶紧跳上马车,喊金双城,“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 金双城就要上车,结果袖子被人拽住了,“公子,我们的马车撞脱轴了,公子能否送我们一程?” “这……”我也做不了主呀。 陆剑山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点头,他这才道:“要上来就快点,还有事呢?” 天都黑透了,外面还有灯光能瞧见个模糊的样子,可到马车里,黑乎乎的,只能看见人影。 这两姑娘上来的时候只隐约看见车上还有一位公子。 两人都很客气,千恩万谢的。可桐桐不说话,金双城也不敢说话,于是,车厢里诡异的静默。 这两人也都不言语了! 可也托这两人的福,叫桐桐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销金窝。 外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片小楼。家家都有三五层,夜里,灯火通明,里面隐隐有鼓乐之声传来。 这两人住的地方就在其中,马车一停,立马就有仆妇迎出来,“姑娘们可算是回来了。” 李家大姑娘热情的邀请,“几位公子要不要进去坐坐。” 金双城没听见林叔珩说话,忙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搅姑娘了。” 竟是馋猫看见到了嘴边的鱼也不吃了? 姐俩下去,马车悠悠远走。 两人站在门口,李二姑娘就问说,“姐,金双城都不敢……可见朝廷此次怕是认的极真。咱们这虽跟那边的胡同不一样,但……林叔珩这个人,咱们都是打过交道的。她可不是得过且过的。想改成咱们这样式的逃避……怕是行不通吧?” 李大姑娘冷笑一声:“林叔珩就是太顺了!真要是衙门口吊死几个,我看她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刑部上任,关于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她是一句也没提,便是议事,也都只是日常的事务。 可私下里,她却请了罗君如和顾玉娘。 跟罗君如说,“请你帮个忙,刑部的人你忙我查查……我不信这里面都是干净的。别等这边议事,那边胡同里先得了消息了。我怀疑这里面不仅是嫖的问题,还有……钱的事!我也先查查看,看看这些看似分散的小妓|馆,背后是不是有相同的东家……” 罗君如点头:这么有针对性,那就是一定会有收获。 “行!交给我了。” 桐桐又看顾玉娘,“借用报纸,帮着宣传一二。尤其是疾病上……不仅有可能传染给家中的妻子……还有可能传染给家中的其他人。只要共用物品,就有可能被传染。包括父母、子女……因而,明知有病,还与他人亲密接触,这就是蓄意谋害,请务必要报官,朝廷严惩不贷。” 顾玉娘问说:“真有可能传染给家里的其他人?” 桐桐点头,真的!比如布巾的混用,就极其有可能。像是一些下等ji馆,接待的人多,也都不是什么家境好的。指望这样的人家里,一人好几条布巾么?更有衣裳混穿的,这是有染病风险的。 所以,这真不是恐吓。 若是只传染给老婆,很多女人还帮着隐瞒,觉得丢人。可若是危及家里的其他人呢?尤其是子女!那么敢问,有几个做母亲的能眼看着子女被害? 更有那做子女的,若是知道了这个……又岂能容这样的父亲? 当然了,不能把父亲怎么样,但是挂帘子的,只怕就不得安生了。走到哪都得被人驱赶,这将是她们的常态。 想买的,会被其家人监督约束。 想卖的,到处都是盯着她们的眼睛。 那么就看各地的官府了:若是民有举,官不究,那便是官员的失职。 听到这里,顾玉娘便懂了,事要办,但林叔珩不着急。 是!她当然不着急。 刑部下的第一个令便是:普法! 这是各级衙门首先要办的事!不仅得给百姓普及这个律法,还得让辖下所有的ji馆,叫每个人都知晓有这个律法。 各级差役,请亲自上门去。谁听了,就得签字画押,否则,出了问题,你负连带责任。 知道律法之后,从良者请去医馆就诊,有病治病,无病也得有记录。 若是知道律法后,还继续干这一行的,怎么惩处,差役没说。这也不用说,律法不是在那里摆着吗? 第二令,请医馆配合,请各地的学生帮着宣传,告知脏病的传染性,不仅仅局限在夫妻之间。若是谁家有病患,请勿隐瞒。朝廷的医官收治这样的病患,必能使其痊愈。 同时呢,也得警惕,这个病很麻烦,容易复发。 所以,尽量避免得这个病。 否则,影响自己事小,影响一家子乃至于子孙后代事大。 这些都是放在明处的,而且,全新明得完成这一步,没有半年是做不到的。 不说别的地方,就只京城,可想而知得有多热闹。 有那年迈的父母追着吃喝嫖赌的儿子打的,有泼辣的婆娘带着家里人上门把ji馆给砸了的。有那为老不尊的,被子女塞到柴房居住的。这种的,可没人说不孝顺!给一日三餐就不错了,可别倚老卖老再来祸害人了。 而桐桐呢,叫了黄千蕊,问说:“胡同里生意还照做?” “虽不如以前,生意大受影响。几乎天天有人闹事……但该做的还在做……价钱倒不是那么贵了!” 桐桐就道:“查,查背后的东家。”得防着一些,“跟女人打交道,得了解她们。她们的路数一般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第一步,一定会有人哭可怜,拿悲惨的身世说事; 第二步,若是不能博得同情,那必是要是闹的。女人撒泼,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难看做什么。已然不要脸面的人,她也会拉着咱们一起丢脸; 第三步,若是闹不出个好歹,那就寻死!假死占多数,可要是年迈的,身有病的,活的确实难的,再有点牵挂的,这些人会主动死的!若是死在六部大街上,那可就热闹了。” 黄千蕊便懂了:“所以,堵了她们要走的路?” “咱们直接管不到她们,但幕后的东家却行。把人扒拉出来,谁敢这么闹,先从东家身上下手。必要的时候,杀一两个也不是不可以。放有病的女人卖,谋害他人,杀了也不冤枉。” 是!这就去。 所以,人人都以为林叔珩雷厉风行。这般的事,疾风骤雨之下,必能清扫一遍的。 当年祖娘娘,那可当真是急扫了一遍。 可这次大家都错了,林叔珩不急。真就是和风细雨的,又是普法,又是考虑大家的康健,更是说了,一定要遏制脏病的蔓延。 自来,人家对于疫病那真是害怕的厉害。这玩意一旦一个地方爆发了,那这个地方几乎是十室九空的。朝廷这么重视,只能是情况很严重呀。 这一村一镇的,在一处吃喜宴奔丧宴的,这要是谁有这个病,岂不是大家都很危险。 因此,这不是谁想藏就藏的,有病去朝廷的医官去治呀,少留下祸害人。 朝廷没动,民间先动了。 自发的对这种地方的喊打声一天高于一天。 可这一套下来,各地统计过的ji女甚至于相公的名册陆陆续续的都给送来了。姓名、年纪、籍贯、相貌特征、健康状况等等等等,一人就有一份档案了。 然后医馆那边又有患病人员的名单,相当于把新明的角角落落的都摸排了一遍。 三五个月之后,那些胡同便经营不下去了。 因为,周围的商户没有人肯卖给她们东西了,不管是柴米油盐,还是胭脂水粉,谁家若是肯卖给这些女人,那周围人都不会去这一家买东西了,怕被染上病。 这么长时间,朝廷在城外建起了一片土坯的收容所:若是活不下去了,报你的来历,然后去收容所登记,朝廷收容这样的女子。 桐桐问说:“有人去收容所了么?” 还没! “还没?”那就是还没挖到根,再挖!【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2.万里扶摇(141)二更 万里扶摇(141) 正是暑热的时候,桐桐在班房里扇着蒲扇,边上放着‘冰山’也不能解了这暑气。 黄千蕊进来的时候晒的脸红脖子红的,桐桐赶紧起身,将扇子递给她,这才又取了常温的绿豆汤递过去,“不敢给你喝冰的,身上的汗退下去了再说。” “谢大人!”黄千蕊接了碗,桐桐又抽走了她的扇子给她扇风。 那边秦敏拿了常温的酸梅汤和冰着的酸梅汤勾兑了,在对方绿豆汤喝完之后,又递了一碗稍微凉些的,“您坐下说吧,我跟您扇风。” 大晌午的,确实热的够呛。 黄千蕊坐下,隔着‘冰山’扇起来的风果然凉快。她这才将折子从腰袋中取出去递过去,“八条胡同,查出个东家。” 八条胡同,成万的ji子,背后的东家只有个? “是!”看起来小小户的,也都在老|鸨子的名下,但其实,背后都有入股之人。那才是背后的东家。 桐桐将折子打开,黄千蕊说的家,认真说起来都是皇室后裔。 黄千蕊也说,“宸公主……虽不是太|祖和祖娘娘亲生,但却是长在两位老祖身边,受尽宠爱。这家尽皆宸公主后嗣。” 宸公主,朱启安,乃是朱由校和张皇后所出。 这家,一家姓薛,此乃宸公主的四代孙。一家姓汪,娶过宸公主的孙女。 “还有一个……”黄千蕊低声道,“姓朱,是瑞王过继的后嗣,乃是皇室远亲。” 桐桐看着这个名字:“朱娥?” 嗯!“这个薛有道和汪海还好处理,只这个朱娥……她是一位在家出家的居士……”而且,她还有个特殊的身份,“您知道……金双城的生母……” 桐桐抬头看她,“小安居士俗家名讳是朱娥?” 是! 桐桐:“…………”金镇北可太有能耐了,都是从哪搜罗来的奇奇怪怪、各式各样的女人呀。 “怎么办?” 桐桐拍了拍折子,“下帖子请吧!朝廷禁绝,他们的本钱,他们的买卖,自然是要跟他们先谈谈的。谈完了……再说。” 黄千蕊歇好了之后,又急匆匆忙去了。 桐桐看着冒着凉气的冰山:朱家的根儿是不怎么好!侥幸在新明一朝存下来的,后嗣也往死的作。天下那么多的营生,怎么就你们钻了这一行了呢? 还有这个小安居士……她一直住在城外的一处庄子上。庄子不大,庄户院一般! 金双城流连花丛,桐桐一直以为是他的身份放在那里,出入的费用都有人请。说实话,金阁老的儿子,狐朋狗友巴结着,算什么大事吗? 只要不作奸犯科,造呗。 可现在她觉得她怕是弄错了:金双城自己只怕都不知道,他的家底很厚实。 这个朱娥真是有两下子,儿子在外面乱来,管都不管。装的跟个菩萨似得,结果背后掺和这个营生。 了不起!真了不起。 都说瑞王就是个死抠,万历皇帝给的大婚银子都扣下来了,银子照拿,就是不成亲。结果他的后嗣好生厉害呀,过的跟苦行僧似得,那银子赚的,得多少呀。 下午她什么都没干,就等着,等着这个隐藏的大富豪现身。 薛有道都五十多了,干瘦干瘦的,身上挂着的玉佩出自皇宫,该是宸公主的陪嫁之物吧。 汪海年轻些,十多岁,肥硕的身体,老实的面相。 最后姗姗来迟的是个十多岁,瓜子脸大眼睛的妇人。这妇人眼角有一些皱纹,眼神看起来极其单纯。她身量娇小,玲珑有致,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和羞涩,不好意思的看了桐桐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你就是……林伯爷呀?” 然后满眼都是:长的还怪好的嘞。 桐桐:“…………”她就看向朱娥,“居士知道金二公子常出入花街柳巷?” “啊?”朱娥摇头,“……我只管他吃饱穿暖没有,怎么教……那是他爹的事!儿子归爹管,我就不操心了。他去……是谈生意的,男人嘛,难免的!要是学坏了,他爹会管的!我……我也管不住!这孩子不听我的话……没法子。” 桐桐点点头,这样啊,“那你知道我今儿请你来,为的什么吗?” 朱娥摇头,“不知道!”她说着,就看向薛有道和汪海,“是皇家有什么事吧!”然后起身朝薛有道行礼,“表叔!”之后又跟汪海福了福身,“表兄。” 那两人也起身回礼,尴尬的笑了两声。 桐桐就又问朱娥:“八大胡同,你知道么?” “知道!”朱娥红着脸,“那谁能不知道?” “最近朝廷宣扬的事,你也知道吧。” “知道!”朱娥不住的点头,抬起眼睑,满眼都是无辜的看桐桐,“朝廷就该禁!要是不禁,就总有些人长着长着就没了骨气。禁的好……回头也得跟双城说说,离那些女人远些。确实是……怕染病。” 桐桐跟朱娥对视,然后:“……”她发现她说的都是真诚的。 于是,她问说:“你与另外两位可有账目往来?” “啊?”朱娥不自在的笑了笑,有些扭捏,“……都是自家人!我是有一些王府当年的积蓄……借给了表兄……当时汪家表兄活着的时候就借了。后来,表哥又接手了!” 说着,伸出手指,“十万银,一年两千两银子的收益,从来没有耽搁过。” 黄千蕊:“………………”参股那个生意,一年两千两?你是真演的好,还是足够蠢,被人骗的团团转? 朱娥还一脸的感激:“多亏了表兄们了!要不然,我这样的……怎么办呢?跟金镇北相好一场,他又不肯入赘……后来,我也想再招赘一个的!谁知道他的官越做越大,谁敢再入赘给我呀!他又有了相好的,我怎么办?一个女人坐吃山空罢了。得亏表兄们肯照佛,说是借我的钱,其实还不是想叫我有个来钱的路子。 这说起来,得有二十年了吧!靠着这十万两,我差不多都赚了二十万两了。我就想着,表哥们拿走的本金,给不给我都不要紧了……这银钱,我都没敢动!给我家败家子攒着呢!” 黄千蕊问说,“那你这些年花销什么?” 朱娥脸一红,“当年金镇北不肯入赘,我便把他撵了!我以为是闹脾气,谁知道那丧良心的,真就不理我了。我找了几次,他只托人给我捎带了一万两银子。我一个人过日子,一年花销不了一百两,二十年,也才两千两。再加上……我要是气不顺了,就捎信给他,他五百两总也有接济,所以……”我能攒很多的! 秦敏跟其他的刑部官员都低头:金阁老真是个冤大头! 桐桐看向朱娥,再问一次:“所以,你不知道你是八大胡同后面的东家?” 朱娥的眼睛睁的老大,“我是哪里的东家?”然后她看向另外两个远亲,“表叔,表哥……我要是东家,那你们欠我的怕是多了吧!” 才两千两一年,你们欺负我妇道人家是不是? 她愤然而起,“我要找我儿子……我要找金镇北……”说着,她眼圈都红了,声音也哽咽住了,“欺人太甚!我拿你们当亲人,你们拿我当什么……” 桐桐用手托腮,看向薛有道和汪海:“二位,看来你们得去刑部的大牢了!处心积虑的拉了小安居士,扯的应该是当年的金将军。那我有理由怀疑,朝中有人入了暗股了。” 说着,就看黄千蕊,“既然八大胡同依旧照常经营,那就查封薛有道、汪海以及朱娥的所有资产,查抄账本……这人,先送牢里去吧。” 朱娥瞪大了眼睛,朝后退:“我不去牢里!我就是借钱出去了。不关我的事!我要找金镇北……金镇北,你个挨千刀的,你害苦我了……” 薛有道不肯走,“……我们是皇亲……皇室凋敝,你们要羁押皇室子弟,你们请圣旨了吗?” 汪海更是摘了玉佩递过去,“看清楚,这是祖娘娘陪嫁给宸公主的,又随着宸公主陪嫁给郡主,郡主是我的亲祖母……这玉佩可是祖娘娘戴过的……” 胡扯!金镶玉,这般的高调的物件,我不可能佩戴过。便是佩戴过,就成了你的护身符了? 桐桐将这玉佩一收,“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是皇室外戚远宗,嚷什么?算一算吧,你们跟陛下出五服了。五代之外,连的什么亲?” 然后看差役:“押下去!” 只凭这俩蠢货,可把控不了这个事!他们都是被推到前台的。这背后掺股的人才真东家。 朱娥抱着柱子,死活不撒手,“叫金镇北来。” “你得进去!审了之后,你确实不曾参与,那一切与你无关。现在嘛,叫谁也没用!就算是金阁老来了,在刑部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快些吧,若不然,请金双城来问话。” 一说金双城,朱娥立马撒手:“别告诉我儿子!” “他不敢怨怪你……” “不是怕他怨怪!是我怕他知道我的家底!大人呀,你可千万替我瞒着些。那个败家子,要知道我手里有那么些个银钱,我就守不住了。那是个靠不住的,要是没有银钱傍身,我到老来,指望谁呀?” 桐桐:“…………”行了!带下去吧。这个样儿,姓朱,叫金镇北入赘,她是怎么想的?怪不得金镇北跑了,他要是不跑,只怕军权得给他收缴了。还建功立业呢?快拉倒吧! 金镇北猛的打了一个喷嚏,结果秘书丞就进来了,在耳边嘀咕了一句。他瞬间脸就成了猪肝色:“……”丢人丢大了呀! 当年就是被佟胜丁这精明的坑怕了,想着找个单纯的,谁知道那是个单蠢的!长的是真好看,咱也不知道她是远宗宗室,直到提入赘了,他这才知道的。当时就给他吓的,想连夜跑。 正好,她还撵咱!那撵了就走呗,然后再没见过。 谁知道这个蠢女人又闹出这样的洋相,把老子的脸彻底的丢尽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3. 万里扶摇(142)三更 万里扶摇(142) 桐桐晚上回去都笑疯了,当着四爷的面学朱娥的做派。 四爷是真不知道小安居士姓朱,更不能知道后面的事了!只是看金双城的做派,就知道这位的生母要不对儿子不是上心,要么就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人。 却没想到,这不是不怎么聪明,这是愚蠢! 桐桐坐在院子里,一边吹着小风,一边大声的说笑,“……不过是长的是真好!都这个年岁了,身形不走样……” 真的!小巧玲珑,瓜子脸,大眼睛,那一双眼睛现在谁水灵灵的,纯然的很。 就只想想,年轻的时候得多好看! 只那么打眼一瞧,这么一个美妞,金镇北扛得住不? “佟胜丁坑了他了,他不敢找精明的。貌美、单纯的姑娘就觉得很合适……”说着,桐桐又笑,哈哈哈有声,真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然后人家……人家想叫他入赘!看上的是他已经给金家生了一个儿子了,他入赘也没关系……还是个武将……” 说朱娥蠢吧?人家也不尽然!知道一般的当官了之后想叫入赘就特别难。 说她不蠢吧?她找文官都没事,干嘛非找武将。 还嫌弃金镇北不入赘,这不是入赘不入赘的事。皇室哪怕远宗,入赘是要过皇室的手的!金镇北疯了吗? 桐桐就又道:“是不是对金双城的不狠厉管教,也跟朱娥是远宗宗室有关吧?” 那倒也不至于!单纯就是因为金双城随了他生母,不怎么聪明。 她就好奇:“老三的娘,到底是什么来历?别每次一出事,我得先看里面有没有金家人?” 四爷只知道,“是个名伶!其他的一概不知。” 唱戏的? 嗯!唱戏的。要不然,你当老三为什么那么爱在戏班子里玩票。 两人正说着呢,丑妮在前院喊:“伯爷,金大人,金阁老来了。” 金镇北来了? 走走走!去前院坐。 前院也点着蚊香,亭子里挂着灯,桌上放了果盘。周围都是长的正旺盛的菜地。 金镇北借着月色来,看不太清表情。 两人站起来问好,金镇北看了两人一眼,那声里还带着笑音呢!就知道,背后没少笑老子! 今晚不止你们在笑,这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在背后笑老子呢。 他大马金刀的坐下,先找话,“正说什么呢……说的这么高兴?” 桐桐就道:“正问他……三夫人是什么来历,怕以后再冲撞了……”说完,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四爷拍她:差不多得了!怪可怜的!年纪轻轻的,撞一回,再撞一回,回回都走眼。而今再回去想,不定怎么懊恼呢,还笑? 笑什么笑?不许笑。 金镇北运气:“…………笑吧!笑完了再说话。” “所以,三夫人……也很好笑吧。” 四爷也没忍住,赶紧给金镇北倒茶:“儿子这不是也好奇吗?只知道是名伶,其他的一概不知。” 金镇北不自在的挪动了再挪动,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的,但是老三的娘真没别的什么。当然了,传出去大家还是要笑的,不过,那都是私事嘛! 他吭哧了半晌,这才道:“……老三的娘是名伶,唱戏的出身。那个……就是……唱戏的吧,你们都晓得吧!” 晓得什么呀? “虚凤假凰……懂吧。” 虚凤假凰?虚凤假凰! 金镇北也不管丢脸不丢脸了,因着这j馆有时候跟戏班子是通着的。与其再碰上,那就不如早说早了。 “怜君是唱武生的,她师妹怜玉缠她缠的紧。朝廷对唱戏也不禁,也并无人看不起。朝廷还有自己的升平署呢,当时怜君想考来着……怕人家说一些有的没的……就拒了她师妹! 可巧了,那日跟同僚喝酒,后来又去戏班子听戏……我是偶然听到了她们的话,怜君便说,她爱慕的是我这样的汉子。也不求娶,就是相好也行。 这不就相好了嘛!可没出一个月,怜君哭的不行了,说是……她错了!她并不喜男子。不喜就算了吧!分了吧!谁知道,怜君就怀上了……她俩注定是没孩子的,怀上一个,那谁也不愿意堕呀!要生就生吧,就生下了老三。 这些年,这俩都不怎么唱戏了。我给了一笔钱,两人弄了个草台班子,人家两人过的挺好的。生下老三,人家没打算把孩子给我。是我说,孩子在戏班子长大不好,这才忍痛割爱,但不能不叫他们见。 瞧瞧老三那德行,我要敢狠打,那两人能跟我拼命。我瞧着老三一天天的不顺眼,不像个爷们的样儿,可人家两人瞧着挺好。觉得长成啥样都行!又没欺压良善,又没杀人放火的,干嘛非得掰正? 人家问说,什么是正?什么是歪?大多数人的是正的,可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我们就歪了?可不不对。我们既然是这个样子,那都是老天造的,别人可管不着。” 于是,老三就成了那个德行! 这些事说起来,真就是……他啪啪啪的打在脸上,“丢人呀!”不是人家丢人,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是很丢脸面的。 因此,世人只知道老三的娘是个名伶,却不知道……名伶另有所爱。 这要是败给男人还罢了,偏败给了女人,丢不起这个人! 桐桐把额头抵在四爷的背上:这是我要笑吗?这不是他搞笑吗?年轻时候的金镇北,中二中二的! 四爷忍着没笑,就是说:“这一二三的,把人都给整怕了对吧?” 金镇北哼了一声:“你说呢?” “所以,急需找个正常人成亲,于是才有了我娘?” 金镇北就说自家老四,“你是因着你娘是个正常的人,而是你娘她……是真好!彼时,我有三个儿子了,她娘家不显,好似不得不让着。其实不然,你娘是真的心眼好!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三个兄长,那都是尽心的。 孩子的心最干净,那时,你大哥都记事了!你大哥能见生母,有你祖母庇护,可跟你母亲依旧亲近。你母亲病逝,你大哥哭,你二哥四处寻娘,谁哄都不行。便是老三年纪小,也是不见你娘便哭嚎的不肯好好吃……” 不是自己偏着老四,实在是他母亲的恩庇足以庇护于他。 不管是佟胜丁,还是朱娥,亦或是怜君,在夫人的事上,她们从不说一句坏话。不为别的,就只真心待她们的孩子,就值当她们敬重。 这些年偏老四,可这些儿子只嘴上挤兑老四,或是有谁干过伤害老四的事? 没有的!这与他们的母亲给灌输的很多东西有关。 他们或许记不清楚,自己说的……他们或许不信。但是,他们的母亲只要不丧良心,就该知道怎么跟他们说当年的事。 金镇北此来,也是难开口。但还是开口了,“朱娥没那个算计人的脑子!她应该是真不知道这背后的事。只怕是有人想通过她拉我……你查一查,是不是在我的成了大帅之后,她才成了东家的。之前只怕并不是!若是她真有罪,我决不包庇。但是她若只是牵连进去,那应该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不得不管,不能不管。” 然后呢? “她胆小,又笨又蠢,估计在大牢里吓的够呛。你多关照吧!就这点事。” 说完,直接起身:“我走了。” 脸都丢给你们了,想笑就笑吧,我就不留了,省的你们憋的难受。 人走了,其实桐桐真没怎么笑,就是说这个人的夫妻运吧,是真不怎么好。 四爷难得的厚道一次,他打岔道:“我估计就是抄了这三家,也差不出个什么。这事嚷嚷了这么长时间,刑部又酝酿了快半年了……要是有什么,背后的人早销毁证据了。你能查出什么?” 桐桐就觉得四爷很外行,“这一步必须得走!查不查的出来,不重要。这三个其实都是蠢的,这里面有官员入股了,这是肯定的。甚至有不入股,只吃干股的。那账册上,都未必有真名字。查了,能如何呢?” 是啊!所以呢,查到这里之后,除非把那些老|鸨|子都抓了,她们一定知道点什么。 “可这些人混的就是三教九流,行的就是江湖规矩。这又不是死罪,她们能撂什么?撂出来的那都是愿意撂的。真正的黑手,可不会真招出来的。” 四爷看她:“三教九流?江湖规矩?” 桐桐点头,“算命的、说书的、打把势卖艺的、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赌博抽老千的……凡此种种,都属于江湖。这些人四处游荡,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拜码头’!也就是地头蛇。这些人隐在暗处,靠什么做营生呢?” 四爷了然的点头:娼与黑往往共生! “对喽!”桐桐轻笑一声,“所以,面上动的是娼,其实目标在黑。就是那些所谓的‘道儿上’的!这些人上勾结官吏,或是拿捏官吏的把柄,下欺压良善,在暗夜里行事。白天的事归官府,夜里的事归他们。” 就是报纸上,也总是天下太平,好似从不见黑的恶的。 这是不正常的。 桐桐坐回去,抓了西瓜在手里,一口一口的啃着。然后拿着西瓜皮跟四爷点了点,“这一步要动就必须得谨慎,他们手里一定有朝廷未能查完的枪|械!不动则已,一动便要摁住了。这里是京城,不能出大乱子。” 说完,她把瓜皮往边上的木桶里一扔:便是他们缩在老鼠洞里,姑奶奶也得给挖出来。不杀一茬,他们还真当他们管的了夜里的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4.万里扶摇(143)一更 万里扶摇(143) 朝中很热闹,罗君如只盯着刑部这些官员,就从中揪住五个。 官职都不高,五六品而已。但却能接触刑部中所有的案件档案,属于权利不大,但消息绝对灵通的那一类。 这些人又能有多大的胆子?他们是嫖,是跟人家姐儿相好。他们那银钱,还真就支付不起那边的花销。 在他们眼里,那都是人家姑娘爱他们,心里有他们,他们去了从不会提银钱的事。 黄千蕊审问说,“那你们是否把朝中的人事,差事上的事说于那些姑娘或是妈妈……” 得到的答案几乎一致:“她跟了我一场,对我用场一场,我没钱给她赎身,但也不能眼看着她被那老|鸨|子磋磨吧。那些老妇,可恶的很。见不得我们好,凡是去了,她不敢说我们,只等我走后,拿她撒气……不过是说些事情叫她有一惧怕就罢了。” 黄千蕊:“……”这些都是昔日同僚,她甚至跟这些人的夫人相熟。这叫人怎么说?她起身,“律法是如何定的,你们清楚,我便不再多话了。只是……欢场莫说情!真夫妻,你们都没得情分,在那个地方找的什么真情呀?” 这话一出,人家可不认:“是你们不懂!你们成了女官,那是因为家里的父母亲长给了你们机会。可不是谁都有你们一般的运道。她们走了那条路,难道是自己愿意的?” 黄千蕊自己都笑了,“那这么着吧!你这官肯定是当不成了。我听闻,嫂夫人也要跟你和离,孩子她要带会娘家。不若,我替你出面,将跟你相好那姑娘送到你家中。叫她先侍奉你的父母。等你个几年。之后,你们便能双宿双飞,白头偕老了,可好?” 这人一下子便住嘴了,良久才道:“送到家中那倒是不用!但她若是愿意等我,我必不负了她。” 言下之意:明媒正娶,白头偕老什么的,不可能! 黄千蕊什么也没说,起身直接走了:也幸而那姑娘图你的消息,不是真情。否则,你还真就是配不上人家卖笑的姐儿。 得到的结果就是他们跟老|鸨说过衙门的事。 那就把这几个老|鸨先抓了,关起来问问。 桐桐在门外,隔着栅栏朝里看。 黄千蕊审问:“这些消息……打听来做什么用呀?” “哎哟喂,我的大人呐……我哪里打听了?不过是陪着客人说说话。客人说什么,我听什么罢了。客人要说,我搭个茬。这一天到晚的,有多少客人等着跟我们姑娘喝个茶。我这一天要陪多少人说话。 咱也就是服侍人的!人家来呢,就是图一快活。这快活了,不尽是床榻上快活。这眼里看的,鼻子闻的,嘴里吃的,耳朵里听的,那都得是快活的。那您说,我能办扫兴的事么?自是客人说,我听。说什么,我捧什么。靠的这张嘴吃饭,怎敢说打听!我的大人呐,老妇自知卑贱,但您不能冤枉我呀……” 说着,帕子就从袖子里出来了,擦了擦眼泪,抽噎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唱念做打的本事,整个一滑不留手。 黄千蕊又问说,“听说,你们磋磨人家姑娘了?律法上可说了,欺辱他人,一年起刑……” “怎么敢磋磨呢?我一个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要男人没男人,要子女没子女的,就指着我们姑娘给我养老呢。我们这一行呀,就是这么往下传的。认下的姑娘争气,日子就过的好;认下的姑娘有良心,那就不受白眼;认下的姑娘要是肯孝顺,那得是八辈子积德了。 我指着人家吃饭,不看人脸色,吃饱穿暖,这就是造化了!岂敢磋磨人家?是她告我了么?她要是告了我,我就认了。我有什么要辩解的?我为她是尽心了的。横竖别处也不能养老,这要是把我关进去,那是好日子呀。我可听说了,牢里不兴打不兴骂,住的不差,吃的饱,不用受风吹雨淋之苦……” 连着审问了好几个老|鸨|子,得到的结果都大差不差。 言辞虽有差别,但意思都差不多。 黄千蕊出来之后,就将手里的册子扔了,“大人……要不换个人再审审。” 没用!不用审了,先关着吧。 “那就算是涉及……你去哪找这些人去?” 桐桐拍了拍黄千蕊的肩膀,“你按部就班忙你的,我有我的办法。” “要给您借调些人手么?” 不用!你们身上为官的痕迹太重,往那地方一站,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后桐桐写了一个折子:请朝廷同意她去暗查。 一说暗查,自然都明白了,只京城的ji馆清查的顺利还不算,还得到各地去看看。看看真正的情况怎么样。 折子递到新阁,新阁直接给批了。这是必须要走的一个过程! 这个东西发的是明折,也就是说,天下都能知道。也是给大家发最后通牒呢,好好处理!林叔珩说的暗,就是谁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要是突然在你的地盘上冒出来了,别奇怪。你要做的好了,锦上添花,必能提携你。你若是做的不好了,想要阳奉阴违,那对不住,她下手有多狠,诸位应该心里都有数。 所以,别侥幸,别等她突然空降下来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更遑论,还有明见司呢。别觉得朝廷的耳目不清明!只要明见司下令,各地就会注意这个方面的消息。一旦被反馈上来,你就说你这官还做不做了。 林宪怀叹气:还说今年可能要成亲,这是能成亲的样子吗?这一走,没有半年能回来? 回家的时候他还叮嘱呢,“我也不问你的人手怎么带,就是跟你说,得谨慎。别在阴沟里翻船。” 那您放心!必然没事的。 于是,该收拾行李还收拾,该跟家里人辞别还辞别。 马车也是上了,人也是出了京城了。 可一出京城,那些紧盯着她行踪的人就抓瞎了,因为跟丢了。不知道林叔珩上哪里去了。 于是,消息就往出飞,有人猜测去江南了。但具体是江南的什么地方,这就不好说了。反正是跟丢了,都小心着吧。她还有可能当时不处置,只四处转。等转完了,回京了,再一个一个的点你们。 那可看的可不只是这一点事,当地的整体情况,这位也能看见吧。年纪轻轻已经是尚书了,她朝上的路那是通着的。要是在其他方面被她参一本怎么办? 凡是驿站都能感觉到林叔珩这个动作带给新明的威慑力。 当官的在京城中必是有关系的,京城中的消息真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朝四面八方飞去了。 可她去哪里了吗? 没有!真正动起来的是明见司。明见司从各地先搜集一拨情况看看! 她呢?出了京城,夜里又偷偷潜回来了。然后在外城最偏僻的地方租了个院子,给秦敏脸上点上斑,乔装了一番。 秦敏瞧瞧自己这模样,亲娘来了也不认识呀。再看看大人,一身短葛的打扮,“您到底要干嘛?” “你现在没别的事,就是我姐姐……跟小门小户过日子一般。你我从盛京来京,为的是给你瞧病的。你脸上长了那东西,不好说人家……不管谁问,你都咬死了这一点。” 说着,将户册给她,“看好上面的内容,记准了,不能露馅。” “林?” 嗯!我是林。 秦敏指了指自己,“林双?” 嗯!你就是林双,“父母早逝,有个兄长叫林大,在给铁轨运石子……你只管按照地址写信来往……那边查有此人。” 准备的这么齐全,您到底要干嘛? “……有些东西,发展的时间长了,那一定是内部组织严密。且他们人江湖义气,靠一般的手段,是摸不清里面的根底的。” 所以呢? “所以,你是林双,我是林。家境不是很好,我得出门找活干了。” 秦敏:“……”这是要往里面混吗?也对!稍不留意,大概您就能混的坐上一把交椅了。 这天,挺热的一天。码头上多了一个找活的斯文小伙子,中等身量,瘦弱,斯文。 别人都穿着对开的背心,露着胸膛……就他斯斯文文的,穿的齐齐整整,溜达着想往这边凑又想往那边凑的。 大家都在荫凉的地方等活,要是活儿不太赶的话,就晚上装卸,毕竟晚上凉快嘛。 要是活儿赶的紧了,得马上装卸的话,那就得抻一抻。 这可都是有小头目的,谁出面包活,大家跟着谁干。 桐桐在里面转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这里一共守了六拨人。其中有一拨人数少,组成也杂,像是外地口音。有四五十岁的,也有十四的少年。他们守的位置也偏,只能在树荫下乘凉。 树荫之下斑驳的太阳照着,并不算很凉快。真正凉快的是仓房的背后,背阴的地方,阴凉阴凉的。 但那地方,大晌午的,好些都躺在凉席上睡觉,一靠过去,就会被瞪走。 他们固定了人手,接了活,大家干完,分的都差不多。若是来一个膀大腰圆,一看就能干活的,说不定他们还乐意接受。可一看就不是个干活好料子的,他们都不乐意要。 桐桐就选最弱的那一拨,找年纪最小的少年搭话,“……小兄弟,我问问,这里能等着活么?” 这些人是不挑的,多个人多份力嘛!人多了,才有可能从那些人手里分一杯羹。 少年还没搭话呢,边上一四十来岁的就说,“能呀!等着吧。接了活,老大拿成,剩下的咱们平分。要是赶不大家的趟,就找力弱的搭伙,你们两人拿一个人的工钱,要干就留下。不干就滚蛋!” “干!干!”可得好好干!【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5.万里扶摇(144)二更 万里扶摇(144) 远远的,瞧着又有船靠岸了。 领头的东叔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就又坐下了,“凑过去的都是贩卖鲜果的铺子东家,这是紧着卸货的!能要上价钱,轮不到咱。” 桐桐便懂了,南边的果子运来,路途远,这样的天气捂着,必是半熟的也捂熟了。一旦熟了,就坏了!早一点卸货,早一点出手,能减少损失。 在这种的情况下,卸货的就会想法子抬价。 她就低声问说:“他们五拨人呢,只能有一拨能拿下这个活儿吧。” 东叔就扫了这小子一眼,“你倒是灵性!” 说完这个,却不再解释,闭上眼睛又去歇着去了。 桐桐也不恼,又问:“您觉得,一船货多少银子接了咱就不亏。” 这话一问,一圈人都笑,“有个二两银子,咱们这些人今儿就饭吃了。出的是力气,哪有什么亏不亏的。” 桐桐默默的数了一下人数,三十九人,除开东叔一个人拿三成,也就是六钱。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两四钱,也就是一千四百文。 一千四百文分给三十八个人,一人三十六文,不足三十七文。 而今的物价是细粮都是二十文左右一斤。肉类的价钱的差别很大,像是猪肉三十文一斤,而牛羊肉类,价格在五十文到八十文一斤不等,看你要哪个部位的肉。 反正青盐最次的得三十文一斤,就是这么一个物价水平。 这么一比的话,就知道一天要是接一个这样的活,拿这些钱回去,差不多就够一家子吃粗粮填饱肚子了。 她心里有数了,抬眼再看,发现这几拨人都没动,却见有一个男人直接登船上去了,跟船上的人在有商有量的说什么呢。 而后远远的,听见那人喊了一声:“黄狗子,带着你的人过来。” 这一喊,才有一个彪形大汉起身点头哈腰的,“九叔,这就来!这就来。” 然后那九叔高声叮嘱:“活干好……少些颠簸……一个时辰货得卸完,能拿下吧。” “能!能!您交代的,那必得干好。” 可黄狗子上去一看,他娘的,拉的是一船杨桃。 这玩意可磕碰不得,品相不好了全就完了。 想一个时辰弄完,没戏。 他边上的汉子低声道:“九叔的惯例,这种的,最多给咱们三两。干不完,再一扣,兄弟们今儿挣不出个饭前来。” 黄狗子朝远处指了指,“找老东去!别说价,叫他的人先来帮忙。回头一人给几个子打发了事。” 是!这就去。 然后来人就很不客气,直接绕过去踢了闭目眼神的东叔一脚:“过去帮忙,亏待你们。” 东叔点头哈腰的:“谢谢您想着!”说着,还塞了几个钱过去。 这人往怀里一踹,扭头就催促,“快着些。” 装杨桃的筐子是用竹子编的,这种筐子成本最小。但这意味着这玩意跟木筐子不同。木筐子好扛耐造,不怕磕碰。这玩意是竹子的,装水果为了保鲜,路上必是要不时的洒水的。竹子一泡水就变软了,软了一搬就变形,这是非得两人抬着不可。 桐桐上船打眼一看,这玩意,运也是麻烦,装卸也是麻烦。里面都是木格子架子,筐子在架子上放着呢。 稍一不小心,若是连木架子都倒了,果子可就都毁了。 黄狗子多奸呀,说东叔:“进去几个人……从架子上卸货……再分一半人,从船上往船下挪……” 上下要走梯子的,风险也大。 东叔不住的点头,然后叫几个年纪大的,“你们在里面卸货。” 像是桐桐这种力弱的,东叔也不敢安排上下船,只叫他们,“你们把卸下的货往甲板上挪。” 桐桐就跟瘦弱的少年一组,两人一起往出抬。 这少年名叫王宝,力气倒是也不小。两人配合的挺好,一筐一筐就挪过去了。 大太阳晒着,是受罪。 但好歹活干的顺利。 一个时辰稍微多了一点点,活几乎干完了。 黄狗子领了多少钱桐桐不知道,反正桐桐到手的就只三个铜板。 她扫了一眼,几个年龄大的,拿到手的是五个铜板。她和那个少年拿到的是三个铜板。 其实谁也没比谁少干,这种活都是两人一组。他们负责转运的船舱,全都是他们转运的。 第一天,她没言语。 散了得吃饭吧,码头上有卖各种吃食的。像是她一样只挣了三文的,也只有王宝了。两人吃的当然要此一等,她就跟着王宝去买玉米菜团子去了。 那边黄狗子要了猪头肉喝着酒,这边东叔端着一碗炸酱面,香气四溢。 王宝蹲在边上咬着菜团子,“别看了……再看就吃不下去了。” 桐桐问他:“怎的自己出来干活来了?” “原是我爹在这里干……上个月卸货被货架压断了腿……” “东叔赔偿了吗?” 王宝摇头,垂下眼睑,“生死有命,谁管你这个。” 桐桐当时没言语。又跟着耗了半日,歇了两船货,都是给人家别的人搭手的,都是三文三文的进账。 晚上人家就不用他们了,一直等到月上树梢了,这才往回返。 王宝家不远,就在码头附近一间土坯房里。这一片住的都是外人户! 桐桐不远不近的跟着,其实不是跟着王宝,而是跟着这一拨人,尤其是东叔。 跟到了附近,才要往里面去,就又跟王宝撞了个满怀。 王宝背着个筐子,看见桐桐愣了一下,“你也住这儿?以前没见过?” 桐桐看看他的筐子,“你这是要……” “刨点红薯。” 红薯不到成熟的季节,但也长的差不多能吃了。周围有人见缝插针的种,也没甚稀罕。王宝在附近转,东家刨一窝,西家刨一窝,然后还分给桐桐:“你给你拿几个……” 桐桐看着这红薯,问他:“家里没吃的了?” “钱要给我爹买药。”王宝往水沟边走,把红薯洗了洗,在草窝里扒了扒,便出现一个洞。将红薯用泥裹起来,然后放里面,点上火:“烤几个吃……” 桐桐在水沟里洗了手,“你知道东叔家在哪里?” “知道!” “你带我去,你别进门。给我带到了,你回来这里烤着红薯等我……我讨要我今儿的工钱去,顺便讨要给你爹的赔偿……” “你可别闹!他家那大黑狗恶着呢。” “你放心,事成了,再说;事不成,我不牵连你。在这码头上我也看了,面儿都是自己挣的!越是怂,越是有人欺负。” 王宝低着头,“你便是说我给你带路的,我也不认。” 行!不用你认。 桐桐又掏出五文钱,“给你,算是带路钱。只说我想找东叔疏通,央求你的。万一我没成,你就这么说。” 王宝看了看那钱,“钱我不要,走吧。” 这么说着,但并不会真的一直将桐桐往东叔家带。只站在巷子口朝里指,“门朝南的那一排,从巷子口往里数,第六户。不到门口就有狗叫,一推门就有恶狗往出扑……你小心点,那狗咬死过人……最后赔了八两银子了事……” 咬死过人的狗还一直养着,那是够恶的! 桐桐往里走,果然是有狗叫。她一推门,确实有狗扑过来。这狗一过来,带着一股子腥气。这必是吃了谁家养的鸡了,这是吃活物吃惯了。 她手里的匕首直接戳到恶犬脖子上,恶犬唧唧了几声,没声了。 东叔听到动静跑出来,问说:“谁呀?” 桐桐反手将大门给关上了,然后直接朝里面走,“东叔,是我。” 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一把匕首,上面还在滴血。狗躺在门里一动不动……大门又被关上了。 东叔朝后退了好几步:“是……是林三……林三哥呀!您请!里面请。” 桐桐进去一瞧,桌上酒倒着,花生米猪头肉放着。 边上站着二十上下白白净净的一媳妇,看样子尚在哺乳期,胸前鼓鼓囊囊,衣裳都湿了。可这也不像是家里有婴儿的样子呀! 谁家有孩子,家里的狗那么叫唤可以呀。 桐桐就看这小媳妇,“你是?” 东叔推了这媳妇一眼,“死人呀!给林三哥斟酒。” 这媳妇动了一下,战战兢兢的给斟酒。 桐桐不客气的端了酒碗,又问东叔:“这是小婶子?” “嗐!就是以前手底下一个兄弟的媳妇……那小子短命,从船上摔下来死了。剩下个媳妇子可怜,我请了来帮我做做家事,好叫他们娘俩能活命。” 懂了!欺男霸女嘛。 她咕咚咕咚几口将酒水给喝了,然后抓了花生往嘴里扔:“东叔,你这个人可不地道呀!兄弟的血汗钱,你说扣就扣呀。” “真冤枉。”东叔摸出一袋子铜板来,“这就是今儿我挣的,你当有多少,三钱而已。大钱都被黄狗子那伙子给吞了。” 桐桐看了看放在桌上带着血的刀:“东叔,我都这么来了……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上道呢。话非得往明白的说,你才能懂?” 她说着,就将花生全塞嘴里,重新抓了匕首,“你觉得,兄弟上门就为了三钱银子的?你那狗皮扒了卖,都不止三钱吧。” 说着,匕首猛的往前一送,贴在对方的脸上,将上面的狗血往他脸上抹。 这血腥又冰凉的触感,使得东叔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林三哥……三哥,您要多少,您说话……” “我就想着,打晕,然后扛出去扔到野狗群里。被野狗咬几口,再给你带回来……回头我就说你是被自己养的狗咬死的……我为了救你,这才杀了狗……这么说,也不知道行不行?” “爷!三爷!林三爷。”东叔噗通噗通的磕头,“您要小的怎么,小的就怎样!您饶命……”【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6. 万里扶摇(145)二更 万里扶摇(145) 桐桐坐回去,看着对方:“你的诚意……就是跪下磕头?你说……你磕头不值金不值银的……我要这个干嘛?” 东叔急忙起身,然后往内室去。 从里面搬出一个坛子,然后把坛子的东西都倒出来,大小碎银和铜钱,混在一处一大摊,“三爷!三爷!这都是您的。是小的孝敬您的!小的不懂事,还请您高抬贵手!” 桐桐看向那一堆钱,然后看身边站着的缩成一团的妇人:“你去……将里面最大的一块金子挑出来。” 这妇人挪过去,不敢看东叔,果然扒拉了一块最重的,然后递过去,像是在问:您是说这块吗? 桐桐扫了一眼:“不错!这一块得有十两。” 应该是的! “你的丈夫是跟着他做活把命搭上的?” 这妇人‘嗯’了一声,“八个月前……死了。”当时自己怀里半个月了,孩子总得生的。 “这金子你拿着,算是他赔偿给你的。人死不能复生,你跟孩子总还得过日子……” 这妇人愕然的抬头,“给我?” “或是这里活不下去了,早早离开这里,身上有银钱傍身,也好过活。” 妇人拿着金子不敢收,桐桐看她:“收着吧!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我知道你的难处,孩子小,走不了,路上颠簸怕丧了孩子的命。这才忍着……” 妇人噗通往下一跪,哽咽有声。 桐桐说她:“起身吧,帮我跑个腿……去水沟子边上找王宝来……” 嗳!这就去。 妇人揣着金子去了,不大功夫,王宝就被带进来了。 一看这情况,王宝就愣住了,颤抖着跟着往下跪。 桐桐说他:“找最大的一块银子出来。” 王宝从里面挑了一个五两的。 “那是赔偿你爹的,你拿着吧。” 王宝赶紧揣怀里了。 桐桐又说,“被狗咬死的人那一家,人还在吗?” “在!咬死的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爹妈还都在……” “把里面所有的散碎金子挑出来,在桌子上摆成一堆。” 是! 挑出来之后,估计有个二十来两。 剩下的就是一些散碎银子和铜钱了。 桐桐说王宝:“你把银钱放回家里,然后去跑腿!把之前受伤的,被欺负过的,平时干活被克扣过的人都喊过来,就说东叔要赔给大家。” 嗳!这就去。 人走了,桐桐才说这个妇人:“把你的大金块拿来给你换成小的和散碎银子,好花用。回去就藏着,别叫人知道。” 这妇人千恩万谢,用帕子包了钱,塞怀里。 桐桐又指了指铜钱:“抓一把,这几天在家日用吧。等风头过了,你再拿银子去远一点的地方花用。便是公婆……你也要藏着些。” 妇人又磕头,这才转身走了。 只留下东叔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就听这个林三说:“这世上为恶着,最叫人厌恶的便是欺辱孤儿寡妇。” “小的的错!小的该千刀万剐……” 话说了一半,便有人登门了。 进来一看这情况,吓的鸟悄的不敢动。 直到人都等来,桐桐才指了白天一个干活机敏的,有个二十五六的,身材魁梧的小子。他干活不耍滑,几次桐桐和王宝抬筐子抬不到他们这些转运的跟前,他都率先走几步,赶紧把活给干了。 王宝喊他‘桩子哥’! 桐桐就叫他:“桩子,各家的情况你了解,干活的情况你也知道……把这钱给各位分了吧。” 桩子愣了一下,先把赔偿款给了被咬死孩子的父母。 这才分其他的,谁老实干的多,分的时候吃亏了,这次就给多一点。谁耍滑,那就少给补一些。剩下的人,几乎就是平分了事。 最后,单独给桐桐留下一份:“这是您的。” “我今儿,少拿了六文!我也只要那六文。”说着,数出六文来,装兜里了。然后说大家:“就这点事,都散了吧。” 钱一装,都赶紧跑了。 桩子走在最后,犹豫了一瞬,还是道:“三爷……东叔……怎么办?”要是就这么放了,迟早是祸!至少得撵走吧,要不然,大家这吃进去的,迟早还得吐出来。 桐桐起身,拍了拍桩子,带着他往出走,多余的解释一句都没有。 王宝和桩子都回家了,桐桐一个人在一条路上等着。 一个多时辰之后,有人过来了。 这是去火车站必经的一条路。两边都有深沟,路上藤蔓铺上,东叔一脚踩上去,脚上的藤蔓便动了,他猛地一惊,人便朝沟里跌进去了。 只听得惨叫一声,这必是胳膊断了或是腿断了。 桐桐这才从树背后出来,下到坑底,果然,这孙子背着包裹,此时抱着右腿在惨叫。 一看来人是谁,对方哪能不知道呢,今儿只要一块石头朝自己脑门上一砸,死了也就死了。这是真会要命的主! 桐桐点了点包袱:“我就那么傻,你拿出那么银钱,我就会信那是全部?你这个年纪了,也不少挣,却不带老婆孩子在身边,我能信你不留后手?” 她拍了拍对方的脸:“跟我玩心眼?嗯?” “三爷!三爷饶命。小的混账……就是出来混口饭吃的!都给您……都给您……您放小的一条活路。” “行!我这人一向慈悲,放了就放了!你只要告诉我,那个九叔……家在哪就行。” 啊? “九叔啊!你只要告诉我九叔的家在哪,我就放了你!你看呢?你是今晚上命丧这里呢?还是……留条命赶紧逃!我提前告诉你,我见了九叔,就会告诉他,是你告诉我他的地址。你猜,九叔能不能叫人砍死你?” 东叔真哭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人呀!杀人都不带自己动手的。 他赶紧说了,“……我说的句句属实,真的!我这腿,走不远,你定是能撵上我。我若说了假话,就会丧命。因此,真不敢再骗了……” 行!你说,我听着。 东叔说了一个地址,桐桐拎着这家伙的包袱就走,“赶紧逃命吧!别等九叔的人追上你。” 秦敏晚上都不敢睡,一直等着。 大人一大早出去,就再没回来。 正着急呢,门一响,人回来了。跟走的时候没两样,只是多了一个包袱。 秦敏接了,一打开,除了两身男装之外,有银票和银子加起来四百多两,“这是?打家劫舍去了?” 那要不然呢?干啥来钱能这么快?“有吃的吗?叫我吃口饱饭。” 有!有吃的。 面条用水煮了,过凉水,拌了从外面买的肉酱:“这么吃……成吗?” 嘿!真难吃。秦敏干其他辅助都挺好的,就是这做吃的,真不成。 她胡乱扒拉着吃了,然后漱口之后就走人,“你睡吧!别等我了。我今晚出去办点事!” 人走了,秦敏看着这银子,然后记账,回头这一天天的干啥了,都得对上的,要写折子给朝廷的。 九叔住的距离码头不远,他就靠这个吃饭呢。 高大的院墙,厚重的大门,院子里隐隐的有狗叫声。 只怕也有护院守着的!这些人……若是不护周全了,估计也怕晚上被人给捅了。 桐桐去周围挖了红薯,埋起来点上火,这里是一片路边的荒地,枯草灌木极多……她给伪装成烤红薯失火的样子。 这个方向上点火,烟火气只会吹到那宅子里。 果然,任由火起之后,那宅子里便有动静了。狗叫的更大声了! 这证明惊动了人了,里面的人必是要出来查看的。 果然,人牵着狗出来了,门口有人守着。桐桐洒下药粉,隔绝了狗的追踪,这才翻墙入内。 外面的声音隐隐传来,抱怨哪里来的乞丐或是野小子,偷吃也不找个好地方。 显然,他们真当是有那半大的小子半夜出来找吃的,一看惹祸了,又惊动了人,撒丫子跑了。 桐桐趁着这会子工夫,找到了内院。 九叔睡的正酣,突然就觉得脸上一凉,才要抬手扒拉,脸就被人轻轻拍了拍,一个年轻的声音叫:“九叔!九叔!醒醒。” 一睁眼,床边坐着个人,看不清样貌,声音也没听过。 他躺着没动:“是哪条路上的英雄?若是手头紧,这都不叫事。” 桐桐就笑,“九叔!都是道上的,您瞧这话说的!我若是梁上君子,何故惊动您呢!”说着,就按住对方伸到枕头下的手,“将您这宅子搬空,悄无声息,这才是真正的神偷。你您的江湖见识,这夜半上门,叫醒了您,刀架在脖子上,您说说,我是哪条道上的?” 九叔不动了,枕头下压着的半臂长的火|器被人家给抽走了。 桐桐看了看这东西,“哎哟!这可是好东西,不太常见,很贵吧。” 九叔声音沉沉的,“半夜这般上门,不是寻仇就是另有所图。若是寻仇,够我死几回了。小爷没动手,这就证明……另有所图吧!” 他推开抵在脖子上的匕首,“我呀,喜欢结交英雄!江湖儿女嘛,不打不相识。既然不想取我的命,那就容我起来,咱们好好说说!你之所求,我若能办到,必不推脱。” 桐桐就笑了一声,“起来嘛,倒是不必。就几句话,九叔听听吧。” 你说。 “码头呢……这个地方我看上了,想要!你说怎么办?” 九叔嘿嘿嘿的笑了,“小伙子,看上码头的人多了,那这些年依旧是你九叔我!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异想天开的,都给扔河里喂鱼去了。” 桐桐啧啧了两声,“原来如此啊!喂鱼就算了,我看你这府里狗不错,不若我先剁你一根手指下来,喂喂你的狗。这狗若是肯吃,那我再将您分了,今晚,够你那些宝贝饱餐一顿的吧!” 九叔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上一疼,才要喊,下巴一疼,被人把下巴卸了,脖子又被卡住,真就喊不出来。 却听这人一笑:“只是割了一片肉下来,没剁手指。” 九叔:“……”竟是觉得这人真能将自己给分了喂狗!不过,京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亡命之徒了,他问:“怎么称呼?” “林三!” “林三爷?” 好说!好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7.万里扶摇(146)一更 万里扶摇(146) 桐桐给揉了揉下巴,使得说话不大受影响,这才道:“那咱就好好说话!九叔是个明白人,安静的说会子话,不难为你吧。” 这人就坐起来,也不点灯。 倒是桐桐将灯给点起来,还坐在了灯边,好叫他看个清楚:“瞧!我这人向来不喜暗地里行事。” 胆子是够肥!这种人不能得罪,因为他真不要命。为这种亡命之徒搭上命,不值! 就像是土匪窝里,若是哪天落草来个更厉害的,怎么办呢?笼络住呀!如此,不结仇,还能壮大自身。 与其为仇,不死不休,那为何不缔结牢不可破的关系呢? 老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得有江湖名声。 江湖名声怎么来的?江湖名声的来处那是大家吹捧出来的。想来投靠找饭吃的,没问题,你就是我兄弟,咱一块干活,听话就行。想来寻衅的,那得先看看能力!打了再说,打的过的,你要是认怂,那就是兄弟。你要是不认怂,收拾了你正好立威;可若是打不过的呢? 那不是还有句话吗?叫不打不相识。 只有在弄不死对方或者不能弄死对方的前提下,才用不打不相识。 彼此给个台阶,咱都下来,处着呗。 这种的,在江湖上叫惺惺相惜,英雄爱英雄。 反正就是你给我抬轿子,我捧着你,大家都有面儿。 所以,老江湖在认真的打量了灯下的年轻人之后就摇头:“而今也是我人老眼花,竟是不记得我见过林三爷。照林三爷这英雄气,必是能一见难忘。可……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更不敢说得罪呀?” 桐桐就笑,“不瞒您说,我也是初来乍到。只想找个活儿干,讨口饭吃。可无奈呀,遇上东叔……今儿扣下了我六个铜板。我一找上门,才知道他是您的属下。那这……六个铜板我讨要回来了……” 说着,将铜板掏出来往桌上一拍,“您看,得孝敬您几个呀?” 九叔:“…………”就因为这个? 嗯!就因为这个。 九叔:“…………”这真的是上哪说理去。他只能说,“林三爷乃鲲鹏,岂能受得了鱼虾戏弄?您这一怒原也是应该的。这个阿东……你放心,我一定叫人剁了他给您出气……” “那倒是不用了!”桐桐说着,就翘着二郎腿,“我就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太善!您说呢?” “那是!那是!”九叔脑子转的飞快,又这么说,“林三爷,您看……我这年纪也不小了,在这一行里还能飘几年?终是要托付给他人的。可这该托付给谁呢?我说了不算。本来呢,您要了,那我后退一步,叫林三爷慢慢的接手,也未尝不可。可在我之上还有八把交椅!您别只当码头就只力巴那点事……这里面的事复杂了去了。” 码头上必然勾连着漕运的!这些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若没有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人是如何做大的。 没错!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不存在,那就可以不存在。 有时候官员未必是参与,但不作为有时候就是渎职。 况且,一百个官员里哪怕只出一个与之勾结的,就能成大祸。 所以,此人说这不只是力巴的事,桐桐就懂了。这就相当于是个堂口,他只是负责人之一!他若是管不好,人家就会换个人。 而与官方勾连的事,绝不是九叔能掺和进去的。 桐桐就歪着头,“所以,九叔意欲何为呢?” “我呀,有个不情之请。我确实是年纪大了,跟着我的老兄弟也不少。若是等我退下去了,新上来个人,未必能善待我那些兄弟。不若,请林三爷留在我身边……您别误会,我是拿林三爷当兄弟的。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小兄弟。回头,我便带你去码头,码头上的事你可以慢慢熟悉嘛……” 桐桐没言语。 这人又道:“我要是直接这么一退……林三爷,麻烦就真的来了。您就是再英雄,不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吗?更何况,民不与官斗,对吧?” 恩威并施!打不过就拉进去入伙。 桐桐点头:与自己设想的一样。 九叔见对方没反驳,就马上道:“以后,咱们兄弟一起!有钱一起赚,有事一起扛。江湖儿女,义气当头。出口的话,落地的钉,有缘相见,便是兄弟。就这么定了,如何?” 桐桐便起身:“那就这么定了!有钱不敢说一起赚,您吃肉,给我口汤就行!有事了,我在前,您在后。” “爽快!” 九叔说着,就直接起身,将门打开,“来人呀,领我兄弟去客房,先好好歇着。”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这林三。 却见人家真就坦然的留下了,并不怕半夜喊来了人将他怎么样。 然后来了十多条壮汉,这都是守在院子里的。 领头的留着一把大胡子,面色一变,抬手就要打! 九叔一瞧,林三不慌不忙的,他马上呵止:“住手!” 这人果然住手了,却将九叔护在身后。 九叔拍了拍大熊,“那是我兄弟,是我请来跟我议事的!不想惊动旁人……你们倒是怕什么?带我兄弟去歇着,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这十数人面面相觑,但大熊还是退了一步,浑身戒备的看着手里拿着火|器的小子,“这位……” “是你们林三爷!以后都尊着点。” “林三爷请。” 桐桐抬脚便走了,真就去客房歇着去了。 门一关上,大熊去找九叔,就见九叔面色铁青,他忙去领罚:“九叔,是小的们的疏忽。” 九叔摆摆手,只问说:“睡了?” “睡了。”大熊朝外看了一眼,“……这孙子什么来历?” “本事很大,亡命之徒。想分一杯羹!” “那就留不得,想办法剁了他。” 九叔在屋里踱步,良久之后才道:“这人年轻,是个二彪子。莽人有莽人的用法,先稳住他再说其他。” 是! “查他……先把他的底子摸清了再说其他。” 是! “那就去守着吧!”吓死老子了。 于是,码头上就多了一个林三爷。 桩子和王宝等人第二天来干活,他们没跟上面接触过,不知道该怎么分配活。结果就看见林三跟着九爷,两人说说笑笑的。 而东叔呢,家里都空了,人也不知所踪。 所以,到底出啥事了呢? 然后一大早的,桩子就被喊过去,有个中号的船的货归他们卸,三两银子。未曾克扣,直接拿到手里了! 桩子跟大家商量,“这三成……给林三爷留着?” 嗯!当然。这已经比平时挣的多了太多了。 九叔只陪了一上午就走了,“年纪大了,盯不住了。叫大熊陪着你吧!” 桐桐应了一声,目送对方离开。 大熊一言不发就这么跟着。 晌午吃饭的时候,又专门送了饭菜来。六个菜,各个都是大菜。 大熊恭敬的给这个林三递筷子,“林三爷,请用。这是九叔格外关照的。” 桐桐斜眼看了他一眼,问说,“不服?” “不敢!” 桐桐‘嗤’的一笑,见桩子带着人来送钱,桐桐给推过去了,“留着吧!我林三只朝上吃,不贪下面的银钱。兄弟们挣的都是血汗钱,我拿着不安心。该我得的,商家已经给了。你们把活按时干完,干好,这就是帮了我的忙了。 你们今儿是三十六个人,那这三两,便是三十六个人平分。一人分八十三文,还能剩余十二文。这十二文单留给领活的人,谁负责,谁组织,谁操心最多,谁担事最多,那这结余归谁。结余的多,你多留。结余的少,你少留。 或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拿这个银子,你也可将他保管起来,记账存着。兄弟们谁家有个难事,或是病了灾了,这钱就能起作用了。” 桩子马上道:“那就平分,剩下的……留着,谁家有难处,紧着谁家。” 那就去吧!事实上管事的人只要搭把手就行,可以在体力上少付出。所以,拿的一样多,他也未见得就吃亏了。 工人多了,就得有一种单纯的,不以物质利益为先的领头人。 你若处处盘剥下面的人,你也就无法做这个领头人。 桐桐思量着,然后看大熊,“你不吃?” “林三爷吃饭,小的怎么敢同席。” 阴阳怪气的!桐桐没回头,只道,“那你也去吃吧,不用伺候了。” 大熊在背后瞪眼,愤愤的转身了。 一转身,黄狗子就在远处拱手,一副等着他的样子。 大熊跟着黄狗子走了,仓房里摆着席面。 黄狗子低声道:“熊爷,那位爷是什么来头呀?” “码头上的事,还有你不知道的?” “嗐!我就听说是从盛京来的,有个哥哥在拉石子铺铁轨,有个姐姐病了,长了一脸的疹子,他是带着他姐姐来瞧病的。在小刘庄租了个院子,姐弟俩过活呢。” “真吗?” “真呐!今儿早上,他那姐姐给外寄信,信嘛,咱有兄弟摸出来了,又叫人给抄下来,这才把原件给寄出去了。” “信呢?” “这不!”黄狗子将信递过去,“您瞅瞅,大白话说的都是家里的事。连这小子昨儿回去给家里了几文钱都写了。” “那就是没什么来历呀。”大熊朝外看了一眼,“这小子……是个狠茬子!九叔老了,不愿意冒险了。这小子横插一杠子,将来这码头的事……” “舍了您熊爷,咱谁也不认。” 大熊拍了拍对方,“二爷是个狠的……你说能不能……” 黄狗子马上道:“您是大哥,兄弟就听您的!他一个外来户,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吗?敢进来?淹不死他。” 上道!是得淹死他。咱家的水浅,叫这小子活了,那就想法子偷着放了大水放进来,还就不信淹不死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8.万里扶摇(147)二更 万里扶摇(147) 黄狗子觉得,这真不是自己贴着大熊跟林三过不去。实在是这孙子管事,他娘的叫自己这差事都没法干了。 虽说大熊想借刀杀人,但一则,那刀不是好借的,这得看看时机对不对;二则,林三的情况都只是信上拦截来的,是不是这家伙真没来处,还得多方打探,真的查实了再说。 所以,都忍着,先这么着吧,等着结果,也等着收拾他的机会。 可就是这么等着,叫黄狗子几乎忍耐不住。 其实,刚开始他还觉得林三挺会办事的!比如说,卸货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但商家也可以自行选择卸货的时间。 比如说,拉的货不着急,放在船上三五天都没事!那可以选择后半夜这些时间段。总有些愿意赶工多挣钱的人,来挣这一份钱。相对来说,这个价钱不会很高。 但是,你的货要是着急,得赶紧下船。那需得加加急费用。多少货,加多少钱。若是货物为易碎难搬运的物品,这种的,若是出了问题,责权怎么分。要求搬运的人来赔,可以呀!但是,这个费用你得加进来。我们尽量小心,但是若真出了事了,我们不能白干了还赔偿一大笔吧。 原以为,这么弄那些商家会不乐意。 可谁知道,那些来往的商户很乐意,只要一说,人家就愿意签协议。 这还怎么弄呀?这都成了公开透明的价儿了。以前呢?下雨了,可以跟商家多要;下雪了,更可以跟商家多要。若是遇到天阴要下雨,这是要赶时间的,压着商家不拿这笔钱都不行。像是丝绸类,你不出这个钱,我就能叫的布在雨里慢慢淋着。 若是商家说不卸船,哎哟!这码头是谁的地方呀?不小心用破船撞你一家伙,你糟的住吗? 所以,在五两、八两这种小事上,商家向来不会太计较!对商家来说,这些都是小事。做南北货生意的,谁会在乎那几两散碎银子? 大家干这一行,吃的不就是这利吗?看你不顺眼,压着你的货你就是没法子。你懂事,跟我处的好,给银子大方,那放心,啥都不叫事。 本来是这样的!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情世故,大家都是这么处的。 可他是真能显摆他的能耐,什么都明码标价。 大家就都知道了,拿到这个活的时候是多少钱。之前,大家是不可能知道的。像是自己不知道九叔跟人谈的是多少钱,但九叔会告诉自己,十两。 自己会告诉下面的人,八两。 这八两,自己从中再拿三成,也就是二两四钱,剩下的才给下面的人平分。 但这不等于自己一个人独吞那么多。每到月底,还是要给上面再孝敬一次的!要不然,像是大熊这样的人,又凭什么跟自己关系好呢? 而现在呢,这个价钱是公开的!谁也别争,也别每次都商量价钱,犯不上。 规矩订好,都按照规矩来办就行了。 这么一来,那些商户干嘛巴结自己?那些下面的人又凭什么巴结自己。就是自己手底下这些人,这些狗东西敢自拉山头,半夜上码头干了。然后白天叫他们出工吧,人家说不舒坦,不来。 还有些胆子小的,冲着桩子那边去。因为那边……干一样的活,分的钱多。那边说是桩子打头,可其实还是林三的那一伙子。林三自己不抽这三成,分下去,可不就是都挣的多了吗? 下面那些都是些劳碌的短命鬼,一天天的,算计的就是多了三五文的事。 于是,他再接活,干活的速度也慢了,人数也少了,不能按时干完,还得赔钱。 这他娘的还怎么弄?老子挣个屁呀。 遇上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就不能客气,捶一顿什么毛病都给治好了。 以前对这些人那是能打能骂,现在,林三会管的。 这天就是,才踢了那老东西一脚,结果就被人一脚给踹过来了,心窝子当时就挨了一下。 林三站在当面,“老子的规矩没听见?嗯?打人?” “不好好干,还不能教训?” “工种本就该不同!哪些活重?哪些活轻?你得分出来,这个我之前告诉过你。干重活的,多挣点。干不了重活的,有别的工种,少挣点。干哪种活,得他们先选,而后你再甄别。发现他不行,问问给他换个差事,费劲吗?你看看你这……年轻力壮的站成一堆,体弱老实的干的都是重活。” 桐桐说着,就将黄狗子拎起来,“现在,你给老子滚蛋。老子之前说了,不守规矩的,这里不留。” 说着,就点了一个经常在黄狗子身边的汉子:“现在,你接替黄狗子,重新调配。我去跟商家协商时间,能不能干?” 能!能干。 然后黄狗子被撵了! 黄狗子:“…………”本就压榨的油水不剩什么了,结果还被撵出来了,“林三,你还真当这码头姓林呀?” 结果就是第二天,其他几拨人的小头目都不来了。而且,还勒令下面的人,都不许去。老子看他这戏怎么唱!等积压的船多了,入不了码头了,看他怎么办? 可他们太小看奔命的人了!每天拿五六十铜板,跟拿一百二三的铜板,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头目们是凶狠,但是咱人多呀!人多还怕他们干什么? 结果早起八|九成的人都来,没领头的没关系。桐桐站在高处,拆分重组,一拨一拨的,有条不紊,干活去吧! 干完了领钱,再等下一拨活,结现钱,绝不拖欠。 嘛影响都没有。 别说你黄狗子之流了,就是九叔来了又如何? 黄狗子不敢坐,对着九叔道:“这个林三,就是个二彪子。谁出门不是为了挣钱的,就他……只赚他的润手费,绝不多拿多占。” 九叔:“……”他没言语!因为林三每日过来给自己送的银钱并没有比自己私下扣下来的少。这还是林三取了他该得的那一份之后。 关键是,这么一弄,下面没人骂了!一个个感恩戴德的,好似谁都挣的多了。 九叔还心说,林三是个内秀的人。这个人割商家的肉,都割的人心甘情愿,银子没少花,却也高高兴兴的。 结果下面这些老兄弟闹起来了。 黄狗子低声道:“九叔啊,这么着……那码头要是换了谁当家都一样。那谁还认识您九叔呀?!” 九叔愣了一下:是这个道理!他林三翅膀还不硬,等翅膀硬了,下面的人不给自己这个九叔面了,自己的人手被踢出来了。那林三能不翻脸?再想叫他每日按时按点送钱来,怕是不能了。 所以,他的办法可用,以后也能用。但就是这个人……不能留! 只逞凶斗狠,咱能跟他称兄道弟。 但要是这是个会玩心眼,一心想篡位的,那就对不住呀!这是狼子野心,不能留。 这个说:“他那姐姐住哪,咱可知道!要不然,把人绑了。就不信他不认怂!” 那个说:“要不然九叔跟大当家说说,咱直接报官。叫官府出面,把他给踢出去。” 九叔摆手:放的什么屁!这都不是正经的法子。 他站在原地没动,良久才问黄狗子,“我记得,看管仓库的老许,那是个赌棍?” “那可不!堵输了田,赌输了宅……要不是您的面子,他老许的老婆闺女都得被二当家的人给带走送六当家那里卖身去……” “现在还赌吗?” “在码头上小赌,关键是他真没啥可输的了!二掌柜那边您还不知道规矩,没钱买筹码,不能上场,谁都一样。” 九叔就说大熊:“拿十两给狗子,叫他输给老许。老许那德行,手里有银子就憋不住,必是要往老二的场子去的。那边……咱惹不起,他林三一样惹不起。” 是!而今,六爷那边的场子暂时挣不了了,二爷的厂子成了来钱的主要渠道。二爷如日中天,谁敢跟二爷叫板? 于是,得有小半个月之后了,很突然的,码头冲进一拨人来,要从仓库里搬货。因为老许把仓库里的货抵押给赌坊了。 这些人一水的黑绸缎衫,来势汹汹。 而老许却早不见了。 桐桐接过对方的抵押文书,觉得有趣的很:赌坊又不傻!对方说抵押,就真能抵押?就像是酒楼洒扫的小二把酒楼抵押了,对方还认了是一样可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九叔坐不住了,给自己下套呢。 自己正要说话,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喊:“九叔来了!九叔来了。” 九叔一脸的懊恼:“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老许这狗东西,当时我就不该救他。” 说着,他就跟桐桐解释,“兄弟,这事都是我的错!当年是我见他连妻|女都典当,我就给拦了。用我的面子,告诉人家,老许是我的兄弟,人家卖我的面子……这次他老毛病又犯了,人家信他是我的兄弟,这才叫他抵押的。你放心,老弟,损失多少,我赔!我江九没别的,只剩下义气了!码头上这些兄弟,谁出了事……我都担着,绝不含糊!” 这话一落,满场叫好之声! 这个说:还得是九叔。 那个说:那可不!九叔这人,能担事。 桐桐:“……”哟!这是一箭双雕呢。 其一,笼络人心;其二,给自己挖坑,逼自己表态。 他都这么讲义气了,自己这个……他委以重任的兄弟,要是不给他出头,岂不是不讲义气? 不讲义气,还混什么? 九叔团团拱手,谢大家的肯定。那边却跟桐桐说:“老弟呀,你可不能冲动去找人家去!老哥知道你讲义气,但老哥是真怕你吃亏啊!”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叔,我不怕!这一趟,我走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9. 万里扶摇(148)三更 万里扶摇(148) 吉祥赌坊。 桐桐抬头看了看这匾额,然后扭脸看大熊:“我初来乍到,不认识地方。这个吉祥赌坊,是那个老许来的吉祥赌坊么?” “京城里的赌坊没有重名的。”说着,就指着匾额,“看清楚,字体边上画着的骰子就是编号。” 桐桐打眼一瞧,匾额上是有骰子,这骰子两枚:一枚是在旋转,也就是意味着上面并没有准确的点数。一枚是一个点的这一面朝外。 那这就是说,这是一号店。 这个地方,营业可不分白天晚上。可以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开着的! 这个赌坊依旧在外城,而今占着数十亩的地方。据说越是朝里,赌的越大。 桐桐将身上的银钱都拿出来,包括从东叔那里拿来的四百多两和最近赚的,五百两拿着,买了筹码,就被带着进了三进院。 前面有贩夫走卒,三五文的赌;再之后是稍微大点的,一钱两钱的赌。 越是朝后,人越是少,也越是安静。 三进的安静是相对的,大熊看了林三一眼:“林三爷擅赌?” 桐桐皱眉,“我对赌……深恶痛绝。” “赌过吗?会赌吗?”以为你会打上门来,谁知道你揣着你的全部家当跑这里来赌博来了。小子,这里混的小厮那都是有一手绝活的。 桐桐看了他一眼,再没回他。 三进院子敞开的大厅,里面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一共十多张桌子。 桐桐转了一圈,随便找了一张,这是在赌大小。 大熊站在林三身后就这么看着,第一次赌的人一般都会叫赢一些,勾的人继续往里搭才是。所以,这一定不是自己陪他来的第一次。 果然,真如大熊所料,林三大杀四方。 以五百做底子,才一个时辰,赢了三百两。 他就说,“走吧!” 桐桐不走,她换一张桌子,“急什么?” 这个是掷骰子,相互对赌。五局她能胜四局出来!这次压的赌注更大了,一个时辰而已,一共八百两上的桌,这么一会子工夫,她把五百两赢到手里了。 大熊看见摇骰子的看一边的小厮,他就知道:人家没刻意叫他赢,但是他赢了。 五百两的本金,半天一共赢了八百两了。 桐桐再换桌子,才要上手,做东的人便换了。换了一个身穿长袍,留着小胡子的人。 大熊微微低了头,自己认识这人,此人绰号:六手! 就是说此人上了赌桌,那真是防不胜防,如同长了六只手一般,想做手脚易如反掌。 这会子,林三把此人给惊动出来了。 大熊盯着牌桌子,这推牌九,可不太好玩。它可以轮流坐庄,一个玩不好,可就全输了。 小小的牌面在林三的手里把玩,大熊并不能看清全部的牌面,只听得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对……大……赌了……” 木牌发出特有的碰撞声,大熊就看见林三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多。 六手的手捋过牌,非调换牌面不可。可手指才一动,牌才从袖子里划出来,手背就被打了一下。一张筹码从对面飞了过来,精准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于是,所有的眼睛都看过来了。 这一行里,一旦被人撞破,那就得剁手!抽老千可以偷着玩,可要是玩脱了,江湖规矩可不留情。 哪怕在自己的场子里,也瞬间门惊动了其他的赌客! 一时间门,都嚷着叫掌柜的出来。 然后掌柜的就出来了,三十多岁,一副憨厚的长相:“对不住!对不住诸位。这混账东西怕输了面子,今儿,我就剁了他的手……” 说着,就有黑衣人出来,摁住了六手。 桐桐起身,一把给拦住了,“嗐!小打小闹,为这点事,不值当的。不若,输了的用同等筹码补偿给他们,赢了的,再加一倍给人家,叫大家玩的尽兴。也算是补偿了!” 这掌柜的就看桐桐,而后看诸位:“这位小爷既然说话了,面子是要给的,诸位觉得这样可行?” 都是些赌徒,马上就又去赌。 这于赌场有什么坏处呢?只要还赌,迟早还得回来。 秩序恢复了,掌柜的才看向六手,六手低声道:“像是九爷那边的人,来砸场子的。” 这掌柜的看那一堆筹码,然后说小厮,“数筹码,给这位小爷兑换。” 一副要息事宁人的样子。 大熊拉了拉桐桐的袖子:“林三爷……要不收手吧!”九叔只想叫他找二爷的茬,二爷下手狠,人手多,林三必然招架不住。 可九叔并不知道林三会这么来一下!跑到这里,把二爷的场子给砸了。 二爷要是误会咱们想抢他的堂口,那就完蛋了。 桐桐将袖子抽回来,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叫他闭嘴。 然后这才看着兑换来的银子,对方递来的银票:“两万三千八百两,爷,您数数。” 桐桐没数,只问这掌柜的,“听说四进的筹码不同,没有两万两……进不去。您看,我而今可有资格去四进?” 这掌柜看了大熊一眼,挤出三分笑来,问说,“九叔可还好啊?” 大熊尬笑一声,“好!都好!” “好就好!”掌柜的盯着大熊,“今儿带的是自家人?” 大熊才要说话,桐桐就抢先一步:“我与九叔意气相投,码头的事,九叔委托给我。昨儿我那码头的老许,在这里将客人的货抵押给了你们,九叔呢,又自己垫付了银子保住了客人的货!掌柜的,一个看门的来抵债,你们就抵了?这分明就是知道九叔好义气,设套欺负九叔呢! 我林三没别的,就是谁待我真心,我还谁真意!谁想欺负九叔,也得看我林三答不答应。九叔告诉我说,江湖有江湖规矩!道上的事,得按道上的规矩办!既然如此,我上门了,这可都是我自己赢来的。怎么?不认?” 大熊:“…………”不是!你不能这么说,你会坑死九叔的。 掌柜的看看大熊,再看看一脸义正言辞的自称林三的人:江九啊江九,你也看上我家二爷的盘子了,是吧?竟然叫人来踢场子! 而且,这是从哪里找来一个二彪子,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行!真行。 他只能说,“当然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如此,那林三爷里面请。”说着,就看大熊,“也请里面走吧!” “不……不……不……”大熊连忙摆手,“不……不去了,我们林三爷到现在还没用饭,我出去给买些饭食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说完,撒丫子就跑。 掌柜的心里哼了一声,这是给江九报信去的吧。那就去吧! 桐桐一个人,往里面走。 好家伙,里面是一个个的雅间门,随便选了一间门房进去。里面陈设的好生富贵,屋里凉爽,各色瓜果点心摆着。 桐桐抓了吃的就往嘴里塞,也是真饿了!渴了就自己倒了茶水、果浆自喝自的。 那些赌着的,一个个身穿绫罗绸缎,年岁不一。朝这边看了一眼,估计是瞧着穿的不打眼,以为是个幸运儿,没有过多的关注又去看牌面去了。 桐桐塞了个八成饱,将银票递给掌柜的,“兑换吧!” 这是要上桌赌了。 掌柜的看了这个人一眼,转身去了。 桐桐找了位置自己坐了,这个桌上四个人,可其实,只有一个是真正的客人,听那不时发出来的口音,像是闽南一带的人。估计是那边来的商人! 而另外三个人,都是赌坊的托儿。 尽管他们伪装的很像,还有两个人似相互看不对眼,但其实并不是,他们的小动作很多,在默默的打配合。 等江九气喘吁吁的赶来,看到林三的时候,他眼里的惶恐不见了,眼睛反而眯了眯。 因为林三跟前,几乎堆满了筹码。 而二爷身边的猫爷在角落里站着,满脸的严肃。 江九瞬间门就站直了,默默的站在了林三身后。 桐桐看见他还温和的笑了笑,“九叔,您来了。” “嗯!来了。” “您放心,我不会看着人欺负您的。”桐桐将手里的牌一推,“三番,拿来吧。” 将对家又给打死了。 几乎是把今儿四进打牌的客人和托儿全给赢了。 客人输了是活该,可托儿若是输了,那输的可都是赌坊的银子。 最后一个客人一走,桐桐点了点这筹码:“清点一下,十八万有余吧!余头就不要了,打赏给诸位。只将十八万兑现了便是了!” 说完,看向掌柜的,见他不动,她就起身:“怎么?付不起?这个也容易,拿这吉祥赌坊抵押便是了。对了,别抵押给我,我不要!给九叔吧,我今儿是为了九叔来的。” 说着,就伸出手,“写契约吧!十八万,什么时候凑齐,这赌坊什么时候还给你们。” 掌柜的看猫爷,猫爷嘴角露出几分冷意来,“十八万,点给九爷!” 是! 银票递过来,江九才摆手,“手下的人不懂事,猫总管怎么还认真了!不用!不用!自家兄弟,闹着玩的。” 那猫总管直接走过来,将十八万塞到江九怀里:“给了……就留着命……好好的花!这点事,对我们二爷来说,都不叫事。” “那是!那是!” 猫爷看了掌柜的一眼:“送客!” 请吧! 于是,桐桐就跟着江九出来了。 江九一边是嘴角上扬,一边是带着丧气的声音:“我的老弟呀,你这次真是得罪人了。” “我可不认别人,只认九叔而已。” 江九将十八万给递过去:“这是你赢的……” “为您赢的!” 江九一脸的无奈:“罢了!你为了我,我总得护着你。得罪了二爷,咱就去找大当家的!请大当家的做主吧!你冲动,是我管教不当;但是你能赢,终归是二爷那边本事不济,不能当大任嘛!” 大熊跟着点头:“是啊!九爷您接手这堂口,又有林三爷相助,必比现在好百倍。” “胡说!”江九一边呵斥,一边又打量桐桐,“林三兄弟,你说……这事能干吗?” 桐桐就笑:“能啊!能干。”你们不为这个争一争,我怎么摸到你们的老巢,怎么把你们这些当家的,都挨个见一面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0. 万里扶摇(149)一更 万里扶摇(149) 马车行了得有一个时辰,行至一个前后不靠村镇的地方。 眼前就是一个小山,数十米高,远看着像是隆起的大土堆,近看了,占地倒是不小,就是个小山包。 山上全是果木,这个时节,各色果子挂在枝头。那红透的是桃儿,瞧着都已经熟透了。 地上落的也都是果子,却无人捡食。倒是满山养着的鸡鸭嘎嘎叫着啄食。这小山四周种植着荆棘,山路倒是铺的平整,青石板的台阶,宽宽展展的。 路边的杂草,青石板上的鸡粪鸭粪也有清理过的痕迹。 顺着这个台阶上去,果木林间有一小院,篱笆墙,墙内各色菜蔬一畦一畦的,打理的颇好,未见被鸡鸭闯入的痕迹。 桐桐四处的打量,此时,山间蝉鸣不断,暑气正胜。 院子里屋檐下,站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垂手而立,屏气凝神的。 就这么站了得有半个时辰,小院里没出来人,倒是林子的那边好似有人走动,那鸡鸭一扑腾必是有人上来了。 果然,转过弯了,有四五人。 赌坊的掌柜、六手、猫总管,还有一个三十上下的健硕男人。 这人高壮魁梧,却又穿着雪白的儒生袍。 一看见他,江九忙朝后退:“二爷……您看,手底下的人不懂规矩……” 可话还没说完,那位二爷便目不斜视的直接推开栅栏门进去了。 江九顿时面红耳赤,然后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袖口。 桐桐将脸扭到一边,就看见赌坊的掌柜嘲讽的一笑,顺手掐了野麻的大叶子当扇子慢慢的扇着。 江九哼笑一声,“刘掌柜好生自在!” 猫总管接话说,“九爷难道不自在?若是不自在只管里面歇着去呀。难不成……跟当家的生分了?” 江九顿时一噎:大当家的地方其是能随便走动的!老二能自在,那是老二管着的是财源,且短时间内,怕是最大的财源。 桐桐扫了两边一眼,然后转身,从桃树上挑了一颗熟的好的桃儿,紧跟着往地上一蹲,慢慢的开始剥桃儿的皮。 水蜜桃成熟之后,那皮一剥就下来了。然后桃子的汁水顺着手流,露出饱满的果肉来。 咬一口,甜! 肉核分离,这是熟的透透的了。 大熊吓的白了脸,低声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 桐桐看了大熊一眼,“能来的都是兄弟,难道兄弟不是以义当先?竟是要以利益多寡分亲疏远近么?若是如此,那桃园三结义,如何能得了三分天下。想那三人,刘备以贩履为生,关羽在老家杀了恶霸,乃是一逃犯,更别提钱财。倒是张飞,庄园田地,卖酒屠杀,那是何等富足?可张飞如何做的呢?自结义以来,倾其性命身家追随。此方为义!” “刘备乃是皇叔……” 桐桐嗤笑一声,“刘备自称中山靖王之后,那你知道这个中山靖王有多少儿孙吗?他五十三岁薨逝的时候,已经有子孙一百二十余人。这只指男丁!从这个中山靖王病逝,到刘备出生,中间隔了接近五十年。这五十年又繁衍了多少呢?” 反正成了卖草鞋的,这样的皇叔刘家多的记不过来,真不咋值钱。 就跟而今所谓的朱家皇室后裔一样,尊贵吗? 她把桃子啃完,站起来就说,“我以为的义气,就当是正义的,当是节烈的,当是以情义为先,有慷慨之气的!这些里唯独没有利益,没有势力……” 话没说完,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声音:“好了……都叫进来吧。” 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江九将头埋的更低了,扭头看了这个林三好几眼:可别再说话了! 然后小厮过来了,将门打开。外面等着的才一一进去,猫总管进去的时候多打量了桐桐好几眼,然后温和的笑了笑,进去了。 江九等到赌坊的人全进去了,他偷偷招手:赶紧的,跟上。 桐桐跟在最后进去,屋里银两,青石板铺地。摇椅上躺着个一身布衣的老者。老者边上的凳子上,坐着那位二爷。 江九进去就靠远一点的站着,“大当家的……今儿九房的人得罪了二房的人,特来请罪来了。” 这老者红脸堂,白胡须,一脸慈和相。一开口就道,“老九啊……你呀,就那点小九九!而今呢,就你年纪最长,就你最不争气。老二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他未曾说过你一句不好……还夸你会识人,手里笼络了好人才。你呀,不要多想。” 然后就看坐在边上的人,“老二呀,给老九陪个不是!你的人没管教好,必是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叫老九误会的话!兄弟之间的情义,就是被这么挑拨的。” 这位二爷便起身,“九当家,您海涵!我不仅得致歉,还得致谢。若不是你的人,我们尚且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九一愣,心知没自己的事!他连忙笑道:“是我……心思多,原也不怪二当家的。” 桐桐原本是想挑的他们动一动的,结果这个江九太菜了。被这个大当家三言两语给挡了,人家二当家客气的两句话,他便直接怂了。 那可不行! 她打岔说,“九叔,既然是误会,那该赔罪的是我呀!今儿这事就当是一个玩笑,我只是去玩了一趟而已。那十八万……您还给二当家的吧。” 江九看向桐桐:你是傻吗?事都这样了,不占点再回去不白干了?谁都没提这个茬,这就是大当家的默认了,这十八万两归咱们。现在你这么一说,几个意思呀? 然后江九尬笑了一声,“应该的……应该的……” 嘴上说着应该的,手上却不动。 这个二当家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忙道:“此事不提!若是九当家的不收,那我如何能服众呀?你们是凭本事得的,万万不可如此。” 江九又看向大当家的,“您看……二当家这么客气。” 大当家:“……”所以,你就在码头上混吧!他笑了笑,“规矩如此,你拿着吧!”说着,就看向那个格外胆大的小子,“只是……你身边这个孩子,我觉得合眼缘。你先把他给我留下,都夸他有本事,那我得看看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江九不敢说话,一边应承着一边给桐桐使眼色,要走了,还不忘叮嘱:“要好好的……多陪大当家的说说话……”尤其是说说我的好话,“你家里……我会照看的。” “谢九叔。” 然后江九带着大熊,怀揣了十八万两直接走了。 大当家的立马收了脸上的笑,那位二当家的站好了,不敢动。 就听大当家的哼了一声,“这个叫林三的小兄弟就说的很对,义气当先,不当以利益分人。你若先失了义气,便什么都没有了。这也幸亏是自家的兄弟上门挑了你的场子,若是外人……又如何?” “是!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大当家的这才摆手,“你也带着你的人去吧,兄弟之间,守望相助才事,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是!不敢了。 这一串人又退出去,也走了。 这会子大当家的才看向站着的人:“林三?” “嗯!” “听说你了……你在码头的所作所为,二当家也都打听好,之前告诉我了。”他坐起身来,一双含笑的眸子盯着桐桐,“说实话……我不信你……只是个没见识的小子……不说你做的事,就只你在外面说的话,我就觉得你见识不凡。” “您抬举。” “读过书?” 是! “为何不科考?不去书院念书?” “家父……在东北,做过吏官。” “东北呀……出过大案子。” “是!” “你家跟那案子有牵扯?” “一点点,不太要紧。” “可你却不敢为官?能问你父亲是哪一位吗?” 桐桐报了一个名字,“家父胆小,畏罪自缢了。” “难怪呢!”大当家靠回去,又道,“你之前说的……我认为很好!你在码头做的,我也认为很好。你将码头引入正途,并没有耽搁收入。你说义气当行正义之事,当有节烈之行,当有慷慨之志……这些都是对的!这证明,你拿咱们这个家当了家,知道咱们再这么下去,是不能长久的。” 说着,他就缓缓的闭上眼睛,“朝廷的事,我是有关注的。每天都盯着朝廷的动向,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不说别的,就只那位林叔珩林伯爷对风月馆舍的整治,我就看出来了……只怕下一步就是咱们。若是再不好好整治,再不能叫人瞧着是个干善事的地方,只怕刀就要落下来了。” 这是实话!最近他确实在思量这个! 尤其是他把义气的前提罗列出来,这才发现,他把正义摆在首位,这就该是以后的行事纲领。 只要是正义的,朝廷便是整治,也会手下留情。 当然了,纯粹的正义……谁干这个事?那至少也得是面上是正义的。 因此,内部一定得大动一次!少了那么些银钱收入,还得想想从哪里找补才是。 这么想着,就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小子来的真是时候! 他沉默了良久,这才睁开眼睛:“林三呀,你说……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桐桐:“……”问我呀?羊问狼,怎么能不能狼吃掉?这叫狼怎么回答呢? 她沉默了,比对方沉默的时间还长,因为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良久良久之后,她说:“把朝廷不喜欢的,百姓提起来就骂娘的产业给关了……”保准嘛问题没有。 大当家的:“……”朝廷是猫,咱是耗子!耗子能为了不被猫吃,自己先把自己噶了吗? 唉!这话说的,真的很……二彪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1. 万里扶摇(150)二更 万里扶摇(150) 这几天,这个林三都被留在山上。 他并不总在人跟前晃悠,自己一个人在山上转悠。或是采果子,或是捡鸡鸭蛋,又或者,给鸭子修个游泳的池子,那农活干的一板一眼的。 便是宰鸡杀鸭,也是手段娴熟。 大当家的坐在凉亭里,看着在那里兀自干自己的林三,问身边的小厮:“口信上怎么说?” “二当家又查证了一遍,来历确实没问题。运石子的……确实有一个叫林大的!情况跟九当家说的一般无二。九当家也撂了,确实是此人半夜摸到他的宅子,说是身手很好。还有那个东子,咱们也给找见了。腿伤的很严重,治不好了。另外,此人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大义凛然。面上的银钱都给东子的属下分了,可东子藏起来的,他却私藏了。这事若是东子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 大当家的‘嗯’了一声,这才又问说,“那个林双……确实是病了?” “是!咱们的大夫也帮着看了,说是湿毒之气。这又与她的自述相吻合了,他们曾怕被牵连,在湿沟沼泽地生活了一年有余……大夫说,这就是一种瘴气,很麻烦。” 大当家的又‘嗯’了一声,“身手了得,脑子精明,文能谈古论今,武能翻墙越脊……”说着,他看向不远处,“你喊他过来,正好有件事要他去办……”试试这个人,再说其他。 这小厮低声道,“是六当家提的事……需要新面孔?” 大当家严厉的看了对方一眼,小厮才赶紧闭嘴了,转身跑去喊人。 桐桐瞧了瞧手里刚逮住的公鸡,然后递给小厮,“中午炖这个吧!公鸡公鸭太多了,可以杀了吃肉了。” 小厮:“……”你是第一个敢在这个山上自得其乐的人。 桐桐拍了拍身上的土,洗了手就过去。过去就直接坐,坐下就自己给自己倒茶,喝自己的。 大当家的看他:“你不怕我?” “我也看出来了,咱们不是一样的人!我呢,就是想找一口安生饭吃。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我安静的呆着,这是我跟您道歉,不该搅和到你们的事里了。等您觉得不用留着我了,我就下山。我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怎么不是一样的人?我们哪里不一样?” “我呢,一不想伤天,二不想害理。我不欺负人,谁也别想欺负我。你们呢,可不好说!咱们呀,还是各走各的道比较好。终是要分开的,我又何故怕你?” “你就不怕再也下不去?” “我大哥虽是个拉石子的,可却跟铁轨有关。谁负责铺设铁轨呢?金大人!金大人与那位伯爷是什么关系,你很清楚。那位伯爷正在查什么,你也知道……一旦联系起来,我还怕死不瞑目吗?况且,就你山上这些人,能拦得住我?” 嗯? 桐桐从怀里取出一块饼子,“昨晚下山回了一趟家,家里做的。” 这种天,吃食放的时间长了就坏了。这最多就是昨晚才做的!而昨晚,山上没有这样的饼子。不管他是不是回家去了,但至少说明,这东西是他从山下带来的。 也就是说,他能自由上下山,而不惊动任何人。 大当家的坐起身来,看着眼前眉眼分明的小子,而后笑了笑,“好小子,有胆识,好本事!”他开出他的条件,“有件事,你帮我办了。我帮你找大夫,你姐的病包我身上了,如何?” “办事?我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 “诶?如今谁还那么办事?真要是那般……朝廷怎么能容的下。” 哦?那是什么事? “下面有人把事办坏了,你帮忙把事了了吧。” 怎么把事办坏了? “你也知道,风月馆是不能开了,可是呢?生意总得做的。六当家的就提议,仿照新明之处的办法。新明初年,祖娘娘曾将贱籍出身的女子归拢起来,以戏班子为底,四处演戏。他便想着,不若改头换面,变成戏班子,今儿在这个村头演一演,明儿去那个村头演一演。王家过寿请一请,李家办丧事又请一请……” 明白了?演戏是假,掩盖皮|肉生意是真。 而且,这容易模糊概念。比如,请去演戏了,便是有个什么关系,这叫嫖么?这不叫!这不过是遇见了,两倾向悦了,激情之下犯了一点点小小的过错而已。 至于说银钱交易,这个也没有呀!我们卖的是艺,客人给的也是看戏的钱。 跟那个什么可不相干!那是男欢女爱,是两厢情愿,这不一样。 要么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呢。 瞧瞧,办法这不是就有了吗? 你不能不叫人看戏,不能阻止小老百姓去戏台子看戏,更不能阻止有钱的人三天两头的请戏班子上门吧。 所以,人家的应对之策是从固定的摊位改为流动摊贩。 这个思路真的是……很灵活了。 桐桐就说,“这不仅是朝廷难治理,还意味着你们不好管理。带出去四处跑,你能知道挣了多少?你们又能得到多少呢?彼时,朝廷狠查,他们马上解散,没大事;可你们呢?跑的了吗?得的不多,风险却极大,智否?” 大当家的赞赏的看了桐桐一眼:“所以才说,六当家的把事情给办坏了。” “那您叫我帮您办事,是办什么事?” “六当家想从戏班子入手,想着不能太直白了,真唱戏的总得有的。于是,便想找些能唱戏的……便在京城的戏班子里四处聘戏子,谁知道把人给得罪了。” 桐桐:“……”她意外了一下,问说:“得罪了谁?谁家的戏班子……你们得罪不起?”除非金镇北家的老五,那个……你们是真得罪不起。 大当家的叹气:“按说戏班子而已,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他们也是飘零于江湖,谁不给几分面子。那些草台班子,是无甚要紧。可这个班主……来历特殊。其父是当朝阁老……你新来京城,可能不知道……” 还真是呀!怎么哪哪都跳不出老金家的坑呢? 她就问说,“这是误会,解除了便好了。他戏班子的人给他送回去,不干扰他的生意。想来,人家也未必就乐意计较?” 正说着呢,又有小厮过来,低声道:“六当家的来了。” 六当家的是个女人! 桐桐抬眼一看,真就是个容貌不俗,看起来素朴又文雅的女人。 她一边走一边擦汗,过来往边上一坐,没看桐桐一眼,只冷哼一声,“……那个土匪婆子不依不饶,您倒是帮我办了呀。” 大当家斜了她一眼,眼神颇为严厉。 六当家这才不言语了,只噘着嘴坐在那里,扭脸瞥见桐桐,问说,“这就是您找来的帮我的人?” 说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只管上下打量。打量完了,她灿然一笑,媚眼如丝,“哟!哪里来的小子,生的好生俊俏。又俊俏又斯文……” 嘴上说着,眼波越发的流转。然后起身,围着桐桐不住的看! 只这么看还不行,竟是将桐桐拉起来,满眼都是挑剔:“……斯文是斯文的,俊俏也还算是俊俏……就是身量不够高……若是再高半头……” 说着,抬手朝桐桐的肩膀上戳了戳还不算,还往胸口戳。 桐桐蹭的一下躲了:“这位夫人,请您自重。” 六当家的嗔怪的哼了一声,“躲什么?堂堂男子汉,羞怯起来了。”说着,又掐桐桐的胳膊,“瘦是瘦,倒是结实的很。”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你将上衣褪下来,我瞧瞧……” 桐桐朝大当家的一拱手,“在下该告辞了。” “小六!休要闹了。” 六当家的这才又坐回去,一脸的不悦。 大当家的朝桐桐笑了笑,“她跟你玩笑,你莫要当真。”然后说小六,“这是林三兄弟,你带去!若是他都不行,那你就叫人家剁一根手指便是了。事是你惹下的,你自己平。” 六当家不敢说话,委屈的应了一声,这才白了桐桐一眼:“走吧,跟我下山。” 桐桐真不知道去干什么的!只知道这跟金老五有关,而他们嘴里的土匪婆应该是那位五夫人。 他们对五夫人的惧怕好似并不是因为五夫人跟了金镇北,而是有别的缘故。怎么还有剁手指这么一说呢? 可下山的路上,这位六当家面色阴沉,眼神狠厉,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直到日暮时分,车马停在一个尼姑庵堂前了,六当家的才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得罪了人家,三刀六洞谢罪,方能平息对方的怒火。这个人有些特殊,她早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乃是一土匪婆子。 只是后来我掳了她寨子里的女子入了我的门,我们便结下了梁子。她是早年道上有名的‘痒辣子’!一旦沾上,那毒性不致命,可却非得叫人见血的。” 桐桐就好奇:“你抢了她的人,她把你怎么着了?” “她就打劫我们的生意!东南西北的追着打劫,只打劫我们。跟狗皮膏药似得!有值钱的货她打劫,没值钱的货,就把我们的人的衣裳全扒了带走……后来,我们那j馆里,客人也丢过几次,闹的无人敢上门。” “然后呢?” “然后就想出银子作了她!” “为何没作成?” “她自己找了驻军,请驻军清缴土匪不算,自己还跟了驻军的将军相好……避祸去了!她这次要是不冒出来……”我都不知道她当年跟了的男人是金镇北。 桐桐:“…………”所以,不是跟金镇北两情相悦,而是这土匪婆在道上把事惹大了!怕人家砍了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2.万里扶摇(151)三更 万里扶摇(151) 进了庵堂里,庵堂里没有姑子。 一个相对熟悉的背影很不逊的在菩萨面前转圈圈,烛火摇曳,有寒光一闪一闪的,原来是这人娴熟的转着手里的匕首,光线打在匕首上,只觉得寒光闪烁。 听到脚步声,这人转过来,可不正是五夫人。 五夫人只看了桐桐一眼,就将视线挪开。显然,这个装扮,五夫人并没有认出来。 桐桐便刻意不往光线亮的地方站了,只在暗影里呆着,如此能更好的伪装。 六当家一进去,就看向五夫人:“时过境迁,此事确实是误会……” “你当老娘是因着这点狗屁倒灶的事来的?”五夫人冷笑一声,全不是当日所见的模样。她一步三晃悠,围着六当家的转悠,“老娘这些年隐姓埋名,是被谁害的?” “难道不是你自己通知人剿匪的?” “是!老娘自己找了人去剿匪,那是逼不得已的!是你们欺人太甚!你们的人围了老娘的寨子,满寨子的妇孺……你们想干什么?” 六当家的咬牙切齿,“那你就偷偷把你的人带走,只诓骗我的人上了寨子……那些官兵,剿的是我的人。” 五夫人哈哈哈的朗声大笑,不知道有多嚣张:“承认了吧?承认那是你的人了吧。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桐桐:“……”感情背后还有这个事呢!若是五夫人不说,六当家是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个事的!两边已经到了相互火拼的程度了,六当家趁着寨子上的青壮不在,便想趁机干一票。 谁知道遇到了五夫人这个狠角色,请了官兵剿匪。她和她的人完美的金蝉脱壳了,然后在官府那里,这个山寨是已经被清缴了的。 怪不得五夫人要跟金镇北相好呢,因为对方的人确实因她而折损了!六当家是真的真的想剁了她。 桐桐看着真就是一土匪头子做派的五夫人,心里想的却是:金镇北应该是只知道她出身土匪窝,但并不知道她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痒辣子’! 痒辣子,又名洋辣子。这种虫儿看似不起眼,但其实身有刺突,刺突上有毒毛。不管人畜,只要碰上了,那真是又痒又辣,刺挠的紧。 要知道,以五夫人的年纪,当年闯出这个名号的时候才是个年轻的姑娘吧。十五六?十六七?这个年纪,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人手,在道上有独属于她的名号。 可见,她当年有多么的嚣张跋扈,有多么的不可一世。 追着人打劫的,真不多见!连衣服都扒干净的打劫方式,真的是闻所未闻。 当时,她的人被她撤走了,隐藏了,销声匿迹了,这些年肯定也在安生的好好过日子。过日子的银钱必是打劫得去的。然后,用对家的人头凑数,华丽的脱身了。 这种情况下,金镇北就无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要告诉对方,她只是寨子中一普通女子就行了!至于当家之人,金镇北也没见过。 只当是遁走了,改头换面谁知道去哪里了。但是只要土匪窝清缴了,问题就不大。 于是,痒辣子不见了,多了一个五夫人。 不过,五夫人已经占尽便宜了,她不露面其实才是最合适的,为什么偏偏此时冒出来? 这也是六当家最气愤的地方,“你并未吃亏!还要怎样?你做的你五夫人,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苦跟我为难?” 五夫人轻哼一声,“你觉得我未吃亏,嗯?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老娘早就计划好了,等时机成熟了,带着手里的人归降。像我这样的,至少也能在军中谋一参将的职位。我本有大好前程,却生生因你给折损了。老娘这些年,龟缩在内宅,一步都不敢多动。这都是谁害的?” 六当家的看向五夫人像是看神经病:“……你若是有心仕途,怎么就成了土匪了?” “老娘大字不识几个,去考?朝廷要么?老娘不得另辟蹊径。好容易混到了土匪窝,收复了土匪,你们就敢从寨子里抢人。老娘若是不把这面子找回来,下面的人可能服气?若不服气,等要归降的时候,他们可肯听?谁知道你这个娘们,老子不杀你的人,你却要我一寨子人的性命。为了保住寨子里的人……老娘不得不出此下策!为此,老娘搭上了前程,搭上了一辈子……” 桐桐:“……”所以,五夫人觉得她当年是个大好青年,有着远大前程的青年。 嗯!是的!从土匪窝里寻前程,你也是第一人了。 这个逻辑,把六当家彻底气笑了:“所以,我欠你,欠大了!跟阁老相好,给阁老生儿子,都不能弥补你今生的遗憾?” “那当然了!世上能跟阁老相好的女人千千万,能给阁老生孩子的女人万万千,可能成为女将的女人才几个?假使你当年不作恶,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而今,我该站在朝堂上,或是戍守在某处,纵横于天下……我这鸿鹄之志,又岂是你这个金丝雀能懂的?总之,老娘告诉你,你欠老娘的,是比老娘的命还珍贵的东西。” “既然这么珍贵,为何现在才来?” 五夫人哼笑一声,“因为你们倒霉了呀!因为朝廷要查你们。趁你病,难道不该要你命?此时不来,我怕没机会跟你了了这私仇。” “那你要怎么样?开出条件来。” 五夫人却哼哼笑了两声,“那得看你能拿出什么诚意了。” 六当家的就道:“想要我的手……怕是不行。” 五夫人‘嗯’了一声,“那你拿什么来赎你的手呢?” “老规矩,你赢了他,你想如何都行;你若赢不了,新仇旧恨一笔勾销。从此之后,再不纠缠。” 五夫人顺着对方的手指看过来,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她招手,“小伙子,过来,叫我瞧瞧你。” 桐桐一站出来,五夫人就皱眉,怎么瞧着有些面熟?她没说这个话,只道,“跟我儿子的年纪也没差多少。小孩子家家的,我都不忍心了……” 说着,就问桐桐说,“你知道规矩么?” 桐桐摇头。 五夫人就笑,“规矩就是赌命!不是叫你跟我比,而是单纯比一比咱们的运气。” 说着,就将匕首扬起来,“你需得站在二十步以外的柱子前,我蒙眼冲你扔匕首,扎哪算哪,扎不着算你走运。如此,可懂了?而今,我问你,你当真要替六当家的赌一次吗?” 原来是这个呀! 桐桐心里过的飞快,她其实不太懂五夫人这次非要牵强的找事的原因。她把她的老底掀开给对家,就不怕回头人家匿名告诉金镇北,或是直接报给朝廷,影响金镇北? 虽说当年跟了金镇北,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的。可两人过了这么多年了,二十年了吧。 这么长的时间,谁能没感情呢?说实话,真要是不想跟金镇北过,早早的离开,金镇北绝不拦着。 可她没走,这就证明她还是想跟金镇北过下去,要过一辈子的那种。 若是如此,她最怕什么呢?最怕这个六当家的落在朝廷的手里,把当年的事给审出来。那时再牵扯到金镇北,必要牵连的。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的出问题,金镇北有啥可说的? 叫她现在干掉六当家,她不会!这是杀人,是犯法的。 除非,她能拿住六当家的,回去好跟金镇北坦白。 所以,六当家带着自己,这是一脚踏进了五夫人设计的陷阱里来了吧。 想来,五夫人当年寨子里的人,这些年一直生活在距离五夫人不远的地方。他们可能是农夫、可能是货郎,可能是打把势卖艺的……五夫人依旧用她的法子庇护着这些人。 那么,庵堂外面,是不是已经被人围住了呢? 这跟自己要办的事是冲突的,此次,那个大当家的是带着明显的试探的意味在里面的。因此,这个六当家的自己必须得带回去,没有其他办法。 桐桐轻笑了一声,“夫人,您是真打算赌呢?还是外面已经都是您的人了?” 五夫人眉头一挑,再看看这个小子,还是觉得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为何这么说呢?” “夫人非要挑明么?”桐桐盯着对方的眼睛,“夫人,今儿得得罪了!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就得办到。您要想拿住六当家的,这次只怕不行。要么,您放我们走;要么,您得受点罪。” 哟!好嚣张呀,“老娘当年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嚣张过了。痒辣子的名号,不是吓出来的,是别人拿我无可奈何,挣来的。” 说着,脚下一挪。 桐桐的脚轻轻一挑,蒲团边不显眼的小香炉就被挑起来,直接落到了桐桐的手上。 这要是被她踢出响动,人非闯进来不可。 五夫人看着桐桐这利索的动作,再看看她一手背在身后……她怕此人带火_器来。 于是,她默默的朝后退了一步: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前这个不是善茬。 此事不成,另想法子吧。 “既然是江湖后起之秀,那今儿这个面子,我给了。” 桐桐点头,“夫人也放心,六当家知道轻重。” 五夫人眼睛眯了眯,这是说不叫这个女人回去瞎说八道吗?她没言语,只吹灭了蜡烛。 蜡烛一灭,桐桐拽了六当家的转身就走。 而庵堂里,从暗处闪出个人来,低声问:“大当家的,现在怎么办?” 五夫人叹气一声,“回去!” 然后呢? “你们过你们的日子。” “您呢?” 我找金镇北,坦白去! 金镇北被找去,看见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的五夫人:“这是怎么了?” “跟您说点事……” 嗯! “听了可不许生气。” 嗯!气习惯了,并不生气。 五夫人小心的打量他的面色,低声道:“您可还记得……痒辣子?” “记得,那个抢了你去伺候的女土匪。怎么?你又见到她了?” 金镇北这么说完,就又一愣,不对呀! 依这婆娘的脾气,遇到痒辣子,她不跟自己嚷嚷就不错了,还能穿个白衣,披个头发,扮柔弱却整的跟寡妇似得求垂怜么? 这么一想,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搭上去了。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3.万里扶摇(152)一更 万里扶摇(152) 金镇北指着眼前这个女人,嘴里:“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五夫人抬手递了一根直溜溜的小竹竿,塞他手里:“给!打吧。” 金镇北看看手里的竹竿,这是教训老五的时候才用的,都没有他的手指粗。拿在手里,也就半臂长!更像是学堂里先生用的教棍! 他把手里的棍子举起来,五夫人只伸出手,摊开掌心,然后只盯着他,啥也不说。 金镇北的表情异常的狰狞,棍子高高举起,猛的落下,敲得桌子啪的一声响,竹棍子都被敲的开裂了。 五夫人看着他用那棍子一下比一下狠的打在桌面上,那竹棍便不住的朝上裂,再裂下去,上面的倒刺该扎手了。 她‘哎呀’‘哎呀’的叫唤,然后就揉眼睛,“刺蹦出来扎眼睛了……” 装!装!还跟老子装。 五夫人挪过来,从他手里将竹棍轻轻往出抽,“要是不解气,我再给您换一根粗的。” 金镇北拂开她的手,抬手就把手里的竹棍扔远了。 五夫人看了看手,这是怕自己扎伤了手吧:这人呀!嘴上比谁都硬,其实心肠比谁都软。 金镇北面色冷硬,坐在榻上:“痒辣子,好大的名头,这些年倒是委屈你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五夫人站过去,“……我也不是全是骗你。我家原本是开镖局的,这是真的!我母亲早逝,这也是真的!我爹常年跑镖,我自小跟着我爹走南闯北,这些都是真的!我真的未曾骗你! 我从会走路,从记事起,我就在路上飘着的。长年累月,跟着镖行走!镖走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从南海到漠北,从长白山到大漠西域,我都走过。你早年在外征战,该知道常年飘着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金镇北闭眼,因为你说的太真的,真的我从来没想过你的话里藏着假话。那些见识,不是真的在走南闯北过,是不会说的那般详尽真切的。 可我并不知道,你这九成九的真话里,藏了那么几句假话。 他还记得她当年说,“我十三岁那一年,镖行遭遇了意外。不怪谁,就是意外!当时押着货物坐船从杭州起运,可那是夏天,大雨下个不停,河水猛涨,山洪倾泄……船在最近的一处码头靠岸,我们都弃货弃船上岸了……可那是山洪呐,见过的就知道有多厉害了。便是靠岸了,那水涨起来,别说人了,就是那房屋不也一样被冲……我爹带着我往高处跑,可最后还是只能尽力把我托起来,叫我爬树,往高处爬,往最高爬……他却被洪水卷走了。” 五夫人点头,那都是真的,“我爹真的是那么没的!镖行的人都没了。我身量轻,高处的枝丫不粗,我也能站住。后来,树都被冲歪了,斜卧在水面上。我死不撒手,我知道,只要我抱着这树,就算是树被冲走,我抱着树也沉不了。只要不撒手,我就还能活。” 于是,我便活了!树没被冲走,只是一半树根被拔起来了,就那么横在水面上。自己在雨停水不涨之后,一点一点的退回岸上。 彼时,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五夫人坐在椅子上,“……朝廷救灾,我便被救起了。有人给我饭食,有人给瞧病,我换了朝廷给的衣裳……朝廷说,不满十五岁的,便算是孤儿。慈幼局能安排吃住……你要是去查,朝廷当年的赈灾名册上,一定有我的名字。” “我没进慈幼局,因为镖局那么多镖师呢!一百三十八口。他们还有家小等着呢!押镖的人出门,家里当然担心了。洪水来了,那就是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是镖局的少东家,我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况且,我爹早年在钱庄给每个镖师都存了一笔死钱!这笔钱是预备出来的!若是谁遭遇不测,这钱就是安置镖师家眷的。我若不去办,谁给他们抚恤?” 只是,人心不古!那钱庄却不认此事了!非说得我爹本人亲自出面才行。 这是不讲信誉! 五夫人摘下脖子上的挂坠,“这些你都知道,不知道的是……钱庄不认的钱,还是被我拿回来了。我为什么不安生的呆着,成了痒辣子了。这就是原因!我爹跟他们有契书,见信物便可支取。这个挂坠就是信物!他们不认,可那一百三十八家人怎么办呢?死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于是,我就绑了钱庄的少东家,勒索了一笔钱财,正好是我爹存进去的死钱……” 别管为了什么,我就是干了违背律法的事。 要是被逮住,还是会入罪的。 金镇北就明白了,“……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不是!我说了,要给我爹争气,我必是能成为一个女将军的。”五夫人说着就看着烛火,“可当年……我十三岁,一时气不过,把事情给办成那样了。那怎么办呢?除非立大功,将功折罪,不仅能把过往给洗白了,还能奔一前程……” 所以,干脆落草了? 也因此,你并不是被绑的,你是主动找到土匪窝的? 五夫人的声音又大了,“你当土匪窝那么好找么?只有东北那地方,地广人稀,跑去了许多作奸犯科的人,像是小偷小摸,误伤他人……像是这样的,自己先吓跑了,流落在外而已。他们也没敢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荒山野林子里,光是野物,一年到头也够吃够喝了。要不然,官府不早就剿了么?能有那么妇孺繁衍下来了。” 他们不过是没有身份的野人而已。 金镇北就看她:“所以,我当年剿匪……” “不是!你没杀错人!”五夫人赶紧摆手,然后一五一十的把事给交代了,“……我这次就是想将那娘们给拿住,如此,才能给你一个交代,而你对朝廷也能有个交代。我想着,过错肯定还是会有的,但降等罚过了,就好了! 总好过朝廷先拿住那娘们……你知道的,林伯爷大公无私,她未必能帮您瞒着。便是她想瞒着,我也不敢了!我连累了你,就已然心里过不去了。若是再连累了人家,我的罪孽不是更多吗?” 然后呢?手艺潮了,人没拿住? 五夫人讪讪的:“……这不是……跟着你,养尊处优惯了!胆子也小了嘛……” 所以,人放走了?对方可能直接捅到朝廷,你这才跟我坦白? “不是!”五夫人坐过去,挨着金镇北,“我当时脑子里不是没别的想头,比如说……便是打不过,我也可以给我一刀,我先发制人!我是你的女人,我无劣迹,她又是谁?我的话可信还是她的话可信? 我叫人围住了庵堂,自然也能叫人去报官。我只要缠着叫对方走不脱,等官府一来,我可以偷摸的趁人不备‘误杀’了那娘们,多少事都能掩盖过去。” 金镇北:“……”哎哟!你好厉害呀!多能耐的。 五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听我说完呀!”她拽着要挣扎着起身的金镇北,“可我当时真的不觉得那个女人带去的小伙子对我有恶意!” 说着,还赶紧解释,“别不信直觉,我打小在路上飘,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什么人叫人不舒服,什么人心怀恶念,我看的出来。就跟你在战场上感知危险一样……我发誓,我没有从那个年轻人身上感知到任何危险。真的!她的手藏在后面,像是藏着什么武器,理智告诉我,必须防备,要是火|器,就真的完蛋了。可从心理上,我没有觉得危险。” 你想说什么? “我甚至觉得他面熟!你说,这些年,我见的人有数。那小伙子跟老五年岁差不多大,要是当年的故人……也不对呀!当年的故人我都有安置,他们的后人若是……我不可能不知道。可若是近些年见过的,年轻的……我愣是想不起来。” 金镇北问说:“是老五带回来的?” “不是!老五从不带外面的人回来。” “家里的帮佣带过人回来?哪里的伙计帮着送过货?你出门采买在什么地方跟他见过?” “气质不对!”五夫人摇头,“虽是江湖人,但那气派……见过绝不会忘。” 金镇北就起身:“你的事以后再说……我得先走了……” 五夫人一把拉住了,“……我是想问你,朝廷难道真不管这背后的人?你别忘了,老二的娘还被关着呢。以林伯爷的脾气,不把背后的人挖出来,她肯干休吗?而今,她去哪里暗查了……” 话没说完,她愣住了,掐住老金胳膊上的肉不撒手,“暗查?暗查?眼熟!” 她不可思议的看金镇北:“……我……我好像……好像……” 金镇北眸光一闪,然后缓缓的坐回去了,“你是说,那个人是她?” 是她!只能是她。 金镇北恍然:原来,暗查是这么个暗查。 五夫人看金镇北,欲哭无泪:“坏了!她肯定知道了。她还暗示我说,她不会叫那个女人胡说八道的。”她真有些急了,“她……要是不替你瞒着,你得完蛋;她要是替你瞒着,她得被牵连。怎么办呢?” 要不,还是你完蛋吧!别牵扯人家了。 金镇北:“…………”怎么就说的那么轻巧呢? “那她们都能坑你,凭什么我不能坑你?她们坑你,你还能四处说请办事;我呢?我比她们差哪了?打了我了,这事都过不去了?” 金镇北看着那被仍远的破棍子:“那是打你打的?” 那要不然呢? 金镇北:“……”要么说老子总被坑呢?能容你们胡搅蛮缠,也是老子该的! 他狠狠的打了个喷嚏:那臭丫头,必是在背后笑话老子呢! 这么想着,他还是甩开这婆娘,愤愤的往出走。 五夫人问说:“你去哪?” “月老庙!”老子砸了它! 五夫人:“……”她追出去,“要不,你先去祖坟看看?”怕是祖坟风水出问题了! 金镇北脚步一顿,恨恨的回头看,五夫人刺溜一声缩回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4. 万里扶摇(153)二更 万里扶摇(153) 这晚月色正好。 小皇帝落了一颗棋子下去,四爷只扫了一眼,又跟着落了一颗。两人有来有往,他们不觉得,但是在边上围观的老管事却觉得:陛下的棋下的越来越好了。 这位金大人偶尔会离京查看工地的情况,若是林伯爷在家,那基本晚上是不会来的。若是金阁老不值夜,他也不会来的。 而今是林伯爷不在,但金阁老按说不值夜呀,今儿怎么过来了? 小皇帝却理解,怕是金阁老回外面的家了,金大人跟自己一样,成了孤家寡人,无处可去了。 因此他打发老管事,“叫厨下给我们下点面条吧,用凉水过了,切点菜码,调点小料……” 嗳!这就去。 结果也就是下个面的工夫,这会子饭菜才端上来,金阁老的急折送到宫里来了。 小皇帝还以为是急事,就连四爷都以为朝中又出大事了。 谁也没想到是这个事。 小皇帝拿到哪里,折子反复的看了好几遍,他是一愣二愣三愣,看一次愣一次,终于觉得看懂了,然后更愣住了:金镇北……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脑子是被棒瓜砸中了吧!这怎么办的都是个棒槌事呢? 金肆晔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个爹呢? 人家早早的跟林叔珩相好了,林叔珩是什么成色,他找的那些个又是什么成色? 那都不是奇奇怪怪能形容的,那真的是极品中的极品,就是把新明上下犄角旮旯的翻腾一遍,细细过筛子都未必能找出来,可偏偏就叫他给撞上了。 按说,之前那几个,说起来没有违背律法。 像是那位佟胜丁,你能说这个女人利用金镇北,但她做的是生意。金镇北没言语,那是为了他大儿子的利益。这是金镇北的私心! 但是,若叫官员丝毫没有私心,这怎么可能呢? 而今,是明见司在将生意渗入草原,要不了几年,佟家在草原形成的半垄断产业几乎就被取代。佟家的生意会从草原,延伸到朝x和老毛子的方向,佟家会更加依赖朝廷,而朝廷也可以从中获利。 因着这个缘故,金镇北并为此被监察弹劾。 至于说那位朱娥,她是因为跟金镇北的特殊关系,才被人盯上的。她本身并不知道钱借出去干什么去了。而且,她没借给别人,是借给亲戚了。而从亲戚收取的利钱,并不算高。她图的就是一放心和隐蔽,因为她不想被她儿子知道。她将那两人当做娘家人在信赖。 这个,又能说到金镇北的什么呢?说他年轻的时候识人不清? 可这到底只是私事,与他为官并不妨碍。 但这位五夫人不同呀,就像是金镇北自己在折子上说的:她昔年年岁小,又遭逢变故,受欺压为实……其情可悯,其行却不可谅。 在折子上对他自己的罪责,也说了:当年剿匪,未辨实情,用兵唐突,为人所惑,致使匪首藏匿身边二十载,其罪更不可赦! 小皇帝拿着折子,一时没有言语。 他将折子递过去,交给金肆野:“你看看。” 四爷接过来扫了一眼,然后一下子就合上了。这都是什么离奇的遭遇,全叫他一个人给撞上了。 五夫人的事有点麻烦!那话怎么说的?坏人几乎都有犯罪之行,但不是所有的罪犯都是坏人。 就如同这个五夫人,她是坏人吗? 她不是! 镖局人死完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责任。十三岁的姑娘,挑起责任,为了身后的镖局家眷讨要那笔抚恤银钱,没讨要到,而后激愤之下,行差踏错了。于是,人生轨迹发生了偏转。她当年跟了金镇北的时候才十七八而已。 那些行为发生的时候,年岁不大。她是无法估计后果和影响的!以至于后来,便无法收拾了。 但是,确实是违法了。违法以法治,这没什么可说的!她跟金镇北并非夫妻,她如何按说对金镇北的影响也没那么大,最多就是影响老五。 老五这一支的子孙走不了仕途了。 而这件事给老金带来的麻烦,不止是他说的被蒙蔽,致使匪首在身边隐匿二十年的事。 这件事里真正麻烦的点在于:金镇北怎么自证当年剿匪剿杀的一定是亡命之徒呢?若是那所谓的‘六当家’的嘴一歪,非说他就是雇佣了一些青壮去吓唬痒辣子的,那他这就是误杀。 金镇北信五夫人,可这件事是五夫人嘴里说的,她没有证据。 两边各执一词的时候,金镇北拿什么自证? 四爷敲着桌面,金镇北这个折子是在请罪,他不能现在提致仕。因为他这个罪名要认真计较起来,能不能平稳落地那可不一定。 说实话,五夫人这一下,把金镇北坑的够呛。 当然了,这件事,金镇北不能证明他杀的是该杀的,对方也不能证明金镇北杀的是不该杀的。两方各执一词的结果是——疑罪从无! 可问问金镇北去,他是愿意清清楚楚的领罪,还是不清不楚的着陆? 以他的性子,他必是会选择前者的。 但是,这件事现在还不能动,否则就坏了桐桐的事了。 四爷将折子递回给小皇帝:“家父病了,臣请陛下赐一医官,让家父暂时在家中养病吧。”等桐桐那边处理完了,以桐桐的性子,总会给一个说法的。 到那时,再处置也不迟。 桐桐呢,还一心想给金镇北一个爵位,现在呢,还爵位呢,清清白白的回家就不错了!她是一心想着怎么能合理的把金镇北给踢下去,结果呢,谁能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他的仕途呢? 说到底,还是年轻的时候太浪了!一身反骨的人就容易招邪祟,他这跟邪祟附体似得,招到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邪! 于是,当天晚上,金镇北就被医官关照了。 医官说:“金大人在御前,说您邪气入体,难以调养。陛下便派了下官来……您躺好,下官为您诊脉。” 金镇北:“……”老四在御前?他回来了?那他知道了? 哎呀!妈呀!老子这一生,成不是因为女人,败却真真是因为女人。老子真的不算是沉迷女色,老子也一直警醒觉得红颜就是祸水。 可老子都这般了,还是掉女人的坑里了。 这叫老子上哪说理去? 要知道是这个结果,老子专找好看的,三五天新鲜劲儿过了就滚蛋。渣就渣个彻底,只过瘾不谈情,更不谈婚姻,不提白头偕老。那老子是不是到现在只等着安享晚年就行了。 现在可好了,怕是真要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这事那臭丫头会查明白的,但查明白了,案子就该昭告天下了。 这里面就包含老子跟朱娥和痒辣子的事。 越想越是气,然后医官皱眉:“平心静气……您这脉搏跳的太快了……” 金镇北:“……”你遇上老子的事,你的心跳更快。 医官是个会安慰人的,他说:“您呢,有金大人,也是后继有人了。又有林伯爷……”给您兜底,只有子孙有未来,您就是遇到天大的事也该从容啊! 金镇北:“…………”好有道理!说到底,林叔珩倒成了老子的底气了。 不过这么一想,也对:老子努力来努力去,为的是子孙后代!但有老四和林叔珩,老子再好,那都是锦上添花。老子便是不好,只要不算罪,子孙后代一样能好。 所以,老子急个毛呀! 老子本来就这个德行,老子年轻的时候就那样……那又怎么了? 而今报应来了,来就来吧,老子躺平了,爱咋咋去。 只这么一想,果然:清平气和,泰然自若。 脉搏也正常了,气血也不涌动了。 医官不停的号脉,找那股入体的‘邪气’:没找到! 那就算了,“……药呢,苦!影响胃口。您在家,要多休息,不熬夜。天气好的时候,您叫人给您刮刮背,刮出痧就好。每隔十天刮一次,直到刮不出痧来,就好了。邪气就清干净了。” 金镇北:“……”他呵呵呵的笑,“到底是给宫里瞧病的,你这医术可真是了得!这么高明的治病法子你都想的到!神医啊!” 医官也不介意这个阴阳怪气,温厚的笑笑,一脸不跟病人一般见识的样子,然后告辞了。 这边医官出去了,门帘子一撩,老四进来了。 金镇北:“……”他心虚,然后面朝里躺着去了,“老子都邪气入体了,你就别凑过来了,省的给你染上。” “那不会!林叔珩一身正气,儿子自是能百邪不侵。” “嘿!成心回来气老子的是吧?” 四爷坐过去安慰他:“没事,我也信五夫人不会撒谎。她说杀的是该杀的,那就一定没杀错!只要没杀错人……其他的事就能说的清楚。” 金镇北低声道:“那臭丫头……一个人混里面去……得小心!” 她混黑圈比混白圈更得心应手,这个真不用操心。他只问说,“要不要把五夫人叫来,伺候您?” 金镇北:“……”滚蛋!叫老子消停几天。他就说,“幸亏老子主意正,不管你怎么说,老子都不再娶。要真娶了,这会子你会该抓瞎了。” 进门哪怕是继母,也跟你形成了礼法上无法割舍的关系。彼时,受影响的可不止老五那一支,还有你。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四爷特坦然的安慰他,“没事!真要是影响了。那我们不成亲,孩子生下来姓林就行了!”所以,别多想,也别觉得我们会徇私。 您言传身教了嘛,只相好,不成亲,也不耽搁生孩子,这事虽有弊但也是有利的! 金镇北抽了枕头就扔儿子:滚犊子!生下你是老子这辈子遇到的最邪性的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5. 万里扶摇(154)三更 万里扶摇(154) 救了六当家的,六当家的便真的信任起桐桐了。 因着她手里掌控着的,被人夺干净了。她的地位则不保,重要性也不能比。 这几日,山上好生热闹。 到了该交账的时日了,各有各的堂子账目要来对的。 今儿来的是三当家的,五十多岁的,听那意思,他应该是民间放贷的。一进门他就诉苦,“朝廷管的严,真要是逼出人命来,官府会管的!以前有那狠心的爹娘,还愿意送十一一岁的姑娘过来,交给六当家的。而今呢?六当家那一档子事彻底不成了。我这也受影响的。这半年,可谓是一月不如一月……” 六当家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你送来的人,我给的都是高价!你要债是你的事……我跟你的是生意。我的生意不成了,那并非我经营不善。可你拿不出钱来,那是你经营不善。” 怼的三当家当时没言语,可一出来,三当家就对六当家动手动脚。 桐桐一把抓住三当家的手腕:“您这样,就不合适了。” “哎哟!”三当家挣脱了几次,未能挣脱开,这才冷笑了一声,“老六呀,这是找到相好的了!还是喜欢小白脸……” 六当家冷笑一声,将桐桐的手拉开,“没事!他不敢怎么样。” 三当家的果然就笑了,“妹妹瞧不上哥哥……不若把妹妹手底下那几个出色的姑娘,一并给哥哥送来。自此,哥哥不难为你……” “滚!” 三当家的也不以为意,“滚就滚吧!晚上滚妹妹床榻上,于妹妹暖床,如何?”说着,还意味不明的看了桐桐一眼,“当然了,要是小兄弟今晚作陪……那我就改天晚上再去。” 桐桐没搭理他,他自顾自的哈哈哈着走远了。 六当家上下打量桐桐:“你护我……” 桐桐朝后退了一步:“只是看不惯男人欺负女人,仅此而已。” “瞧你吓的那样!姐姐知道你瞧不上我……”说着,就笑道,“今晚,陪姐姐再去个地方,如何?” “须得告诉大当家的。” 当然! 桐桐见六当家的这么不疾不徐,不知道她背后还藏着什么买卖。这天晚上,真就跟着她出门了。 却没想到来的是叙情馆! 叙情馆肯定有他们的生意,但并不是所有的叙情馆都有他们的生意。 很多叙情馆的女子另外有别的靠山,他们也并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马车停到门口,桐桐眼睛眯了眯:瞧了不是!这不是李家那姐妹住的地方吗? 从马车上下来,便有婆子开了门,把人往里面迎。 叙情馆里布置的仿若大户人家,所有用具都昂贵,布置的也雅致。 桐桐上的许多西洋摆件,她缓缓的收回视线。李家姐妹的金主有做海贸的吗? 才坐下,便见到李家的大姑娘来了。 桐桐记得,这个李家的大姑娘叫李言默,当年那也是美的我见犹怜的。 几年过去了,人更是艳丽的如同盛开的芍药,人一来,就一身暖香味儿。 就见她浅浅的一笑,声音又轻又软,“六娘子,您可算是来了!我今儿等了您一天呢。”说着,只看了站在六娘子身后的桐桐一眼,就收回视线。 六娘子端着茶,瞟了她一眼,“李小姐……名门之后,书香官宦之家出身。你有召唤,岂敢不来?” 李言默微微一笑,“六娘子客气!请您来呢,确实是好意。” “直说便是。” “我知道,六娘子而今的生意难做。我倒是有一门好生意,获利是你之前生意的百倍不止,不知你可有兴趣?” “朝廷不禁?” “朝廷禁的事多了,禁了就不做了吗?” 六当家看她:“那种生意,我倒是好奇。” 李言默一拍手,便又有一姑娘来了,这是李家一姑娘,桐桐记得,她叫李修岸。 这姑娘不如她姐姐容色好,但却自带一股子魅色。 此时,她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胭脂盒,“胭脂生意,六娘子以为如何?” 胭脂? 六当家接到手里,打开一看,里面是特别细腻的茉莉粉。只是这个粉儿的味儿几乎闻不到,这是个什么玩意? 她用手指挑出来,就是茉莉粉没错。 桐桐伸手拿了胭脂盒,而后将里面的茉莉粉全倒出来,看起来盒子不小,可却没倒出多少。再掂量手里的盒子,重量还在。 她将身上中间的沾着脂粉的‘底’打开,里面果然另有乾坤,是一种黑橡胶包裹住的东西。她取了匕首,轻轻一划拉,橡胶就被割开了。而里面的东西用油纸包着,打开一看,叫她心里就有一种尤其复杂的感觉:大烟!y□□! 橡胶在南边有种植,而今更有商人去西南诸国买地种橡胶去了。 因为朝廷很明确,就是要大用橡胶。 而今,轮子都在往橡胶轮子上替换。这里出现的橡胶皮,质地很糟糕,但是密封大|烟却足够了。这东西一见火就融,然后捏在一起就封口。 他们将这个东西藏匿在胭脂盒里,自然也能大量的藏匿在其他地方被带进来。 再联系到这里摆设的西洋物件,可以断定,李家姐妹跟做海贸的商人,甚至于是洋人有瓜葛。他们想借着朝廷清查j馆的机会,将这东西拿给六当家这样的人。 一则,这些人急需找到替代财源; 一则,这些人有人手有渠道,本来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营生。 桐桐不动声色,将东西递过去,六当家蹭的一下站起来,“这不是乌香么?” “正是!从前明开始,宫中便给此物取名乌香,几乎与黄金等价,此乃最昂贵的药材。后来,前明没有了,有了新明。暹罗国的贡品中就有此物,可祖娘娘为此大发雷霆,下了严旨,凡民间擅种此物者,杀无赦!凡民间擅炼此物者,杀无赦!凡民间擅售此物者,杀无赦! 自此,药用的乌香只有皇家药局有。在哪里种了,什么人种,无人得知。用在哪些药里,剂量如何,更无人得知。自此,在新明……此物几乎绝迹!前几年零星会出现一些……可朝廷近几年对海岸、对边界驻守的格外严格,特别难以运输。 要知道,打通这条路,也是耗费了很大的心力的。这个东西,而今可比黄金还昂贵。您说,这个东西……能不赚钱么?” 六当家把东西捏在手里:“李大小姐,这个东西……毒|性堪比硫磺、丹砂,此乃害人杀人之物!食色,乃性也!人性中本就如此……只是以道德律法来约束,才不能混乱了男女关系。可其实呢,□□,这不是害人!是他们对色有需求,才有了我们的营生。 可这个东西,不一样!祖娘娘被奉为娘娘仙,她自来慈悲。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祖娘娘从不鄙夷。新明初年,她曾救过无数身不由己的女子。我们干的事朝廷不喜,但我们自来也供奉娘娘仙。 她老人家下过的严旨不多,对此物,她却下了‘三杀令’!可见这东西有多恶!我信娘娘仙,此生意我不能做,也劝李大小姐你,就此打住吧!你若是只是跟男人谈谈情爱,时不时的换个男人……朝廷不管你。但你若是真找死,那你自去死,我不奉陪。” 说完,直接起身,抬脚就往出走。 李修岸叫住人,“六娘子,规矩您是懂的吧?” “老娘在道上这么多年,规矩自是懂的!生意不成仁义在,我绝不对多说一个字。” “那便好!”李修岸说着,就又道,“六娘子,这个生意一本万利。风险虽大,但所获甚多。更何况,你怎知别人就不想要呢。它的妙处,新明之人因着祖娘娘的缘故,尝试的人不多。但是尝试过的,没有不爱的。” 她把东西往前递了递,“这么说吧,它……饥饿的人用了,就不会觉得饥饿了;吃饱饭的人用了,转脸就又饿了;醒着的人用一点,就真的醉了;可醉了的人用一点,就能叫人觉得异常的清醒。诗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其实呢,‘何以解忧,唯有此物耳’。” 她一脸的蛊惑,“六娘子,人活在这个世上,怎么活,活多久才是好的呢?像那些大人们一样,处处以忧国忧民标榜,那是一种活法!谁都想活成那样,站在太阳底下。可是呢,您也知道,像是咱们这样的人,站不到阳光底下。那边只能在暗地里做一些暗地里的事。 万事万物,有阴有阳,这是大道。而我们站在阴处,这便是天命。命里我们该是如此的。可这样的命,就不配活着吗?就不配活的好么?说到底,咱们谁不是为了活着,为了活的好呢!过一日,那边享受一日。假使哪一天,被查着了,也不过一死而已。 死了,都解脱了!万事休矣,谁管它身后事呢?你不做,别人会夸你么?他们一样骂你是biao子。你做了,别人还是会骂你,却真的不再会骂你biao子了。” 六当家的转过身站着,然后上下打量李修岸,“我修不了今生,可我依旧求了娘娘仙,求她老人家保佑,保佑我来世托生到普通人家。 我不敢求爹娘慈爱,只要肯将我好好养大,将我嫁给普通人家便好!所嫁之人,不需高官厚禄,不需非得良人。只要不打不骂,肯给我一碗饭吃即可;所生子女,不求出息,不求多孝顺,只求平安,能等我老来伴我膝下。 我所行贱业,混迹于江湖。做过恶,也不是好人!许是八辈子我也修不来这么普通的一世!可我只要不做十恶不赦的恶人,便还有机会,脱了这一身恶皮,过一世普通人的日子。” 所以,这般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事,我——绝不沾【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6.万里扶摇(155)一更 万里扶摇(155) 马车缓缓的离开,李修岸站在厅堂里,脸上还带着笑意。 李言默低声道,“我没想到她会拒绝。” 李修岸冷笑一声,“那……别留他们了吧。”说着,转过身来,轻轻的将手里的托盘放下,这才问李言默,“三妹还陪着张将军?” “嗯!说是游湖,出去一天了,至今都没回来。” 李修岸取出帕子慢慢的擦着手,“等她回来,叫她来找我!另外……大姐,你得在齐二身上下工夫了。凡是跟火车相关的,齐渭都能够得着。来回的运输……货量需求少的时候,马车运货,一个马车夹带上三五盒,问题不大。 但是……南货走陆运的越来越少了,火车铺通之后,跟码头两个地方就成了货物进出的主要途径。你得叫齐二往车站去,任职也好,怎么也行!别捧着他,他就真当他那画作世间少有了。他要是有用,才值得给他花钱;若是无用,他算什么?” 李言默欲言又止。 李修岸冷眼看她:“莫不是他的几句温言暖语,你便又慈悲起来了?还是你奢望他能娶你?莫说当年他不乐意,就是现在……她心里记挂着的也只有林仲琴。你觉得他尊重你,从不轻薄你。殊不知,他是嫌你脏,不及他的心上人冰清玉洁。” “够了!”李言默嚷出这一声,又赶紧和缓了语气:“……我不是冲你!你也不要总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李修岸将手里的帕子顺手一扔:“我不这么说,别人也会这么说的!你就这么听着吧,听下|贱的话听多了,别人再怎么用下|贱的话骂你,你也不会有感觉了。”说完,慢慢的走过去,轻轻的用手挑起李言默的下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怎么总是不带脑子呢。” 李言默起身,“先走吧……回家看看!说不得小妹已经回来了。” 后门暗巷,绕了许多的路,这才从一处小门户里进去。 才道正厅,就听到外面欢快的脚步声:“大姐,二姐,我回来了。” 李言默赶紧给三妹使眼色,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呢,李修岸转过身来,盯着笑意盈盈的妹妹:“李怜雪,你是真出去谈情说爱去了?” 李怜雪赶紧收了笑,“……不是!是二姐你叫我跟张将军相好的。” “张将军四十六了,以他这个年纪,在京城步军统领衙门,做一个四品的左将军,实在不是什么大官。他的叔父以前在兵部任职,好歹还有提携他的可能。可自从兵部裁撤了之后,他已经是升迁无望了。” 李怜雪低声道,“他早年也是拼过命的!这个年岁了……留在京城也没什么呀!” “是啊!也没什么。这个年纪死了老婆,意外救了个貌美的女子,运道不错!你图什么呢?图安稳?” “……我就是……就是觉得他对我好,对我照顾的周全……像是爹还活着……” “爹?”李修岸走过去,猛地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李怜雪的脸上,“……疼了吗?” 李怜雪朝后退了两步,不敢说话。 “那他知道你是谁的女儿吗?” 李怜雪摇头,自然是不知的。 “他知道你非完璧,乃是一人尽可夫之娼|妓么?” “我……” 李修岸惨然一笑,“你该知道的,一脚踏错,便再无回头路走。你若是贪图欺骗得来的那一点温存,那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中用的东西,回屋去吧。” 李怜雪不敢说话,转身退出去了。 人走了,李言默才说,“张将军怕是还没用……” “没用的话……他怎么会那么急切的想找小妹?他一个军中将领,闲的没事干了,只陪着个女子消磨时间?” 她说着,就看站在外面的仆从,这仆从是跟着三妹出门的。 仆从低着头进来,“……张将军好鼻烟,好旱烟,每次我都用了您预备好的!鼻烟是,旱烟也是。该是上瘾了,有些心烦意乱。初见三姑娘有些暴躁,我帮着点了旱烟递给三姑娘,三姑娘送到张将军嘴边……三两句温言,张将军便平复了。” 于是,男人只以为是被个小丫头搅和的意乱情迷,却不知…… 李修岸低声道:“备车吧!我去会会这位张将军。” 张将军今儿请假了,并不在军营了。他夫人新丧不足一年,棺椁安置在庙里,只等着满一年了,叫他的儿子扶灵回来家安葬。 也因着这个,往常张将军会住在城外的客舍里,为的是能随时去给先夫人上一炷香的。 这天夜里,门被敲响,来了这么一个女子。 张将军皱眉,并不认得这个她。 李修岸将烟丝递过去,“……大人,我是为了您的前程来的。” 张将军将烟丝放在鼻子下面,再从自己的烟袋里摸出自己的烟丝闻了闻,味道不一样。闻见对方的烟丝,他不自觉的就觉得陶醉。 他的手一松,知道着了道了。 这天晚上,两人前后叹了半个时辰,李修岸走了。 张将军强忍着去用那些烟丝的欲望,叫了随从,“去药局,买……祛|毒|丸!” “是被什么毒虫咬了?” “嗯!被毒蜘蛛咬了一口。” 哎哟!那得赶紧,这玩意有时候能烂一大片。 祛|毒|丸不管是蛇毒还是别的什么毒,都能帮着压制,再毒,终归是不会要命的。一般赶山的人上山都会带的。万一被咬了,药丸咬一半,用唾沫划开,将这药抹在伤口上,毒性绝不蔓延。然后再将剩下的半丸吃掉,此绝对能保命。 张将军拿了药,把随从打发了,自己吃了一粒。 之前跟怜雪姑娘是十多天见一面也行,后来七八天,再后来四五天,可这次,他隔了三天就觉得烦躁,只觉得跟她在一处是畅快的。 而今,谜团解开了。 这一丸药下去,他等着时间,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连着五天都没有烦躁的感觉。 于是,这天晚上半夜,他上了叙情馆的门。 李修岸迎出来,“您来了……我一直在等您。” 张将军坐进去,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此物有药可解……” “是啊!所以,说它害人,有些耸人听闻了。”用量少,当然能压制住。所以,大家用起来才格外的放心!一如消渴症的病人,吃些点心和水果确实不好,但有药治疗,解解馋问题也不大嘛。 李言默站在外面,冷笑连连,回头看小妹,低声道:“瞧见了吗?他在给他自己找借口呢!财帛动人心,不外如是。” 李怜雪看着那个温厚如父亲的人,然后转身就走:二姐说的对!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 李修岸用蛊惑的语气说着这个东西:“……您是将军,京城中有这些恶人,该朝廷来管。他们私藏枪|械,回头我联系他们内部的人……谁愿意跟咱们合作,留谁的命。谁不愿意跟咱们合作,正好送到您的枪口下……杀了他们,这便是功劳!升官、发财,哪一件不是好事呢?人到中年,您的好运来了。” 说着,就朝外拍手。 李言默从外面走进来,轻纱曼妙,玉体若隐约现。 李修岸慢慢的从里面退出去,将门给带上了。她回后院,却看见怜雪站在后院门口。 怜雪看着前面窗口映出来的交缠在一起的影子,然后看向李修岸:“二姐,若是有地狱,你该在地狱的最低层。” 李修岸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脸,然后笑了一声:“你说的对!”可万劫不复,我也不后悔!害别人与被别人害之间,我选害别人。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谁也不怪。 “是他自己选的。” 桐桐从秦敏手里接了密信,看了几遍才这么说了一句。 这几天,她叫明见司去查李家姐妹接触了什么人,这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没错!这些人几乎都买过祛|毒|丸,也就是说,他们都意识到了不太对劲。然后用祛|毒|丸压制了药|瘾,问题不大。 有两个甚至离开京城,再没接触过李家姐妹。 但是,其他人还是会主动去,去了之后应该就又用祛|毒|丸压制了。他们贪图幻觉带来的如痴如醉的感觉,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她最怕的是朝中官员和军中将领,果然,漕运司有两个官员参与其中了,而军中有一个叫张尧的人。 此人李家另一个姑娘接触,这个是桐桐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李家是两个姐妹靠皮相讨生活呢,感情暗地里还藏着呢。 要不是明见司查的细,都不能知道还有李怜雪参与其中。 其实,张尧被设计误食,这不是他的罪过。但是他在知道了之后,又去跟李家姐妹勾连,甚至还在叙情馆过夜,这就不对了。 也就是说,他很清楚后果,也知道牵扯的是什么事,但他依旧在头脑清楚,能不被人胁迫的前提下,做了那样的选择。 此,便是十恶不赦了。 秦敏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李家姐妹想借朝廷的刀,杀挡路的道|上势力!”桐桐起身,“那就一锅烩了吧。” “可这背后连着一串,咱们还没摸着。” “不能等了,等就意味着更多的人可能像是张尧一样,扛不过诱惑。”人性这个东西,经不起检验的。 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检验一下朝中的官员,那就是卑鄙。 秦敏低声道:“那我给您领防弹的……” “不用!”桐桐写了一个条子,“给金大人送去,他知道怎么安排。” 秦敏抿嘴,心说:看来,又得杀一批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7.万里扶摇(156)二更 万里扶摇(156) 桐桐站在大当家的后面,却不想这位一挥手,“来人,添一把交椅。” 忠义厅里,所有的人都朝桐桐这边看。 然后椅子搬来了,放在大当家的侧面。 大当家的看诸人,然后说桐桐,“林三兄弟,来!坐。从今儿起,你就是咱的师爷了。” 三当家的嗤之以鼻,“小白脸一个,有什么看家的本领,拿出来看看。” 二当家忙道:“林三兄弟的本事大了去了,赌场上从不败过,他这个本事,坐我的位置都是合适的。师爷……委屈林三兄弟了。” 说着,还朝桐桐温和的笑了笑。 江九忙道:“林三兄弟的本事可远不止于此,大当家的这个决定……我举双手赞成。” 六当家的咯咯咯的一笑,“是吧!我这个小兄弟呀,看着一板一眼的,却实实在在算的上是一可靠之人。师爷嘛,当得!当得!他的主意必是好主意。” 四当家的哼的一笑,“是吗?”他抬手将手里的杯子朝桐桐扔了过去,出手奇快。 桐桐抬手一接,一滴水也没撒出来。紧跟着手一翻,又朝四当家扔了过去。他一没接住,二没躲开,一杯茶整个泼到脸上了。 这人一愣,抬袖子一摸脸,周围轰然一笑,他也不以为意,只拱手道:“林师爷好身手。” 好说!好说。 桐桐稳稳的坐着,她也不知道叫她坐这把椅子是什么意思。 结果就听大当家的说,“为什么要弄个师爷呢?没法子呀,朝廷管控的只会越来越严。而你们呢,还都是江湖上大大杀杀的那一套,这不是不对的!而林师爷之前在码头上所做的就极好,没见少收入,又不惹客商反感,下面的人还觉得咱更仁慈。 听闻这几天林师爷又给老九出主意,说是可以在码头弄一货行!一手托两家!这不是好事吗?如此一来,咱们就成了正经的买卖人。如此,怕朝廷什么呢?兄弟们呀,要想长久的有一口饭吃,林师爷的路子才是该走的路子。你们有空都能去码头看看,看看码头而今的情况。” 三当家的嗤笑一声,“那照着林师爷说,我们这借贷放贷的,又该怎么办呢?他就是没钱还,你能变出银子来?” 对此,他不屑一顾,然后就道:“老大,之前我跟您提的,咱们是不是能商量商量了。” 大当家的抬抬下巴,三当家的直接就说了:“……此物一本万利,服用之人如同醉酒……” 六当家的当即一拍桌子,“此万万不可!祖娘娘有禁令。” “你就说,那东西是不是药材?” 是! “那你再说,药材这种东西,少了是不是能救人?多了是不是能害人?” 是! “如同酒,酒用的合适了,是不是药材?” 是! “那酒喝的过量了,是不是会死人。” 是! “那朝廷……把酒禁了吗?喝酒犯法吗?酿酒、卖酒、喝酒,该杀吗?” 六当家的:“…………”一时竟是不知道怎么反驳。 三当家的马上站起身来,“那种东西做的,跟酒一样。喝上了有点瘾,难免的。长期喝酒的人,是看起来有点不好……但这也不是咱摁着人家的头叫他们喝的。东西就是这么个东西,用着好了,自己想用,那就用!用的不好了,回头买点药一吃,没啥事了。” 桐桐就问他:“酒喝了几千年,都知道最坏是个什么样。这个东西,谁真的试过极限?你怎么那么笃定,它跟酒差不多呢?” 三当家的朝后一坐,“师爷呀,一个人一个活法,人家愿意那么选,你管的着吗?就像是以前,谁都知道寒|食散这东西不好……可为什么还是那么多人用呢?那东西,非一般人家可用不起。人人都知道长生不了,那古来帝王为甚要求长生呢?‘想’之一字,谁也管不了。有钱难买人家愿意,对吧?钱在人家的口袋了,我们又不是抢。” 桐桐又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卖了这个东西,世面上的祛|毒|丸销售量就会猛增。这种东西只有皇家药局有,而皇家药局一旦发现了这类药的出售异常,你猜,会不会查?一旦查了,会不会查到大家身上。本来朝廷只是管控的严,可一旦这么着了,那就是在找死。之前折损的是六当家的堂口,现在呢?你要拉着大家一起死?” “这……”三当家的皱眉,“这个……我确实是考虑不周。” 大当家的就叹气:“若是有祛|毒|丸……或是类似于祛|毒|丸一类的药,搭着一起卖,岂不是利益能翻倍?” 那倒是!可这种药的配方从哪弄去? 六当家的嗤笑,“第一,那秘方掌握在朱字营,谁不要命的可以去试试;第二,除非找到一个名医,真能弄出类似的药来。或是从这一丸药里,将秘方还原个七七八八。” 否则,就没戏! 钱要紧,但命更要紧。 二当家的转了个方向,突然打岔道:“大当家的,上面索要的更狠了。您也知道,赌场是赚钱,可沉迷此道的到底是少数。做局……很难!朝廷最近的报纸上常有文章,告诉大众什么是做局,若是发现做局了,应该怎么办。朝廷主张报官,将这归罪为谋夺他人财产。您说,这样下去,怎么办?” 说着,还将报纸拿出来,推过去,“今儿的报纸上,又设置了限额。说是赌资在多少范围内的,朝廷是不禁的。但若是超过了限额,那就要严管。这就是风向。咱这赌坊,人家没说给彻底的禁了。可这么一弄,咱们还怎么经营?照那个限额,一天赚不到十两银子。” 四当家的还真不知道这个事,马上抓了报纸就看。竟然还说了,衙门查了,赌资全没收,再另外处罚。只要大赌,子女也一样不能晋身。而且,赌资衙门能留一半,剩下的一半才上缴。 这就意味着衙门盯他们盯的紧!放你们干,猛不丁的冒出来查你们一家伙。最近赚的可能全被衙门给罚走了。 他啪的一下将报纸给扣下了:没禁比禁了也没差什么。 这么一弄,谁能纵着赌徒呀?小赌可以,大赌……玩的人会越来越少。 只剩下赌这个大额的财源了,结果这么弄没了。 二当家一脸苦相,然后问说,“或许大哥觉得,林师爷有办法。” 桐桐摇头,“朝廷的下一步,应该是限民间借贷利率,至少得清除之前的借贷……” 三当家面色一变:“那咱们还怎么活?就问咱们还怎么活?不干那个买卖,咱有买卖可干吗?”说着,他整个人都往椅子上一蹲,然后偷瞄老大的面色,“要不然,干脆解散,谁想干嘛就干嘛去,反正绑在一起,兄弟们也没过的更好。” 六当家的闲闲的摆弄着指甲,“没办法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三爷说这个话……是想撇开咱们,自己奔着富贵去吧。” 三当家的才要回嘴,大当家的就喊了一声,“好了,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必有答复给大家。” 议事厅一静,转脸就都散了。 桐桐要起身,大当家的叹了一声,“林三兄弟,你等等。” 行!等等。 大当家的看桐桐,“我就欣赏你这么清明的脑子,看出了朝廷的目的。只为了一个禁ji,朝廷吵吵嚷嚷的那么长时间,各有坚持。那么禁赌,朝廷不会再那么大动干戈了,否则反对的人更多。 于是,朝廷换了一种方式管控。接下来便是高利,紧跟着又会是什么呢?总之,越来越不好混了,这是事实。但是呢,江湖自有人开始就有了,是消亡不了的。” 这是有了别的想法了吧,“您有什么吩咐,直言便是。” “这些年,跟朝中这些官员牵扯的深了,我们没有价值了,只怕下一步就不容我们活了。兄弟呀,我们这些人谁离京都会叫那些当官的多想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得一个陌生的人替我跑一趟。” “去哪呢?” “西南连带的琼州一带,都去看看。” 看什么? “有些东西……是药材!朝廷不许种,但朝廷不知道的地方种一种也不妨碍什么。西南多山,十万重山,山民才多少呢?且他们多是小部族,跟汉人不通婚……甚至有些朝廷都未必知道。 我觉得,隐入大山,种些药材。新明不许卖的,许是国外就许卖呢。咱们只提供原材料,若是会炼当然更好……而后,朝外发卖。咱给自己取个族名,朝廷治罪得分族的!羁縻州依旧有他们的规矩,朝廷的律法尚且得对他们的族规让步。 如此一来,便是朝廷察觉了,又能如何呢?咱们是未开化的野人,朝廷能杀么?买进来朝廷杀无赦,也没说卖出去朝廷也杀无赦呀。况且,卖的人又不是咱们,与咱们什么相干呢?只要小心一些,再小心一些……深山之中人迹罕至,谁去查?谁能查?站在山上,进出的人都看的见,谁有能查的着?” 桐桐:“…………”你这脑子真好,连这个都能想的到。 这个思路真的是……绝了! 幸好自己走了这一趟,否则,这些人真能慢慢的撤出,然后转移到西南。可能要不要多久,西南就能冒出来一个繁华的重镇,以经营那害人的东西而在一定圈子里闻名。 而琼州,就是大海之南,悬于海外的岛屿,那地方一定而今依旧是人少为开发出多少。 所以,琼州一定有鬼。 桐桐慢慢起身,什么也没说,只朝对方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你何时动身?” 桐桐回头看他:“后天吧!后天我来辞行!”彼时,便再没有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8. 万里扶摇(157)三更 万里扶摇(157) 桐桐看着手里的条子,然后扔到火里给烧到了。 秦敏低声道:“金大人说,步兵统领衙门的调动,瞒不了人。那里人多嘴杂,想来消息该散布的已经散布出去了……” 嗯!那明见司一定能盯住,看看都有谁给大当家的送消息。 张尧跟李家姐妹勾连,他采纳了那姐妹几个的建议,替那姐姐儿清扫障碍,顺便干掉这些道上的人,从朝廷那里换取官位。 于是,回去就上了折子,说是无意中得知,京城中有人大量的私藏军|械。 这等大事,朝廷岂能不重视。 于是,张尧出兵就势在必行了。 这一出兵,大当家背后的人必能知道消息。此人若是知道消息,一定会想法子送口信,叫他们先撤。若是撤不了,就得杀人灭口了。 只要盯着这几个当家的,尤其是大当家的,背后这人必能露出马脚。 秦敏问说:“您说会是谁呢?朝中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却并未言语。 秦敏问说,“您知道?” “你得想,京城藏着这么些人,藏着的这些人若是散着的,那谁也不能怪。可藏着的人若是长时间的有组织了,且内部分工明细,这般之下……还能藏在京城,等闲没人察觉,没人注意,这人能是谁?” 秦敏皱眉:“…………监守自盗?” 桐桐点头:“谁主管这个方面的,谁就有最大嫌疑。”若是一地怎么治理,这种恶都在……那只能说明,压根没真的去治!若不是上面的渎职糊弄事,就一定是沆瀣一气。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可京城的治安……一直归五城兵马司。” 桐桐起身,然后叹气:“……也该裁撤了!若是……这一定是个窝案。五城兵马司内,就问谁没吃到红利吧。能瞒的这么紧,必是有利益纽带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大当家的要跑了。因为对方太能吃的,吃的红利太多,他遭不住了。” 明白!以前喂的多,现在喂的少了,人家有意见了。若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却是大面积的窝案,那么,那些下面的看着银子少了,必是要抱怨的。他们会怀疑上面的人吃的多,分给他们的少了。 而上面的人最怕下面的起怨言,一旦谁在外面露了什么,他们干的事可就遭不住了。 秦敏皱眉:“那么接下来,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是会想着杀人灭口。” 没错!一边给送消息,一边想方设法的半路拦截杀人。 再加上张尧,他们这些人真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敏又低声问:“我记得……陆剑山说过……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周庆,是他的嫡亲表哥。” 桐桐看了她一眼,“那要不然呢,周庆若没有陆玄那边的姑父,谁信他?” 秦敏叹了一声:“迄今没出事,就证明……陆玄陆阁老白璧无瑕。只可惜陆夫人那般爽利的一个人物,她娘家的侄儿怎生……” “看看吧!这是我的猜测……再等等看。” 可这越是等,秦敏越是觉得伯爷八成是猜对了。 因为周庆若是得到消息,他越是快的送消息,就证明没起杀心,证明涉案不那么深。可若是拖延着送消息,等张尧出手的时候再递消息,那就证明一切都布置好了。 彼时,那些人后有张尧追击,前有周庆设置的口袋。一旦钻进去了,就必死无疑。到那时,周庆可以偷偷的撤回私下派遣的人手,只说是张尧的功劳,他便能从中彻底的隐身。 而张尧呢?他会拆穿吗?他要干那一行,有周庆这样的人合伙,他才安心呐。 于是,张尧升官、周庆解决了知道他罪行的人。旧的势力被干掉,新的势力全盘接受。继续欺上瞒下,继续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从中谋取私利。 秦敏苦笑,“大人,恶得不着惩治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恶的上面有一把伞庇护着恶。于是,恶越繁衍越大,越来越多的不平事被压在下面,上面的人根本看不见。百姓恶,这坏的是一人一事;可若是官恶……”不敢想象! 桐桐拍了拍她,“有这见识,放出去做个知州,你是做得的。” 果然,这一等就是第二天夜里,门被啪啪啪的拍响,是大当家的叫人来送信:“议事——十万火急——”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大当家叫桐桐,“有个突发状况,得马上撤离!”说着,他就看桐桐,“林兄弟,你未曾涉及其他什么事……因此,朝廷缉拿,缉拿不到你身上。京城还有好些兄弟,他们暂时不撤走,只就地解散,自己先去过活。只要你在,他们就还有主心骨。而我们得尽快走……” 说着,将腰牌递给桐桐:“此物在,便如同我在……” 当家的皱眉,“大当家的,这不合适吧!这个东西……怎么能这么轻易给一个帮外之人呢?”说着,就桐桐的手里直接抽走,“这么着,我留下,其他兄弟只管走……” 江九也说,“大当家的,我也留下吧!那码头也是没什么……朝廷能把我怎么样?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 大当家的便懂了,看向两人:“是你二人,吃里扒外,想跟外面的人勾结是吧?张尧是你们引来的?” 当家的轻笑了一声,“大哥……到了如今,兄弟们只能各奔东西!我们冒险……将来砍头,我们认了!你们将来再发达富贵,我不眼红……” 四当家起身,叹了一声,走到当家的跟前:“真不走呀?” “不走!” 桐桐就眼看这四当家的袖子里冒出一根极其尖利的长锤子,锤子直刺当家后心,一击而中。 当家不可思议的回头,嘴角不住的有血流下,而后软软的躺倒。 大当家这才看向江九:“你不走?” “走走走!走!”江九直往桐桐身后躲,“我肯定跟着走。” 大当家的这才道:“你们谁落到官兵手里,背后都有人不安,会要你们的命的,懂吗?我答应了人家,全撤离,永不回京。若是做不到,咱们的人手想零散的撤出去都难。” 懂!懂了!这就走。 大当家的将牌子再次递给桐桐:“林兄弟,拜托了!” 六当家不住的叮嘱:“我那边还有一些好姑娘……你帮着照看照看……” 江九怕被杀呀,他拉住桐桐:“林兄弟……你对码头熟悉!要走肯定是要走码头的……码头上的人和船都服你。咱这突然出发,什么都没准备。没有你调度怕是得耽搁时间。”说着,就建议,“请林兄弟送咱们上船,这不妨碍什么吧?” 妨碍倒是不妨碍!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前脚下了山,骑马没走出多就,再回头去看,山上有亮光闪烁,那是……着火了! 六当家的问说:“官兵为甚放火?” “那哪里还是兵,那就是匪!” “快!这是要追来了。” 四当家的嚷道:“……得分头走吧!要不然,一锅烩了。” 大当家却道:“码头有人接应。” 江九朝后看:“其实……其实分散躲起来,然后再绕道儿……您说个汇合的地点,咱分头走,最后汇合不成么?”走江湖的,这种时候信谁呀? 大当家的问他们:“……你们都没家人么?” 嗯? “不想家里人遭遇不测,就听人家的。” 桐桐没言语,可见周庆的能为。周庆捏住了这些人的家里人,这才是彼此相安无事的基础。 只怕大当家的也是这次要坏事了,才知道此事的。 就说呢,匪斗不过官呢!别管是好官还是坏官,跟有官身的人共事,没出事则好,用你的时候称兄道弟。可以出事,最先出事的一定不是对方。谁是主宰,到这个时候就分明了。 码头就在眼前了,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 张尧领兵:“追!看见影子就射……生死不论!” 瞬间,枪|声响起!离的远,没打中,但这叫人吓了一跳,京城附近,竟然真的开|枪了。 四当家的抽出火|器,大当家的喊了一声,“留着应对的前面的情况……追兵远没有前面要送咱们的人危险……” 码头还没到,大当家的就高声喊:“……若是今儿死在这儿,那我留下的账本,自有人交到伯爷,给那位林伯爷……别人怕你,之后你后台硬……可林伯爷却不怕你……我还有一份,叫人藏在矿山里……那地方修铁轨,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我们活着,远走,相安无事……今儿但凡死一个……谁都别想好过……” 他一路高喊着,甚至于动用了喇叭。 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一句话,然后……迎面来的果然没有人开|枪。 这一行一进码头,眼看追兵到跟前了,从两边冲出数百蒙面黑衣人,挡在了这一行人的前面,与张尧对峙。 大当家的催大家:“快!上船。” 桐桐一马当先:“我先上去看看!” 好! 桐桐先上去了,然后‘检查’了一边,就在舷梯边等着下面的人上来。 大当家才一上来,桐桐便卸了身上的火|器,不得他反应过来,她上膛射击。 目标:携带火|器的几位当家的,全射在他们的胳膊上。 然后迅速滑下去,将火|器收缴了。 张尧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冲着那边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有人闷哼出声。黑衣人跟着反击,很激烈,可很快两边都发现不对:对方的子弹射不死人! 疼是真疼,可子弹……是空包! 才意识到这一点,码头上迅速亮起灯来,然后角角落落数千人冒出来,快速将这些人马包围。 桐桐看向这几位当家的,“谢谢我吧,若不是我,你们都是死人了。” “你是谁?”大当家的看着被团团围住的拨人,看向自家这个师爷,“你出卖了我们?” “林……”桐桐恢复了女声,“林家娘……林叔珩是也!听过吗?” 林伯爷? 林伯爷!【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9.万里扶摇(158)一更 万里扶摇(158) 中|枪者,只有被桐桐打伤的那几人。 禁卫军每一小队都配军医,那边一摆手,伤员被抬上担架,撤离了。 大当家的、六当家的、九当家的,就这么愣愣的看着。 桐桐看了三人一眼,叫黄千蕊:“押下去吧。” 人被带走了,桐桐才走到黑衣人那一拨,抬手抽了他们手里的家伙:“厉害!这枪|械虽然被磨掉了编号,但也不难看出来,这是制式|枪|支,单配给五城兵马司的。” 她将这东西扔给后面的禁军统领,对方对着灯细看:“应该是报损的。”跟朝廷报损,实际上藏匿起来。一年几十支,确实不打眼。 这东西看起来长久没用,这次是干私活,被秘密动用了。 子弹倒是新配发的,旧的对储存环境要求苛刻,他们必是没存。用新的子弹,回头再叫库房漏水,给用掉的‘报损’,事就隐瞒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朝廷给的子弹是空包。 桐桐下令,“束手就擒,若有反抗者,杀!” 黑衣人被擒,这个没谁觉得奇怪。 可步军统领衙门这些人就奇怪了:“伯爷,凭什么?” 桐桐看他们:“稍安勿躁。” 喊完,就都安静了。 桐桐这才看向张尧:“张将军,你告诉他们,为什么的?” 张尧嘴硬,“末将实不知为什么的?” “你与李氏三姐妹勾连,此次便是为了给其大|烟买卖清除障碍的。而你这些属下,哪个是知情的,哪个是不知情的……需得甄别。我相信,咱们大部分兄弟是不知情。不知情者,只当休养几日,待朝廷查证了,便放诸位回营。俸禄不扣,补偿翻倍。诸位都是知晓律法之人,当知道涉事其中是多大的罪过。更知道朝廷对此物治理的决心。因此,请诸位配合朝廷查案,能理解吧。” 什么李氏三姐妹?什么买卖?什么清除障碍? 这些下面的人确实不知情。 一位副将将手里的家伙往下一放,直接下令:“依次缴械,不可反抗,配合朝廷。快!” 桐桐看一切井然有序,才问黄千蕊:“涉事之人,都羁拿了?” “是!都羁拿了。”不仅是李氏姐妹,还有其他的参与者和吸食者,都已经羁拿归案了,“另有周庆……以及五城兵马司所有人等,集中看押。包括他们的宅邸,都做了搜查……家眷暂时在府邸呆着,不能随意走动。” 嗯!那就撤吧!天亮之前,码头恢复运营,别耽搁事,闹的人心惶惶。 是的!京城一切如故,昨晚好似抓什么人了,好似有|枪|响了,但距离太远了。好些人都分不清那是放了鞭炮了还是打了枪了。就那么一阵,就是一挂鞭炮的时间,就都消停了。 再出门,天清气朗,一切如旧,京城里还是人来人往,什么也没耽搁。 但有那消息灵通的就说:五城兵马司被禁卫军给围了。 而整天游荡的人也发现:京城大大小小的赌坊,今儿都没有开业。 所以,还是出事了! 报纸上怎么说的? 什么说辞都没有!静默了。 桐桐从半夜起,只眯了一觉。早起洗漱了,换了秦敏取回来的官服,这才去干活。 她先去见李家姐妹,这三人被抓起来,就单独关押着。 桐桐先去见了李怜雪,她抱膝坐在地上,头埋在大腿上。 门一响,她抬起头来。 桐桐这才看清对方的容貌,她跟李修岸长的极像,那天晚上在胡同里碰上的不是李修岸,而是李怜雪和李言默。 两人这么一照面,李怜雪愣了一下,“又是你!” 嗯!又是我。 “我们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怎么跟瘟神似得,缠着我们家不放呢……” 桐桐看了边上的凳子一眼,坐过去:“无仇无怨。你也得问问,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家,怎么就跟你们家过不去呢?那么多人,我怎么不去‘祸祸’人家呢?为什么?因为别人没有引狼入室做汉奸的父亲,因为别人知道感恩,知道知足,知道活着得有廉耻。 放在前明,你们这样的焉有不处死的道理?朝廷没有治罪你们,那你们就过日子去呗。便是要用你们的容貌,那为什么不找个富商,哪怕年纪大点……让他送你们出海。这些人常年来往两地,两边都安家,这是人家的私事。你要真这么着,我管你干什么?天高海阔,没有知道你的底细来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行吗?” 李怜雪嘴角颤抖,当时她就是这么想的!她认识一绸缎商,五十开外,也愿意带自己走。放在新明,这样的身份人家忌讳,说了,愿意将自己安置在吕宋,在那边给自己置办产业。 她就想,这也挺好的!那边一半都是汉人,并不妨碍什么。再给这个男人生几个孩子,等到他老了,孩子们也大了,她这一生也有依靠了。 说不定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很多人都不记得当年的案子,也没有人再认识自己的时候,未必不能换个身份落叶归根。 真的!林叔珩说的就是自己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哪怕是跟张尧,未尝不是希望他能偷偷的将自己给养起来。哪怕将自己给安置在他的老家,在乡下的庄子上,自己也能安然的过一辈子。 可是,终是没能成。 桐桐盯着她的眼睛,“若说,做女儿的没法反抗父亲,可我不明白,做妹妹的,怎么就不能反抗姐姐呢?姐妹之间,就像是同结在一棵树上的果子。树倒了,果子落地了,慢慢的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不同的树。同气连枝那是情分,各自分开并无影响。那为何,你不能按照你的意愿过你的日子呢?” 李怜雪迷茫的左右看看,而后才道:“我们……我们并非同母。二姐乃是嫡出,大姐和我……其实都不是!只是假嫡女而已!父亲怕影响官声,婢女只是婢女,并不是妾。” 所以,她们是从小服从惯了。 桐桐就又看她:“那……主家出事了,你们的生母按说只能算是雇佣去的下人,朝廷是不是已经放了……” “是!” “她们呢?” “二姐说她会好好照顾!” “她照顾不了了!你该知道的,此罪乃是死罪,没有意外。只要牵扯了,那就绝无生还可能!包括你在内,我不骗你,这次,你依旧活不了。但……你要不说,或许你二姐能说出其他的来也不一定。 比如,你的生母在她的嘴里只怕也不清白。她……恨你们吧!她的母亲应该也是憎恨你们的母亲的。若是不想你的生母被连累,你就说;你若觉得无所谓,那就闭嘴等死好了。今儿我出去,便再不会有人来问你话了。” 李怜雪惊恐的看着这个瘟神:“……我活不成了?” 嗯!绝无活着的可能。 “我……快死了吗?” “此案会从快从重处置!有两种人不需要怎么收集证据,第一种,是你们这种人,触犯了底线的;第二种,是张尧这样的官员。反倒是六娘子那些人……他们暂时死不了。第一,搜集证据需要时间;第二,新明很大,若是这样的人这么快杀了,会叫下面的人惧怕甚至于铤而走险。朝廷需要一个缓冲期,省的他们狗急跳墙,这个……你能理解吗?” 嗯! “所以,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是真话。怎么决定,在你!”说完,她就起身,真要出去了。 “我说!我说!” 黄千蕊朝外招手,便有两个女官进来,又有女吏数人。这些人负责审问和记录,桐桐就不久留了。 从这边出来,又去见李言默。 李言默毫不意外,“我猜就是伯爷您。”她叹了一声,“我有预感,知道不能长久!我总以为你处理不好这个,处理不好那个,可你总是出人意料,我就猜……或许是我们自以为是了。果然,才一动,就被摁住了。我知道活不成了,你也别费心了。” 桐桐走过去,“我一直以为你是家中嫡长女。你也知道,便是过去,家中的嫡长之女,身份不低于家中男丁。大户人家选嫡长媳,选宗妇,总是从门当户对的嫡长女中选择。我想着,你作为嫡长女,家中的教养必是不一样的。你父亲再是瞧不上新明这一套,可按照古制,嫡长女何等尊贵?当年你父亲要将你配给齐二,我就觉得哪里不对。而今才知道,你并非嫡出。” 李言默冷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那天在胡同里,我也在马车上。” 是你! “你与李怜雪的作态是一样的,这不是后来学的,而是你们被你们的嫡母养坏了!那惑人的姿态和腔调,不是正经姑娘该学的。”桐桐一脸的怜悯,“你再想想你二妹,想想李修岸,她做的便是再坏,可她是怎么立世的?是怎么处事的?又是怎么掌控人的?她才是按照嫡长女的要求,严格教养长大的。她说话是魅惑,不是媚惑!一个好的说客,都得有魅惑人的本领,而她——就有!” “所以,你在挑拨我们?” “不是挑拨!是告诉你,你生来原本不用如此。便是外室之女,跟着母亲也能好好的生活。你能跟其他女子一样,上学堂,嫁个清白的人家,过安泰的日子。只是因为你的父亲怕影响官声,隐匿了你们的出身,放任了嫡妻作践你们……你们把这样的作践,当成了感恩!我是替你可惜!替你的嫡母、生母,连同你们姐妹……一起可惜!甚至包括李修岸,她被其母教养的,处处不想被你们的父亲小看,处处模仿你们的父亲……于是,此生不得挣脱。” 李言默红着眼圈看她:“你……句句往人心里戳。” “你们从出生就未见过太阳,你们的府邸人人都有秘密……而今,快死了,把自己掏干净,放在太阳下晒晒……走的时候轻松点。”说完,桐桐直接出去了。 黄千蕊朝后看了一眼,看到了李言默脸上的那一抹愤恨,她知道:她会说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0. 万里扶摇(159)二更 万里扶摇(159) 李修岸看着身前一身官袍的林叔珩,眼睑慢慢垂下了。 桐桐坐在她的对面,“我这一身衣裳,你穿上也一定很合身。若是你父亲的事没有发出来,你必是要走科举的。你我该是同僚,站在朝堂上,你也能堂堂正正的说话。便是争执,便是看我不顺眼,你亦能以平等的姿态跟我论个高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是官,你是囚。你认为,你输给我,不是你本事不及我,而是身份决定了你便是智计百出,依旧赢不了我。 你自恃甚高,你我年岁相当,当年我父亲只是一个三品侍郎的时候,你父亲已经是封疆大吏了。你们家能与齐家门当户对,而那时的齐家是瞧不上我家,更瞧不上我姐姐配给他家次子的。 看着一个个出身不如你,本事未必如你的人站在你跟前叫嚣,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你沉默,可心里却不屑。” 李修岸嘴角勾了勾,而后摇头,“林大人想多了!我一介阶下囚,怎敢放肆?” “不敢放肆,是吧?好!那我们今儿谁也不放肆,就静静的说会子话。”桐桐一副不着急的样子,长长的叹了一声之后才笑道,“你知道吗?我看着你,我最感念的人便是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李修岸轻嗤一声,“林阁老……若没有林大人你,林阁老至今只怕仍是三品侍郎。终其一生能不能到一品,尚是未知数。别人都是父亲显贵,儿女通达。只你们家,你父因你而显贵。” “嗯!外面的人都这么说,他们把这个当做是诋毁我父亲的话。但其实,我父亲却以此为傲。他说,天下人养女儿,都没养成他女儿这样,这就是他的能耐。”桐桐说着就笑,“你许是不信,我父母从未曾想过叫子女一定如何如何。盼着子女成龙,人同此心。可若不成,他们从不怨怪。当日我要走仕途,我父亲是欣喜于后继有人,但更是觉得,身为女子有见识,能立身,他们才放心。” 李修岸的手攥紧了裙摆,脸上却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桐桐看了看她的手,就又道,“我母亲从不说要我们光宗耀祖,给她们争气的话。我们按照性子长,长成什么样都好!所以,我姐姐年纪不小了,但在家里依旧是需要我爹娘和哥嫂哄着的小娇娇。 我妹妹能随心所以的去喜欢寒门出身的男子,哪怕要嫁过去,只要我妹妹决定了,她就不拦着。 而且,我没有成家,但是金大人住在我府里,我母亲心急,但并不埋怨这会惹来闲话。 我哥哥不思进取,只想平安度日,我娘说好,只要我嫂子没意见,那就是好的。也因为我娘,我嫂子嫁进来从未曾有过任何不自在。” 李修岸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暴起,这证明她很压抑,很愤怒。 桐桐看着她,“……李二姑娘,倚重的前提一定是爱重,爱重之间门,‘爱’在前,‘重’在后!我以这样的姿态站在你面前耀武扬威,那是因为我生来便被父母爱着,他们用心养我,不奢求什么。 他们重视我,并不是因为我比其他兄弟姐妹更出息,而是因为我身上的担子重,他们心疼我,更多的来关注我的事。 我长成而今这般,成了朝中倚重的大臣,能堂堂正正的站立于人前,也才成了他们所依赖的人。如果说人才如树木,育树如育人,那么,在我看来,父母之爱便如阳光雨露一般,滋养着我不停着的奔着阳光生长。反之,它便只能长成阴暗角落里的苔藓,绿油油一片,看似生机活力,可其实呢?扎不了根,便如浮萍,轻而易举就能摧毁。” 李修岸猛地抬起头来,“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能赢你,不是你比我差,而是你的父母比我的父母差!从你我出生起,你便注定了如今的命运。可无奈了,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李修岸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便下来了,“你在攻心?” 桐桐摇头,“罢了,你这般戒备,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只是看着你,想到了齐渭。都是璞玉一般的材质……没遇到好父母罢了。一时有感而发,你莫要介意吧!死罪很快会判下来,刑场我还是会去的!但必是要砍的人多了,难免照顾不到你! 那我……现在就跟你道个别。下辈子投胎的时候长个眼睛,别选错了父母。你要是觉得我假惺惺呢,也无所谓。你就当我是来看笑话的!” 李修岸蹭的站起身来,“看我笑话?你又凭什么看我笑话?” 边上的女吏要上前,桐桐打了手势:别说话!好容易激的她开口了。 那边李修岸好似浑身都在抖:“……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两个字便是‘笑话’……” 桐桐不住的点头,“因为你母亲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个笑话!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事,其实谁不知道呢?只怕你连舅家也少回吧。嫁出去的女儿若是过的显贵,回娘家才有面子。你们呢?” “那又如何?”李修岸甚至朝前走了半步,死死的盯着桐桐的眼睛,“所以,女人一生,都不该去依附男人。男人可用,不可信!我母亲一生的悲剧,自我父亲起!我自来就懂的,女人要过的好,就该视男人为草芥。而女人,只要不在意男人,就没有干不成事。”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欺压女人呢?难道你这般,就比男人更高尚?你母亲冲着婢女和庶女撒气,你也冲着你的庶出姐妹撒气。她们的悲剧,你们母女逃不了干系……” “那又如何?人生在世上,多少东西都是牵强附会来的。所谓的规矩,不也是强者制定的吗?只要无能只能才用守规矩。强者可破除规矩,可利用规矩……自来,律法都是管束顺民的。 你林叔珩就是一个善于制定规则的人,你要任何人顺着你的规矩走。因为你强,因为别人斗不过你。在你的眼里,我是个没有家国之念的人。可要知道,这世上本就无国。不过是大的吃小的,慢慢的有了权力界限的划分而已。在这个权利界限里,主政者制定规则,巩固自己的统治,仅此而已。” 桐桐点头,“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强者的游戏。” “你便是长着千里眼,你的手也未必够得着千里之外。阳光雨露再充足,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迎着朝阳而走,身后必有阴影。你生在向阳地,向阳而生那是环境决定的!我生在阴暗处,背阳而长,那也是环境而决定的!二者无可比性。” “可终是生在阳光中的多,生在阴暗处的少!” “谁说的?是你们不将生在阴暗处的人看在眼里,他们才抱团的!当阳光下无法生存,不在阴暗处滋长,难道一心求死么?” 桐桐就笑了,她看身后的黄千蕊:“查!查那些被朝廷治罪的官员家眷,尤其是……在琼州的,跟洋人有牵扯,且做起了海贸生意的!给我细细的查一遍。” 黄千蕊转身走了,桐桐这才看向李修岸:“你说的对!阳光下无法生存,才在暗处滋长。在暗处,自然要抱团才能取暖。” 李修岸立马闭上嘴了,重新坐了回去:这个林叔珩难缠的紧!她知道撬不开自己的嘴,而李言默和李怜雪知道的并不详细,甚至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于是,她来刺激自己,使得自己跟她辨理。目的就是从自己的话里找漏洞和线索。 自己一句话,她就确定了方向,此人确实是少有的心思诡诈的人。 父亲曾说过,这个世上人人都在说假话,可说假话的最高境界就是叫人总把说的假话当真话。 林叔珩就是这样的人,她之前的话太真诚了!真诚到那一瞬情绪被她左右了。 她闭上眼睛,就听林叔珩又说:“我不觉得一个要死的人……还需要算计什么,你说呢!” “若是算计怎么活下去,或是能多活些时候呢?” 桐桐站住脚,“背后的人我能查出来,你可以闭嘴了。你说不说,意义都不大。” “可我能帮你节省时间门。” “不着急,这种事……就像是你说的!只要还有太阳光照不见的地方,就一定有阴暗生物滋生,避免不了的。朝廷能做的就是修剪枝干,尽量叫太阳光照下去,不停的清理清理,防止他们蔓延……这是长久的事,需得持续去做,不在早几日晚几日……” “早或是晚,当然重要!你要是早查出来了,像是张尧那样的人就还是朝廷的将领。怎么会没有意义?”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她,一脸的不耐烦:“经不起检验的,留着何用?” 说完,直接就走。 “董明和陈凤……他们跟葡国人,跟荷国人,跟大不列颠人……都有往来!我可以提供给你他们的运货线路,制货窝点……但你需得保证……” “我什么也不能保证。”桐桐看她,“你活不了了!我以为你跟我谈条件,会是争取你姐姐你妹妹不死,却原来不是呀!你们三个,你是主谋。不管朝廷怎么判,我以为到这个时候了,你会为她们争取一次呢!可惜,你没有!” 李修岸便笑了:“套我话的时候,你说一切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父母的错。而今,不用套我的话了,你便又来指责,想说我生来便是恶的,心中不存一丝善意与温情。” 她肆意的大笑起来,“林叔珩啊林叔珩,你莫要自以为是!我李修岸将话放在这里,你所忌讳的东西,它一定会蔓延的!利之所驱,不是你能阻拦的!你将我这样的人——杀不尽!” 桐桐回头认真的看她:“可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层出不穷。黑与白,善与恶的较量……从来没停止过,也永远不会停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1. 万里扶摇(160)三更 万里扶摇(160) 黄千蕊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牢门,问说:“还用审李修岸吗?” “暂时别问她!越不理她,她越着急。下令,别叫人跟她说话。” 是! 鉴于这边是女牢,桐桐便不折腾了,先去见了六当家的。 进去之前,她叫人准备了酒菜:“我今儿的午饭在牢里用了。” 四菜一汤,两个酒杯。 桐桐给对方斟了酒,递过去,“你几次要置办席面,我一盖推辞了!今儿……我请你吧。” 六当家的上下打量桐桐,“我做了半辈子男人的生意,自问对男人够了解了。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您是女子呢?” “不是我扮的好,是你……自来以为女人要活着,不可依靠男人,又必须得依靠男人。” 六当家想了想,这话说的矛盾,但还真就是这样。心理是上吧,千万别把男人当回事!可行动上呢,哄着男人、靠着男人,以保证自己活下去,活的好。这个男人是谁没关系,谁给予的多,谁就是真丈夫。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手底下那些姑娘,一个个的最开始还存着痴念头,总想着找个良人,托付一生,哪怕无名无分,终归是个归宿。我是最恨这样的人了,打我也要给打醒的。我唱的最好的一出戏便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您要听一段么?” 说着,她便站起来来,哼哼啊啊的唱将起来,“……妾风尘数年……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 一行唱着,一行眼泪流着,好半晌好半晌,才又坐回来,“我本名叫什么早忘了,只知道父死母亡故,跟着祖母过活了几年,祖母唤我丫头……五岁那年,祖母也没了,我婶娘便将我送给了杂耍班子……后来,一点点长大,杂耍班主见我生的好,便要欺辱于我……那班主娘子越发的看我不顺眼,背着人将我带出去,将我卖给了j馆。 后来,我遇一恩客。公子万千柔情,我们柔情蜜意恩爱过……我以为终身有托。受了多少打,耍了多少手段,才自赎自身……我不敢求他娶我,我也不要他养我。我就要一间屋子,我能自己过活。我会酿酒,自酿的果酒甚好!我会做菜,我做的南菜夸赞者众;我会调香,我还能做梳头娘子……我有很多办法养我自己个。 可他呢?他做了吏,为了攀爬,在家里招待他的上官的时候,装醉任由他的上官欺辱我!他就躺在边上,任我怎么叫他喊他……他都没动!可我知道,他醒着,他没醉……” 然后呢? “然后,我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他那上司总来,我也总是好好的招待。他们对饮,我就作陪。灌醉了之后,撺掇他们去游湖,然后很不幸,他们双双坠湖,淹死了。” 桐桐点头:“干的好!办的漂亮。” 六当家的便笑了,“我也觉得办的漂亮,但是我杀人了!” “朝廷找不到证据!你又是喝醉说的这个话,不能成为证据。” 六当家的更笑了,“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认不出您来了!因为您身上就是有一种江湖味儿。” 桐桐给她斟酒:“可是,为了那样一个渣子,你又何苦重操旧业呢?带着银子,换个地方,立个女户,找那没爹没娘的孩子抱养一个,安安生生的自己过日子,不好么?” 六当家的就笑,“我……这前半生,就没遇到过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钻了牛角尖,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桐桐点头,“你杀了那样的两个人,此罪不致死;朝廷不禁妓时,你做此业,也罪不至死。可我有几句话问你,你斟酌着答。” 好!您问。 “高利盘剥之下,有人将妻_女抵债。这些女子入了你的门,可都是愿意的?” 六当家的笑了一声,“没打没骂,但总归是我用了办法,说动了她们。是否自愿,问问她们吧。没人开始是愿意的,可能不能说服她们,那就是我的事了!不动鞭子,不叫挨饿受冻,不惩处她们,能劝动……那是我的本事。因而,是否为强迫,我定不了。” 桐桐转着手里的酒杯:“你与痒辣子的恩怨,起于你抢了她的人。此事,你作何解释?除了抢了她的人,还抢了谁的人?这样的事干过多少?” “唯一一次,也吃够了教训,之后再没有过。” “为何抢了人家?” “投眼缘!那姑娘跟着他们是土匪,可我们好歹是良民。我们从贱业,但确实是良民身份。一个姑娘在土匪窝里,会比跟着我更坏吗?我会强迫她吗?她若不愿,放她便是了。 我知道伯爷跟金家的关系,在您眼里,痒辣子是好人,我是妓……可您忘了,之前她是匪,我并不是!您觉得我在抢人,可我觉得我分明是在救人。 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我没想到她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土匪,而她也不知道,我并非只知道狠辣的强迫人的老|鸨|子。” 桐桐点头,又问说:“……那么,当年被金阁老清缴的土匪……” “是土匪,也是土匪,是真的土匪!”她就道,“痒辣子实在是欺人太甚,骚扰的我都没法做生意了。道上的规矩,我若收拾不了她,我也不用混了!那怎么办?我能找谁?经常来光顾我们生意的,就有个占山为王的,人称山魁。山魁手底下好几百号人呢,他们经常伪装成镖行的人,押着皮毛。 会挖坏道路和河流,挡住做生意人的去路,趁着人家不备,在饭食里做手脚,把人迷晕了之后,财货带走六成,剩下的四成不带走,他们需得伪装杀人现场。 将人和货都扔到河里!水这个东西最好了,能将痕迹清理干净。就像是我将那挨千刀的扔到水里一样,最终也不过是意外而已。但这些人确实是谋财害命的。” “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给我镇场子的那些……有七个就是当年那一拨人。他们本来是被留下看寨子的,可后来,山魁带人去灭痒辣子,却被官兵被剿灭了。他们便不敢在山上呆了!正好我要打听结果,就带着他们回来了……” 桐桐看了黄千蕊一眼,黄千蕊利索的去办去了。 只要有人证,那就是说,金镇北当年的事能说清了。他剿匪没剿错,只是被另一拨匪头子给戏耍了而已。 他有过失,但没有罪! 桐桐这才问说:“那这些年,杀人放火……为非作歹的事,你还干过什么?” 六当家的失笑:“我本就不是个好人,许是天天都在干坏事。可非要叫我说我干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我还真想不起来。我是觉得我没干……当然了,许是我本就很坏,别人以为的十恶不赦的,在我这里只当平常吧。” 她又喝了一杯酒,“伯爷,我不辩解,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我就是这么一人,一个被人不齿的人。您要审讯的人很多,她们说我有什么罪,我就有什么罪。我这样的,判死罪叫死有余辜;要是侥幸不死,那是老天开恩。怎么都行!” 桐桐便什么都不问了,“吃饭!” 六当家的愣了一下,“吃饭?” 桐桐看她:“你一个人能吃完?” 啊? 桐桐认真的吃饭了,夹了烧豆腐放在米饭上,菜和饭一起往嘴里扒拉。 六当家的看着这位以前光是想想,都叫人觉得高不可攀的女伯爷,真就在这大牢里陪着自己用饭。她吃的很认真,菜和饭,一□□叉着一口,绝不干咽白饭。其实,这也还是个年轻的姑娘,是个还有点讨人喜欢的姑娘。 这么想着,她也抓了筷子,吃着喝着,两人将桌上的饭菜吃完了。 桐桐问说:“吃饱了吗?” “饱了!” “那就呆着吧!今天是我请的,饭菜比较好!但其他时候,大牢里的饭……粗粮较多,忍着吧。你我相交一场,若是实在馋肉了,告诉牢头一声。我会给你账上放点银子,想吃肉了,偶尔给你加一餐是可以的。” 说完,她起身,摆摆手,“判案不是我的事!你是什么罪,等结果吧!走了。” 六当家在她要出去的时候喊住她:“伯爷,你确实是个有义气的人。你我相交一场,我也不能辜负你的情分。告诉您一件事……” 嗯? “大当家说的证据,真有!他若是要藏,一定藏在义庄里。” “义庄?” “是!”六当家的道:“道上的兄弟若是因着各种原因死了,很难有祖坟葬他们。于是,便建了一个义庄,说是给客死异乡之人修来用的……可其实,那地方修的偏僻,除了内部的人,没有安置过别人。 人人都说大当家的重情,每年都要去几次祭拜一番。可……我猜着,那里一定藏了什么东西,很要紧。那是个常被人忽视的地方,您就算在大当家身边藏了这么久,想来也没听过吧。” 确实没听谁说起过!桐桐朝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此算主动交代,对你的判决会有好处的。但是,你不会在意判决,你在意的是,“谢了!这对我很重要。” 牢门关上了,从女牢里出来,桐桐回头又看了看,交代秦敏:“给账上放一百两银子,给她用吧。” 黄千蕊问说:“要格外关照吗?” “不用!人情归人情,律法归律法,不能混为一谈!留银子,这是合规的;而格外关照,这是不合规的!她是囚犯,那就是囚犯的待遇。不多一分去关照她,也不少一分去鄙薄她。” 这就足够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2. 万里扶摇(161)一更 万里扶摇(161) 从女囚室转到男囚室,好几拨人等着她。 四爷带着齐渭来了,不用说都知道,是为了齐二的事。 另一边坐着罗君如这些监察的官员和几位吏部的官员,关于五城兵马司,这个事非常着急,不能能把人这么控制着。 所以,给这些人定性才是要事中的要事。 可五城兵马司在京城中这么些年,他们背后还牵扯到什么人没有,谁知道呢?就是吏部这些人,是真的都靠谱吗?别周庆还没审呢,就直接给我弄死了。 所以,对于周庆的关押是最严密的,非她的手谕,谁都不得见。明见司卡关很严,他们除了正途接触,别的可能几乎没有。 因此,她先说罗君如:“不是不配合,实在是事情复杂。需要诸位协助的时候,刑部会发公文的。所以,罗大人还是不要为难……等着刑部的结果吧。” 罗君如朝那边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她倒是不强求,只问说,“我知道事涉漕运司……因此,想跟我们的案子并一起,与刑部共同审理。”说着,递了公函过去。 这个是可以的! 桐桐喊人:“安排监察大人们。” 那边便过来一四品官员,帮着接待了,把这一拨人给带走了。 桐桐这才看吏部:“……暂时还不行!周庆有自戕之举,之前还想着咬舌……这种状况,谁审也没用。还是那句话,时机合适了,刑部会发函的。” 然后不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喊秦敏:“帮我送送诸位大人!若是大人们都没用饭,就帮我招待着诸位吃个便饭吧。” 愣是把人给搓出去了。 等剩下四爷和齐渭了,桐桐才像是卸了骨头,往椅子上一摊,说齐渭:“齐兄,这事……也出乎我的意料。” 齐渭嘴角起泡了,想来是得了消息之后紧急赶回来的。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这做兄长的,自觉对他尽心了。他不是小儿了,二十多岁的人了,做兄长的该怎么管呢?我常年不在京城……” 桐桐叹了一声,“这样,我先去审,你与金大人在外面等等我……” 齐渭还没说话,桐桐起身先去了。 齐二是被提审的,自有刑部的官员在边上记录。 首先可以笃定,齐二没用那个东西。怕不是因为那个东西挺贵的,没舍得砸在齐二身上? 但是齐二对此的说辞是:“……我觉得李家妹妹说的很有道理!就像是火车,当年没造出来,现在造出来了,这就是变化。一如那个乌金,它本就是药材。用的合适了,就能治病;用的多了,就能要命。砒|霜还是毒|药呢,可用的合适了,它是不是可以止咳平喘。尤其是对于寒痰喘咳不止,久病不愈的有奇效!它就是能叫病人把肺部深处的痰给排出来。” 桐桐没言语,例子是没错。这东西不仅能平喘止咳,还对痔疮有奇效!用一点在外痔上,它能致使外痔‘死亡’脱落,达到治疗的效果。更不要提杀虫等作用了。 齐二见林叔珩没反驳,眼睛一亮,马上就又道,“那能因为砒|霜有毒,就不用它吗?其实,药材这个东西,用的合适了才是药,用的不适合了都是毒。这总归是没错的吧。” 然后呢? “不能因着y片这个东西有|毒,容易上瘾,容易叫人依赖,就将它定性为坏的东西,一定得禁止吧!您想想,抽旱烟还上瘾呢,也没见有多大的害处;喝酒喝的多了,更上瘾,喝了之后脾气暴躁、胡乱摔打,那也没见把酒禁了。祖娘娘说这个东西坏,那就一直不用?可祖娘娘还说,世易时移,变乃是亘古不变的。这个话怎么又没人听呢?” “于是,李言默跟你提了这个事,你怎么做的呢?” “我觉得得想办法叫朝廷允许!我已经想好了,要找更多的人来联合署名,引起朝廷的重视。只要朝廷允许,我觉得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所以,这家伙跟李家姐妹想的还不一样!李家姐妹想利用他来运输,拉他入伙。可他呢,用他那一如既往天真的脑子想着:我得把这个当大事来办!我得通过这件事展示我的才能。叫他那李家妹妹看的起他。 要知道,不管是学生领袖还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都挺有社会地位的。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闻达于天下。 而反对朝廷在某一方面的政策,这并不违背律法。 黄千蕊都皱眉,打岔问说,“李言默跟你提此事,你为何不向朝廷揭发。此有包庇之嫌!” 齐二一脸的愕然,当时就对黄千蕊拍了桌子:“……她只跟我提了这件事,说是从别处知道的,知道有人在做这方面的生意,具体是谁又没说。她将见闻告诉我,像是在问我的建议。我更没有见过你们嘴里的货,那我揭发人家什么?” 黄千蕊:“…………”此人还真是狗屎运,距离李氏姐妹那么近,竟是没沾染上。 桐桐看他:“你得谢谢李言默,她……没有害你!你的一份怜惜,情分没有白白付出。” 齐二:“………………什么意思?” “本意是想利用你和你哥哥的关系,通过铁路帮他们夹带运货!她的任务应该是掌控你,叫你离不了那个东西。但是……因着你的情分是真的,她没有对你下手。甚至对你隐瞒了实情!若非如此,你便是不死,也得有半生的牢狱之灾。” 齐二吓的当时就结巴了:“利用我……朝廷不叫干,要是干了……律法修改之前,那可是条条死罪呀!” 是啊!死罪,“所以才恭喜你,死里逃生了。” 桐桐说着,将问询记录递给去,“你看看吧……若是记录的没有问题,签字画押。” 齐二签字画押了,然后冷汗都下来了,“别……别告诉我哥。” 桐桐没理他,拿着问询记录就出去了,递给齐渭:“问题不大,没染,没掺和,只想着叫朝廷改改对着方面的管控。” 齐渭接过去就看,翻了一遍,一字一句的读完,他苦笑摇头:“谢了,林大人!” 这种的,就是再从其他人嘴里验证一下他说的是否是实话,若是实话,那他就没什么大事,能放出来。 桐桐将问询记录拿过来,这才道:“他老这么着……肯定不行!” 可叫当兄长的拿这种人怎么办? 齐渭问说,“我能见他吗?” 没什么大罪,见吧!得有刑部的人在场才行。 然后齐渭就去见了,齐二当时就吓的白了脸:“大哥。” 齐渭‘嗯’了一声,问说:“朝廷要往西边移民,不若,我给你报名吧,你迁到西边去……去了也就没人知道你是齐二公子……” “不!别……别……我一定听话,您别把我给迁走……” “听话是吧?” “嗯!听话。” 齐渭上下打量这弟弟,“……我一个新交的朋友,他有个妹妹,十分能干。一直想找寻亲事,跟我谈了好几次了!他这妹妹呀,对别的没要求,就想找一容貌好的……” 啊?这是什么癖好? “谁都喜欢好看的皮相嘛!我也不瞒你,她之前有过一个未婚夫,可惜,那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自恃长的英俊,非说人家姑娘配不上他……” “这种混账东西,要他作甚!” 齐渭‘嗯嗯嗯’的点头,“这话还像回事,长大了,到底是成熟了。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了!” 那是!早知道了。 “那我把你的情况跟人家说说,之前呢,他们家想撮合你们的婚事,我给拦了。既然你不介意,我再跟人家说说,看看你出了这样的事……人家还能不能再看的上你?” 说给我的亲事? “那要不然呢?你迁去西边去?你也知道,我常年不在家,你也不是个安稳的能干活的,便是庄子上那点收益,能养活谁呀?我是想着,你迁去西边……” 不不不!别!不就是叫我听话吗?我听话!叫我娶谁就娶谁,“您催催林大人,快点放我出去吧!我真没胆子干别的。” “行!那你先好好呆着吧!回头能回去了,哥亲自接你……” 好! 齐渭满意了,转身就走!婚事你答应就行,这种东西,就得有人辖制。 等齐渭出来了,桐桐才知道齐渭的主意:“娶亲?”谁家好姑娘看的上你家这位。 齐渭就说,“从牢里出来的。” 啊? 齐渭‘嗯’了一声,“那姑娘之前定过亲,那未婚夫在外面不肯老实,这姑娘便给把腿打断了,然后去自首。结果被判了关押十日,赔偿对方汤药费。她父母让她去男方赔礼道歉,并且服侍汤药,她也去了。只是男方故意刁难,还对她动手动脚,又故意叫嚷的人尽皆知,好似她刻意勾引……于是,便闹了起来。混乱的打斗中,这姑娘失手打死了未婚夫……” 桐桐:“…………”过失杀人? “嗯!”齐渭面无表情,“打死未婚夫的时候这姑娘十五岁,当时判了十年。三个月前才放出去,今年二十有五了。家中父母不接纳,家乡也无容身之所。他家兄长跟我一起共事,提起过婚事!我还以为他兄长一厢情愿,人家姑娘未必乐意嫁。谁知道偶尔碰见了,她倒是乐意的。齐二若不是这样,人家也不好提这话。” 桐桐就不是很明白:这姑娘这种性子,找齐二干什么? 齐渭倒是说:“这姑娘觉得没有管束不了的!若是实在无法管束,那就和离!不过……她得有个孩子。” “去父留子?”找个容貌可以,家族遗传不差的男人,是为了后代考虑? 齐渭的嘴角抽了抽,但就是这个意思:只齐二这欺软怕硬的,没有管束不了的!所以,这个婚事还是可以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3.万里扶摇(161)二更 万里扶摇(162) 齐渭急匆匆走了,估计齐二放出去的那天,就是洞房花烛的好日子。齐渭不会给齐二第二次脱离掌控的机会的! 等人走了,桐桐才对着四爷笑,拉着他的手不住的摇。 四爷过来就瞧瞧她,发现就是瘦了些,别的还好,便不再外面叫林大人失了她的威严。他只是低声提醒道:“齐二那么想,其他人必定也那么想。想叫大家知道厉害,你就得想法子了。” 桐桐冷哼一声,“没别的,吸食过的人就是最好的教科书。而今天凉了,从现在到明春,像是蛇啊、毒虫之类的就都少了,这也意味着被咬伤的人少了。况且,这种的意外被咬伤的,还有别的药可以替代祛|毒|丸,并不是非用它不可。既然如此,叫皇家药局先停售此药,就说药材不够,受天气影响,几位主药欠收……” 给一个合理的停售理由!也是叫大家知道知道,所谓的解药并不是无限量供应的。一旦离不了这个解药,普通的祛|毒|丸也能卖出天价去。 四爷点头:“一旦停了,瘾发作了就无解了。” 嗯!y片不是只买一次的量,他们必是一次会买一大坨,慢慢的用。 用着用着,没有祛毒丸,而那个y片一旦用完,就没地方买入了。如此,du瘾发作起来只能受着。 发作起来到底有多难受,叫吸食的人自己感受。 而发作起来是个什么德行,是不是人不人鬼不鬼,叫吸食者的家人自己去看。 我倒是要看看,谁还在为这个东西叫嚣。 说了这个事,桐桐才又道:“……准备准备,叫金镇北退吧!这便查实了,他剿灭的是匪……” 这是大过失了! 桐桐又看了四爷一眼:“事情已了,叫五夫人自首来吧。” 两人就占着说了一会子话,黄千蕊站在不远处,似是有事。 那就说不成话了! 四爷摆手,“我先走!晚上再来。” 好! 桐桐目送四爷离开,那边黄千蕊才跑过来,“去义庄的人回来了,在那边的枯井里发现了个箱子,一箱子账本……” 走!去看看。 过去翻了几本,几乎是把周庆证死了。 桐桐先去见那位大当家的,他倒是坦然的很:“伯爷,您看……叫您受委屈了。是在下有眼不识英雄,罪过!罪过。” “箱子我找到了,你也知道,你活不了了!你的家人牵扯进来没有,我不清楚,还在查!你要是真想保住你的家人,你就尽快撂了。把能想起来的,都往出扔。我对外会宣称,你咬舌自戕,没有开口……必是,外面不管哪个地方道上的人,都不至于对你的家人动手。也别指望我像是挤牙膏似得从你的嘴里挤,想着托着能多活些日子。没用的!你不说,自有别人说!或者,我撤去对你家人的保护……你自己选。” 大当家的:“……”当时在逃的路上,叫她知道各个都还有家人要顾忌。而今,当时的一句话,成了她来拿捏自己的把柄了。 “您是伯爷,您是刑部尚书……您是朝廷的官员……”您不能这样! “我能混到你们中间,没被认出来,还引为兄弟,您能指望我是什么好人?我呢,只要不触犯律法,只要不影响我的前程,擦边的事……我敢干!你要跟我赌吗?” 大当家的叹了一声,“伯爷,义庄后面有一些孤坟,坟里还有一些埋着的东西……就是银钱!那是我给家里留下的。我早早的给我儿子留下话了,我要是死在外面了,叫他偷摸的把那些钱财运走。可如今……我进来了!外面啥情况也不知道。他要是真弄了钱走……小儿抱金砖过闹市,找死呢!与其如此,便不如我将这钱说出来,交给朝廷……” 桐桐看了他一眼,这老小子是暗示他家没多少余财。将这个亮出来,是怕朝廷抄家。 她叹了一声,“我派人来审,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说完了,走的时候也轻松。若不然,漏网之鱼也不能放过你的家人。你也知道,那些小喽啰没大罪,朝廷没法定罪。但这不是说他们是好人!” 明白!懂。 桐桐要出去了,又问说:“关于你找出来的那三个蠢货,他们到底掺和了多少?” 大当家的愣了一下,“是说三个皇亲国戚?”他尬笑了一下,“那个……朱、汪二人,每年收银子六万两。给三家一家两万!这个账目上都有。” 桐桐:“……”行!我去看看账本。 一看账本才知道,朱、汪二人,两人一分本金都没出,他们是干股的,每年收人家六万。而他们拉了朱娥过来,没别的,就是因着朱娥跟金镇北的关系,想加重他们在大当家那里的砝码。 大当家的一听跟金镇北能搭上,这可是另外的军中势力呀!发展势头当然比周庆好。 所以很干脆,每年出六万。 但这六万怎么分的,大当家的并不清楚。按照一般的逻辑,六万三个人分,一人还两万呢。 秦敏就说:“金阁老不掺和,也不办事……他们这钱出的,难道就不怀疑?” “就是怀疑了,难道能不给?他还怕这三人把他给卖了呢。再加上,有这三人做名义上的主子不是没用处的,至少谁要是想入行从他们嘴里分一杯羹,那也得看看背后的东家比不比的上这三人的背景。所以,这六万花的不算是冤枉。” 秦敏:“……只是朱娥有些蠢。” 是!人家主要是看着她跟金镇北的关系给的银子,结果呢?她给了十万的本经,被那俩家亲眷给私吞了。每年六万的收益,她只得了两千。 说实话,十万的本钱,以民间借贷的利率算,这不算是高利,就是普通的借贷,真就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一点没多要。 行吧!朱娥可以放了。 前脚朱娥放出去了,后脚五夫人痒辣子又进来了。 一见面,痒辣子先讪讪的朝桐桐笑:“……叫伯爷看笑话了。” 桐桐:“…………”这事怎么说呢?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住着吧!等着怎么判吧。” 她没多说,这事怎么说呀? 可这件事叫桐桐对金老五多少有些另眼相看了。 因为这一天,有人递了陈情状。 秦敏递过去,“是下面转过来的,说是需得您亲自处理。” 桐桐接过来一看,是当年被痒辣子绑架过的少东家递来的。在状子上他说,他并没有被绑架。只是那个时候才十四岁,贪玩。觉得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逗逗她也挺有趣的。他说,他若是想跑早就跑了,不过是觉得像是在玩捉迷藏,这才跟她玩这个游戏的。 而且,当年确实有那么一笔钱,当时的账房起了私心。他知道之后,告知了他爹。本就是想支付这笔钱的,被两个淘气的小儿搅和的,以‘荒诞’的方式兑现了。 他们家并未放在心上,而且,当年报官的是家里的账房先生,后来已经撤案了。 在他看来,就是有些误会。她未曾伤害我,我也从未曾觉得她意图伤害我。 而今知道她因此自首,只觉得甚是荒诞。更是因为钱庄出了账房那样的人,才致使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后来无处躲藏,落草为匪,十分的不安。 原告不告了,并且原告亲自出面,证明当年只是误会一场。 不用问也知道,这必是有人提前安排了。金镇北不会动的,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弄这个事。他会等到他退下来、五夫人判决下来之后,再去做这件事。如此,原告一撤,五夫人的判刑再减下来都可以。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绝对不会现在出面。 那能是谁呢? 只能是五夫人的亲儿子金老五!他应该是知道了情况,扔下手里的生意亲自找这个被告去了。 被告的钱庄依旧在经营,这里面牵扯到他们不履行承诺的事,案子闹大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况且,当年的小姑娘是这么个身份,撤了才符合他的利益。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份陈情状。 而今的律法,是不是要苦主不告了,就不用惩处了呢? 当然不是!这得分情况。 比如恶性案件,像是买卖人口,像是杀人……这些不是说被杀的家属认为可以不告,那就能逃脱罪责的。 但像是五夫人这种的,属于恶性案件吗? 不属于!她十三岁,绑架了十四岁的少年,并未对其造成其他伤害,只是要回属于她的钱财。又因着,这钱财是为了那么些家庭的,有这个前情在,她本身的量刑就不会重。 这种情况下,苦主矢口否认当年是绑架,只说成是少年看见貌美的姑娘,故意淘气跟人家姑娘接触。 还真就能采纳! 但是,五夫人身上依旧有别的罪责,比如包庇藏匿匪徒等等。 桐桐将这些递给秦敏:“归入卷宗!” 等从衙门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老五一身骑马装站在不远处,朝这边讪讪的笑。想来等的时间也不短了。 桐桐走过去,“是想打听能判多少年吧?” “只要绑架勒索不成罪,罪过就能降低大半!总好过叫我娘后半生都在牢里吧。” “但是,她当年带人打劫,虽事出有因,但也确有其事呀!量刑的时候肯定会考虑她出手的原因,但法就是法……当时,她确实是匪,对方是j没错,也许押送的人还都是不法之徒。可不法之徒被抢……劫匪就有理了吗?” 这就跟被拐卖的人口反手卖了人贩子而获刑一样,这就是法! 金老五:“…………”我能理解,但是感情上不接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4. 万里扶摇(163)三更 万里扶摇(163) 老五站在父亲面前,然后跪下:“爹,只有您能救我娘了!我娘昔年虽为匪,但却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陛下肯开恩……” 金镇北沉默着,是啊!帝王应该是有生杀予夺之权的!但这不行呀! 自家老四和那个臭丫头,一直在推行法治。 说到底,他们在造一种很新的反。其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自己最初也害怕,胆颤心惊。可后来发现,德阁老这样的人只默默看着,并没有就此说过什么。而陛下跟老四的关系越发的亲昵。 陛下年岁不大,但却十分聪颖。他一直不动声色,究竟想的是什么,他也无法探知了。 但新明皇室自来就不大一样,他也懒的再揣测了。 在这个前提下,去求陛下法外开恩,他张不了这个嘴。 自己不能为了老五和这婆娘,坑了老四和那丫头呀。 因此,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直言道:“此事不行。” 为什么不行?老五抬起头来,“您能为了我一哥的娘,去伯爷找伯爷说请。而今,为了我娘,求一次人不成吗?” 金镇北:“……”一个个都是混账东西,这是我偏着谁的事吗?这背后的事大着呢。 可这些东西我又怎么跟你解释,又怎么跟你解释的通? 他只能说,“自有新明以来,你算一算,一共有多少法外开恩的事?你找出来我看看!” 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自新明以来,你爹我竟是想不起法外开恩的任何一个例子。你怎么就能笃定,老子有那么大的脸面,能给你娘求来这个恩典。” “那您总得试试呀!或许试试……陛下哪怕说一句话,量刑的时候都有考量的。” 金镇北看着跪下下面的儿子,平时怂的很,他娘一出事,倒是长起来了。知道想着法子绕着圈子办事了。从来没自己出过远门的人,自己跑去南边,找寻当日的苦主,把事办下来了。 这种事出的,老五是一句抱怨他娘的话都没有。 只这一点,就比老一强。老一是,他娘坐牢了,他说:“牢里还行,并不会苛待。” 你问他:“你就不担心你娘?” “担心呀!但我娘犯不了大事,她没那本事。” 这话也有道理吧,“那你总得担心吧。” “我愿意担心她,可她叫我担心吗?我操心的过了,她一准以为我没安好心,惦记着她的积蓄。” 金镇北就觉得:怪不得你娘坐牢都要叮嘱,家底别跟你交。 这种玩意,是不靠谱。 这么一比,老五就很有孝心,也很有担当了。 所以说呀,找女人真不能瞎找,做娘的靠谱,孩子没谱的少! 瞧!老五吊儿郎当的,没正形!可事一到身上,他竟是颤颤巍巍的扛起来了,自己能站住了。 这终归是好的吧。 金镇北眼神复杂,但还是摇头:“老五呀,先由着朝廷判吧!你娘那样的,在牢里真没事!新明开明,囚犯不仅准许探视,每月越是家里人想一起住住,也能提供房舍。到时候,你爹这老脸不要了,每月都进去陪你娘几天……” 老五抬起头来,“这就是我娘跟了您一十年,换来的?” 金镇北:“……”老子这半辈子的功勋都被你娘坑进去了,老子说什么了?我自己选的女人,惹的祸我认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官不当了,爵位也别想了。以后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吧! 你娘坐牢,你爹我守着,按月去看她。这跟她在小院住,我得空才过去有什么不一样?就跟在外面,我能见天的守着你娘一样。 “你娘这些年,在宅子里住着,等闲不出来,跟坐牢有什么不同。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低调,不愿意给我惹麻烦,因此从不催促。结果谁知道……现在还是不能出来,但是她心理踏实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老五起身了,“说到底,您还偏心。您处处偏着老四!您怕去求了,惹的陛下不快!你怕影响老四的仕途……” 金镇北:“……”反正就是老子做什么都偏着老四就对了!气死个人了。 他就问说:“老四到底是沾了老子多大的光呀?老四仕途顺畅,那是老子给求来的吗?老四当年是自己考的军事学堂,也是自己去过的科考,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是没叫你们念书?还是没给你们请过先生?或是……学堂的大门没对你们敞开着?亦或是朝廷选官将你们排除在外了?” 不都有你们这些瘪犊子自己不争气吗?老子到底是偏哪了? 金镇北指了指脚底下,“就这个府邸,老子说留给老四。为什么?那是因为夫人是你祖母做主,八抬大轿抬回来的。这里不止是你爹我的府邸,还是夫人的府邸。你问你老大、老一还有老三,看看谁敢回来说他们占了这个家? 这个宅子,老子只有一半!可这些年,你们兄弟五个,只老四不从老子要银子。你们哪个不伸手?这些加起来,你们买不来这么大的半个府邸吗?” 老五更生气了,他不在乎这府邸,谁在乎这几个银子的东西?他也不是对老四真有意见,他生气的是:“我就说了老四一句,您呢?正说我娘的正事呢,您在这里给老四剖白?还说您不是偏心眼……” 四爷站在外面:“……”就跟两口子吵架翻旧账似得!就事说事行不行?不管因为什么起的纷争,最后的落脚点一定是偏心。 他掀开帘子进去了,父子俩都朝这边看。 金镇北收敛了怒气,说他:“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四爷拍了拍老五,示意他先坐,这才回金镇北的话,“叔珩说见了老五了,叫我回来看看。” 金镇北看了老五一眼:“没用的!这样的事……你是谁的情面能办到的。越是跟林伯爷关系特殊,越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老五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不仅护着老四,现在是连老四的媳妇都一并给护上了。这是想着将来两腿一蹬,不用我们披麻戴孝呗。 四爷:“……”他都没治了!这种时候哪怕说的再客观,对于急懵的老五来说,都是推脱。 他摆手叫金镇北别言语,这才问老五:“你有什么想法,你直接给我说!爹在这件事里,已经错了!只要没人攻讦他私藏土匪,这就阿弥陀佛了。你也不想想,一十年呢,真有人抓着把柄,说爹当年明知故犯,是与你娘合谋的,又当如何?” 摘不出这个,又把那个陷进去,明智吗? 老五的火气果然就下去了,虽然这个爹是个偏心眼,但真没想害他。 他坐着没言语,好半晌才道:“我觉得我娘这个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林伯爷说的对,律法……是律法,不能叫它有那么大的弹性。但是,我娘的案子特殊……律法是否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呢?还有,谁来审案,这也是个问题呀?” 他站起来,认真的看老四:“你们要是真觉得法外开恩办不到,那我就用我的法子。我要把我娘的事编成戏,我要叫大家都来看看……看看我娘这个案子怎么审。她一生未曾做恶,与人为善,重责重义,有小瑕无大过,不曾真的伤害过谁……” 四爷眉头一挑,而后就道:“如果你想,那你就是做。” 老五愣了一下:“你不反对?” 不反对,“律法本就是一个需要逐步完善的过程!就像你说的,包括判案在内,谁说了算呢?而今的判案方式,是否是最公正的?这需要更多人来质疑,进而推进。你说的事,合法,且有积极意义。” 可我在质疑朝廷的律法。 “那又如何?只要你的质疑有道理,那就去试试!”别总是坐在庙堂里的人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听听民间的声音。是非公道,从来不在庙堂。 能力有大小,见识有高低,但人心对于公道的认知却没有大小高低之分。 桐桐好容易回家了,被家里人好一顿絮叨,不知不觉得,这不话题就偏到了金家的事上了吗? 叫周碧云说,“五夫人是有些冤枉的!她要是小小年纪就太有担当,何至于走到那一步?” “谁说不是呢?”黄蕙荃也跟着叫屈,“……那个什么六当家的,我有些唏嘘,但却也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可五夫人不一样呀,她当年便是打劫了,可也得细细问问,打劫的到底是什么人……那些piao客,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 而后,是六当家的觉得她的生意做不成了,这才要杀人的……再说了,那些piao客当年跟官府报案了吗?若是没报案,那就没有这个案子。她自首了,却没有苦主,朝廷判的着吗?” 桐桐:“…………”这么气愤的吗? 林仲琴抓了半个饼子就往出跑:“我要找以前的同僚,我要找女子报……我可以将这个画成画,看女子报能不能刊登,我不要润笔费,我就想叫人知道……来评评这个理!” 林季瑛跟着往出走,“我去姨妈家,他们卖纸,有那不太好或是受潮的纸,我得要些……” 要那个做什么? “要是报纸不给刊登,那咱就自己刊出来,叫人挨家挨户给送……要不然,多冤呀!” 桐桐:“……” 林宪怀抚着胡子,看着自家这位伯爷:瞧!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要是搁在前朝的戏曲上,接下来的戏码该是叩宫门,诉冤情,圣心悯,下圣旨,法外施恩,皇恩浩荡。 而今不了,觉得不公——请民意!【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5.万里扶摇(164)一更 万里扶摇(164) 事件本身的热度很高! 林伯琼看着跟着忙进忙出的老婆,他低头给儿子看课业。孩子进学了,开蒙就得写字。刚开始抓毛笔,满纸满手甚至于满身的墨汁。 他拿着笔给改了还不行,还得把孩子抱在怀里,然后抓着孩子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每天得这么带着写小半个时辰,才能很快的掌握了。至少不会弄的满纸的污糟吧!污糟了,这是对学问的不敬。 这会子正叫孩子过来,往怀里抱呢,一瞧,孩子娘又出门:“听戏呀?” 黄蕙荃‘嗯’了一声,商量说,“今儿晚些叫孩子写行不行?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带着孩子也行。” 要是单纯去玩呢,给孩子松散松散也无不可,但是看那样的戏,就很不必了。 他说妻子:“那戏是人家的亲儿子叫编的,他有他的立场,这不是他刻意美化,而是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里本就不同。因此,这是有偏颇的!” 黄蕙荃站住脚,又坐回去,“那五夫人是个坏人吗?” “不是!”林伯琼就问黄蕙荃,“齐家给齐二娶妻,咱们是去了的。” 因着同乡的情分,看在齐渭的面子上,他们夫妻去送了一份新婚贺礼。 “齐二的妻子二十五了,她当年难道不是十四五岁?他未婚夫不尊重她,沾花惹草就罢了,还对外说了许多她貌丑,折辱她的话,她这才把人打了。打了自首了! 之后因着家里父母的逼迫去道歉,结果又被那般对待。那是在男方家里,男方家人拉偏架之下,她尽全力反抗,失误之下打死了人。她是有防卫的前提!她防卫错了吗?其实那就是意外。可也因此,她坐牢坐了十年,她冤枉吗?与这位五夫人比,谁更值得同情?” 林伯琼看黄蕙荃,然后又去抓儿子的手写字,他盯着纸张,带着孩子一笔一划的写着:“若是这样的也可宽恕,那接下来的是什么呢?她误杀了人家儿子,那人家是不是也可以‘误杀’了她或是她的家人呢?反正又不用付出代价。毕竟判断‘失误’的标准难以确定。如此,冤冤相报,世道哪有不乱的道理?” “所以呢,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可迄今为止,是爹说过一句话呢?还是叔珩就此事说过什么话?” 可他们也没拦着我们掺和。 “愿意掺和是你们的事,你们怎么想,就怎么去做。但上面的人怎么想,你们是不能知道的!叔珩掌管刑部,她忙着处理其他的案子,对此事她几乎闭口不言。难道只是因为跟金家有些瓜葛,她在避嫌么?” “可金家……也没拦着金家五公子!” “人家为亲娘叫屈,怎么拦?”林伯琼满意的看着抓着儿子的手写出来的字,这才说黄蕙荃,“你呀,要是把听戏当成瞧热闹,想出去玩那就去吧。只是莫要太当真,回头想不明白又憋气,那倒也是犯不上。” 然后摆手,“想去就去吧!我看着孩子呢……我们写完字,念一会子书。念完书了,他得蹲马步了!这一点得跟三姑姑学……哪怕只为了身体呢。” 说着,还说孩子,“你看你三姑姑,跟个牛犊子似得。一天天的东奔西走,风里来雨里去,不分昼夜……却没病过……这就是坚持骑射的好处。” 曜哥儿也说,“娘,你看完戏回来给我买臭豆腐,要多放香菜……带个大碗放篮子里,回来我跟祖父分着吃……” 黄蕙荃:“……”算了!看什么戏呀,我还是专门去给你们祖孙买臭豆腐吧,“你三姑姑也爱吃,拿个小盆吧。” 要出去了,她回头看丈夫:“这事上……你倒是活络了起来。” 林伯琼一脸迷茫,问她:“我什么时候不活络了?不过是律法这个东西,就跟规矩一样,无规矩不成方圆。设定了规矩,就在规矩里走嘛!你先踏出圈了,就不要怪规矩的绳索束缚住你了……” 黄蕙荃:“……”行了!我就多余问你最后一句话。 然后桐桐一回家,就被送了一碗臭豆腐。 其实她在衙门已经吃过了,不过这个嘛……还能吃的下。 一闻就知道,这不是常挑担在府门外吆喝的那个小摊贩的臭豆腐,必是专门去老字号买来的。 她吃着,问曜哥儿:“你吃了吗?” “吃了,也吃了一碗。” 桐桐看他用小弹弓装了棉花球对着门把手打,就放下筷子纠正他的姿势,“你这么着瞄不准……得这么站着,手臂抬高……对了……放……” 用棉布缝出来的棉花球准确的打在门把手上,这小子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我就说……我爹打的不对。” “继续玩吧!” 桐桐坐回去吃臭豆腐去了,家里不闹腾了。除了大哥一家三口在家之外,其他人都不在。 林宪怀在班房轮值,其他人嘛,应该又是去听戏去了。 黄蕙荃几次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桐桐不等她开口,先转移了话题,“……齐二那媳妇娶的怎么样呀?我还没工夫问呢。” “那姑娘不丑,只是容貌稍微普通了一些。她祖上是北方人,看着高壮了一些,好似比你还有高一些……你高的灵巧,身段软看着好看,她高的直挺挺的!看着极爽利。” 想也知道,能打的过几乎成年的男人,一定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齐夫人没闹腾?” “怎么会没闹?在家里绝食呢……娶亲的日子,齐二哭的跟死了亲娘一样。可那位齐家大公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当日就请了人,说是要堌墓。要给齐夫人提前修坟茔,得用大青石,还征求齐夫人的意见,问棺材选什么木料的?松木的还是杉木的……最后定下了松木的。” 桐桐就笑出声了,“当年芝林玉树的齐渭,谁能想到呢?” 可不是嘛!黄蕙荃也笑,“后来齐夫人倒是不闹了,可这位大公子还是叫人继续修,且真的叫人采买了松木,马上就打棺木。还说了,要打两个,省的哪天老太太又想不开了,或是齐二又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活不成了。干脆提前打好,也省的今儿要绝食,明儿要上吊。” 真的!当时齐渭就袖手站着,面无表情,声音不高不低的,格外和缓,他说:“……以后但凡想不开,不想活了……那耗子药又不贵,喝了就往棺材里一躺,回头往墓穴里一塞,口一封,事就完了。” 然后那新娘子直接掀开盖头,绘声绘色的在喜堂里讲起来了故事:“之前在牢里,我听闻过一个案子,说是一老妇呀,但凡有不顺心,就说要跳村里的井,可从来没有一次真跳的。可也是怪了,闹了十几次之后,有天早上,村里人发现,她真的淹死在井里了。 有人说,瞧!又吓唬人,结果失足掉进去了吧。还有人说,昨晚看见她家儿媳妇跟婆婆在井边争执,怕不是儿媳妇把婆婆给推井里去的吧。 可儿媳妇坚决的说,她以为婆婆只是跟往前一样想吓唬她,她那天气的狠了,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跪下给婆婆认错……谁知道婆婆就真的死了。 您猜最后怎么着?最后判了个失足落水,意外身亡!可这老妇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没人知道了!” 然后还一脸好奇的问:“婆婆,您觉得这老妇是怎么死的?” 说完,还打量新郎官,以同样的语气问齐二:“夫君,你觉得爱作死的人最后都是怎么死的?” 于是,婆婆不闹了,新郎乖了。 婚礼后半程举行的特别顺利! “齐大公子当着亲朋的面把家事都交了,那庄子的地契,房契,家里的一应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新娘子打理,且都过户给了新娘子。 他本是要带齐老夫人走的,说是他忙,但是可以雇人照看,只请弟妹是时常过去照看一二就行!结果老太太就不走,要跟二儿子过!如果非要带她走,那她就得带着二儿子走。 结果新娘子接话了,说是愿意奉养婆婆,只要大伯子放心!这位大公子马上应了,又立了契书,每月他拿三两银子奉养母亲,再雇佣一人服侍。所以,新媳妇不用伺候,只帮忙照看着,别叫人慢待了就行了。 而且,奉养之资一年一付,今年的三十六两他直接给了。不求穿的绫罗绸缎,保暖整洁便好;不求吃山珍海味,跟他们夫妻吃一样的就行。” 黄蕙荃特别感慨,“这位大公子,当真是一明白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说了,这自来孝子成仇人。谁距离父母近,谁难得孝名声。他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会听别人怎么议论,也不会只听老太太怎么说。若是做到这些个了,老太太还不满意。那就给他送信,他给接出来单独安置。 完了之后,喜宴一结束,客人走的时候,他也走了。除了他日常用的,其他的一盖没带。显见的,那地方成了弟媳妇的了,他这个大伯子住着不合适。” 桐桐点头,齐渭是把那母子的路给堵死了。那新娘子自是会留下齐夫人的,只要留下齐夫人,就是帮了齐渭的忙了。有齐渭在,她将来有了孩子,子女肯定无法入仕途。但是仕途不是唯一的出路! 说实话,孩子有齐渭这样的大伯,不管是教养还是别的,她愁吗? 这些好处跟老太太那点小麻烦比起来,又算什么? 听完了,她也吃完了。吃完了,一抹嘴:“嫂子,那您看着孩子,我过去处理点公文。” 好啊! 黄蕙荃看着小姑子走了……人走了,她反应过来了:我刚才想问什么来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6.万里扶摇(165)二更 万里扶摇(165) “行刑——” 法场之上,一百多脑袋落地。 这还只是现阶段审问之后定罪的!新明各地已经将这样的极恶之人陆续押往京城,这过程中甚至出现过半路想劫狱的。 先用年迈者打头,后有青壮动手来抢。 最后怎么着了呢?驻军押送,先是开了枪示警,见无果之后,也真开了枪了。手里有火_器的,一律往死的打。手里没火_器,可依旧使用凶器的,那对不住,不往致命的地方打,但还是打了。之后能救过来,一辈子在牢里呆着吧。救不过来,那就是你倒霉。 这并非押送将士的过失。 这一个‘杀’字,叫闹腾起来的气氛瞬间给降温了。 报纸上依旧登了这些人被判死刑的原因。性命、年龄,所犯罪行,都罗列清楚。 像是李家姐妹,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很多人都知道了,谁谁谁给染上了,没有解药,生不如死。 所以,那是宣扬的东西就是谬论,可别觉得那个东西只是像酒一样,这话纯属就是糊弄人的。这件事被传的邪乎的很,有的说那个一旦染上,就不成个人了,真就是人不人,鬼不鬼。有的说,除非继续买那个东西,这不得倾家荡产呀! 谁也不笨嘛!对吧?酒鬼嗜酒,都是半个废人;一沾染赌博,妻离子散,家业倾塌。这都是大家知道的!而这个du,比这一人更甚。 所以说,娘娘仙英明嘛,三杀令下的,肯定是有原因的。 再说了,李家那是汉奸,那是一家子坏种,她们拿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更有那些所谓的道上的,小老百姓且拍手叫好呢。那些人凶悍,离他们远些,自然什么都好。但这横的,欺负人的,也没少。虽然有时候不是大事。 就像是这个说:摆摊的时候遇上了,拿了咱一些水果没给银子!反正自家产的,拿了就拿了吧!一旦招惹,那就不是拿几个水果的事了。 那个又说:那些狗东西,心情好了,跟你称兄道弟,好像特别义气;要是心情不好了,看见啥不是骂骂咧咧、踢踢打打的。 总之,就是些流氓、混混、帮闲。 很多人没有大恶,但也是小恶不断。 相对的,这些人的上面,一定有很多的大恶!没有大恶,养不出小恶来。 等第一批砍头的罗列出来,竟是五城兵马司有官身的就四十九人,又有漕运和刑部的人总共八人。这又是五十七颗脑袋。 还是那个刑场,还是那些刀斧手! 上次的血迹还没干,这些人的脑袋又落地了。 听说各地都有官员被羁押,陆续往京城送。之后怕是还有第三批、第四批被砍了脑袋的。 可见朝廷治理这些坏人的力度有多大。 周庆就在这次的处决名单里,这么些年了,周家人真的一无所知吗?拿回来的钱明显超额了呀。 因此,包括周庆的兄弟,周庆的妻子,甚至于周庆成年的儿子,都在羁押之列。这次,周庆的脑袋砍了,其他人的罪责也不小。 陆剑山扶着母亲:“走吧……别看了!娘,已经这样了……看了也没用。” 陆夫人倒是没哭,只是想不通:“……住也就是朝廷的宅子,一年一年的也不翻新。或是吃的好,穿的好,日子过的奢靡呢?没有呀!我回娘家可都看见了……那真的都是抠唆着过日子的。你表哥那衣裳,都是打着补丁的,不过是穿在官袍里面,一般人看不见罢了。为这个的,我哪一年少补贴他们了?” “知道!知道!”可人起了贪念,想法子弄的银子越发的不敢花销了……他心虚嘛。 陆夫人就问说:“你说他图什么?或是他在外面养女人了?” 没有的!陆剑山摇头,“我去见了林伯爷了,她说表哥……在外面很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也没有生其他的孩子……挺顾家的。” “或是你表嫂日子过的敞亮,享受了?”不也没有吗?一件大毛衣裳,从成亲那年穿到现在,穿的毛都掉光了,成了白板板了!还是自己看不过来,去年给置办了两身送过去的。 那么些个亲戚后辈,只她打扮的寒酸,人也老气。 陆夫人就又问:“所以,这些年,到底弄了多少银子?” “一窖。” 多少? “一窖!”宅子里都带有红薯窖,早年朝廷给官宅里都修红薯窖,这是为了对抗灾年,能储存红薯的。后来,这不是多用于冬储菜么。 顺着红薯窖又挖了一个地窖,里面是通着的。挪开大缸,里面满满的一窖金银,什么成色的都有,“具体的数我没打听……” 陆夫人只觉得腿软,“……挨千刀的……我把你爹给连累惨了。” 陆剑山:“…………”自家爹是得退了!若没有自家爹这个姑父,人家为何要信他周庆。只怕那些人都以为上供给周庆,自家爹也要拿大头吧。 自家兄弟几个,没一个有坏毛病的。便是老家的陆氏子弟,也没有这样的。要说受当地父母官照佛,这是肯定的。人情而已!但没有打着旗号行这事的! 却没想到,一个内侄,坏了这么大的事。 陆夫人的眼泪又下来了,“你爹一生谨慎呐!金镇北说起来,他不冤!他年轻的时候犯过错,算是还回去了。可你爹……你爹没收过我娘家一金一银,反倒是我补贴了娘家许多……结果呢?就是这样的!” “行了!我爹都看开了,您有什么看不开的。”陆剑山扶着往回走,死就死吧,叫周家的人去收尸去!跟陆家有什么关系。 他还给母亲提前说好了,“陆家未成年的孩子,不能接回陆家抚养。朝廷有这样的学堂,专收这样出身的孩子……您别瞎好心。” 不了!不了!真不了。以后我也没娘家了。 反正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被砍。 而这个间歇里,五夫人的案子终归是要给判的。 事情闹的这么大,联名求情的诉求书一封接着一封的递。 桐桐看着这些递过来的诉求书,又给推回去。 秦敏低声道:“朝中鲜少有官员就此表达过态度……好似都等着您呢。” “这是想看看我是否会徇私吧?” 秦敏叹气,锐气盛,大家都等着看这样的人摔跤呢,难免的。 桐桐叹了一声,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怕是要落雪。” 可不吗?入冬了。 “研磨吧!” 嗯? 研磨吧!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件事吵嚷了几个月了,新明的角角落落的也都传遍了。那么此时,就该给个说法了。 总得有人先表态!既然都等着自己,那就自己先表态。 这篇文章不是写给那些大人们看的,而是写给天下人看的,这里面包括了只开蒙过的贩夫走卒和妇孺,所以,一定得写的天下人,任谁都读的懂。 而且,不用引经据典的阐述法是什么,她就是发出了几问: 第一,诸位身边有没有像是五夫人这样的,在大家眼里的好人坐牢呢? 第一,这些人都有像是金阁老这样的权势背景吗? 第三,这些人的子女中有像是金家五公子这般财力雄厚的人,能为其制造出这么大的舆论吗? 第四,他们犯下的事,会因为特殊的身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度吗? 这么四个问题,想来都有答案。 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只是不为人知而已!他们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谁能为他们奔走相告,他们就是凡夫俗子,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仅此而已。 那么再问:这些好人是不是犯罪了?无心之失,是不是‘失’呢? 孩子若是遗失了几个铜板,做父母的还会惩戒,叫他长长教训。学堂里的蒙童奔跑的时候撞倒了前面的同窗,致使同窗摇摇欲坠的乳牙掉了,出血了。先生是不是还得训斥一声冒失,甚至罚站。若是遇到难缠的家长,是不是还得给人家一些赔偿。 同理,无心犯罪,那还是犯罪了。犯罪了,不该惩戒吗? 犯罪的标准是统一的,可好人与坏人的标准是不统一的。若是以大家的理论来,法将不法!你眼里的坏人,他觉得好。若是犯罪之人给了你足够多的银钱,你真的不会改口认为那也是好人吗? 然后再回到五夫人的案子当中:她是无心之失吗?她是无心犯罪的吗? 不是!她是明知而故犯。 那么,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的初衷是什么,这都不是宽恕她的理由。 若是这个可以宽恕,那么敢问:一个孝子为了叫父母过的好而偷盗,这是不是可以饶恕?两个妇人打架,男人为了保护妻子,将另一个妇人打伤,这是不是不算犯罪?一对做官的父母为了孩子能读更多的学堂,动用权利偷了寒门学子进学的机会,看在爱子心切的份上,这样的父母该不该被原谅? 这些例子里,唯一不同的是:受害者是无辜之人。 那么,当年那些被打劫的|嫖|客犯法了吗? 如果没有,他们就与上面例子上的人没有不同。因为你也不知道孝子的父母是不是好人,你也不知道被丈夫保护的妻子是不是没有道德上的瑕疵,你更不知道那个被抢占名额的寒门学子是不是真的品性高尚。 因此,受害人是什么身份,并不能成为施害者脱罪的理由。 如果上述例子中的施害者都可以被谅解,都可以不用受到惩罚。那么,当年痒辣子所行之事,确实可以斟酌。 那么敢问:你们确定那样的罪行都不用惩罚吗? 稿子送过去,顾玉娘接的。接了当天就出号外单刊!一个时辰之后,报纸就出来了。 金老五拿到报纸几乎不敢相信,他跑回家,将报纸递过去:“爹!林伯爷反对。” 金镇北没看,却心说:她当然会反对! “可是我四哥没拦着我行此事。” 金镇北叹气:他为甚要拦你? 第一,他普法了;第一,他在帮林叔珩铺路。 林叔珩以前依仗民意行事,而今民意如潮,她又逆民意而行,这能说明很多问题,懂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7. 万里扶摇(166)三更 万里扶摇(166) 小皇帝看完了报纸,将报纸放到了神龛的边上:民意得兼顾,但却更需要有人有清晰的判断,来掌舵!若不然,亦是风雨飘摇。 林叔珩确实处处以民意为先,此次这么直接的逆民意而行,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他以为她会想法子周旋,而后引导,慢慢打散这一股浪潮,却没想到她正面直接否了。 跟她的人一样,刚硬刚硬的。 而今要考量的是,新阁中有两位得退了,谁来接替。 林叔珩……在刑部正忙,且还得忙几年呢。这一次不行了,下一次吧,下一次林宪怀退,她上。 所以,而今,这两位阁老人选,成了他要考量的问题。 桐桐下衙后,慢悠悠的回家。 四爷站在衙门外,胳膊上搭着一个厚厚的披风。 桐桐走过去,身上又套了一层。 四爷将帽子给戴上,“雪落下了,冷!” 这会子天已经暗下来了,冬天了,天黑的早。 桐桐仰头朝上看了看,“要不要先回金家去,在金家吃顿晚饭。” 好!回金家。 金镇北正在书房里枯坐,只亮了一盏灯而已。窗户外面,院落里的灯被管家给点起来了,他看了一眼也没言语。 说实话,半辈子忙忙碌碌,而今缩在府里,有些不大习惯呢。 正对着灯愣神,转脸看着雪花零零星星的飘下来,就见老管家的脚步特别的利索:“老爷,四公子带着伯爷回府了,要用晚膳。” 金镇北一愣,嘴角翘了翘,嘴上抱怨了一声:“就知道瞎裹乱!这个点了,还得为他们忙。灶上哪有现成的?去馆子里叫送吧!去叫一桌八两八的席面,得热着送来。能快就叫尽量快,多加二两银子也是使得的。” 老管家就笑:“这就叫人去。” 等人往出走的时候,四爷牵着桐桐已经进了院子了。 金镇北匆匆忙忙的将书房里的灯都点亮,也把台灯给打开,务必要亮亮堂堂的。 桐桐进去的时候,却看见金镇北坐在书案后面,桌上摆着一本书,像模像样的。她就笑,“我还想着,您在家不定怎么不习惯呢。瞧着,还行?” “你敢小看老子?”金镇北将书合上,“老子是进得,也退得,有甚不习惯的?早年南征北战,整天在马背上。这些年在朝廷,下了马,却被困在案牍之中。哪有一日清闲?也就这些日子,老子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桐桐直接坐他对面,“那这么说……去军事学堂做个编外的先生,您是不乐意了?” 嗯?谁叫我去做先生? “您于军事上才能卓著,而且,您是真的在战场上确立了自己地位的人。您是真的打过仗,见过太多死人的人。以后,打仗的机会少了,军中像您这样的将领也会越来越少!您的经验别人不知道,也无法复制。得空了,去讲讲那些您亲历过的,不好么?” 金镇北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可怜老子?” “哪有呀?”桐桐也跟着笑了,“真不是可怜,我是觉得需得人尽其才。您也不年迈,脑子更不糊涂。年轻的时候有过过错,且都是私事;有过不臣之心,然有心到底没能成行。量刑嘛,论迹不论心。您有心而无迹,您便只是有过而无罪。” 金镇北听懂了:有心无行,无罪;无心有行,有罪;有心有行,有大罪。 以此而论,老五的娘便是有心亦有行。 林叔珩这是隐晦的告诉自己:痒辣子判下来,年限怕是不短。 金镇北心知这一点,他只是好奇:“若是你遇到痒辣子那般的事,你会如何?以你的脾气,我不信你不会踏过那条线!” “我会!”桐桐也笃定的给了他答案,“但一则,我绝不连累无辜;其二,我绝不叫人抓住把柄。” 金镇北就笑了:所以说,你是林叔珩! 他起身,从书架的顶端取下一个坛子来,结果抱在怀里晃悠了再晃悠,“空了?”他将坛子推开,对老四怒目而视:“老子这坛子里的酒呢?” 四爷扫了一眼,“哦!大概被老二弄去跟朋友分着喝了。” 你们这些败家子!老子有点什么都藏不住。 金镇北一脸的可惜,只能去书架背后拿,果然,又拿来个小瓷坛子。一打开,酒香浓烈。他骂骂咧咧的,“幸好老子有后手。” 四爷摆手,“等饭菜来了再喝了,哪有空腹喝酒的?烧心。” 金镇北就往圆桌那边去坐,也叫两人,“别可怜老子,老子不值得可怜。年轻的时候,确实是放纵过!那时,自视甚高,总以为是美人也过不了英雄这一关。可其实呢,这一生呀,都在女人的股掌之间。” 说着就叹气,“就遇到你娘一个靠谱的!她生的好,求娶者众。可是呢,她家寒,且父母想利用她攀亲之心尤其胜。可攀亲者,多是读书人。各个都是官家公子,一眼就能看到好前程。你娘见了我之后,选的我。成亲之后,我也问过。我说,你不是嫁不到更好的人家,何故选我?” 嗯!人家怎么回的? “她说,‘第一,你自己已经立住了,不依赖父母,这是你的本事。选人当然要选自身有绝对本事的;第二,你父亡故,母身体不好,不需要我服侍太长的时间,我不怕被刁难;第三,富足你有,便是战死了,朝廷能养我一辈子;第四,我能生就生,若是不幸总也怀不上,不要紧,你不缺孩子;第五,你以战功立身,性格强硬,不用我长袖善舞为你周旋应酬。’” 桐桐:“…………”有权有钱无公婆无生育压力,丈夫在外的时间比在家时间长,还不用伺候。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那我这么多孩子,你不介意?她就回我,‘照顾孩子比伺候公婆和丈夫容易多了!更何况,又不需要我亲手照顾,不是还有乳娘么?孩子们都小,我只要足够爱护,用心教养就行。是不是能成才,我不会着急焦心,毕竟不是我生的。我把我当一女先生,竭尽全力,好好照顾教养。他们便不是我生的,可各个都是我养的。如此,我既有孩子养老,又不用劳心劳力一生,哪里不划算了?’” 他苦笑一声,“这话说的,当时我就无言以对!” 桐桐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四爷瞪了她一眼,她才赶紧将脸扭到另一边去。 只这点话就足以看的出来,人家嫁给他,并不是爱慕他。 才这么想完,她就又赶紧问:“是不是夫人她……不适合生育?” “并非!”金镇北否认了这一点,“她……不觉得父母一定会疼爱孩子……她惧怕她跟她的父母一样,对亲生也并不会很好。因此,她是有些抗拒生孩子的。我也一直允许她喝避子汤药……” 懂了!凡事都有意外。谁知道好巧不巧的,生了孩子真落下病了,把命搭上了。 金镇北看向儿子,“但是……你娘并不是不疼你!她是太疼你了。越是到了后来,越是放心不下你。临走了,还在说,要是早知道她会这么早走,她就不该生你下来叫你受没娘的苦。整日都在说,可见她当初怕生孩子是对的!不生,便不记挂;生了,便成了一生的羁绊。” 四爷‘嗯’了一声,表示听懂了。 酒席送来了,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四爷给金镇北斟酒,金镇北举起来就喝:“我这一生啊,到头来竟是发现,无一是那个真心人。比来比去,还是你娘更真。她说喜便是喜,说不喜便是不喜。有什么就明明白白的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她若是活着……该多好!” 相处二十年的人若是她,该多好! 她必不会瞒我,必不会欺我,必不会……对不住我的信任。 四爷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您若是那个时候有为我娘守三年的心,就可以避免很多事了。”妻丧一年之后,另找不是错的。但既然刚好一年就有了相好的。而今,就不必再提故人了。情分这个东西,后想起来的,都不怎么贵重。 金镇北这次没怼儿子,只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所以,我活该!越想越活该。”他举起杯子,跟桐桐碰了一下,“丫头,我儿子跟我不一样!我儿子看见过家不成家是个什么样儿,因而啊……他就比旁人更珍惜家。一旦成家,家就最重。” 桐桐接起来喝了,“那……您改天!改天请了人上门吧,我爹必在家等着呢。” 金镇北一拍桌子,当时就哈哈大笑:“爽快!”这臭丫头,可得娶进来。 在金家吃了一顿饭,桐桐要回,四爷说,“太晚了,我去送送。” 送!送嘛!只管去送。 人走了,老金欢喜的在书房里转圈圈,嘴上却骂着:“就那臭丫头,鬼见了都愁,还怕什么夜路么?” 这么嘀咕着,却又叫老管家:“开库房!快。” 要取什么呀?这大晚上的,咱家也没那么些银子了。 “不是银子!那臭丫头不喜欢银子。”他找的是,“老子早年收藏的刀,有倭人的刀,有老毛子的刀……那玩意都是战利品,你不懂!” “那不是您的宝贝吗?” “不是宝贝我还不送呢!这些玩意呀,老四都不配有!也就那臭丫头了,她收着,那就是我那些宝贝的好归宿。” 老管家笑道:“四公子当年就说过,要娶个响当当的汉子回来,果然是没有食言。” 那是!也不看看老四是谁的儿子!那能差喽? 老管家:“……”又嘚瑟上了!说的其他几位公子跟不是亲生的似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8.万里扶摇(166)一更 万里扶摇(167) 雪纷纷扬扬,慢慢的大了起来。两人没坐马车,就这么慢慢的走着。 桐桐抱着四爷的胳膊,任由风吹在脸上。 四爷拍了拍她的手,“不高兴?” 桐桐‘嗯’了一声,“疾风骤雨之后,争执便会起了。”不管是嫖还是赌,其实动的都是男人的利益。 将本来理所当然,几千年内都一直存在的东西动了,开了杀戒。以清扫帮|派的方式……当时是把人唬住了。 可是之后呢? 等缓过这股劲了,必是会有反对的声音。甚至不排除开历史倒车的可能!这个时候,若是自恃把什么都掌控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有脓疮不怕,动刀子剜出来将能脓疮清理了。可这一旦剜出来,就亮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桐桐就说,“一方面呢,这种脓疮是因为自身体质,都会有的。长的大了,危及生命了,我给剜。但是它本身就带有这种缺点,这里剜了,它还是会滋生,我得防着剜了这边,长了那边;另一方面,剜下来的这个大伤口,可能引发别的症状。重新化脓,高烧,伤口不愈合?都有可能!” 四爷就笑,“你剜下来那么大一个豁口,扯疼了太多人了。不满积压,然后会蠢蠢欲动,紧跟着会爆发……而这里面若是再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更热闹了。” 是!我担忧的就是这个。 四爷摇头,“所谓大变,这不是正常的吗?虽然没有提,但你就是在变法。自古以来,变法哪有顺利的?守旧的与改革的,自来是两派,相互攻讦,这才是常态。 只是你冒的太快的,动的太快了,没给人反应的时间。而今,你需要缓缓调理,外伤得治,内里得调……那接下来的,便是朝堂上你死我活的厮杀。这一拨不扛过去,之前做的就全废了。” 桐桐认真的看他:“我觉得……这种的我没干过?”突然就心里毛毛的!这不是小事,任何一件事都影响天下。 “我又不跑!”就跟我干过这个一样,不都没经验吗?“慢慢来,稳住!站在朝堂上,斗争才是常态!” 桐桐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说出这样的话,得是多大的气魄!气吞山河说的当是这样的人物吧。 四爷愣了一下,‘嗯’了一声,而后才道:“解家忧,解民忧,解国忧,此方有当。” 桐桐就笑的不能自抑:“不用说的那么高大上!不过是收拾咱们留下的烂摊子罢了。” 四爷却摇头,“发展到这个程度就是这样的!人力不可为。非变不可,非变不行。可变到哪个份上,怎么一种变法……边走边看吧。你心有警惕是对的,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小心谨慎。莫要小看天下人,每个时代都有俊杰之才……” 嗯!明白。 两人慢慢的走着,不疾不徐的。任由雪落在身上,也不拂开它。 人没回来,林宪怀是不敢睡的。 他靠在炕头上,手里捧着书。 然后书就被周碧云给抽走了,“整天对着那么大点的字看,还没看够?对着灯这么瞧,太伤眼睛了。” 林宪怀由着他抽走,将手放在被窝里暖着。 周碧云低声问林宪怀,“……叔珩那态度……你说金阁老怎么想?” “他知道叔珩会反对!这种事当然会反对……你不懂,也别去问叔珩。她能说的文章里都说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怕影响俩孩子婚事。” “金镇北不糊涂!他那是年轻的时候犯了男人常犯的毛病,大事上他比谁都清楚。” “那你说,五夫人……能判几年?” “十到十五年吧!当然了,闹还是有用的,若不是这一闹,起步在二十年。” 嗯!五夫人有四十了吗?差不多吧。按照十年算,出来的时候也就五十岁。她本性不坏,儿子孝顺,她能过一个好的晚年,也算是有个善终了。 “所以,金阁老是知道有点用,所以由着他家老五闹的?” 也不全是!说别的你理解不了,林宪怀只能问周碧云,“你得想想,若是没有这一闹,判多少年合适呢?” “二十年?不轻了?” “你觉得不轻了!可律法这东西,得看你怎么说了。考虑情理的话,是不是斟酌着能减?毕竟,太大的实际伤害没有构成。可要是有人来攻讦叔珩,哪怕给五夫人判二十年,依旧会有人说叔珩徇私了。绑架勒索、抢劫、落草为匪,而后又包庇当年一窝子土匪二十年……这样罪累积起来,判她终身□□,也在法之内。” 周碧云把这个听懂了,“所以,金阁老不拦着,也是有叔珩考量的原因?” 这当然了!他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当然会为叔珩和肆晔清扫障碍。若是因家里的事耽搁了这俩孩子的前程,他宁肯直接挂房梁上吊死。 周碧云就说:“可见,金阁老对这个五夫人……情分也是有限。” 林宪怀:“…………”我还是起身去伯府等他们吧!而今就能跟他们说话了,在家里没法正常交谈了。 女人这个脑子,想什么呢?金镇北驰骋沙场多年,又在朝廷中枢这么久,他脑子里一天天就男男女女那点事? 从出事到现在,金镇北没撇开关系,这就是情分了,还要怎么样? 他起身,“那个……我去看看怎么还不回来?” 正要走呢,院里有了脚步声。桐桐没进去,只在窗外道:“爹,娘,睡吧!我回来了。” 周碧云就赶紧喊:“你进来呀!” 行!进去吧。两人都没躺下等,和衣在炕上坐着呢。 桐桐抖了抖身上的雪,周碧云才知道已经下这么大了,“怎么这么晚回来?”一靠近才知道,“喝酒了?” “喝了一点!”说着,又跟林宪怀解释,“跟金阁老喝的!他改天带着人登门。” 林宪怀不意外,就得趁着现在办婚事。 那边周碧云就一拍巴掌:“真的呀?哪一天呀?请了谁来做大媒?咱家是不是也该请个作陪的……” 桐桐就笑,“那您跟我爹商量吧,怎么着都行。我先回去睡了,明儿还得早起。” 去吧!去吧!终于有个女儿能嫁出去了,好事呀! 周碧云着急,“是不是婚事得尽快?” “嗯!尽快。”林宪怀躺下了,“明天给老家写信吧,看看谁能来。” 好。 “季瑛的婚事……问问她的意思,她要觉得行,也办了吧!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也不大好。” 行!听你的。 “仲琴最近在家少,都是跑五夫人的事呢?还是有旁的事?” 她那么大了,出去跑的多了,认识的朋友多了,也不是坏事。 “嗯!你多盯着吧。” 林宪怀嘴上一件一件叮嘱着,可晚上睡的并不踏实。梦里什么都有,一时梦见有人用枪指着叔珩,一时又梦见她站在朝堂上面对千夫所指…… 早上一起来,竟是比不睡还累。 桐桐过来用早膳的时候看见林宪怀大大的黑眼圈,脸也有些肿:“这是没睡好?若不然,告一天假吧!您在家歇一天。” 林伯琼皱眉,“这走了困了?” 周碧云却只笑,“你爹听说金阁老改天请人上门,一晚上没睡踏实吧?” 是说亲事吗? 黄蕙荃将蛋羹推给桐桐:“那得备着点好食材,席面可不能马虎。” 林伯琼就笑,“她又不嫁,就挨着您住。您该踏实才是,怎么反倒是睡不着了?” 林宪怀怎么说呢?他只能道:“你没有姑娘,等你有了姑娘,养了姑娘就知道了……” 说的一个个的都笑。 桐桐面上笑着,只打岔道:“我姐和季瑛还没起?” “下这么大的雪,起来也没甚事,睡懒觉呢。” 吃了饭,要去当差。林伯琼跟这父女俩不是同路,自己走了。只桐桐上了林宪怀的马车,“爹,搭个顺风车。” 林宪怀就笑,伸手拉了姑娘上来。 坐在马车上了,林宪怀这才道:“虽说朝事上咱俩互不干涉,但是……有些事,我想作为父亲,还是得提醒你一声。” 嗯!您说,我听着。 “自来,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你……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走的是偏锋,这叫很多人来不及反应。但是,朝政并不是都需要快刀斩乱麻的!它更多的时候是慢火细炖。而这个过程,你腾挪的空间很小!你要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知道你不能动刀的时候,明枪暗箭才真的来了。” 林宪怀说着,就不免忧虑,“而且,你得承认!之前你的顺,还有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中枢的支持!我是你爹,别人又默认金阁老是你公爹。再加上一个德姑姑,还有陛下……新阁七人,有四人都跟你关系莫逆。更不要提还有赵迁这样的人……可以说,你身后站着这么些人,才叫你更顺畅。可你越站越高,跟上面的关系就越发微妙……当这一部分力量减弱,对你的影响也是极大的。” 桐桐抱着手炉,静静的听着,直到对方说完了,她才仰起头来:“我拿刀的时候多,可我是文官出身。他们大概忘了,他们会的我也会。文官不缺大义凛然的流氓……可谁又告诉他们……我不是文人中顶顶无耻的那一类流氓呢?” 所以,别担心,别怕,“您得想想,以我的功勋,不至于丢命,那其他的事真就不是事。” 林宪怀:“…………”不是!孩子!做文人的流氓,这不是什么荣耀的事,你倒是也不用这么骄傲自得!在这个上面争做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9.万里扶摇(168)二更 万里扶摇(168) 风雨来之前,必是有一段平静期! 金镇北看着准备的礼,问赵迁和陆玄:“怎么样?第一次上门,并非下聘之礼,这些可还行?” 陆玄就觉得金镇北是胡闹:“按照规矩先得叫媒人上门,你这怎么还跟着去?” “咱就别讲究这么些了,都老大不小了,今年年底就给把婚事办了。” 陆玄就觉得金镇北这人还挺厚道,赌注下的很大:林叔珩很快就会遇到麻烦,瞧着吧,必不出半年。这个时候急着给两人完婚,其实就是叫他儿子陪着林叔珩共担风险的。 赌赢了,他儿子跟着林叔珩青云直上。 堵输了,林叔珩有军功,又有他儿子这实打实的朝廷离不了的人,必能给林叔珩兜底。 处理这种事,金镇北这不是挺拿手的吗? 陆玄的眼神太过直接,金镇北白了他一眼:咱们差不多,你不也被老婆的娘家人给连累了。谁说谁呀?就这样吧。 赵迁围着那几件东西看,“这是老物件?” “我娘传给我夫人,我夫人早逝,这些东西只能传给嫡媳。” 正说着话呢,外面脚步匆匆,老五一边喊着一边往回跑,“爹——爹——我娘判了十二年——” 结果一进来,就看见厅堂里摆着很多东西,且家里还有客人。 老五站稳了,然后拘谨的行了礼,这才小声道:“爹,我娘……” “我知道!没判,心是悬着的。判了,心里不就踏实了么?判了之后,会转移到城外的女监。今天怕是得转过去!女监一般四人一间,住的是炕,跟学堂的寝室相差无几。 冬天有火墙,夏天墙体厚,并不会很热。一季两身衣裳,棉布的。冻不着,饿不着。没定罪之前,伙食上能照顾,放点银子,人家就看着安排。 但是定刑之后,就是囚犯!囚犯不能随意改善伙食。吃是统一的,不能有太多要求,但肯定能吃饱。外面的吃食可以送进去,但是,得人家检查,确定没有问题才可以。你要是有孝心,就在这个上面想想法子,别的就别折腾了。” 老五听着自家爹平静的说着这些话,他不解:“爹,这可是十二年呢!” “那要不然呢?”金镇北看向老五,“每月都能探视,能见的!你娘是个活泛的人,在牢里那个地方,她能过的很自在。你别叫她担心,她过的就是好日子。” 这些东西不用操心,林叔珩管着刑部,管理女监的又是女官。大面上她没偏袒,但在牢里,怎么叫一个人过的舒服,她有的是法子。 不用谁去提,她就会关照的。甚至不用她开口,下面的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关照的。在这个上面较劲,就真是犯蠢了! 当然了,关心则乱。 他就打发老五,“去吧!你要不放心,就在女监门口等着,说不定今儿就能见一面。” 老五见有贵客,也顶嘴直接出去了。 出去了才问老管家:“今儿家里有什么事?” 老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说。实话实说吧,怕五公子多想;隐瞒吧,他五公子更会多想。 因此,只能道:“五夫人还得林伯爷关照……老爷想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老五:“…………”所以,我娘那边判刑,我爹在给他的儿子筹备婚事。 “五公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焦躁!但咱不能不讲道理。难道林伯爷成了您的嫂子,对五夫人没好处?” 那好处可太大了!没有她,我娘且不会被判十二年呢。 老五朝后看了一眼,然后说老管家,“那看来,这个家我是回不来了!有女主人了嘛……” “林伯爷有伯府……” “那也不一样呀!人家就是不住,那也是人家的府邸。我又不是夫人生的,我住着……名不正言不顺呐……” 他说话的声音贼大,就怕里面听不见。 金镇北:“……”这瘪犊子,气死老子了。 想跟往常一样喊一声‘滚’,但今儿到底是忍住了。 老五见里面静静悄悄的,也没人出来留,他冷笑一声,抬脚就走,只说老管家:“东西给我拾掇了,送我的宅子里。” 老管家:“……”还真闹上了! 人走了,金镇北对着两人才叹气:“这就是报应!年轻时候别作孽,否则,或早或晚,报应都得来。” 赵迁就打岔,“今儿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个。咱这就走吧!” 走!别叫林家久等。 然后林家也是喜气洋洋,德姑姑和曹南院在林家。 金家这一来,好生热闹。 曹南院就笑说,“知根知底的,咱也不用换着夸金大人和林大人……今儿这两人也都忙着呢,不在。若是两亲家没意见,咱就婚事定下!” 林宪怀还想矜持一下,周碧云在边上掐了他一把:差不多得了!赶紧成亲省心。 “叔珩这婚事呀……”林宪怀一言难尽,“诸位这知道,我家这个姑娘呢,我管不了。这天底下能管住她的人,也确实是少。这成婚之后,必不能跟一般的妇人一般……还往亲家见谅。” “这要是一般妇人,我家可也瞧不上。”金镇北直言不讳,“叔珩这般的宗妇,金家求之不得。” 彼此客套嘛! 摆上席面,好菜有,好酒就不喝了,除了金镇北和陆玄都有差事,欢欢喜喜的订个日子之后,都得去忙了。 这种日子,四爷和桐桐不在家。两人告假了,出了城,在女监外面的马车上。 老五在路口等着,还能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没有动地方。他以为还有别人也被判刑,然后被押送过来了。 应该也是家里的人来送的吧! 他没去打搅,只下了马车远远的眺望着。 良久,才见朝廷押着囚犯的车过来了。等车停下来,就看见自家娘穿着靛蓝的蓝棉袄蓝棉裤从车上下来。 那手上戴着棉袖套,看不清楚是不是手腕被人束着。 “娘——” 五夫人朝那边一看,是儿子。她便站下来,跟人家押送的官差商量:“能否容我们母子说话?” 时间不能长。 “多谢了。”五夫人扭脸看向儿子,笑的特别灿烂,语气跟以前一样:“儿子,冻坏了吧。” 老五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娘……儿子无能……” 五夫人才要说话,就看见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人,正是老四和那位林伯爷。 她一样朝那边笑:“老四也来了?林伯爷,又见面了。” 桐桐笑着走过来,看着五夫人:“我来送送您。” 老五挡在五夫人面前:“不用你们假好心。” 五夫人呵斥老五:“住口!说的什么混账话。事是我干的,跟人家有什么相干!我要是什么也不干,人家犯得上吗?少耍浑!” 老五听话惯了,并没有回嘴。 桐桐看了老五一眼,这才道:“公是公,私是私。于公,我需得这么做;于私,我得来这一趟。” 五夫人叹了一声,“是我叫大家伙为难了。这一生,我对得住很多跟我无关的人,却对不住跟我有关的人。”说着,就看四爷,“老四,我对不住你爹,他今儿没来……” “今儿提前定好的日子,上林家提亲去了。来日方长,女牢又不远,他想来,什么时候都能来。” 原来是这样!她缓缓点头,“你爹……是嘴硬心软的一个人!他如今致仕了,身边又没有个人照顾,你多照看着些。其他几个包括老五,不气你爹就不错了,都是指靠不上的!我不担心别的,就担心你爹的身子……” “嗳!我记着呢。” 五夫人看向桐桐,“伯爷,你我本没交情。可也是怪了,第一见你,我就觉得能跟你投脾气!” 桐桐点头,“我也挺喜欢您的!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只管言语便是了。能办到的,我尽力。” 五夫人就看向老五:“这小子……不算是好的,但绝不孬!平时呀,我看的紧,他都总想走小道。而今我关不上他了,他爹一管他,他能蹦三尺高,根本就拿不住。他爹呢,也就嘴上厉害,可真把他们打出个好歹来没?也没有。真下不了那个手。之前我还愁,我说谁能辖制这小子呢? 今儿一听,你们定亲了!这是好事呀!金家有宗妇了。您看在他姓金,没有太坏的份上,多看顾看顾!要是又往下道里滑,您只管打!打断腿我都不心疼。路走岔迟早会坏事的,谁也别侥幸。” 老五要说话,五夫人就瞪起了眼睛,“跪下!” “娘!” 五夫人抬脚就踹:“跪下!” 老五一个踉跄,对着他娘跪下了,眼泪又委屈的下来了。 五夫人呵斥道:“抬起头来!” 老五抬起头来,嘴一瘪一瘪的,这些日子的惶恐和委屈……大了去了。 五夫人看着儿子,满是严厉:“你要是认我是你娘,你答应我几件事。” “您说——您说——干嘛说这么吓人的话!才十二年而已,到时候您的孙儿都满地跑了!儿子挣钱,给您盖大院子,将来接您回来享福……” 五夫人打断他:“你的话都是空的,就你这不知道世情险恶的性子,我怕是等不到出来,你就能把你给折进去。现在竖起耳朵,给老娘听着。” 是! “第一,住在家里。家里只有你爹,你四哥四嫂不久住!等到你成家立业了,再搬出来跟你媳妇过日子。 第二,娶妻需得你爹、你四哥四嫂同意,否则儿媳妇我不认。 第三,你四哥四嫂有权管教你,我给的权利。你别不识好歹!以他们的能耐,求他们管的人大有人在,要不是你姓金,排都排不上你。 就这三条,不是跟你商量,是你必须得答应!你要不答应,老娘就不活了。在哪不能寻死呀!你知道你娘的脾性,但凡叫我从你爹的嘴里听说你的混账事,我回头就吊死。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您可千万别寻死呀!您寻死了,儿就没娘了,这世上就再没人疼儿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0.万里扶摇(169)三更 万里扶摇(169) 五夫人进去了,女牢的大门缓缓关闭。 老五跪在地上,一声声喊娘,哭嚎的比谁都惨。 四爷和桐桐也不劝,哭吧!大冷天的,总有哭累的时候。 然后真就给哭的嗓子都哑了,脸上红彤彤的,一会子一打嗝,估计也冻木了,也跪麻了。 四爷看了马夫一眼,马夫过来帮着老五给塞马车上,桐桐这才跟着上车。 来的时候两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就一辆。 马车上,四爷给炭盆里添了木炭。一会子时间,里面就暖了起来。 桐桐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喝吗?” “不喝!” 挺犟呀!要不是看在金镇北的面上,当谁爱管你?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生气……怨愤……甚至于怨恨,都有,对吧?” 老五没言语。 桐桐叹了一声,“像你一样恨我的人多了,你自己算算,凡是我过手的,杀了多少了。自从入了秋,法场什么时候闲着了。实话说吧,过几天,还有一拨。你就说,那些人该不该杀?” 自然是该的。 “可人家的亲人也恨我呢!觉得关着不叫出来也行,为什么非得杀人呢!就像是你以为的,你娘做错了,给个教训,关一下意思意思,哪怕叫你倾家荡产,赔人家一些银子,减轻处罚……反正知道错了,不会再犯了,为什么非要揪住不放呢?如此,便是没有人情味,可对?” 难道不是? “你爹若不是金镇北,我若不是林尚书,那我们真能跟你一起,想法子为你娘奔走。可你爹是金镇北金阁老,你四哥找的女人就是刑部尚书,怎么办呢?你在外面因这个关系受照佛的时候,你觉得理所当然;而今因为这样的关系……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老五梗着脖子,“我可以不是金镇北的儿子,也可以不是你林叔珩的小叔子……” “有出息!”桐桐鼓掌,“那行!那我告诉你,如果没有我们接下来你会遭遇什么。”她掰着手指算,“第一,你那戏班子,经营不下去了,因为你最大的优势是你能庇护人家。等没有我们,他们不再安心的跟着你,这里唱一唱,那里唱一唱,这才符合他们的利益。有什么新戏,先紧着你,那不可能。 你得低声下气跟那些角儿们商量,看人家肯不肯给你这个脸。而不是像你一直的待遇,谁都得巴结着你。便是你娘进了女牢,依旧无人怠慢过你。你以为你凭的是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爹哪怕致仕,人脉犹在?难道不是你金家后继有人,门第不辍?” 老五靠在马车壁上,不言语了:又被这个夜叉说对了!这个行里就是这样。也不是这个行里这样,其实哪个行里都这样。 桐桐又伸出一根手指来,“第二,因着留不住好的角儿,你的收入会大打折扣。如此,你那戏楼可还经营的下去?那地方在最繁华的地段,占地大,足足三层。若是没有我们,眼红的人就多了,只找一群乞丐给你捣乱,你也得给人腾地方。然后呢?变成草台班子,赚几个散碎银子?” 老五又不言语了,只偷眼看老四:还没过门呢!她这么训我合适吗? 四爷坐在一边剥花生,然后吹了花生的红外衣,那碎末被吹的蒙了老五一脸,老五用手拂开,闭眼躲避。 等眼睛睁开了,花生豆到林叔珩的手里了。 林叔珩一边吃着,一边比划了一个‘三’,“第三,你丧了家业,就剩下宅子了。那接下来你怎么过活呢?身无长物,能耐不大,脾气不小,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靠什么呢?靠你攒下来的钱。你心高气傲,小钱看不上,必是想掺和别人一抿子生意。可你无人庇护,手里的钱财便是小儿手里的元宝,你护得住吗?” 老五想反驳一句,可想想,商场上那见不得上的手段多了去了,还真就未必行。 桐桐就问说:“或是你能叫金逸尘带着你一起赚钱?” 可拉倒吧,他?他只会吃独食。 “又或者,金双城能帮衬你,给你出出主意?” 他连他都管不了,还管我呢?不赖着我养他就不错了。 “再要么……老三能帮你?” 他不要我护着,我就该阿弥陀佛了。 桐桐就看他:“那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没有我们,你还有什么?” 老五不言语,只觉得气憋在心里,撒不出去。 桐桐就说他:“你不就是仗着我们之间的关系,肆无忌惮吗?你现在没有你娘护着,你得想清楚了,若是惹恼了我,会是什么后果。你要家业没家业,老娘还在牢里等着你照佛,而那大牢又归我直管。你任性,心里舒坦了,嘴上爽利了,你就没想过,我万一翻脸不认人,真就把无情无义做实在了,会怎么样?你娘在里面一天消停的日子也别想过。磋磨人的办法多了,你要试试?” “你——” “怎样?不是说我无情无义吗?认定了,那你就更得小心。小心我把它变成真的,那个结果,你承担不起。” 老五的眼泪憋在眼眶里,脚狠狠的一跺:“四哥,你看她——” “还认我是你哥呀?” 不想认,但好像不认不行。 “认我是你哥,你就滚回家老实的住着。你那戏楼好好的给我经营着,你娘在里面还等着呢。以后,你那戏楼,出些风花雪月、文雅些的戏,这个可以!才子佳人,无聊的妇人都爱看,足够你赚了。涉及朝廷政事的,少掺和。犯人量刑之后,还有减刑一说。减刑怎么去减,这也是有讲究的。你别在外面生事,牵连到你娘。” “你又吓我!” “吓你干什么?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有了嫂子,哥哥也不会那么亲了。你得认清这一点,你哥我也是看着人家的脸色过日子的。别惹她!” 桐桐很威严的‘嗯’了一声,“说的都记住了吗?” 老五:“…………记住了。” “今儿是好日子,我不跟你计较!你答应的,最好都做好!你也知道,五城兵马司解散了,京城治安是我重新布置的。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能知道。要是叫我知道了你敢阳奉阴违,那我之前说的……都将一一给你兑现。” “我记住了!真记住了。” “鉴于你心情不好,今儿就不勉强你跟我回去喝喜酒了。但是,大婚的那一天,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另外,你通知你那些倒霉哥哥,就说我的话,最近谁给我惹幺蛾子,我就把谁挂墙头上。大婚那天,我要你们一个个的都高高兴兴的……谁敢摆脸色,阴阳怪气,叫客人看笑话,宣扬家中不和,别怪我不给你们体面……” 老五:“……”哪有兄弟大婚,未过门的媳妇强迫大伯子小叔子笑脸相迎的。这什么人呀? 我娘是土匪没错,但我娘是真讲道理!你是新明管刑狱最大的官没错,满新明比你职位高的,一共只七个人了。这样身份的人……可你是真不讲道理。 前面就是金家,马车在门口停下来。 四爷说老五:“行了!大冷天的,回去歇着吧。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得有数。” 老五撩开帘子,蹭一下跳下去了,把马车帘子甩的呼呼的。 桐桐在里面‘嗯?’了一声,老五身子一僵,站住脚,躬身站在边上:“谢四哥和伯爷送我回来!您二位慢走。” 桐桐这才满意了,‘嗯’了一声,“顺路而已,不要客气!再会。” “再会!” 然后老五就听见马车里那女人非常满足的语气说:“你看,有礼貌就是讨人喜欢。下次要是谁不讲礼貌你告诉我,我教他讲礼貌。” 老四的声音又传来:“自小没教好,改不过来了。算了,别费心了。” “那你放心,既然是宗妇,自然是要负责任的。再说了,金阁老和陆阁老的教训得吸取,他们哪个不是公事上无大的错漏,问题全出在内帏不修上了。这样的事,牵扯到前程,就不是小事! 你们下不了狠手管,我下的了手,不行给送到海岛上去,那里可不是他想跑就能跑的,也不是他想作妖就能作妖的!彼时,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声音远去,老五听不大清楚了。 可只这些,足够他狠狠打个哆嗦了。 老管家急匆匆的迎出来,“我的公子爷呀,您这是……”哭的脸都皴了,“您看,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 “别收拾了,我不走了!”这么嚷了一嗓子,觉得态度不好,马上又道,“我怕您耳朵背,才大声的。” 啊?啊!没事! “回头叫人把外城宅子的东西收拾好,送回府里吧!” 好! 老五都走了几步了,想了想还是跟老管家道:“有劳了!” 啊?啊!您……您……您……客气!老管家问说,“那您用饭吗?给您准备饭吧!” “吃……”老五声音放轻了,“吃点清淡点的!劳烦您跟厨下说一声。” 不是!我的公子爷呀,您别这么客气成吗?听的人心里发毛。 老五:“…………”老子也没想客气,但是,“得讲礼貌!这不是客气,这就是讲礼貌!” 啊? 啊! “另外,您告诉我那三个倒霉哥哥一声,就说……以后一定得高高兴兴的,规规矩矩的,别呛呛着说话,更不许阴阳怪气!首先,一定得讲礼貌!要不然,怕是得被送到海岛上去,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只有跳海一条路了!到时候被鱼吃了,可与人无尤呀!” 跳海?被鱼吃了?谁……谁……谁要拿您喂鱼? 然后金镇北回来就听说:老五很乖,很听话,很讲礼貌!疑似被林叔珩威胁,敢不听话就扔海里喂鱼! 他就:“……”老五的娘有些冤!她其实只是半个土匪! 真正的土匪高居庙堂,可他娘的又是一个要进我金家大门女人。 我家跟土匪有缘? 不对!八成还是祖坟的风水出问题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1.万里扶摇(170)加更 万里扶摇(170) 婚礼订在了腊月初一! 很低调,没打算惊动太多的人。 至于嫁妆,随便准备一些,添在伯府里就行了。她和四爷从大婚的第一日起,会在金家住满整一月。也就是过了年,他们就正式回伯府居住。 因此,只要将四爷原来住的院子稍微规整规整,就能当新房用。 桐桐而今的处事太高调了,在婚事上,尽量做到低调低调再低调。反正婚事定了,可知道的人也仅限在新阁里。 新明对于婚书要求还是严格的,基本就是三五文钱,去官府登记。官府给发一张婚书!并且,夫妻关系是入档的。当初规定,从入档这一天算起,衙门帮着保管百年! 像是长辈都过世了,后辈若是想把这个抽回去自己保存着,那就在期限到之前去衙门抽回来。当然了,也要出个三五文钱的。 大部分人谁存那个干嘛,衙门没地方放了,这些东西就销毁了。每天都有到日期的,然后销毁完事。 增增减减,这有利于朝廷关于户籍的管理。而且,哪些是正室,哪些是外面养着,户籍上就有体现。况且,去衙门的时候得有三媒六证的。 就是带上几个证人,证明谁就是谁,不能错了! 比如要跟这家的大姑娘成亲,大姑娘不乐意,便把二姑娘喊去,拿着这家的户籍册子,人是二姑娘,名字户籍是大姑娘,你们这些证人都做伪证,那人家大姑娘要告,你们个个都得承担责任,这是要坐牢的。 而今要成亲,这个婚书就得去衙门领。 小皇帝还爱凑热闹,“朕去给你们做证婚人吧!朕还没证过婚。等朕将来大婚,你们再给朕证婚。” 瞎胡闹! 怎么是胡闹呢?“朕证婚,能把知府衙门的人喊来,在宫里给你们发婚书。你们要是自己去,难保别人就不知道。” 四爷:“……”也是啥事都能遇上! 桐桐无所谓,就当是逗孩子玩呢!他高兴,觉得新奇,那就叫他弄吧!再给别人证婚?他还不乐意呢。 于是,在大婚的前一天,知府就被宣召进宫。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不知道陛下突然宣召是为了什么,结果是要证婚,在宫里颁婚书。 嗐!这个事呀,叫秘书丞回去取个婚书,带过来填上盖大印就行。 然后三媒六证,这得找人。 把几个阁老请来,还有新上任的两位阁臣一起请来,但是林宪怀不能算在内,也就是算上陛下才七个人。 而后再加上陛下身边的老管事,以及知府大人本尊。 算是完成了,给你们把婚书颁下去了。 等人出宫之后,小皇帝又转到内库,从里面选东西。他一边挑拣一边跟老管事说话:“……林叔珩是近臣吗?” 是! “是忠臣吗?” 是! “是重臣吗?” 是! 小皇帝从一位一位先皇后的遗物中穿过,一直到了祖娘娘留下的遗物跟前,这才停下来。 老管事:“……”这是皇宫里最宝贵的一部分收藏了。 小皇帝从一件一件的遗物上扫过去,然后摸了一柄剑,“据说,这是祖娘娘嫁进宫里之后,得来的第一把兵刃。用它砍下过阉宦的脑袋,在大雪夜里拎着走了很远……” 老管事赶紧道:“那是大婚,您赐给兵刃,不大妥当。” 小皇帝抚摸了这把不起眼的兵刃,然后继续朝前走,看见了一副马鞍,又停下来,“据说,这马鞍陪着祖娘娘从北打到南……” 可都磨的不像是样子了。 小皇帝点头,“是啊!送不得。” 等一件一件的看完了,小皇帝怅然了,“祖娘娘的东西宫里很宝贝,可现在才知道,竟是没有能赏赐下去的东西。” 太惨了!除了太|祖皇帝送给祖娘娘的,再就是晚辈进上的,这不能随便赏赐。他只是想找一件独属于祖娘娘有的,喜欢的……没有其他人的标签在上面的东西,竟是难找的很。凡是这样的,都陈旧了,不适合送给新婚之人。 他干脆往回走,想从其他几位皇后的遗物里找些什么出来,竟然发现,情况其实是一样的。 小皇帝沉默了半晌,对着库房,问老管事:“你说……新明皇室奢靡吗?” 这样的库房,何谈奢靡呀? “是啊!一代一代,都尽心,可还是走到了如今。”他说着,还是往最深处去,从祖娘娘的遗物里,找到了一串乌木手串。 拿着这手串,上面还有包浆的痕迹。边上贴着的字条上写着这玩意的来历,它是蒙高僧开过光的,因着宗|教牵涉政事的原因,后二三十年,祖娘娘一直戴在手腕上。 他就问说,“祖娘娘有,只怕太|祖也有一串差不多的,去找找看。” 果然,这两串珠子大小有些差异,其他的一盖相同。 小皇帝细细的看了,选了两个盒子,递给老管事,“叫人悄悄出宫,给金大人和林大人送去!就说……这是给他们的新婚贺礼。” 老管事:“……”两位老祖的东西可从未赐给臣下过,这个真送出去? 小皇帝‘嗯’了一声,“去吧!” 老管事应了,急匆匆去了。 小皇帝回寝宫,又打开了两个箱子。这两个箱子里,放的分别是林叔珩和金肆晔送给他的礼物。 有些是吃食或是玩意,他就列在一张纸上,甚至画出其样子,标注上日期,而后存在箱子里。 这会子站在箱子前,小皇帝不由的笑了。 林叔珩最近送给自己的是一双毛线手套和毛线耳罩,耳罩用毛线勾勒出来,外层却装饰上了白色的毛茸茸的兔毛。本来挺好的玩意,他戴上竟是小了好几岁,憨傻憨傻的。 这有些像是母后在世的时候,他都七八岁大了,母后却执意于给他衣裳的后面缝上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每次穿起来,母后都笑的前仰后合,不知道有多高兴。 而自己第一次试戴,林叔珩当时的表情只是很隐晦,但她眼里的笑意却遮挡不住。 小皇帝回头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圆嘟嘟白嫩嫩的脸,并没有因为年岁渐长,而叫自己脱离那种‘奶气’。朝臣不敢说,但是在学堂同窗会说。他们又不知道朕是谁,便难免说些实话。 软、萌、奶,别人是这么说的! 这真是个叫人发愁的长相!所以,林叔珩就是有意逗朕! 亲近的人,本也该是这样的。 他的视线又落在金肆晔给自己送的礼物上了,最近一次的,也就半个月前吧,他送给自己一个橡胶球,这玩意砸人也不疼,还怪好玩的。平时在大殿里也能玩,就是往筐子里扔嘛!冬天不想出去活动,这个玩意就挺好的。 反正,别人都是年节生日象征性的送一下。他们却是没有规律的! 也许是看到好玩的了,带回来给自己玩。 或是遇到什么好吃的,不带回去但会找时间约自己一起去吃。 他将箱子盖上,问已经办事回来的老管事:“打发人送去了?” 是!送去了。 小皇帝叹了一声,放着好好的凳子不坐,只在脚踏上坐了,这才双手撑着下巴,问说:“他们对朕还挺好的!不像是对帝王的好……” 您这话说的! “我是说这很好……朕没有三亲六故,没有他们,朕会孤单的。” “他们只是成亲了,不是走远了,不回京了。” “他们成亲了,会跟以前一样,不变吗?” “您是陛下,谁对您都不会变的。” 小皇帝不说话了,起身一个人溜达到神龛跟前,然后说老管事:“你出去吧,我跟老祖说会子话。” 好! 人出去了,门关上了。小皇帝跪在蒲团上,然后双手合十:“老祖啊老祖,您们说孩儿该怎么办?孩儿嘴上总说成亲如何……等朕大婚如何……可其实,朕不敢成亲。 朕若是成亲了,是不是会有孩子?若是有了孩子……后面又该怎么办呢?何况,朕要是娶了妻,妻便是皇后。皇后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对于以后的事又该怎么看呢? 何况,皇后也有娘家,势必牵扯外戚。老祖啊老祖,朕难啊!您说,叫咱们皇室断子绝孙好呢?还是承担未知的、不可控的风险好呢?” 神龛前的烛火明明灭灭,神龛上的二人只有雕像,他们还是跟以往一样,沉默不言。 小皇帝失望的叹气:“怎么就是不说话呢?孙儿一直都觉得你们像是神仙。越是懂朝政,越是觉得新明的建立就像是一个神迹。所以,孙儿一边真不信,一边又觉得得坚信……是不是急急如律令用得不对呀?要不然,你们给朕托个梦也好啊。” 等不来回应,他便起身了。 许是一起身带起了风吧,烛光摇曳了一下。小皇帝扭脸去看窗户,窗户上贴着的窗花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掉下来了。 这是冬至才贴的,干了之后被风带下来的? 窗花剪得一般,是林叔珩送来的。之前贴的时候怎么没注意,现在再看,这竟然剪的是‘瓜瓞绵绵’! 小皇帝一愣,“瓜瓞绵绵?”这么巧的吗?朕才问了,这就有答案了? 老祖真的显灵了? 小皇帝嘟嘴,“显灵也没用呀,朕还是觉得,许是不成亲,不生子嗣比较好一些。” 话音才落,猛地爆出个灯花来,吓的小皇帝就往出跑:“您显灵真没用的!我也就是嘴上闲不住,客气的问问您们呐,但孩儿当皇帝嘛……得有自己的主意和判断,对吧?没主意的帝王不成的,迷信的帝王更不成的!都不许生气!不许生气!” 他跑到寝室,躲炕上用被子把头盖住,然后闭上眼睛:急急如律令!请老祖回归神位。 老管事听着动静进来,问说,“怎么了?什么惊了陛下?” 小皇帝问说:“请了神来,还能送走吗?” 怎么就请神了呢?又要送有吗?应该不能吧。 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2.万里扶摇(171)一更 万里扶摇(171) 乌木的手串满是岁月的痕迹,桐桐的手轻轻拂过,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的在手上转,最后很自然的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 新婚的前一夜,做娘的需得给出嫁的女儿讲男女之事。 但自家姑娘是林叔珩,周碧云拿着手里的小册子,突然就觉得很没有必要嘛。但这流程不能少的! 她递过去,然后低声问说:“你看塞在哪个箱子里合适?” 桐桐拿过去翻了翻,微微愣了愣,这册子很有趣呐!它上面画着各种姿势,但更多的是用简练的语言讲的是生理生育的知识。 像是册子上会普及,说这个chu女膜是个什么东西,进而告诉新人,新婚之夜是否有落红并不是判断的标准。并且给了很多数据,像是三成的人不会落红,有接近两成的人可能并不会觉得痛……告诉新婚夫妻,放下所有的心理负担,愉快的度过新婚之夜。 这个数据准不准确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确实拯救了很多女性的一生。 再往后翻,册子上就有如何的保护女性和劝导丈夫保护妻子的一些常识。 比如,例假期间,同房的话,这个不可以。而且,讲这个例假是什么,告诉大众,它不是不洁的。在这个期间,女性会出现哪些身体不适,这个时候请关怀她。 这里面又包含了一些劝诫,像是夫妻彼此忠诚,是对双方健康的守护。 之后又有许多,像是生育常识。哪种姿势可能有助于受孕,选择在什么样的日子里行房怀孕的概率会高。又讲了胎儿是怎么形成的,提到了男性在这个过程中,对胎儿性别的决定性作用。 桐桐心里点头,生出来女孩别管重视不重视,但至少别把生育的压力只给到女性的身上。 册子上关于不生育也给了说明,男女任何一方有问题,都无法孕育出健康的孩子。所以,若是婚后一直没有,请找大夫调养,这只是生病了而已。 意思是:求神拜佛可能作用没那么大!调养好了,再去求求送子娘娘也无妨。 她又翻了一页,顿时眼睛一亮,这是讲如何自然避孕的。能将如何避孕收纳在册子里,真的是不容易。 之后又附带了一些怀孕的常识,尤其是孕期和生产之后的夫妻生活的禁忌。 周碧云就看着自家姑娘看这个看的兴致昂扬,她:“……”新婚之夜看就可以了!这个东西你看起来不臊的慌吗? 却不想人家说,“挺好的!之前倒是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废话!你不成亲,谁敢把这个给你看? 周碧云一把给夺走,“你要带过去的……放在随身衣物的箱子里?” “就放在卧室的书架上吧!不用带。” 周碧云:“…………”没羞没臊的,婚前那什么……但也得装装样子嘛。然后坚持给塞到了箱子里了。 桐桐:“……”行!塞吧。 而后母女俩面面相觑,桐桐:“……”她揽着周碧云的肩膀往出送,“明儿半夜您就得起,早早睡吧。我又不走远,在那边住满一个月就回来了。您放心,我每日下衙先回家,在家里吃了饭,再回金家,在那边住一晚……” 反正住这边府里跟你还是不在一个院里。 周碧云:“……不用!就是总想跟你说点什么,想了想又觉得,我跟你爹过了大半辈子的经验,可能对你没用。” “有用!身教胜于言传!您跟我爹一辈子都没怎么红过脸,遇事有商有量的。您懂的,您会说几句;你不懂的,会听我爹说。我爹不管在哪任官,您都能处理好跟同僚眷属的关系……老出的事,您这很好了。陆夫人的娘家出了那样的事……您呢?在娘家的事上从来不犯糊涂。我爹能走到今儿,您有一半的功劳。 相敬相宾、相濡以沫,祸福与共,荣辱相依,您都做到了。我看了一十年,还学不会吗?您看看我哥,成亲以前是什么样?成亲之后多会体贴我嫂子,这便是您和我爹言传身教的功劳!您放心,我们各个成家后都能过的好的。” 把周碧云说的,突然就觉得这大半辈子过的真幸福! 才要说话,仲琴和季瑛来了,“我们陪着住一晚。” 要离别了,姐妹陪住。 那就住吧,“别说的太晚,早点睡。” 其实说……又能说什么呢?真的不是出嫁之后见面困难的这种。 躺下了,季瑛看着三姐手上的珠串,随口问了一句:“珠串都是戴在左手上的吗?” 桐桐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呢,仲琴就道:“道门说,左手是善手。佛门说,左手代表吉祥。风水上说,左手是好运;但其实呢,佛教推崇右边为尊。” “这个我知道,绕佛塔需得朝右绕,转经筒需得朝右转……”季瑛说着就打哈欠,还问说,“对吧?三姐。” 桐桐给她把被子拉好,“无所谓左右,只是左手活动少,方便。《金刚经》上说,‘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随心自在就好,不被物所系,不被物所碍!” 仲琴嘴里念叨着这句话,知道季瑛睡着了,呼吸绵长了,她这才低声道:“你说……随心自在便好……” 桐桐都迷糊了,只含混的应了一声:“嗯!随心自在……” 再咕哝了什么,仲琴并没有听清楚,却也没有再问。 婚礼真就是以不惊动更多的人为原则,送亲的能有个三四席人,迎亲也就是个三四席的人。 桐桐凤冠霞帔,装扮起来。 季瑛看着盖头,就说:“好些人现在都不用盖头了!又不是以前的老讲究,女子不见人。盖着做什么?” 这不是见人不见人的事! 桐桐自己上妆,平时清清淡淡的,很少上妆的人今儿上了大妆。这一上妆,竟是又娇又媚。她对着镜子满意的看了看,然后一把拽过盖头,“女官是女官,做了官,又没剥夺做女人的权利。男女有别,这是事实!谁说女人抛头露面就跟男人一样了!走出门,我乐意是那样;回家来,我愿意是这样。这又怎么了?” 她自己给自己把盖头盖上,然后自己坐在炕上盘腿坐着,还安排黄蕙荃,“我哥得背我出门,不许偷懒。” 屋里屋外的人哄然大笑。 笑什么笑,本来就是如此嘛。 这婚事当真就是喜气盈盈,女儿嫁人不离娘家门,做爹娘的没有送闺女出嫁的不舍。欢欢喜喜的看着姑娘出门,上了花轿。 花轿吹吹打打,因着嫁妆看着不多,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是谁家娶亲。 再者,娶亲结婚而今还沿用的是黄昏时分为吉时,花轿出发的时候天都暗下来了。因此,很多人都看不清骑在马上的新郎官是谁。 只距离金家近的,听见响动了。但确实不知道是金家哪个儿子成亲! 不过看排场,没人觉得是金家的老四。都想着,就凭娶的是林叔珩,那婚礼的排场得多大呀。 真就是连十桌客人都没有,算是成亲了。 小皇帝是天黑之后才溜达出来的,他只说是来恭贺的客人,金逸尘帮着迎客,将人往里面请。这会子酒席都快散了,单个的来一个客人,这怎么招待呀? 金逸尘低声叫金双城去问问老四,金双城对着客人一笑,一会子来迎接的却是老三,老三捏着兰花指,也一笑,“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金肆晔过来了,脚步匆匆,说其他人,“我招呼,你们去忙吧!” 这哥仨对着小皇帝又是一笑,然后转身就走。 才要进院子,又有一个带着一样笑的人,后面跟着几个拎着食盒的,小皇帝听见这人问金肆晔:“四哥……酒菜来了。” 金肆晔接了食盒,没叫其他人进院子,摆手叫人走了。 小皇帝这才知道,这个也是金家的儿子呀! 他就觉得金家这气氛还不错,虽然这几个儿子的笑容都不怎么好形容,但人家真的都是在笑的。露出八颗牙齿,只要跟他们说话,脸一转过来,马上就扬起标准的露牙笑脸。 虽然金镇北的笑不这样,金肆野的笑也不是这样。但许是金家祖上有谁这么笑呢!要不然这四个像谁呀?也不是一个娘生的,真就是笑出了一模一样的收缩自如的笑来。 没有兄弟姐妹的他突然就觉得好羡慕,这世上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多好的!毕竟,对方的身上能有自己的特性,这多好啊! 因此,进了书房他就这么说,“……不敢想十几个兄弟、几十个兄弟这种好事,哪怕有兄弟三五个……也不至于孤单呐!” 四爷:“……”生在皇家,你要那么多兄弟干什么?碍手碍脚还碍眼。他就说,“宋徽宗子女人数最多,高达八十人,可结果如何呢?唐玄宗李隆基的子女数目次之,也有五十九人,结果又如何呢?” 有太平天下可以传承么?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从众多兄弟中杀出重围有多难吗? 四爷将酒菜摆上,小皇帝叹了一声,觉得这话也对!谁家不贪恋女色的帝王能生那么多孩子?他亲自斟酒,递过去,“今儿朕贺你们大婚,祝你们儿孙满堂吧。” 话挺好,但从你嘴上说出来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四爷饮了一杯,也说:“同愿!同愿!” 结果小皇帝咕哝了一声:“我不太喜欢小孩……”真的! 四爷:“……”这熊孩子,脑子里又琢磨什么呢?这是不想成亲还是不敢成亲?是不喜欢孩子还是不敢要孩子? 就因为你想的多,你就觉得不要孩子。 所以,你今儿来是祝我儿孙满堂吗?你这分明就是在我大婚之喜的时候告诉我会断子绝孙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3.万里扶摇(172)二更 万里扶摇(172) 新婚之夜,还得哄孩子:怎么这么不长眼色。 四爷跟他说,“我是觉得,人到这个世上走一遭,最不该的就是压抑自己的本性。喜欢,就去争取。时局所迫,那就去破时局。每个人都有许多的角色和身份,当年做太子是一种身份,后来做帝王又是另外一种身份;给先帝做儿子是一种感受,给人做父亲又是另外一种感受。同理,一个人的日子是一种滋味,两个人的日子又是另一种滋味。” 小皇帝‘嗯’了一声,这话当然是对的。 “做太子的时候上面有人替你顶着,做帝王成了孤家寡人;做儿子的时候有人疼爱,你也有牵挂的人,等做了父亲你会有疼爱的人,也有牵挂你的人;一个人的时候许多话不知道能吐给谁听,便是臣夫妻也不能尽言,但若是有皇后,夫妻本一体,能说于人听的,不能说于人听的,都能说给她听。” 四爷叹气,“陛下常觉孤单,常念先帝。可等陛下儿孙满堂,彼时说起先人,那是说给儿孙听的,心境如何能相同?其实,人嘛,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要什么,然后为了这想要的和得要的冲破桎梏……” 怕什么呢?种种多思多虑,不外乎惧怕而已。这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当然了,这跟他小小年纪便丧母丧父有关。 而今在一个大变局之下,他便是想退,也是天下至关重要的一环。缺了什么都不能缺了勇气! 不成亲不是大事,那得是你真的不想。 不要孩子没关系,这得是真的不想生孩子。 而不是因为惧怕而压缩你的欲望,之于你而言,就这一辈子!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当珍惜,当活的肆意洒脱才是。 怎么就因为惧怕而畏缩呢?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爷能接受断子绝孙,但不能接受子孙怯懦畏缩。 桐桐在外面听了一会子,便回去等着了。 是啊!来到这世上,至少你得认真而热烈的活过! 成也罢,败也罢,别惧怕。 小皇帝沉默着,继而释然的笑了。 回去的路上,他靠在马车壁上,从车窗上伸出手去接又落下的雪花,风吹的手冷,雪花落在手上更冷。马车里很暖和,可不伸出手便不能感知雪,不走出这车厢便无法看到雪中的紫禁城。 勇敢吗? 嗯!人是应该勇敢的。 一晚上红烛摇曳,晨起对镜梳妆,而后得去拜姑婆了。 婚嫁三日假,她也就这三日在家。 因此,早起她便亲自下厨了。金镇北起来才说安排人送早饭过来,别吃灶上的了,就是吃一月外面的饭食也是无碍的。 却不想老管家早早的说,“伯爷亲自下厨了。” 盯着做饭去了?还挺会做样子。 “那可不是!伯爷亲自下厨了。” 金镇北看了看托盘里那九只九两九钱的凤簪:“我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少了。”想了想又道,“再取九个金元宝来,一起放上。” 家底本就不厚,您是真舍得。 等四爷亲自请了金镇北,“爹,用饭了。” 金镇北才背着手出来,拽拽的样子。 那四个乖乖的站在堂前等着认亲呢。桐桐带着人过来,身上的围裙还没解呢。然后金镇北就看到一‘贤妻良母’样子的林叔珩。 打扮的娇艳妩媚,走过来一步一生莲,哪里是那个一晚上坑杀了那么些倭人的悍将呐。 食盒打开,一样一样的摆上来。瞧瞧,色泽诱人,香气扑鼻,不是外面的菜色,更不是府里厨子的手艺。这真是人家做的! 这会子围裙一解,跟着老四站在一起拜见长辈,当真是礼仪周全,温婉得当。 金镇北喝了敬的茶,给了见面礼,只说了相敬如宾之类的话,别的不适合交代林叔珩。 见了这边,又去见兄弟。 三个都年长,金逸尘准备了九颗红宝石,这个可以,笑纳了;金双城找朋友雕刻了十二生肖的桃木簪,贵重是不贵重,但好歹新奇有趣,手艺也不错,这个也很满意;金参本准备了一匣子双面绣的帕子,都是江南顶好的手艺,这个当收藏可以,平时可舍不得用。 老五年岁小,该桐桐给他见面礼。桐桐便把准备好的拿出来了,这是一把包浆的紫檀木的戒尺,上面雕刻着劝学的故事,雕刻的惟妙惟肖。这玩意一看就很贵,且是老物件。但是它再贵,不也还是戒尺吗? 老五维持的笑脸差点保持不住,只僵着脸呲着牙,证明他在笑。然后还得用很轻快的语气道谢:“四嫂费心了。” 客气! 金镇北看看一排乖巧又懂事的儿子,干脆起身,“那就用早膳。” 嗯!用饭。 菜不仅是看着好看,闻着香,吃着也是极好的。 金镇北看了那臭丫头一眼,人家乖巧的不得了。正在给老四夹着虾饺,说话也轻言细语的,“……我瞧着昨儿剩的虾还活着呢,厨房里的人在水里养着,水桶放在灶膛前,也没结冰,我做的时候虾还是活的……新鲜,你多吃几个。” 然后老四一边吃一边道,“而今这淡水虾不难得,回头想吃了叫人采买便是了。” “倒是不太想吃那个!今儿有的是时间,给煲个老鸭汤……” “想吃银丝面,今儿来得及?” “那得晚上,晚上用鸭汤给你下些银丝面?” “好!” …… 金镇北:“…………”这边是两口子吃的有滋有味,那边是四个儿子风卷残云。一边是吃有吃相,一边是猪啥样他们啥样。 这怪老子偏心吗? 金镇北说金逸尘,“……之前老子跟你提的婚事,你见过人了?” 金逸尘低声道,“没见!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你娘不是说想要个官身么?人家是不是官身?” “可是……爹啊!那是衙门的女吏……”虽然也是九品,但是,“她……还是个仵作。” “以前是仵作,现在不是仵作了!人家升了,从八品,乃是知府衙门主管刑狱证据的官员。” 可是,她其实还是个仵作!她祖上都是仵作,见过的死人…… 桐桐直接打断了,“跟死人打交道的人,您别扭呀?” 谁都会别扭。 桐桐就点头,“那是不能勉强!以后我和公爹都不好跟你同桌用饭了。跟死人打交道嘛,人家没有我们俩打交道打的多。” 金镇北一下子就觉得气顺了:是啊!你老子南征北战,杀了多少人,埋了多少人。林叔珩她杀了多少人,又埋了多少人? 跟死人打交道你不自在,那干脆别认老子呗。 金逸尘:“…………我……我去见见,明儿就去见!” “也别勉强,这种事勉强不得。谁都是盼着过好日子的,别嫁进来了,你又不喜欢。这就更不好办了!大哥得知道,这仵作呀,她知道怎么杀人不留证据。” 所以,谨慎哟!不喜欢就说不喜欢,别拿人差事说事!好似你多委屈似得。可别这样,并不是逼着你娶人家的,人家也不是嫁不出去。就是单纯的想告诉你:人家这个差事,没毛病,别瞧不上。 而且,像是这种靠手艺和技术吃饭的,之后得考量提升待遇和地位的事了。 而今你爱搭不理,他日你必是高攀不起的。 这么一说,金逸尘就直接接茬:“那还是算了,关键是……晚上我害怕。” 金镇北:“…………”老子真是为你好的!但是你跟你娘一样,脑子全在黄白之物上,压根就不懂老子的良苦用心。 既然如此,也是命数!强扭的瓜不甜,不勉强了。他就问说,“你想娶个什么样儿的?” 金逸尘沉吟了一瞬,这才道:“……儿子认得一位女当家人,她今年二十有三,因着家中幼弟没成年,她一直代为打理家业。今年她弟弟娶了亲,她也交了家里的产业……儿子觉得她……较为合心意。” 为了弟弟耽搁了婚事,这是懂事顾家; 能打理家业,证明会做生意,能做生意。 总之,是个肯为家人牺牲的这么一个品行的姑娘。 要是合适的话,也没哪里不好!除了不合他母亲的心意,其他的都还好。如果人没大毛病的话,应该就行吧。 金镇北却了解儿子,问说:“是不是这姑娘嫁妆丰厚?” “啊?啊!她打理了家业,当时立下了契约,她护着幼弟长大,给幼弟娶妻,家中产业她占六成,她弟弟占四成。她家做的乃是丝绸布帛生意,在余姚,有‘齐半城’之城。” 这话一落,一桌子的人都停下筷子看金逸尘。 金逸尘坦然的很,“佟氏商行有大量丝绸运往北边,与她结亲,合二为一,商业链是完整的,于双方都有利!” 金镇北什么也不想说了,只点了点桌子,“吃饭。” 金双城却默默的放下筷子,“爹,我也想成亲。” “哟!这是浪子回头!好事啊!”金镇北一边吃一边问,“你又看上谁家的小姐了?” “不是……是个清倌人。” 什么? “就是她已经无处可着落了,又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儿子见他孤苦无依,心里着实怜惜,想娶她回来……” 能说娶这样的人,不用问也知道,这必是之前那胡同里培养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卖出好价的姑娘。 这种姑娘,容色自不在话下,且手段本事样样不缺。 桐桐就看金镇北,只见金镇北那脸色由红转青,这要不是大婚第一日,他能立马把桌子掀了,打断金双城的腿。 憋了良久,只说出一句:“你要娶,我就登报与你断绝关系!且你此生不许踏进这府里的大门,我死后不许你披麻戴孝!”【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4. 万里扶摇(173)三更 万里扶摇(173) 金双城不敢了,他只说了一句:“那儿子只相好,不成亲。” 金参本嗤的一声,嗤完了,一抬眼睑,见这位弟妹眼神冷冷的看过来,他赶紧用极好的态度说着挤兑人的话,“那可是姐儿,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像是那样的……想要头夜,少了八万两人家可不干。不成亲,只相好……凭什么?人家还指着清清白白的找个肯娶她的人呢,能白白跟你相好? 玩两情相悦呀?你想用两情相悦省去八万、十万的银子。她还想用这个清白之躯换一辈子的保障呢。你俩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你哄着她玩,她哄着你玩的,打量谁看不出来呀。” 桐桐:“……”原来是这么一码子事呀! 就说嘛,就金双城这德行,怎么还玩起痴情了呢?这厮这么顺嘴一说,回去就敢跟那清倌人说,他跪求他爹了,可无奈家规森严,他不敢违逆云云。 还别说,这种游戏一定得是高端玩家玩才有意思。 桐桐一边吃一边看金双城,就见这家伙咬牙切齿的看老三,见自己看他,他马上笑脸相迎,特别和气的跟老三说着咬牙切齿的话,“……一哥哪里比的上你?你……” “好了!”金镇北打断了老一的话,说这几个儿子,“吃了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然后这四个放下筷子,直接起身:“爹,那我们去忙了。” 滚! 然后人走了,真就跟后面有什么东西撵他们似得。 四爷和桐桐也吃的差不多了,吃了饭也都闪人。 然后金镇北就成了孤家寡人,他能听到演武场的方向老四跟那臭丫头的说笑声,那笑的嘎嘎嘎的,比一群鸭子都吵吵。 他探头往出看,问老管家:“还习武呢?”这样的天? “没有!堆雪娃娃呢。” 金镇北:“…………”儿子和媳妇堆雪娃娃一点也不可爱,这要是有一群孙子孙女,这样的天在雪地里堆雪娃娃,那多可爱呀。 这么想着,往榻上一躺,真就给睡着了。睡着了就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把他给美的呀! 这样做梦都美的日子只过了三天,人家该当差去了,府里还真就只剩下他了。 就这三天,按点的好饭好菜的端过来,吃的可得劲了。吃饱喝足了,听着府里热闹的动静,美美的睡一觉,惬意。 而今了,一睁眼,被告知:都当差去了。 嘿!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他问说,“叫人打听的齐半城家的姑娘,是个什么情况。与那兄弟是同父同母么?” “是!同父同母!父亲病逝,母亲体弱……当时族人逼迫,她能替弟弟接手,但却先与母亲签下了契书,她要占家产的大头才肯出手。” “可是父母重男轻女,亏待了这个姑娘?” “倒也不曾!她父亲自小将她带在身边……学了一身本事。” 金镇北就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道:“这个婚事……不好!你将这个消息告知佟胜丁,看她如何说。” 佟胜丁的看法是:会吃肉总比被人吃要好! 她觉得这个婚事——还行。 金镇北收到信后,嘲讽的笑了笑,她这是笃定那姑娘会吃掉她弟弟的产业,娶了她就相当于娶了半城的产业。 为了半城的产业,她对是不是女官都不执着了。 估计,她打的主意是:能过就过,过不下去了,吞了这媳妇的产业,扫她出门。 可那姑娘何尝不是这样的主意:婆婆当家哪有自己当家好?佟氏商行哪里及得上金氏商行好听。 算来算计,看你们婆媳谁吃了谁。 他叫老管家给那边传话,“就说,婚事他们随时办,正日子我会过去。其他的……一概不管。” 是! 打发了这个事,想了想还是去找陆玄吧!跟陆玄两人找个寺庙,去做几天居士也挺好的,清净。 说走就走,一点不耽搁。只给老管家留下话:“叫老四两口子少操心,老子清净几天就回来。” 陆玄人家家里有孙子孙女,他也儿子不少,大部分都在外地任上。而今这一致仕,儿子们怕他憋闷的闷出毛病来,直接将孩子给送回来了。 一屋子孩子,叽叽喳喳的!爱是真爱,吵也是真吵。 金镇北一叫,他就跑了,别说去住三五天了,就是去住三五个月,咱也愿意。 这一走,白天府里就没人了。 老管家就看着跪在大门口的姑娘,他好声好气的劝说,“我们老爷真不在家,您回吧!” 这姑娘两眼泪汪汪,“求您行行好,叫我见见吧!一公子说,家里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我自知是个卑贱之人,但偏与一公子两情相悦,奈何?若是家里不应,我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老管家怎么说?他只能叫人:“赶紧找一公子。” 结果金双城没等找回来,桐桐和四爷下衙回来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好些人都不嫌冷,在这里看热闹,把门口都围住了。 马车一到府门口,人家都让出位置。桐桐这才看清楚,雪地里跪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一姑娘。 那衣裳的颜色是素白的还是月白的,天都差不多快黑了,灯笼和雪光照着,看不分明。 她摁住四爷:“你别出去了,冷!我去处理。” 从马上一跳下来,周围的人就说:“是伯爷!”这也是后来才知道,人家那天成亲了,没太惊动人。 而今,这位伯爷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一听见周围的议论声,这姑娘就动了一下,朝这边看。桐桐站着,从这个角度看,只看见巴掌大的脸,容貌是极美的,确实是我见犹怜。 桐桐说官家,“搬些凳子来,再点几堆火,给这姑娘端姜汤来。” 凳子搬来了,桐桐坐下了,桐桐也叫其他人,“诸位高邻若是累了,也坐下歇歇脚,烤烤火。这事出的也是稀奇,请大家伙听听,一起评评理。要不然,还当家里怎么着了呢。” 老管家忙道,“老爷不在家,跟陆老爷出城访友看景去了,三五天都不归。一公子一直没寻到……” 正说着呢,金双城回来了。从马上下来,赶紧过来,就扶这姑娘,“小莲,快起来。” 小莲不起,只看着桐桐,“伯爷,我以前确实是那门子里出来的!但我尚未接客,乃是清白之人。朝廷禁了那门子,我也觉得甚好!可算是得救了。可伯爷呀,世人的唾沫星子淹人!我若无法活,那……那些姐妹可怎么活?或者,伯爷也觉得我们是那低人一等的,进过那个门子,就永不得清白。” 这话问的,可谓是犀利! 家事好说,这非要你以朝廷的角度说这个事,一句话不对,事就坏了。 桐桐叹气,“两情相悦,只要男未婚女未嫁,我都不反对。不过,我是金一公子的弟妹,我做不得主!做嫂子的能给小叔子建议,主持小叔子的婚事,但从未听闻,弟妹需得管大伯子的婚事的。这岂不是天下奇闻?” 周围人就说:“可不正是这个话!还是等当家的回来再说。” 桐桐就又笑道,“但是呢,你诚意如此,既然见面了,那我就说几句。姑娘不妨听听,若是有理,你用用;若是无理,你左耳进,右耳出,也无甚关系。” 是! 桐桐不说这个小莲,只问金双城,“一哥,而今以何为业呀?” 金双城:“…………”这话问的,“暂时……无业!” “那日常开销,谁来支付?” “…………”金双城不想回答,但一看那冷着脸,他忙道:“爹娘给的!” “没有了,就跟爹娘伸手,可对?” 是! 桐桐就道,“公爹的积蓄有限,每月能供给你十两是极限。朱夫人有家底,但是,一十万两顶天了。这银钱放在钱庄,月钱每年不少,足够过的有滋有味。但这个家底朱夫人不会现在就给你吧……你也每月领个几十两银子?朱夫人年岁不大,四十来岁,按照八十的手术,还有小四十年呢。必是,你多大了?” 金双城没言语!这账算的,没法接话了。 桐桐又一脸和蔼的看这小莲:“姑娘,从良是好事,谁也不能鄙薄你。你能真心实意的,愿意跟我们家一公子,这真是是出乎人意料! 我知道,姑娘以前的日子比富家小姐还豪奢!我曾听闻,你们吃鱼,只吃腮下两片;你们吃鸡,只取鸡舌,一百鸡舌才能炖一盏汤;白菜需得菜心三片,豆腐需得用筛子晒出大颗粒的黄豆磨,据说一袋子黄豆筛选不出一碗来。 你们穿的宫里都少见的细纱丝绸,喝的是一掷千金了,只怕万金也不在你们的眼里!能叫人一掷千金的人,最瞧不上的便是金银了。 我还总怕姑娘们放不下这富贵,过不得最普通的日子!而今,你能舍弃这些,只跟我们家一公子过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而不是选一富豪之家,继续过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你呀,先跟着一公子回去,等我公爹回来,我会替姑娘好好说的。” 然后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说这姑娘是好样的,但伯爷再是伯爷,也是新嫁娘,没有在婆家管大伯子婚事的道理。还是得说话算话的人回来!伯爷都这么夸你了,想来必是好事将近。 桐桐却冷冷的盯着金双城的眼睛:你最好处理妥当,要不然真把你挂墙上。弄这么一人跪家门口,名声好听吗? 围观的人群里,却有一三十多岁的书生模样的人脸上带着些若有所思来。 而桐桐也不知道,开年她遇到的最难的事,会从|此次的事件开始……【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5.万里扶摇(174)一更 万里扶摇(174) 大门口闹了那么一出,于是,一家做的很好的《众民报》上就有了一篇八卦性的文章。 桐桐早起就看到报纸了,写这文章的人应该就在现场。写的很客观,没有添油加醋,反正就是基本做到了还原。 金双城经常的上这样的报纸,而胡同里那些艳ji都是怎么样的遭遇,他们也乐于追踪。总也有人喜欢看!有奔着富商做外室,据说是被送到海外安置的;有开了乐坊,接一些活儿的。 像是开乐坊的这种,他们就是谁家有事,上谁家去表演的那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交易,那可就不好说了。 总之,律法禁了,民间想彻底的禁那不可能。只能说,发现了就惩处,狠罚。 这就在于之后刑部怎么去治理了。 报纸上关于这些女人的报道就没停止过,越是名气大的,越是受人关注。 而金双城与清倌人小莲之间的故事,最近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而今,故事有了进展了,人家报道了一下,很正常啊。 紧跟着就会有很多的声音,比如,桐桐若不细说,更多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一个ji子养起来需要那么些银钱,他们的生活那般的奢靡。 大家觉得金镇北每月最多提供给金双城这个儿子十两,这是合理的。再是废物,那也是亲儿子。人家有老子可以养着,亲娘又有那么些家底,只利息,人家就吃喝不愁,过的富足。 换言之,他有游手好闲的资本。只要不沾赌和嫖,那银钱是能叫他整日里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的。 嫉妒这样的废物,可谁都想成为这样的废物,投胎是个技术活,对吧?会羡慕这家伙的好命,但不会有更多的属于纯负面的东西。 关键是这个ji子以前的生活方式,叫大众开了眼了。而后,更多的人把视线聚焦在这些女人身上。 本来,朝廷就在安置和解决这些人的问题,就足够引人注意。又出了这样的事之后,注意力更集中了,因为有料可以挖嘛。 而戏剧性的是,这个叫小莲的姑娘,闹了这么一场之后,并没有再跟金双城纠缠。人家果断的跟一个朝x来的商人完颜明相好了。 而今新明和朝的关系相当和谐,完颜这种姓氏一听就是满人。早在前明末期,满人就用的是汉文,说的是汉话,再加上东北就有完颜这一支,这种姓氏在新明很常见。 就如同欧阳、上官一样,而今都不会引起人太大关注的一种姓氏。 没有语言障碍,又学的是一样的文化。来这边做生意,做的主要是宝石生意。那边有很成规模的宝石产地,主产红玉、黄玉、紫水晶、白水晶这些。要论豪富,那是相当豪富的。 此人在京城里有宅子,京城外有庄园。在朝x肯定有家室,妻妾成群,但是在新明养了相好的,问题也不大。 而且,真就是年跟前了都,报纸上登了。说人家小莲也不低调,毫不避讳的说了,“我感觉不到金二公子的诚意!” 别人就问说:“能跟家里提这个事不是诚意?” “嘴上的诚意从来不是诚意!完颜明赠我宅子铺子,给我十万银压箱,你若是我,你选谁?” “姑娘会去朝x吗?” “去做什么?我有宅子有铺子,这银子放着年年有进账。”这些是我当私房攒着的,跟他过日子,他养我的银子是另外的花销,假使有一日厌烦了,我的依旧是我的,“我的日子总要过的。” 比起其他人来说,这个小莲现在的日子不得不说叫人艳羡了。 而叫人唏嘘的是,完颜明之前是有一个相好的,那姑娘也是头牌,叫怜香。早几年,完颜明来新明,对这个怜香是一见倾心。于是,也是花了大价钱包了几年。这几年,怜香也不接别的客人。 胡同被查封了,怜香倒是不慌不忙的,直接投奔完颜明。可完颜明没有接纳,只花了百两银子,在城外给怜香买了一个带着一个极小铺子的小房舍。真就是前面铺子一间,后面一间正屋住人,一个厨房一个杂物房,一个小小的天井,这就是全部。 铺子若是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呢,也能养家糊口。若是把铺子租出来,每月二三两银子。一个人过活的话,小康的日子也算是能过。 而转脸呢,又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直接跟小莲相好了!相当于抛弃了怜香。 于是,这个怜香便想不开,再找了完颜明一次,被完颜明撵出来之后,回去便吞金了,人没了。 这都过年了,大家忙忙叨叨的过年,这点风月事,不过是一点谈资罢了。 而后,还是这个《众民报》,又发了一篇文章。文章里谈的还是风月,就说怜香和小莲,为何遭遇如此不同呢?归根结底,那便是完颜明包下怜香的时候,怜香就已经在那个行里接客两三年了,可小莲不同。小莲是清倌人,乃是清白之身。像是这样的姑娘,初|夜就是八到十万的价格,而完颜明愿意花那么多代价,无它,小莲更干净。 这报纸出来的时候都大年三十了,早起桐桐一边喝了豆浆一边看这个文章。扫了几眼之后,她倒回去重新看了看。 文章上这么说,没有错!世情如此,男人的心态就是如此,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种认知上的事情,不是说谁能干预的。便是再过很多年,还是会有人在乎是不是处这个问题。 今儿休沐了,她把这个事记下,回头该跟顾玉娘提一提:这个问题的讨论最好不要放在报纸上进行!因为太容易引起大面积的讨论了。有些事讨论能解决问题,可有些事过度的讨论反而会制造问题。 在金家过了大年初一,大年初二回娘家,之后,她就不经常过来了,她得住伯府。因为她有自己公事上的同僚要接待,住在金家并不方便。 金镇北当然知道这一点,并不勉强。 大年初三,顾玉娘这些女官来拜年,桐桐就提这件事了:在喉舌上,注意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女人走出家门,不像是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前叫人看见了脸看见了脚,都能称为不检点。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而且,和离呀、相好的不成亲了,越来越多这样事的时候,再去大面积从这个方面量化女人的价值,这绝对是不正确的。 罗君如叹气,女官婚事难成,一方面是匹配之人难找;另一方面就是,很多男性官员,他们宁肯要个贤良的妻子,也不愿意妻子是女官,整日里在男人堆里混。 原因呢,不外乎就是如此。连一起共事,很多男人嘴上不说,心理上都很排斥;更不要提身体上的事了。 她们也都觉得林叔珩这个提醒很谨慎,没毛病。有些事不是讨论能解决的,需要时间去改变认知。 顾玉娘却说:“其实,咱们不提,他们就把这个事当花边新闻,过去了就过去了。若是去干预了,反而叫问题变的更敏感。” 这话也有道理! 顾玉娘作为主管这方面的官员,她有她的想法,桐桐也认可。知道这个问题得关注,小心别跑偏了就完事了呗。 结果挺好的,顾玉娘的判断也没错!不去过分的解读,叫事情自然而然的过去。她甚至抛出了一些其他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比如关于遗产的继承,有谁家的女儿真的跟儿子享有一样的继承权。这个问题很敏感了,律法是律法,但事实上,执行起来却很难。根本就办不到! 这个争论就是有益的,可以讨论。 一开年到衙门,翻看这报纸。桐桐就觉得顾玉娘果然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她对怎么把控这个方面,有了自己的心得。 她还好心情的跟秦敏说,“谁要是去那边办差,替我捎句话,就说改天我请顾大人吃饭。” 这个好心情没持续几天,下面送上来一个难以判决的案子,案子从县衙打到知府衙门,从知府衙门一直又打到了京城。 每年都会有这样的案子,下面判了,人家不服,那就往上面送,再问再审再判,一直打到最上面。 刑部主管的就是这个,每个犯人的审判,都得过好几手的。看看物证、人证、口供,适用的律法,以及轻重裁决上是否兼顾到了情理。 今儿一早,侍郎裴行之便过来了,递了案卷:“大人,这个官司已经打了四年了,可下面觉得不好判,送到我这里,我看了,我觉得卡住了。” 这么麻烦? 桐桐接卷宗打开,细细的看起来。这是一个和离的官司,该是很简单的!丈夫李宝财和妻子孟慧娘要和离,原因是两人的儿子李柱儿长相与孟慧娘的前夫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孟慧娘与前夫不清不楚吗? 也不是!孟慧娘是死了前夫的寡妇,改嫁给了李宝财。 桐桐又琢磨,这是遗腹子? 可结果也不是,孟慧娘是在第一任丈夫死了一年之后,才改嫁的。两人成亲的时候,前夫已经死了一年半了。而生下他们这个儿子的时候,她前夫已经死了两年多了。绝不是他前夫的孩子。 桐桐又想,这莫不是跟前夫的兄弟、堂兄弟、表兄弟相好!或者干脆就是第二任丈夫与第一任丈夫存在他们都不知道的血缘关系? 可卷宗上说,孟慧娘的第一任丈夫一直就在老家居住,数代没有亲眷离开过当地。女儿也没有远嫁的,都在周围数镇。 而孟慧娘的第二任丈夫是在西南大山里部族,山里有族规,不对外通婚。李宝财是自己考出来的,在族里娶了第一任老婆,难产死了。他考出来做了养马的官吏,瞒着族里偷娶了孟慧娘。可谁知道,两人成亲生了儿子,儿子却随了孟慧娘的前夫,越长越像。 可孟慧娘也有证人,证明马场距离她第一任夫家很远,在她怀孕到生产的那段时间,那边没来过人,自己也没去过。 桐桐就挠头,“李宝财和孟慧娘的前夫家肯定不存在血缘关系,对吧?” 西南山里,西北戈壁,这两者联系起来的概率极低。 “孟慧娘的前夫家距离马场多远?” “五百多里路。” “那这婚事是怎么成的?后来又是怎么发现跟那边长的相似?” “是李宝财途径孟慧娘所在的镇子,他是送一批马给驻军,路过的。请了驿站的人帮着说和的!后来途径这个地方,意外的看到了跟他儿子几乎八成相似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孟慧娘前夫的亲侄子。” 桐桐往后翻,卷宗里有。甚至两个地方的官府,都有详细的调查报告。很多人都签字作证,证明谁谁谁在某个时间段是在家的云云。 案子不大,但就是说不清楚。 孟慧娘觉得这事关一个女人的清白,不能含混过去,和离可以,但不能说她不检点。 李宝贵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儿子跟了她前夫的长相,这就证明背后一定有猫腻。 案子不大,但就是……没办法证明谁是谁的孩子。 以前都弄个什么滴血认亲,现在都知道那玩意不靠谱。所以,这个孩子属于谁的,成了一个问题。 四年了,两地的官府反复调查,依旧没能推翻之前的调查结果,那应该就是这样了。 桐桐合上卷宗,各个府衙判的结果都是:准和离!孟慧娘可不分李宝贵的家产,李宝贵也可以不给孟慧娘赡养之资,但是,这个孩子的一应开销,李宝贵需得承担一半。 结果是,李宝贵连这一半都不愿意承担,而孟慧娘觉得这还是认为她有过失,坚决不认这个结果。 两方都不肯退让,结果就是一直闹了四年。卷宗摆在了桐桐的面前。 桐桐就问说:“你们商量的结果呢?” “其一,女方可能确实存在偷|情的情况,但都说捉奸拿双,当时没拿住又过了那么多年,查不出来不稀奇;其二,女方可能真的无辜,因为民间一直有说法,叫‘子肖前夫’……此案应该属于这种。” “这案子必然在当地闹的沸沸扬扬,百姓都怎么说的?” “子肖前夫。”裴行之又递了一份卷宗,“知府衙门专门去调查,所有认识孟慧娘的人都愿意作保,说她是个正派的女人,绝无偷|人的可能。” 桐桐挠头,子肖前夫说的是孩子生下来像前任,但绝对不是前任的孩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的,无法解释。 这到底有多大概率,没人统计过。 她皱眉,这个案子最麻烦的,不是它本身多难判;而是民间一致认为的‘子肖前夫’。 秦敏就插话道:“人有相似,本无关的人都可能长的极像,那这又怎么解释呢?只是这个相似刚好是前夫而已。” 这个话音才落,裴行之直接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来:这巧中巧,能判案?你当这是编故事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6. 万里扶摇(175)二更 万里扶摇(175) 这个案子的影响不能再扩散了! 桐桐拿着这个卷宗来回的翻着,然后问裴行之,“你更倾向于哪种?” 裴行之就道:“之前,姚知府就这个案子专门跟我谈过。他回京述职的时候,我们有讨论过很长时间。可以说大人猜想的情况,我们都有想过。比如,孩子是那两口子亲生的吗?比如,女方真的没有偷人吗?那些证词都是真的吗?” 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们都倾向于是真的!一个养马的小吏,一个普通的妇人,没有多少资产,这几年为这个官司,两人可以说是倾尽所有。男方为了自证,族里便不能瞒。连西南那边都取了证人证言,族里虽然给证明了,但代价也是从此他被逐出家族。而女方呢?真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沉默讷言,其他的什么都不要也行,就要一个清白。这案子闹的沸沸扬扬,官府严卡每个环节,因此,卷宗您也看的,取证是用了心的。” “所以呢?你排除了孟慧娘偷|人的可能?倾向于后者?” “民间能总结出这么一个东西来,且老话传了一代又一代,总归是真的有这种现象的。” 桐桐就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从古至今,大部分婚姻都是要求知根知底。也就是说,在他们彼此的圈子之内,成就婚姻。交际网和亲戚网是重叠的。” 裴行之愣了一下,“大人是说,夫妻双方是存在血缘关系的!” “对啊!就像是孟慧娘和他的前夫,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没有血缘关系呢?孟慧娘和他的第二任丈夫相隔很远,但是孟慧娘的娘家跟第一任丈夫家,相隔应该不远。两个家族在相隔不远的地方繁衍生息数百年成千年,丝毫没有血缘关系吗? 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这是表面的,内里呢?孟慧娘没有偷人,品行很好。那她的祖上呢?她前夫的祖上呢?但凡是两人的祖上有个暗地里的关系,那么两人就有了无人知道的潜藏的血缘关系。” 裴行之:“……”你这个……不也是假设吗? “问题是你们没有去验证这种猜测!且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至于证词,我也愿意相信都是真的!但是,祖上的事,晚辈怎么能知道呢?便是知道了,他们能说么?时过境迁了,便是当时有闲话,一句别人造谣也就过去了。再说了,谁没事老提人家祖上干嘛?不找打么?所以,事情就成了这样了。也许答案很简单,问题出在祖上。他们本人是没有问题的。” 裴行之:“…………”只要祖辈出过风评不好的人,就无法否认你这个猜测。是这个意思吧! 桐桐摊手:“那要不然呢?”她就看已经听傻了的秦敏,“你请黄千蕊黄大人来一趟。” 是! 黄千蕊被喊过来,桐桐直接交代,“你亲自跑一趟,走访一下。查这个孟慧娘的娘家和她前夫家距离多远,把那一片的家族谱系全都弄清楚。再打听打听,那些先辈可有什么风流韵事……” 只要能证明孟慧娘和前夫存在血缘上的纽带,或是存在血缘关系的可能,那么,这件事就能解释的下去。 黄千蕊听懂了这个意思,“我今天就动身,亲自去一趟。” 桐桐将卷宗递给她,“你再看看,去了多跟当地的官府协调。” 明白! 人走了,桐桐就说裴行之,“侍郎大人,世上哪那么些奇奇怪怪的事呀!所谓的奇事,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咱们的眼睛。你要是在下面走一走就知道了,哪个地方都不乏风流韵事。不过是家丑不外扬罢了! 若是女方跟第一任丈夫有血缘关系,那生的孩子像的就是舅家人,这是正常的!若是此一例是这样,那民间所传的‘子肖先父’便不成立。一则,男女双方属于同地域,血脉谱系近;二则,以前表亲还通婚呢!第一任嫁给表哥,跟第二任生的孩子像表哥,还奇怪吗?把这种小概率总结起来,得到的结论纯属民间乡野取笑消遣人的,拿这个做依据来断案,更荒谬!” 裴行之这么听着,好似也有她的道理。 行!那就等等,等等这个结论。 京城里关于这个案子,讨论热度极高。听说刑部已经派人去取证了,很快就能判决。 结果这一去,再回来已经是四十多天之后了。 黄千蕊风尘仆仆,带回来一本厚厚的谱系表,“是我夜里在驿站梳理的,大人您看看。” 桐桐只问结果:“是有血缘关系吗?” “很远!很远,但确实有。”黄千蕊又道,“不过这个前夫的一个叔祖父,早十几年已经死了。在世的时候是个货郎,走街串巷,经常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有些女人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贪图货郎的东西……少不得叫货郎占些便宜。西北苦寒,有些男人出去一放牧就是几天不回家……因此,我认同您的看法,问题出在祖上。” “两家到底离多远?” “十多里,不到四十里路!” “有证人证词吗?” “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能作证。” 桐桐一一看了,这才道:“那就定个日子,判了吧!结果只要双方肯认就成。” 虽没有实证,但这个结论是最有说服力的。 判案的时候桐桐亲自去了,看到了一对老实巴交,已经憔悴到不成人样的两口子。四年的折磨,孩子虽已是少年的模样,但却处处都显得惶恐又不安。 当堂将孟慧娘和他前夫家的关系图谱摊开在两人的面前,黄千蕊给他们解释,“……也就是说,你跟你前夫本就存在五代以外的血缘关系。而他的叔祖父以货郎为生,长期游走于你们当地做小买卖!有老人说,他们背后都笑谈,‘挑担的郎,半村的娘’,懂这个话的意思吗?” 孟慧娘愕然:“我……我跟那杀千刀的是血亲?” “是!”黄千蕊给了肯定的答复,而后又问说,“你与前夫过了几年,为何没有孩子?” “五年,怀过又掉了!” “那你算是幸运的!这种的……要么不容易怀上,要么怀上了不正常或是体弱的多。你五年不生,改嫁他人,立马就怀上且生了个健康的孩子,这便是因着你与前夫本就不合适,而与你现在的丈夫地域间隔远,绝无血缘交叉。生子不是像前夫,而是像你娘家人,仅此而已!因而,笃定你人品无瑕,李柱子为你们二人亲生子嗣。” 孟慧娘当场失声痛哭,李宝财都傻了,“竟是这般?”愣了半晌,转身就给孟慧娘磕头,“他娘,我混蛋!我错了!” 一家口跪在大堂,痛哭失声。 得了!肯定是不和离了! 桐桐起身,直接回内堂去了。其实,证词证言,都不算多实在!第一任的叔祖父跟哪些女人有关系,这更是从流言里来的,也没有实证。 可这个没有实证的东西,当事双方都认了。 它听起来那么合情合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其他刑部官员都只面面相觑,下面缠磨了四年的案子,被林叔珩用没有实证的东西叫当事双方认可了。然后不和离了,不和离了,也就没有和离的案子了。 案卷一消,事了了。 然后顾玉娘就将此案放在了报纸上,大篇幅的详细的阐述了始末。并且破了民间流传的‘子肖先父’的说法。 这里面牵扯到地缘性血缘交叉,牵扯到过去的亲上加亲,这么一说,‘子肖先父’这个说法确实是不成立。 逻辑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四爷跟小皇帝在求真馆里转悠,也说最近议论的最多的案子。因为,隐隐有一种声音冒出来了,就是从那个怜香和小莲这两个姑娘身上开始的。 紧跟着又冒出这么一个案子。 很多人就突然觉得:自来对女子的贞洁有要求,难道都是错的吗? 这就是要开历史倒车嘛! 小皇帝是在问:“亲缘关系……能判断吗?” 能啊!只是现在做不到,“已经有人尝试去做了,放大镜如果能放的足够大,应该能找出一些异同。” 小皇帝就叹气,“这事情要是放在前明,也许一个道士,一个和尚就能给解决。告诉这个丈夫,前世的债主找来了,如何如何的。编一套说辞,也能糊弄的这两口子好生过一辈子。而若是求真,就得问个所以然。于是,案子反倒是不好断了。” 是啊!流言再肆意,朝廷也不能胡乱搪塞。世道要朝前走,就得求真!而今解决不了,便愚民,此法不可取。 桐桐判此案,只是提供了一种可能,一种叫当事人接受的可能,将事情了了。但却没有求得一个真字。 事实上,而今的认知所限,她求不来这个真。 但是,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林家这个春天,将季瑛嫁了出去。 而金家也在这个春天,给金逸尘娶了妻。 桐桐按部就班处理各地押送到京城的人员和他们的案子,务必将证据砸实,重物证! 一入冬,四爷才说买只羊好好贴秋膘呢,结果一个叫廖山成的下属来了,递了卷宗,“畜牧有了新发现。” “哦?什么发现呀?”四爷一边接手了卷宗,一边听他说,“……今年前半年闹的沸沸扬扬的案子,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启发。” 案子?启发? 廖山成就笑道:“我用猪做了实验,猪怀一胎所需时间一百一十天到一百二十天。您猜怎么着,这么些时间,我给繁育了两代……” 发现什么了? “黑色的母猪和白色的公猪,产下的猪仔,全是白色的。” 然后呢? “还是这头黑色的母猪,我又给换了黑色的公猪,您猜怎么着?产下的猪仔有黑白花猪,有白猪,有黑猪……” 得出的结论是? “若是第一代白色的公猪确实会影响母猪后来的产崽,那是不是说,优良的公马可以优先和母马配|种,若是这种种_马少的话,第一次配完的母马再与普通的种_马配|种,马驹也有是方向不对,鼓励还是该鼓励的,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选用的黑色母猪,它的父系和母系各是什么颜色的?若是这个黑色母猪的父母本里都有过白色的,它与黑色的种_猪配|种所生,出现白色或是黑白花色的,也应该不奇怪吧?这未必就是第一次的影响。” 这人愣了一下,“……对!也对。那这就得好几年去试。” “那就试嘛!”这个过程就是这样。 就是一次因为这个事件给人的启发,做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遗传实验。可这种实验又瞒不住人,比如,饲养猪的是从外面雇佣的人。这些人不懂更深的道理,他就是眼看着两窝猪崽子的出生的。 然后回家就说给老婆听,他老婆呢,也是跟别的妇人争吵的时候就骂人家改嫁来的妇人了。 说是人家二嫁生的孩子血脉不纯云云! 然后那妇人不肯吃亏了,没这么羞辱人的,直接给告到了官府,于是,舆论便闹了起来。 几乎就是一夕之间,争论之声骤起。 很多文人开始在报纸上发文章,他们的理论就是:以前为什么看重女人的贞洁,因着只有如此才能保证血脉的延续。这不是男性的癖好,而是从子嗣传承上考量的。 这个声音,那赞同的人可太多了! 乌泱泱的,都在讨论这个事。 桐桐对着报纸,早饭顿时没有胃口。她跟四爷说,“我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敌人并不是站在眼前的人,而是新旧交替,大变革之下涌现出的各种思潮。” 我没有证据支持我是对的,也没有证据一定能反驳你是错的。 于是,思想的碰撞如潮水,汹涌而来。 若是站在面前的是个人,干掉他就解决问题了。 若是站在面前的是一群人,站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未必不能取胜。 可而今的碰撞不是人与人的碰撞,而是思想与思想的碰撞,是认知的相互碰撞。是想要探寻真理,可偏巧只是刚刚起步没有成果的阶段性总结。 有人拿阶段性的东西当真理,有人却不以为意,于是,碰撞就产生了。 这世上就是存在小概率事件,且是阶段性的东西无法解释的小概率事件。可若是有人拿这种事要涵盖全部,去做他们理论的支撑,还真不知道从哪去反驳。 四爷就说:“求真馆会放一些别的猜测!” 这东西只能慢慢的引导,做一些其他的报道,来推翻之前那个结论。 可是偏巧有人沉不住气:罗君如直接发了一篇文章。 她应该是信了用猪做实验的阶段性结果,因此,她的文章里是认同‘子肖先父’的,但她同时又提出了,既然牲畜与人能比,那么,人与牲畜也能从别的方向对比。 比如,为什么野兽总是选择强壮的交|配呢?这是不是为了生出更强壮的后代?如果是这样,那么,如果真出现了子肖先父,那这一定是第二任弱于第一任,于是,自然淘汰了第二任,选择了更优的来继承。 桐桐当时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眼前一黑:你这是点了一把火呀! 她推出的观点是——优胜劣汰! 我的乖乖呀!优胜劣汰这没毛病,但放在这里,支撑一个错误的结论,这是很危险的。 于是,火迅速蔓延起来,吵的沸反盈天。 学堂、酒楼饭馆、茶馆戏楼,到处都是争论声。 桐桐注意到,有一个署名曾远的人,在报纸上从历史的角度去反驳‘子肖先父’。他说,在元朝以前,并没有子肖先父的说法。是因着元朝时期,汉人被外族统治,每个村都有元人监管。这就导致了,汉人家女子大婚,先送至元人那里。 他们认为,只有如此,汉人家生的孩子才像他们。 而这种说法,不过是为了加强统治的自欺欺人罢了。这话流传下来,意思与当初已经相背了。它说的是元时的统治者的一种思想,并不是真相。事实上,元朝的民间一直有‘摔头胎’的做法,为的就是保持血统的纯洁性。由此也可证明,‘子肖先父’这个说法就是无稽之谈! 顾玉娘将此人的文章放在第一版,字体给放大。 德阁老跟桐桐坐在值班房里,她问说:“你觉得呢?真相是什么?” 桐桐摇头:“不知道!这许是后人才能替我们解开的谜团!无法解释,也没有证据证明什么,只能说明我们的能力没到那里……” “但这两个不同的观点,已经影响女子了。”德阁老叹气,“我跟罗君如谈过,她认为人应该尊崇自然法则,优胜劣汰。且人也应该接受这种自然法则,承认优胜劣汰。” 桐桐:“…………”可能认同她的人还不少吧,“我再去跟她谈谈。” 这也不是为官的分歧,更不是对一件具体事务处理的分歧,单纯就是思想意识上的分歧。 桐桐约了罗君如去家里,谈这个事情,“人与兽,有相同的地方,但更有不同的地方。首先,人有思想,有意识,有伦常……” “子非鱼呀!” “那鱼也非我呀!若就按照你说的优胜劣汰,你告诉我,什么是优,什么是劣?聪明的是优,强壮的是优……那敢问,若是如此,儒家的‘宽’在哪里?‘仁’在哪里?尊老爱幼,不能舍弃幼,那便当舍‘老’,因为在兽群里,‘老’便该被淘汰?” “可咱们若不强起来,他们就会永远拿女人的贞|洁说事!我得叫人知道,女人也在优选男人!男人不够优,他的血脉就活该被淘汰!” 桐桐:“……”咱不搞对立成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7.万里扶摇(176)一更 万里扶摇(176) 四爷回来的时候本就晚了! 只要他在京城,一般下衙之后他会有一半的时间先回金家,跟金镇北一起吃个晚饭,而后说说话,等他睡下了,他才回来。 今儿就是,跟金镇北聊到很晚了,看着他睡下,到家的时候想着桐桐也该歇了吧。 结果丑妮说:“罗大人没走,还在书房呢。” 四爷摆手叫人家早点去休息,这才往书房去。可还没到跟前呢,就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争论声。里面的灯亮着,书房的窗帘没有拉上,能从窗外看见里面的情形。 桐桐坐在主位,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 罗君如看起来很激动,站在书案的另一边,手不住的拍着书案。放在书案上的文竹因为她的拍打,娇嫩的枝条不停的颤抖着。 具体说了什么,他没再靠近。只看见桐桐的表情从面无表情的严肃到逐渐的平和。虽都是脸上无甚表情,但明显的,她心里的想头大概又变了。 或者说,她不想争论了。 四爷转身先回后院,这俩估计也说不了多长时间了。 果不其然,他洗漱出来,桐桐已经回来了,靠在榻上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呢。 四爷看她,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梳洗去!叫脑子歇歇。” 桐桐洗去了,泡在浴桶里,浑身放松下来了,她这才跟四爷说:“我被德阁老给带偏了。” 嗯? “德阁老考虑的没错,但我若顺着她的思路走,那我就错了。”桐桐叹气,“事情起的突然,这不同于朝堂上的相互攻讦,也不同于党争……这甚至不同于变法中产生的分歧。” 四爷就笑了,“你得重新翻回去看历史,几千年的历史,真正意义上的思想大碰撞只有两次。每当大争论结束,都能迎来一次强盛期,因而,而今的争论绝不是坏事。” 是啊!这是刚才自己坐在罗君如的面前才想明白的。 “春秋战国,彼时周王室衰落,礼乐崩坏,外族入侵,自此诸侯争霸开始。于是百家争鸣,若是从周王室东迁开始算,到始皇帝一统天下,这中间经历了五百年。这才有了后来两千年间的主流思想,道家、儒家、法家。” 桐桐点头,越想越觉得有点味道了。 “而后是汉末,儒家礼教僵化,它的学说并不能解决当时的问题,例如豪强兼并、阶层固化,这就导致了汉末天下大乱。 儒家的礼教强化的是等级,等级分明,意味着不平等现象严重。那个时期道家衍生出玄学。也是那个时期,佛家给了答案,佛家说众生平等。 于是,才有了隋唐打破门阀世家的科举制度,而佛、道也在那个时期大兴! 如果非要界定的话,这次思想碰撞持续的时间应该从魏晋南北朝算起,到隋朝的建立,这中间间隔了三百八十年左右。” 桐桐拍打了一下水花:“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能面临的是第三次思想碰撞?” 四爷看着家里亮着的台灯,新生事物、新生的经济变革,自然会带来一些列变化,但是:“不是现在才有了这个碰撞,而是这个碰撞已经持续了一百七十多年了。而今只是当初的一个延续而已!” 事实上,从新明的建立,这种碰撞已经开始了。 说到底,这些事情的起因,不外乎是格物的兴起产生的。 若是没有格物,一味的蒙昧,很多争论就不会发生。自然就没有而今的这个现象了! 桐桐便明白了,“汉武帝罢辍了百家,独尊儒术,他取了当时有利于大汉的学说;而后,隋唐时期,玄学和佛家被百姓所欢迎,于是,掌权者便兴了道教与佛教。” 四爷赞赏的看了桐桐一眼:“争论就争论,对错哪有那么绝对?主政者最重要的便是记住宗旨,你要解决的是天下面临的问题,谁的理论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那你就取哪一部分! 优胜劣汰,在格物上没有错。不管是育种还是育苗,不都是优胜劣汰吗?所以,这个词看用在什么地方了。你取这一部分用,就没问题。争论的越激烈,越能给你提供更多的依据。 所以,支持争论,理可以辩,只管去辩。能解决问题的理就是真理!哪怕只是在这一阶段是真理。你若是把自己放在争论中的任何一方,那你就被裹挟,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桐桐点头,她就是这么想的:罗君如有她的主张,这不是坏事!但她受常青莲的影响,跳不出男女争执的这个圈子,这也是她现阶段的不足。 之后她会不会改变,现在不好说!但我不能跟她在这种事一直打转。 我只要坚持,不论男女,谁有才用谁,谁合适用谁就可以了。做好自己的事,选他们的理念,择:“所以,最后我这不是就没跟她再吵吵吗?吵来吵去,再吵三年都没结果。这从来也不是谁说服说的问题,而是谁的理念能被更多人支持的问题。” 就像是玄学的出现,百姓觉得解决了很多想不通的困惑,所以接纳了它。 就像是佛学在民间被认可,那一定是佛学中的一些点叫更多的人接受。 她这次又说,“总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此次我才真的更深一层的理解了这个话的意思。天下的未来从不是谁一言而定的……” 就像是新明之初,急切的解决问题,但却有一个东西没做好,那便是思想上的统一。当时的情况紧急,以君权驾驭,硬生生的拐了弯了。可理念在短时间内并没有扎下更深的根来,或者说,理念与制度相悖,这一百七十多年的发展和出现的问题,追朔起来一定与这个有关。 天下的发展不应该是帝王或是当权者选择哪条路,朝哪个方向发展,而是天下更多人选择什么样的路,要朝哪个方向走。 天下人才是天下的主宰!唯有如此,朝前的路才是健康的。 如果说,百姓心中的太|祖和祖娘娘如神祗造就了一个奇迹,那么而今,谁也不能是神祗,不管是自己还是四爷,都只是大浪潮席卷下的一份子。 只能说站在船头上,掌舵而已。掌舵嘛,它永远得是左右不停的调整,如此,船才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而各种思想的碰撞,就像是风和潮水,它们推着船一时这样摆,一时那样摇,一会子这边力大,过会子那边力大。 罗君如她们的想法就属于其中的一股力量,而自己不管是跟她站在一起,还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加剧的都是船体的动荡。 此行为,智者不取! 跟罗君如拍了半晚上的桌子之后,一下子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第二天早起再看各种报纸,她从心态上来说,就放平整了。 像是李青山这样的儒学生,他在报纸上的理论就是:为什么出现这种争执呢?为什么之前的两千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无礼的事了呢?无外乎是礼乐的废弛。儒家‘三从四德’,需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对天下的安定是有好处。 对此,他还对‘三从’进行了新的解释,就像是说,‘从’并非附属,它不是听从、依顺的意思。若是这个意思,那夫死从子岂不是与孝道相违背。所以,‘从’的意思应该是‘参与其事’。 换言之,女子在家,可以管理家中事务;女子嫁人,也应该从事夫家事务。 桐桐一边看一边笑,别管他怎么解释的,但是对儒家的一些东西有了新的诠释。而今看着很牵强,但随后多翻翻典籍,一点点完善,未必不能有一个更新的理念出来。 四爷推了另一份报纸过来,“这个也有意思,你瞧瞧。” 桐桐接过来放在边上,这个作者名字最近常见:“曾远?” 嗯!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之前在一些小报上写些风月文章,可现在瞧着,文章倒是越发的有见地了。 桐桐看了看,此人引的是《道德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仁,不是不仁义,不仁爱。它的意思是说,天地是没有好恶的! 既然没有好恶,那么就不会对任何人有偏爱,只能说天地对任何事物都是一样的残酷。 这天地之间,物种万千,为何独独只有人比其他物种更优秀呢?这并不是天地偏私人类,而是只有如此,才符合天地的规律。 桐桐拿着这个反复的看,怎么说呢?此人的想法有了一点点别样的苗头,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 比如,他说,天地没有偏好,既然如此,那么,存在君权神授吗?君王还是天子吗? 再比如,他说,万物一样,万物平等。可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出现不平等的现象呢?往下引申,这是不是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呢? 而事实上,道家讲究的道法自然,不就是遵循世间万物的生存法则吗? 桐桐就笑了,“瞧着吧,过几天就有人写文章反驳他!”儒家的董仲舒说‘君权天授’,他则说,没有谁特殊,天地对谁都一样。 这一驳斥,可能很快就促成了他的思想和主张逐渐的成熟。 所以,辩,真的是好事。 报纸放下,她继续吃饭。这种事以后是常态了,得注意,但咱还有正事呢! 四爷问说:“今儿要干点什么?” “抓紧把大案审核完,趁着入冬以前,还是想各地看看去!看看各地的情况……从去年到今年,都整整一年了。若是再有什么问题……朝廷也可以引入‘优胜劣汰’了!” 四爷就笑:这不就对了嘛!该吵叫他们吵,务实的干事,少打嘴仗永远不会吃亏!【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8.万里扶摇(177)二更 万里扶摇(177) 江南的秋,是没有那么些凉意的。 桐桐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是当地的知府盛满。 此人是前任刑部尚书盛运的女儿,不足四十岁的年纪,她跟在边上,说话很温和,“这是以前的铺面,它们占据的位置最好,而今产业收归衙门。衙门将其出租,收益用在学堂和慈幼局。” “何人监管?”怎么保证钱财能用到合适的地方? 盛满朝这位上官看了一眼,年轻是真年轻,犀利也是真犀利。她马上解释道,“由各个书院的先生以及学生领袖监管。” 可谁又能说这些先生和学生就一定不会作假呢? 桐桐笑了笑,显见对这个安排并不满意。一地是如此,地地只怕都是如此。一个监管不好,这笔进账就从指缝了露走了。 但她只管刑部,一地的民政事务并不需要跟她禀报。 她没表态,不说好或是不好,但是此事却放在了心上。 也有点明白了,盛满背后有她父亲,为什么她的官职一直没升上去。虽说治理清明,但有些方面,难免小有瑕疵。在一个地方,这样的小瑕疵叫瑕不掩瑜,可要是放在高处,事怕是就不大好了。 桐桐就提出说,“去看看安置所。” “您请。” 南方多蚕桑,而这些多是女子能做的。织机的改良是省了人力,但依旧多是以女子为主。这里的女子手上的速度根本就跟不上机器的速度。她们吊儿郎当在撞钟,也不在乎织造出来的东西是否合格。 可若是不合格,浪费的难道不是蚕丝。 桐桐转了一圈就站住脚了,说盛满盛大人:“若是干不了技术工种,那就种桑养蚕嘛!一人几颗桑树,需得养多少蚕,给个具体的数目。不够的,饮食穿戴上扣除!够了的,正常吃穿。多出来的,卖了银子交给她们自己。而今这么混着,太糟践了!盛大人,您同情她们,这是好的!但是呢……同情心不能泛滥!” 盛满张口打算说话,那边却见这位上官已经走了。 这位就住在衙门的客院,别的倒是极好对付,从没有说过哪里招待的不好。但是对她管的事,那是相当严苛。 晚上盛满回到内衙就叹气,跟丈夫郑河东说,“怪不得爹说,跟这位大人打交道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此人干练,雷厉风行……手段凌厉干脆……” “是!岳父是说过,此人不喜欢黏黏糊糊的!也不喜欢沽名钓誉那一套。” 所谓的沽名钓誉,就是官员治理的时候多一些‘仁爱’,比如:资助贫寒学子、对牢里的犯人能给予一定的照顾。同样的,就像这些j女,尽可能做到了面面俱到。 自家这位夫人是真的慈悲,是真的想以宽仁感化对方。 但看在那位大人的眼里,是不是就觉得这是假慈悲,只为了官声呢? 郑河东就说:“她有棱有角,是她做官的方式;你圆润通达,这是你做官的方式。对那些j女,镇压是她的办法,怀柔是你的办法。孰优孰劣,现在是看不出来的。她要是回京就参你,那这官咱也别做了。回去正好陪长辈和孩子……” 盛满朝他笑了一下,“你呀……我这把岁数只是四品而已。人家那么点年纪,已经是我爹一辈子才能到达的高度了。你倒是好意思拿我跟人家比……” “咱谁也不比,要是这官能做,你就做。做不了,那就算了。我就算是不当这医官了,咱自己去京城开个药铺,你当掌柜我瞧病,咱家这日子都要比别人的好……” 这一打岔,盛满倒是真没往心里去。 直到那位上官要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就见这位大人站住脚,扭过来看着她说话,“盛大人……” “下官在!” 桐桐叹气了一声,但到底还是道,“你给了她们一盏敬酒,她们不接。我再给她们一杯罚酒,她们不得不接。一年之后,你再她们一杯敬酒,她们会感恩戴德的。我知你有感化之意,能对百姓如子女,一视同仁,此为大善。 回京之后,本官会上折子如实禀报的!关于一些没收回来的产业,各地都有自己的办法。本官不是说你的办法一定不对,或者一定出问题。没有什么制度是一定不出问题的。我只是想探寻一个更好的将这些产业能好好利用的办法,并非对阁下不满。” 盛满:“…………是下官小人之心了。” 桐桐朝她点头,“后会有期!” “一路顺风。” 回程走的并不快,哪怕过小镇子她也会停下来看看情况。 要说多干净,那真不至于。 在小饭馆里坐着听听就知道了,有些在骂小吏的,说这些小吏盯上人了就使劲的罚。这是各地官府的办法!只要逮住了,罚款他们可以私留一半。 拍手叫好的,主要是对恶霸的惩罚。朝廷杀的下面真怕了,便是有那混账一些的人而今也老实起来了,就怕谁告官,非把他跟那种人联系到一块。路不拾遗那不至于,但至少没有欺行霸市的,没有欺老凌幼的。 赌嘛,这个还是有。小数额的很多,路边都常见。但是大的,这不敢明目张胆了。便是有,也都是躲起来,有放风的,有把守的,衙门也管,被逮住了,赌资没收还得另外罚。 像是过河坐船,有些人就说,“现在好多了,以前那都有河霸,船到河中间了,叫加钱。不给钱能给晃下船去!而今没人敢这么干了,官府说这叫谋财害命,报到朝廷上,刑部可有杀神坐镇,一报上去别无二话,杀就完了。” 秦敏就说:“你这个老人家,怎么还叫人家杀神呢?能杀自然是……” 桐桐给拉住了,给她使眼色:人家要说就叫他说嘛! 她跟老人家道歉:“我这姐妹爱抬杠,您别介意。” 老人当然不介意,只问说,“听口音是京城来的吧?” “啊!是啊!走亲。” “那可见过那林伯爷?她当真是纵目横眉的杀神模样么?” 桐桐:“…………”纵目横眉?这得是多奇特的长相?她尬笑了一声,看了看跟着的从属,这才跟人家解释,“就是……一普通妇人的模样,并不出奇。” “嗯?那必是你没瞧清楚!像是这般人那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护国的护法,必是你肉眼凡胎,没有看出神相庄严来。” 秦敏就笑问:“怎么就神相庄严了?朝中的官员不也是人。” “那人和人可不一样。那火车遍地跑,都说是鲁班在世了!你想象,鲁班是工匠祖神,那位金大人也必是神身……有星宿下凡相助,那便是吾皇英明,我新明江山长着呢!” 秦敏愣了一下,前面的话能否认,但吾皇英明,新明江山万代这样的话不能否! 桐桐笑了笑,皇室之仁善根植在百姓的心里,这是百姓的归属感。 过了河,换了马,桐桐绕路,“去看看他们修的铁路。” 四爷趁着她出门,也应该在工地上,只不知道是在哪一段。 沿路打听了好几次,才说在三十里外。这里正在铺设桥墩,铁路得从沟壑上面过去。 四爷蹲在地上,图纸上压着小石块。边上围着一圈人不知道在讲什么。 齐渭先看见风尘仆仆的尚书大人,对着桐桐笑了笑,这才拍了四爷的肩膀:“金大人,有人找。” 四爷回头,却见桐桐正朝这边来。他就笑,“林大人驾临,有失远迎呐!” “林大人没有,金夫人有一个。金夫人专程来看望金大人,不欢迎呀?” 周围的人都赶紧见礼,“林大人。” “你们忙!私人行程,跟其他的无关。” 四爷就说桐桐:“找个地方先坐,等等我。” 好! 桐桐也没去坐,只蹲下来看这铺设的铁路。只这么看,是看不出来差别的。但不妨碍她沿着铁路一路眺望。因着修建铁路要运输石材、木材、铁轨,因而,沿线的官道也都修整过了。夯平,打的很实在!不过是秋里雨多,骑马还罢了,若是短途的带着橡胶轮子的自行车,也不大好走。 正看着呢,四爷过来了,“看马路?” “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挽着手,沿着修建的铁路一路朝回走。 齐渭回头去看,那两人并肩而行,看向同一个方向。他们想什么,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很多人都跟不上。但显见,新明而今的变化,就是此二人推动的。 对着这俩人的背影看了许久,这天晚上,睡下不能安枕。想想此二人的作为,难免想起《礼运大同篇》来。 这两人的作为更像是倾向于孔圣人描述的:天下大同。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没有子女赡养的老人和没有亲眷的幼童,都有慈幼局管。而所有孩童都启蒙,这就意味着不仅有养,还有教。而今,壮劳力各个有所用。 所谓的大同,孔圣人说,钱财扔在地上都没人捡,不会藏私;有力气的就出力,都恨不能把力气全使出来,但这不一定是为了自己。 齐渭觉得,钱财扔在地上没人捡,不藏私,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有一天,人人都富有的对此不屑一顾,这才有可能。 但是,有力气就全拿出来,尽心尽力,可这却并非只为了自己。这一点却可以宣扬宣扬。 就像是这二人,他们尽心尽力,只为了功成名就吗? 他们的功勋,便是什么也不干,也已经到了相当的高度了!而今再做,很多是得罪人的。 但他们为什么要做呢?这就是天下大同所描述的:尽心尽力,不独为自己。 于是,他起身,提笔写了一篇文章,如果有思想思潮的话,孔圣的‘大同’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方向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9. 万里扶摇(178)三更 万里扶摇(178) “天下大同?” 小皇帝拿着报纸,坐在蒲团上慢慢的看着报纸,看了一遍两遍三遍,然后若有所思。他自己拿了剪刀,将这一篇剪下来,贴在他的简报上。 很多人拿出了很多的看法,吵吵嚷嚷,各抒己见。这是不是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呢?应该算是吧!这终归不是坏事。 每个人都在修正自己的理论,每个人的想法都在影响着别人,进而能影响天下。 所以……小皇帝抬起头,看着神龛:天下没有神,也没有鬼。除了天下苍生,谁也没有权决定天下!便是如神祗一般的您们,也不成!否则,而今的新明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他缓缓的起身,将简报放在神龛的边上,又摸了一块祭祀的糕点往嘴里塞:以前还怕偷吃祭品,您二位会捏孩儿的鼻子。既然不会,那就继续由着孩儿吃吧。 吃了个点心,出来吃了个白水蛋,用豆腐脑泡了油条吃了,这才进学去。今儿并不大朝! 学堂里好生热闹,不管碰见谁,他们都先问:看今儿的报纸了吗? 校场上有跑的有跳的,那边有骑射的也在忙,中间隔着栅栏,不能靠近。 有些一边热身一边在边上讨论,这个说‘大同’是虚无缥缈的,不切实际的。那个说,‘大同’乃是至高的理想,便是空中楼阁,那也须得摆在高处,万一后人实现了呢? 于是,越聚集人越多。 小皇帝朝后退了退,这般的讨论度,可见大家对‘大同’心中都是有向往的,那就是一个理想中的国度。 他一边朝后退着,一边无奈的笑着。这个齐渭很会抓点,他推崇的这个东西,越是下层越是喜欢,根基在下。 正退着呢,撞到认了。他赶紧停下来,撞上的是个姑娘,很利落的样子,看样子是在打太极。 他赶紧道:“对不住,没瞧见。” 郑容摆摆手,“是今儿这边人多,无碍!”她朝边上又挪了挪,继续打她的太极去了。 小皇帝看了一趟,觉得这跟皇室传下来的太极有些动作不大一样。这个错了,不大好吧!他就提醒,“你的起手高了!” 说着,就站过去示范,“看,这么着……” 郑容皱眉:“不是啊!我爹是医官,我家世代为医,太极乃养生之用,就是如此的。” “你用太极……只养生?” “太极还能如何?” “太极分明能强身健体,有气功之效呀!” “养生,自然就强身健体……至于说气功,这个不好说!但是,从唐开始,太极传承了这么些年,肯定有人改过。而且,你不知道吗?太极有多个流派传承,你是哪个流派的?” 小皇帝:“…………”我属于皇家流派的!反正皇家一直是这么打的。他还不能说自己的身份,只能说,“我的师傅是宫里的侍卫。” “肯定还是以养生为主的!你想啊,先帝和先太后身子都不算强健,若真能强身健体,先帝为何不学?” 谁说先帝没学?只是国事艰难,忧思过甚,千斤重担一肩挑,这才败了身子而已。太极能强身健体,但又不是神丹妙药。只要跟正常人一样作息,就不会生病。 他就问说:“既然你家是医官世家,那敢问,陛下的身子如何?可曾听闻陛下哪里不康健?” 这外人岂能知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郑容打了一趟,摆摆手走人了,不搭理这个强词夺理的人。 小皇帝嘟嘴,可见那也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大夫罢了。 晃悠了一日,晚上一回宫就听说林叔珩和金肆晔回来了,“哎哟!可算是回来了……” 老管事笑问:“要宣么?” “那倒是不用,朕明儿去寻他们。” 好!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去伯府。 丑妮正在门口跟挑着担子卖秋梨的人议价,这个点一般是没客人的,因为连早膳还都没吃呢。她一边抓着扫帚,一边跟货郎说话,正清扫了一半大门口,哪里知道便有人跑进去了。 小皇帝嗒嗒嗒的往里面跑,一进院子,就看见金肆晔和林叔珩两人在打太极。 打太极不能间断,他就站在花墙这边,从砖墙的缝隙里看进去。看着看着,他就觉得不对了:他们跟朕打的太极是一个流派的吗? 之前在学堂里碰到的那个姑娘,她说太极有很多流派。这个自己还真不知道!这也不能笃定说,朕的太极是独一无二的。 心里的疑问一闪而过,但这不过是小事而已。等这两人收了架势,他才闪身进去:“昨晚就听说你们回来了……” 四爷:“……”大早上就上门?他好脾气的说,“给陛下带了两只幼雕回来……” “哦?”能打猎的那种雕么? “嗯!回头去看。” 果然,吃的喝的玩的,还有江南新出的布,带了好些个。且一看,就是单独带给他的!在这边吃了早饭他才去学里,至于他们的差事,他们会上折子的。 在家里说那个,那叫大煞风景。 上骑射课的时候,他随口问武师傅,“太极而今用的不多了,军事学堂也没有教的……师傅知道这个有多少个流派吗?” “这还真不知道!不过……后人改了之后,多是借古人欺世,少有真的。前明万历年间,好似有个叫王宗岳的人,写了一本《太极拳论》,为太极各派共尊……此人好似是河南赵堡镇人。因此,很多会太极的,都说是赵堡太极传承,不知真假。” 晚上回宫,德姑姑又正好送帖子回来,小皇帝接了过来,看见是林叔珩和金肆晔的折子。又是熟悉的字体,本都习以为常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的,两人打拳的身影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心里微微动了动,问说,“姑姑,我的太极是父皇教的……您也会吗?” 德姑姑就笑,“那东西只能强身健体,并不能杀伤。因而,其他并没有人学。这不在朱字营传承之内。只是太|宗康健又长寿,据说是祖娘娘不仅医术高超,更擅养生养身……陛下好好练吧,您必能如太|祖与太|宗一般,康健长寿的。” 小皇帝‘嗯’,然后摇摇头,“嗯!那姑姑去忙吧。” 德姑姑知道小皇帝的每件事,包括今儿跟一个姑娘在校场说了半天话的事。而今又问太极,她心里一喜:这是开窍了吗? 于是,她特别尽责的道:“那个姑娘是前刑部尚书盛运的外孙女,名叫郑容,马上年满十八了。” 小皇帝:“…………啊?啊!”他挠挠头,您想到的是这个呀,“好的!朕知道了。” 德姑姑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先帝啊先帝,陛下娶了皇后,臣才算是真真的彻底交差了。 小皇帝想什么姑娘呀,他拿着手里的折子晃神:这么多人习太|祖和祖娘娘的字,只他们二人习的好,不仅形似,而且神似。这是满朝大臣都认可的! 折子上的内容他看了,也顺手批了。 晚上躺下,他又不由的坐起来。重新看今儿送进宫的东西,这都是他们出门一趟带回来的。 一样一样的归置,那小雏鸟叽叽喳喳,在小匣子里呆着呢。 有七彩的珠子,更有超大的万花筒,还有一个小小个的影片,一拉便换一副图样,跟画里的人会动似得。 另一个小匣子打开,竟然还有拇指大小的皮影! 好似就是碰见什么觉得自己喜欢,就顺手买回来了一样。其实,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我这一天天的,脑子里想什么呢? 可第二天再去学里,还是去校场找那个有点懂太极的姑娘,叫什么来着?郑容是吧? 他跟人家打听,“从哪能找到关于太极的书目?” “那只能是皇家藏书阁了。” 叫皇家藏书阁,可却并不属于皇家。它是朝廷的一个衙门,可借阅图书。 小皇帝又问说:“书目那么多,在哪些书目里能找到?” 郑容以为对方家里是有需要养生的病人,她倒是没急着打发人家,但这种东西散落在哪里,谁知道呢?“可能在一些医学典籍里能找到一点踪迹?” “那能麻烦你陪我去找找么?你放心,绝不叫你白白浪费时间,回头必有谢礼奉上。” 谢礼不谢礼的,无所谓,“我正好也要去借书,那就同去。下学后,学堂门口见。” 好!不见不散。 去的时候各有各的马车,到了门口才汇合。 结果进去一打听,问有没有收录太极图谱或是功法图册,还真有!不过不在常规书目里,得往最里面去,它归为民间武术。 两人很快将其翻出来,收录之全,叫人大开眼界。 郑容都很意外:“原来还有这样的东西!”竟是有从古墓壁画上拓印下来的拓本。 小皇帝没言语,他匆匆的把这些都翻开了一遍,然后发现:这些都跟自己练的这些有出入。 那皇室那套没放进来的原因是什么呢? 皇室不会那么小气,不叫人学的。 他重新去看书目,果然,在这一类书的末尾,另记载了一行:传祖娘娘独创流派,因不成册,未能收录。 也就是说,只有人见过祖娘娘练过,但没有图文介绍,不成书,因此没有收录进来。 而自己练的,确实是皇家口口相传的。 估计,祖娘娘没太当回事吧! 可要是如此,金肆晔和林叔珩是怎么会的?如果这个记载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这天下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才对呀!他们怎么会的? 是他们幼年见过父皇? 不可能!要是见过,早说了。 秋风从窗棂里吹进来,书页哗啦啦的被翻动,小皇帝只觉得浑身的毛发都站起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0.万里扶摇(179)一更 万里扶摇(179) 小皇帝将书又放回去,一本都没借。 郑容觉得奇怪:“不借?” “大同小异,瞧着差别不大。” 本来就差别不大!郑容要去借药典:“若不然,这位仁兄你先回。” 那怎么行?“你帮我找找……养生类的书目,可好?” “行……吧!” 于是又往前面转,这个点在这里看书的人还是极多的,走廊里到处都是人。 郑容来来回回的看,问说,“你听过吗?军中医官主攻外科医术,我学医却从未接触这个过一类。” 这个书目不多,小皇帝看了一眼,就指了指里面最角落的一架,“去那边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 好! 郑容过去找了,小皇帝靠在边上的书架上,里面收录了许多祖娘娘矫正过的医典。这多是祖娘娘晚年所做的,说是她清闲了,医术也钻研了好些年了,才敢修正医典。 凡是祖娘娘修正过的,书目都打着‘皇家’的字样。 这些年过去了,也没人说过祖娘娘哪里修正错了。 再想想在倭国刺杀之后,林叔珩带着伤员,她是怎么做到伤员不死的?她是买了药材自己回去重新配药的。 之前只想着,她怕是记住了很多成方。而今再想,成方多的是,是人都能去看,但谁敢自己那么用? 别人以为她是死马当活马医,自己之前也那么想。 但现在再去想:真是那样吗? 再想想最初调查这两人的情况:林叔珩本来中规中矩,却猛然间惊才绝艳。以前将这个归咎为女学的先生教育刻板,林叔珩早前确实看起来古板的很,她是什么时候一点点的变的不那么刻板的,他好似也想不起来。 而金肆晔分明就是金镇北培养出来的武将,只因右臂受伤了,便走了文官一路。然后于格物上格外的突出。他是怎么做到叫大家都以为这是正常的呢?因为他步子放的缓,矿产出矿,很多人都觉得很可能大半的功劳来自冶矿的手艺人,那是一群人的功劳。不过这种的,向来领头的拿大功,其他的分润银子,合理! 后来,军|械的革新,很多人说,这是长期摸武器,慢慢熟悉性能之后,有点格物知识之后想着改装也正常。就如同孩童改弹弓,用着用着就摸到窍门了。 听起来很合理!毕竟没谁家的儿子能拆卸|枪|支如拆卸玩具,有这条件的,不会纵着儿子这么去玩,也只有金镇北,对他的四儿子溺爱非常。 然后,一切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自己当时理解不了金肆晔的行为,他有这本事,他们家造反早成事了。 后来,他觉得这是品性的问题。许真是祖宗保佑,真有良臣辅佐。 可比起品性,他更信人性! 若是……若是自己荒诞的猜测是真的,那一切都不违和了!因为这是符合人性的。 正思量呢,肩膀被拍了一下,“嗳……想什么呢?不是要找养生的书?” 小皇帝被惊了一下,“郑姑娘……推荐什么书?” “孙思邈养生十三法,如何?据说这位药王是活了一百四十一岁才仙逝的。” 小皇帝接了看了看,“那就它了。” 借了书要去登记,他有假的身份,名字唤作朱恒。 将书借好,正要走呢,迎面而来的是林伯琼。 林伯琼愣了一下,才要喊‘陛下’,但看看皇帝身边的姑娘,他忙道:“……您来借书?” “啊!借本书……”小皇帝心里惊了一下,忘了林伯琼管着藏书,他没多留,准备走了,脚步又顿了一下。 林伯琼忙站好,等着陛下吩咐。 小皇帝想问一下,林叔珩早前学过太极吗?话到嘴边他又给咽下了,只说了一句:“藏书阁……第一次来,很好!” 原来是夸呀!林伯琼领受了,鉴于人来人往,他不能谢恩,只笑道:“我送您出去。” 郑容奇怪的看了小皇帝一眼:这个人是林伯爷的哥哥,林伯爷接替了外祖父的位置,对林家的事外祖父说过。别说外祖父提了,就是坊间也多有林家的传言。 阁臣之家,伯爵府邸,林叔珩要不了几年必入新阁,还有金肆晔……好些人都猜测,这是要父女同阁臣,还是夫妻同阁臣呢? 这般的烜赫之家,林伯琼在这个清闲的地方呆着,舒服又自在,谁不羡慕? 可这么一个人,处处对这个叫朱恒的人用敬词。 出了门,小皇帝客气的问郑容:“不若请你用饭,以表谢意。” “时间不早了,要么……改日吧。”郑容就笑道,“朱兄与林家有亲?之前我与林伯爷也有一面之缘。”他的年岁没有林家兄长大,亲眷的话,只能是年岁小但却辈分大。她是这么想的。 小皇帝愣了一下,只‘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目送对方离开,小皇帝急匆匆的回宫。一回去就关了寝室的门,折腾那两箱子东西。此时再去看每年都会送过来的‘福’字,心境又不同。 一方面,他一万个笃定,也许荒诞的想法才是真的! 另一方面,他又一再的提醒自己,荒诞的就是荒诞的,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他去了书房,把太|祖皇帝批注过的书拿出来,翻了又翻。这些他看了很多遍了,太|祖皇帝好似有些话唠,批注密密麻麻,就怕人看不明白一般。 翻了半晚上,第一天大朝完了。 小皇帝压下心里的各种情绪,留着金肆晔,跟往常一样——下棋。 下棋的时候,小皇帝问说,“……最近在学里,开始学前明史,对前明……你怎么看?” 四爷落下棋子,“朱元璋崛起于布衣,一统华夏,确有经纬之才。此人有平民之心,这一点汉唐宋诸君皆所未及。便是其后嗣,亦未有如前代荒|淫|暴虐亡国之迹。” 小皇帝手里捏着棋子,又把手藏在袖子里,此时,他的手微微有些抖了:这话与批注相差无几。 可而今后世之人,对前明多为批判之语,少有人给予这么大的肯定。 哪怕都姓朱也不例外! 他慢慢的落了一步棋,问说:“可文人对前明诸位帝王,贬低者多。” “世人总喜欢对帝王吹毛求疵!可就前明一朝,洪武、永乐、宣德都算是明君。便是新明有许多东西也依旧延续了这三位皇帝在位时的一些政策政令。后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多些宽容看待,许是更公正。” 小皇帝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其实太|祖皇帝有时候说话略显刻薄,对在朝的官员,若是没做好,那折子上的言辞有时候是真的很刻薄的。但是对故去的人,太|祖皇帝又显得宽仁。 他那时候看宫中的存着的折子,心想:这要不是有祖娘娘,就太|祖皇帝不时冒出来的脾气,他怕是被当世文人不喜,不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声就不错了。 小皇帝没有再言语,静静的将这一盘棋给下完。 四爷皱眉:“今儿陛下有些神烦意乱,心不在棋上。” 小皇帝:“……”他再也绷不住表情了,脸上一下子就慌了。 四爷一看,这是有事呀!他扭脸看老管事,老管事却只偷笑。 要走的时候,老管事低声跟四爷说,“金大人,昨儿陛下跟盛满盛大人的外孙女一同去了藏书阁,回来之后就躲在寝室,不叫谁进去……” 四爷:“……”有喜欢的姑娘了?偏又怂了,不知道该不该娶? 他就笑了,“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劝陛下的。” 老管事笑眯眯的目送金大人离开,回来还劝呢,“陛下,郑姑娘家世极好,容貌清丽,知书达理……” 小皇帝:“…………”都这么想的吗?行!那就这么想吧。 他摆摆手,“叫朕静一静!”我得再找找,再找找,要叫我信这种荒谬的想法,我都得以为我疯了。 然后他疯狂的在太|祖和祖娘娘用过的旧书和笔迹记载中寻找蛛丝马迹。 结果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这两人的写‘天地玄黄’,这个‘玄’字会减一笔,连笔好似看不出来,但其实不然,‘玄’与‘炫’一对比就知道了,第一个比第一个就是少了一笔。 还有‘烨’这个字,‘化’那一部分的‘七’上的那个撇不过竖钩,好似只有收尾的时候扫过去了,但其他的却不会有这个现象,都写的很标准,这就是减笔。 如果一次是这样,不奇怪。 可次次遇到这个字都这样,能不奇怪吗? 再若是两个人都这么写,那只能证明‘玄烨’这两个字,需得太|祖和‘祖娘娘’避讳! 可有意思的是,他们写前明一朝的帝王名讳,都没有避讳。 所以,‘玄烨’是谁呢? 爱新觉罗家有个叫玄烨的,可惜,天花没扛过去,早早没了。避的不可能是他! 或者‘玄’是‘玄’,‘烨’是‘烨’,这是两个人的名讳? 找到这个特点了,他又去找金肆晔的折子,没找到这两个字,但也有点奇怪的地方,比如,‘其光烨烨’,他会写‘其光熠熠’,这两个词,好似都对吧! 他不是很笃定了,他又找林叔珩的折子,在一份折子上,她引用《文心雕龙》中的话:自中朝贵玄。 这个‘玄’跟祖娘娘写的一模一样,减笔避讳就算了,连减笔的是哪个笔画都一模一样,这就很离谱了。 林家数代人,哪个名字中带‘玄’需得避讳呢?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将一切都悄悄的归位,然后一个人去了摆放神龛的位置:所以,朕该怎么办呢? 他撒丫子就往出跑,都晚上了,奔着伯府去了。 四爷和桐桐难得早早的都在家,还以为怎么了? 结果小皇帝跑来,气喘吁吁的,包子脸鼓着,眼圈都是红了。 桐桐急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几欲张口,但出口却只道:“我……朕想去看铁路怎么修,要出京!”以前就想了,不敢提!不好提! 但现在,朕就是想了,就是要去! 反正,就是要!非要不可!【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1.万里扶摇(180)二更 万里扶摇(180) 出京呀? 这都冬天了,天冷了。工地上真没那么舒服!荒郊野外,寒风肆虐!这要是往北边去,那边现在已经没法干活了,天太冷了,多是以运输建材为主。路也是往盛京往北修,那地方当真是苦寒之地,跑那边干啥?冻秃噜皮了。 或是往南走?看南边的路怎么修?可江南的冬天那种冷跟北方还不一样,对于一个没出过京城的孩子来说,跑南边真的会冻哭的。 桐桐就问说:“陛下怎么突然想出京了?京城外的铁路怎么修的,你见过呀!”有什么不一样? 就那三五里我见过,可修铁路得横跨河流沟壑,这种的我上哪见去,“就是想去看看!”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就‘嗯’了一声,“冬天就算了……开春吧!开春春暖花开……阳春三月,这是个南下的好时节。”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你答应的倒是快。这是要带着帝王往荒郊野外带,你怎么跟新阁交代? 他看这小子,人家就那么站着……这跟以往可不一样。 帝王跟臣下再熟稔,那都是有帝王架子在的。自来没有过这样,进来就说要什么,一副就是想要,非要不可的样子。 他就试探着问:“陛下……是最近遇到什么事了?” “就是……学前明史,知道前明后几位帝王没踏出过京城甚至于皇宫,朕与他们何异?” 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这个话该跟新阁说,不该梗着脖子大晚上的跑来说。 四爷没言语,桐桐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干嘛呀?不用事事都问的那么清楚吧! 这么戳了四爷,而后才笑着问小皇帝,“陛下用晚膳了么?” “还没。” 桐桐看了看饭桌,菜也才上来,她喊丑妮,“添一副碗筷。” “想吃泡椒藕芽炒肉片。”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是要打发了我,跟你单独说话的意思吗?是因为跟郑家姑娘的事不顺,想要问问你? 四爷哪里知道?只能微微点头,叫桐桐再去炒个菜。 桐桐亲自去了厨房,小皇帝盘腿坐在炕上,看着炕桌上的菜不说话。 四爷这才问说:“……郑家姑娘并未婚配,郑家乃是医官世家,家中女子定亲都在十八岁之后,成亲在二十上下。稍晚婚配,对女子的生育确实更有好处。” 小皇帝心说:我哪有心思想这个? 他耸动了一下鼻子,看向桌上的‘黄金肉’,这玩意又叫油塌肉片。号称满族第一珍馐!宫里是有这么一道菜的,事实上,宫廷的菜色无所不包,满蒙汉齐全! 这正是太|祖和祖娘娘当年的雄心壮志所在,势必要拿下满蒙嘛! 但宫外汉人家这么吃的很少,外面的馆子有蒙古的烤肉,有满人开的满菜馆子,菜色有特点,糕点也很有特点。 相互影响之下,汉人做满人的菜色也会改良。 可而今桌上这一道看着却分外地道,跟宫里做的是一样的。 林叔珩家的厨娘是林家的姑婆,在江南生活了大半辈子,连京城的菜色会做的都不多。不用问都知道,这怕是林叔珩亲自做的。 林家出身江南,饮食习惯保持着南人的习惯,可她做宫廷菜色的手艺却这么好。 四爷等不到对方回答,就看过去,只见这孩子对着那道菜若有所思。 他也没言语,安静了须臾,桐桐端着两盘的东西进来了:一盘是泡椒藕芽炒肉片,一盘是打糕。 突然加了一个人,怕主食不够。 小皇帝看向打糕,其实各地都有打糕,像是糍粑,不就是打糕的一种吗?但宫里吃的是大黄米撒豆面的打糕,这肯定不是糍粑。 这个又跟宫里的是一样的。 桐桐见他盯着打糕,就推过去,“今儿才打出来的,温热的……饿了就先垫点。” 小皇帝马上抓了筷子,夹了打糕塞嘴里:除了口感更细腻之外,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 他又尝了一口黄金肉,也是宫里的口感!京城的满人馆子,为了照顾食客的口味,还是会有一些改良的。只有这个地方和宫里的味道差不多,但排盘和看起来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桐桐看四爷:说什么了? 四爷看着被这孩子动过的两盘菜,若有所思。示意桐桐只管吃饭! 饭吃的很沉默,谁也不说话。 吃完了,餐盘里被吃的干干净净。 桐桐起身,用山楂酱给冲了一杯水递过去,吃那么些,怕不是吃撑了吧。 小皇帝一口一口的喝着,然后就又道:“开年下江南?” 非要一句准话!四爷只能‘嗯’了一声,“开年下江南,二月风寒,避开二月。三月合适,赶在五月前回京,必是天热了,江南湿热,不习惯的人容易染病。” “六月去承德?” 啊? “承德凉快,宫里不透气。” 我们当然知道宫里不透气,但是:“……”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可以!六月去承德,到了八月,往北边走,狩猎。九月底返回,冬天北边太冷,回京城过冬。” 小皇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山楂水,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如何,眼睛起雾了,鼻尖也红了。他举着杯子喝了,也不放下,直到把情绪压下去了,这才放下杯子,“那……朕回宫了。” 说完,跳下炕就往出走。 紧送慢送,人家出门了。带着他的人真就回宫去了。 桐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四爷:“什么意思?” 四爷没言语,带着桐桐又回去,看着空空的餐盘,他点了点之前的两道菜:“……颇有兴趣。” 桐桐愣了一下,想了想这两道菜。 这两道菜属于祭祀常用的菜色,因此,四爷和自己必不可少的会做来吃。宫里会不会有这两道菜呢? 怕是有的吧。 她看四爷,四爷也看她,两人都沉默了。 有些事不用挑破,心照不宣许是最合适的。 之前桐桐不怎么动针线,她主要是怕别人多想。年纪也没多大的年轻女官总拿亲手做的衣衫送君王,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嘛,“做春衫……混在你的衣裳你带去?” 嗯!做吧。 这还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坐,只有两人的时候,她才动针线。晚上一人一盏灯,桐桐脑子里琢磨事,手里的针线不停。 四爷忙着画电厂架线的规划图,可今晚上他动辄出神,不时的看一看窗外。 桐桐收了剪刀,手在布料上挪动。这个孩子脸看起来奶膘乱飞,可其实还是瘦,肩膀不宽,腰身要纤细,太瘦了。 她比划好了,这才道:“……其他人养……那就是按照标准,理论上最健康的法子在养。可其实,人跟人不同,适用那个的未必适用这个……带出去,适当的叫多吃的不是坏事。只要不是撑着了,食材也没那么些禁忌……” 四爷嘴上应着,手里却慢慢放下了笔,问桐桐说:“……将来,怎么结局,你想过吗?” 桐桐手稳稳的穿针引线,“谁也不是神,也没人能是神。我们更不能把自己当神!潮水推到哪里是哪里,只要秉持着初心不变,终能平安着陆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民间对皇室忠心耿耿,那孩子……想退又岂是那么容易退的?那就不去设想下一步……反正决定走向的不会是咱们,也不能是咱们。” 四爷站在窗口,看着漆黑夜色里闪烁的星星:是啊!我们只是这个进程中的一个节点,仅此而已。 桐桐打岔:“开春想什么办法带他出去?” 想出去,总得要办到的。 四爷想了想就道:“从各个学堂选一批学生去参观,他混在其中就好!将郑家那个姑娘也一并选进来!像是她这样的学医的,多带几个,保障这些学生病人就有看诊。” 嗯!是个法子,不显山不漏水的。 从这个冬天开始,新明进入了一种喧闹期!整天报纸上都是吵吵嚷嚷的。 也还是这个冬天,派送出去的留学生回来了一拨,不仅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很多自欧洲来的使臣和洋学生、洋商人。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见了这些人,从这些人嘴里,小皇帝知道了拿|破仑,知道了fa国大革命。 他设宴款待了这些人,酒宴结束之后,四爷和桐桐都没急着走。 小皇帝坐在榻上,醉眼惺忪,却还是道:“……我听明白了……” 明白什么? “第一,fa国贵族奢华迷乱,甚至于出卖领土维持奢靡的生活……他们是fa国的寄生虫,这是引发革|命的一个原因。” 嗯! 小皇帝朝两人笑,“可新明皇室单薄,也不奢靡,更不寄生。新明更没有不变的贵族,因此这一条不能类比。” 他说着,就又道:“第二,他们这次大革|命……以城市贫民为主。城市贫民基数大,他们的诉求得不到满足,这是根本原因。” 嗯!然后呢? 小皇帝又道:“新明跟他们都不同,新明的城市中没有绝对的贫民,真要生活不下去了,找个地方开个荒,就能活下去!贫瘠的地方肯定有,西边人少……只要去朝廷给了那么优待……所以,我们没有城市贫民!我们真正数量大的是农……以后会有工,他们才是主体。” 四爷又点头:所以,他们引发的大革|命,套不到咱们身上。 小皇帝又说,“他们的大革|命一开始并不是暴力的……可从古至今,农民一闹事就是揭竿而起……” 是的!所以呢? 小皇帝摇头:“我们跟任何国家都不像,别人的模式并不是适合新明!” 所以,新明的路在哪呢,朕依旧不知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2. 万里扶摇(181)三更 万里扶摇(181) 怎么会没有路呢? 路就在脚下,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路了。 出去走走许是对的!多去看看,感知会不一样的。 阳春三月,桐桐送别了四爷一行,这次,四爷带着一群活蹦乱跳的学生出门了,一路南下,去看看修了的路。 桐桐目送他们离开,回家来却见林宪怀在伯府这边的书房坐着,这是有事? 她主动坐过去,“今儿怎么得闲了?季瑛不是回来了吗?又回来告状了?” 小两口之间的事,他是不管的!三天好两天恼的,无甚要紧的事。 桐桐就又问:“是我姐?我瞧着她又去跟那些留学生一块玩了?” “嗯!她现在是……谁也管不了,随她去吧。” 桐桐看他:“今儿这么深沉,您想说什么?” 林宪怀沉吟,“你们费尽心机,将陛下带出了皇宫,这是冒了风险的。” “为这个呀?可陛下是对的,他不该只在京城圈着,得出去看看了。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你们到底想叫陛下看什么?” 不知道!能看到什么,那得看陛下的眼里有什么。 小皇帝坐在火车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正愣神了,老管事捧了衣裳进来,“金大人叫秘书丞送来的。” 小皇帝将披风裹在身上,竟是觉得意外的合适。尤其是肩膀处,并不如何肥大,这是专给自己做的?他抬手看了看针脚,整齐细密。 用鼻子嗅了嗅,是一股子很清新的味道。 出门自是带自己的衣裳了,也都素朴的很。但他说素朴,宫里就一定会准备的特别素朴。不像是这个披风,料子再素朴,可不管是配色还是其他,都显得那么活泼。 老管事瞧见了都笑:“难怪金大人送来了,林大人也是促狭,怎会为金大人准备这般不肃穆的衣衫,这是有损金大人威严的。” 小皇帝没接这个话,只问说:“好看吗?” “好看!”说完了,又补了一句:“还颇为合身!”不像是给金大人做的,倒像是给陛下量体裁衣一般。 陛下这么一打扮,就显得粉妆玉砌,像是谁家的娇养的奶娃娃。 老管事才要说话呢,就听到有人敲包厢的门。他转身打开,却见是那位郑姑娘,他赶紧让开,“姑娘里面请。” 小皇帝:“……”什么跟什么呀,就里面请。 郑容拎着行医箱子,打眼一看,“朱兄?” “郑姑娘。”小皇帝起身,“你这是?” “听闻这边哪位同窗被火车震的肩背疼,按摩和针灸都能缓解,是朱兄您?” 老管事忙道:“对!朱公子刚才还喊肩颈疼痛难忍,如针扎一般。” 小皇帝看老管事:“……”常骑射锻炼的人,怎么可能肩颈疼痛? 可老管事转身出去了,不过却未曾关上包厢的门。 小皇帝不能拆穿,只能跟人家尴尬的点头:“有劳了。” 郑容一搭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就微微的愣了愣:看着瘦弱,其实筋骨结实。 她就问说,“朱兄擅骑射?” “嗯?你怎么得知?” “擅长骑马,爱骑马的人,身形都很好看!像是胸|部、腹部、臀|部,还有大腿,都会有暴起的结实的肌肉。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一样。” 胸|部会结实,臀部特别翘,腹部会有几块明显的肌肉,大腿结实有力。 “当然了,前提是不能从小一直在马背上,那样的话双腿不会笔直,如此也就不会有好的身形了!您要是多观察就会发现,女官们哪怕嫁人了,她们的身形都会更好,这跟她们长期不丢下骑射有关。再老这样的,哪怕已经年过不惑,依旧身板结实……反倒是那些文官,多是大腹便便……” 小皇帝:“……”他想缩肩膀了!真的!哪有这样说的?一个大男人,谁在乎胸部结实不结实?一个大男人,谁又在乎屁股结实不结实? 这姑娘把这样的身形叫好看? “那个……我觉得好多了……大概是刚才抽着筋了,这一按好多了……多谢了。” 郑容拿开手,“晚上别开窗户,夜里的风冷。” 好的!好的。 郑容走的时候回头去看,这位同窗许是生的白,怎么从脸到脖子都成了粉红色的,耳朵更是通红通红的,又带着一些透明的颜色……那耳朵也太可爱了吧。 男女同校这么久,怎么还会害羞呢? 她走了,然后老管家在第二天伺候小皇帝穿衣裳的时候就夸,“您这腰……又纤细又有力量,一看就有韧劲……” 小皇帝:“……” “您看……您这腰眼上,放一根甘蔗都能搁住……” 小皇帝:“……”这是说朕屁股翘!别人要是说这个话自己早恼了,可自己还吃奶的时候老管事就管着自己了,自己什么样儿他没见过呀,还能为这个生气? 衣裳穿好了,老管事就夸,“还是金大人赠您的衣裳穿着合身……”胸和背上的线条特别明显。 原来还琢磨着,金大人赠这衣物是为什么的,感情人家成亲了,就知道女官们的审美。知道这么穿更招小姑娘喜欢呀! 宫里只想着把陛下打扮的不起眼,却没想到,陛下若是假装普通人,也需要卖相给加分的。 这么一打扮,衣衫就是再素朴,料子就算是再不名贵,可往人群里一站,也会鹤立鸡群的。 果然,到了小站一停,有那卖各种小吃的姑娘特别的泼辣,隔着车窗逗一脸好奇的小皇帝:“这谁家的小郎君?你娶亲不曾?我于你好吃的,好不好?” 然后真就直接往他怀里塞!给他吓的连连往后躲,“不用……不用……” 他越害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越逗他。 这个喊说:“公子,你长的极美!” 那个喊:“公子,我今晚必是能梦见你的……” 有那大胆的,更是从车门跑上来,将用迎春花编织的花环给套到小皇帝的头上。又白又粉的面色,黄灿灿的花冠,这么一配,越发的漂亮了。 把小皇帝吓的缩在包厢再不敢出去了,哪有这般的? 四爷听见动静了,又叫秘书丞:“把那瓶瓶罐罐的,给老管事送去。” 那是抹脸用的,必是不怕风吹日晒,皮肤嫩嫩的吹弹可破。 哪怕被这么调|戏了,小皇帝还是感觉到了:女子迈出家门,这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谁也休想再想把她们摁回去,除非她们愿意。 别管高门大户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但更多的贫寒人家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她们大胆的迈出家门,高声朗语的说话。 而男人们呢?他们远远的看着,跟着大笑。他们并没有介意女子这样,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她们能这样的大胆,这真的很好!尤其是看到那些从朝x来的格格们之后,越发觉得而今的新明能叫女子这般,很好很好! 吃饭的时候,遇到金大人。他凑过去,见金大人正在写什么,瞧了一眼,是在写信。 四爷主动解释,“是家信!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告知一声走到哪里了,吃了什么,天气怎么样,冷不冷,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写完,他把笔递过去,“有没有要说的?” 他接了笔,想了想还是写了一些,然后就看着金大人将信吹干,塞到信封里了。 四爷把信收起来,说有了电之后的事:“……那时候就能有一种东西,咱们在半路上发,家里同时接收,你发完,家里也就接收完了。有什么想说的,她当时就能知道。” 还有这种东西? “嗯!求真馆已经在努力了……也许很快……五年、八年、十年,总归不会很远的。那时候再出门,便少了一些牵挂……” 嗯! 吃饭的时候,还有一杯热牛乳。 火车上怎么会有热牛乳? 四爷就说,“喝吧!不是牛乳,是羊乳。” 从哪里来的羊乳?乳酪就可以! 四爷没言语,只示意他赶紧喝了。 郑容一抬头,就看见那个朱恒喝的嘴巴一圈的白毛胡子。 晚上了,老管事才说:“也是我多嘴,说您不喜吃乳酪,竟是金大人又想法子叫人弄了奶羊!说是为了等这只奶羊,在小站多停了小半个时辰。而今在最后一节车厢里养着呢,每日都能有半桶的羊乳……” 说着,就又问:“晚上睡前……还喝吗?” “喝!要一大碗,用茉莉花煮过,再放一点点红糖……” 好! 任谁看,都觉得这个朱恒跟金大人有什么关系。 有些人说,金双城的娘不就是姓朱吗?乃是宗室。这个朱恒会不会也是宗室? 其他人议论纷纷,只郑容觉得不对! 宗室也是远宗,金大人怎么可能会关照?之前见过朱恒跟林伯琼相处,林伯琼格外恭敬;而今再看金大人,更是处处给予优待。 这般年岁……被金大人和林家人尊着? 想到这里,郑容猛的抬起头来:宫里的陛下就是这般年岁吧! 朱恒?朱恒! 皇帝名讳朱久常。 《说文》中说:恒,常也。 《易》中说,恒者,久也。 所以,不管是久还是常,都是恒的意思。 那么,朱恒便是朱久常,他是陛下! 原来,他就是陛下。 可他找《太极图谱》做什么?他身康体健,完全没必要嘛! 他找养生的书做什么?他根基极好,不到刻意养生的份上!况且,这是御医的事啊。 还有,他骑射不曾落下,筋骨结实,根本就没有肩颈弊病,那为何要诓骗自己给他按摩呢? 再加上自己这么幸运的被调来去看跟大家一起去看铁路…… 难不成,他看上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3.万里扶摇(181)一更 万里扶摇(182) 老管事很着急,因为他发现人家郑姑娘好像在躲自家陛下。 陛下晚上吃的多了,他找借口想去要些山楂丸,结果人家郑姑娘说:“……看看其他人谁带了吧!我这边……带着的是裹着糖霜,当零食吃的,不是药。” 行吧!没给山楂就算了,用饭的时候以前还很自然的打招呼,这次人家都不去用饭了,只叫同窗帮着捎带,她在包厢里吃。 可自家这小陛下呢,他一路玩的很高兴!金大人总能想法子叫陛下吃用到最好的,像是偷偷送来的草莓,这个时节必是暖棚里出来的。鲜果供应不断,陛下就爱吃这个,抓着草莓从草莓尖尖开始咬,草莓屁股不红的那部分绝对不碰。 陛下以前可不这样:粒粒皆辛苦!只要能吃的,那势必秉持着绝不浪费! 草莓的屁股只是没红,没有什么味道,口感不好,但并不是不能吃。 但现在,陛下开始不吃了。 老管事偷偷的把草莓屁屁从车窗上扔出去,毁尸灭迹:明君不可以如此。 等隔了两天又吃到山楂罐头的时候,老管事就说,“听闻郑姑娘喜欢吃山楂……这罐头有多余的,若不然分给郑姑娘一些。”上次还说拿糖霜山楂当零食的。 小皇帝正端详玻璃瓶罐头呢,见问了,就应了一声。应完了就道,“这必是有很多的,能储存,又不是贵东西……金大人必是给每个人都分的,倒是不用特意再送一次。” 可不是嘛!每个人都分到了,打开用勺子吃着,酸甜酸甜的口感,确实是好吃。 郑容别扭了一路,可除了隔三差五的有罐头吃之外,那位朱兄没有特别找她。 到了工地上,确实是有些震撼的。 需得有笨办法将铁轨铺设于沟壑之上,何等凶险。 这一天,这位朱兄亲自找她了:“郑姑娘,借一步说话。” 郑容的心狂跳,走了出去,“朱兄……有事?” 小皇帝‘嗯’了一声,“是有事。” 郑容跟着走的远了一些,距离帐篷有一段距离了才站住,“需要我帮忙?” “之前,我听你说你对外科特别有兴趣。” 是!之前借书的时候是说过这个话,这也是实话,“……那些从欧洲留学回来的人说,在那边外科很常见……他们似乎有他们的医学……” “我说的就是这个!”小皇帝看向远处的工地,“你也说过,外科医官多在军中……可其实,这里也需要外科医官。” 郑容也看向远处的工地,“……工地上有医官,虽着工地迁移……这个……我能做什么呢?” 小皇帝想咨询,“外科……需要什么?” “野外的环境不适合做手术,随着工地迁移……并不合适。” “但野外遇到外伤必须有人诊断!郑姑娘,你……这段时间能否收集工地上常见的外伤种类,进而整理成册子……” 郑容‘嗯’了一声,其实真要是重伤了,医官当场能做的有限。 不过,有些伤亡却是能避免的,比如:“……我昨儿就听到医官说了几个病例,我觉得得重视!有人被铁器所伤……之后就成了破伤风。 破伤风您知道的吗?外伤受邪,汉时称‘金创瘛瘲’,隋朝的时候称其为‘金疮痉’,到了宋代,正式更名为破伤风。 症状是,身体强直,口禁不能开,四肢颤抖,骨疼体痛,面目歪斜……严重了,会窒息而亡。” 修铁轨常年跟铁打交道,被刮伤蹭伤,很多人都不太在意,因为可能就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而已。等发病了就危及性命,这是必须得重视的事。 凡是被铁器所伤,应该怎么做才能尽可能避免发生这种情况,这是她能想到,也是她能做到的。 小皇帝就点头,他想的就是需得有人从医者的角度去看,去搜集。很多东西,不懂的人就会忽略掉! 既然人家想到了,他就说:“是我多嘴了,原来你们想到了。” “不是的……朱兄,也幸亏您提醒了!若不然,我会放在心里,而不会将此事禀报上官。我这人的性格……属于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小皇帝愣了一下,‘哦’了一声,“……那天请你去找太极,是因为我学的太极跟你的确实不一样,我想着将它整理成图册,收录起来……” 郑容怔愣了一瞬,想起书目的后面,说是祖娘娘有一套,没收录。 原来如此! 她先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朱兄只管言语。” “好!在外若有不便,需要我帮忙……我也义不容辞!几次麻烦你,还没谢过你。” “好的!那回见。” 回见! 小皇帝松了一口气,转回去见老管事一脸的欣慰,他就说,“……说破伤风的事……金大人带着医官,以后非必要别打搅人家。” 啊?什么意思呀? 小皇帝没言语,只往最大的帐篷里去。 在帐篷外面,能听到金大人跟里面的人谈笑风生。这些人一起吃一起住,分工明确,听从号令,又多是青壮。 而且,他们比种地的农民接受的教育更多。 就像是修路,他们就需要不停的学,哪怕是口传口的学技术,这也是学的一种! 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子,直到金大人出来了,他才跟着离开。 四爷一边走一边问说,“看了几天,什么感受?” “感受到了一股新生的力量。” 四爷眉头一挑,没打断他。 小皇帝看着远处的落日,站住脚说,“他们好组织,他们习惯于遵守规章纪律,他们若是有人引导……是非常骇人的一股力量。” 四爷拍了拍边上的大石:“坐!” 小皇帝坐过去了,没有说话。 四爷就说,“你看到的是朝廷的工人,他们归朝廷管理,没有被苛待过。让他们劳有所得,安居乐业,这是你看到的!你没有看到的是那些非朝廷雇佣的工人……越是朝前走,这样的雇佣工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待遇不能跟朝廷雇佣的工人相比。” 明白!也就是劳非所得。 “这是商人的本性!压低成本才能获得更大的利润,这是商人的利益!于是,之后可能面临的问题就是大量的雇工跟商人之间的矛盾。他们各自要争取自己的利益,谁都不肯让步,那结果是什么呢?” 小皇帝沉默了半晌:“谁的力量大,谁赢!欺负人可以,可一直欺负人,一旦反弹,就能要命。或者说,结果可能就跟fa国一样,那些贵族压榨的城市贫民活不下去了,于是,大革|命爆发,贵族的命被革了。放在新明,被革掉命的就是没有给予雇工该有待遇的那些人。” 四爷就笑了,问说:“现在懂了吗?” 懂了!真的懂了。 但这种冒头起来,这就意味着帝制慢慢的在走向末路。 想要自己摘下头上的皇冠,脱下身上的龙袍,朕需得乘风而起。站在高处,从容的一步一步走下来,许是真的不远了。 四爷问说:“怕吗?” 小皇帝摇头:“以前会怕!现在……不怕了。” “有顾虑吗?” “有!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我不想拉着别人跟我一起涉险!我能从容的应对身份的变化,因为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朝哪边摆。但别人却不能尽知!当一个人的身份从普通到至尊,再从至尊跌落如普通,我没有把握保证……这个人的心态始终如一。若是如此,那又何必呢?” 意思是不想成亲。 四爷看他,他抿着嘴,脸蛋鼓着,嘴唇紧抿着,带着几分倔强。 “好!”四爷没勉强,“这个顾虑有道理……怎么都好。” 并没有强迫的意思!小皇帝咧嘴笑,奶萌奶萌的:其实成亲不成亲的,只要对先人有交代,那就没问题了。 先人要是不介意断子绝孙,朕暂时也没有想要成亲,那问题就不大嘛!谁说什么都没用的。 他重新欢喜起来了,“我要去野钓……晚上吃炸小鱼……” 好!晚上吃炸小鱼。 “吃了炸小鱼吗?”桐桐将看了看信纸,信纸上还有油乎乎的爪子印。 信是四爷写来的,但总有两页是那孩子写的。 四爷在心里信里说,技术的革新带来了大量的雇工,海外的贸易促使工业的规模扩大化,人口朝城市移动更加明显……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趋势。 桐桐叹气:雇工脱离了土地,成为城市无产者。他们与雇主之间的关系……决定着很多事情。 或许不久的将来,一个阶级的兴起,另一个阶级的灭亡,就能叫这个天下天翻地覆。 真等浪起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四爷,亦或是小皇帝,都是逐浪之人,也只是逐浪之人而已。 天气和暖了,四爷回来了。 远远的看着桐桐,瞧着她从容了很多。 以前总之着急,总是像弦上的箭,但现在,她整个人平和了。 她坦然的顺着时局走,而不是想凭一己之力去掰正时局。 他走过去,拉了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并肩朝前走着。 小皇帝跟在人群里朝那边看,眼里焉能不羡慕。民间有太多关于太|祖和祖娘娘的传说,说他们恩爱非常,说他们是神祗下凡。 恩爱是真的,神祗吗?并不是!时势造英雄!只有时势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去做这个英雄。更多的时候,他们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 可若不是神祗,他们又怎么能回来呢? 小皇帝这么想着,就又笑:谁又能保证普通人离开后就再不会回来了呢?各有各的机缘造化罢了! 朕的造化是他们! 他们的造化是什么呢?也许,他们的造化只是彼此罢了! 桐桐回头看,看那孩子。 四爷跟着转过头来,而后也笑。 笑什么呢? 笑你想的对,我们的造化就是彼此——而已!【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4.花自向阳(1)二更 花自向阳(1) “刺啦——”胸口猛的一凉! 桐桐猛的惊醒,身上正压着个人,撕扯她的衣裳! 本能的抬起膝盖,一家伙顶在这人的裆|部,这人闷哼一声,抬手就要打,桐桐抬起头朝这人撞去,照着这人的鼻子就磕了过去。 这人就觉得血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了,人就被掀下来了。 远处传来自行车摁车铃的声音,还有人说说笑笑的声响。 这人赶紧起身,顺着小巷子窜进去了。 桐桐蜷起来,朝角落里缩去:女人遇到这种事,总归不好!为了减少麻烦,还是别言语的好。 一群人说说笑笑,骑着自行车从巷子口路过了。有人打着手电吧,光一闪而逝。 这一闪而过的光,她看见墙上的标语是:坚持阶|级斗争。 这光一闪而逝,这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她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衣服。 这该是秋季了,这姑娘穿着秋裤,又把里面的背心衬衫塞到秋裤里。衬衫外面套着毛衣,毛衣外面又套着毛马甲,毛马甲外面又一件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外套。 怪不得这人急了,开撕了,这衣裳自己脱都得半晌。这会子只里面衬衫被撕扯破了,扣子都开了,不过这么一整理,外面看不出来。 这姑娘身上背着个包,包这会子勒在脖子上,挣扎的时候甩到一边去了吧。 她摸了摸后脑勺,只觉得手上黏腻: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被人用板砖被砸了脑袋。 等着吧,别叫我逮住这孙子,我非给你弄到粪坑里溺死不可。 这伤,有些晕。她不敢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呆着,先从巷子里出去,地方也不认识,只能说往有灯的地方走。 路灯隔着很远才有一个,好容易看到一个像是单位的门房,她过去,从外面敲了敲窗户。 里面一老者裹着军大衣,将一小方块玻璃拉开,“桐桐,怎么了?” 认识呀? 原来离家这么近呢? 桐桐赶紧伸出手,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音儿也发不出来。 可对方并不会因为她没有说出话就奇怪,只看着她手上的血:“哎哟!这谁呀……缺了大德的。”这人就往出跑,“走走走!我送你回家去。一会子叫医务室的人去你家里……” 谢您了! 这是家属院,往里走,里面有四五层的楼,但原身的家并不在这里。一直往里,一排小楼,外面是围起来的半人高的花墙,圈着小院。 小院是铁栅栏门,从外面锁着。 桐桐将包递过去,这大爷从里面找出钥匙,一层一层的给打开门,把桐桐给送回来。 家里的灯打开,大爷瞧了一眼,除了身上脏了一些,也就是脑袋上看不清轻重的伤。 桐桐却愣住了,这家里……是两层楼了。 从入门的玄关进来,一边是上二楼的楼梯,一边是极其阔朗的客厅。 客厅里沙发、茶几、电话一应俱全。 桐桐坐在沙发上,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有人拎着药箱进来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我的天呀——” 这姑娘赶紧过来,“别动……我看看。” 伤就是那个伤,只能简单的处理处理,“我先给你包扎……等会子我去医院给你取消炎药去。” 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出门,不合适!她急着想说,嗓子却卡住一样,就是说不出来。她连忙摆手,表示不用!不太疼。 这姑娘并不言语,脚上的皮鞋踩的水泥地当当当的响,一会子看热水瓶里有没有热水,一会子又去看窗户都关严了没有。 那大爷去而复返,掏出个小瓶:“这是止疼的药,疼了就吃点……” 嗳!谢您了。这话想说,却只能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爷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你妈带新兵,最近很忙,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那个医务室的姑娘道:“我现在就去找你二哥去,你二哥怕是在强子家……” 好! 把人送走,她这才转着挨个房间看了一遍。 一楼,有一间大主卧,这应该是父母住的!墙上挂着父母的合照,两人都穿着军装,父亲看起来斯文极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母亲很秀丽,神采风扬。 她从里面退出来,推开隔壁的房间门,里面是书房,干净整洁,只是书目不多了。 从里面出来就知道了,一楼没有自己的卧室。 她顺着楼梯上去,二楼有小厅,几个房间转了一遍,有两个房间是经常住人的,有一个好似长久没有人住。住人的房间有一间布置的很温馨,碎花的床单被罩窗帘,桌上还有半杯水,这应该是原身的房间了。 她赶紧将房间门关了,然后取了衣裳,将身上的脏的还有被人撕扯破的衣裳都给换下来!尤其是被人撕扯破的套在里面的衬衫,她压在柜子的最下面。今天来不及处理了! 才放好,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桐桐——” 然后是上楼梯的声音,没几下就上来了——好大的个子! 这人最多就是十七八、十八|九的样儿。这会子扒拉了小平头上的汗就过来,“过来,叫哥看看……” 这一看就拉着桐桐走,“走!咱上医院去。” 其实不用! 结果非去不可,坐在二八大杠后面,脚一蹬,直接走远。 “抱着哥的腰……坐稳……” 都要骑出大门了,后面追上来好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林枫哥,谁伤了桐桐?花了丫的!” 林枫朝后看了一眼,“先去医院……还没问。” 桐桐实在是头疼,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只这么一路被带着到了医院,大夫说:“这么处理可不行,得住院……” “住!住!马上住。” 这一说住院,桐桐的心就彻底的放下了,往病床上一躺直接晕了。 脑子里一闪一闪的都是画面,一晚上头疼欲裂:这姑娘叫林桐,父亲林诚儒常年不在家,工资补贴月月寄回来,就是不见人。单位……不知道,应该是保密单位,联络只有邮箱地址。 母亲叫季安,带女兵的,有时候去部队了一个月不在家都是常有的事。 这姑娘今年十六了,高中毕业了!上面两个哥哥,一个二十了,已经当兵两年了,一个十八了,今年本来也能走的。 但是家里有个说不了话的妹妹,他就没去!在家照顾妹妹呢。 睁开眼,病房里还很暗,林枫趴在边上睡着了,其他的病人鼾声四起。外面还黑沉沉的! 桐桐看了看手背上的针,再看看黄色的胶皮输液管。她另一只手搭过去轻轻号脉,没错,这姑娘不是本身不会说话,她是七年前见过那些人疯狂的打砸,受了惊吓了。这一受惊,就失语了!什么办法都想尽了,就是说不了话。 这需得心理这一关过去,也需得配合一些汤药。但确实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一个爱说话的人说不了话,生生能把人被逼疯了。 这姑娘很乖,一般天黑之前绝对回家,绝对不出去玩。林枫是跟妹妹一起吃了晚饭之后才出去给朋友帮忙的,真不知道她晚上会偷摸出门。 原身这姑娘是偷摸出去给她的老师送吃的去的!她高中的老师被斗了,境况不怎么好。她从家里弄了吃的,趁着晚上偷摸的给送去。 谁知道就遇到这样的事了。 不过桐桐猜测,那动歪心思的人必是知道原身是个说不了的哑巴,若不然不会就在胡同里。天说晚吧,又不是很晚,还总有下夜班的人路过。他给拍了一板砖,多重他不能确定。但他还敢在胡同里用强,就证明他知道这姑娘叫嚷不出来。 这么想着,她就琢磨着四爷在哪呢。 正琢磨呢,只听隔壁病床上突然有人‘哎哟’了一声,这一声语调太熟悉了。桐桐蹭的一下就看了过去! 这一动,林枫醒了,“醒了?还疼不疼?” 桐桐摇了摇头,林枫看不清妹妹的脸,转身朝病房里面去,将窗帘给拉开。 住最里面那个病床的人咕哝了一声,又去睡了。 林枫看了中间病床上的人一眼,然后愣了一下,“尹禛?” 四爷看了林枫一眼,在脑子里抓了记忆,“林枫?这么巧?” 林枫指了指一边,“我妹妹受了点伤……昨晚上医院晚了,不知道边上躺着的是你。” 林枫的妹妹……哑巴?叫什么来着? 他扭脸朝那边看了一眼,就对上熟悉的眸子。再一看:小脸巴掌大一点点,大眼睛雾蒙蒙的,秀气的长眉因疼痛微微皱着。鼻子挺翘里不乏圆润,此时嘴巴微微张着……这长相,要多纯有多纯。 这张脸,喜欢了吧!得意了吧! 这么想着,他就调侃的一笑! 林枫就皱眉,抬脚踹了踹尹禛的床,然后坐过去挡住对方的视线,坐在了病床前。 然后抬头摸桐桐的额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叫护士?” 桐桐摇头,指了指嘴。 林枫马上倒了水,两个杯子两回的倒腾着,“马上就好,忍忍。” 这么晾着水,林枫才问说:“不是说好了,天黑不许出门,出门不许也不许出大院的大门。你怎么还瞎跑?” 等林枫递水过来,桐桐才在他的手背上写了两个字——老师! 林枫:“……”病房里有外人,这事也不能叫别人知道。因此,他只能说,“以后哥去,不许你再瞎跑了。” 桐桐点了头,又朝四爷那边看。 四爷已经靠起来了,也是头上缠着绷带。 林枫见桐桐好奇的看那边,便低声道:“别搭理那人……就是一顽主,没正经的……这都是坏人,离他远点。” 桐桐:“……”他还顽主?他这样,基本是告别为非作歹了! 四爷白了桐桐一眼:单打独斗我不行,但打群架——我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5. 花自向阳(2)三更 花自向阳(2) 林枫跟原先的尹禛认识,但是不熟! 在林枫出去弄饭,三床的病人又去上卫生间了的时候,四爷才跟桐桐说跟林枫的关系,“……只是认识,不熟。” 桐桐说不了话,也不用说,四爷知道桐桐想知道什么,“……你们属于大学院校、科研院所的大院,我们属于部|队大院……除此之外,还有j关大院,胡同大杂院……” 桐桐懂了,各是各的圈子,各有各的江湖。 “嗳!就是这个意思。”在早几年,更是谁也不搭理谁,谁也瞧不上谁。可这后来呢,大些的那些不是当兵就是下乡了,留下的就爱起个争斗。 还是各自抱团,但想要有面,想出去不被人欺负,就得有人拔份。 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无所事事,胡同那些属于大人忙着呢,顾不上管他们。其他的那情况就更复杂了,这些都是衙门里的,有些父母的出问题了,停止工作待审查,有些干脆就下农场了。哪有时间管孩子? 学校又都不上学,干嘛呀?反正父母的工资是照发的,粮票是按照户口走的,这些都是饿不着的人。虽然家境各不同,但大致上是不愁吃饭的。 这不混着,不也没事干吗? 桐桐挑眉:你呢?你家的境况如何? 四爷正要说话,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姑娘进来了,“尹禛哥,饭来了。” 她穿着军|装,应该是家里人淘汰下来的,改的很合身。脚上穿着小黑皮鞋,拎着网兜,网兜里放着铝制的饭盒。 再瞧瞧长相,浓眉大眼,这会子网兜往病床边的柜子上一放,然后取出来给打开:两个白面的包子,四个水煮蛋。 她一边催着叫吃饭,一边拎了水壶给倒了一杯开水,“稀饭就算了,稀汤寡水的,带着不方便……凑活着吃吧。” 忙活完了,把什么都归置好,这才站在边上,单手插裤兜,站在那里酷酷的,“吃呀!得我喂你?放心,给你打掩护了……阿姨和你姐都不知道。” 说着,又用脚尖轻轻的踢了踢床腿,“嗳!我说你小子,赶紧的呀,真等我喂你呢?” 四爷:“…………”吃不消这一套! 他朝桐桐那边看了一眼,桐桐看天看地不看他:我一哑巴!看我干什么。 这姑娘也跟着朝隔壁床看了一眼,然后一脸的似笑非笑,“哟!藏着一美人呢?怎么?你昨儿干架,连累人家姑娘了?” 桐桐:“……”这姐们这个腔调作态,一般人都不好接!她也闹不懂这都是什么关系。 正好,林枫回来了,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的。 都是大院里常见的,跟林枫一道儿玩的。 于是,桐桐这边摆了许多吃的。林枫不叫桐桐自己吃,“哥喂你,不着急。” 煎饺、豆浆、鸡蛋、油条,样样都不多,但都有那么一点。想来都是这么些人给送来的。 一姑娘过来给桐桐顺头发,“谁砸着你了?瞧见没?” 桐桐摇头,比划了一下,意思是碰见几个小伙子追一个人,她赶紧躲开,还是被那些人来回扔的砖头给误伤了。 像是这种的事,在京城的角角落落天天的上演,谁能知道被谁误伤了,只能自然倒霉。 四爷却看了桐桐一眼,她必是没说实话。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护士来赶人了:“一个病人只能留一个照顾的,其他的都出来……不要打搅别人……” 然后叽叽喳喳的来,叽叽喳喳的走。过一会子,四爷那边来了更多的看望的,这更吵的慌了。一个个的油嘴滑舌的,护士来了几拨都不管用。 桐桐大致也听明白了,就是昨儿他们这一伙子跟人茬架去了。 起因呢,就是之前那个姑娘。 j关大院那边有一叫明哥的,好像是赫赫有名吧!那人缠这个大妞,这大妞傲呀,不乐意跟对方处。因着大妞属于军大院的,这些个子弟不干了,觉得不护着不成。于是,干架去了! 然后两边都负伤了,之后稽查来了,一哄而散。 这会子,这个说,“狗屁的明哥,他们院就那德行,比的不是本事,是谁家老子的官大!他有什么能耐呀?兄弟们服他吗?不就是他老子现在正得势么?” 那个说,“谁搭理那孙子?再瞅见他,还干他。” 四爷:“……”这么做是不对的!枪打出头鸟,被逮住了,真就进出了!威胁到一地治安,逮的就是你们这些吧!就是跟人干架,也得讲究的时机的!莽汉那是找死! 他而今只能道:“都先回,最近别出门!你们说的对,那些孙子没多大本事,却又阴的很,防着他们借刀杀人。别扎堆,别惹事……消停一段日子再说。” 行!听尹禛哥的! “哥你说打就打,不打就不打。” 好容易嚷嚷完了,四爷就打发:“先回吧!还有别人呢……吵吵的没法养伤……”说着,就朝桐桐那边看了一眼。 桐桐半靠着,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脸苍白苍白的,越发显得可怜。 这一看之下,声音都轻了,朝桐桐笑了笑,然后摆摆手:“不好意思!没吵着你吧……” 桐桐朝他们笑了笑,可算是又安静下来了。 叶枫都能烦死这些人:一个个跟二彪子似得。 桐桐心说,你们还不是一样,动不动就花了丫的!说到底,你不也是顽主吗?不过是你们的老子都是斯文人,你们也比较菜,干不过人家而已。 就这么着,在医院一住就是七天! 四爷住到第三天就出院了,桐桐给他偷偷号脉,写了方子。又另外写了一副方子,叫他一并给抓了药,做成丸药,自己好偷着服用,不说话憋的慌。 四爷也才知道桐桐并不是不能说话,其他的多余的没法聊,只拿了方子出院了。 桐桐继续住着,等到出院都没见四爷送药丸来,想来怕是中药也不好抓。 可不是!有两味药不经常用到!而今中医院的中医都下放了,医院里的抓药的都没听过那两味药。 四爷跟人打听呢,找了好几个地方的民间中医,才在一八十多的老大夫那里找到了这两味药,“……从医七十年,没想到还能有大夫想起用这两味药……” 结果从柜子最下面的陶瓷罐子里掏啊掏的,掏出两个油纸包来,一样就剩下一捧了,够不够量都不知道。 而且,不好找必然贵,四爷身上没那么些钱,他就问说:“这得多少钱?”不行先把钢笔和身上的将校呢大衣抵给人家。 结果老者摆手,“不要!拿走!放着也是放着,我师父留下的药材……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人用过……留着也是白放……拿去吧!” 四爷给人放了两块钱,然后干脆在这里把药材配齐,“麻烦用您的工具做一下丸药……” 小伙子还懂行呀?用!只管用吧。 药一配出来,老大夫就说:“开_心经的?” 是! 老大夫皱眉,“是失语么?” 是!配好了,四爷掏出身上的钱,只剩下一块二了,他问说,“您这里有银针么?卖么?” 老大夫取了几根递过去,“……如今也用不上,拿走吧。” 四爷将一块二都留下了,这才骑着车子走人。 先去医院,这才知道桐桐出院了。 可桐桐住哪里他却不知道具体的,只知道是哪个大院的。 他进大院的时候被人给拦下了,单位就这一点好,门禁严格。 才一到跟前人家就拦:“,小伙子,找谁呀?” “找林枫,他托我给他妹妹买些药……” 知道人伤了,那就对着呢,老大爷还指了具体的方向:“顺着这条路一直往里面走,院子里菜还没收的那一家……” 好! 骑着车往里面去,到了怎么进去呀?药得偷摸给吧。 他撑着自行车往里看,正瞧着呢,就见二楼桐桐趴在窗户上挥着手,然后朝外指了指。 懂了!叫自己先避一避。 桐桐只能指使守在家里的林枫,从抽屉里取了一张肉票,然后跑下来,拿给林枫,歪着头看他。 林枫瞧那肉票:“这个月的不是完了吗?还有呀?” 桐桐就笑:林枫大手大脚,但小姑娘却会过日子。说是出去买肉买半斤,可走也能抠出一二两来!到月底了,总也能凑一顿肉出来。 林枫就笑,接了肉票,摸出身上的钱,见还够买肉的,这才起身往出走,“等着,哥去供销社买肉去!晚上包饺子。” 嗯!嗯! 可算是把人哄走了,桐桐赶紧往出走。 林枫骑在车上说桐桐:“回去,有风!” 桐桐应承着,看着林枫骑远了,等了半分钟,这才看见四爷蹬着车子从路口过来。她就赶紧往出跑,问四爷:药配到了? 四爷将药递过去,“不能停,我才骗门房说找林枫。” 桐桐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纸条塞过去,上面是电话号码和门牌号!真要着急了,打电话就行!若是电话太贵,写信同城的话,当天就收到了了。 四爷一接,转身换了个路,绕着往出走。 果然,才一离开,林枫就回来了。桐桐正抱一颗白菜奇怪的看他:怎么回来了? 林枫四下里看了看,没见尹禛的人,他收了表情问妹妹:“不是叫你回去吗?又出来。” 桐桐抱着白菜掂了掂:剁白菜馅呀! “你放着,哥回来弄!门从里面锁着,谁叫门都不要开。” 好的! 林枫又骑着车子往出赶,结果被告知:尹禛那小子已经出去了!路过门房就没停。 他蹬了三五下,外面的大路上人来人往,早不见那小子的人影了! 门卫大爷还说:“你要看好,外面的坏小子多!” “嗳!看着呢!”桐桐长的太招人了,偏又不会说话,就怕遇上坏怂给哄了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6.花自向阳(3)一更 花自向阳(3) 将药闻了闻,还行!药不算是凑活! 最有用的还是针,这得晚上的时候自己下针。虽是失语,但病不在唇舌!《灵柩》中有载:腋三寸,入胸中,别属三焦,出循喉咙。 心经、心包经,此二脉过舌、喉等处,需得远取心经穴位,疏导本经经气,如此,失语才可治愈。 将药吃了,把针藏好,这才下楼,一边坐在餐桌边收拾那白菜,一边琢磨着怎么把那孙子给找出来。 他那一板砖就是要了一个人的命,‘自己’活着,他就无罪!可自己知道,他就是杀人了。如果没有自己,他就属于奸|杀! 这在而今是什么罪呢?死罪。 可怎么找出这个人呢? 看似没有头绪,但其实不然。 她脑子里迅速的构建出现在京城的地图上,好圈定出事的地点和环境。 事发在大院周围,但这里出入的可不仅仅是大院的人。 而今的京城布局之所以出现大院这种现象,跟规划有关。不管是j关大院,还是军大院,亦或者是科研大院,他们都是从各地来的,当时规划的时候就把生活和工作都规划在这个区域之内,非常的集中。 内城外,一环内,在这个区间之间,北边和西边,这属于j关大院。而内城的西北方向,从一环一直延伸三环外,这都属于科研院校的区域。也就是科研大院都集中在西北角。 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其实j关大院北区和西区的夹角区域。 而四爷的位置,是紧靠着j关大院西区,他们在j关大院的更西边的地方。因为军大院也分什么军,所以,他大概率就在公主坟那一带开始,一直朝西排。 这么一排的话,她跟四爷两人居住地的距离大致就是,她在一环的西北角,四爷在西一环接近中点的位置,相当于八分之一个一环的距离。 骑自行车绕一环一圈大约需要两个小时,自己和四爷的距离,若是骑车子的话,十五到一十分钟左右。 而在这些大院之外,一环内分布着数不清的胡同。 也就是说,一旦踏出了大院的环境,就进入了胡同杂院。 这就是原身平时的活动范围。 这个范围里,都可能见过原身。但要想知道她是个哑巴,范围就得缩小。 会是大院里的人吗?概率很小! 因为她是临时决定出门的,时间很晚了,外面黑漆漆的!她住的这一排又属于独栋楼,出门并不会惊动谁。她特意留意过家里的房门和外面的铁栅栏门,没有嘎吱乱响的动静。 然后黑漆漆的,大院里住那么些人,不特意打招呼,谁知道谁是谁呀?谁知道你步行着是在大院里串门呀,还是要出门?连看门的大爷都没注意,更遑论他人? 所以,基本排除了这个方向!不是说这里面一定没有坏人,只是……这么分析的话,确实是小概率事件。 那么,是不是住在胡同里的人呢? 大概率是!这人见过原身,知道她是个哑巴,而且,属于临时起意的。 因为桐桐是临时去的,他不可能有预谋。 从胡同里穿过去,不可能人人都知道原身是哑巴。人家也未必会留意这人是谁! 只有一种情况,那便是老师住的那个大杂院附近。 原身上学,学校不会远,她的老师住的当然不远,所以,她能步行过去。 老师住的是附近胡同的大杂院,人多且杂,一个院子里十几户人呢。这种地方东边咳嗽一声西边都能知道,能瞒住谁? 所以,住在这里面的人符合所有作案的条件: 第一,肯定看见过她的,知道她长的好看,还知道她是个哑巴; 第一,知道她那天晚上去了,哪怕是她临时起意也能知道。就那居住环境,她去的再突然,也避不开那里面住着的人的眼睛。 于是,就有人起了邪念:反正这么晚了,路上没什么人了。反正她不会说话,喊不出来。 那么,基本可以判断,凶手就住那个大杂院。或者说,范围再大一点,那个大杂院周围的人和那天晚上去大杂院串门的人。 这些加起来,排除女性,排除孩子……就剩下青少年男性和成年男性了。 再回忆一下当时这个人的身高、体重、力道,以及逃跑的速度,这个人的就更具体了: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上下,体重一百一十斤左右,具有成年男性的力量,以及年轻男性的逃跑速度。 还有一点,这人抽烟,能闻见很明显的香烟的味道。 香烟嘛,这玩意不仅要票,还得花钱。得承认,现在大杂院的日子普遍没有大院里的日子好过,能熏染的一身香烟味。不是烟丝的味道,是香烟的味道,她分辨的出来。 再这么一圈,可以说范围就很小很小了。 这人要么就是有体面工作能支付起这个开销的,要么就是有名号的混混,别管是坑蒙拐骗还是别的什么办法,能叫自己过的好的那一类。 有体面工作的……犯不上冒这样的险! 她更倾向于这个人的身份是混子! 所以,这个人就很好查了。 正思量呢,院子里有了动静。她起身从厨房的窗户朝外看了一眼,是林枫回来了,手里拎着窄窄的一溜的肉,正在撑自行车。 桐桐过去将门打开,伸手去接肉。 林枫从衣服兜里一掏,抓住一把糖来,“瞧!这是什么?” 桐桐就笑,比划着问他:哪里来的? “一个同学在供销社上班,替我留的。糖票她先垫着,下月还给她。” 桐桐这才剥了一个朝嘴里塞,奶糖的味道很甜。然后又剥了一个往林枫嘴里塞,林枫躲开了,“放到你的糖匣子里,一天不能过三个。” 嗯嗯嗯。 林枫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顶,往厨房去。见盆里一盆的白菜叶子,整个白菜被这么掰开完了,他哭笑不得,“姑奶奶,用不了这么些……” 桐桐将盆拿开,取了几片白菜叶子,这是剁馅的!其他的她要泡酸菜。 兄妹俩在家里做饺子,电话铃声一响,桐桐就急匆匆的跑过去,她怕是四爷打来的。虽说她不能说话,但敲打个东西发出声音就能跟四爷交流,可别叫林枫先接。 结果接起来是一个女声:“喂——” 桐桐敲了一下桌子,那边马上道:“是桐桐?还疼吗?伤的怎么样了?你一哥向来不说实话……你告诉妈妈,是不是很严重……敲一下妈妈就知道很严重……” 桐桐:“……”就问这叫人着急不?不仅自己急,亲人哪个心里不急。 她招手叫林枫,林枫一边走一边抱怨:“你跑的比谁都快……抢着接……”说着就把电话接了过去,“妈,没事了,住了七天……消肿了……再吃几天药看看,回头再去复查一次……” “说了多少次了,晚上不要出去,不要留她一个人在家里……” 那不是强子他妈妈又犯病了吗? 他连连点头,“我的错!我的错!等您回来您揍我!不跟您说了,我们今儿包饺子……” 那边才不继续训斥了,又开始叮嘱,“出门要叫戴帽子,伤口不要见风……钱够不够?要是没了,我那屋里,枕头里还塞着点钱,先紧着那个用着……记着去复查,别耽搁了……” 记着呢!记着呢。 挂了电话,林枫点了点妹妹:“害我被训!以后不许出门。” 不出去可不行! 桐桐朝外指了指,然后又在纸上写了一行:院子里的白菜今儿收了!把白菜最外面的老叶子收拾一麻袋,晚上给老师送去。好白菜老师留不住,就这个叶子吧! 林枫:“…………”那玩意真不值什么,家家冬储菜都能弄不少白菜。她就是心眼好,老记挂着老师。别人不学的时候,老师也没法教。她想学,老师就偷偷的教,给她补课。她就老念着老师的好。 他点头,“吃了饭就拾掇!” 许是父母工作太忙,妹妹又需要照顾,林枫自来做家务做惯了吧!饺子包的特别好,面活的软硬合适,饺子馅儿做的也好,白菜猪肉的,馅儿却不会水淋淋的。 桐桐就跟着调味和擀皮了,其他的都是林枫做的。 饺子皮薄馅儿大,一共包了六十一个。 吃完饭,桐桐刷锅洗碗,林枫在外面收白菜。院子不小,路面也都是硬化的水泥地面。就是用转头砌起的膝盖高低的花墙里原本预留出来是做花坛的地方,家家都种着白菜萝卜。 林枫收白菜,隔壁苏阿姨才下班吧,就隔着花墙说,“我家的萝卜收早了,你别急着收。” “嗳!不急。” 桐桐就笑,老话说,冰凌响,萝卜长,不到上冻都不急着拔。 两个花坛,收了一百多颗白菜,外层保不住的白菜老叶子,也确实能收一麻袋。 收拾好了,往自行车后面一驮,天也黑了,林枫推着车子,桐桐一路跟着就这么给送去。 路还是那条路,走到事发的地方桐桐又多看了两眼。这个地方一边是街道办的废品收购站,一边是街道上的托儿所。 废品收购里面就算是有人,住的也比较靠里,根本听不见。 托儿所晚上并不留人。 她跟着一路朝里走,确实是黑漆漆的,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她是把这个世道的人心想的太好了。 老师家住的一个大杂院,有个小小的早已经没有门的入口。 顺着入口进去,两边的门房住着人,前罩房,厢房都住的是人。一家一两间房的样儿。老师家在倒座房里住,也就是说,她得穿过着整个院子,才能走到最后。 到了倒座房了,车子一撑,桐桐故意挪动脚步,踢了谁家靠在外面的破洋瓷盆子,那个盆子发出声响之后,她就听见里面老师的声音问:“谁呀?” 叶枫没言语,桐桐却隐晦的朝前面正房看了一眼。 正房的门是朝前开的,但是却有窗户是朝后开着的。 桐桐将手电筒打开,猛的朝窗户一照,一个脑袋蹭的一下缩进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7.花自向阳(4)二更 花自向阳(4) 手电这么一晃,林枫就问说:“怎么了?” 桐桐指了指挂在廊下的扫帚,用灯照着。 林枫就笑:“被影子吓着了?没事,就是一捆扫帚。” 桐桐点了点头,心里估摸了一下,从正堂屋后的屋檐下到后罩房的距离,十步是极限。 这属于看的见,也听的见的距离。 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女老师将门打开,就苦笑,压着声音,“你这孩子,怎么又来……” 林枫将麻袋里的白菜叶塞过去,“不是什么好东西,您留着吧。桐桐受了点伤,大夫说少见风……怕以后会习惯性头疼,这天越来越冷了,怕是以后不能常来!您要是缺什么了,您叫人给我捎话……” “不!不!不!已经很麻烦你们了……”老师听懂这个话的意思了,就是人家家里想拘着孩子,不叫经常出门。这咱能说什么呢? 林枫就是这个意思,见东西给了,也就不进去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会子又起风了……” “回吧!赶紧先回吧。” 桐桐摆摆手,说不了话也就不说了,没有谁错了!从林枫的角度讲,他宁肯情分薄些,也不想叫妹妹常不常在这一片进进出出。 从后罩房这里往出走,桐桐又朝正屋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动静。 乌漆抹黑的,看不见什么。她就是想试探试探,也给对方吃个定心丸。 干了坏事的人都心虚,甚至有人会有回作案现场的习惯,对于凶手而言,他最想知道的就是他有没有被圈定。所以,他忍不住会观察,探听蛛丝马迹。 照了他了,他心虚,可林枫态度无异!他必是会想着,这姑娘怕是没有怀疑的对象,甚至没有敢告知家里。 如此,他才不会跑,才会理直气壮的过日子。 那就好好过吧!只管正常作息,反正这事也不能急。在不能说话之前,家里绝对不会再叫她一个人出门的。 回去的时候兄妹俩骑着车子,一个载着另一个。 林枫还在哄她:“……大夫的话要听,见了风常不常就会头疼,什么也做不了了。身体很重要……老师那边你别操心,我会叫朋友帮着照看的。” 桐桐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表示知道了。她确实也不能再去了,明面上得有相当长的时间不能跟那边扯上关系。 这事处理的得非常谨慎小心才行,身后有家里人,可不能沾染上一星半点。 于是,她很乖顺!甚至连四爷也不去见,两人只写信联系,同城当天就到了,信就在门房,林枫进进出出的帮着捎带进来。 他还以为是桐桐的同学,不能说话的人交朋友挺难的,有个书信来往的人也不错。 桐桐呢,除了吃丸药,早中晚在房间里坚持给自己针灸。 大约一周的时间,林枫正在厨房炒菜,想做醋溜白菜,油热之后他扔了干辣椒丝炝锅,这一炝,他将脸撇到一边咳嗽了一声,桐桐正在边上盛米饭呢,也被炝了一下。 这一炝,她一下子就咳嗽出来了。只是声音干涩,是异常沙哑的质感! 只这一声,林枫端着盛着白菜丝的碗瞬间就手里掉落了,他转过来:“桐桐,你咳嗽了?” 桐桐指着油锅:“……火……火……”一边说着,一边将煤油炉给关了。 锅里的油将辣椒丝已经炸的黑焦黑焦的了! 林枫跟着转过来,“你刚才说了什么?” “火!” 林枫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是火……是火……”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谁?” 之前是不会说话,又不是傻子。嗓子干疼,还是得少说,她咽了咽唾沫,勉强说了一个字:“……哥……” 嗳!嗳! 林枫说着,就从厨房往出跑,跑出去就抓了电话,“找季安季团。” 那边怕是去叫人了,他抓着电话转圈圈,然后招手叫桐桐,“过来——过来——” 季安回办公室,拿起话筒,“喂,怎么了?”接电话的说像是家里的电话。 林枫一听妈妈的声音就哭:“妈——桐桐——桐桐——” “桐桐怎么了?” 林枫越是急,越是哭,说不出来。桐桐凑过去,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妈——” 电话那边安静极了,桐桐又叫了一声:“妈——” 还是沙哑干涩,但这就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桐桐?” “嗯!” 季安忙道:“我马上回来——哪里都不要去,不要急着说话……养着,我这就回来……” 电话在那边挂了,桐桐着才扯林枫,然后指了指厨房,“饭——” 饭?对!做饭!做饭。 季安回来的时候都晚上了,风尘仆仆的。 一身军装,齐耳短发,进来就摘了军帽,然后歪着头看桐桐。 “妈——”桐桐起身,“吃了……吗?” 季安就笑,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没掉下来!她只笑:“还没!还没吃呢。” 林枫往厨房跑,“给您下面条去。” 季安拉着桐桐上下的看,看脑袋后面的伤,再叫她张嘴看看,可这能看出什么来? 她坐在又去打电话,说这个情况,“……哪个大夫你觉得靠谱,给我推荐一下……我不知道这好了是彻底好了,还是……” 那边低声说了一句:“你等一下。” 然后能听见关门声,紧跟着声音压的很低,“大夫还是那么些!之前你带着桐桐去看过,但而今他们的境况都不太好……季安,不若你先观察观察孩子的情况,若是好了应该就是好了!这两个人接触了,怕是对你不大好。我劝你谨慎。” “好的!我知道了。” 又聊了几句,季安挂了电话,笑看桐桐:“明儿,咱们去看看大夫,看这是暂时的还是真的全好了……” 桐桐摆手:“不用……”这种的,好了就是好了!只是经脉通畅需得时间而已。针灸药物都是为了疏导本经经气,目的是气血调和,叫舌喉得一濡养。 而今,就是濡养的一个过程。 可显见的,她的话人家未必听,面条端来了,她就着这盆吃了小半盆的面,这才道:“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就去,我借了车了,坐车去!” 省的吹风。 于是,第一天一早就出门,路过供销社买了些罐头点心,直接就往城外去。 到的第一个地方是干|校,看望一个叫李周的大夫。季安说,“李大夫是我的朋友,我来看望看望。” 可李周想不起谁是季安,不过一见面好似又觉得有些面熟,季安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李大夫,您给我女儿瞧过病……她的病情有了变化,我是带孩子来复诊的。” 李周是早年的留学生,他现在的情况,不好跟人多寒暄,只看向两个孩子问说:“哪个是病人?” 季安将桐桐拉过来,“五年前,我女儿十一岁……”说着,她比划了一下,“这么高的时候去找您看的……她是受了惊吓之后失语了,您还记得吗?” 哦!这个记得!这种病例不常见。他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眼,“长大了!病情有什么变化?” “大夫……您……好……” 李周就笑,虽然没有检查设备,但受了惊吓的失语:“……大多是心理因素,长大了,克服了……就好了……” “不会再突然……” “不会!放心吧,不急着说很多话,非必要的表达就省了。慢慢养着,不着急,五个月之后,最多半年,就能正常了。不是不开药,很多药都是国外进口的,买不到。慢一点,能好!” 季安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了,“谢谢您!” 桐桐笑了笑,跟大夫鞠躬表示谢意。 没敢多呆,从这里出来又去更远的农场,见了一位中年中医大夫,只知道姓徐,大夫号脉之后就道,“带纸笔了吗?我开个方子……抓药!吃七天停七天,如此轮,必好。” 季安从兜里摸出钢笔,没有纸张,林枫就跑去找抽烟的人要了人家的烟盒拆了,写了个方子。 桐桐心里叹气,现在跟这两个地方的人接触,只怕对季安并没有好处。 一路上桐桐都不说话,只季安交代林枫:“看着你妹妹用药,千万按时,别大意了。” “我记着呢。” 林枫在副驾驶坐,桐桐跟季安坐在吉普的后座上。 季安拍着女儿的手,“不要着急,慢慢来,病去如抽丝,急不得!以后要多听你一哥的话,常给你爸爸写信,他很记挂你们。你大哥部队训练很忙,有急事就打电话,平时写写信就好……” 桐桐看她,她只笑,然后伸出手,给女儿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都记住了吗?” “嗯!”桐桐心里知道,她这是有预感了,必是会被牵连的。 抓了药回家,季安没停留,“都乖乖的,不许瞎胡闹!”说着就看林枫,“看看你妹妹!不许惹祸。” 林枫不解:“妈,到底怎么了?” 季安没解释,包一拎,摆摆手走人了。 小吉普离开了大院,隔了一天,家里的电话响了:季安回去就写了检查,说她思想不坚定,犯了错误,请求处分。 于是,她从一线下来,被分到了军|校做校务主任。 又因着身上带着处分,天之后,又被通知去干|校接受再造。 干|校就是李周李大夫呆的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里面就是种地、做饭、养猪,自力更生!倒也不是不自由,家属也能去看望,还能小住!若是子女未成年,也能带着子女过去。 但林枫十八了,桐桐都十六了,以现在十四五岁就参加工作的年龄算,他们都算是成年了,不可能被带去的。 不过就是除了停了原来的工作之外,工资待遇不变。【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8.花自向阳(5)三更 花自向阳(5) 这事不仅仅是季安的事,这还牵扯到林枫入伍的事,也同样牵扯到林楠提拔的事。 林枫放下电话,懵了一会子之后就道,“……得给妈收拾点东西送过去吧!那边的条件不好,天也冷了。” 对!得送东西过去。 桐桐去卧室,将被子都拿出来,趁着天好放在院子里晒着。她在院子里拍打着被褥,隔壁的苏阿姨隔着花墙看了一眼,就急匆匆的往屋里去了。 林枫抱着褥子出来,瞧见了,就跟往常一样打招呼:“哎哟,您晌午回来吃饭呀?” 人家没言语,开了门直接进屋了。 林枫愣住了,抱着褥子怔愣了半晌。 桐桐过去接了褥子,朝他摆手:“…………”应该是不想被连累吧! 自家住在这里,不是因为妈妈,而是因为爸爸。要是跟着妈妈的组织关系,应该在军大院那边,级别虽然不高,但分个三居室的房子还是能的。 这边跟那边不同,那边那都是枪林弹雨上过战场的关系,便是长辈的问题暂时得不到解决,可还是会有人关照。这边呢?属于各地来的知识分子,所谓的交情就淡很多。 所以,之前挺好处的邻居,现在是人人躲之不及。 而且,这几天来找林枫的人越来越少了,只剩下一个叫强子的,因着母亲精神受了刺激,一时好一时不好的,林枫以前是孩子头,他需要帮忙总也去,因此,他倒是不避讳什么,想来就来了。 林枫站在院子里,看着邻居那边,然后摇摇头,却只笑了笑。 以前,苏阿姨院子里的菜地,总是他带着人抽空给翻出来,家里有重活,喊一声就过去了。谁成想真有事了,人家脸一耷拉,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他过来帮妹妹拍打被子:“行了!你进去吧,我收拾……” 桐桐才要说话,强子骑着自行车来了,车子被蹬的丁零当啷的响,“林枫,吴雪她爸找领导去了……” 怎么了? 强子扔下车子跑进来,凑到林枫耳边道:“说你们兄妹占着这么大的房子,撺掇着叫你们腾房子……” 不提谁的错误不错误,单就家里只剩下两口人,占了两层的小楼,说不过去。 林枫转身就走,“找他去!” 桐桐一把拉住了,这个时候闹并没有什么好处。这个吴雪的爸爸不是给他自己要的,他纯属溜须拍马! 这房子盖出来,本就是留给技术专家的!而今那些头头想占,他们没有由头!有人给个理由,只说是造成了浪费,你该说什么呢? 这不就是理由吗?房子腾出来,那头头才能住嘛! 就是把那姓吴的打一顿,事就解决了? 桐桐就道:“……房子……能给……但……得单位……安置……你的工作……” 嗯? 桐桐点头,房子丢几年,终归是会还回来的! 但是你的工作却迫在眉睫,总不能就这么混着吧!入伍没戏了,其他的招工也卡的很严,尤其是……父母有点问题的。除非干苦力,否则特别难找单位。 她拽着林枫:“咱们……不急……他们急……等他们……上门……再说。” 强子一拍手:“对!不能白给,总得换点什么。住那么大,还得打扫!叫他们先住……咱得想过日子的事。” 家里不缺吃穿,父母和哥哥都是拿工资和补贴的人,他们挣不挣其实都不缺吃穿。但是工作这个……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不占上,以后就难占了。 一样是高中毕业,十八岁了,可以参加工作了。 林枫拉了强子:“搭把手,把萝卜收了。”等搬家再弄这萝卜就来不及了。 正说话呢,有人远远的喊:“林枫……去门房取包裹……有你家的包裹……” 林枫应着,取包裹去了!他以为是大哥寄来的,却不想是桐桐同学寄来的! 他给带回来,“看看是什么?” 打开一看,是个羊皮褥子。 林枫:“…………不能乱要人家的东西。” 桐桐心说,四爷怕是把他家那边的给寄来了,这东西季安用着刚好。 她只能说:“买!买的。” 买的?人家肯卖? 桐桐就笑,这有什么不肯卖的!有些败家子还把家里老爷子的将校军大衣往出卖呢。 两人收拾了被褥,把羊皮褥子带上,其他的就暂时带不上了。 不过骑着自行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每周都能去看望,再捎带就是了。 这次两人一人一辆自行车,后面绑着被褥,骑着自行车给季安给送去了。 林枫在路上叮嘱:“只告诉妈电话被停了,叫她别托人打电话就是了。要搬家的事别告诉她……信嘛,我跟门房说一声,反正都是去取,只要寄的大院对,也送不到别人那里。” 桐桐‘嗯’了一声,“不说!” 尘土飞扬的路面,骑到地方都快中午了。 季安看看带来的东西就笑,“这么能干呀?”连床围子都缝好了! 桐桐看了看这环境,全都是平房,房间门不大,一面炕,一个桌子一个箱子,有个炉子,生着火呢。 林枫也瞧见了,“这能自己做饭,赶明弄个案板、小锅过来……” “我吃食堂……” 那也得有,偶尔改善伙食! 季安就笑,只问桐桐,“药吃了一疗程了,怎么样?” “好多了……说话嗓子……不那么疼了……” 那就好!那就好。 季安低声道:“安心养着!我挺好的,训练和种地哪个更苦,这个不好比。而且,见你们更方便了,你们想来就来,客车也能坐到大门口……不像是以前,说起来离的不远,可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 桐桐‘嗯’了一声,没多话。只上去把炕围子给固定住,做的有点短,不过问题不大,炕尾只放箱子,不用围也行。 回头把褥子铺一层,把羊皮褥子给铺上,上面再铺上军用毯子,厚被子摊开。晚上一烧炕,肯定暖和。 在这边的食堂吃了一顿饭,就是炖的萝卜白菜,然后窝窝头。自己开火的话,吃的能更好一些。 桐桐一样一样的都看在眼里,慢慢给添置吧。 临走的时候,季安又叮嘱林枫:“……我这边的衣裳不缺,看着给你妹妹买件大衣,她长个子了,怕是以前的衣裳都短了……” 嗳!都记着呢。 季安看两人:“打起精神,多大点事?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部队去chao鲜战场了。当时我是通讯员……一个连,带我在内,活了三个人。我的老战友你们都认识,若是有难处,处理不了,可以去找。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自己处理的,尽量自己处理!大人了,可以了!” 林枫就笑,“肯定可以呀!您儿子是谁呀?您放心,我一定把桐桐养的白白胖胖的……” “嗯!”大小伙子了,当然可以了。 季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揉了揉闺女的脸蛋:“去吧!回家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别记挂。” 她在报喜不报忧,林枫和桐桐也在报喜不报忧。 这种情况,把遇到的问题倒给对方并没有什么用,还得自己去解决。 回去之后桐桐就趁着这边院子地方大,腌菜之前得晾晒,搬到楼里就不方便了。她想腌些菜给季安带去,那边的伙食太清淡了。 真就是一个晾菜的工夫,两三天之后,单位后勤主任找来了,就是那个意思:“你们兄妹俩住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收拾起来麻烦,住着也未必就舒服。” 这人叫钱一元,以前是很和气的一个人,现在看起来依旧是很和气的一个人。 坐在这里,语重心长说着话,“……这边到底人少,住到前面那楼里,上上下下的都是人,也安全。房子还是得聚人气,要不然,冷冷清清的,也不好。” 说着话,又从兜里往出掏,掏出一把糖来,翠绿色的小方块,然后塞给桐桐:“拿着,知道你嗓子好了,钱叔也高兴!这不,给你找了薄荷糖来,没事含在口里,养嗓子。” 桐桐笑着接了,说了一声:“谢谢!” 声音低一些,但不那么沙哑了。 钱一元就一脸的高兴,“看这是多好的事呀!”说着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掏出一沓子票来,“这是洗澡票,拿着!叔的权利就这么大,别叫叔为难。” 林枫心说,管后勤的,福利都归你们管,这点糖在你那里算个屁!是你买的吗?不就是克扣大家的吗?还有那洗澡票,那就是单位自己的澡堂子,一人每月五张票,想多洗还得再掏钱。一次二分钱,贵是不贵!但单位内部的洗澡票,就归后勤官! 他们自己印票,自己盖章子,自己内部流通。这玩意送人情……就要腾出这么大的房子? 真会糊弄面子情。 林枫想说反驳的话吧,可之前跟钱家走的挺近的,跟钱一元的儿子钱三宝以前也是哥们,话还真就说不出口。 桐桐就咳嗽了一声,“钱叔……不是……不搬,是实在……没法子。我爸走的时候……说了,不叫任何人……动他的书房……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动。” 钱一元:“…………”你爸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成十年了吧!你那个时候才多大?你爸跟你说这个? 桐桐也一脸的为难,反正我记得是那么说的。 这就是诚心不愿意!钱一元就看林枫:你怎么说? 林枫还没说呢,桐桐就又道:“……要不,把书房的东西……连同书架书桌……和里面的书,都放到单位的……图书馆去……叫我哥去看着?” 钱一元马上明白了:这是要工作!还就要单位图书馆的工作。 图书馆早就贴了封条了,也不对外开放了,平时只留值班的看着,时不时的打扫楼道就行。清闲、自在,无人管束,但也肯定没有啥前途。 最开始一月二十二块五的工资,是这个意思吧? 桐桐就抿嘴笑:反正房子收走,是你们的头头私人享受;而送出去的是单位的名额,又不要你们的头头付出什么,更不是要你付出什么。 不划算吗?回去商量吧,这是很划算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9. 花自向阳(6)加更 花自向阳(6) 钱一元走的时候心理就嘀咕呢:都说‘瘸狠、瞎坏、哑巴毒’,当然,这话不全对!但是,放在这个地方,就叫人觉得吧,这个小哑巴可比林枫那孩子难打交道多了。 回去一商量吧,觉得这事也行。 当然了,头头不是那么说的,人家说了:“……该照顾还是要照顾的,同事不在家,晚辈一定要照顾好。不要叫人指着鼻子骂娘嘛!” 于是,事情很容易就达成了。 第二天人事部门就打电话叫林枫去办手续。 林枫挂了电话,“这就行了?” 慷他人之慨,他不答应才奇怪!莫说只是一个没前途的看管图书馆的,就是放在人事或是后勤这种岗位上,都未必不行。 不过是没这么必要!躲清闲有躲清闲的好处,林枫才十八,安心看几年书只有好处。 真就是很简单的,就报道,然后就可以了!给一周的安家假,七天后准备上班,去后勤找钱主任拿钥匙。 也别七天了,现在就得去,看看这房子到底分到哪里了? 他以为房子会糟透了,却没想到,钱一元给分的还不错,“二楼,地下室再给你们腾出一间来,家里的东西肯定多,放置这些东西总得有个地方。” 每层两户,且都是南北通透。打开大门,很干净,什么东西都没有。水泥地面白墙,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 钱一元把钥匙塞给林枫:“……别怪钱叔,钱叔也是身不由己!你跟三宝是兄弟,关系那么好……你说,叔要是有办法能上门去吗?都是被上面逼的!只要叔能帮上忙的,叔能不想着你们吗?” 林枫如今慢慢懂了:这是人家做事圆滑,不想得罪人。 他也接着了,“看您说的!您的难处我能不知道吗?怎么会见怪呢?我这正要喊三宝帮忙给我搬家呢……” 那正好!他闲着呢。 说说笑笑的,看起来毫无芥蒂的样子。 等目送对方离开了,林枫却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心里有个地方难受的慌。 可一回去还可高兴了:“……看看去知道了,虽说三室只一厅,但那面积大呀,客厅足有四五十平……就这沙发茶几……餐桌都放的下。” 桐桐也只笑,跟着去看了,确实是挺好的!不能跟那边比,但说实话,条件不差。 她选了最小的卧室,然后把最大的让出来,给林枫住吧! 这个卧室靠两边的墙能放两张一米五的床,中间还能夹一张桌子。至于柜子,靠最后一面墙放,柜子和床位之间还能并行两个人,很合适! 真等搬家了,倒是来了许多人。 光是板车就来了六辆,都是他们借来的。 桐桐也才认识,那个高瘦的姑娘叫吴雪,就是她爸溜须拍马的。那个一脸憨厚的叫钱三宝,他爸管后勤。 他们多少都带着一点不好意思,估计是家里管了!但现在,觉得拿房子换了上面单位的工作,那以后还要在一起处呢,这不就又放行了吗? 人家来了,林枫就若无其事的接着,说说笑笑,跟以前好像一样,把家给搬过去了。 家里给塞的满满当当,没几天的功夫是拾掇不出来的。 空房子的时候看着地方很大,可把家里的东西都搬来才发现,其实这家确实不大。哪哪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他看着妹妹忙进忙出的,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到合适的位置上,然后搓了一把脸,也过去:“来,这个放哪……我去!” “床下面,地方……有限,所有空间……都得用上。” 得咧!床底下。 “这个……柜子上面,摞齐整了。” “请好吧!摞齐整喽——” 花了四天,给规整的利利索索的。 在林枫上班之前,两人又去看了一次季安。天冷了,林枫不想叫桐桐骑着车子受罪,干脆就坐客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地方。 乱七八糟的拎了一堆! 桐桐把在家烙好的饼子给挂到墙上,饼子里垫着油酥,饿了就在炉子上烤一烤,又酥又脆的。 还有那些棉鞋,不是那种军用的大头鞋,在屋里穿着轻便,也给拿了两双换着穿。 季安就看着这一样样的,咸菜、腌菜,挂面、炒好的肉酱、烙饼,“小日子过的不错呀!什么都会做了?” 林枫就笑,“那可不,该叫桐桐学的也得叫她学呀……我这不是上班了吗?要是赶不上趟,她总不能饿着吧。” 上班了?上的什么班呀? “找……三宝,叫他给他爸说项的,就在图书馆看着摊子,我没事搁里面看看书,绝不瞎跑,您也别操心了。” 桐桐也一脸欢喜的点头:“……我在家……看书……我哥拿书回来……方便……” 季安什么都没多问,只笑着点头:“上班是好事!这个岗位也不错,是个合适你现在的岗位。我看行!好好看摊子,别马虎!别觉得没人管,你就撒欢,好好上班,认认真真的。天气好呢,赶上周末,你们就过来。天气不好,就别瞎跑,各干各的事……” 嗯呢!肯定的。 娘三个还高高兴兴的包了一顿萝卜馅儿的饺子,吃了顿饭这才分开。 看着俩孩子上了车,在车上不停的摆手,然后被车子带走。 季安给丈夫写信的时候就说了:“……少有庇护,房子恐已被收回……能得一工作,出乎我的预料……此未尝不好,尝遍人情冷暖,方懂人间之味,方见人间真情……瞒而不报,不用戳破,离了你我,他们终须自己长大……” 而这些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在林枫上班之前,桐桐说间断的话,跟人做简单的交流是可以的。 这么一正常人,林枫也就没那么担心了!而且,桐桐很聪明,不肯吃亏,青天白日的在外面的话,是不怕的。只是一点:天黑之前必须回家。 嗯嗯嗯!桐桐答应的可利索了。 可她能自己独立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个凶手。 出门前,她对着镜子,找了剪刀,将头发梳下来,留海剪了,脑门被厚长的留海遮挡住,连眉毛也一并遮挡起来了。 再梳了两条辫子自然的垂到肩膀上。 外面天冷了,她有线衣有毛衣,因此,毛衣套线衣,外面是一件格子大衣。 她把这个都脱下来,把小棉袄拿出来!碎花的小棉袄外面套个军装外套也好看,但她不,就碎花小棉袄,灰色的老棉裤。皮鞋也不穿了,就穿黑条绒的棉布鞋。 又从大哥的衣柜里翻腾,把大哥的一条灰不溜秋起球的围巾翻出来,给围在脖子上。围脖往上拉一拉,遮住嘴,还有几分像从前? 这么出门就安全很多了!那些胡同里的混混子最爱缠着大院里出来的姑娘,整天打来打去的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拍婆子’那点事吗? 要出门了,桐桐摸了摸暖气片子:温度下来一点点了,还能忍受。 前儿已经开始供暖了,这供暖不是全天供暖的。一般是锅炉下午五点半开始烧,晚上十一点半停。烧起来晚上睡下的时候不冷,早起都去上班了,也就不需要暖气了。周一到周六都是这样,但星期天全天供暖。 有些楼是汽暖,就是快速的暖气片的温度就上来了,但是下来的时候也很快。 所以,晚上睡下的时候很幸福,早起冻的就够呛。 桐桐家这边的楼是水暖。升的没那么快,但降的也没那么快。这家里的温度一般就在十度到十五度之间吧,反正在家必须穿毛衣或是小棉袄。 一出家门,能哈出气了。 下楼去,地面上还有冰呢!京城就是这样,秋天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冬天说来就来。 才要往出走呢,就听到身后自行车铃声响了:“林桐,去哪?” 桐桐转身去看,是钱三宝跟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两人停下来,脚尖点着地面,等着她说话。 “家里闷……随便走走……” 钱三宝就拍了拍后座,“妹妹,走!带你玩去。” “去哪?” “昨晚一场好冻……结冰了!冻结实了……看看冰场开了没有,憋了一年,滑冰去!”说着就打量桐桐,“你穿的这什么呀?衣裳呢?” “嫌惹麻烦……出门……不穿……” “哥跟着呢,你怕什么呀?回去换上,那多有面儿呀。” 桐桐摆手,“不去!”然后笑了笑,朝另一边跑了。 “嘿!这小丫头。”钱三宝跟边上那小伙子道:“常勇哥,你现在住的那楼,以前他们家在住……” 常勇嘴角一翘:“小丫头还怪有意思的,走!”说着,调转车头要去追。 钱三宝一把拉住了,“常勇哥,别介呀!自家妹子……这么着,我都没法见林枫了。她话还说不利索呢,别吓她呀!她就是被吓的不会说话的,再给人吓出个好歹了,不能善了。” “想哪去了,就是觉得好玩罢了!得得得!算我没说,怪没劲的。”这边说着,那边脚一蹬,“走啊……不是要滑冰吗?” 桐桐在门房拿着报纸看,看着这个小区里几十个大小伙子大姑娘骑着自行车,一溜串的出去了。这些人以前大都跟着林枫一道儿,如今换了个大哥吗? 应该就是跟钱三宝一块的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他出去的还在那里喊:“小丫头,真不去呀?” 桐桐摆摆手,叫他们只管走。 门房张大爷说,“你别跟着他们跑,要乖。” 桐桐乖乖的点头,“我去……供销社看看……冬储菜上了没有?” 那是得去!先排队看看能不能轮上。 出了小区大门,桐桐就上了公交车:今儿在冰场一定能打听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0. 花自向阳(7)一更 花自向阳(7) 四爷早起没打算出门,冰场什么时候去滑不行呀,非得今儿? 凡是冰场开的第一天,都得干一架!聚集在一块,那么大的场子,容不下谁?可他们不!就是要出个风头。谁抢了谁的风头,这就是大事中的大事,不给面儿那就干呀! 心里咋想的不重要,牛得吹出去,得叫人觉得你就是真牛。 这样的事,自己没事跟这些人闹这个干嘛?爷闲的慌? 也不是桐桐说的,自己干不过人家,因此成不了顽主。单就是吧,爷好静不好动!不喜欢的事,爷干嘛得去呢? 可一到点,楼下就喊了:“……尹禛哥,快着点呀,都等着呢……” 四爷翻身,不想应答。 可楼下传来成片的撑自行车的声音,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个说:“上楼等着去吧……冷吼吼的……” “是得上去,尹禛哥估计没吃饭呢,再一磨蹭,没有一个小时完不了……” 四爷躺平,看着屋顶,然后不得不伸出胳膊拽了床边藤椅上搭着的衣裳。军绿棉夹袄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半坐起来,将这玩意穿上了,复又躺下,抓了裤子躺平在被窝里穿:这暖气是汽暖,热的快降的快。 睡下去的时候肩膀头子露在外面不觉得冷,可早上起来躺在被窝里,手不愿意伸出去。 想想也对,这不出去逛荡,在家里能干嘛呢?白天不供暖,家里冷的被冰窖似得。 躺平把裤子都提上来了,这才下床,穿上棉鞋,皮带还没把裤子系上,一听就知道,人上来了。 他给开门,然后乌泱泱进来一群,叽叽喳喳的各说各的,他就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吵吵声中,上卫生间洗漱,然后出来吃饭。 锅里放着两个窝窝头,案板上一碟子腌萝卜。 窝窝头是半温的,锅里放着一锅开水,隔水放上篦子,篦子上放窝窝头,能起到一些保温的作用。 他干脆连厨房也不出了,就站这里把这些吃了得了。 吃了饭,也别在家里猫着了,想去哪就去吧。他其实有点想去周围的郊区转转,日子总得过的吧。 这边家里呢,不是说条件不好。其实,条件挺好的。老爷子呢,是属于战场上负伤那种,身上留下弹片了。 说伤残吧,不是!不缺胳膊不少腿。 说正常吧,也不是!弹片留在身体里,时不时的就发作。 所以,多是做文职,就是个谋。 这几年呢,老尹彻底呆在疗养院了。那里像是他这样情况的人不少,说起来都是战友。不疼的时候,就跟个正常人一样,能说能笑,生活能自理。疼起来呢,那可就不得了了。 你说专门留个人跟着照顾他吧,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疼呀?老那么守着,也不是个事。 于是就成了,没事的时候他就在疗养院,老战友们说说笑笑。一疼上来呢,人家给单位打电话,家里人再过去。这一拨疼上来可能三五个小时就过去了,也可能三五天都过不去。 母亲万红娥工|会做妇女工作,大小算个领导。 他们的工资和补贴都不少,家里不缺什么。万红娥呢,常不常把家里富裕的拿去补贴别人了。总有以前的老领导和战友,这几年情况不太好,家里也照顾不到。日子就不太好过! 家中的一半几乎都拿出去贴补了老战友了,于是,这家里就过的看起来很拮据。 当然,这说不到坏处去!而今这日子,拉拔着往前过吧。 可也因为她照顾这个照顾那个的,大家也照顾她。疗养院一打电话,她这边请假频繁大家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本来像这样家庭的子女,基本就是入伍了。 没能走的,可能就是父母身上的问题没有解决。尹家这个呢,真不是!家里只有两个孩子,也就是原身上面有个姐姐。 这个姐姐只比原身大两岁,今年十九了。可她只一米五六的身高,女兵身高最低一米五八,这个是硬杠子。而且,她吃不胖!体重人家要求四十五公斤,她连四十公斤都没有。 体检不合格,走不了。这不就去服务社上班去了,服务社就在大院里面,只对内提供服务。她就是帮着理货的,活倒是不重,一天天的,也就那么点事。 原身这条件,倒是能走。但原身不愿意走,因为上面有个身体瘦弱的姐姐,有个常年在疗养院的父亲,母亲年纪越来越大了,每次父亲的老伤一复发,母亲根本就照看不了。光是疼上来那股子劲儿,女人根本就摁不住。而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若是不能取出弹片,就只能这么忍着。经常的使用止疼的药物,对人并不好。 所以,他没有走,也不想走。虽然爱出去逛,但他常去的就是那么几个地方。一旦疗养院有电话来,总能叫大院里的人找到他就完事了。 他现在就属于,走也不敢走远,留家里吧,一日一日这么熬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而今就只想着,赶紧跟桐桐熟悉起来,带桐桐去见一次尹梁山,看是用中药控制还是怎么样。 套上军大衣,戴上lei锋帽,灰色的围脖往脖子上一缠,棉手套往脖子上一挂,出门骑在二八大杠上,这才问这一个个的:“去哪?” “冰场。” 果然! 四爷寻思着,桐桐那边该处理的也处理完了,该能出门了。要见自己,还真说不准她就往冰场去了呢。 得!那就去吧。 路上方和平还问呢:“哥,老爷子最近身体还行?” “上个周复发了一次,疼了七八个小时,过去了!熬了一晚上,早上睡的,鼾声跟打雷一样!睡到晌午起来,一盆米饭一碗红烧肉,拌到一块全给干掉了,只嚷着要是有半斤老白干就美了!这就又没事了。” “嗐!”熬着吧,怎么着呀? 到了地方,四爷瞅了瞅,果然到处是人。他跟方和平和刘建涛打了招呼,“你俩看着点,别跟人扛……有什么事回头咱再找回场子……今儿必有人看着呢,别给逮进去了。” “你嘛去呀?”刘建涛一边搓着手一边问:“嘿!今儿妞儿可多……” 四爷摆摆手,“找个人去。”你们玩你们的吧! 桐桐是不知道四爷在满场子找她,她也满场子转着呢。其实,出身是哪个大院的,这个很容易看出来,只看衣裳就知道了。 相比来说,大院出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躲开这些人,只往看起来穿着普通的那些人身边去。在这一群人里,她又找熟悉的面孔。老师住的那一片胡同,有很多人都跟原身在一个学校里上过学。只要搭上话了,她就能不动声色的打听老师那个大杂院的情况。 去胡同里打听太刻意了,她就是来偶遇的。 转了三圈了,她才看见一好像有些熟悉的面孔。这人滑热了,把帽子摘了,围巾也解开了,然后整张脸露出来。 桐桐看见对方嘴角有一颗痣,这个痣叫她整个脸显得有些丑。这个长相她应该不会认错! 她靠在边上,等着找机会搭话,却不想这姑娘被人给取笑了。她正踩着冰刀鞋在冰面上站着呢,滑过去俩姑娘看了她一眼,嗤的就笑了一声,然后凑到一块嘀咕,回头看人家一眼,而后再一边笑一边嘀咕。 这姑娘当时就恼了,指着那俩:“笑什么呢?说的就是你们,笑什么笑……” “笑你怎么了?还不让人笑了?” 这姑娘滑的不错,滑过去就拽住其中一个女孩的辫子。人家两个人呀,当然还手了。 桐桐:“……”现在这一个个的,怎么一点就着呢? 不仅是小伙子打架,大姑娘一样干仗。 她眼瞧着这姑娘被摁住了,边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她这才过去,将那两个推开,拉这姑娘:“嘛呢?嘛呢?走不走?不走……我喊人了啊!” 对方还以为桐桐跟那姑娘是一起的,也并不知道她们一伙子到底多少个人。 也没吃亏,起身整理了整理,骂着‘丑人多作怪’一类的话走远了。 桐桐这才看这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这姑娘打量桐桐,“姐们,咱认识吗?” “一个学校的……刘华刘老师……是我班主任……” 哦!哦!可我并不认识你呀。 不过,人家搭把手了,对吧?“行!姐们,局气!”她扶着桐桐往冰场边儿走,“请你吃饭去呗!” 行啊!走。 桐桐随便指一小摊位,“吃碗馄饨得了。” “这有什么可吃的?卤煮,吃不?” 走! 两人吃着卤煮,桐桐才问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蒋小兰。你呢?” “林桐。” 蒋小兰大概真对原身没印象,只问说:“你家哪条胡同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桐桐说了住址,“我不住胡同,也不太敢……到胡同去玩。听说胡同里……挺乱的……以前的老师……住的院子就有……混混吧……不敢去。” “那是不能去!那就是一帮混蛋儿,什么王八蛋事干不出来。闯女厕所,混女澡堂子……钻人家大姑娘的屋子……那王八蛋事多了去了!叫嚷开了又怎么样?关进去教育几天,就又出来了。” 说着,就又道,“但也不都是那样!有些老大就挺义气的,人也不坏。那是大哥,不是混混!你们这些大院出来的,老把人看成一样……” 桐桐一脸腼腆:“……我也不懂。” 这姐们就开始如数家珍,谁是大哥,谁只能算是混混,但里面有一句是桐桐觉得有用的,“……你知道咱们学校教外语的谢老师吗?” 谢老师就是原身去看望的老师。 “早复课了,为什么她的事总过不去呀?还不是住在一个院里的一个叫‘小坎子’的,非说听见什么洋文广播……” “胡说,一个院子……就听见了?” “你不知道,小坎子的后窗跟谢老师那屋子的门,就两三个桌子的距离……” 桐桐心说:这不是就对上了吗?看来那家伙叫小坎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1.花自向阳(8)二更 花自向阳(8) 吃了一顿饭,桐桐给人家留了门房的电话号码:“有事可以……打电话。” 行!知道你住哪了,就能找见。 蒋小兰还挺高兴的,虽然遇到俩神经病,但这姐们人还不错,她得回了,问桐桐:“顺带捎你回去?” 桐桐摆手,“我去找……朋友,你先走。” “那就回见了。” “回见。”桐桐目送蒋小兰离开,找小坎子的事今儿来不及了。 她也想撞撞运气,看今儿四爷来了没。 从入口处进去,这次就奔着穿军大衣的人看了。正一边走一边寻呢,就被人拉住胳膊了,一转头过去,就是四爷。 她就笑,“真来了?” 这一说话,一股子卤煮味儿,“跟谁来的?”四爷四下里张望,也没见林枫。 桐桐拉了拉四爷:“出去说去。” 四爷便跟着往出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冰场。 方和平努努嘴,拉了拉刘建涛:“瞧见没?就说呢,尹禛哥转了这半天找来找去的,感情是找姑娘呢。” 刘建涛瞧了一眼,“高挑倒是挺高挑的,身条也不错……就是太土了吧!脸也没瞧见。他什么时候喜欢这么朴素的了?” “那谁知道呢!看上了呗。” 正说着呢,一个穿着军大衣,围着红围脖的姑娘滑过来,问这两人:“尹禛呢?去哪了?” 这两人忙嘿嘿嘿的笑,“冬妮姐……就出去办点事。” 董妮上下打量两人:“行啊!这掩护打的不错呀。” “别别别!冬妮姐,您别生气呀!尹禛哥真的是有点事,给朋友帮个忙就回来……” 正说着呢,一个穿着崭新将校呢大衣的小伙子带着一群人过来了,远远的就喊:“董大小姐,干嘛呀?见了人就躲了,这就没劲了。” “谁躲了?”董妮上下打量了赵大明一眼,“怎么茬儿,没完了是吧?” “就是一起去看一场芭蕾,何必拒人千里之外?”赵大明说着,就摸出两张票在手里扬了扬,然后递过去,“明天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董妮看了那票一眼,抬手啪的一下打落了,“爱请谁请谁去!姑奶奶没空。” 赵大明身后一人就喊:“傲什么傲?叫你一声大小姐,真当自己个是大小姐了,别不识好歹……” 话没说完,刘建涛就上手了,抬脚就踹了对方:“说谁呢?” “就他妈的说你们呢!” 桐桐和四爷正在外面说话呢,就听见有人喊:“尹禛哥……赵大明他们来找茬……打起来了……” 四爷:“…………”他拉着桐桐就往里面跑,别真把哪个打出毛病来!这些人年纪从十四五到十七八,二十上下不等。这个年纪是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 冲动上来什么事干不出来!这几年,这四九城里哪一年不因为混战死几个呀。 过去一看,那个赵大明看着别人打,只管站在一边看着。 其他人打成一锅浆糊了! 桐桐看了看,推了四爷一下,“拿住赵大明的手腕,他就挣不开了……”跟他去谈去。别惯性的靠我,而今不能靠我。 四爷心里叹气:动手这种事非得我亲自来吗? 可不得亲自动手吗?赵大明压根就没防备,直接被拿住了手腕。他扭脸一看是谁,挣了几下没挣脱开,四爷这才道:“喊停——警察肯定看着呢……不想进去就喊停。” 赵大明不言语! 桐桐扶额,捡了地上的一块砖头偷偷塞到四爷的另一只手里:给他看看!他要再不说话,你就直接拍他一板砖。费什么话呀?都打成这样了,讲道理没用! 四爷看了看手里的砖块,想着这话怎么说才能有说服力。 桐桐看的着急,脚下轻轻一挑,半块砖头飞起,直接砸赵大明的脚上。 这一下砸的,赵大明‘啊’的惨叫一声,然后吸引了别人的视线了,这才看见他被人给拿住了。 四爷这才喊:“都住手!谁再动一下……” 一手扭着赵大明,一手板砖,这看起来就像是要往脑袋上乎一样。 都停下来了,各拉各的人,转眼,这成了两拨。各自归队,一拨站在四爷的身后,一拨站在赵大明的身后。 桐桐默默的退到一边,假装围观观众去了。 四爷问方和平:“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尹禛哥,真不怪我们,是赵大明他们嘴贱,欺负冬妮姐!” 赵大明嗤笑一声,“我约她看戏,干你们屁事。” “她不愿意,你就少纠缠!”刘建涛冷哼一声,“下次再敢纠缠,老子给你废了,你信不信?” 四爷就看站在不远处的董妮:“冬妮姐,你怎么说?” 桐桐也看这个姑娘,就是那个在病房里有一面之缘的姑娘,盘亮条正的。就见她特潇洒的滑过来,“看见他就烦,不想见!” 四爷就看赵大明,“听见了!人家同意,这叫追求;人家不同意,这叫骚扰!以后,离人家远点。” 说着,将人朝对面一推,这才撒了手:“这一茬说清楚了,散了吧!” 赵大明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揉了揉手腕:“行!今儿我栽了,你给我等着。” 四爷:“……”威胁我呢?我这人怕麻烦,整天跟你玩这狗屁倒灶的事?那多不上算呀!之前还琢磨,桐桐说的那个小坎子的事怎么解决,结果你就冒出来了。 这办法还真就有了。 目送这些人撤了,四爷才说自己这边的人:“赶紧走吧!一会子警察来了。撤!” 然后一个个的都往出走,董妮走了两步又回头:“你不走呀?” “我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董妮‘切’了一声,跟着那些人走远了。 人都走了,看热闹的都散了,四爷才看桐桐:“……”我会打架! 桐桐:“……”流氓混子打架不是在校场比划!得!跟你说这个干嘛,也不知道是为难你还是为难我。 所以,小坎子的事,你处理不了,还是我来吧。 四爷拉了桐桐一边走一边道,“你别插手,我有办法了。不沾你的手,也不沾我的手……” 你又要借刀杀人? “你出门也没那么方便,别叫家里人担心。你放心,半月内必见结果。” 两人正走着呢,就听见有人喊:“那孙子——撒手!” 话一落,一辆自行车就直接冲着他顶过来了,桐桐眼疾手快,朝旁边一躲,将四爷也顺带的拉开了。 然后那车子朝前直冲,撞到另一拨出来的人身上。 四爷撒手了,桐桐一瞧,要撞四爷的可不正是钱三宝。 这会子人跟车一块倒了,撞到了一伙子一看就是胡同混混的身上。这些人没事都要相互找茬,何况是这么给撞上去了呢? 一个瘦高的混子从车子上下来了,“爷们,怎么个意思?找茬?” “就找茬了怎么着吧?”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躲在四爷身后,压着嗓子喊了一声:“警察——快跑啊……” 哗啦啦的一个个的比谁都跑的快! 桐桐就看着自家大院这些蹬着车子走了,她才要走,就见常勇又从车子上下来了,这个时候竟然车子掉了链子。 眼看这边有混子发现警察没过来,调了车头就冲着常勇去,桐桐紧赶慢赶,这混子还是拿着装的鼓鼓囊囊的包就往常勇的身上砸。 她跑过去拽着车尾,猛地一推,将那混子连人带车推倒,这才喊了常勇一声:“跑啊——”傻子!没见那么些人追来了吗?上了公交就行了!自行车先别要了。 常勇可算是反应过来了,起身撒丫子就跑了。跑了一半了,想起那是个姑娘,回头去看,却见她上了另一个人的自行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拐到小胡同里去了。 小胡同里穿行,拐出去到大路上,就把后面那些混混给甩了。 桐桐坐在车后面笑的咯咯咯的,四爷把速度放缓:“……好玩吗?” 青春嘛,荷尔蒙分泌旺盛,正常。 四爷再强调一次,“小坎子的事我心里有数,今儿跟我在一块叫人看见了,林枫得管你,你出来并不方便……” “行!你也注意点。” 到了距离大院门口有个几十米的地方,桐桐从车上跳下来,这才跟四爷摆摆手,叫他回了。 她走着回家,这个时间都有些晚了。 门卫大爷问说:“没轮上么?” 桐桐含混的应着:“得空了再去看看。”她赶着回家,怕林枫担心,结果在楼下看见常勇。 常勇站在楼下转圈圈,看见桐桐回来了,这才道:“……那个,谢你了。” “不谢!”说着,她就往楼上去。 “嗳!那个……住你家以前的房子,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没事!合理的资源利用,理解。” “那个……我叫钱三宝别把今儿的事跟你哥说……” 啊? “你偷偷出去玩的事,我叫钱三宝帮你瞒着!你要是想出去玩,别跟外面的人玩,我们肯定带你。” 桐桐:“…………我就是……跟同学一块玩……没别人……我会跟我哥说的……”说着就摆摆手,“不早了,你忙。” 然后人真走了。 常勇看着人家脚步轻盈的上楼去了,他:“……”在原地又站了好长时间,一直看到二楼的灯亮了,厨房的窗户里有烟气冒出来,这才往家里走。 一进家门,常母就问说:“这是又干什么去了?怎么一身的土?” 哪有一身的土?已经拍打过了。他往沙发上一赖:“妈,今儿出门,叫贼把自行车给偷了……撵贼的时候摔了。” “丢了就丢了,你撵什么呀?真给人家逼急了,把你怎么着了……怎么办?”说着,就从兜里掏钥匙,“这辆你先骑,回头我出去再买一辆。” 常勇就笑,看着茶几上的香蕉,见自家妈去厨房了,他将香蕉往怀里一藏,撒丫子就往出跑:“妈,我一会子就回来……” 这孩子,又上哪撒野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2.花自向阳(9)三更 花自向阳(9) 桐桐手脚麻利的把饭做好了,只两个人的饭,好做。 林枫在家吃的早饭,午饭是带去吃的,不用来回的跑了。能带什么呢?不过是半碗凉面,两个二合面的馒头,连带了咸菜和辣酱。这样的天,凉面成了冰碴子,吃的时候给里面倒上开水,饭就成了温热的了。面条吃了,汤水泡馒头,就着咸菜辣酱就是一顿饭。 那晚上这一顿就要吃的热乎点,炖了白菜豆腐,贴了饼子。赶着下班的时间,刚刚好! 五点半下班,路上五分钟,她五点十五开始盛饭,想着回来洗个手的时间就能吃饭了。 结果饭摆好了,还不见人回来。 她站在客厅的窗户边朝下看,就瞧见林枫和常勇在说话:这个常勇,怎么还没走。 她将窗户推开,喊他:“哥,吃饭了!一会子菜凉了。”煤油得要票才能买到,热饭也是开销的一项,跟他有什么可说的。 常勇朝上一看,然后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林枫:“……我就是不好意思!单位的事我也不懂……房子的事我也觉得对不住你们,跟欺负人似得……我就不上你家去了,这就是我的心意……” 塞完,直接跑了。 林枫看着怀里的香蕉:这玩意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行吧!给了就接了,反正房子也要不回来了。 他应着桐桐:“上来了!” 上来就拿着一把子黄橙橙的香蕉,然后递给桐桐:“……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味道吗?” 桐桐:“…………”她接了放在茶几上,“先吃饭,吃了饭……再吃水果。” 林枫洗了手出来看看桌上的菜,“不错呀!”尝了一口,老豆腐都被做的极其入味,“好吃。” 桐桐也不知道钱宝是真的隐瞒了,还是假的隐瞒了,她只能说,“我今儿……出去了一趟。” 林枫‘嗯’了一声,“听钱宝说了。”下班的时候他在图书馆外面等着了。 “跟学校里一个师姐……叫蒋小兰的一起。” 倒是没听过这个人。 “她家住胡同……她妈妈在街道办……当副主任……她爸爸在食品厂……是采购科长……” 吃饭的时候无意间说的,虽住在胡同,她却属于胡同里过的好的那一拨人。 桐桐又给林枫递了饼子,这才又道,“……她能弄到鸡蛋……我想给妈……腌些鸡蛋……” 林枫‘嗯’了一声,“那得看人家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人情是要还的。” “她想要军装……旧的也行……” 嗯!这个可以,家里倒是不缺这个。林枫就又问:“没碰见别的什么人?” “碰见了,一起住院那个……尹禛。” 然后呢? “他见我一个人……落单了……就捎带了我一段……” 所以,“是钱宝误会了?” 嗯! “以后尽量少去冰场,要是想去,周末我带你去。少去混子扎堆的地方。” 好!不去了。这一茬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四爷回去的时候,一拐到家里的楼下,就看见靠在树上的董妮。他只能停下来,“哎哟!姐,站这儿干嘛呀?家去吃饭去,大冷天的。” 董妮歪着头脚踩住他的前车轱辘,“你这是……干嘛去了?没跟赵大明又干起来了吧。” “想哪去了!我送一姑娘回家,送完她我才回来的。” 董妮:“…………”又上下看了这少年一眼,“有喜欢的姑娘了?” 四爷点头,继续邀请,“别站在这儿说话,上去正好赶上吃饭。吃了饭再回去吧!” “不用!就是怕你……跟人又干仗。既然没事,那咱就各回各家吧!”说着话,轻轻的踢了踢前车轱辘,摆摆手走人了。 四爷将车子撑在楼下锁了,这才上楼。 家在楼,开了门,暖意扑面。 “回来了?”万红娥从厨房探出头开,“就你一个人?冬妮呢?”看见你们在楼下说话。 “回家去了!”四爷脱了大衣,挂了围巾手套帽子,转身去卫生间洗手去了。 “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喊上来吃饭?” 四爷在里面一边洗手一边道,“她瞧见我送一姑娘回家,好奇那姑娘是哪的……就问问,说了几句闲话。” 万红娥又从厨房出来朝卫生间看:啥意思呀?你送谁回家了?你这不停的给冬妮出头,还以为你看上冬妮了呢,感情没有的事呀。 她回头看在厨房里正盛饭的女儿,低声问:“他跟冬妮……”不是一对儿?我瞧着冬妮也不是没那个意思呀。 尹福‘嘘’了一声,不是就不是!没看对眼,这能怪谁。 四爷筛着手上的水出来,那边饭就上桌了:鸡蛋面,这可是难得的好饭。 万红娥没说的是,鸡蛋是后加进去的!看见冬妮拦着儿子说话,她临时给锅里加了一个鸡蛋。 她一边吃,一边打量儿子的表情,“不管有没有女朋友,都要考虑个人的前途问题。我的意思是,明年能入伍……” “我爸的情况离不了人,这个事不提了。” 但现在的安置就是不下乡就入伍,要不然工作问题很难解决的。万红娥没再说,只想着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倒也不算晚。 她指了指抽屉,“我看你最近用钱少了……钱都没怎么下去。该花用还是要花用的,带小姑娘出门,冰糖葫芦呀,栗子呀,看个电影呀,该花还是要花的。没了就自己拿,男人不能在这个上面小气。” 可四爷过不了手心朝上的日子,况且,家里顶梁柱在休养,只有一个妈,一个姐姐,都是需要照顾的人,反倒花用她们的,好意思吗? 吃了饭他就回房间,得琢磨着怎么着能把自己先养活了。不是不能想办法找个工作,是现在不行!疗养院那边一打电话自己就得走,请假不固定,哪个单位用人也有顾虑。 坐在屋里的暖气片边上,琢磨呢。先把麻烦的人解决了,再解决麻烦的事吧。 正琢磨呢,卧室门被敲响了:“进!” 尹福推开门,进来靠在桌边笑,“瞧上哪个姑娘了,我认识吗?” “不是咱们院的。”四爷转过来看她,“妈叫你来问的?” “没有!”尹福的手从背后伸出来,递了一沓子手帕来,“拿着,这是锁边没锁好的,我们内部分了,家里留了一半,这个……拿去送人家姑娘吧。回头香脂到货了,我给你留几盒。” 四爷都笑了,送手帕呀? “傻小子!笑什么?东西不在贵贱,你有心就好!吃吃喝喝的,人家未必往心里去。但送上两回东西,一准就往心里去了。”能回来主动说送人家姑娘回家,可见是有多喜欢。 说完,她往出走,“睡前洗脚,水壶里热水烧好了,别偷懒!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整的,谁见了都能喜欢。” 长的模样再好,再是个男子汉的样儿,邋里邋遢的,一靠近就熏死人,谁也喜欢不起来。 四爷应着,转脸将帕子放在桌上,真去泡脚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谁都没叫,早早就出门了。他去了桐桐说的胡同,这种事一定得确定了再确定,不是玩笑的事。 原身认识这一片一个叫王小海的,这人没父母,只一个哥哥早几年去了南边,后来不知道是死在外面了,还是从海里偷着游到对岸去了。这就导致了王小海现在属于无牵无挂,但也是干什么人家都不要。他哥把他给害惨了! 这种的,你就说他能有什么正经的来钱道道? 混呗!倒是不欺负谁,就是跟一伙子人抱团取暖,人称海哥。 这会子一人住一个特别小的院子,院子属于他自己的,正房间,带着厨房和杂物房,房子很老,但是规整。整天的,家里都有人进出,都是一帮子兄弟。因着,他这大门一天到晚都敞着呢。 四爷直接推了车子进去,海哥正在院子里笼炉子呢,显见的,昨晚又把炉子给弄灭了。 他蹲在边上,一看来人,就嘿了一声,“你倒是稀客,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四爷将手里的油条递过去,然后搓了搓手,“你先吃着!”说着,就过去帮着升炉子去了。 对方接了油条也不客气,一边嚼着一边说,“都是兄弟,说话!你这人跟大院那些人还不一样,不招人烦。说吧,无事不登宝殿。” 四爷就说,“昨儿啊,在冰场有点误会!我帮着管点事,有一朋友,走的急了,把自行车扔下了……海哥帮着问问,交个朋友……” 就这么点子事? “嗯!就这么点子事。”这位在这一片住,属于有名号一顽主。而那些能跟桐桐家大院里的人有那么深的矛盾,只怕平时摩擦的多,住在这一片的概率极高。 只要是这一片的,只要是靠着混能过的抽的起香烟的,这次一定能见到人。 见了人就有办法知道,再一次确认一下人。 炉子升起来了,王大海也吃完了,“你等等我,咱马上就走!挨个问过去,还能跑了?” 行!这就走。 王大海拎着炉子回屋,然后随便倒了一盆子底的水抹了一把脸,大衣一穿,这就出门了。 转了两家,问自行车的事,结果两人都说:“我们忙着摇煤球呢,家里等着用……就小坎子最近在外面混的多,您问他,他一准知道!那孙子整个一混蛋儿,他肯定能知道。” 四爷又跟着王大海走,看到了没门的入口,然后这每一个拐弯,每一段路的长短,都跟桐桐说的吻合了,那就对了,就是这个小坎子。 小坎子起床了,也蹲在外面升炉子呢。 这一站起来,目测一下,最多就是一米七五高!偏瘦!但而今都吃的不好,这个体重应该算是随了大溜,应该在一百二十上下,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再看看棉衣胸口的口袋,塞了半盒香烟,这烟的价格在八毛左右,算是好烟。 离得近了,确实能闻见一股子香烟味。 样样都跟桐桐说的对上了,他随意的扫了两眼,看见炉子边上放着的棉花絮上有褐色的血迹,这是旧的发黄的棉花絮,应该是破棉袄还是什么上的!血迹应该是顺手抹上去的。 他就问说,“受伤了?这血——” 小坎子不在意,只看了一眼用来引燃的棉花絮,“哦……睡炕,火气大,流鼻血了,拉了破棉袄就擦,沾上的……” 巧了不是!桐桐也说了,她当时把那人的鼻子给撞流血了。 往出走的时候,王小海就说,“这小子答应了,那你等着吧,车子送回来之后我去找你,给你送去……” “行!那回头西餐,我请。” 得!这不就完了吗? 四爷陪着往前走,就说,“这个小坎子,怎么个情况呀?我以前倒是没听过他……” “嗐!他跟咱们混的不是一路子!这孙子走的是下路,小偷小摸、流氓地痞,什么都沾。” “家里也没人管?” “谁管他?他是他养父快五十的时候抱养回来的!他养父本来就是个只手,有名的偷儿。后来不是解放了吗?关了几年,出来娶了个胡同里出来的,那种女人生不了孩子,这不就在乡下抱了一个,就是小坎子。 他那养父死的早,早些年就没了!他那养母又不是什么正经人……一天天的竟是招些不正经的人上门,前六七年吧,人也死了。街道办觉得他可怜,给安排了个送煤的活!可结果呢?这小子那眼睛贼溜溜的,不是盯着人家家里的东西,就是盯着人家媳妇的胸|脯子看,最后工作也丢了……”就这么一玩意。 “一个大院里的,也没能辖制住他?要是一般人,都租公房,人家可不乐意跟他一个院子。” “嗐!现在大部分都下乡了,哪有那么多小伙子还在京城留的?他们那个院,就他一个年轻的,小的还小,剩下的人家都四十岁的人,人到了一定岁数就懒的跟这种东西计较了。” 四爷再次笃定:就是那孙子无疑了。 确定了之后就回家,在门房给桐桐那边打电话,叫喊一下桐桐,然后挂了电话。 桐桐刚把地拖完,就被大爷在楼下喊了,她急匆匆的跑出去,等了两分钟,电话又来了,是四爷。 四爷说:“确定了!” 怎么确定的? “去托人找昨儿丢的自行车。” 桐桐便懂了:“请人吃饭……你别花钱,叫常勇出。”顺便给他把车子弄回来了,“我再……跟常勇提一嘴,叫他出二十块钱,给推走车的人。” 嗯! 电话上没法再说,挂了电话。 大爷还问:“谁的自行车?怎么出钱?” 桐桐就说,“常勇……把自行车丢了,别人帮着……找回来了。得请客,给人家意思意思。” 应该的!一辆自行车多贵的,出二十块钱,请一顿饭真不贵。这说的可都是正经事! 桐桐点头:是啊!都是正经事!再正经不过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3.花自向阳(10)加更 花自向阳(10) 桐桐没过别人的手,晚上林枫回来的时候她就说了:“……那天尹禛在……他打电话说……帮着找……应该能找回来……” “管常勇的闲事干什么?” “他大概觉得……跟你有交情,不是钱三宝在么?他以为在帮你。” 林枫:“……”行吧!人家这么给面儿,咱出门也确实是要面子的!这大院里,自己当然更离不开面子!至少,桐桐进进出出,谁都给自己面子的话,她就安全,大家都肯照顾嘛! 再瞧不上常勇,可县官不如现管!在单位里能自由自在,谁又愿意处处被穿小鞋呢? “吃了饭,我去叫钱三宝帮着传个话。” 嗯! 然后钱三宝去传话,不大功夫,常勇和钱三宝就都来家里了,拎着一兜子花生瓜子,一兜子橘子。 林枫坐在沙发上没起来,“嘛呢?上我家来非带东西?要这样……你的事我可不管了。” “就是从家里带的,咱自己吃的,怎么就不能带了?”常勇说着,眼睛扫了一圈,就看见跟那天见到的姑娘完全不同的林桐。 在家穿着红色的毛衣,笔挺的军装裤,一双黑条绒的棉鞋,鞋帮子雪白雪白的。 再一瞧脸,巴掌大一点点,看不清眉眼,也一眼能看出这姑娘长的有多好看。 这会子她正撸着袖子站在餐桌边上,用暖水瓶给小洋瓷杯子里倒水呢。那胳膊纤细的,只觉得那暖水瓶都拿不稳一样。 他把水果一放,“那个……我来……我来!” “不用!”桐桐躲了一下,“坐吧!晚上了……不泡茶……喝点热水。” 行!行! 水倒好,桐桐就回房间了。 该怎么说,林枫去说。 一说说了两小时,这个那个的,关系一下子就亲近起来了。常勇也上道,稍微一提他就明白了,“放心,我请!老莫吃一顿西餐,再单谢人家一回。” 就是这个意思。 自行车回来的很快,隔了两天王小海就给送过来了。四爷跟人家敲定,“周六晚上,不见不散,不来就是不给面。” 得!朋友嘛,喝一顿也就这么点事了。 把王小海送走,四爷又把车给送来,选在下班的时间,跟门房说要找林枫。这次大爷不叫进了,“你等着,我叫林枫来接你。” 这次林枫在家,林枫直接出去接了。人家给了咱的面子,怎么办?他出门的时候说桐桐,“再用大葱炒个鸡蛋,添双筷子。” 于是,四爷这不就登堂入室了吗? 四爷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叫方和平的。 方和平还纳闷呢,“怎么管起这个闲事了?” 四爷还没说话呢,林枫来了。 在路上跟林枫说找车子的经过,都是这一片的混混,林枫认识,这就是共同话题。 方和平跟了一路,跟到家里,一进家门,看到好漂亮一妞儿。这身条不就是那天那个吗?他也想起来了,当时尹禛哥住院,隔壁病床不就是林枫的妹妹吗? 嘿!感情那个时候就瞧中了呀!还以为他跟冬妮姐有戏呢,没想到看上这个了。 就说呢,怎么这么热心? 林枫就往里让,“刚好,饭得了!留下来吃点,一起喝一杯。” 方和平忙道:“那就不客气了!都是兄弟,我这人不爱见外。”把尹禛哥不好接的话接住了,省的人家早看出你的意图,再惦记不上人家的妹妹。 于是,四爷从善如流,“不打扰吧?” 不打扰! 桐桐给炒了鸡蛋,又把泡的酸萝卜弄出来炒了粉条,把酸白菜用猪油渣给炖了炖,一起端上去,再加上凉拌的胡萝卜丝,就是下酒菜。 二合面蒸出来的蒸饼一盆儿,放在边上,她也坐在边上吃着。 四爷这顿饭才算是吃舒服了,方和平在桌子下面一个劲的踢他的脚:可以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冬妮姐是好,惦记的人多了。这个也很好,你先惦记上了。 吃饭的时候四爷就跟林枫聊现在的工作,还顺带的跟林枫讨要人情,“那以后借书可就方便了。” “嗐!里面一水的‘大|毒|草’,也没人规整。谁还整天去数一数,哪本书在,哪本书不在。想看就言语一声,十数万的书呢,想看哪种的,我提前帮你找出来就完了。以前还担心,现在嘛,你帮常勇那小子这么大一忙,他且承情呢。有他打掩护,谁查这个干什么?” 方和平心里就笑:还看书呢?看的什么书呀?不就是想跟人家常来常往,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留了一顿饭,聊了两小时,四爷这才跟方和平走了,走的时候两人一辆自行车。 林枫把车子给常勇送过去,在门口喊他。 车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常勇一个劲的说,“周六我等你下班,咱直接过去。” 那就说定了。 于是,失而复得,叫常勇回家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哪个是坏朋友?这不都是朋友帮忙吗?一把香蕉一点水果您就嚷嚷,一辆自行车多少钱,那点东西多少钱?妈,这是男人的面儿!男人在外面不要面子的呀?拿钱!拿钱!我得跟朋友应酬去。” 常母只笑儿子,“屁大一点,就男人男人的!是男人吗?” “看您说的!”愣是歪缠了八十块钱好请客的。 他带了钱三宝,林枫带了强子,四爷带了方和平和刘建涛,再加上一个王小海,八个人在围了一张桌子。这里面最贵的菜是油焖大虾,三块二一份。其他的像是茄汁沙丁鱼,一块;冷火腿,一块二;奶油鸡片蘑菇,六毛五。大致的价位就是这样的!可以说,一个人五块钱,吃的哪哪都有了。 桐桐没有去,这件事只是小坎子那件事里一点引子,但四爷呢,他用这个事,一分钱不花的扩展了关系网,也叫他跟林枫之间走近了,以后自己跟他来往避讳就少了。另外呢,也改善了林枫跟这边大院里这些人的关系,尤其是因为房子的事,很多不长眼色的都以为自家是好欺负的。 有时候阎王好见,小鬼才难缠呢。 常勇他爸不敢更过分,钱三宝他爸也是不得罪自家。但总有些人自以为是,觉得自家是好欺负的。而今呢,跟常勇保持良好的关系,对自家当然只有好处。 面子情这种东西,维持还是要维持的。不为别的,就为了活的舒服。 这边大院的环境就是这样子的!跟他那边还不同。 然后酒喝的七七八八了,说散就能散了。 从里面出来,四爷就知道有人跟着他。不用问都知道是赵大明的人,这小子想找回场子,都盯了他好几天了。这几天他几乎都不落单,总叫人陪着。 就是那天从林家回家,因着只两个人,他一直催着方和平追公交,追了一辆再追一辆,跟两个醉汉一样,那些人确实是不敢动手了。 这会子人多,对方必定是只跟着。先把林枫他们大院的送回去,自己这边三个人又去送王小海。这就成了四个人了! 距离不远,路又黑,干脆就走着。 后面跟着的人也就推着自行车跟着,反正尹禛必是会回家的,刚才在餐厅已经打过电话了,叫明哥带人两边堵,不管走哪边都能堵住。 这么一路跟着,就听见尹禛跟王小海在聊:“……早几年听说有人从大户人家搜出来金器,后来金器被人从仓库里偷出来了……然后就不见踪影了。这得是一个大贼吧!也没听说京城有这一号人物。” 王小海就说,“那丢的东西可多了,我觉得不是监守自盗,都弄不走。” “弄走了,这东西都没法拿出来!藏……能藏哪?” 刘建涛就说,“咱们能小几岁,当年赵大明他哥赵大鹏,那当时多威风,抄家的事都是他干的!你说那东西……是不是赵大鹏弄走的。” 四爷赶紧摆手,“这话不能乱说!酒后瞎聊呢。说过就扔,不提!不提。” 刘建涛就笑了一声,“尹禛哥你这人,现在是越来越缩着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别说赵大明他不在,就是在当面,我也敢说……八成就是他哥弄走的……说不定就在他家藏着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好要送二十块钱给小坎子,叫小坎子给推走自行车的人。他会不会给咱不知道,但咱得把话说到。 王小海喝了不少,上台阶都不稳,院子里面不平整,四爷就说刘建涛,“你进去喊人出来。” 于是,小坎子出来。 在门口,王小海跟小坎子交代事,给了钱,喝了酒罗里吧嗦的说什么对兄弟要有情义,这个钱一定要给的话。还说什么兔子不能吃窝边草,兄弟,哥可是给你在外面打了包票的。看得出来,小坎子在王小海面前还是恭敬的。 四爷就‘压着’声音说刘建涛,“在外面不要乱说……不管是赵大明还是赵大鹏,他们弄了金器不管是藏家里了还是藏哪里了,这都是道听途书的。人家的东西要是丢了,不得怀疑到咱身上,还连累海哥!” 王小海冒搭话:“不连累,连累不了,咱没那翻墙越脊的手艺!” 然后四爷几个人就哈哈的笑,事办完了,送王小海回,四爷干脆就不走了,跟王小海继续聊。王小海这边院子就住他一个人,炕那么大,多住几个人是住得下的? 打着牌,聊着天,反正不回去!回去就得被堵住吧!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俩跟着的人回去就跟赵大明说,“不等了,尹禛他们今晚不回来住了。”然后又学一路上的事,“放屁!哪里有什么黄金。” 是啊!哪里有什么黄金!这种胡说八道的事,又是酒后,谁都没当真。 但是,隔了三天吧,赵大明家被盗了!家里自然是没有黄金的,但是家里的贵重东西,手表、现金之类的全都不翼而飞了。 又隔了一天,小坎子死了,被发现掉在了胡同厕所的粪池里。跟他的尸首一块发现的还有两块手表和几卷子大约有八百多块的现金。 从现场的痕迹看,就是常踩踏的墩子突然就倒了。 看的出来,这墩子是小坎子经常用的,他的赃物应该平时就藏在胡同厕所的高处。这次小坎子跟平时一样踩上去了,结果却导致他摔到粪坑里了。 看起来就是个意外!没有别的了。 那有没有别的可能呢?这墩子倒塌的就很奇怪嘛!会不会有人动过这个用砖摞起来的墩子呢?比如从中心位置抽走一块砖。外表看起来墩子好好的,但内里的结构变了,一踩就倒。 是存在这种可能的!但是能做到这个的人很多,那是厕所呀,一个胡同接近一千人要用的地方,谁都有可能碰过。 这小子得罪的人多了,没法细算。 但近期唯一勾连的案子就是失窃案!失窃的东西也确实在小坎子手里,这小子就是小偷小摸,偷了赵家的人就是他。 偷了赵家,紧跟着人就死了。赃物那么值钱,就是跟小坎子有仇的那些混子,眼看着小坎子死了,也不会看着这些钱不要的。 所以,要么就是意外,要么就是跟赵家失窃案有关。 然后,赵大明被叫去认领失物,这里的事情得说清楚的吧。毕竟,你家只有你跟这些混子有交集。 赵大明怎么说呢?他真不知道怎么就跟他有关系了。只能把那天想算计尹禛的事往出撂,他觉得起因就是尹禛他们几个人说的那番话,叫他家招贼了。 于是,当时的几个人都被请去了。 事情很好还原,谁说了什么,不管是偷听的,还是说话的,基本都能说清。表述不一样,但是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 几个人喝了酒了,还喝了不少,然后说了一些坊间传闻。去打听打听就知道,这不是只他们说,很多人都在下面偷偷的说。所以,这不是造谣,这就是聊天,瞎聊,聊哪算哪。甚至聊的高兴了,哥们好的在朋友家住一晚,有什么问题吗? 不管是说这些话的人还是偷听的人,除了小坎子都没有问题。 而且,每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确实与偷盗案无关。再细细盘问,他们没有一个人跟这个小坎子有过节,除了王小海,其他人连认识小坎子都不认识。 所以,跟小坎子有矛盾的,只有赵大明。你既然知道当时这一群醉汉说的话,那你就该知道,小坎子是个小偷,你家一失窃,你就该想到这个人,对吧? 结果你说你不知道谁偷的,可这个小偷却莫名其妙死了。 不能证明有谁动过墩子,这确实是个疑点。而唯一跟此有紧密关系的就是你! 无法定你的罪非说你跟这件事有关,确实只能当这是意外! 但是:赵大明,你得小心了,我们会盯着你的! 赵家应该也怕赵大明惹事,这事才一了,就把赵大明送到三线厂子里去了!三线建厂都在山里,短期内,他绝不会回京城的!等再回来,必是物是人非。 四爷终于能出门了:之前原身那一板砖就是跟赵大明起冲突被拍的!当然了,原身强出头,他自己有一半责任。赵大明打架,失手‘杀人’,罪不致死。但是,后来因为一点不大的事,围追堵截,不卸胳膊断个腿就没完的架势,却不能纵着。 想收拾他,那是从自己来那一天就有了的想法。 正好,跟小坎子一起,都去该去的地方呆着吧。 这次的事里,有一点不在四爷的预料之中,那便是那个墩子并不是四爷动的手脚。他只是想知道这家伙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他本是想用流言杀人的,这四九城里有那狠人,只要叫那些人知道小坎子偷的东西足够贵重,那自然就会引来亡命之徒。 他本是这么打算的!因此,他在寻这小子藏赃物的地方。 他想着,周围的人都知道小坎子是小偷,这哪里丢了东西,警察必搜小坎子家,他不可能藏在家里。他为人刻薄,不讲义气,那自然也就没有给他藏赃物的朋友。 这么一排除,他平时偷了东西能把东西藏在哪里呢? 问桐桐,桐桐很笃定:离他家最近的厕所。 一条胡同一个厕所,大家进进出出。他不管什么时候去厕所,都不奇怪。方便存方便取,便是叫人发现了,也无法指正是他。哪里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 他的计划里,他肯定不沾手的。那墩子之类的,他才不去碰呢。 结果就巧了,虽然散落之后的墩子无法证实有人动过手脚,但是确实是可疑的。只能说,还是有人偷摸的想弄死小坎子,一直偷偷的跟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的改了墩子的结构。 他在购销社门口陪桐桐排队等着买冬储菜,就低声说这个案子。前后的人也只当八卦听,这件案子最近大家都在讨论嘛。 桐桐却懂了四爷的意思,他说:还有人想收拾小坎子,这个人是不是那位谢老师。 这叫人怎么说呢?三年前谢老师的爱人跟她离婚了,带着儿子女儿回老家教书去了,也彻底的跟她断绝了关系。 因小坎子的造谣,谢老师几乎是失去了所有。两家距离那么近,谢老师也能听见他的动静!半夜做贼这种事,谢老师必是能知道的。 她面上不言语,可心里是有数的。 而且,抽掉一块砖这种的,要么,得有泥瓦匠的经验,要么就是有知识,懂力学构造。 桐桐叹了一声,没再言语。 结果冬储菜今儿没领到,到了跟前又没了。桐桐回家还没一个小时,四爷又追到楼下了:“赶紧下来,谢老师没了。” 没了? 是!爬水塔,从上面摔下来了。 有人说,谢老师经常去爬水塔,说是去看景!所以,不知道这是故意跳下来的,还是失足落下来了。 王小海住在那一片,帮着收尸之后找他闲聊,无意中说起了,他这才知道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4. 花自向阳(11)一更 花自向阳(11) 谢老师就这么走了,家里什么也没了,就是那些没吃完的菜叶子,一些早就破旧的衣裳,再有的就是一些老照片,关于她的两个孩子的。 丧事极简,老同事来帮着处理了,也有像是桐桐这样的学生亲自到了。所有的问题,在人死了之后,自证了清白。 什么洋文广播,不可能!真要是敌t,她死什么呀? 所以,走的时候问题处理了,恢复了名誉。 至于那些照片,老单位帮着保存,等着看将来她的子女长大了,会不会想起他们的母亲,来要回这些照片。 桐桐在这么多人中,并不比谁突出。没多少人知道她跟谢老师私下有来往,因此,她就跟每个来参加老师葬礼的学生一样,葬礼散了,也就回家了。 这事到这里就不提了,给原身一个交代,了结了一个因果,就此打住。 桐桐跟着四爷往回走,“你要么……今儿就先去疗养院,我看这一场雪要下来了。” 四爷抬头看天,天都将黑了,瞧着也算是晴朗。但她说要变天,必是要变天的。 桐桐就说,“弹片不管留在身体的哪个部位,都很痛苦!下雨天会难过不适,寒潮一来,有弹片的地方便酸疼难忍。若是在夏天,酷暑的时候……那弹片会发烫,在身体里滚烫滚烫的,抓又抓不住,挠也挠不出,想给降温,你都摸不到地方。 那感觉……就像是大夏天的,钢板放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晒着,然后你光脚踩上的感觉一样。脚板有多烫,他们身体里就有多滚烫……弹片的位置要是不好,你去观察看看,这样的人基本睡觉不翻身,要不然动一下就醒,弹片会磨骨头。” 说着,她就看四爷,“要是位置特别不好,在头上或是在脊柱脊椎部位,压迫神经的概率很高。疼上来要死要活的,那一定是压迫神经了。那玩意稍微移动了位置,就会这样。只是疼的时候喊家属过去,但其实,天气稍微一变化,他们的身体负荷就很重,很痛苦。” 而这些,他们当做平常,并不会觉得需要家里人照顾。他们甚至不会将这个感知清晰的告知给大夫。这种痛苦,在谁的身上谁知道! 除非非常有经验的大夫,甚至是军大夫,才能知道这一点。但这远不能感同身受! 四爷就问,“那怎么样能减轻这种痛苦……”事实上,很多弹片就是无法取出来。 “第一,照料。像是寒潮来了,可以用中药粉末,炒热热敷;第二,根据病人自身的身体,开方子,备着丸药。每个季节都需要更换方子,随时调整。但这些都只能减缓痛苦!第,就是针灸。同样的,也只能在疼的时候封闭穴位止疼。可这也有弊端,长时间这么用,感知就会麻木。偶尔用,没问题。但是长时间……那得是多少年!老那么刺激,就会麻痹的。” 所以,就是痛苦的忍着,尽可能用心的照料,没别的法子? 桐桐‘嗯’了一声,“现阶段就是没法子的事。这雪一落下来,寒气重,我开个方子,你看看疗养院那边能不能弄到中药,碾成粉末,然后干锅热炒,炒到烫手……” 这个知道,他觉得他知道桐桐说的程度,应该是见过她炒! “用纱布袋子装着,哪里难受,先热敷哪里。” “熬汤药泡澡,不行?”全身都能泡到。 桐桐摆手,“健康的人长时间的泡热水澡、蒸桑拿尚且受不了,更遑论病人。” 是这个道理! 四爷得去呀,照顾好人家的父母亲人,这也是因果!对父母尽孝,也是比天还大的事情。 他甚至都没送桐桐进去,只在门房借了纸和笔,叫桐桐写了方子,这才赶紧骑了车就走。回去跟家里说一声,收拾两身衣服,这一拨得在那边呆几天。 到家里的时候万红娥和尹福也才下班,四爷随便塞了一口饭,就着急过去,“……天气预报说要有寒潮,怕是得落雪,我得去看看……要是没事我明儿就回来,要是有事你们也别操心,我守几天。” 要变天了吗?万红娥记得报纸上不是说,“……多云转小雪……”一般说多云转什么的,多云很准,转的话,转成的概率很小。 四爷:“……防着吧!也该到落雪的时候了!我在书上翻到一个方子,不吃不泡,就是炒了药材热敷的,也想去试试……” 万红娥由着儿子去试,这些人把道听途说的办法都试遍了,好不好的,老尹也不说真话!每次问他都说,好着呢,好多了。那谁知道好没好?反正该疼还是疼。 那现在怎么办?只是热敷,那就敷吧,反正也把人敷不坏。 这大冷天的,天又晚了,顶着风骑一个多小时过去,“穿厚点,棉裤换上。” 尹福赶紧去厨房,把今儿带回来的肉全都炒了,“来不及红烧了,就炒肉片!去了把饭盒放开水盆里泡着或是放暖气片上,得油化开了才能给爸吃。用开水……别叫水没过饭盒,要不然就进水了……” 这还用叮嘱吗?四爷好脾气的应着:“好——” 外面翻箱倒柜的收拾要给捎带的东西,厨房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炒菜声,鼻尖闻到的都是炒肉的香味。四爷给包里塞了换洗的衣裳,等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收拾好了。他穿了大衣,把东西都拎了,不叫两人送:“外面怪冷的,都别出去了!有什么变化,我明儿给你们单位打电话……” 行!万红娥就趴在窗口,开了窗看着儿子大包小包的都绑好,然后大长腿往车上一迈,这就要走了。她这才喊:“路上小心着点。” “嗳——” 人走了,万红娥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子,楼上楼下都开窗问:“老万呀,老尹又复发了?” “没!这不是尹禛说要变天了,老伤一变天就遭罪,他不放心去看看……” “你不早说,家里还有冻着的肉呢,一块炒了带去多好了!” “带了,今儿刚好也买了肉。” “老万呀,得亏了家里有个小子,这大晚上的,说走就能走。” “那可不!” 说了两分钟的话,太冷了,都关了窗回屋了。 万红娥拉了窗帘,跟闺女说,“你弟弟要是当兵走了,咱俩还真就得抓瞎。”就算是闺女嫁人,找个靠谱的女婿。可你不能因着家里的情况,耽搁人家孩子前程呀。谁能老放下工作,动不动请假? 也就是亲生的!没怨言呀。 果不其然,四爷到的时候,人都难受一整天了。 这感觉很明显,之前来的时候,这个点还不到休息的时间。这些人不是聚在一块听广播,就是在下棋、打扑克相互贴纸条,那吵嚷声、大声说笑声,能把屋顶给掀翻了。 可今儿一进这边的大楼,那个安静呀! 楼就是医院那种建筑样式,大厅,两边的过道,过道两边都是房间。 房间都不大,就是病房的大小。不过是一人一间,有独立的卫生间罢了。 每层楼都有值班的大夫和护士,四爷一进去,就跟秦大夫打招呼。秦大夫的办公室就在进门的左手边,开着大大的窗口,他正坐在里面拧着眉头写什么呢。 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是小尹呀?” 四爷将帽子摘了,“秦大夫,变天了,我来看看我爸。”安安静静的,必是谁都不大好过。 秦大夫花白了头发,他是军医,说话铿锵,“嗐!身上有伤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扛着吧!”打的肠穿肚烂的都经历过,这种病痛就是小事。 四爷:“……”反正从病人到大夫,主打一个不矫情。 可这不是矫情的事!难受就是难受了,病痛就是病痛,病人能靠毅力,但家属不行。 他拎了包往里走,“我先去看看我爸,回头再找您。” 行!去吧。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四爷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这是没开灯。 老尹躺在床上,说开门的人:“老子睡了,不是死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四爷这才把灯给打开,老尹还是没回头,“嘛呢?” “爸。” 老尹这才转过头来,白眼翻儿子,“跑来干嘛?老子英雄儿孬种!”不当兵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四爷也不回嘴,这么早躺下了,这是难受了。 过去一看,电褥子开着呢。一般这玩意他不开的,有暖气也不冷。最主要的是现在供电紧张,这耗电量多大的!肯定是身上难受了,这才打开了。 这玩意外面不好买,也是疗养院为这些受伤的人想法子弄来的。人家大夫也知道变天对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也在尽力给缓解痛苦。 他的手往被窝里一塞:开到最大档多久了?这么热。 “怕是要下雪,我妈不放心,我过来看看。” 瞎折腾,“看也看了,老子好着呢,回去吧。家里就你妈跟你姐,你不跟家呆着,跑来干什么?” 四爷就问:“几个地方难受呀?腰和背?” “别搭理那玩意,你不懂。那玩意是老子的战利品,你想看你还见不着呢!等到老子将来嘎嘣一下,去见老战友们了。你给老子一火化,你就见着了。那玩意火烧不坏,说不定一打磨,还蹭光瓦亮的。” 行吧,“您先躺着,我去见见秦大夫。” 秦大夫看了递过来的方子,他是西医大夫,但这些年把自己逼得,也成了半个中医大夫了。说实话,这小子说这是书上抄来的方子,他是不信的。 中医典籍就那么些,自己为了这些病人,该查的都查了,该咨询的都咨询了。 有遗漏的大医笔记和批注过的书吗? 谁知道呢? 他把方子重新抄了一遍,然后签名,“你别管了,我下医嘱,药房那边会准备的。最多一个小时,你等着就行。” 反正是试嘛,那就试试。【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5. 花自向阳(12)二更 花自向阳(12) 炒热的药用纱布包着,护士给送过来,“老尹同志,得先用热毛巾敷一下,毛孔得打开嘛。” 四爷制止了,“电热毯开着呢,出了不少汗,毛孔是开的。”别用水激了!然后接了药包,“我来!” 老尹翻身趴下,跟护士摆摆手,“小敏呀,去忙去吧!我这里有人照顾。你去看看我那些老伙计……还都活着没。” 王小敏笑的应着,然后拍了拍尹禛:“嗳!有什么处理不了的,记得喊我。” “好!谢了。” “干嘛这么见外?老这么着就挺没劲的!” 四爷:“……”原身……这小伙子异性缘不错! 人家出去了,门被带上了。老尹趴着,扭脸扫了儿子一眼再一眼,“小敏这姑娘不错……” “嗯!回头带一更不错的来。” “是冬妮吧?” 四爷拍了拍药包,“冬妮姐跟我姐是一样的,想哪去了?不能因着董伯伯的问题没解决,你们这些老部下就老想把人家闺女往家里扒拉。这不好!” 老尹就点了点儿子,“你小子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少呀!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呀?你这是又瞅见更好看的了,是吧?小子,得记住喽,见异思迁这不是优点。男人好色,这是本性。但人作为人,跟动物不一样,那就是能压制本性……” “您是不那么难受了,是吧?”四爷给放好了,又把被子给盖上,顺手把电热毯也得关了,这才坐到边上的沙发上,“道理都能讲了,这八成是真没那么疼了。” “谁喊疼了?老子说过疼吗?” 嘿!您这嘴是真犟。 这会子嘴上还犟着呢,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却听不大清楚了。不大功夫还真就给睡着了! 秦大夫来的时候在外面都听见鼾声了,这是真见效了吧?这两天一个个的身上酸胀,睡也睡不踏实,就这么熬着呢。 他悄悄的推开门,四爷让了人进来,两人无声的交流了一翻,秦大夫就又走了。只要有效,就用起来吧。药材够不够还不好说呢。 估摸着药凉了,四爷给取下来的时候都没把人惊醒。他把药包先送出去,这玩意炒一炒别人还能用,换着来吧。 送到护士台,他就往回走。 护士长戳了戳王小敏,“赶紧的,去送行军床呀!小伙子不错,以前觉得太贫嘴,现在瞧着,稳当多了。” 王小敏放下手里的东西,“那我可去了!” 真给搬了行军床进来,四爷摆手,“有沙发……” “你那么大个个子,沙发上睡的下吗?你起开,我给你打开……” “我来!我来。”接了人家的床,把人送走。四爷干脆就把给老尹带的水果给送到护士台了,直接给护士长:“谢谢您想着,还叫王护士给送了床。平时就多亏你们照顾……大家分着吃吧,下次……下次多带点……” 一网兜的橘子呢?“这怎么好意思?照顾首|长是我们的工作呀!你看,这么客气干什么。” 寒暄了几句,意思说清楚了吧! 护士长四十来岁的人,自然明白人家话里的话,她朝王小敏摆手:“算了,你们没戏。” 王小敏啧了一声,“我瞧着怪顺眼的,可人家没瞧上咱。”得!剃头挑子一头热呗。她扭脸在玻璃门上看了看自己的影子,“长的也不丑呀!” 护士长就笑,“行了!改明给你介绍一个,长的倍儿精神。” “那必须的,丑的不入我的眼!” 这天晚上果然一场大雪,桐桐早起就跑去门房帮着大爷清扫门口的积雪去了。反正怎么活动不是活动呀? 顺便等等四爷的电话。 八点整,电话响了,然后大爷就喊:“桐桐……找你的。” 桐桐扔下扫把就过去,四爷正在护士台用人家的电话给打过来的。 “怎么样?好点了吗?” “昨晚热敷了一次,睡到现在都没有醒。” 那就没事了,“这几天连着敷吧。千万别叫进寒气,也千万别洗澡。”叮嘱了好些,她才又问,“吃饭了吗?伙食行吗?” “行!吃的挺好的。你呢?干嘛?外面那么冷,跑门房干嘛?” “铲雪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四爷就叮嘱她,“下雪尽量别出门,冬储菜等我回去给你弄……” 好! 又絮叨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交接班的护士长给王小敏使眼色:看见了吗?必是有对象了。说话的腔调都不一样了! 王小敏帆布包往脖子上一挂,傲娇的先走了:再不跟他主动打招呼了!看不上咱,咱也不爱理你。 这一场雪极大,连着下了两天,小区里的绿化带的雪都堆那么老高了。 雪一停,桐桐就想去洗澡。 中药终于停了,再配合针灸,最近说话越来越连贯,且嗓子的不适感也基本没有了。这就算是好了。 之前一直不敢大洗,感冒嗓子疼,会叫嗓子恢复的更慢。而今好了,去澡堂子大洗一次吧。 洗浴的东西带上,内衣和秋衣秋裤都拿了干净的,洗澡票都带上,这才去洗澡。 一掀开帘子,里面的热气铺面。一边男一边女,洗出来的人感觉浑身都是松快的一样!桐桐排队过去,给了票,若是要搓澡就得给钱,还带着蒸,按摩、拔罐。 蒸这个是可以的,她又给了一毛钱,领了个牌子挂在手腕上,回头蒸的时候给人家就行。 进去脱了衣裳,将衣服锁在木柜子里。她用旧的棉布床单给改了两个浴巾,这么围着能稍微自在一点。 再一进里面,热气蒸腾。 这么大澡堂子,一共只有十几个淋浴喷头,其实人都在泡池子。 里面有三个池子,两个大池子一个小池子。在大池子里搓完,出来舀了小池子里的水冲一冲就行。 大池子里的水一天只换一次,那么些人泡。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在淋浴那一排转了一圈,一个淋浴下面三四个人用,都是洗头的时候才用淋浴的。想找个空地插进去都不能。 然后这些人还大声聊天,这边嚷那边叫的,这个说她儿子,那个说她姑娘。 正想着不行今儿就算了吧,赶明儿凌晨四五点过来,那个时候能洗第一拨。结果角落里有人喊:“林桐,过来……” 桐桐抬眼看,许是都没穿衣服,又正洗头的缘故,她真没认出这是谁。但还是走过去,这边淋浴头坏了,跟自来水管似得往下流水,水流还不大,跟小拇指粗细的一股子水。 因着坏了,只两个人在墙角挤着洗呢。 到了跟前这两人都让开,刚才喊她的姑娘就说,“赶紧洗吧……不习惯泡池子吧……” 是! 那俩去相互搓背去了,桐桐赶紧站在下面,洗头,涮了两边。又让开位置叫人家冲一冲,自己搓完打肥皂,换着去冲。 那姑娘又主动道,“我给你搓背。” 行!搓吧。 边上另一个姑娘还道:“你怎么这么白呀,又白又粉的,不敢用劲就红了……” 桐桐:“……”搁在一块洗澡,真不认识人家。她只道,“也爱过敏,稍微不注意就过敏。” 这一说话,这两人对视一眼马上就笑:“真能说话了?只听说你好了,没想到一点都听不出来别的。” “声音多好听呀,又轻又软的。” 边上有人听见了,还探头来看,“是桐桐呀……能说了呀?说的真好。”说着还问别人,“是不是呀?这还想着这能说只怕都难利索……” 可不是! 然后就都换着逗她说话,这个问:“没去看你妈吗?” “看了!这个周去不了,下雪路难走,等路开了就去。” “你哥上班了,你平常在家自己做饭?” “昂!晌午能给我哥送顿饭,怕吃的不热乎……” 聊着,洗着,直到跟那两姑娘去蒸桑拿了,这才知道,这俩是林枫的同学。 这两人互相称呼,一个喊一个韩慧,一个叫另一个陈倩。 桑拿房是用木板隔出来的,里面大铁皮炉子,炭火特别旺,温度真就是温度特别高。坐在这里面慢慢的蒸着,听她们聊天。 陈倩问韩慧,“你们供销社啥时候冬储菜能跟的上,这都落雪了,冬储菜还没轮上呢。” “就这两天了,回头我喊你们。”完了韩慧又问陈倩,“有好电影你得给我留票……” 感情一个在供销社上班,一个在电影院卖票。 之前林枫确实是提过一句,他在供销社有同学,就是带回糖那次,还叫人垫付了糖票。 她就主动问了,“……上次那个糖,是韩慧姐帮我留的吧。” 韩慧就笑,“这次没有多余的,下个月我再给你留些。上次碰见你哥,你哥叮嘱过了,要是有薄荷糖千万多留着,给你养嗓子呢。我跟我们主任都说过了,给你预留半斤。” 然后说桐桐,“下次洗澡,自己不好意思来,你就喊我!我一般不是周三洗就是星期五洗。星期六和星期天人太多了。要是想泡澡,咱就得起个大早,凌晨四点,刚放好水,咱过来泡第一茬。” 大冬天的,零下十几度的温度,凌晨这个时间段,爬起来就为去泡个澡? 桐桐就觉得用那个破淋浴洗洗就行,不必享受泡澡这个过程了。 洗完澡,跟脱胎换骨了一样。真的!从来没觉得洗个澡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洗完了不急着出去,慢一些穿衣服,等着头发一点点的变干。 半干不干的,韩慧就帮忙给桐桐把头发拢上去,将毛线帽给戴上。把湿头发全给包进去,只露出完整的一张脸。然后拉着她就走,“你怕是不知道,今儿大食堂有蜂蜜蛋糕,姐带你吃蛋糕去。” 这一带出去,外面排着队的人都朝这边看。 常勇用胳膊肘撞了撞钱三宝:“那个……是林桐?”没几个人能遭住将头发全塞帽子里,只露出一张脸来的打扮。 但这样的打扮要是还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这就是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以前觉得说姑娘如花似玉的,纯属扯淡!而今见了,才觉得这词真好!皮肤如美玉,脸庞如含苞待放的花蕾。 这才是真美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6.花自向阳(13)三更 花自向阳(13)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她……” 林枫回来的时候,还在楼下呢,就听到炒菜的声响里断断续续的传来歌声,这声儿可比广播上听来的好听多了。 他抬头朝上看,厨房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灯亮着呢,人影晃动,必是桐桐一边做饭一边在哼唱。 再没想到,声音好了之后,就跟个百灵鸟似得。这声儿听到人的心里跟有什么挠似得,怎么就那么轻柔婉转呢? 他脚步轻盈,才一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哥——吃饭了——” 笑颜如花,不知道有多高兴。 林枫脱了大衣往卫生间洗手去,出来就见饭菜已经上桌了:“炸酱面?去买切面了?” “嗯呢!”桐桐得交代呀,“今儿洗澡去了,碰见韩慧姐和陈倩姐,韩慧姐请我吃了个蜂蜜蛋糕,陈倩姐给我买了热牛奶。我就顺手多买了点切面,分了三份,给他们一人一份,晚上就是正经饭。” 嗯!好!林枫就说,“院里……以前那些同学,可以找她们玩。但有几个跟外面混的小圈子,你离她们远点。” 小圈子在而今单指女流|氓。指的是那些混迹在一群混混中间的姑娘!每个混混圈都有这么一两个这样的姑娘。她们多是混混头子的女朋友,这样的词用在姑娘身上肯定不是一个褒义词。 桐桐:“……”她可乖的点头,“我不一定会找她们!做朋友也讲缘分的。以前不会说话,没什么朋友……以后也会遇到不一样的人,再交朋友也是一样的。” 也对! 吃了饭,林枫就不叫桐桐下厨洗碗筷了,烧热水费煤油,一般都是凉水洗。两年前自家妈妈就叮嘱过了,不许叫桐桐碰凉水。 因此,他就赶桐桐,“给你带了两本小说回来,去看书去吧,不用你管了。” “我可以!” “你可以也不用你!我那上班不就是坐那里看一天书吗?回来活动活动正好。” 于是,家里的锅碗他刷洗,厨房里规整好。出来顺带的把地板拖了,晚上拖地了,明儿白天就不用了。将家里收拾利索了,这喊桐桐:“外套都拿出来,我顺手就洗了。” 其实还不是很脏,但林枫拿去卫生间,这得在大盆里泡着,用搓衣板搓洗。 桐桐里面穿的内衣秋衣秋裤,她也学着人家的样子,在澡堂子顺手就搓洗了,回来晾着就行。澡堂子的水都是热的,顺手的事。或是早起洗了脸了,剩下的水不凉,赶紧把先一天换下来的小衣裳顺手洗出来。 而今没有阳台,衣裳都是挂在窗户外面的绳子上的。男人的内衣之类的晾出去没什么,但这个家里虽然妈妈经常不在,哥哥们却把小女孩照顾的不错。 桐桐的房间有一个用木板钉起来的架子,这架子像个半人高的窄凳子,上面可以放花瓶花盆,但下面四个腿中间订着好几个格挡,可以晾小衣服。 平时,小凳子上先用碎花布罩起来,上面放着一个仙人掌盆栽。需要晾晒了,四周的碎花布罩往上一折叠,那格挡就能晾衣服。来客人了,将折叠起来的花布罩放下,谁也看不见。 这是几年前大哥给做的,一直用到现在。 外面是林枫洗衣服的声音,桐桐坐在藤椅上挨着暖气片,手里拿着《安娜卡列尼娜》。外面北风呼啸的,冷的很。她是感觉不到冷的,真的很惬意。 可这么惬意,书却愣是看不进去。她跟林枫商量,“哥,今年的羊毛线……我想给爸妈织成羊毛袜子。” 好! 桐桐就叹气,要是有羊皮,该给林枫做一双羊皮护膝的。图书馆那地方没暖气,也挺冷的。他穿一大衣,只小腿是大衣护不住的,弄个羊皮护膝就能好很多。 大哥在滇南,那边倒是不冷,不过是蚊虫叮咬的药得想办法弄一些。 她一样一样的记着,盘算着家里的钱该怎么花。 计划着花了,第二天吃了早饭,她就带上本本和钱,直接去花钱去。天是真冷了,风又大,她把头发干脆全塞帽子里,毛线帽把头包裹住。用围脖包裹住脸,只露着眼睛这才出门的。骑车得顶着风,还不如坐公交呢。 嘿!今儿也是怪了,一出门,从没出大院就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有五六个一直跟着,骑在自行车上,用脚划着地面走。这些人没一个认识的! 单位大了,半大的孩子也不是各个都跟林枫交好。哪都分圈子呢,这个圈那个圈的,林枫交往的多是父母都有点职务的。 至于别人,她还真不知道。 只知道今儿跟着的这几个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儿! 桐桐没管,出门在站台等着,车一过来,她直接就上了车了。然后就看见其中有两个人直接扔了手里的自行车,飞奔着朝公交车跑过来,赶在关门之前愣是挤上来了。 一上来就站桐桐边上。 桐桐朝后一看,后面还有座位呢,这两人也不去坐,就那么在边上站着。一个抓着高处的横杆,一个扶住她座椅的椅背。 走了一半了,桐桐就觉得围巾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看了扶着她椅背的那少年一眼,可还没说话呢,另一个扶横杆的就出声了,说他的同伴:“你这人怎么回事?高处不能扶呀?欺负小姑娘干什么?” 说着,就将他的同伴挤开,然后换他扶住扶手,紧跟着就开始嘚吧:“妹妹,别怕!咱一个院的。他就是招猫逗狗的惯了,不是坏人。你放心,我看着呢,他不敢。” 嘿!这套路一套一套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套近乎呢。 “真的,我家就住五号楼,三单元,五楼东,中户。” 桐桐心说,有些楼的建筑面积小,自家住的那边一梯两户,这尚且是被欺负了,不得不住的房子,跟以前比,那真叫逼仄。 而对方说的东边还是中户,也就是说,他家的房子是一梯六户那种户型。应该是那种每层楼用公共厨房和卫生间的那种吧。如果那么算的话,他家最多有自家这边的客厅那么大。 他父母应该属于职工,分房的政策就是这样的。 正说着呢,刹车了,这人晃了一下,车都不晃了,他反倒是一副站不稳的样子要朝前扑。 桐桐蹭的一下站起来,他整个的扑到了车窗玻璃上,车厢里有人笑出声来,现在这小年轻追姑娘是这样的,一个个的跟流_氓似得。有些姑娘吃这一套,有些姑娘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桐桐直接下车了,这俩还没下来呢,司机师傅油门一踩,车又走了。 她干脆自己走着去百货公司,果然把跟着人的甩了,去买了羊毛线这才往回走。结果等她回来的时候,下车的公交站这里等着一群,还是那五六个,领头的两人就是跟到车上的两人。 在这里他们是不敢怎么着的,别搭理就完了。他们不敢在大院里撒野! 懒的跟这种小孩计较,她直接往回走。后面还在那喊呢:“嗳……林桐……干嘛着急走呀?认识认识呗。” 她没搭理,走了。 没走多远,还能听见他们在那讨论呢。 “太难拍了。正脸都没瞧见!拍的上吗?” “拍婆子靠的就一条——脸皮厚!缠啊,就不信缠不下来。” “你当林枫好招惹?” “林枫能一直跟着?” 两人正一人一句在那里讨论呢,后面一个矮子就说:“别争了,看那边……看看看……” 抬眼看过去,就见这姑娘总算是把脸从围巾里亮出来了,然后笑颜如花,一蹦三跳的朝一个人奔过去。 那小子穿着将校呢大衣,骑在自行车上,之前就瞧见过,那人是尹禛,大小算是一号人物吧。 就见才还高冷的厉害,凡人不理的姑娘奔过去就坐在对方的后座上,抓着他的大衣。尹禛脚下一蹬,车子动了,两人进了大院的大门。 啥意思?被尹禛拍去了? 矮子就说,“听说林枫跟尹禛是朋友,之前尹禛还帮了常勇一个大忙……说不定就是熟人……” “他拍去了又怎么了?还不叫别人喜欢了?”说着,往车子上一骑,“走!回去,堵他去!他家锅里的肉不让别人碰,他倒是手伸的长,跑到咱们这边捞肉吃了。” 然后等四爷再出来的时候就被人堵住了,前面两个自行车别着车头,后面跟来俩挡住了后退的路。边上横叉出两辆自行车来,连扔了自行车跑的路都被堵住了。 几个人吊儿郎当的,一个黑瘦的小子嗤的一笑,“尹禛……这不地道吧!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抢肉吃……” 四爷愣了一下,他自己都笑了:这一个个的,老寿星吃砒|霜是嫌弃命太长吧。 他就说,“听话,好好让开,今儿能善了。要是非不听,真出了点什么事,可真不能怨我。”你们追她,只要不过分,她懒的跟你们这种小毛孩子计较。 但你们要是拦住我,那大概说了,真要坏了!她怕不把你们收拾利索了,你们还得找我的茬!毕竟嘛,我可能真干不过你们。 可好言好语难劝该死的鬼,说的实话,人家只当挑衅。 “尹禛,这是咱们的地盘,井水不犯河水。今儿你犯了河水,可就别想好好的走出去了……” “那你想怎么着呀!”桐桐从拐角走过来,三两步到了跟前,抬手就是一拳,顺着黑瘦那小子的脸上抡了出去。紧跟着一个扫堂腿,没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军体拳! 她一边打,一边还问:“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妈是干嘛的了?”那是从战场下活着下来的人,带女兵可也是带兵。 擒拿格斗原主也学,学成花架子不会用。会用的人招数不用多,就一套军体拳都怕打死你们。 她手上抻着劲儿,撂倒了就抽了他们自行车后面带着的棍子,照着屁股就抡:“谁是谁盘里的肉?嗯?告诉你们,给姑奶奶记着!他是姑奶奶盘里的肉,你们敢动一下试试!”【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7. 花自向阳(14)加更 花自向阳(14) 大白天的呀,在大院里,上班的时间没什么人,但也不是绝对没有人。 这不,叫人看见了,喊了保卫科的来。 自家大院里这些混蛋玩意,自己跟自家内斗还没完了。 保卫科长叫宋民,带着人过来,远远的啥也没看清楚就先吹了哨子:“都住手!” 然后桐桐就住手了,一看见宋民她就憋着嘴看他,宋民跟季安的关系不错,保卫科都是退伍下来了,在这样的单位那说起来就是战友。以前年节常上家里来。 之前听说宋民回老家奔丧去了,先是父亲病故,紧跟着母亲又病了,伺候了母亲,谁知道母亲也给病逝了。几个月的时间送走了双亲。 单位上发吊唁函的时候,林枫还走了礼。 而今见是宋民,她就低低的喊了一声,“宋叔——” 宋民到跟前了才看见是谁,他先把桐桐拉出来,揉了揉这孩子的脑袋,“不怕啊……不怕……”好容易能说话了,可别再给吓出个好歹,“在咱自己的地方,不怕……没事……” 然后看看撂倒了一地的人,一个个的捂着屁股往起爬,还都是大院的子弟。只一个是外来的,不认识。 他皱眉问说:“怎么回事?”一群人在自家的地方被一个外人打了? 结果这几个麻溜的摇头,“没有……我们闹着玩的,没打架。” 桐桐却拆穿他们,“他们撒谎!打了,是我打的他们。”她还拿棍子给宋民看,“拿这个打,就打屁股了,别的地方真没打。不信您去给他们检查……保准除了屁股肿了哪里都没肿。” 宋民:“…………”他上下打量桐桐,“你把他们都给打了?” “啊!军体拳……我学了的!您知道的。我就用军体拳给他们打倒了……我妈说屁股上肉厚,一般是打不坏的。我就只打屁股了,真的!” “为什么打他们?他们怎么了?” “白天跟了我一天,我都没搭理他们。他们还拦住给我送药的朋友,说他要是再来就打断胳膊腿……别着人家的车不叫人家走……”说着就指着四爷,“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再给人家打坏了,我当然不能不管了。我们本来是一块去接我哥下班,想跟我哥一块出去吃顿饭的。结果他先走了这么一段,就被拦住了……”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看黑瘦:“是不是?说话呀?” 黑瘦能说什么?屁股给打的火辣辣的,肯定是打烂了。可这能叫人知道吗?丢死人了好吗?这姑娘一脸的委屈,那眼神却像是说:敢不顺着姑奶奶说,下次见了你们还打屁股。 他只能说:“对……她说的对……是我们错了!我们真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正说着,林枫骑着自行车风一样的过来了,身后跟着强子和钱宝。车没停,先从车上跳下来,车顺路边一扔。 过来飞去一脚就踹黑瘦,直接给黑瘦踹的倒一边去了,“艹!活腻味了!” 强子和钱宝跑过去冲着其他几个人就打,“弄不死你们……” 宋民就喊:“行了!都住手。” 桐桐拉了林枫,“没事……哥……哥……不是他们怎么我了……我把人给打伤了,咱得陪钱的。” “讹人是吧?”林枫都给气笑了,问这几个人:“我妹妹把你们打伤了?咋的呀?打成啥样了?老子要是不叫你们伤成那样,是不是都对不住陪你们的钱呀?” 矮子‘哇’的一声给哭出来了:“你们欺负人!你们换着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你妹妹把人打了,真打伤了,感觉屁股都烂了,肯定血流了可多了。结果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我们讹诈。要是没伤,你还得再给打伤是怎么着呀? 强子拎着矮子出来,然后说桐桐,“闭眼!” 桐桐把眼睛一闭,强子就把矮子的裤子给扒拉了,然后屁股只有几道子红印子,用手拍一下也就那个样儿了,“来来来,都来看看,这就叫把你们打了?” 黑瘦捂着屁股,“……”那是打矮子打的不狠吧。行!这事不能提,只能道,“就是逗她玩呢,没说叫她赔医药费。” 强子把矮子一扔:“瞧那点出息?逗姑娘是这么逗的!以后离桐桐远点。人家都知道护着自家院里的姑娘,就你们这些混球,自己先欺负。桐桐胆小,不经吓。真要是吓的不能说话了,你们拿什么赔呀。” 是是是!我们的不对,都是我们的不对。 宋民都生气,看那一个个的样子还以为真把他们打了呢。一个个的混账东西,看给人家孩子吓的。 他看看桐桐这孩子,生的细个拧拧的,给她个棍子抡圆了,也把人打不出个好歹。他抬手不停的摩挲这孩子的头,“咱不怕!回头叔把他们挨个的送回家,叫他们父母管教去。保准没人敢吓唬你了!” 桐桐:“……”行吧!送回家叫大人拘着是对的!要不然,真等乱的没法子了,各个都得被逮进去。说他们是小流氓一点都不算是冤枉他们。 于是,她不停的点头,就这样吧。 宋民还不放心,叫了林枫去一边,叮嘱说:“最近注意着些,看有没有做噩梦,半夜惊醒的情况……要是有,就得赶紧去医院。当年你小,不太记得!吓着了,有一段时间梦魇,半夜吓的一身一身出冷汗……” 林枫应着,看着宋民把这一串串带走了。他这才看尹禛,说他:“你在呢,咋能闹成这样?” 四爷:“…………” 桐桐赶紧道:“人是他打倒的,我拿着棍子抡了几下。” 林枫这才觉得尹禛靠谱了一点,原来是叫桐桐拿着棍子打几下是为了叫她出气的。这么一说,就合理了!那几个人到底都没招供出尹禛,怕也是不想在外面招惹麻烦。跟军大院那边结梁子很难处理。 四爷:“……”行吧!就这样吧,“刚回来,正说叫你们去吃铜涮锅,结果你没下班。才说喊上桐桐去接你,这不,闹了一场。现在走吧,就咱几个,搓一顿。” 那就走吧! 一串人出去涮锅去了。 宋民真的把这几个小王八蛋挨家挨户的送到家,然后跟他们的父母说清楚,“……那孩子多少年都不能说话,为啥好好的说不了话了,大家都清楚。这才好,又吓唬人家孩子,想干什么?这要真吓出个好歹,个个都得法办。” 然后黑瘦被他爸按住,抽了皮带狠往屁股上抽!真就脱了裤子抽的那种。 屁股上有几道红印子,啥也没有。 宋民更加确定了,“……小姑娘用棍子打了几下,还只敢照肉厚的地方打,结果都赖在地上,装病号,讹人家……” 黑瘦爸爸手上的劲儿更大了,抽的啪啪啪的。 然后第二天,黑瘦起不来床了,屁股肿那么高,皮肤也成了青紫青紫的,所以,是谁打的呢? 当妈的埋怨当爸的手黑,当爸的说不打的知道疼了,以后肯定是吃枪子的命。 这事给家家户户都提个醒,少吓那个孩子,她胆小。真给人再吓的不能说话了,谁都赔不起。又乖又懂事的姑娘,真要是不能说话了,毁了一辈子,咱又于心何忍? 于是,家里有那混账行子的,做父母的都说呢:“捣蛋可以,但是不能伤天害理。把人家吓的不能说话了,这就是伤天害理。” 黑瘦趴在床上,他都没脸叫嚷当时真被打懵了的事。 矮子没被爹妈打,稍微能下床了就来看他,俩人嘀嘀咕咕的,反正除了认了只能认了。回头她装几天哑巴,能把咱送进去蹲着去。 矮子说,“那个常勇……属狗的,开始找茬!我的自行车后轮胎被人给卸了,有人看见说就是常勇带着人干的。” 黑瘦叹气,矮子的家境更不好,一个轮胎可贵了!要是老被这么骚扰,谁也遭不住呀!他只能说,“要不,你去找林桐去……见了就叫姐,她说话指定管用,回头轮胎就能还你。” 找她去?她再打我怎么办? “傻呀!见了就叫姐,有活抢着干!她走到哪,你护到哪……”看那做派,她不是小圈子的料,倒是个顽主的料。道上的规矩,她其实很懂。 然后韩慧一喊去拉冬储菜,矮子就来帮忙,“姐,我帮你把菜送上去……” 送上去干嘛?菜放在暖和的地方容易坏,“不用,我放地下室。” “姐,你让开……我给你搬到地下室。”然后还吆喝一群十二岁半大的孩子帮忙,“赶紧的,一人两个,麻溜的。” 桐桐站在边上看他:“说!想干嘛?” “常勇骚扰我……俩车轱辘都给我卸了!我家还有我奶奶常年生病,日子真不好过……” “知道了!以后离我远点,咱井水不犯河水。” 得咧!有您这句话咱这打就没白挨。 常勇最近跑自家跑的比较勤,主要是找林枫的,两人嘀嘀咕咕说外面的事,每次来都不空手。 今儿再来,桐桐就说,“……我也不想叫他们讨好我……给他们吧,叫他们离我远点就行。” 常勇果然就把车轱辘还他们了,回头再来的时候拍着胸脯保证:“别怕!他们见了你就躲,躲不开就闭眼……再要是碍你的眼,你告诉哥,哥能收拾他们。” 桐桐笑了一下:“……”行吧!你们都可能耐了。 正经的处朋友,相互交往,有意思就处对象,没意思的话谁也别勉强谁,这是舒服的交往方式。但是呢,总有些人把低级当有趣,那就得收拾。 这不效果挺好嘛,多清净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8.花自向阳(15)一更 花自向阳(15) 这个年月过冬,萝卜白菜大葱,蒜苗粉条土豆。一斤也就三两分钱,一家要是四五口人的话,十块钱冬储菜顶天了。自家就两口人,五块没花了,菜塞的哪哪都是。 冬储菜里,就白菜占比最大。这玩意是能翻着花样吃的,储存大白菜的量也就最大。按居民采购本的话,一个人有个五六十斤白菜的定额量。 也得看运气,看看赶上的是几等的菜,又是什么品种的白菜。 一等的白菜瓷实,大家最欢迎了。二等的就只白菜心瓷实。三等就整个是散的,可能种的晚了,没包住。 有些人就喜欢那种高桩白菜,菜帮子多。有些人喜欢那矮胖的,觉得这种更脆生。 反正桐桐是吃不太出来,再怎么着不也还是大白菜吗? 但是周围的邻居都挺欢喜的,就跟过年似得。菜回来这不还得晾吗?晾完了有那想在楼道里放的,又怕菜风干,得用报纸把菜给包起来,再用绳子给捆绑。 桐桐这边一百多斤,但一颗白菜十斤上下,她拢共也就十来颗白菜。收拾利索了,就给周围的邻居帮忙。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手脚麻利的帮忙,上上下下的来回跑,不招人烦。 邻居就教,怕小孩不会过日子,“外面这个,泡着酸菜,腌着,别浪费;菜叶子这个包饺子包包子做馅饼,都好;菜帮子弄个醋溜的白菜,吃去吧,得劲;这菜心,好东西,凉拌,点上香油香出二里地去。记着,这白菜根,更不能扔。不管是泡着,还是炝锅一炒,尝一口,那滋味给肉都不换。” 才不信,给肉一准换! 路过的人就笑,“今晚烩菜,不买点肉去。” 这个得去!别管是油渣还是肥肉,往炖菜里一搁,那真是美味。 桐桐没舍得买肉,肉得等到去看季安的时候再买。 周末,大早起的,去供销社找韩慧。她一上班就先把自家要的半斤猪肉给买了在柜台下放着呢。林枫一进去,她从后面给递了,然后摆摆手,叫他赶紧走。 兄妹俩出来就上车,往干校去。 这边是半军事化管理,白天劳动,晚上学习。周末自由,里面自带生活设施,食堂、医院、服务社等等。 这次过去,就觉得季安应该是被特殊照顾了。她跟其他四五个妇女一块,负责养鸡鸭。鸡鸭冬天不太下蛋,也无处觅食,就在笼子里关着,保暖。天好的时候才放出来在篱笆院里叫活动。 喂鸡就是弄些没长好的红薯,剁一剁,最多在锅里给煮一下,再弄些糠,这么一搅拌,给鸡放在鸡圈里就行了。 累是真不累,天暖和了再去干就行。 她说兄妹俩,“不用跑的这么频繁,写信也行!路滑,客车也不安全。你们也看了,我这边挺好的,什么也不缺。” 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缺呢?不过是没想象的那么辛苦罢了。 桐桐将毛袜子给拿出来,“我学着织的,给我爸寄了一双,这是您的……晚上学习,最爱冻的就是脚。” 鞋穿的时间长了,鞋底的棉花就不保暖了。坐在教室里,身上能用大衣裹着,脚却能冻的没知觉。要不然,就得时不时的轻轻跺跺脚。 “羊毛的,保暖,套在尼龙袜子外面……” 季安诧异:“你自己织的?” 嗯呢,“毛袜子织不好穿着就不舒服……” 行!试试。 这一试还真行!季安就笑,“不错呀!”能自己做饭,自己缝缝补补,这就已经很好了!还学会了编织,挺好。 她逗女儿说话,想看看利索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有些音儿还没学会,就问说:“跟谁学的?” “刚开始是陈倩姐说帮我织,她卖电影票,平时也没那么忙,常在岗位上织毛衣,给很多人都织,织的可好了。说两双袜子她一天就得了,叫我别费劲了。 我就说以后不能总逮着她帮忙,她以后结婚了,忙起来了,谁给我织!后来她就教我了。可刚开始老出错,就问对门的李阿姨,问楼下的齐老师,错了她们给我退出来纠正好…… 后来收口的地方还是宋民家的宋婶婶帮我弄的。您这双宋婶婶帮我弄了一次,我爸那双我自己就能弄了。” 季安心里点头,这都说的很清楚了。表述的很完整,吐字清晰,声音轻软说话利索。 一个人长时间不说话,现在能说话了,不仅仅是只发音和简单的交流问题,也得注意表达能力,沟通能力。甚至于跟人交往的方式都得变! 这比孩子小时候说话还难。 说了这个,桐桐就说,“咱今儿吃烩菜吧,我去拔些香菜。” 这里出门就是小菜地,草席子下面盖着的就是香菜。 季安由着她去了,回头又看儿子:话说的不错,对吧? 林枫就笑,“广播一天到晚的开着呢,她爱听广播。我也有经常带朋友回家……跟朋友在家说说话……”时间长了,她就会知道怎么跟人家聊天,跟人家交朋友了。 季安心里点头,但却见这么一会子工夫,儿子朝外看了三次。 她又叹气,小声的说儿子,“也要鼓励她出去多走走,多跟人交往。保护她是应该,尤其是外面乱,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但是,她现在是个正常人,保护还是要保护,却不能过度的保护。要不然,离了家里人,她怎么办呢?晚上有门禁,晚归不可以。但是,不能老限制她……她一出门,你就心慌。在陌生的环境,尤其如此,是不是?” 林枫:“……”这几年都是我跟大哥带,大哥在的时候还好些,那时候我不操心呀!现在我一个人带,我得负责任的。习惯了嘛,在大院里还好点。一到外面就怕把她丢了,走哪带哪,千小心万小心的。 季安理解,也觉得对儿子歉疚的很,但是,“她好了,是个正常人了。学会了说话还不行,还得学很多……以前她不用跟人交际,但现在不行。她得独立了!你得一点一点放手。保护需得适度,否则……就变成控制了。” “外面坏人多。” “我知道!但她不笨又不傻。你不能整天把她关在家里,对吧?再过几年,还是不谙世事,那可怎么办?得叫她真的长大,出门不叫人担心,这才成!女孩不能真养在温室了……” 林枫‘嗯’了一声,坐在边上不言语。 季安就蹲下,扬着头看他:“我理解!我和你爸不在,你哥当兵走了……你的重心全在桐桐身上。可你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将来也会结婚,你不能一直带着她,对不对? 看护好她长大,你也该有你的重心……你爸爸说,他没尽到父职,你大哥在你和你妹妹跟前,是兄代父职;而你在你妹妹跟前,也是兄代父职。说是养妹妹,可其实跟养女儿一样,是不是?” 林枫鼻子一酸,眼圈一红,才要说话,听到外面谁喊了一声,他就赶紧站起来。结果从窗户上一看,是有人踩到泥里去了,不是桐桐怎么了。 桐桐正扒拉开草席薅香菜呢! 林枫就喊:“添了味儿就行,可以了!一会子冻手了。” “刚才校长伯伯说了,这个可以多薅点带回去。我再薅两把!” 从冰碴子里抠,手指甲该劈了,“不要了,听话,快回来。” 桐桐蹭蹭蹭的掐了露出来的香菜叶子,嘴上应着,可却足足掐了两大把才回来,“瞧!叶片多肥厚。” “去把手洗了,用热水。” 季安:“…………”她吃饭的时候就跟俩孩子聊,“……以前呀,我跟你们爸爸都喜欢晚上去溜冰!”说着就看桐桐,“今年溜冰了没?” 没!去过一次冰场。后来,周末得来这里,白天……哥哥不叫去!说那里混混扎堆,不安全。 季安摆摆手,“那你这一天天的,过的得多无聊呀!你们可以晚上去溜冰,晚上还放苏l的音乐,灯光打上,倍儿热闹。白天进冰场,一张票一毛五。晚上去可就得两毛五。 一般五点,晚场就开了,但票不一定买的到!你得四点排队,三点多就出门。一伙子朋友,排成一条长龙玩!大晚上的,谁看的见谁是谁呀? 而且,一般晚上守着的警察比较多,多是闹不起来的。那些闹的,不都是约架的吗?当时肯定不会打的!年轻人嘛,不跳不闹,不玩不野,那叫年轻过?” 桐桐就笑,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季安就又道:“喜欢就去呀!你的滑冰鞋要是不合脚了,就再买一个。买最好的津鞋,全套下来也就四五十块钱,不用省着这个。” 说着看林枫,“这个钱该花吧。” 林枫:“……”就跟我舍不得给桐桐花一样。 季安见儿子不反对,这才又道:“得闲了,还可以三五成群一起去爬长城。站在高处,激情昂扬!再不然,叫你哥带你去买个手风琴,我们那个时候爱玩手风琴,现在……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玩什么。 反正你爸的手风琴拉的很好,还教给我了。咱家应该还有手风琴的教材,你翻出来自己去学,也行啊!另外,像是口琴、凤凰琴之类的,都可以的!这些花销可都是正当需求,绝不是浪费。不要有什么奇怪的错误观念。 更不要想着,我妈在那边受苦呢,我们得跟着受苦!胡扯!我没受苦,你们更不需要受苦。得闲了,该下馆子下馆子,该改善伙食就改善伙食!” 说着就警告林枫,“你爸爸是个风雅的绅士,你妈妈是个喜欢风雅绅士的人,你们不能只会过日子,却不懂生活!过日子和生活,这不矛盾!” 所以,请吃的好点,穿的漂亮一点,好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299.花自向阳(16)二更 花自向阳(16) 林枫不放心,但还是不管束的那么严了。 只约法三章:“第一,不许结交混混、小圈子这一类人。带着你瞎玩,教你抽烟、喝酒,这都不是好人,不能来往;” 嗯!好,肯定不来往。 “第二,谁欺负你,回来一定得告诉我,不许隐瞒。” 可以! “第三,晚上有门禁,八点以前必须回来,更不许夜不归宿。” 好的!桐桐主动道,“我也想看看人家都是怎么生活的,以后都是怎么打算的。” 是说这么大了,无所事事。 林枫点头,这就行了。他转身出门上班去了,桐桐在窗口给他摆手说再见,眼看着他走远的。 人一走,她把大衣帽子围巾手套往身上一套,就直接颠了。 她出门在门房就给四爷打电话,今儿得空,要不去疗养院先去瞧瞧去。 四爷正在家里修桌椅板凳呢,一个个摇摇晃晃的,站上去瞧着都玄! 结果楼下有人喊他去接电话,却是桐桐找。 得了!这就走吧。 桐桐跟他约了地方,就在两人距离的中点上,那里有个派出所,在派出所门口等着。站在这个地方,任谁都不会过来聊闲的! 她正看着人来人往的怪热闹呢,就瞧见四爷来了。骑着个自行车,穿着个大衣不扣扣子,就得这么敞着。头上戴着羊剪绒军|帽,这种帽子不仅是贵,还等闲弄不到。 也就是军大院,他们有这样的帽子。外面的人谁要有这么一顶,真能馋死人。 就因着这个帽子太难得了,因此还衍生出一个行为——飞帽! 每到冬天谁要戴一顶这样的新帽子出门,尤其是在冰场上,那可太惹眼了!惹眼的后果便是引来别人的恶意‘切磋’,然后兜头打飞你的帽子,其他人接着。你要是要不回来,那帽子就归别人了。 而今,所谓的江湖规矩,其实就是巧取豪夺嘛!我看上了,我伤了你的面,拿了你的东西。回头再想要回去,那咱茬架去!你干的过我,东西还你。你干不过,拉倒了,一边憋着去吧。 反正,四爷现在的装扮,就属于超级时髦那一挂的。 军大衣一定得敞着穿,羊剪绒帽戴的端端正正,围着围巾,围巾缠了一圈,两头垂在胸前。除了护着脖子,其他的哪也不护着,更像是装饰品。棉手套一定是挂脖子那一挂的,戴着这个手套骑自行车,不冷手。 然后帆布包也不好好背,不是拎在手里就是这么直接往脖子一挂。 说实话,这个装扮,也就得亏现在的人普遍瘦,否则这么打扮一定臃肿。而且,那么大的大衣,那么厚重的大衣,这要是个子不高压根就撑不起来。 所以,这一身要穿的好看,不用看五官,只身形就优越过九成的人。 又矮又挫的那一挂,给你穿着将军服,你也不像个将军。 车子骑到跟前,直接就停下来了。脚往地面一撑,稳稳当当的。 桐桐都笑,“咱能把大衣扣上吗?” 扣上骑车不方便!并没有臭美的意思,别笑的那样。 他说着就抬手想搓桐桐的脸,结果派出所出来人,喊了一声:“干嘛呢?”在哪呀都敢耍流氓。 两人:“……”得!呆不成了。 他们只笑,还冲人家摆摆手致意了一下,这才骑着走了。 四爷骑的不快,桐桐骑的女士自行车,车轮小,速度赶不上他的。看见桐桐骑的这个车了,想起尹福那么一点的个子骑个大自行车,是不怎么舒服。 可女士车难买,票难找。二八大杠得一百六,可女士的二六车得一百八。八|九成新的二手女士车不要票能卖到三百三四。 桐桐这边不用管,回头想法子给家里的姐姐弄一辆女士车去。 一路骑到地方,骑的人一身的汗,撑了车子就想摘帽子透透气。一进大楼,暖意扑面。 摘了帽子,脱了大衣深吸两口子气,这才觉得缓过来了。 秦大夫坐在办公室里,就看见尹禛给一姑娘摘帽子,帮着脱大衣,然后放在一边的长椅上,回头又脱他自己的。 两人收拾利索了,转过身来,秦大夫:“……”这姑娘长的,可比画报上的好看。整个人瞧着干干净净的,那眼睛忽闪忽闪,清凌凌的。 尹禛转过来打招呼:“秦大夫,忙着呢?” “嗳!又过来了。” 是啊! 桐桐将大衣和围巾都搭在胳膊上,抓了帽子,回头对着秦大夫笑了笑,“您忙。” “好!好!”这声儿,跟羽毛飘下来似得,轻软柔。尹禛这个坏小子,从哪哄了这么个孩子来。 老尹正在房间里跟老战友下棋呢。 窗户边上,靠着暖气片。两个单人沙发中间夹着个小几,两人隔着小几就这么对坐着下棋。 老何说老尹:“你儿子还是孝顺……” “孝顺什么呀?兔崽子,该当兵不去当兵,守着老子有个屁用……” 正抱怨着呢,门推开了。 老何就笑,“瞧!又来守着你这个没用的了。” “何叔也在,今儿还行?”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 “行!还行……”正说行呢,老何‘哎哟’了一声,赶紧把搭在沙发上的脚放下去了,“哎哟哟……带着个姑娘进来也不言语一声。” “没事,怎么舒服怎么来。”桐桐跟着四爷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长沙发上,她看出来了,这位何叔应该是腿上不大灵便。 老尹这才看见,自家这小兔崽子还真带了一个姑娘来呀?他在有太阳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看不清人家孩子的长相。 只笑道:“来来来!孩子,过来!”然后瞪眼说儿子,“柜子里有橙子,取来!还有那罐头,给开一个,开个黄桃的……麦乳精冲一杯来!”怵在那里做什么? 四爷推桐桐:去吧!去给看看去。 桐桐见四爷被指使的团团转,正笑着呢,就见这位何叔起身要走,便先去送,“您坐着呗,打搅您下棋了。” “嗐!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什么时候不能下棋呀!别送了,回去吧。” 桐桐愣是给送出去,这才回来坐过去问好。 老尹眯着眼瞧,哎哟!怪不得瞧不上小敏那孩子呢,他挺高兴的,问说,“多大了?” “十六。” 自家尹禛十七了,年龄也还相当。 “家里都好吗?” “都好!”桐桐说着,见四爷过来了,就接了杯子。 杯子里不是麦乳精,她不爱喝那个。这是四爷把罐头里的汁水倒出来了,冰冰凉凉的,现在喝这个最舒服。 老尹瞧着这个姑娘,这一身打扮,就说明家境优越。这个咱真知道!就像是自家儿子,脚上穿的是大头鞋,但跟他一起,整天跟在他身后跑的刘建涛,人家那孩子脚上就都是皮鞋。 等天暖和了就更明显了,自家儿子的脚上不是布鞋就是白色的球鞋,一两块、两三块钱一双的。但是人家孩子脚上的,依旧是皮鞋。 而刘建涛的老子人家就是级别高,且还在这个年月里能立住脚的人。 军中,纯洁性相对较好。就是有闹的,但也有限度。 可地方上嘛,现在过的优越的,投机者占比很大! 他还是要考虑家中的情况的,看是不是一路人。孩子再好,若是父母是那种各种运动的积极分子,那就得考量了。这是不合适的! 因此,他就问了,“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桐桐愣了一下,这才把季安的情况说了,“……我们是跟着我爸的单位住的……我爸……在外地,不常回家。” 老尹一下子就面色严肃起来了,她父亲不常回家,家境看起来好,是因为他父亲的工资和补助高吧。那么,他父亲即便不是从事的绝对机密的工作,也一定是相对重要的工作。 她母亲,他虽然没听过,但从参加过的战役就知道了大致的来历了。 他便什么都不问了,只催促儿子,“切橙子去呀,傻坐着干什么?” “她嫌弃那个水淋淋的,粘手。” 结果老尹自己起身,“不怕!沾上了洗洗就得。” 桐桐赶紧就拦:“没事,等会我想吃了自己拿。”趁着拦他机会,抓了他的手腕,把人扶的坐下了,嘴上说着,“咱们晒着太阳说说话……”然后慢慢的把人摁回去了。 这脉也就号的差不多了。 在这边留了一顿饭,一点多就往回走。一出大厅,去取自行车的时候,见周围没人,桐桐就说了,“很麻烦!最麻烦的不是碎片,而是碎屑。” 这在战场上太常见了,有时候伤员都觉得那是小伤,压根就不会做多余的处理。就是去处理,以战场的条件,哪有设备去清除金属碎屑?眼睛看的见吗? 碎片的话,或许医疗条件进步了,还有取出来的可能。虽然风险很大,比如触动到神经,或是手术过程中,取走这个东西破坏身体现有的平衡,会给手术带来不可估量的风险等等、等等。 但这是可能取出来的。 而碎屑则不同,它太小了,很可能嵌合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尤其是头部的,“早些年是不是都不疼,后来才慢慢疼的。” 还真是!五十年代上的战场,六九年的时候开始头疼,结果查出头上一个针尾大小的金属屑,就在左侧头皮内。 四爷问说,“所以,没办法,是吧?” 桐桐叹气,那不是一个碎屑,那是成片的碎屑,若是动手术:“损伤太大了……风险太高了……若是手术中再造成二次伤害……”就不如不动,尽量减轻痛苦。 反正就是,得有心理准备,这个爹属于常年需要人照顾的!离不了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0. 花自向阳(17)三更 花自向阳(17) 桐桐在五点以前一定要回家,得给林枫做饭! 因着季安的批评,他现在晌午不省着了,直接去食堂吃饭。别管好坏吧,饭是热的。 晚上回家来,在家里吃饭舒坦。 等闲是不招待四爷在家吃的,家家的口粮都是固定的,老这么吃,家里不扛造。于是,各回各家吧。 四爷一进大院就被拦住了,刘建涛拦在路上,一脸的没正行样儿,“哪去了?你最近可有点脱离组织了?怎么?不搭理咱哥几个了?” “大冷天的,咱去哪呀?”四爷撑着车子,“怎么个茬?这个点了,还玩?” “去冰场啊!” “这个点滑冰,没票了。” 刘建涛摆手,“不滑!咱去守着去。” 守什么呀? “冬妮姐……跟空|军大院的叶鹏飞滑冰去了。”刘建涛嘴一撇,“叶鹏飞什么玩意?打冬妮姐的主意……不守着去,成吗?” 四爷:“…………”他招手叫刘建涛到跟前来,低声道,“要是外面的混混呢,该护着就得护着。可咱跟那边大院不合,却不能说叶鹏飞是坏人。冬妮姐不小,她不知道该跟谁玩,不该跟谁玩。别闹!再闹就是坏人家的事。听话,回去吃饭吧!” 他一调转车头,直接走了。 刘建涛看着吹着口哨离开的人,喊道:“真不去呀?” “真不去!”四爷摆摆手,“改天想滑了,你喊我!”正好带桐桐去玩,晚上确实没玩过。 刘建涛拐弯,都走了一半了,还是调转了车头,朝大门口骑去。 四爷到家的时候,正撑车子了,尹福从楼上下来了,端着一个碗,近前来一看,碗里是饺子,“这是?” 尹福捧着饺子碗,“你赶紧回去吃吧,我去给冬妮送去!她今儿生日。”为啥叫冬妮呢,她就生在滴水成冰的时节里。 生日呀,“她不在!听说是滑冰去了。” “董伯母在家,送去是一样的。” 四爷把手套摘了,这才接了她的碗,将手套又递过去,“带着手套去送吧。”虽然一个大院,但其实挺远的,这个院面积大。自己不是不能跑这一趟,而是自己去不合适。 尹福一边戴手套一边笑,“得了!赶紧的吧,我走了……” 董家住在两层的小楼里,一敲门,便有一个严肃的女人来开门,见是尹福就笑,“小福呀,快进来。” 尹福进去,“我妈包了饺子,想着今儿是冬妮的生日,叫我送过来。” 董母就接了,笑道,“你们什么都想着她!可她呀,性子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嗳?是不是尹禛也不在呀?必是一块走的!这俩人,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饺子碗给腾出来,顺手洗了,又舀了半碗花生米来,不叫空碗走。 尹福:“……”她接了碗,只道,“是吗?不在呀!尹禛在家呢,今儿……应该是去看我爸了,刚才回来,我闻着一身的中药味,必是在疗养院染上的。” 董母就愣了一下,“是吗?你爸最近怎么样?” “天不好,常不舒服。尹禛得有半个多月吧,几乎都在疗养院。这要不是担心我们,都不用来回跑了。这一来一回的,路上三个多小时呢。” “是呀,肯定累。” “可不,回来吃个饭,一梳洗,往下一躺就动不了了。我爸催着叫当兵去,可现在这情况,家里离不了尹禛。他好似也没入伍的想法……”所以,就前程而言,自家弟弟做不了董家的乘龙快婿。 董母脸上很和蔼,嘴上一声一声的应着,把尹福送出去,又将门关上,这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去了。 十点多了,门响了,冬妮回来了。 董母皱眉,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冬妮将大衣脱了,顺手一扔,然后连带她自己一起,也扔在沙发上,“又怎么了?” “跟谁出去的?去哪了?” 冬妮自己给自己倒了桌上的凉茶,灌了一杯,“跟朋友,去滑冰!滑完了,又去老莫吃了西餐,吃了哪些菜您要知道吗?嘚!我告诉您吧。闷罐牛肉,这个贵,三块二……奶油蘑菇汤,一块二……烤肠一块八……面包两片,五毛……奶油烤杂拌,一块四……樱桃冰激凌,五毛……还有个马车夫沙拉一块四……另外啤酒喝了若干,吃喝了十来块钱吧。” 董母敲了敲桌子,“冬妮,这钱是你花的吗?” “不是我花的,又怎么了?”冬妮站起身来,“妈,您歇着吧!我没叫谁给我花钱,是他们求着我,非给我花钱的。” “所以,你不跟尹禛一块进出,是觉得尹禛拿不出钱来,顿顿这么请你?” 冬妮:“……”这都哪跟哪呀?挨得上吗? 她摆摆手,“得了!我的事您别管,成吗?尹禛尹禛……人家比我小,就是一小弟弟,您干嘛呀?您老这么说,我俩都多大了,好意思还往一块凑吗?人家要交女朋友,老这么着,那人家不得误会呀。” 正说着呢,门被敲响了,外面有声音小小声的喊:“冬妮姐——冬妮姐——” 董母看她:“是不是尹禛……赶紧去呀!” 冬妮起身,翻了个白眼,回了一句:“不是!”是谁她也不知道。 结果门打开,是刘建涛,“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有事?” 刘建涛从背后拎出个东西来,“铛铛铛……铛……冬妮姐生日快乐。” 竟是个蛋糕,这玩意现在可太紧俏了,“……谢了!有心了。可这都过完生日了,你带回去吃吧!或是明儿跟……和平他们分着吃吧。” 刘建涛一把拉住人,“冬妮姐,您干嘛呀?专门给你买的。你是不是生尹禛哥的气了?他那人……三分钟热度。他现在看上那小妞你以前见过的,就是那个……那个……住院那个哑巴,就跟受人欺负长大似得,拿什么跟您比呀!您多大气,您多漂亮,这四九城打听去,哪还有比您更漂亮的……” “得得得!”冬妮将蛋糕一把薅进来了,从兜里掏了钱想给对方,可今儿吃西餐自己那一份自己付了,钱不够,只能道,“明儿给你买个高档的皮带,抵这个蛋糕了。” 这不就好了吗?刘建涛挺高兴的,转身要走。 冬妮张口喊住,“你小子会不会说话?人家怎么哑巴了?人家好了!好好的。什么叫跟受欺负长大似得?我还说你两面派呢,你爱听吗?”嘛玩意呀?! “我这不是怕您心里难受吗?” “谁心里难受呀?能不放屁吗?”冬妮皱眉,“我警告你,出门少瞎咧咧去。” “姐,那您可偏心了!尹禛怎么做都是对的?我怎么做都得挨骂,对吧?今儿我叫尹禛一块去冰场,给您保驾护航去。您猜怎么着,他刚陪他那小女朋友回来,直接就说了,忙着,没空。您听听,他可是忙着,没空给您护驾去。” “又放屁是吧?他那人,能说这个话?他就是去不了,他也会告诉你为啥去不了……你小子现在是嫌事不乱,是吧!要这么着,蛋糕你拿走……” “别别别!逗您玩呢。这不是看您不高兴,找个借口叫您骂尹禛一顿,把这事翻篇了不就完了嘛。您骂完了,气出了,我再一解释,这不就好了吗?” 冬妮一把将门关上,只扔给对方一句:“滚——” 董母坐在里面一肚子气,看着那蛋糕,说女儿:“尹梁山,功臣,行事磊落;万红娥,为人厚道。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底线在,他坏不到哪里去。但这个刘建涛,小人心,小人行,得罪不得,交好不起。你玩归玩,闹归闹,最好能分清人心。” 四爷正修家里的板凳,这钉子得给打平整了。他蹲在地上敲敲打打,刘建涛倒着骑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说话,“……真的!这次是咱的失误,幸好我记起来了,冬妮姐昨儿生日。我去了华侨饭店,找了那儿的经理,花了十八块钱五斤粮票才弄来的。” 坐在沙发上那哥几个‘吆喝’了一声,“这么贵呀?这得啥味儿呀?” 四爷心说,知道地方了,原来那地方卖奶油蛋糕呀!行,啥时候弄到钱了,也去弄俩回来。估计桐桐想吃了。 刘建涛就笑,“那味儿……好!”说着又道,“尹禛哥,昨儿冬妮姐可都生气了。你也真是的,真把人生日给忘了。这可不对呀!不能怪冬妮姐生气。要不这样,咱哥几个,攒个局,请冬妮姐搓一顿。说好了呀,有钱出钱,没钱出人,人人得到。” 四爷:“……”小孩子的把戏,那心思浅的就跟碟子里的水,那手段拙劣的像是老十四。 他说,“我得罪人了,拉着你们干嘛呀?又不是你们得罪的。回头,我带着林桐,单请冬妮姐,你们就别跟着破费了。” “嗳?怎么个意思?这是要脱离组织,单独行动呀?” 四爷只笑,“那你也去找个女朋友,回头我们俩再单请你们。”说着就看其他人,“谁交了女朋友,不许瞒着。带来,我们请吃饭!今儿就算是立下规矩了,不许变了。” 其他几个人哄笑,彼此推搡打趣,“别的地方可不去,就老莫,可着肚子点。能撑住吗?” 四爷打个手势,“得是真的女朋友!别随便拉个人过来,合着伙蹭我的饭就行。” 方和平一拍大腿,“敌人太狡猾,路堵了。” 四爷拍几个人,然后笑问刘建涛,“我发现你小子路子野呀,能弄到女士自行车票吗?” “又给女朋友弄?” “哪呀?我姐骑那车瞧着费劲。” 刘建涛一拍胸脯,“给咱姐呀,不早说!包我身上了。” 得嘞!好兄弟。【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1.花自向阳(18)一更 花自向阳(18) 四爷说请人家吃饭,那就是真请。 隔了一天,约的是午饭。四爷连带尹福也喊上,一块去。她的工作属于轮换着休息的,服务部门不能周末正常过周末。今儿周三,她休息。一个人在家也就不用做饭了。 尹福也怕冬妮尴尬,要去就去吧!虽然家里不甚宽裕,但请人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你去接那个谁……我过会子跟冬妮一块过去,赶十二点到。” 行!老去西餐厅也挺没劲的,偶尔一顿尝尝鲜得了,总也去那里吃,不顺口。 他接了桐桐,直奔烤鸭店。 桐桐翻着菜单,一只鸭子看重量呢,价钱大约是八到十元左右。 四个人一只鸭子的话,其实有点不够。 但烤鸭店不止有烤鸭,还有别的菜品。像是木须肉,九毛五;过油肉,一块六;辣子鸡,两块六;糖醋鱼片和红烧鱼片一块五,酸辣汤六毛。 像是虾啊,海参之类的都有。价位也那样。 反倒是素菜,像是笋之类的,属于难得的食材,价格跟肉菜价格一样。咱都缺油水,这个就可以不用考虑了。 主食更便宜了,一两米饭三分钱。 咱就说,四个人点上六个菜一个汤,吃的哪哪都有吧。米饭一人能吃多少呢?十块钱根本花不了。 但要是纯吃鸭子,四个人十五块钱打不住。一只不够,得一只半吧。这还不算其他的,像是蘸料,人家是要钱的,每份两毛。 一个二两的荷叶饼,一毛。 再弄个什么汤,又是钱。 桐桐只那么一扫,最省钱最实惠的搭配就有了。 四爷见她扫了一眼顶额上烤鸭的价格,视线就直接平移,看下面的菜色去了。他就知道:会过日子的脑子又开始动上了。 有钱的时候她花起来不心疼,没钱的时候她算计的也不窘迫。 他就是单纯觉得:还是得弄钱! 人转变是需要契机,需要过程的。不急,但也该提上日程了。 十一点五十,尹福带着冬妮来了。 冬妮对桐桐印象很淡,但是桐桐对这个姑娘却印象深刻。身形高挑健美,面盘圆润,眼大眉浓,应该是最符合时下审美的美人。 相比而言尹福就暗淡多了,真的是又瘦又小的一只。论起跟四爷原身的五官像吗?也像。但原身这身高怎么着也得在一八五上下吧,高大魁梧,四肢修长。面容长的大眼长眉,五官立体又醒目。 而尹福呢,也不是丑,就是生的有点寡淡。 初一见面,尹福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这姑娘长的太干净了。 真的!就是干净。干净的像是澄澈的湖水,透亮透亮的。 冬妮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调侃:“行啊,眼光不错嘛。” 四爷就笑,给彼此介绍。 “冬妮姐。”桐桐给两人打招呼,“姐!” “嗳!”尹福指了指凳子,拉了冬妮,“坐!先坐。” 冬妮挂了大衣围巾帽子,这才道:“要一块吃饭,在家里包顿饺子不得了,又没有外人,跑出来干嘛?” 说着,很干脆的拿了菜单,“今儿我是客人,我先点菜。” “可别,没人拿您当客人。”四爷给添了茶,“爱吃什么点什么!我姐是一两个月都未必下一次馆子,就是单纯的改善伙食来了。” 冬妮‘嗯嗯’了两声,“要请小福姐,你改天自己请。我今儿就不客气了……要个山东肉片,赛螃蟹,再来个川鸭肝……三个菜了!再来三个就够了。你姐我可没跟你客气,就这些了。” 桐桐记得价格,山东肉片,一块零五分,赛螃蟹一块五毛五,川鸭肝六毛。加起来三块二毛钱,却已经点了一半的菜了。 价格不都是最便宜的,但也肯定没点贵的。既考虑了请客人的经济条件,又照顾到了请客者的面子。 这姑娘处事处处透着一股子大气。 点完了,菜单直接递给桐桐,“我不忌口,点菜不用顾忌我。” 桐桐接了单子,看了四爷一眼,“冬妮姐和姐有没有什么偏好的口味?” “无辣不欢。”四爷扫了一眼菜单,冬妮应该是照顾桐桐的口味吧,只点了一个辣菜。这能吃辣的人吃其他菜没事,不吃辣的人吃辣菜,那就吃不成了。 尹福赶紧道:“我们都行,看小林的口味。” “我都行。”桐桐点了个辣子肉丁,辣子鸡,再要了一个软炸肉。加起来也就三块多! 再要一个汤,一人四两米饭,这就差不多了。 攒饭局,这自来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联络感情的。 那就是聊天嘛,生人之间门猛的这么聊天,挺尬的。 冬妮就主动扔话题,“听说想给尹福姐换自行车,要弄26自行车的车票?” 尹福‘啊’了一声,“我那自行车好好的,换什么自行车呀?” 四爷就笑,“是刘建涛说的吧?”说完才回尹福的话,“你那车骑着太重了,换一辆吧!二手的二八车,弄到农村价钱也不低。添不了多少钱,就是这个票不好弄。” “不好弄,你找我呀。”冬妮嗤的一声,“就刘建涛那嘴,你叫他办事,他能给你宣扬的人尽皆知。”说着又问桐桐,“你要么?姐给你也弄一张,当见面礼了。” 桐桐忙道,“我的是二六的,当时我大哥不知道找哪个朋友的关系,给我弄了一辆。您要是真要给见面礼,回头有芭蕾舞票了,您给我留着。我以前也看,但是好座位可不轻易能弄到。” 尹福就笑,剧院那边冬妮有关系,别人一票难求,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叫人预先把票留出来就行,票钱本身不贵。 冬妮就笑,“肯定是尹禛给你夸海口了,是吧?放心,以后这个票姐给你包了。”聊上了,她就顺着这个跟人家搭话。 这一聊的多了,发现这姑娘只是看着又娇又柔的,但其实人家大大方方的,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说的上来。 饶是用挑剔的眼光去看,也实看不出来人家哪里不好。 她也观察呢,看这姑娘跟她不一样的地方在哪。结果一顿饭吃下来,她发现了。 这个姑娘,她不犟!至少在尹禛的面前不犟。 就像是尹禛嫌弃饭馆里的茶汤浑浊,皱眉看了几次。然后这姑娘在服务员来的时候只低声说了一句:“麻烦给一杯白开水,谢谢。” 饭馆的茶就是这个品级的,非叫人家换茶那是不讲道理。 于是,她只悄悄的叫人换了白开水来就行了。 可要是自己,自己会怎么做呢?以前一帮子人来这里吃饭,尹禛嫌弃菜里的生姜片太大,她会先说尹禛:“……哪那么些毛病?”然后将生姜片夹走,又高声叫服务员,“下一道菜麻烦你们的厨子,给咱把生姜多切两刀!你们这厨子一刀多少钱呀,这么舍不得用?” 这势必会引起周围一片起哄声! 那自己就是这样的,一直就是这样。 吃完饭要走的时候,尹禛给这个姑娘拿了大衣撑着,她就能特高兴的只将胳膊塞进去,然后乖乖的站着叫尹禛给她整理!同样,她也能在尹禛穿好之后,给他调整帽子衣领。 这要是换了自己,自己会一巴掌拍过去。然后脸滚烫滚烫的骂道:“嘛呢?我长手了,少来。”要是见对方的衣服没拉好,领子没弄好,她会说,“瞧你那德行,这是等着姐心疼还是怎么了?要姐亲自伺候呀?” 以前没觉得怎么了,而今这么一看,她就:“……”我指定是有大毛病!但这毛病是胎里带的,治不了,也没打算治。 这就得找一个能吃自己这一套的人,要不然,都是找罪受。 人一想通吧,就觉得别别扭扭的不显得病更大了吗? 她直接抬手重重的拍在尹禛肩膀上,“我家小老弟长大了,男人都要面了!姐也不说罩着你的话了……以后咱相互罩着。姐遇到麻烦,还找你;你遇到难处理的事,要是不找姐,姐真生气。” 四爷就笑,“这话多余。” 冬妮点头,对!这话多余。 她又过来伸手摸桐桐的脸,“一见面就想摸了,没好意思。以后见面叫姐,不许见外!瞧这脸嫩的,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以后呀,你管着点尹禛这小子!我们一个院的兄弟姐妹,只我们姐弟俩处的最亲!小兄弟长大了,就不归姐姐管了……接力棒交给你了。” “那我使唤不动他了,找您骂他。” 冬妮就笑:“嗳!这就对了嘛!”小丫头,真会说话!挺讨人喜欢的。 然后高高兴兴的分开了,路上还跟尹福说,“我觉得挺好,你觉得呢?” 尹福一下子就乐了,“你眼头准,你觉得挺好,那肯定挺好。” 那是!我这火眼金睛的,看人可准了。 进了大院了,得分开各自回家了。尹福还问说,“听那些小子说你晚上回来挺晚的,注意点安全呀。” 冬妮走她的,“你听他们瞎咧咧!我知道呢……放心吧。” 尹福松了一口气,可回家第一件事却还是看钱匣子。尹禛最近的开销很小,这次的钱是一定得花的钱。可除了这个钱之外,他才花了几个呀? 她回屋从柜子里取了二十,然后给放在他房间门的桌上,用桌上的书压着。 要走了,她才倒回去再看了书的封面——《锅炉原理》。 嗯?《锅炉原理》? 她伸手去拿边上的笔记本,这本子还是自己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单位给发的。将笔记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笔记。 除了整齐的字迹,还有画出来的草图,不知道是剖面还是零部件。对不对的,她也看不懂! 这小子,学锅炉原理干什么?没用处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2.花自向阳(19)二更 花自向阳(19) “真那么漂亮?”万红娥不信,“真就天仙了?” 尹福将碗里的粉条给下到锅里,“真的!等什么时候您见了就知道了,那叫一漂亮。那不止是长的漂亮,那办事也漂亮……就冬妮那眼光,等闲谁能入她的眼?这满大院的姑娘,她夸过谁呀?她跟谁交好过?可今儿一见桐桐,路上跟我夸了几次。” “是吗?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万红娥嘴上不信,可嘴角翘的,不住的抬头往儿子的卧室看,“人家真那么好,看上这傻小子什么了?” 看您说的! 饭得了,万红娥过去敲了敲儿子的房门,然后才推开,见台灯开着,一个人在里面写写画画的,那书还是翻看的。 哟!像个上进的样子了。 她进去靠桌子边上,“听你姐说,人家姑娘长的漂亮……” 四爷就笑,“漂亮吗?也就一般吧,不丑。” 还嘚瑟上了!万红娥抬手就拍,“你就贫吧!赶紧的,吃饭。” 四爷笑着起身,“这个周您搭车去一趟疗养院吧!” “又不舒坦了?” “别总是不舒坦了才去呀!周末没事去转转。或是周六早下班一会子,坐晚班车去。等周一早上坐早班车回来还能赶上上班。复发了过去,他疼的也没法跟您说话。就得趁着好好的……” 这熊孩子!万红娥红了脸,转身又拍打了一下,“有拿你爸你妈玩笑的吗?” 吃饭的时候又道:“得空了,带人家姑娘回来吃顿饭。对了,你上人家家里去了吗?她爸妈喜欢你吗?” 四爷:“……”要收入没收入,要前途看不见前途,这样的人上人家家,说的过去吗? 尹福就赶紧打岔,“您也真是的!他俩才多大呀,急什么呀?慢慢处着吧。” 也对!年纪都不大。可这年纪不大的都处到对象了,“姑娘,你就没找见个合适的?” 得!又冲我来了,“吃饭!吃饭,一会子菜凉了。” 万红娥也不追着问,只说:“你董伯伯的问题复杂,到现在都没有解决。冬妮的前程也在空里挂着呢。原说想叫你过年前陪冬妮去看一趟你董伯伯,现在……也不合适!” “这不劳您操心!董伯母稳稳的在家呆着呢,就证明情况挺好的。便是要去看望,人家也能安排。当初那么跟您说,真就那么一说。咱不合适去,自有合适去的人。” 万红娥想想也对,那位大姐做领导好些年了,什么安排不了。她就发现自家这儿子,正式谈了个女朋友之后,是稳重很多了。 以前是谁家的事都乐意管,现在呢?很有边界感。 朋友求上门了,能帮就帮。 朋友不说,绝不去掺和别人家的事。 而且,很长时间没听见他跟谁又打架了吧。 这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可而今这个年月,有本事没地用去,这也是四爷现在要面对的问题。 要找个营生,那当然还得是在内部。可大院里,那就是军职。要么就是安置家属的,都属于服务行业。真要去不挑工种,明年年满十八了,只要说明情况,肯定会帮着安置的。 但这是接受人家的照顾,不合适。 为什么非要在内部呢,一是内部人头熟,就是想干点什么,大家的包容度高;二是内部的差事,疗养院那边有个急事,自己脱身就能走,没那么大的意见。 所以,首选还得在内部。 可在内部,又不想被照顾,所选的就不多了。修车这个自己行,但是人家有运输队,车辆定期专业保养,用不上自己。 那能干什么呢? 大冬天的,他在承受两种煎熬:第一,汽暖导致的昼夜温差,早起太遭罪了;第二,洗澡环境,要命! 但这也给了他一个启发,那就是单位有锅炉!且不止一个锅炉。 澡堂每天都在烧热水,一旦锅炉出问题,大家都别洗澡了;食堂每天得烧开水,有那么些警卫、职工、家属还是会去用暖水瓶接热水回家;冬天烧暖气的锅炉不是一个,那是一组。 而且,这些锅炉用了多少年了呢? 从五十年代建起这些大院开始就有了,也就是说,这些锅炉用了至少二十年了。 其实,锅炉的寿命是有限的,国际标准应该是八年。小型锅炉一般就六年到十年。大型的在十五年以上。以现在的技术,就是这个标准。 可以说,不管是哪个型号的锅炉,而今不至自家大院这边超过使用年限了,其他大院差不多也是这个状况。 而今的经济条件就是这样,能用就行,破破烂烂……才是正常的。所谓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放在什么物件上都是这样。 早些年,那报废的车,修一修,叮铃哐啷的不也还上路跑吗? 这锅炉也一样,整天出问题,但只要敲敲打打的还能修好,咱就能继续使用。反正克服克服,也就过了一年又一年了。 但这么着,是存在安全隐患的!这玩意爆炸可了不得。 像是压力过高,燃料的不充分燃烧,以及水位异常,都可能会导致这个问题。 他的主意就打在这个东西上:第一,他得看看能不能将高压锅炉改成常压锅炉。爆炸多是因为高压导致的,只要改成常压了,几乎就没有爆炸的风险;第二,怎么解决改成常压锅炉之后的其他问题,比如,燃烧效率没以前高,传热效率下降等等等等。 只要解决了这些问题,能顺利的在大院内的进行锅炉改造,那还怕没地去? 就问问,现在有多少锅炉是不需要改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与人斗的时候,生产被忽略了,更不要提安全生产的问题了。 因此,但凡有时间,他忙的就是这个。 人立于世,本就是如此嘛! 玩归玩,闹归闹,可不能一直玩闹吧。 桐桐在家翻腾出手风琴的入门教材书,再看看林枫不知道从哪给她淘换来的二手手风琴,她就:“…………”这玩意学起来也不是很顺手。 抽出这本书,再把其他书归类的时候,她就多留意了两眼。 外面的牛皮纸封面上写的书名和内里的内容好像有点不一样,这像是化学课本。 她拿起来翻了翻,还真就是大学的化学教材。 这东西现在放在父母屋子的床下面,在纸箱子里塞着呢。她干脆坐在床沿上看了起来,书上很多笔记,写的密密麻麻的。 翻了一本之后,她又翻腾起其他的书,粗略了看了一遍,她发现:这都更倾向于材料学的研究。 也就是说,林诚儒是做材料研究的。 材料应用可太广泛了,不管是核工业,还是航海航天,都不可能缺的了材料学科。 桐桐将书一本一本的放回去,然后只留了大学的两本教材放在外面。 她本来没想好该干点什么的,但这次看到这些书,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就是突然之间,对生物材料类有了兴趣。林诚儒的方向在国防那个方向,她未必要走那个方向。她有她的想法,比如,人体可吸收的纯生物,对人体无害的一些材料就有用武之地。 比如,手术多了,可吸收的缝合线就是一种。 再比如,骨科手术,如果有一种材料做钉子,慢慢的被身体吸收,不需要再受二茬罪呢? 亦或者,像是老尹那样的病人,做手术最怕的就是给身体造成其他方面的损伤。就像是血管,有些血管是身体能再生的,但有些就不能。 人年轻时候的血管状态,跟年老时候的血管状态就不同。所以,有些手术有些人能做,有些人就做不了。考量的就是术后未必能恢复。 可若是有材料可取代,老年的病人不考虑他的再生问题呢? 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有它的缺点,这个不能回避。她愿意去正视这个问题,这未尝不是对一个学科缺点的补充。 但作为中医大夫,她首先考虑的一定得是:身体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一定得是身体能接纳的一种材料。 那就让一切回归于自然!从上天赐给的自然中获取天然的材料。 当然了,也许能有点成果,可也许什么成果也没有。有什么关系呢?试试嘛!说不定就成了呢? 林枫等了她半天,不见人出来。结果进去一看,她拿着爸爸用过的旧教材看的津津有味。 他一把给合上了,“怎么看起这个了?” “啊?”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我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个……” “嘘!”林枫低声叮嘱,“这书……只能在家看,背着点人。家里要是来了外人,千万藏着些。人心隔肚皮,懂吗?” 嗯嗯嗯!懂,肯定不叫人看见。 林枫这才把书给她,“藏旧衣服里,看的时候拿出来,不看了就塞进去。” 行!桐桐把书收起来了,又把手风琴的入门教材递过去,“要不,哥你学吧!我看见琴谱就头疼。” 看见那鬼画符的化学符号不头疼,看见琴谱头疼? 嗯呢!那琴谱上画的就跟一个个的蝌蚪似得,看的人眼晕。 林枫一把将琴谱拽走了:你是不知道会点乐器的女孩有多招人喜欢!男孩的梦里都有一个能歌善舞的姑娘。姑娘的舞姿曼妙,歌声多情,那是最完美的梦中情人! 显见的,你不属于此类姑娘。 也好!能少些麻烦!小伙子们是喜欢漂亮姑娘,但他们更喜欢能解风情忒多情的姑娘。 以后呀,得给桐桐找个正经小伙子! 像是再外面混的,那一个个的顽主样儿的,不成! 他们都太野了,不适合桐桐。【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3. 花自向阳(20)三更 花自向阳(20) 周六下午,桐桐放下书,才要去厨房呢,就听到楼下常勇喊:“林桐——林桐——收拾收拾,滑冰去!” “我不去,我得给我哥做饭。”桐桐打开窗户,朝他摆手,“你去吧!” 楼下一群人,都等着呢。 桐桐就笑,“你们去吧,我哥快下班了。” 强子也在其中,“跟你哥说好的,他也去!你把冰刀鞋拿出来,下来吧!你哥直接去大门口跟咱们汇合。” 那行吧! 桐桐换好衣裳,然后把新买了没多久的冰刀鞋拿上。这确实是津鞋,双层的皮子面,挺贵的。再配上黑龙的冰刀,这一整套下来四十多,小五十块钱呢。 以现在的林枫的工资来算,得他两个月的工资。 贼拉拉贵的玩意。 带上两人的冰刀鞋,下楼骑在自行车,跟着这一群人一起走。 在门口等了林枫十多分钟,他这才锁了图书馆的门过来了。从桐桐那里接了鞋挂在车头上,都要走了,碰见韩慧和陈倩,两人一看这架势就喊:“等等我们,五分钟……我们就来!” 好似周六晚上去滑冰,成了这些孩子一周的保留项目。 晚上好生热闹呀! 都没吃饭呢,早早跑来就是为了能在小吃摊子上吃饭的。 这里有用柳条编的席子,然后用铁丝把席子固定起来挡风,中间有铁皮桶子点着火方便大家取暖。四周散落着卖小吃的! 这就属于小业主那一类吧,虽然成分不好,但小生意也还是能做的。 吃馄饨,林枫又给要了炸豆泡。瞧着烫嘴,转身又去买了红果汤!红果汤是用山楂熬的,红彤彤的盛放在玻璃杯里,又是在零下十三四度的天气里,冻成了冰碎碎的口感。 喝一口,酸甜酸甜的,冰凉冰凉的。她眼睛都亮了,点着这个红果汤不停的给林枫示意:好喝!我爱喝,还想喝。 “就这一杯!”太凉了,尝尝就得了。 常勇吃着小笼包子,问桐桐说,“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吃不?” 桐桐摇头,“不吃,粘牙,在外面不好擦嘴。” 吴雪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说常勇:“我想吃糖葫芦,买去呗。” 常勇白眼一翻:“爱吃自己买的,谁惯你的毛病?” 吴雪回他一个白眼,然后问其他人:“谁要吃糖葫芦?” 滑完再吃不就得了,非得现在吃么? 没人吃,都起身准备去滑了,吴雪也不急,自己跑去买去了。 陈倩喊她:“你快着点。” “你们先去换鞋,我马上来。” 桐桐穿上这个鞋,试了试,这玩意……对技术要求挺高的,姿势不对,就费冰刀。 林枫用膝盖桐桐,“别瞎跑,回头我瞧不见你了。” 不瞎跑! 她就站在原地等着!等林枫换好了,过来牵着她,这才许她动。 但是林枫滑的太慢了,他总是怕滑起来把她给摔了。 “不急,慢慢滑。这摔倒了可了不得,有那摔的下巴上好大一个豁口的,骇人着呢。” 桐桐:“…………”这么滑不冻死个人呀!动起来才不冷嘛。 正滑着呢,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林枫——” 桐桐也停下来看过去,是个穿着军装的姑娘,正往过走。 走过来多看了桐桐两眼,桐桐从林枫手里挣开,“哥,我去找韩慧姐她们一块……” 林枫叮嘱了一句:“慢着点,别走远。” 嗯嗯嗯! 桐桐朝那姑娘摆摆手,真去找韩慧和陈倩去了。这俩滑的特好,见桐桐过来了,就一人拉她一边,手拉着手在冰面上滑。 走了两圈,韩慧就撒手,“滑的挺好的,自己滑!” 陈倩就笑,“可以呀!来,追我——” 这会子,他们这一个院能占据这一片,滑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首尾相连。只要不是想找茬的,就去一边滑去了,不在人家这熟人堆里混。 灯光打在冰面上,喇叭上以极其大的声音放着音乐。 桐桐对音乐向来是难记住曲名,因此她问前面的陈倩:“这是什么曲子?” “《溜冰圆舞曲》。” “只放这个吗?” “九成九放的都是这个。” 这个曲子太欢快了,这节奏韵律,这气氛环境,到处都是滑在冰面上的身影,多惬意呀。 桐桐追上陈倩,跟她并列。 陈倩朝场中间看,问说,“知道跟你哥说话的人是谁吗?” 桐桐看了一眼,灯光下,又那么多人影交杂,真没看的太清楚,“我不认识。” “我们都是高中同学,她叫云霞……是我们那一届的大校花。当兵去了,有两年了吧。不知道是探亲回来了,还是怎么着了……” “不是咱们大院的?” “不是!家在附近的胡同里!” 桐桐就朝那边看了一眼:也没见过林枫跟一个叫云霞的通过信呐。 滑了有一会子,那边还没说完。好些人滑热了,滑累了,过去歇着去了。场地一下子就空了起来,这更自在了。 正滑着呢,就听见常勇喊:“林桐,我带你……” 桐桐回头一看,惊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常勇穿的什么呀? 记得之前穿着棉裤来着,结果这会子一看,棉裤脱了,里面套着毛裤。就这么穿着毛裤在冰面上滑。 大晚上的,这毛裤是黑的还是红的呀?看不清楚。再搭配上身的线衣,就跟健美的紧身衣一样。 桐桐心说:这么些人,别这么丢人吧。 结果环顾一圈,好些人热了之后都脱了。穿着线衣线裤的,这都是穷人。这伙子条件好的,那都是棉衣脱了,直接毛衣毛裤亮相。 这个画面,太……刺激了!都有点不敢看! 可那围观的人却羡慕啊:因为他们的棉裤里,秋裤的□□可能都是补着的,哪里能像是这样——健美呢! 常勇要过来,桐桐刺溜一下滑远了:对不住!你觉得你是孔雀开屏,美炸了!可我觉得你是脱了毛的孔雀,露腚了。 桐桐正看这个全不在她想象里的冰场呢,一抬眼,就见一伙子人冲着林枫过去。 看这些人的穿戴,应该是胡同大杂院里的。 不用问都知道,麻烦来自于那个叫云霞的姑娘。 她马上往过滑,喊道:“强子哥——” 强子正跟陈倩说话了,听到喊声先看桐桐,桐桐朝林枫那边一指,自家院这些才朝林枫靠过去。 桐桐到了跟前站在林枫的边上,林枫攥了攥桐桐的手,跟那边摆摆手,“老同学叙旧,误会一场!” 对面那人看了云霞一眼:“老同学叙旧,不是骚扰你?” 云霞推了对方一下,“我的事要你管?” 两人都穿着冰鞋,这一推,因力的原因,都朝后倒。 桐桐先一步伸手扶了这个云霞一下,没叫她摔倒,然后就扯了手。 对面那人朝后靠在他们那一伙子人身上,站起来摆摆手,“撤——” 那些人走了,林枫拉了桐桐,“走!去那边滑。” 走! 自家这边自然也就走了。 云霞站在原地,看着远走的人影,就是不动地方。 桐桐都滑了几圈了,那姑娘还在原地站着呢。 又滑了两圈,桐桐就瞧见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朝那姑娘走过去。她示意林枫看,林枫朝不远处看了一眼,而后拉着桐桐朝更远的地方走,“热了没?去给你买个汽水喝,好不好?” 明显不想管的样子。说着话,真拉着桐桐走了! 边上有卖汽水的人,脖子上挂着木箱子,木箱子裹着棉套子保暖。买了就得站在这里喝,瓶子得还给人家。汽水拿到手里是温热的,箱子里该是放着暖水瓶。 她喝了两口就递给林枫了,视线一直对着那边。 就见之前找林枫麻烦的那一伙子人冲过来了,她亲眼看见打头的那个小伙子把那个混混头子的肩膀给戳伤了。 伤人的工具是什么没看清楚,不是自制的三菱刺就是类似于管状的东西,这玩意刺进去会给人放血,不及时救助,真能要了命。 然后周围一片尖叫之声,迅速做鸟兽散。 紧跟着,远处的哨子声响起,这是警察来了。 可等桐桐再去看的时候,连那个被刺伤的混混都不见人了。地上的血应该也不太多,都被棉衣吸了。 如今没有伤者,自然就没行凶的人了。 她:“……”原来,顽主混混而今都是这么混的。 桐桐真真切切的担忧起林枫和四爷来,尤其是林枫,他以前在外面混着,肯定还是会有一些这样的交往的。 回去的路上,这个说那个说的。 常勇就说,“这俩人我可都见过,听过,就是没交情。一个是南城的苏赖子,一个是东城的图哥。图哥看上一女的,那女的才真真是招蜂引蝶……听说两年前,图哥为这个女的挨了别人一刀,后背还有一大疤瘌。砍人的那小子家里有些关系,为了叫图哥能把这事私了了,应了图哥一件事。你们猜怎么着?” 韩慧就笑,“这有什么好猜的?那女的当兵的名额是图哥挨了一刀换来的。” 常勇啧啧啧称奇:“这你们都知道?” 韩慧朝林枫那边看了一眼,常勇才恍然:“感情刚才那姑娘就是……”不是,“林枫,那姑娘跟你啥关系呀?” “同学!老同学。”林枫说的云淡风轻的,又岔开话题,“人家都能回来探亲,也不知道我哥今年能不能回来。” 于是,没人问那个云霞了。 桐桐算了算,就算是有什么,两年前林枫也才十六而已。十五六岁的所谓的感情,其实没什么的!过了就忘了,谁能一直记得? 她就接着他的话,“要不要打电话问问?若是大哥回来,过年就得提前预备。” 结果两人一到楼下,就看到家里的灯亮着。 桐桐皱眉,“灯怎么亮着?” 林枫一边锁自行车,一边道:“是不是今儿又停电了,你多拉了几下开关?” 有吗?我总是拉两下,关着的就是关着的,亮着的来电就是亮着的。我怎么可能会犯不谨慎的错误呢? 林枫不以为意,桐桐却满心的狐疑。她抢先一步去开门,结果才到门口,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身穿军装的高大身影站在里面,一脸似笑非笑的打量两人:“哟!舍得回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花自向阳(21)一更 花自向阳(21) 桐桐抬头看了看门额上,那是家里放备用钥匙的地方。 出门忘了带钥匙是常有的事,因而,很多人家就有放备用钥匙的习惯,有的人放到相熟的朋友那里,有的人放到邻居那里,还有些干脆就放到门房,要是真忘了过去取了就行。还有像是自家这样的,在固定的地方放备用钥匙。 大院里安全就安全在去外面瞎混的多,但内部并不会相互骚扰。这种事要是叫逮住了,那这个单位就呆不成了。 因此,大家都挺规矩的。反正这么长时间了,自家的备用钥匙从来没有启用过,但家里也没遭过贼。像是抽屉里的钱就那么放着,一天天的,林枫的朋友也常来,谁动过? 更不要说而今的门窗了,说打开就打开了,也没听过谁家遭贼呀。 大院门禁严,只要没外人,内部是相当安全的。 从上面移开视线,就对上大哥的眼睛。 林楠嘴角斜勾着,双臂交叠抱胸靠在门边:“怎么?搬过来住了,没告诉我地址,我就找不到家门了?” 说着,起身往里走,扭脸见两人还怵在门口,他就哼笑了一声,“怎的?给你们铺块红毯,请你们进来?要么,这是想要大哥抱抱?抱你们进来?” 林枫蹭的一下将桐桐往里推:你先进。 桐桐被推进来了,两人在门口得换鞋,换在家里穿的棉布鞋。 林楠一扫,两人脚上都是尼龙袜,过冬呢,一双毛袜子都没备着? 他往沙发上一坐,就那么靠着。 桐桐换了鞋,把换下来的衣物挂好,这才进去,主动问说:“大哥……吃饭了吗?我去做饭吧!” 虽然电话上听见了说话,这会子当面说话,还是头一次听。 他往暖气片上一指,“饭好了,就等着你们呢。在外面吃了吗?吃饱了吗?” 吃小吃是吃不饱的,“吃了一点。” “一点是多少呀?” 一点就是,“一碗馄饨,一份炸豆泡,还有一杯红果……” 话没说完,林枫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个……哥,我们没吃饱!又饿了。” 林楠只笑,这歪着头满眼笑意的问桐桐:“还喝红果汤了?” 嗯! “好喝吗?” 嗯! “爱喝吧?” 嗯! 然后做大哥说的特温和:“这东西不值什么,回头给我战友写信,叫寄上些,咱在家熬!熬好放在窗户外面的窗台上,冻成冰块,叫你一哥给你凿着吃,好不好?” 凿起来费事,“要是再放点奶粉,口感会软一些。”不用凿,用勺子一擓就出来了。 林楠越发笑了,“嗯!好!这办法行。回头就给你买奶粉去。”说着,就看林枫,“是吧?是好主意吧?” 林枫:“…………”没给多喝,“就一杯,真就一小杯!” 桐桐后知后觉,哦!这是套话找茬呢!她就没往那边想。于是赶紧道,“真就一杯!后来买汽水……” 林枫又咳嗽了一声,看她:别说话。 林楠看着妹妹笑,“大哥知道,汽水是温热的。” 嗯!对的,汽水是温的,喝点没事。 林楠又看弟弟,“我听着你咳嗽的厉害……怎么了?对着冷风又吃又喝的,咳嗽了吧?要不,哥带你去瞧瞧大夫。” “我……我没有!我就是嗓子痒,没咳嗽。”林枫说着,一对上大哥的眼睛,干脆放弃挣扎了,“就是……桐桐这两年身体好了,不会动不动就咳嗽!要跟以前似得,我肯定不敢叫她在外面乱吃的。”真的! 桐桐‘啊’了一声,“我不怎么生病了。” 林楠又打量妹妹,然后说弟弟,“这么说,你这是照顾的好?”失语好几年,受伤之后慢慢的好了,没有什么原因,自己好了? 凡事有因必有果,反之亦然! 这些年他也翻医书,西医说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而中医对此的的说法是:喜胜悲,悲胜怒,恐胜喜,怒胜思,思胜恐。 因恐惧而病,因‘思’制衡可‘恐’,所以病好了,这是中医上五行相克的情志疗法。 自从知道这个病好了之后,他就找人寻书,又找军医咨询,这个‘思’是怎么战胜‘恐’的呢? 医书上说,可以引导病人去怀念故人,心中有思念,转移情感,分散注意力。当情感中的思占了上风,身体自然就会有反馈。‘恐’带来的‘气’不畅,自然就通达了。 而军医呢,他当时引用了‘杯弓蛇影’的例子,看见这个东西就惧怕,那唯有叫病人对这个东西熟悉,第一次会害怕,第一次不再惊惧,也许第三次就习以为常。然后才会去主动思考为什么会这样,解开了这个疑惑,心中有所得,自然就战胜了恐惧。 这两种解释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谁也不是正经的中医,他也说不好哪种是对的。 若是第一种,那就证明家人大部分都不在,她嘴上不说,心里却记挂的厉害。 若是第一种,那只能说明她可能在她一哥不知道的地方,还见了很多当年她所惧怕的事情。 想了,嘴上不说;遇上事了,也不主动言语。 这说明家里没大人,她短时间内自己长大了。 不能因此苛责老一,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可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吃喝,对吗?这次是自己撞上了,没撞上的有多少回呢? 当天的报纸他在门房看了,今儿晚上这气温,在零下十七八度,就这样的天在外面野? 林枫泄气,主动认错:“下次肯定不叫站在外面就着冷风吃东西了。”说完又补充,“我也不在外面吃。” “认错态度还不错。”说着就看妹妹,见她老神在在,好像没她的错!他就又笑了,“要不,哥夸夸你?” 这戏谑的表情,那戏谑的眼神,她后知后觉,赶紧道:“我下次不嚷着叫一哥给我买吃的了。” 行!有态度就好,“先吃饭!” 于是,吃饭了!三个人两个菜,一个腊肉炒笋干,一个是蘑菇炒油渣,锅里还有米饭。 两人利索的去洗手,饭菜都摆好了。 林枫一边吃着,一边瞄那边,“哥,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你猜呢?” “这我上哪猜去?” 桐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碗里多了几片腊肉。林楠说,“赶紧吃,看什么看?吃完洗洗早点睡……” 哦! 饭吃了,她洗漱去了。才散了头发,准备进被窝了,门被敲响了。 “进!” 门被推开,林楠进来了,端着个碗,一股子生姜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把姜汤放床头柜上,拍了拍桐桐的脑袋,“喝了再睡!趁热,不许放凉了喝。” 哦!好的! 桐桐一边吹着一边喝,外面是两人低低的说话声。其实,桐桐看见了客厅里放着的叠成豆腐块的被褥和一个大大的包裹了,这该是林楠带回来的。 所以,这只是回来探亲吗?探亲带被褥干什么? 他当兵有两年了,义务兵两年也能选择退役。 具体如何,林楠没说。但估摸着,明儿在干校那边能说。 桐桐一早起来,外面干干净净的。林楠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而从来早起的林枫睡到现在都没起身呢。不知道是昨晚聊的晚了,还是今儿不用他管,他想睡会子懒觉。 比起林枫,林楠的骨架更大,更显的魁梧一些,而面颊上的棱角好似更锋利一些。 这样的长相从侧面看,那也是能看出眉眼分明来。 林楠放下报纸,回头看了一眼,见妹妹站在卧室门口,顶着鸡窝似得脑袋,睡懵了一样,懵懵懂懂的。他学着她嘟嘴,“不洗脸刷牙去?” 去!就是有点懵。 然后家里一下子就流动起来了,林楠在厨房盛饭的声音,喊着林枫起床的声音,林枫哼哼唧唧磨磨蹭蹭的声音,以及桐桐在卫生间又是洗脸又是刷牙的流水声交织成一片。 喧腾了好一会子才坐在饭桌边上,饭不是做的,应该是去食堂买来的。 一饭盒牛奶,一饭盒豆腐脑,几个饼子几个包子,这就得了。 牛奶是桐桐的,豆腐脑他们俩一分,吃吧。 林枫咬了一口饼子,一边嚼着一边问,“哥,你四点起来去澡堂洗澡去了?” 嗯!顺便买了早饭回来。 “那我去请假,今儿一块去看妈!” “你就别去了吧!请什么假呀?上班去吧。我跟桐桐去!”林楠说着,扭脸就瞧见桐桐跟那秉着气喝牛奶,他就问林枫说,“订牛奶了吗?牛奶是几点送来?” 林枫往嘴里塞饭,桐桐赶紧说,“我不爱喝牛奶。” 哦!没订是吧?他就问说:“你是因着爱吃白菜萝卜,才天天吃白菜萝卜的?” 桐桐:“……” “既然不能不吃那见鬼的玩意,那怎么就不能坚持喝牛奶呢?瞧瞧你,长的跟蒜苗似得。” 林枫一个憋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还有脸笑!她不爱喝,你就不给订?她还不爱吃白菜萝卜呢,你别给吃呗。” 林枫:“…………”得!我的错!我的错。他转脸就说桐桐,“好好喝,往胖的长。长成土豆子比蒜苗好看多了!” 桐桐一言难尽,其实十六七岁的女孩发育已经慢下来了,有些已经停止发育了。一米六八左右的身高,说不定还能再长一点。 但女孩到了这个年纪,身高一停,这身形上该长肉的地方就会慢慢的丰腴起来。家里的饮食营养是跟得上的,真未必得要喝牛奶。 牛奶难订,且还挺贵的。 这边把牛奶喝了,手里又被塞了一个包子,“吃了,往完了吃,不许剩。” 桐桐拿着包子低声抱怨,“食堂的酸菜粉条包子,还不如家里包的好吃。” 嗯!会抱怨什么不好吃了!以前不说话的时候从不抱怨。他声音都软了:“今儿起的早,抢着酱肉包了。” 酱肉的呀,咬了一口,满口都是油!大肥肉片子上裹着酱料,一个包子里一片,那叫一个香啊!好长时间没觉得肥肉这么香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5.花自向阳(22)二更 花自向阳(22) 桐桐坐在火炉边上剥烤出来的花生吃,边烤边吃,不时的用火筷子调整花生的位置,别叫烤焦了就行。 季安和林楠坐在火炉的另一边,两人坐在小板凳上,中间放着一筐子乌塌菜,正在择菜呢。 干|校有自己的地,种什么也自由,就是自给自足嘛!艰苦这是相对于城里和以前的待遇而言,肯定是艰苦的。但要是跟周围的农村比起来,这里就又不一样了。 农村有自己的农业任务,不是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的。像是冬天哪有什么菜蔬呀?跟城里差不多。主食以红薯为主的很多,公粮一交,支援城市了。 像是这里种的乌塌菜,哪个大队种这个?种冬小麦尚且嫌弃地不够,上哪种这个季节还不收的菜去。 都说‘雪后乌塌赛羊肉’,瞧:这次过来,校领导叫人送了一筐子才从雪里扒拉出来的乌塌菜,肯定是沾着泥的,先给收拾干净了,才好往回带。 她剥出花生豆慢慢的吃着,听季安和林楠说话。 林楠将菜码整齐,这才继续道:“……阳历年这一过,就算是七四年了。可能报纸您没看,而今已经提出了,重点精简各级机关和直属单位,这里面是包含军中,只有铁道兵和工程建筑兵是不在军队的定额之内的。” 桐桐想了想,这应该是这个月月初政府报告上的内容吧,是有这一码子事。 提出来,到精神传达,再到具体的单位甚至于个人,应该就是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最迟七四年年底就得执行。 而这个精简人员,包括哪些呢?若是提不上去,林楠怕是就在名单之内。 就听林楠继续道:“……从建国之初,裁军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应该已经开始了,且这在以后的几年内,这该是一项主要的工作……” 是说陆续的裁撤! 桐桐心里点头,应该就是如此。这是上面的政策,不是个人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到了后来,整个编制的往下裁撤。 林楠搓了搓手上的泥,这才又道:“大面积的裁撤就意味着安置办的压力大增,都退伍回来了,安置在哪呢?哪有那么多岗位。若是有,这一批一批的知青又何必下乡?” 桐桐了然,搓着花生豆的红外衣,鼓了一口气轻轻的吹了一下:他知道提|干今年办不到的话,还是免不了要退伍。既然如此,那就当完两年义务兵,直接退伍好了。 如今安置工作不难,可等到大面积退伍回来了,怎么安置?且有的等呢。 第一,响应号召;第二,权衡利弊。 而后果断下决心,跟谁都没商量,说回来就回来了。 季安:“…………”大儿子做主惯了,他自己的事当然自己做主。当然了,按照他的逻辑,他确实没错! 但是,他却没考虑时移世易的!也许,翻过年之后,情况又有变了呢。很多人的问题在陆续得到解决,自己难道真的会一直在这里呆着? 只要问题解决了,他未必一定得在第一批的名额里。 可现在说这个做什么呢?已经退了,就别提这个了。 年轻嘛,总会有些自以为是的。 她语气轻松,“那就回来嘛!回来我心里就踏实了。这一安置,多是咱们院的保卫科吧?刚好,宋民你们都熟悉,先过渡两年。” 谁知道这话才落下,自家这大儿子又说,“再看吧!还没去安置办报到……” 季安:“……”这是不听从这个建议的意思。 桐桐忍不住嘴角翘了翘,林楠这种脱离了父母时间较长又照顾了弟弟妹妹的孩子,他们的主意大且正,这种成长经历在他身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父母拿这种孩子——没办法。 她搁在这里偷笑,林楠捡了花生壳轻轻扔过来:笑?笑什么笑? 桐桐把剥出来的花生豆递过去,林楠只张了嘴等着投喂,桐桐把一把都给塞进去了。季安无奈的看两人:没正形的。 在这边吃了一顿晌午饭,烙了烫面饼吃了,这才拎着一大布包的乌塌菜回家。 季安给桐桐把围巾一个劲的往上拉,势必要遮挡住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嘴上却交代林楠:“……不要因为房子的事跟人起争执,这件事呀……稍微等一等,好不好?” 林楠没说‘好’,只道,“您安心吧,有我呢,我能处理。” 季安:“…………”拿儿子没办法,扭过脸来对上闺女的眸子,然后凑过来,隔着围巾用她的鼻子尖碰桐桐的鼻子尖,“还是我闺女乖!你大哥不比你二哥,你也看见了,你二哥肯听我的话,但你大哥不一定听。所以,你要是惹着他了,我也没法子。” 说完,就推着闺女走,低声道:“去吧!回去受那个法西斯管束去吧。” 林楠:“……”他朝门框上一靠,“妈?” “啊!”季安就像是没说人家的坏话,很自然的道,“我是说,路上小心!钱带好,车上小偷多。” 桐桐还没走出去了,林楠大手一捞,搂过她的脑袋就往出带:“跟妈说再见。” 好吧!桐桐艰难的扭脸过去,摆了摆手:“妈,再见——” 嗯!再见! 回去的时候从门房过,大爷喊住桐桐,“……今儿有你三通电话,是一个人打来的,说你知道是谁,叫你回来给他回个电话……” 坏了!肯定是四爷打过来的。 她只能说:“知道了大爷,明儿我给他回。” 林楠揪住要跑的人,“人家有急事,找了你三回了。” “不是急事!就是托一个朋友买芭蕾舞票……” 林楠点头,行!编的挺好的:你当你哥回来在门房干什么了?大爷的嘴没那么严!一个大姑娘,见天的都有个小伙子打电话,还是同一个人,没鬼?你要大大方方回了,这就是真没鬼。可你偏不回,这是没鬼? 他这么想着,桐桐都要走了,又站住了,抓了电话:“那我还是回一个吧!”她给那边留言,“……大爷,麻烦你跟他说,芭蕾舞票最近的先不要了!我大哥回来了,我不得闲。” 然后把电话挂了,特无辜的看林楠:“大哥,回吧。” 林楠挑了挑眉,拍了拍妹妹的头,“我怎么听着尹禛这个名字有点熟?” “我二哥的朋友。” “你二哥的朋友?” “嗯!要不然,我上哪认识去?” 林楠不动声色,心说:就当我是信了你了。 然后四爷就得到消息:说她大哥回来了,管束的严,见面困难。 才说林枫不管了,又回来一个管的更严的。 不过,若是探亲,也该是没几天就走了,倒是不着急。 正要回屋看书呢,结果门被敲响了,是刘建涛和方和平。 刘建涛从兜里掏出一张票来,“瞧!自行车票,弄来了吧。” 哟!手脚够麻利的。 四爷直接接了,“行!是兄弟,办事靠谱。咱们这些兄弟里,就数你出门最有面儿,也就你最讲义气,兄弟们有事,你是这个……”一边说着,还一边挑了挑大拇指,“不管在哪,我都得说,我兄弟够个。” 刘建涛一脸的自得:“那是!我这人没别的,就一点——义气!” 四爷搂住了对方的肩膀,那边却拉了方和平的胳膊,而后又道,“我才说给和平攒一块表呢,缺好几个零件,正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找我呀!多大点事……” 四爷把票放下,抓了大衣就拉两人,“走!再叫几个兄弟,咱涮锅子去!说谢你那是骂你,今儿就是高兴,咱哥几个聚一聚……” 说走就能走。 都到下楼了,刘建涛问说,“要不要叫冬妮姐?” “不用,听我姐说,冬妮姐忙着呢,顾不上玩!咱玩咱的。” 一伙子七八个人,围了一桌。四爷夸刘建涛呀,夸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 但谁也没多想,刘建涛这会子已经答应大家许多事了,就像是方和平,他打架的时候把表给砸坏了,手表只剩下残破不全的‘尸体’了。手表多贵呀!大家也没那么富裕到随时能买表的程度。 尹禛哥说帮着攒起来,但专业工具和零件都不好找。 刚开始喝的时候,刘建涛还只说帮着找零件,酒喝到半酣,就成了要搞一套完整的工具回来。 尹禛哥一直说不用了,“……那玩意挺难搞的,去哪个表店里借用一下就行!真不用。” 结果刘建涛大概是喝高了,一个劲的问:“尹禛哥,你还是看不起我……” 尹禛哥就哄:“看的起!怎么看不起?咱们这些兄弟里,就你最能干!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是我们不大好意思麻烦你。” 应该也是喝高了吧,说这个的妈妈进口药难买,说那个想去探亲下乡的姐姐愣是买不到卧铺票,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你说,我们这都有一摊子事,哪能事事都拉着你?这不合适。” 结果刘建涛拍着胸脯子保证,“是兄弟,就得有难同当!你们什么都不用我,这就是看不起我!”然后举着个酒杯,跟这个碰跟那个碰,不管跟谁都要问一句:“是不是看不起兄弟?” “没有!你喝多了!” “兄弟就是喝多了,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那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兄弟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行行行!都是你的事,你的事。 然后喝的一个个的七荤八素的,歪七扭八的骑着自行车回来,一路唱着什么:“敌人们的末日即将来临……”鬼哭狼嚎的。 尹福放下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跟妈妈说,“您听,回来了。” “这是喝了多少呀?才说稳重点了,又闹。” 结果人回来了,除了有点酒气之外,哪里喝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6. 花自向阳(23)三更 花自向阳(23) 四爷找了王小海,他有他的路子,车站那些混着的能弄到票,只是要加价买。 他给王小海弄了一件半旧的军大衣,王小海给他弄了两张卧铺的火车票。 拿到票了,四爷把票给需要票的小伙子,“拿着,是建涛弄来的。” 弄来就不错了,票钱当然要给的!四爷也收了票钱,这事就行了。 有那需要买进口药的,他找疗养院的秦大夫,老尹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他们这里帮着采买,又是给军属的,送一个人情,能挤出来几瓶。 四爷弄来了,给需要的人,然后也告诉对方:“是建涛找了关系弄来的。” 至于说手表,拿到表店里借用人家的工具,再买几个相配的螺丝了事,真不麻烦。再者了,表店的学徒是原身以前在外面认识的小兄弟,两人晚上趁着没人就把活干完了。 回头给方和平送去,“可能不太准,你常校对着。一天跑下来,得差个三五分钟。” 机械表一天忘了拧就都不跑了,顺便校正个时间的事,问题不大。差个三五分钟这都不叫事。 方和平就说,“尹禛哥,肯定是你自己弄好的。刘建涛那小子就是嘴上的劲儿!” 四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提了!说是建涛就是建涛的……要不然兄弟没法处!为了兄弟们好的,这一弄,反倒叫他觉得我叫他难堪了!真要为哥哥好的,这事不提,就是建涛帮的忙……” “那我得把钱给你。” “几个螺丝的事,什么钱不钱的!”说完,车子一蹬,走人了。 于是,刘建涛收到了一大拨感谢。 他不是没想办,他托关系了,但这不是需要时间吗?药你总得容人家一点一点给你挤出来吧,车票这个随时能去取,又不难办。走的时候再打招呼也行呀。 最难办的就是修表的工具,这玩意上哪弄去? 正为难呢,谁知道事都办完了。 他当时心里就不是滋味,但还是来了,“尹禛哥……你看,又麻烦你了?” 四爷佯作不知什么事,愣了一下才道:“喝醉酒的话谁当真?也就你实心眼,还真当真呀!你们个个都叫我哥,自来什么事不是我处理的?醉话也往心里去,你也是闲的。” “不是!哥,我都答应了,这没办到,人家不得觉得我……” “谁说不是你办的?这不是你搭了话,我帮着跑腿的吗?怎么就不是你帮忙的?没有你家老爷子,谁认识你是谁?谁又认识我是谁?是不是?” 刘建涛这才笑了,“……这倒也是!”就是,“哥,修表的工具是不好弄。要不然,找个……晚上摸谁一套去?” 是说找人偷一套!疯了? 四爷摆手,“我要那玩意干什么?只用一次,然后撇在家里还占地方。攒手表,那得是你先有坏手表……咱啥也没有,只要工具?这不跟只拿着筷子对着满桌的空盘子一样么。” “不用了?” “不用了!” “那还得是尹禛哥,我是应承了一堆,一件没办到。” 四爷这才道:“你要这么说,那还真有件事,我肯定办不到,非你不行。” 啊?非我不行? “对!非你不行。”说着,就拉了这小子看图纸,“看的懂吗?” 刘建涛摇头,“看不懂!这什么呀?” “敲门砖呐。”四爷拉了对方坐,告诉他这是什么玩意,“……你算算,这一过年,咱俩就算是成年了。当兵呢,你去不去?你这体质,够呛吧。” “我家老爷子见天的骂我,说我比不上我哥。嗐!这怎么比呀?” 四爷就笑,“所以呀,咱得给自己找条路。你呢,是体质所限;我是家境所累。当兵最有前途,谁都知道!他们走不了,是因为家里老爷子的问题没解决。咱们走不了,有咱们的原因。你说,要是不去当兵,咱俩能干嘛?” 没啥可干的!谁要咱干啥?“招工,去了就是学徒,叫人呼来喝去的!” “你受不了那个,我也受不了那个!但是,技术这个东西,却是个硬杠子,只要咱干成了别人干不了的事,至少后勤部门会对咱们敞开怀抱的吧。” 刘建涛‘嗯?’了一声,眼睛一亮,“行吗?” “一下子全押在咱身上,那是为难老爷子!可烧水房的锅炉影响最小,也最老!我都打听了,那锅炉是解放前的旧锅炉,也是型号最小的锅炉。光今年,它就维修了十三次。听说,已经打了几次报告,希望更换新的。” 一个小锅炉,好几千块钱呢!也不是说换就能马上换的。 “对啊!”四爷就笑道,“只要说服老爷子,叫咱们用这个小型的先试试。若是成了,不仅旧的还能坚持用几年,其他的也能顺利改造。紧跟着,就是兄弟单位……这图纸,署名咱俩。哥哥在前,你在后!不是哥哥舍不得把你放在前面,实在是若是出问题,这第一责任人是要担责任。哥哥不能把责任推给你!” 刘建涛马上道:“哥,你说什么呢?你带着我我就感激不尽了……你放心,你带着我,有责任我跟你一块担……” 四爷拍了拍刘建涛的肩膀,“别觉得就得感激我,咱兄弟之间,话得说清楚。这事没有你,图纸就是可行,也行不通!只有你能说通老爷子,这事才能变的可行……” 明白!别的事都没干成,这事要是再缠不下来,自己就不用出来见人了。 然后哥俩好,一点嫌隙都没有,前所未有的亲密。 把人送走了,门房喊着接电话,结果一接,是桐桐打来的。 今儿林枫去上班了,林楠去安置办了,桐桐避开了门房,跑到离家最近的邮局打电话去了。 她得安排一个四爷跟林楠认识的合理途径呀,“……不是要换自行车吗?那原来的一八大杠你肯定也是要出手的!” 这种自行车不要票,在郊区卖的好,价钱不比新车便宜。 干脆你把那辆旧车倒腾到林枫手里,正好,林楠没有自行车骑。 四爷:“……”这个办法真是……也算是一个办法吧!不要票,一百四五不是高价,“行,就这么办吧!” 然后晌午桐桐借口去找书,跑去找林枫去了。 图书馆说起来是有三个人,可其实除了林枫天天按时上下班之外,另外两个大姐一星期露不了两面。这还是安排了林枫之后,有人又安排了关系户去拿工资去的。 一个人上班就是舒服呀,哪里有太阳往哪里走,往太阳下一坐,裹着大衣看一天的书。今儿林枫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纯粹理性批判》,这是哲学类著作吧? 林枫抬眼看桐桐,“你感兴趣的我抽了一些出来,全塞在墙角的书架上了,你自己去找。” 全是化学类的,桐桐挑了几本,然后拿出来放在林枫边上,“……哥,你晚上帮我带回去。我走着过来的,大哥去安置办了,把我的自行车骑走了。我这么拿着书,叫人看见不好。” 林枫愣了一下,“那你骑我的车走吧。” “车太重了,我骑不惯,走着回去就行。” 那行吧,“放这儿,我回去给你带上。” 桐桐都走了,又去而复返,“嗳,哥!尹禛说给他姐换一六的自行车,这一八的肯定要卖的!咱家刚好需要买一辆。弄票麻烦,买一手的……一般一手的都是来历不明的!就不如这知根知底的。要不,你问问他,看他换吗?什么时候换……”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有一段时间了!那次咱去涮锅……他不说了吗?” 说了吗? “说了。” 林枫想不起来了,“那今晚上下班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嗯!问吧,抓紧问。 林枫真去问了,人家那边也惊诧:“你怎么知道的?我这边票刚拿到,才说明儿带着我姐去挑呢,你就打电话了。” “那正好!你那辆旧的盘给我得了,我哥回来就不走了,家里缺一辆自行车。” “行!我这边买好,就把车给你送过去。” 得嘞!那就说定了。 敲定了,他回去就跟自家大哥说:“我一朋友,给他姐换女士自行车,旧的盘给咱,也就不用到处找票了。”说完又喊桐桐,“你要的书给你带回来了,看是不是你挑出来的这几本。” “嗳!来了!” 林楠对自行车的态度是无所谓,也没多想,只被捎带回来的这些书吸引了,他抬手翻了翻,见桐桐出来了,还问说:“能看懂吗?” “还成!” “是吗?”这玩意学起来挺费劲的,却没想到你能学的进去,那就去看吧。 桐桐又打岔:“安置办怎么说的?会安置到哪里?会离家很远吗?” “不会,就近派出所的可能性会高一些。” 哦!这个方向……也挺好的。 中间就隔了一天,在林枫快下班的时间,四爷和方和平过来了,不是非得带个人,关键是回去的时候得有人载着他。两人没上家里来,找林枫当然就找到上班的地方。 林枫一出来就看见两人,再看看那辆自行车:看起来九成新! 不至于九成新,“骑了三四年了,只是多是大院里面骑,护养的好。” 这车皮实,三四年只是小意思而已。 林枫就说,“走!先回家。” 然后林枫就把人给带回来了,一说是谁,林楠就瞟了妹妹一眼:这么巧的,家里需要自行车,人家就有一手的给送来了。 再看看林枫还在嚷着,“坐!坐!幸好桐桐记得你一句闲话,要不然还得弄自行车票去。” 桐桐可忙可忙的去厨房提暖水壶倒水去了,假装不关我的事。 林楠看看泰然的坐在那里的尹禛,再看看有点藏不住表情的方和平,最后把视线落在林枫的身上:以前怎么没发现老一有点缺心眼! 就这智商还看哲学呢,哲什么学呀?别丢人现眼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7. 花自向阳(24)一更 花自向阳(24) 一人一杯开水,桐桐给端出去。 才一放下,林楠就说,“回屋休息去吧,不用你招呼了。”说着,太抬手揉了揉桐桐的脑袋,“去吧!小孩睡的晚会长不高。” 桐桐:“……”按照阳历年算,这都十七了。在现在十五六岁参加工作的普遍年龄算,十七怎么着也不算是小孩吧!这么大的女孩子,长到了一米六八了,还能长高到哪里去?还要长多高才算是长高? 林枫也说:“房门关上,听广播看书也行,去吧!”又没有个女孩来做客,你留着我们想说点别的话题都说不成了。 桐桐抿嘴,很乖,回屋!她只能在转身朝卧室那边拐的时候匆匆回头看一眼,跟四爷对视了一下。 林楠就看着她回屋,将卧室的灯打开,回身把卧室的门关上。 但是呢,这小丫头,这次回屋关上门了,却没有将门上玻璃的帘子给拉上。 桐桐看着门的方向,而今的门都是那种,门上方有一个一两尺见方的玻璃。给门里面的玻璃上挂个小帘子,要睡了,帘子拉上隔绝外面的视线。平时的话,就那么拉开,从外面能看见里面,从里面也能看见外面。 她没拉帘子,靠在书桌站着看书,就能看见客厅的一部分。 结果书还没翻到要看的页码呢,林楠又进来了,拿了一碟子油炸的花生米给放桌上,“当零食吃吧,我们几个喝点酒。”说完,就直接出门。出去的时候顺手给她把门上的帘子拉上了。 门一关,隔绝了视线,除非再刻意将它拉开。 桐桐:“…………”这是看出什么了吧。她抓了花生米扔嘴里,慢慢的嚼着,然后突然想起:家里什么时候有花生米的? 当然是四爷拿来的! 坐下了,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包菜品是这样的,今儿去的晚了,想买点卤好的猪头肉没买到,只把剩下的花生米全给包圆了,把能动用的杂粮票也都用完了。 本来想买一瓶酒的,结果方和平不叫买,“我家老爷子藏的酒我顺一瓶好的!” 行吧!他爸还在写检讨材料了,老爷子暂时回不来。等缓过这一阵了,给老爷子弄些好酒再补回去吧。 方和平从怀里把揣着的酒再往出一拿,往才茶几上一放。 得嘞!爷们酒桌上说话吧。一摊子油炸花生米,一瓶二十年的老二锅头。拿几个玻璃杯子出来,一人一玻璃杯,这瓶酒就分完了。 四个人一人二两多点,谁也喝不多,这就刚刚好。 林楠才退伍,方和平扔话题,先说部队上的事,“我是想去来着,可家里老爷子的问题不解决,暂时去不了。”然后就说,“林大哥,说实话,可惜了!该留下的。” 林楠一脸的笑意,举起杯子碰了碰对方放在茶几上的杯子,这才道:“嗐!不提这个事!”然后又主动问居心不良的臭小子,“你呢?什么情况,年龄也到了,条件也合适,是个当兵的料子,家里只怕也盼着你去,来年征兵怕是要走吧!” 四爷就说家里的事,包括身上那个伤的情况,“……真走不了。我家这样的情况,我就是去了,危险的地方也绝不是安排我去的。” 还是独子,别说叫他上战场了,只怕连京城这个军区也出不了。不会安排他走远的! “既然如此,就算了。”四爷又主动说现在他的困境和他要干的事,“理论是理论,到底对不对,成不成的,其实我心里是没数的。其实呢,我这次过来还真有事想跟大哥你求助。” 这大哥叫的,不是从林枫那边论的!但林楠不能戳破,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一上门来就摆着:我是有求于你们的。 行!姑且一听吧!林楠抿了一口酒,“都是兄弟,什么求不求的,说便是了。” “咱们这边的院里,有没有大哥认识在物理方面有造诣的老师或是专家,我想跟人家求证求证。若是不求证,确定我是对的,我说服不了上面就罢了,关键是害怕安全事故。”所以,这个改造计划,需要专家论证。 林楠:“……”合情合理呀!自己这一帮,这小子以后会说,林家是他的恩人! 没有林家的帮助,他就没有前程。他欠林家欠大了,然后他会说:你们放心吧,林家对我有恩,我不会亏待你妹妹。对我有恩就是对我们家有恩,我家里人也不会亏待了你妹妹。 从婚恋角度讲,是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更靠谱?肯定是的! 这小子在努力的奔着知根知底来。 而且,疼女儿的人家从不会叫女儿去高攀亲事,门当户对最好,能提携对方使得对方心存顾忌,这最最好。 这小子是算准了自家疼桐桐心思,步步往点上踩。 但是,这个事能拒绝吗? 他爸是英雄,他舍弃了前程留在家里是尽孝呢!他的前程好了,老爷子不会因为觉得拖累儿子而心存愧疚……只冲着这个,这个忙不该帮吗? 自己不帮,这小子敢去找自家妈去!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自家妈能不帮吗? 林楠都笑了:好小子,出了一道叫人不能拒绝的难题。 行!大哥都喊了,这个忙还就帮了。帮完了之后我再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他态度很好的跟这小子碰了一下,“行!回头我问问,就这三两天吧,问好了,我叫林枫给你打电话。” 成!谢您了。 桐桐在里面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就觉得:嗯……其实没有自行车的事也行!可能会更自然一点。四爷会直接找林枫说这个事,林楠或许不用这么警醒。 但也没差什么,家里是真的还需要一辆自行车嘛! 四个人在外面喝了大概两个钟点,九点才一过,桐桐就听着像是要走了。 她直接开了卧室门出去,“要走了?” 四爷:“……”你别出来其实最好! 方和平隐晦的戳了戳四爷的腰眼:问你呢?说话呀! 四爷没说,方和平只能笑眯眯的应答:“啊!不早了,该回去了!改天一起去滑冰啊!” “好!”桐桐应着,就站在林枫身后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没睡的话,送客是礼貌。 四爷只能说,“外面风大,别送了。” 那就都别送了吧! 人走了,门关了,林枫问大哥:“你塞了多少钱过去?” “一百六。” 差不多就是这个价了,没叫对方吃亏。 桐桐余光瞥见林楠的表情了,然后接了一句:“一百四就可以了!一百六……给多了。” 林楠只笑,抬头又揉这丫头的脑袋:鬼心眼子真多!这是怕自己看出来,找补来了吧。 洗漱了,桐桐睡下了,四爷会合理的跟林楠接触,接触接触就好了。而且,他最近是真的有正事要忙的。 她翻身,听着对面房间门的鼾声。这是林枫喝了酒了,等闲不打鼾的人这会子鼾声都起来了。 如今的三居室,林楠没睡父母的卧室,而是跟弟弟两个人住一个卧室。 这个卧室最大,放两张一米五的床并不会逼仄。 老二睡着了,鼾声跟打雷似得。他给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才坐在书桌前,从抽屉了拿了纸笔,给父亲写信。 笔拧开又合上,他搓了搓手放在暖气片上暖着。而后又拧开,如此再三,这才提笔写。 信上,他写了家里的境况。 说母亲在那边的日子过的还算安然,说林枫愚钝之资,却总妄想成为智者。说桐桐乃俊美之才,似能承父志也为未可知。 而后又说,林枫本就愚钝,愚钝于人事,而今他整日与书为伍,少与人交际,从长远来看,此为利亦或是弊? 说桐桐,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一则以喜,喜她平安长大,家有淑女初长成,跟每个姑娘一样,有了少女之思;二则以忧,忧她终会为他人之妇,受一世操劳之苦,而这些苦它裹着一种叫做爱情的蜜糖。而今她小,她只看到了蜜糖的诱人,却全不知道蜜糖褪去之后,苦中找甜,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在信的末尾他说:细想来,儿终归是自负了些。儿总以为自己能成为参天之木,为他们遮风挡雨。可时间门太快,他们不会等儿参天而起再长大。 林林总总的写了好些,写完了,他将信叠好放回信封。 明儿寄出去,还不知道过了年能不能收到呢。 他躺下了,将窗帘拉开。月辉明朗朗的从窗棂照下来,外面风大很,杨树的树枝被吹的来回的晃动,这影子投进来,如一副流动的画。 寒气从窗户进来,有些冷!这叫他头脑更清醒了:这样的世道是不能长久的! 没错,必是不能长久的。 个人的前途脱离不了环境,许看现在,更需得看未来。 这么思量着,也不知道几点睡着的。 结果一早起来,家门就被敲响了,他去开了门……是常勇? 这小子怎么来了? 常勇尬笑了一下,“大哥,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怀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呀? 常勇从衣服里掏出油纸包来,再将纸包打开,一股子香甜的气息扑鼻:这是才出炉的枣糕。 “我从食品厂弄来的,借了大侉子跑了个来回。”说着就喊:“林桐,吃枣糕了。” 桐桐翻身,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打开灯看了一下:五点半! 神经病啊!五点半上家里人喊人起床,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她朝外喊了一声,“不吃!” 林楠穿着秋衣秋裤披着个军大衣,看着这个枣糕,再看看眼前这个闹心的人:看一个人的前程不能看眼下,得看将来。小子,从长远来说,你的前程我不看好! 所以,给老子麻溜的滚!【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8.花自向阳(25)二更 花自向阳(25) 常勇吓的够呛,他觉得林楠是个特别难相处的人。 抱着还热的糕点回家,家里常母已经起来了,还没洗漱。这会子披着大衣站在客厅里看着冻成那样的儿子,“你这是……干嘛去了?今儿起这么早?” 常勇将衣服撩开,将枣糕拿出来,“热着呢!这不是一个朋友认识食品厂的人嘛!想着给您和我爸踅摸一口顺口的。您总说现在的点心都干巴!瞧,这个不干巴,才出锅的。” “你个傻小子,半夜三更的,就为了给我们弄口吃的?” “看您说的!”常勇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去厨房,取了麦乳精冲了一杯,然后端出去,放在餐桌上,“您吃着喝着,早饭这就解决了。” 想了想,敲林桐家的门被邻居知道了少不了要传的,他就先打预防针,“我爸也该起了,我去给我爸也冲一杯。” 然后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道,“我总想着去一次,求一次人了,多弄点,好叫大家伙分一分。可除了林枫家能拿出多余的钱票来别家也没多的,他提了一嘴,我还说分他们三块,一人尝尝得了。结果林楠回来了,说东西也不多,倒是不好要。这不,都给拿回来了。” 常母也没多想,本来谁有关系捎带点什么也是常事:“……这个又宣又软,确实好!”提起林家,“上次在食堂买切面,倒是瞧见林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姑娘了……原还想着这就是会说话了,不得磕磕巴巴的,能说清楚就不错了。结果哎哟,好伶俐的口齿!那么些人逗她说话,瞧那样不慌不忙的,招人喜欢的紧。” 是吧?是很招人喜欢吧。 常母这么说着,就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就笑,“孩子是好孩子,林家那三个孩子都怪好的,长的也体面。就是吧……她母亲那个问题呀,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他家的老大回来了,退伍了?这才两年,怎么就退伍了?怕是她母亲的问题比想象的严重一些。” 常勇在厨房,搅拌着杯子里的麦乳精,没言语。 常母吃了一个,就擦了手,端着杯子靠在桌边跟儿子说话,“前程还是要考虑的,你爸爸有个老同学,而今在市g委会任副主任。他家有个女儿,人长的漂亮,知书达理。而今在银行工作……” “妈——”常勇放在杯子,靠在厨房边上嘟嘴,“妈——我不喜欢她!” “人家哪里不好了?” “没哪不好……就是不喜欢。” 正说着呢,常父从卧室出来,估计是早听见了。看见这不争气的儿子,他只指了指边上的椅子:“……你呀,喜欢人家姑娘,这没什么。人家姑娘挺好的,书香门第……可你喜欢人家没用呀,得人家也喜欢你,人家家里能喜欢你才行! 你就说你,初中课本上那玩意你都学不明白,人家说话,你能懂吗?喜欢……很正常!好姑娘谁都喜欢。我跟你妈也希望你找个聪明漂亮的姑娘回来,将来的孩子聪明漂亮的概率更高嘛!” “就是!”常母递了糕点给丈夫,就接了这个话:“可这事剃头挑子不能一头热!这院里疯疯癫癫的丫头不少,像是吴家那个姑娘……疯癫的出了名了吧!可也没见林家的姑娘上外面野去。这样的姑娘安静本分,踏踏实实的,我们不知道有多喜欢。可人家怕是不喜欢你,要不然,人家早跟着你四处野去了。” 说着,就说他,“你也不小了,这个单位你就是留下,你说你能干什么?最好就是在后勤跑跑腿……没有专业,那就是个打杂的。所以,你爸才说,跳一步出去很关键。他都这个岁数了,跳不出去了。只能给你找个助力,这是牵扯你一辈子的大事,由不得你。今年过年,你跟我们一块拜年去!要是不听话,零用钱可就没有了。” “妈——” 叫什么也没用,听话! 然后桐桐就是去买个豆腐,就被常勇拦住了:“……等一下!” 桐桐:“…………嘛呀?大冷天的站在风口上不冷呀。” 常勇裹了裹大衣:“还成!我……弄到两张电影票,我请你看电影吧。” “陈倩姐那里弄来的吧?嗐!我要是想看,我不会找陈倩姐去呀!非得借你的手。”桐桐说着,就摆摆手,“赶紧的,我这豆腐回去想凉拌,再呆一会子就冻住了,我还怎么拌呀?” 常勇:“…………”见人家真要走,他又将车子往前蹬了一下,拦住她的去路,可话一出口就成了:“那个……我妈说带我去相亲……” 然后呢?“怕人家相看不上你?” “就是……有顾虑。” “挺重视嘛!相看完了,你试着约着一起吃饭,第一次去老莫,第二次去涮锅,第三次去吃小吃。要是三次都约出来了,再一起看个电影,看个芭蕾……这就成了呀!要是约了人家出来,话给你说明白了。或是干脆约不出来,那就是没戏!撤吧!” 说完,她就摆摆手,“行了!豆腐真冻住了,走了。” 常勇:“……”真跑了!鼓了半点的劲儿,啥也没说出来!他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笨死你算了。 正懊恼呢,就听到有人轻声一笑,紧跟着人从拐角处的车子棚出来了,正是吴雪。 常勇白眼一翻:“哪哪都有你,烦不烦?” 吴雪嗤的一声,“我来取车子,关你屁事!我就是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她能看上你?我这样的配你我都觉得有点亏……怎么想的?!” 说着话,对方推着车子到跟前了,常勇将车子又蹬了一下,狠狠的撞在吴雪的车子上,“你配谁呀?别给自己个脸上贴金。小圈子一个,正经人谁看的上你?” 吴雪蹭的一下将自行车往下一扔,“骂谁呢?” “骂你呢,怎么着呀?瞧你丫那操性!给你脸了是不?”常勇嗤的一笑,“你丫跟你老子一个德行,除了舔还干嘛?” “谁舔了?舔谁了?” “你舔了!舔谁了你自己知道……” 吴雪抬脚就踹了常勇的自行车,然后转身就走,走了好一段了,这才站住脚:“常勇,你丫以为你是谁呀?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怕了你? 结果就是四爷被人找了,在大院门口。 他以为是桐桐抽空跑出来了,结果骑车到门口了,这才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 认识吗?或许有一两面之缘? “你找我?有事?” 吴雪靠在墙上,歪着头看这个尹禛:四九城算的上一号人物! 她就直说了,“我知道,你看上林桐了。林桐住院的时候我去看望了几次,她那时候还是个哑巴,可你看她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了,你看上人家了,想拍她。怎么样?拍上了吗?” 闲得吧!谁家的孩子呀,也没大人管管。 四爷摆摆手,“我忙着,没这闲工夫给你扯闲篇。有事说事,没事就回见。” “别走啊!事关林桐,你管不管?” 四爷:“……”真就是个闲人吧,“她的事不用别人插手!她会自己处理。回见!” 压根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走人了。野丫头一个,别搭理就完了。 眼看人要走,吴雪一把给拉住衣服了,“真是林桐的事。” 四爷朝后一扯,“别拉拉扯扯的,说!” 吴雪就说了,“……常勇可打她的主意,他爸可当权着呢,这要是小鞋下来,林桐她是从还是不从?” 瞧着危言耸听的! 四爷问说:“你叫什么来着?” “吴雪!” 哦哦哦!知道了,就是你爸落井下石,叫人家从大房子里搬出来了,是吧? 这个好办呀,四爷就说,“是常勇欺负你了吧?你想找我揍常勇一顿?” 嗯!怎么着呀?这对你也没坏处。 “借我的手干什么呀?你自己去收拾他就完了。只打他一顿,回头他攀扯了我,我必是要把你招供出去的。既然怎么着都会连累你,你怎么不自己惩处‘恶人’呢?打他一顿,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要他老子当权,他就屹立不倒!那你想想,他的致命点在哪?” “他爸!” “那你再想想,谁有他爸的把柄。” “谁?!” “你爸呀。” “啊?我爸并没有呀。” “从你或是你爸嘴里说出来的,都是真的!都知道你爸巴结着领导,那你爸能不知道什么隐情?别管你们嘴里说出什么来,就都得查!这一查……一两年说不定,三五年说不准,是不是?你放心,只要他爸倒了,我肯定揍他一顿。” “可我爸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那不是还有你吗?你跟你爸断绝关系,大义灭亲……回头就凭这个觉悟,你也得是积极分子呀!” 说完,四爷真走了,“办成了再说,行吧?” 把人给支走了!他真就是哄孩子的话,谁知道只一晚上,单元门口就被贴上东西了!每栋楼的每个单元都贴着呢。 落款是吴大平。 吴大平是吴雪的爹,在档案科做科长。 林楠起的早在院里锻炼,下楼的时候天蒙蒙亮,他没注意。结果回来了,见楼底下聚集了好几位,“这是干嘛呀?” “林楠,来快看!” 林楠看了一遍,就嘿了一声,“今年这邪性的厉害!” 吴大平说常大主任贪污,以权谋私,是假g命,是藏在g命队伍里的蛀虫。 上面列举的贪污事例却是他儿子种种的奢侈花费,而以权谋私则说的是为了住上大房子暗示下属挤走孤儿…… 这一看就不是吴大平写的!那能是谁呢?这不只是坑了常勇他爸,也是坑了吴大平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9.花自向阳(26)三更 花自向阳(26) 这事不管是不是吴大平,但现在吴大平急眼了,想自保,非把这个事应下不可。 他受影响的是以后,以后谁也不敢真用他!就跟朝上送礼,人家接了礼了,然后你给人家举报了,说人家收了你的礼,算是受贿。 这么着肯定能把人扳一跤,但是你将来肯定完了。 不过,此人也就那个水平,他怕受到更重的惩处,那保住现有的一切就是当下要做的。 所以,别管是不是吴大平干的,他都得捏着鼻子认了。而且,他保准不敢张扬! 就跟林楠预想的一样,吴大平认了。重新的郑重的去单位上,用大喇叭重新念了一遍,还补充了好些材料,事实俱在。 大致就是贪污大家的福利,比如年底了,各种副食品补贴是给了的。但这个补贴怎么分配呢?有些人就分配的多,有些人就分配不到。 说是按表现分,但其实……桐桐家真没有分到什么福利,甚至都没听说还有福利呢。 当然了,这种事分的多的人不会声张。林枫那工作又不怎么接触人,人家都想不起有自家这么一户,也是正常的吧。 因此,桐桐特意打开窗户,穿着大衣吹着风,在这儿听广播。 吴大平将领导开小会的记录拿出来念了一遍,常主任是怎么指示的,谁该得多少等等,说的清清楚楚,甚至当时谁在现场,把名字都点了。 这个影响就真的很坏了——欺软怕硬! 欺负老实人这是最不能叫人容忍的了。 林枫抓了一把瓜子,也靠在边上,跟桐桐两人边磕边听,然后吴大平又说,他虽然很敬佩常大主任在g命之初的热忱,但是现在,他变质了! 他爆料说:常主任跟广播站的李播音员长期存在不正常的男女关系,搞破鞋。为了跟此女偷|情,此女的丈夫因为小错被罚,发配到农场了。 还打包票:“此事我有证人!李播音员去年曾怀孕,是我找了我做大夫的表妹,帮着做的流产手术。手术上是司机小张帮着签的……为此小张今年从司机班调到了秘书办……” 桐桐不由的睁大眼睛,这的指控可比贪污大家的福利严重的多。 只要这位播音员认下,那完了,常勇他爸非进去不可。 可人家播音员没认,说了:不存在男女关系,是她晚上出门,被坏人给盯上了。不知道被哪个……给糟蹋了,她为了面子不好报警,谁知道偏还怀上了。只能找组织解决,常主任这人挺好的,一听就说帮她保密,替她解决。然后才有了安排人去偷着流产!是常主任保护了她,所以,她不能看着好人被冤枉。 楼下聚在一块的那些阿姨们,可不这么看!她丈夫出了问题,下了农场了。可人家的日子过的很好,最时兴的衣服,红色围巾,红色的纱巾就有好几条。高跟鞋每天擦的蹭光瓦亮的,冬是冬,夏是夏。 这种境况,按说你倒是离婚呀。 人家就不离,她那开销,远超她的工资和她居民本上的该有的额度。 那么敢问:是谁给的?怎么弄来的? 有些职工,双职工带老人孩子,一家七八口子人,只住四十平的地方,一层楼共用厨房和卫生间。 而这位播音员呢?她丈夫只是个后勤会计,而她这个播音员又是什么重要岗位么?孩子没有,只两口人,却住着三居室的房子。 何德何能呢? 这位矢口否认,吴大平急了,又爆料说:“……两人经常在胡同的院子里秘密厮混。那院子是常主任一朋友的,那朋友而今在西北,将房子给他照管。因此,两人总是晚上去幽会,次次不超过两小时,从不在那边过夜。只要找街坊邻居问问就知道了。” 但是播音员又说了,她只是帮忙打扫房子的,偶尔会碰见常主任去那边检查房子的情况,并不是男女关系!谁说共处一室就是男女关系了? 这就是捉奸拿双了!没拿住,就算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两人有事。但当事女方不认,这事就只是影响不好。 然后常主任被停职了!这里面有很多是擦边的事。 比如说福利分配不公,说就说呗!你有你的考量,我有我的考量,我就是觉得这些人做的好,该多奖励,有问题吗? 因为吃到红利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保他! 所以,停职,接下来估摸着就是从主任的职务上撸下来,调换个赋闲的岗位。 自家搁在家里正吃瓜呢,常勇来了,脸上的巴掌印还在呢,估计是挨着家里的打了。 他还委屈呢,坐在沙发上,“……我不知道我爸竟然在外面……” 一杆子!人家女的都不认,你非嚷着你爸跟人有不正当的关系,他不打你打谁。 桐桐给倒了水,靠在暖气片上暖着去了。 林枫拍了拍他,“得了!你得罪谁了?” “没有啊……”常勇一脸的笃定,说完了又道,“就是跟吴雪拌嘴来着。” 吴雪? “嗯!吴雪。就她那操性,还不能说她了?扒着军大院一个叫白海的,上次在滑雪场,你们还记得吗?她要买糖葫芦那次……在那儿认识的!后来非缠着人家,那边腻烦她了,又是推搡她又是骂她的,我还以为人家把她怎么着了……姥姥的,能叫人欺负咱们院的? 我就带人堵白海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哥几个架打完了,各个挂彩了……丫出来把我们一通骂……谁他妈的再管她的事就是孙子。她那天嘴贱,先招惹我的!我骂了她几句怎么了?不会真是她干的吧?” 从第一次贴的那玩意看,应该是她。 “我找她去!” 林枫一把给拦住了,“然后呢?再叫她爸受一回刺激,继续往出说点什么?”他就劝,“既然这样了,那就这样吧!只是停职了,问题不大!” 从天上掉地上,谁说问题不大?常勇嘴角翕动,“我家也得搬家了。” 啊? “我现在才知道,搬家是什么滋味。” 林枫:“…………”没事!习惯习惯就好了!住大房子不见的好,住三居室小一点,没未必不好。 吴大平看着眼前的女儿,压着声音:“你知不知道,你老子现在不好做人。” 吴雪靠在墙角,脚下一点一点的,“您一直也没好好做人呐。”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实话!”吴雪不屑一顾,“要不是您,我能走哪都叫人看不起?您这舔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您还不想要我……正好!我也不想要您!我腻烦您了!烦的够够的。” “要不是你老子会舔,你能跟那些孩子一样?” “那我得谢谢您呗?”吴雪‘切’的一声,“反正已经这样了……” “住嘴!”吴大平恨铁不成钢的,“你老实说,谁给你出的主意?谁撺掇你的?” “这还用谁撺掇?” 死犟死犟的!吴大平就低声问,“是不是那些黑瘦猴那些人撺掇你的?” 是说上次因为吓唬林桐,被抽了皮带的那一伙子人。 吴雪气极反笑:“叫您看……我连那些人都比不上?” “不是他们,那是谁?” “甭管是谁,我要没那心,谁也撺不动。我要有那心,或迟或早,总得有这么一下的。” 吴大平一拍桌子,“我看你这脑子指定是有大病。” “对!病大着呢!您趁早给我安排好地方把我打发了,要不然说不定我明儿就又去上面反映,说你诬陷常主任。你要搞搞清楚,我要是去举报,那就是板上钉钉。既然不好过,都别好过!” 吴大平气的心肝脾肺都疼,“就因着叫你姐去当兵的事,是吧?” “她妈妈是原配,顾着她,您是有情有义!我呢?是后妈生的,我妈死了……你现在顾着谁呀?推荐上财会学校的名额,你让给谁了?一个跟你相亲一次的寡妇,为了讨好人家,把名额给她女儿了。 我呢?我混着呗!人家都考虑儿女前程,就您不用考虑我。那您说,我的前程在哪?您知道外面人家怎么骂我的吗?谁喜欢叫人骂?可我求的不也就一个前程?今儿咱爷俩把话说到这儿了,我就是豁出去了!今年这推荐名额,不管你是争还是抢,你都得给我弄来。” 说完,摔门而去。 下了楼,想了想,拐了弯,去找林桐。 桐桐一个人在家,林楠不知道干嘛去了,他出门不交代去向。林枫洗澡顺带理发去了,不在家。 她把书放下,先问:“谁呀?” “我,吴雪!” 桐桐这才给开门,挺意外的,“进来呀!” 吴雪进来了,桐桐笑着将人往里面让,然后被吴雪一把拉住了:“……今年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咱们大院,只有五个。” 啊?自己并不知道还有这个事。 “知道你大哥干什么去了吗?” 桐桐摇头:“不知道。”真不知道。 “去找关系,给你找前程去了。” 胡扯!季安的问题没有解决,林楠争取也争取不来。吴雪没有说实话,她在糊弄事!她也不拆穿,只问说:“所以呢? “你知道那检举的事是谁教我干的吗?” 我上哪知道去? “是尹禛。” 桐桐:“…………你缠他了?” “就我这名声,他当然会怕我缠了。” 桐桐皱眉,“你这是威胁我,我要是不放弃这个名额,你就说这事跟我们有关。” “倒也没那么卑鄙!我无意伤害你们,只是我想着,名额便是不让,至少让我去当兵,不管是尹禛还是你们家都应该是有办法的。” 原来是想入伍的事呢!说名额只是一提,真正的目的从来都是后面,而且:“你这还是威胁我!” 吴雪沉默了,良久良久,“就我爸那德行,你觉得我的工作和前程在哪?我要是一直在这个大院里求前程,叫他们给安置一个工作,跟你一哥似得,那我这一辈子都会因为我爸被人指指点点!我想离开这儿……我想重新去活,为了这个……我什么都敢干!你知道连常勇都骂我,说我‘那操性’……我是什么滋味吗?” 说完,就看林桐,“你才十六,过了年才十七。你还有大把的机会!可我呢?我翻过年就一十一了!都知道我在外面玩,你却不知道陈倩和韩慧她们,其实年龄都比我小……她们都有正经的差事,稳下来了。我呢?我耽搁不起了!” “那要是我不受这个威胁呢?” 吴雪叹了一声,“那就当我赌输了!我不会卖了尹禛,害你们。不是我这人有多好,而是你大哥我得罪不起。所以,我没找尹禛,也没找你大哥,先来找你了!看你怎么说。” 我怎么说?我说我真挺意外的!原来你是这么一人呀!失敬!失敬。 不过,“我大哥去找关系了,这只是你以为!”桐桐就说,“事实上,这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妈的关系,你才盯上我们了,对吧?你在军大院那边名声很不好,又故意去缠尹禛……其实,如果他要不那么说,你又会用其他方法,比如,不停的缠他,叫你在大院里的其他相好以为他撬了人家女朋友……他为了摆脱你,说不定就能帮你……” 吴雪一下子就笑了,“我也不知道哪朵云彩里能下雨!推荐的名额也行,叫我去入伍也行……或者是招工,这都可以!反正我抓住什么是什么……我把这辈子能做的坏事现在就做完,以后一定安安分分的当个好人。” 桐桐沉默了。 “比起那些为了得到推荐名额,更没有下线的事都能做的出来的人……我觉得,我这算好的了。都是一个院的兄弟姐妹,走到这一步,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实在是没法子了!人一辈子总是要干几件对不起人的事的……就当我对不住你们,行不?” 桐桐笑了笑,就道,“那走吧!我带你去打个电话。” 于是,无门房打了电话,打给四爷。 四爷裹着大衣站在门房外面,听桐桐隐晦的说了事情的始末和对方的目的。 他就:“……”就是走在路上,对方见你衣裳新,非要蹭一把大鼻涕的感觉。既然这样的话,“行啊!你让她等等,如果她别的云朵都没下雨,过了年……我给她找一朵下雨的云!” “嗯!”桐桐挂了电话,然后看吴雪:“等着吧!等着下雨的云彩好了。”肯定会给你下一场好雨的。 吴雪见桐桐走了,急追了几步:“桐桐……你别气我!将来……将来姐一定补偿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0.花自向阳(27)加更 花自向阳(27) 这事桐桐就没让林楠和林枫知道!真不算是什么大事。 谁一辈子身边不遇几个叫人一言难尽的人呢?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 吴雪敢这么算计,那是因为她对四爷并不了解。所以,等着吧。 结果事情往往总是出人意料的,再见到吴雪,已经是大年三十晚上了。都在楼下放鞭炮,满院的孩子在叫嚷这跑跳,桐桐站在杨树底下,林枫拦着不叫她去点炮仗。 吴雪走到桐桐边上,低声说,“我大年初三就回老家了。” 啊? “我把年前请假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那边给我重新上了一个新户口……换了个名字……”吴雪靠在树上,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怅然:“……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少了些见识。从没想过,现在去农村背着人重新上户,是个很简单的事。没有人知道多出了这么一口人,然后再把这个人推荐去省里的大学念书,这也是一条路子…… 你想想,当兵是去外地,下乡也是去外地,哪种都差不多。但终归是能回来的吧!上完学,分配了工作,想办法调动工作给调回来,这都是可以的……这叫曲线救国!要知道事情还能这么办,我又何苦呢?” 把人得罪一大圈,到现在要走了,都不知道该跟谁道别。 桐桐:“……”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你说的这个办法确实是可行,有点面子,花点钱或是弄点物资,很容易就办到了。 但是,下去容易再回京城可就难了。当然了,你爸保留了你的户口,在那边给你凭空造了个户口出来。 那你将来要是回来,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以吴雪的身份回来,你跟着你爸,你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没问题。可这就意味着将丢掉那边的户口。如果那边的户口没了,你都不是你了,你的学历自然也就不是你的学历,工作当然也就不是你的工作。一切还是会回到原点的。 第二,你不要吴雪这个身份,以你老家那边的新身份回来。可你怎能回来了?举荐的大学,工作也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原本就在村里,那你的工作可能就在县里。 从县里往出调动,直接调到京城,怎么调?你调一个看看?当然了,除非你销户,将吴雪抛弃。挂靠你父亲,重新落户,重新找单位接纳你;再要么,嫁回来,夫妻投靠。 彼时,你的学历如同鸡肋,怎么找工作;若是嫁的话,说实话,户口值钱的时候好条件的未必选你。 除非你还是原来的吴雪,回到你爸身边,抛弃假户口那一套,按照一般的接班原则,过几年你爸一退,他若不另娶,不再生别的孩子的话,你还有可能接班,还在这个单位,找一个没学历就能干的工作。 但是,你爸才四十五?这个年龄的男人,只两个女儿。大女儿当兵去了,二女儿在老家那边上学,毕业后留在老家。城里就他一个人,他会不找吗? 找个三十多岁的,很容易。别说生一个孩子,就是再生三两个都行!没你们打搅,人家过的才自在呢。 你猜:那时候你爸还欢迎你回来吗? 但是,又不得不说,吴大平这个当爸的,算是个会钻营的人。就吴雪干的这个事,没法弄呀!留下来再闹腾,他在单位上也都没法呆了。 这么来一下,也没叫吴雪受苦!她将来可能会后悔的事,却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机会。真是踏踏实实的,想办法若是能留在省城,那也未必就真的苦。端看她将来会怎么去想了。 吴雪说,“我没想到我爸……到头来还肯为我奔忙。若是他早有这个心,我又何必走到这一步。我是又怨又……后悔……” 桐桐:“……”该说什么呢?以为需要自家处理的人,人家家里的云朵自己下雨了,也就用不上自家准备的云彩了,“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好!一路顺风。 大年初三吴雪自己背着包,拎着行礼走了。 大年十五刚过,吴大平就又结婚了。 这事很低调,但是林楠被安置到派出所了,吴大平去派出所给他新婚的老婆落户口的时候给碰上了。 那新娶的原本是胡同里的,今年三十六了,有个十八岁的女儿,一个十六岁的儿子,这俩孩子都被带了过来,户口了迁了进来。 然后再去洗澡的时候,韩慧就低声道:“看见了吗?那个搓澡的……长的还挺好的那个,就是吴雪后妈带来的,改名叫吴红。在后面烧锅炉运煤的一个小子,瘦瘦的小孩样儿,也是他家的,改名叫吴庆。在大食堂扫地擦桌子那个白白净净的,眉梢有一颗痣的……那就是吴大平新娶的,人特活泛!手脚特麻利。” 这话说了才没几天,桐桐听说大食堂的蒸饺好吃,特地跑来排队买的时候,才知道这是新开的窗口。里面戴着口罩,大眼睛里满是笑意的人就是那个女人。 这个喊说:“鲁师傅,要猪肉大葱的……” “这个可真完了!明儿您赶早,肉不多,一天只十笼屉……要不给您换豆腐的吧,麻辣豆腐味儿的蒸饺,您回去尝尝,一尝您就知道了,给您肉的您都不带看的……” 把桐桐说的都馋了,到了跟前就问:“我要一笼屉豆腐的,还有什么馅儿的?” “瞧咱姑娘这漂亮脸蛋子,还剩一笼香菇,先给你了吧,闺女。你再尝尝洋葱粉条的……这个味儿重,香是香,就怕你吃不惯……” “都给我来一笼吧!我尝尝。” “好咧!” 给桐桐把蒸饺捡出来了,又跟下一位聊天,“您老这气色,是好!几笼屉呀?” “一个人吃,一笼屉就够了。” “哎哟喂,您这身板……一笼屉可不够!” “尝尝得了!票不多了。” “嘚!那下个月,您请早!” 得嘞! 见人就夸,话未说全,先出三分笑来。难怪人人都夸呢,真真一人尖尖。 吴大平那样的人,真配不上这个。 回去的时候,听院里这些人嘀咕:“可能干了,她男人死了,她那一儿一女,早该下乡了。结果人家就是赖着,赖到儿子也高中毕业了,居委会做工作都踏破门槛了,她转身就嫁了了!连户口也带走了。别管脏活累活,不挑拣,先占个位!有了这个位了,也就不用下乡了。你说这得多能干一人呀!” 那可不!叫吴太平白捡一便宜。 本来呢,就是跟家里有点瓜葛,知道消息就完事了。 结果晚上了,门被敲响了。可不正是那个鲁师傅,叫鲁芳的。 她拎着一兜子的东西,“哎哟!是你家呀,闺女。” 桐桐没叫进,只问说,“鲁师傅,有事?” “能叫我进去说吗?” 也没带其他人,“那就进吧。” 对方看了看干净的地面,再看了看脚上的鞋,只在玄关站着,却不朝里面走了,只道:“姑娘,我听说这家一个小伙子在图书馆工作?” “啊!对!我二哥。” “那就对了!姑娘,我是为了我那家孩子来的。他年岁不大……其实都是该上学的年纪,跟你差不多……” 鲁芳看了看客厅里扣在茶几上的书,苦笑道,“可上进也没个地方。以前都是在废品站给找书看……现在守着宝库,没别的,就是想着……能不能也看看书!不借出去来,就是中午吃饭不上班的时候看一会子就出来……我跟你们也不熟……冒昧了!” “那你叫吴庆找我哥去玩吧,看书什么的……帮着整理整理书,应该没关系吧。” 鲁芳忙‘哎哟’了一声,“是我不会说话!对!年轻人交交朋友,叫帮着去整理整理书……就是去玩的!” 说着,把东西往过塞,“拿着!一定得拿着!帮了我大忙了。” 沉甸甸的,桐桐不好接,“本来也没什么……不能收您的东西。” “不是什么金贵物,就是晒的萝卜干!我是得着哪里都种,原来住院子,晾晒方便。值什么呀?” 那就收下吧!收了之后,桐桐进去给人腾布兜子,又把点心拿了一把给对方塞布兜里了。 点心是四爷送过来的,老尹那边过年福利好一些,但老尹的牙怕吃太甜的东西,家里又老催,叫他送过来。他留了一半给家里,剩下的拿过来叫桐桐当零嘴吃。 还礼之后对方更不好意思,从楼上下去,跟大院里的人聊天,才知道吴大平以前干过啥事。 这事闹的!人家孩子没给自己撵出来那都得是好脾气! 她回去就叮嘱儿子,“你姐住女工宿舍,不回家。你也少听那老混蛋叨叨……” “我知道,我烧晚上那一班,不回去碍眼。”晚上看书没人打搅,清净。 “你姐将来能跟我学学手艺,有手艺的人饿不死。你呢,能学进去就去学,这里住的都是有文化的人。别听人瞎说,说什么有文化不好!有文化不好……那这大院咋比咱胡同好呢? 好好跟人家处,眼里得有活……别跟那老东西学,也别觉得跟人家这里面的孩子一样……咱不一样!你得跟着有见识的人多处处,长长见识!那见识多了,比那书本上的还有用,懂么?这里面都是有见识的人,多听听,少说话。” “记住了!” 桐桐泡着萝卜干,准备蒸包子。大门一响,林楠回来了。 他手里捏着信,给了桐桐一封,还有一封是林枫的,放在了茶几上。他自己拿着他的那一封往卧室去了。 每次林诚儒来信,都是各是各的。不会因着在一个屋檐下,就写在一封信里。 她觉得这一点尤其有趣。 擦了手才将信封打开,是林诚儒的信。信上说,知道她对化学感兴趣,当天晚上便拉了友人,酩酊而大醉,其心之喜,如再娶你母亲一次。 桐桐不由的莞尔,接着往下看。他又说,掐指一算,吾女已到了我与你母亲相识的年岁了。那时,我十八,她十七。我乃一书生,她乃一军人。心意已许,此生不改!而后她上了战场,我在大后方。从未曾想到,年少之情,扛过了生离死别,扛过了聚少离多。因而,情之起,从心即可。 看到这里,桐桐叹了一声,必是林楠知道了,且写信告知了林诚儒。这么长时间以来,林诚儒第一次在信中谈及男女之情。 他说,为父以为,不论与何人交,悦己为首要!交朋友是如此,与人相爱相恋亦是如此。处之轻松,心觉愉悦,此为善!假使一日,轻松不再,愉悦被痛苦所取代,那便饮酒一杯,大哭一场,睡三天无须起,再花用为父一月工资,而后了结前缘,继续前行。 月有阴晴,人有悲欢。为父盼着你常有圆月,此一生只遇良人,所得尽皆欢愉。然而,人生于世,自古难全。所幸我儿有父如我,若天有缺,自有为父替你去补,必叫我儿所见皆光华,一世无所忧! 桐桐不由的笑出声来,这得是一怎么乐观的人,才能说出‘所幸我儿有父如我’的话。 她把信收了,然后探头去看林楠。 林楠躺在床上,枕在被子上,拿着信纸皱着眉一个劲的看。她才要进去,结果林枫回来了。看见信就跑过去拆了,“爸来信了?” 嗯!来信了。 林枫问桐桐:“爸跟你说什么了?” 桐桐没回答,只道,“先看你的。” 林枫躲了一下,“我先看……”有些不适合你看。 结果桐桐瞥了一眼,只看了一句:我儿有成为智者之心,为父震惊尤甚!想来必是为父浅薄,竟是不知坐井观天之辈,畅想据天鹅为己有之时该是何等了不起的心态。 只这一句,桐桐吭哧一声又给笑出来了。 林枫蹭的一下把信纸挪开了,再去看桐桐笑什么的时候,他把沙发拍的啪啪啪的响:坐井观天之辈,不就是癞|□□么?据天鹅为己有,这不就是说癞|□□想吃天鹅肉吗? 嘲讽自己学哲学如同是癞|□□想吃天鹅肉!这就过分了。 他朝卧室喊:“哥,你告诉爸什么了?” 林楠举着信,信上写的却是:莫要嘲笑他的资质,成就最高的往往不是资质最好的!成为智者这并非妄想,他若是能静下心,在孤独中思考,此一生将大受裨益。 而你,并非自负,你亦无须迫使自己长成参天之木。 只要你端,你直,你一直向上而生,作为扶木的他们,必能随你——端!直!向上! 落款是——你们那了不起的父亲:林诚儒。【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1.花自向阳(28)一更 花自向阳(28) 萝卜干馅儿的包子,吃着也还行。 饭桌上,桐桐看看林楠,回头又看看还在那里抱怨爸爸的林枫,她轻咳一声,提示一声,她有话要说。 林楠眼皮都没抬,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这才道:“说!” 桐桐将凉拌的白菜心往对面推了推,这才道:“大哥,我……等会子想出门一趟。” 林枫朝外看了一眼,天都黑了,六点半了吧。还要出门,“去哪呀?我跟你去。” 林楠看了看时间,“你就是七点出门,几点能回来?” “八点。” “八点?”林楠看她,“一个小时?” 嗯! 林枫觉得莫名其妙,一个小时的时间够干什么?去大院食堂溜一圈,走着去,稍微磨蹭磨蹭,大半小时都过去了,你这个时间点出去还得有个来回,能去哪里?“是找谁去玩吧?” 桐桐‘嗯’了一声,“八点肯定回来。” 林枫才要说话,林楠却点头了,“那就去吧!八点。” 嗳!桐桐三分钟塞了两包子,把紫菜虾米汤往肚子里一灌,转身就往出跑。 林楠看了下表,六点三十六分。 把林枫看的更加莫名其妙,这么着急吗?“她这是干什么去了?” “吃你的饭吧!女孩子的事少问。” 林枫:“……”行吧! 林楠一边喝汤,一边看着座钟滴答滴答的一圈一圈的走,爸爸在信上说:家中的花儿打出花苞,终于要盛开了,当庆之贺之。麻烦你将它放在阳光之下,让它自由的向阳而开,它必能旺盛而灿烂。 不让拦着小孩谈恋爱! 当然,爸爸的意见还是要尊重的!但是,该有的约束还是要有的。 爸爸养花只有理论,尊重他的意见,可也不能被他给带偏了!理论与实际结合的话,那就是养花需得有适当的呵护,这一步绝对不能少。 这一点天王老子来说都没用。 吃了饭了,林枫才要去洗碗,结果强子在楼下喊了:“林枫——林枫——” “嗳!来了。”林枫放下碗筷,围裙也解了,“大哥,我出去一趟,强子有事。” 嗯!知道了,去吧。 强子拉了林枫,“走走走!不是要运动服吗?体育队那边能买到……” “我是要给桐桐买的!是女队的吗?” “肯定是女队的呀!”强子拍了拍车子,“走!青少队在少年宫训练,女教练我认识。” “嘿!”林枫一下子就懂了,“行啊!小子,贼上人家女教练了。” “去去去!别胡说了……回头人家该不帮忙了。” 还不好意思了! 结果两人出了大院,骑着车都往东拐走了,林枫蹭的一下刹住车,骑在车子上拎着车头调转方向,强子还奇怪呢:“怎么了?”他顺着林枫的视线看过去,结果大院门口朝西边一段的路灯下,站着两人。 小伙子挺高的,背朝这边,他骑在自行车上,一脚踩着马路牙子,一脚踩着这边的路面。而马路沿子上还站着一个姑娘,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这姑娘的一个侧脸。 两人一个穿着将校呢的大衣,一个穿着一件军大衣。 京城二月的天,夜里依旧很冷!前几天才飘了一场小雪,这样的气温依旧冻人的很。 结果两个人站在路灯下面,看身形吧,确实是眼熟。 强子问:“我怎么觉得……那个姑娘像是桐桐呢?是桐桐吧?”不过那个小子是谁呢?拍婆子拍到桐桐身上了,还是真不知道死活。他脚往脚踏上一放,“走!收拾这小子去。” 林枫一把给拉住了,强子跟尹禛接触的不多,没认出来。但是他认出来了!刚才差一点冲过去,但……桐桐出来是大哥答应的,还说姑娘家的事叫自己少管。 所以,大哥肯定是知道! 不过,这是啥时候的事,为啥大哥知道,自己却不知道了? 还有这个尹禛,之前还真防备过他,后来见两人没有啥,也确实没有在意。 这叫人一时间闹不懂了,两人是啥时候好上的。 瞧瞧!这会子两人站在路灯下面,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骑在自行车上微微扬着头,一个站在马路牙子上,连比划带说,说高兴了还蹦跶两下。 过去打搅吗?争取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出来,其实啥也干不了。她跑到大院门口,差不多六点四十。打电话过去,叫尹禛接电话,等尹禛回给他,这最快也得五分钟。尹禛就算是立马骑车过来,差不多也得七点了。两人最多聊到七点五十五,才能保证桐桐八点到家。 也就是说,桐桐得等半个小时,为了跟对方说五十分钟话。 而对方呢,一来回得小四十分钟。再加上接电话来回跑的时间,一共也差不多得五十分钟!换来的是见面说五十分钟话。 林枫就:“……”自家养出个二百五,这个小子能说出花来呀,偏生的就爱找他说。他嗤笑一声,又把车头调过来,“咱走咱的!在大院门口,没关系。” 老站在这里当然不舒服了,四爷拍了拍车子,“上来!” 去哪? “饭没吃好吧,买点吃的去。” 现在购销社都下班了,上哪弄吃的去? 结果两人跑到胡同,每条胡同都有菜站,这里下班会晚一些。里面卖的都是副食品一类的东西,包括什么油盐酱醋的,都有。 桐桐摸了摸口袋:“出来啥也没带。” 但四爷带了,最近跟刘建涛走的更近了,他父亲老刘可是个人精,别的先不说,其他的先给了不少。像是一些票票,说是福利票。其实这种东西,记得你们呢,就有你们的份。不记得你们呢,也就没你们的份。 这走动的近,又用的上自己,还有老尹在,给多大的偏袒,这不都有借口吗?谁也不会言语的。 于是,不仅年过的富足,便是正月十五,光是副食品的票就拿了小二十斤的。家里散出去一些,剩下的自家也不太舍得用。 桐桐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正吃饭了,门房那边一喊,他才过去给桐桐回的电话。要出门,自然要再回家说一声。 家里见饭吃了一半就要走,赶紧给塞了票:“带人家姑娘买些点心……” 那就买点心呗。 桐桐趴在柜台上看,炉果、香蕉酥、各种动物形状的饼干和数字饼干混在一起的那种,又有槽子糕,光头饼……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气息。她指了指香蕉酥,“吃这个,要半斤。这个该是今儿新到的……” 还真就是新到的,售货员给称了半斤递过去,“今早才到的,没剩多少了……”又问说,“还有晚半晌才送来的,也刚开封的桃酥,这个要么?” 这个好,四爷就说,“要两斤,分开包。” 见面为了什么,就是见个面,说些片儿汤的话,没别的。 转了一圈,时间差不多了。桐桐拎了半斤香蕉酥,一斤桃酥,跟大院门口给四爷摆手,还别说,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 到家的时候,林楠正看书,是刑侦学老课本。 门一响他就看表,七点五十六,还真就回来了。回来脸蛋红扑扑的,笑意还在眼睛里含着呢。左手一包点心,右手一包点心,“你不会是贪图人家的点心吧。” 哪有?桐桐将大衣脱了,拎了点心过去,都给打开,然后抓了香蕉酥给林楠往嘴里塞,“我闻着可香了。” 食堂里现做的点心也不是没有,这个到底好在哪里了?不都一个味儿。 他就说,“他家的境况还不如咱们,以后出门自己带钱带票,不许要人家的。” “那你还帮他了呢!要不是大哥带他去找张伯伯,张伯伯帮他验证了,人家谁会考量他提的那个事?虽说现在还没明确的说法,但因着肯带着刘建涛,他那边的待遇好多了……刚好年节,福利发的多一点……” 林楠就看她,不言语。 桐桐不说话了,拿着点心慢慢吃着,“知道了,下次我带票出去。” 这还像话! 桐桐心说:我一毛都不挣,我带啥出去呀?大不了以后在外面吃了,再不往回拿了吧! 其实想想,这么混日子啥也不干,什么也不挣,好似也不对。关键是心理上有负担! 晚上都要睡下了,林枫回来。一回来就敲门,结果给桐桐带回来一套运动服。就是那种毛蓝毛蓝的颜色,肩膀袖子裤腿的两侧都带着白道道的那种。这种只有体育队能买到,找个身高差不多的,叫人家多订一套。 一套好几十块钱呢,“买这个干嘛?”用不上呀! 林枫拍她的脑袋,“我看你早上起来在家里伸胳膊抬腿的,就给你买回来了!”所以,脑子要清楚一点,别信谁的花言巧语。你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当谁家都这么过日子呢? 那小子他家没这个条件,不信走着瞧! 以后,什么紧俏哥给你弄什么,时间长了,你就觉得那小子也不过如此,很不必放在眼里。 因此,今儿所见,他回来一字未提。 送了衣裳了,还给桐桐许诺,“女孩子不都喜欢高跟鞋吗?已经托人给你买了,春上的单皮鞋,高跟的,黑色的。过几天就到货了!” 桐桐蹭的一下起来了,起来就往客厅放钱匣子的地方跑,然后喊林楠:“大哥,这个月咱能撑到月底吗?” 林楠从屋里出来看了看钱匣子,“能吧?能呢,没事,饿不着你。” 桐桐把钱匣子抱到屋里,“以后我管家……不能再胡乱花钱了……” 林楠:瞎操心!家里的钱一直就分三份,存三分之一死期,存三分之一活期以备不时之需,留三分之一开销。 咱其实只花了三分之一,真没事! 这么一比你就知道了,尹禛他……真的只是个穷小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2.花自向阳(29) 花自向阳(29) 阳春月,冰雪消融,柳枝吐嫩芽。 这样的天早起出门锻炼就比较舒服了。桐桐应时而动,终于能活动活动了。早起六点半出门,赶在七点半回家吃早饭。 绒衣上套上新买的蓝色运动装,脚上是新买的一双回力鞋,这鞋十八码的价格是八块八毛七,最大到四十码,得十块二。大小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 穿上原地蹦两下,底子是真软。踩着走路,脚步声可以很轻盈。鞋底厚,但却真软。 从大院出发一路跑过去,半路上跟四爷汇合。 这一打量,桐桐就觉出来了,察觉确实是有的。四爷脚上的是白网鞋,两块二一双。还有一种是篮网鞋,款式虽然一样,但这种篮网鞋不到两块。更多的人不是穿黄胶鞋就是穿这种篮网鞋。 晨曦微光,几乎不见晨跑的人。两人这么着,叫人瞧着像是两个神经病。 神经病就神经病,跑出二环,甚至于空jun大院那一片还都是荒地。到这里就是极限了,然后再往回跑。 这一条路成了两人跑步的固定路线,只要天气允许,就一直这么跑着。 都这么坚持了小半个月了,这一天回来,跟门房的大爷打招呼,雷打不动的问一句:“您吃了吗?大爷。” 顺便取一下今年订的报纸,再看看有没有信件。 大爷递了报纸给桐桐,就喊住她:“桐桐……这个姑娘要找你二哥。” 啊?她都没注意,另一边有个人推着车子,正等着呢。桐桐看过去,有些面熟,这不是……那天晚上那个云霞吗? 她的军装上没有肩章之类的东西,证明她退伍了。 大白天的看清楚了,她长的是好看,鹅蛋脸,大眼睛,鼻梁细且挺,嘴角含着分笑意,那眼神看谁都像是多情似得。 此时站在那里,下巴微微扬着,拿着一股子劲儿,带着几分高傲。 “你是桐桐吧,我听你二哥说起过你。你帮我叫一下他,就说我找他!” 桐桐点了点头,也没搭话。拿了报纸跟大爷摆摆手,“那我走了大爷,听鲁师傅说今儿有肉末烧饼……您得快着些。” 哪能见好吃的就去买呀?日子就不是那么过的。他喊桐桐,“以后记着些,早起先取牛奶。天一暖和,牛奶送的早。” 嗳!记着了。 云霞看着那抓着报纸嫩白纤长的手,不自在的将扶着自行车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她从七点半等到八点,整整半个小时林枫都没有出来。 她看了看手表,问看门的大爷:“那是林枫的妹妹吗?会不会话没捎到呀?” 话当然捎带到了! 回去就说了,林枫给桐桐使眼色,然后拉着桐桐去玄关那里,偷摸的朝厨房看了一眼,这才道:“她在门口等着?” 嗯! “别管什么事,跟她说清楚……” 早说清楚了,谁知道为什么的!本就没什么的,高中被班里的同学起哄过,能有什么呀? 桐桐问说:“那你不去见?” “见什么?早都不联系了。”林枫‘嘘’了一声,“走!吃饭去。” 行吧!那就吃饭。 春上没什么菜,早起吃的就咸菜泡菜,连土豆都慢慢开始出芽了。 桐桐问林枫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做春饼,今儿去买绿豆芽……还有什么想吃的菜。” “韭菜有么?怕是有吧!买点韭菜吧。” 那我吃了饭就得去,得排队呢,韭菜未必有,韭黄该是有的,那玩意抢手。她算计着,“再买点瘦肉,炒个合菜卷饼吃。” 完了又问林楠:“中午食堂的饭好么?不好的话,我去给你送饭。” 你笨想想,能有多好?白菜萝卜豆腐一炖,一人两馒头就是一顿饭,“晚上回来吃好的是一样,在单位不能搞特殊化。” 行吧! 俩哥哥上班去了,她把家里简单的一收拾就出门,得去供销社的。 结果到了门口,云霞还在等着,一见桐桐就问说:“你哥呢?” “我告诉他你找他了。”至于见不见的,那是他的事。 说完,推着车子就往出走。 云霞一把拉住桐桐的车子后座,“你告诉他,我现在在我们胡同的菜站上班,一五早上七点到下午点,二四六从下午的点到晚上的九点。礼拜天休息!我家还在原来的地方,除了上班,我基本都在家……就这个事。” 然后跟桐桐笑了笑,“那个……那我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他,我只等他半年。若是半年里他没有找我,那我就不等了。” 桐桐:“…………”这话说的,他都有点怀疑林枫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看着人家走远了,她才去买菜。结果绿豆芽没买到,黄豆芽买到了;韭黄没买到,新鲜的菠菜买到了。买到什么算什么吧! 回来她拎着菜篮子直接去找林枫,帮着传达。 结果才到跟前就发现图书馆里有手风琴的声音,这不是初学者拉出来的调子。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子,他这才往里面去。就见林枫靠着书架站着,窗户口站着个姑娘。 光从窗户撒进来,撒到那姑娘身上,她逆光而站,看不清这姑娘的脸。 只能看见她怀里抱着手风琴,在琴上一下一下的摁:“……这个调是咪……你太着急了,琴不是这么拉的……” 林枫叹了一声,“日子长,一日一日又一日,闲来无聊拉着玩的,没当个正经的爱好。”说着,去接了琴,“你要找的书在楼上,你去自己找吧。”说着,顺势坐在地板上,随后将那琴扔在一边。 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打在他那一片。 他抬头看窗户外面,外面的光也探头看他。他坐的那个位置,边上堆着一摞子书。桐桐只能看见最上面的一本是《真理和方法》。 她才要进去,谁知道都要走到楼梯口的姑娘却站住脚了,然后喊了一声:“喂——” 林枫回头,仰着头看她:“嗯?” 这姑娘趴在楼梯的扶《老子》、《庄子》、《中庸》、《大学》……我觉得读懂这些,可能不会那么迷茫,也不会觉得等待的日子太过痛苦……要不,你试试。” 说完,就直接上楼去了。 林枫保持那么姿势看着,先是看到一个倒着的完整的人,再是军绿的裤子白网鞋,接着就只剩下白网鞋消失在眼前。 桐桐就犹豫要不要进去,她是足足等了五分钟,这才将脚步放重了一些,“哥——” 林枫没动地方,但之前那股子忧郁却一下子消失了。他应了一声,笑着看过去,“干嘛?显摆买到韭黄了?” 不是!桐桐传了话,“……就这么点事,人已经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林枫起身,抬手揪妹妹的辫子:“……记着啊,你得分清楚。喜欢你的人呢,他会忍不住来见你;不喜欢你的人呢,总有理由不见你。男人没那么多苦衷,真喜欢的,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能来见;反之,你懂的。” 嗯!行吧!不喜欢就不喜欢,那姑娘确实挺麻烦的。 她也不问楼上的是谁,只摆摆手走人了,“晚上的菜是黄豆芽炒粉条、芝麻盐拌菠菜、凉拌胡萝卜……会按时回来吧?” 不按时能去哪?“别在外面晃荡,早早回去。” 说了一会子话,上面那位拿着书躲在楼梯上半天才下来,“不会叫人知道吧?” “我妹妹,没事!”林枫指了指大门的方向,“看完给我还回来……”说着才想起问,“你若不还,我上哪找你去呀?姐们,你叫什么来着?哪栋楼的?我怎么没在大院里见过你呀?” “你不认识我,你借给我?” 林枫无奈的看她:“都是大院里的,你能跑哪去?” “我不是你们大院里的!我是叫吴红带我进你们院的。” 吴红,“你认识吴庆?” “对!我们一个大杂院的。”这姑娘就笑,然后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夏至。” 林枫叹了一声,“书不能随便带出大院,谁也不行。” 夏至看了看手里的书,“可现在……只有你们这里的书最全。我确实……需要这些书!我保证还!要不然,我押个什么东西……户口本行吗?” 不是户口本的事!林枫看了对方一眼,“把我给我,我看看……” 夏至舍不得,但还是递过去了,“要不,我叫人来给我作保……” 林枫看了看这本书,只递给对方一本,“你选的其中两本都是绝版,丢了或是污糟了怎么办?这个书不能往出带。那本不是唯一的一本,那个算是我借的,再给你了,若是丢了或是损毁了,我负责吧。拿去吧!” 夏至心里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我肯定保存好,天就还回来。”要走了,她站住脚,“那个……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你妹妹跟你说的话了。” 什么意思呀?我们说什么了? “云霞我认识。”夏至转过身来,“她退伍之后确实安置在菜站,我只听说她有个男朋友是大院的,不知道说的是不是你。她被人纠缠的厉害,许是捏造了一个人想摆脱麻烦!若说的是你,你还是要小心点。 胡同里那些混子……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们……看不惯他们,心气也高,他们更看不惯你们……你别忘了,四年前,什刹海……用冰刀鞋捅死了十多个,下手的都是混子,死的八成都是你们这种大院出身的……我觉得,事得处理!最好能几对面把事情说清楚。”【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3. 花自向阳(30)三更 花自向阳(30) 林枫跟对方摆摆手,只叮嘱说,“书上有图书馆的印章和标签,若是叫人看见了,我会很麻烦!谨慎保管。” 夏至一下子便把书放下了,“那……等晚上吧,晚上叫吴庆帮我带,成吗?” “那可就成了吴庆的责任了!别管谁的责任,一定得小心。” “好!我记住了。”于是,空手来空手去,没带什么东西。 强子来找林枫的时候还问:“那谁呀?” “吴庆招惹来的,不重要!”林枫问他,“什么事,说。” “外面有出手的二手自行车,价格一百四……你说能弄去往乡下卖么?” 二手的,“谁偷来的贼赃吧?” “不是!东城工厂大院的那帮子工人子弟,昨晚上跟几个军大院的约架了……听说军大院那些怂了,干不过人家,被人撵散了……你猜怎么着?一晚上顾着跑了,自行车丢了十八辆。你算算,东城那边这算是发财了。一辆车一百四,这十八辆多少钱?两千五百多,这可是一笔巨款。咱就算是倒腾出去一辆,一百四买的,一百六七往出卖,这还赚一个月的工资呢。” 林枫提醒他:“这种事千万别沾!明知道怎么来的,你碰那干嘛?” “那帮军大院的,他们要面儿,且不会为这个怎么着的……” “不是!要面儿,这架就还得打!然后呢?打赢了,管东城那些要回自行车,那些人上门来,你怎么着?还人家一辆自行车。你算算你是赚了还是赔了。钱上没少,可票呢?你只能把你自己的还给人家。那你用什么?不还得找票吗?”图什么呢?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这个事,被这一打岔,林枫还真就把云霞的事给忘了。 他最近是真不怎么出门,想着不行就找个周末,把胡同里的王小海脚上,这位海哥说话还是有分量,回头请他放个话,这个事过去拉倒,别听人瞎胡咧咧。 可桐桐这天早上一出大院的门,就觉得被人给盯上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就两个二十上下的青年,吊儿郎当的。她骑了三五百米,对方便不跟了,她也没太在意。以为又是那些无所事事的,见了漂亮姑娘跟一段而已。 她去买油去的,家里的油快见底了。回来的时候,那两人还在大院的门口,只看了看,倒也没上前搭讪或是撩骚,那还不让人看了?她直接往大院里面骑。 门房大爷在后面喊:“桐桐……你哥的信?” “哪里来的信?”林诚儒的信要来就是三封,应该不是才对。 大爷看了看地址,“同城的,你二哥林枫的……” 哦! 桐桐取了信直接走了。 守在外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调转车头就走。 王赖子正在家里抿着酒,这两人就回来了,“哥——” “贼上林枫了?” “贼林枫干什么?今儿才算是见着宝了!本来是盯林枫的,结果看见一特漂亮的姑娘从那院里出来了,我俩跟了几步,怕错过林枫到底给撤回来了,想着她总归会回来的。结果您猜怎么着?我的天那,那姑娘是林枫的妹妹……” 王赖子嗤的一笑,“多漂亮呀?” “说一句不怕您生气的话,跟人家一笔,那是天上的云,嫂子是地上的泥!” “吹吧!我就没见过比云霞还漂亮的!” “真的!那一瞧就……干净。”说着就指了指外面,“不信咱盯着去看看……一看就知道了。” 然后两人从下午守到晚上,也没见人出来。 想着天一黑,是等不到了。却不想要走了,瞧见一人。军大院那边的尹禛,听说跟王小海关系挺好的!倒是私下没什么交情。这家伙手底下人也不少,几百号子人呢。只是从去年到今年,再没听过他们跟谁有过什么过节。 这人一来,也不进去,只骑在车子上在路灯下等着。 也才一两分钟的时间门,就见他冲着大院门口那边招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家伙,好漂亮一姑娘。 看不见别的,就看见身形了。细腰长腿,身材曼妙,一蹦三跳的到了尹禛跟前,然后往自行车后面一坐,抓着尹禛的衣裳,然后两人说笑着不知道去哪了。 “哥,看清楚了吗?” 王赖子骑上车子,“走!跟上去。” 结果两人去吃小吃了,毛肚上淋上满满当当的麻酱,哇哦,香嗳!这是国营小吃店,并不是每天都有这个供应。不知道四爷打哪打听的,过来拍了小二十分钟的队这才吃上。 再要上俩火烧,吃完用火烧将麻酱也擦的干干净净的。 四爷一边吃一边笑,就一碗这玩意,她吃的比御宴都香,可见在家里条件再好,叫她吃的不顺心不顺口,那也是白搭!她总是顾忌别人的口味,她自己倒是摆在后面了。 瞧那麻酱粘在嘴角,还兀自在那里感叹:“……太香了!麻酱就得吃这个口味的,地道!” 四爷递了帕子过去,“擦擦嘴。” 桐桐擦了嘴,有拿了帕子给他擦嘴,“咱俩这出息,一个来回两小时就为了吃一口这个。” 就这个年月吃什么才香! 说着话,四爷又要了汽水,坐在这里慢慢喝着呗。桐桐也不急,今儿说要吃毛肚,林楠给的时间门长了一些。 她就问:“锅炉的事怎么样了?” “还有几天供暖就结束了,用其他锅炉替换着烧水,才好动这个锅炉。” 原来如此!那这就不是急的事。 说着话,桐桐就朝四下里看了看,总觉得有视线盯着她。她顺着玻璃窗看出去,什么也看不见。视线在外面,自己在明,人家在暗。自己看不见对方,对方却能看见她。 她稍微动了动位置,错开了,刚好有一大叔挡住了自己,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了。 馆子外面的人盯着里面的食客,有时候盯的不是人,而是那一碗谁都想尝尝的毛肚吧。 王赖子在外面看不见了,然后靠在墙上点了一根烟,说身边的小子,“小六……你小子眼睛挺贼呀!是漂亮。” 是吧? “是!漂亮。”谁都不舍得大气哈的那种漂亮。 “尹禛也不好惹,动他的女人,他怕是不肯罢休。” “怕他?他们大院的,一动真格的就怂。” “那现在呢?” “找他们大院的人,打听打听……她平时都去哪……” 结果被告知:天天早起锻炼,一个人。 也就是隔了一天,桐桐晨练的时候就觉得被人跟上了,很明显的跟上来的那种。 跑出大概十多分钟,身后自行车的声音特别明显,丁零当啷的响成一片。 桐桐左右看了看,路边屋檐下不知道谁家的孩子抓拐用的小石子还在,她一把抓起来捏在手心里。 看看这些人是干嘛的? 她都看见十几个骑自行车的人过来,猛地,从马路对面的胡同里冲出个人来,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的奔着这一伙子人。 这一撞,有摔的,有扔下车上手去揍的。 桐桐还当是自己想多了,这纯属两伙人火拼。她都准备走了,结果就听一人喊道:“姓图的,老子的事你少管。” 图全朝后看了一眼,捂住胳膊,朝桐桐喊:“跑啊——还不跑——” 桐桐:“……”跟我说的? 图全一见这姑娘站在那里不进也不退,又喊:“跑啊……前面就是派出……” 话没说完,一拳抡在这人脸上,话也被打断了。 桐桐这次确定,这是真冲着自己来的。她拿起石子就朝那边投掷,直接砸在打人那家伙的手腕上,说这个不知道叫什么,但应该是人称图哥的人,“快跑啊!” 她疾步过去,拉了图哥就走。 后面紧追不舍,桐桐冲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将校呢大衣的人,石子打在眼角,血瞬间门就下来了。 对方这才不追了,捂住眼角看着满手的血:“这小妞子,够野的。” “哥,我去追她……押回来炮制她……” “闭嘴!敢伤她试试?”之前还觉得图全为个女人挨刀蠢的很,现在才知道,这要是看上眼了,要我的命都行。 图全的胳膊被人用刀给划了,桐桐扫了一眼,“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你小心点,告诉你哥,王赖子叫人打听你,要堵你……你去派出所,叫人送你回去,我不用你管……” 正说着呢,四爷跑过来了。他是到点了,没见桐桐想跑过来看看,谁知道就看到这一幕。 “图哥?”尹禛看了人,再三确认,“图哥?” “尹小爷呀?”图全站直了,“真巧了!帮兄弟一忙,送我这妹子一段,给安全送回去。” 四爷看看桐桐,又看看图全的伤,然后将桐桐拉到身边,“我的人。”你们这是,“怎么碰到一块了?” 图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嗐’了一声,“早知道,我昨晚上叫小海告诉你得了。”说着就低声道,“王赖子贼上你的人了……带着人堵呢?本来他是堵林枫的,无意间门撞了小妹妹……我就怕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他娘的,这混蛋玩意……当真不是个东西。” “先去医院!”四爷扶了图全,“有劳你了,兄弟欠你一人情。” 桐桐:“…………”这都叫什么事!像是王赖子这样的,这都不能算是混混了,这简直就是恶霸,这种人不弄进去,得祸害多少人呀。 一到医院,桐桐就用他们的共用电话,直接拨给门房,“大爷,我是桐桐……我哥是不是着急了……”没等到回去吃早饭。 大爷还没说话了,林楠接了电话,“去哪了?叫尹禛听电话。” 声音严厉,很生气的样子。 “大哥,不关他的事,是一个叫王赖子的在路上堵我,有个叫图什么的……帮我拦了一下,他被人用刀给伤了,我们正陪着在医院呢!” “王赖子?确定吗?” “嗯呢!” “知道了!叫尹禛亲自送你回来。” 好! 林楠把电话一挂,“王赖子?”他一下子给笑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4.花自向阳(31)一更 花自向阳(31) 这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从十三四岁到二十出头。无人管束,不计后果代价,正常成熟的人是不会懂这些人的逻辑的。 可以说,这些人没有逻辑,就只有人性中的本能。他们所说的爱情,也压根不配叫爱情。那就是一种荷尔蒙分泌过剩。无人约束的情况下,兽性是战胜了人性的。 漂亮姑娘走在路上,大家多看两眼,别管男女老少,美好的东西就是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可看看就得了,非要上手且妄图占为己有,这玩意怎么说? 林楠去了单位,想了想给工纠队打了电话,“李队长,抽空来一趟。” 工纠队是协助管理治安的,每个街道办下都下辖一个工纠队,人数不等。但他们多数也是社会闲散人员,被抽调上来。 这个王赖子他当然知道,但是呢,并无交集。 其实像是尹禛那样的顽主才是少数,大院有大院的规矩,那就是圈子。每个圈子里的人一定得是有来历了,这一点很重要的。他们家是什么单位的,他们父母是干什么的……大圈子套着小圈子,这才是常态。 就跟自家这大院一样,林枫他们的小圈子是父母都有职务的,对外说起来都是一个大院的,但对内又分的很明细。 就像是林枫跟尹禛能交往,前提是自家妈妈是军职,这是林枫能被尹禛身边的一些小兄弟接纳的前提。 尹禛其实才算是小顽主里的异类,他是什么人都交往,跟什么人都敢提交情。 对比最明显的就是空j大院的叶鹏飞,那小子就傲,凡人不理的。便是大院跟大院之间也是存在鄙视链的,空jun大院就是牛气呀,等闲打电话过去,说不对人家都不会帮你转机的。 重点发展的方向嘛,人家接起电话会说:“全力以赴。”你得回一句:务歼入侵之敌。 回不对,抱歉,爱找谁找谁去。 等闲j关大院和自家这边,叶鹏飞那伙子人都不怎么爱搭理的,更何况胡同大杂院那些人。两边恨不能是生死仇敌。 而尹禛呢,跟叶鹏飞比起来,这小子身上其实没有那种出身带来的傲气。他不管他身边的那些小兄弟会不会跟胡同那些人交往,他是会去交往的。 了解这个人之后,他就觉得尹禛这个人很成熟。若论江湖,论面儿,要么打出来,要么捧出来。 他给别人面子,人家就都给他面子。他不带着人出去跟人干架,可也甚少有人主动找他的茬了,这就是面儿! 他要是个动辄就跟人动手,想的就是怎么找面儿,怎么把人摁死,那自己宁肯把桐桐送到干校跟妈妈一块关着去,也不会纵着两人来往。 是他的不惹事,才不怕桐桐被牵连;是他会平事,给他面子的人多,才能保证跟他交往的人少受骚扰。 结果,这个王赖子混的是江湖,却连最基本的江湖道义也没有。尹禛在胡同圈子里的交际那么广,他还敢? 图全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就说这位尹小爷:“……兄弟,你的人你怎么不带出来呀!兄弟们都认识了,他王赖子总得顾忌三分……” 四爷:“……”非得给漂亮姑娘身上贴上一个标签,这个人是谁的,其他人别动,动了就是结仇。这就是而今这一拨孩子的逻辑!自己不想叫一个大院那数百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在外面惹事,将来再给折进去,不得不跟这些人交往。可没事带着桐桐跟这些孩子玩什么呀?闲得慌吗? 这种事……桐桐不知道所谓的混混是哪种程度的混混,有些孩子就是闲的蛋疼,拦住人嘴上贫,其实真不会干下什么伤害人的事。那这种跟着你的人,你把这种孩子怎么办? 因此,说不上防备,也用不上防备。今儿就是没有图全,王赖子真敢动手,桐桐估计能取了他一双眼睛。 是图全好心,反倒是叫桐桐不好动手了,事情才成了这个样子的。 但这个人情还得领,他确实是无意间知道了,然后防着王赖子祸害人,能说什么呢? 伤的不深,缝合了伤口,又开了消炎药,回去养着就行。 医院离的也不远,图全一出医院就上了公交,“不用送了,多大点事……” 四爷摆摆手,“回头请你喝酒。” 好! 看着车子走了,四爷才扭脸看桐桐,然后点了点她的鼻子:好容易长了一张‘为祸’的脸,偏选了这么一个时间点。 桐桐也笑,拽着他的手指头摇啊摇了,“走啊!送我回吧。” 走! 桐桐和四爷都没有针对几个恶棍再私下出手,这不是私下办的事!林楠办起来很合适,名正言顺呀!始终用所谓的‘道上’的规矩办事,这是非常危险的。 至于林楠会怎么办,这位难道会落人口实、授人以柄吗? “坐!请坐。”林楠热情的很,亲自给李队长倒了水,“叫你跑这一趟,就是了解一下咱们的治安问题。最近怎么样呀?辖区那些个小混蛋们还都老实?” “嗐!哪天不闯祸呀?这些狗东西,没法提!稍微不看着,一准惹事!难管。” “是啊!就是这个问题。”林楠一副征求意见的口吻问:“咱们不是每年都有学习班吗?今年这学习班呀,你觉得直接下通知怎么样?不要每次出事了,逮住三两个跑不掉的老实疙瘩,充到学习班应付了事。咱就把辖区这些名气大的,召集到一起,学习一段时间。也是个震慑的意思!若是教育的效果好,一个季度办一次;若是教育的效果不好,那就一个月办一次。” “哎哟!那可太好了,可只怕是……这些混蛋儿们未必乐意进这个套子呀!他们那鬼主意多了去了,又不能强迫……一个个一皮脸,压根就不知道丢人是什么……” “哎哟!那这可是治安任务!若是任务完不成……你也知道咱们的一惯的做法。咱们辖下那么多的胡同,每条胡同都有菜站、煤站,供给当然是从先进开始排嘛! 如果布置的治安任务完成不了,可能各方面的供给就要朝后排一排。这个也是老规矩了!卫生不达标,落后了,那就得让着先进。同样的道理,治安配合度不高,那就得让着配合度高的。回去呢,你把这个意思传达传达!你管不了,说服不了,还有街坊邻居呢,对不对?” 像是胡同里这些混混,别看街坊邻居喊着,你个‘小混蛋儿’,其实这是带着一点亲昵的语气的。小混蛋,这是骂人的话!小混蛋儿,这一定是街坊邻里,婶子大娘们对周围那些相熟的淘气小子的昵称。 一则,这些人护着胡同里的人,护着胡同里的孩子。 一则,这些人的名气大,没人敢骚扰他们胡同。有时候抢个福利之类的,这些人好使!小集体嘛,只要维护自身利益,那就能在内部被偏爱。 不信去问问去,他们不会说王赖子骚扰人家姑娘,他们会说这些姑娘出门就是找拍的。 那言辞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谁跟混混一堆混呀?咋不骚扰别的姑娘去呢? 你想证明他有罪,得有苦主吧!苦主不敢告,因为弄进去一个,他手底下那些人就不能饶了这个人。要是再去走访街坊邻居,这些人一准说这个混子的好话。 你要是说他干了什么什么祸害人的事,人家会说:“那……那咱不清楚,咱不知道!就咱知道的,这孩子挺好的,挺热心的……你说的这个,那咱没听过,不好瞎说……” 这种的,你怎么办? 除非因为他,叫大家的利益都受损了!叫你来学习,你不来,找理由推脱,那就是不能完成治安任务。既然不能完成任务,那你们胡同就等着吧! 等着菜底子,煤渣子,好的大家先分完,剩下的你们分。 家家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叫大家的日常生活受这么大的影响,你别来试试? 林楠笑眯眯的,“李队长,我知道你的工作最难做。可难做也得做呀!这不是坏事,对吧?我也知道,说起来都是年轻人,淘气,能有多坏呢?可要是老这么跟人打架,真要是闪失了,损了哪个孩子,冤枉不冤枉。都是出于好心,配合配合,好好教育教育。这么严管两年,年岁都大了,都得要过日子了,他就不闹腾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成!我回去就传达。” 林楠又笑着将人往出送,“这些小子送进来十天半月的,你们也能轻松轻松。” 说的都挺好的,把人送走了。 人一走,所长就从里间出来,“你小子,这办法真是……” “没法子呀!警力有限。警车没有,就咱这几双腿,天天跟着这些小子跑。夜里出警这都成了家常便饭了。” 边上的同事也说,“真是!我宁愿跟着这些小子在屋里关着大眼瞪小眼,也不愿意天天的蹬着个破自行车出警,一天到晚没个清闲的时候。” 林楠还跟所长申请,“您看,咱这地方有限,圈不住这么混蛋。要不,您联系一下看守所那边,借用他们的地方……” “成!不过,这事你提的,你负责!” 大家都笑,谁听见那些混混贫嘴不头疼呀?特烦跟这些人打交道。 林楠应的特别痛快,“行!我负责。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他挨个通知辖下的每条胡同,那有名的混混不在名单上可不行!有些人务必得来,这是点名要的——比如王赖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5.花自向阳(32)二更 花自向阳(32) 桐桐和四爷先上林楠的单位找林楠,终归是要叫他看见她好好的。 林楠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看尹禛:“……怎么个茬呀?想怎么着?” 四爷:“……”这个人是个有主张且性子很硬的人,硬碰硬并不是个高明的主意!他马上道,“这不是有大哥吗?我听您的。” 桐桐嘴角一勾,低了头想笑。 林楠心里这才算是舒服了一分,他今儿要是敢以黑制黑,那就趁早滚蛋,还来往什么?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安生,慢慢的把顽主的皮给脱下来。只知道逞勇斗狠,还想扯上我妹妹,休想! 结果,这个决定还行! 他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走!先吃饭去吧。” 行!吃饭就吃饭,四爷连钱和票都不出了。林楠觉得他当大哥,能管住你,能镇乎住你,你就不敢欺负他妹妹,那就让他当大哥嘛! 大哥就是处处能替你拿主意,有事只管找他办,没钱了花他的这都成。 既然他的定位是这样的,四爷为什么要挣扎呢?他愿意顶在前面,那就顶着吧。 于是,在林楠问:“吃什么?”的时候,他果断的说,“听大哥的。” 林楠自己拿主意,“那去砂锅居吧。” 这里的饭不过午,砂锅白肉是必吃的。都坐下了,吃着饭,林楠才问呢,“按说早起那个点一般少有人……”混混们起不来!他们多是熬夜晃荡到凌晨三四点,这才睡觉的。早晨六七点的时候,那正是睡的香的时候。那个点,也有清洁工上马路上了,又并非完全没人。公交车也都开始运营了,这都是早起勤快人,跟混混都不搭。 因此,他一直觉得这个点是相对安全的。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说这里面的事:“……我二哥冤枉!这几年他就没跟除了家里之外的人通过信。挺突然的冒出个女同学了!要说,她一回来就上家里找,我还信她真有几分真心的。可那天就是在冰场遇见了,她主动叫的。那要是碰不上,是不是她也想不起我二哥是谁?” 林楠就皱眉:这个叫云霞的姑娘好容易当兵了,为什么要退伍?自己有自己的原因,她有什么原因呢?就算是主动退伍的,那安置……现在安置没那么大的压力,不说别的,街道办也比菜站好啊。哪里见过给安排到菜站去的? 像是女兵要么是通讯兵,要么是医疗兵,再要么是文艺兵。其他的很少,且很严格。 要是通讯兵,那去邮局,去电话局,这都是有一技之长的。 要是医疗兵,哪怕是医疗站的护士呢? 若是文艺兵,那就更不可能退伍了。那么漂亮,早就被人瞧见了。提干单身的多了,漂亮的姑娘多抢手呀!她便是退伍,也能马上成为军属。这不比回来强? 他就跟桐桐说,“这种情况,只能是犯了错误了,被开除了!她的工作不是安置的,只怕是自己找的。通过谁的关系这不好说……许是那个图全?闹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正常退伍的。” 说着,就点了点桐桐,“你比你二哥脑子清楚!”你二哥那个蠢蛋,只怕单纯的以为那是烂桃花吧。 这边说了桐桐,那边又看默默吃饭的小子,“以后要见面,你上家里来接。暂时她在院里活动,不要瞎跑!最多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吧……之后就随意吧!”保准没人敢瞎骚扰你们。 四爷嗯嗯嗯的点头,“行!听大哥的。” 吃了饭,林楠先走了,四爷这才送桐桐回去。桐桐只笑,“你猜他会怎么办?” 看看!先看看他的手段再说。 王赖子被通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去! 谁爱去谁去,老子才不去呢。 结果只给两天时间,若是不能按时报到,那对不住,大家只能买到烂菜叶子,煤渣底子。 王赖子就跟李队长打听呢,“谁的主意,这么损?” “就是去学习学习,什么损不损的?这不是坏事。”不过是在里面吃的孬点,“……十天半月的事,街坊邻居可都看着呢。” 小六子打听到了,“派出所新来了一个,叫林楠。” 叫林楠! 王赖子啧啧两声,“这是想收拾老子呀!”林楠肯定是林枫的哥。 小六子就说,“要不然,咱先出去躲一段时间……” “他逮的就是咱们!这一跑,没个介绍信……回头弄个敌te,或是身份不明,随便塞到下面哪个看守所里,只核实身份就能拖一两年……” “那怎么办?” 王赖子嗤笑一声,“那是我大舅子,迟早要打交道的!想收拾就叫他消消气就完了!在公家的地方,他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那……真去呀?” 真去! 王赖子真去了!他以为的处处针对他的事并没有发生。 负责给他们上教育课的就是林楠,在课堂上也开玩笑,没见过刻意关照过谁,也没见过刻意针对过谁。 这次进来的大小混子一共十七个,晚上大家通铺,虽然住的是看守所的牢房,但并没有对他们呼来喝去。 吃饭也跟看守所那些犯人不一样!看守所里,一人两窝头,一碗凉水,就这些,饿不死拉倒。 而他们呢,虽然也是窝窝头,但是窝窝头不禁着大家的量,吃饱为止。稀饭清汤寡水吧,但小米粥或是青菜汤顿顿都有。另外还有咸菜,够大家吃的。 胡同里日子不好的人家,一日三餐也都这么吃。说出去,谁也不能说这是虐待吧!毕竟,说的自带伙食,可一人之那么一丁点粮票,人家真一点便宜都没占,还搭上了咸菜。 王赖子心说,该不是那姑娘没跟她哥说吧! 那要是这样,自己这次出去可得防备点!八成是尹禛带着人在哪里堵自己,想给自己一板砖呢。 他全程都很警醒,他想,要是林楠对其他人威逼利诱怎么办?叫这些人出卖自己。或者是自己在外面的那些兄弟,经不住诱供,真说出点什么,林楠揪住一点就敢扣住自己。 可是没有,林楠没有单独找过谁,甚至没有单独跟任何一个说过话。 这里是不禁止探视的,有家人朋友要来看,那就看嘛!午饭后的时间可以接待。 他还打听呢:“林楠有没有下阴招?” “没有!咱们就在胡同口守着呢,他就没去过那一片。也没人被叫到派出所过。” 王赖子就安排,“盯住尹禛……等我出去的那天,带着兄弟在外面接我,我怀疑这孙子要算计我。” 得咧!您放心。 眼看到了要出去的日子了,学习班的最后一天,早起就有结业仪式,又是唱歌,又是宣誓的,好似就要结束了。 他都把被褥打包好,好带回家了。甚至还给被子里藏了半块砖头,就是为了出去跟尹禛干仗用的。 可背着行李都在院里排队,等着解散回家了。 一辆小吉普从门外驶进来,从上面下来两人。王赖子看着林楠迎上去,跟对方握手,又凑近说了什么,然后对方中一个年龄大就站出来了,“谁是王猛?站出来。” 都叫他王赖子,却忘了他的大名叫王猛。 “我!我叫王猛。” 对方接了另一个人手里的一张纸,这是拘捕令:“……看清楚了吗?你涉嫌qj、抢劫、偷盗公共财物,暴力威胁、伤害他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话一说完,马上就有两个带着枪的,直接就给他押起来了。 王赖子都懵了:“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说着就看林楠:果然就是你! 林楠就那么站着,表情始终都没变。 那来办案的人却没好脾气,“凭什么?没有证据能申请下拘捕令?别的派出所也办学习班,有人把你给点了。人证、物证都有,要觉得冤枉,那就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若无辜,自然无事!你若有罪,谁也救不了你!带走!” 王赖子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看着林楠的眼神满是惊恐。 林楠嘴角勾了勾:不是所有的qj都是死刑的,但是女方若是未满十二岁呢?现在说都是说虚岁,十二岁的姑娘,都说十三四岁。有些女孩发育的较早,还不知道世事。只知道在外面跟着混混很有面儿。但这是犯法的!而这小子三四年前,也才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跟年岁不大的姑娘有过这样的关系。不满十二,一个就够死刑了,这次查出三个来,就问你死不死? 抢劫罪不致死,但看你抢的是谁。这些人专跟大院那边过不去,他们抢的就是大院子弟。当年的十五六的少年也长大了,你猜这些人会怎么做? 偷盗公共财物,数额巨大的话,也是死罪。有些书籍丢失,你当废品卖了。可若那个东西是什么重要资料呢?这带来的损失大不大呢? 更何况殴打伤害他人,聚众闹事,这些加起来,三月内,就得吃枪子。 一个混子而已,不愿意搭理就完了,非得作死!我知道你防备我,可你混到而今,外面仇家有多少呀?我明着针对你,岂不落了下乘? 找你对家所在的辖区派出所,在那边下下功夫就好。你祸害的人不在你那一片,因此,你手底下的那些混混是不可能知道我们怎么取证的。 林楠看着王赖子被押走,客气的跟几个同事摆摆手,送对方离开。 而后才转过身一脸遗憾的看着其他人:“原以为会圆满,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他叹了一声,看向诸位,“不过好在,咱们彼此认识了,也算是收获!”说完,还问他们:“都认识我了吧?” 这些人都在这一片,这些日子看望王赖子的人不少,也隐隐的听懂了,好似王赖子想骚扰人家弟弟妹妹。 现在好了,王赖子吃枪子去了。 他还一脸笑意的问大家都认识他了吗? 认识了!这次真的认识了!知道不能得罪你!真知道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6. 花自向阳(33)三更 花自向阳(33) 这次枪毙的可不止一个,牵扯出一连串的,只跟王赖子差不多一样的就有四个。 另外,同伙就没罪吗?又有接近小两百人被逮了,除了死刑的,重的判了二十多年,轻的也得劳动教育三年。 劳动教育这是看在年龄小的份上,若不然,就不是教育,而是直接上牢里呆着去。 这一下,四九城那些混着的,安生多了。 坊间传闻大家可都听说了,起因就是一个圈子想讹林枫,给林枫惹上了大麻烦,将林楠给惹恼了。 这件事里,一点都没牵扯到桐桐。图全的嘴很紧,这事对外一个字都没提! 因此,桐桐压根就不在大家的言谈里。 像是王小海这些人就会警告其他人:“都小心着点,大院那些干架干不过你们。但是他们玩别的,咱们捆一块也不是他们的个儿。别没事找他们的茬,有什么意思?” 就是看不上丫的一个个跟皇亲贵戚似得,高人一等那德行,瞧着碍眼。 王小海摆手,“少他妈的放这没用的屁!生下来就不一样。你老子戒大|烟的时候人家老子在流血,这肯定不一样!少言语。” 这人就说:“你去看了吗?那个云霞长的真漂亮,我看着图全好似也不热乎了……” “去去去!那小圈子惹出多少事来,少沾染。” 没有王赖子纠缠了,云霞是真的去了法场,看见王赖子被枪毙了的! 后来她才听说这里面有她的事,说是王赖子要找林枫的麻烦,这才惹怒了林枫他哥,事就成了这样了。 她当时就觉得心里发慌,又重新敲开了图全的门。 图全皱眉,“你的事别找我。”说着,就要关门。 云霞一把挡住门:“是谁说管我一辈子的?” 图全将她的胳膊推开,然后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说出的话,我吞回来!我图全不是个男人,就是王八蛋,说话不算话,行了吗?” “是谁说为我死都愿意的?” 图全:“……”他把衣服解开,将后背亮给对方看,“这一刀,是不是为你挨的?是不是能为你拼命,老子做到了!为了你好,老子都放手了,为了争取的当兵的机会。老子那时候不知道你能回来,我是亲自把你送到高处的,就没想着还有以后……对吧?” “那我现在回来了……” “可我突然就懂了!就觉得没劲!当时为了你挨了一刀,你跑了……还是路过的人救的我,把我送到医院的……” “我吓坏了!” 许是吧!你吓坏了,不该怪你。可人家也是个姑娘,我也没受那么重的伤。当时才几个人呀,那天王赖子带了多少人呀?那姑娘知道我是在救她,愣是没自己跑了,非得回来拉我。这两件事比对比对,有劲吗? 图全给个最后的忠告,“从今往后,我图全跟你云霞,再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这些年呢,我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呢,也是心知肚明。你是有事找我,没事端着……心里特有主意!能用的,你恨不能都用上!我就是告诉你,别盘算我,我不给你用了;也别盘算那个林枫,再盘算下去你这菜站的工作都保不住了。当然了,你也别怕,人家懒的跟你一个姑娘计较。你别去碍眼,事就过了。” 说完,一把将门给关上了,“慢走!不送。” 云霞靠在门上,跟里面说话,“你说管我……又不管我!你要是真替我考虑……你怎么不说我家里的情况。我妈身体不好,我弟弟妹妹又小……你只能护着我,可我家的日子怎么过……你想过吗?你那么些兄弟,接济这个接济那个……我只是想找个替我分担的人……我就是想找个家境好的,能帮我的人,我到底错哪了?” 图全在里面沉默了半晌,“那大概……我也不是那个人!我没有正当工作,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顾的了自己,顾的了你……但肯定顾不了你一家子。你找别人吧,我能替你挡刀,但就是没有安生饭叫你吃。真给你补贴的多了,那钱肯定不是正道,花着提心吊胆,那也不是你要过的日子。我不怨你,你也别怨我。一拍两散,各自过活吧。” 说着说着,又不由的心软了。他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才咬牙道,“我跟林枫能拉扯上一点交情,回头我替你说,别叫人家找你麻烦!你今儿来也是为这个的。这是最后一次,老子说到做到,这次之后,绝不管你的事。” 云霞擦了眼泪,想说点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 图全听到脚步声远了,这才又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你就是个二货! 但答应了人家的事还是要办的,只能晚上去找尹禛。 这兄弟人还不错,喝了两次酒之后,倒是熟悉起来了。他最近挺忙的,白天找他未必能见到人。 晚上找他,只怕他就在林枫那个院呢。 他干脆就这边的大门口等着,看看他会不会来。 果然,一到七点,尹禛还真就骑着来了。可他还没到跟前呢,就听到大院里有人喊:“图哥?” 图全扭脸一看,是林桐,“你这是……出来接了?” 桐桐就笑,探头朝外看,“他还没来吗?” 来了!来了。四爷撑着车子,问图全:“这是……怎么着呀?咱出去喝去?还是跟我们进去?” 图全就有点为难! 桐桐就笑,“那就进来吧!我二哥在家,今晚上我大哥值班,人不在。” 行!那就打扰了。 林枫是在家,这几天这个哲人正自闭呢!因为事情是他最后一个知道的!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然后他就丧了,在家里装深沉。 桐桐带着人回来的时候,他正一个人摊在沙发上。已经热起来的天,他偏给衬衫上套个外套,还把外套这么裹着,抱胸闭眼,听到动静都不睁眼。 桐桐一进来,他就仰着头:“不爱看你们腻歪,要腻歪就离了我的眼跟前!立刻!马上。” 图全很尴尬,四爷却只笑,“二哥,来客人了。” 林枫烦死这小子了,马屁精一个,只知道说:大哥,听您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毛病呢!而且,林枫也不叫了,二哥二哥叫个没完,你看我答应你吗? 他这眼睛一睁,还真有客人呀?他赶紧起来,“不好意思,逗他们俩玩呢。”说着就主动伸出手,“图哥,我听过你。” “不好意思……” “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就让人坐,“快坐!” 这是图全第一次进大院,上大院人家的家里。确实,这跟大杂院压根像是两个世界。 黑色的皮质沙发,茶几上铺着白色的桌布,桌布上放着一层玻璃。茶几玻璃上又放着托盘,托盘里茶壶一点茶垢都没有,所有的茶碗都倒扣在托盘里。边上还有一果盘,五月这个时节,李子才红、杏子尚青,桃儿不甜,能吃的水果实在是不多。 这盘里却放着一盘子黄灿灿的水果,他却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再看那柜子上,座钟、录音机,甚至摆放着一些陶瓷娃娃。花瓶之类没插塑料花卉,却养着绿植,绿油油的,风一吹轻轻摇着。 还有这家里充斥的一股子淡淡的草香味儿,这是不同于大杂院那种早起一起去倒尿盆,一起排队上厕所的味道的。 到了这里,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拘谨。以前也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种差距……他不是称朋友就能成为朋友的。 桐桐给倒了水,又洗了手,坐在边上给扒枇杷皮,然后跟四爷说话,“我妈一战友,进城办事,来了也没坐,带了一兜子枇杷来。熟的还不太好,没那么甜,但也还能吃。” 说着,就将枇杷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图哥,“你尝尝,就是吃个新鲜。南方这个东西慢慢熟了,京城还没见卖的。” 四爷自己取了一个剥,“我们院的服务社有,也是硬的,没熟,还不如这个。我姐回来说,过几天能来一批菠萝,给你买几个?” 桐桐点头,“好!回头吃菠萝肉。” 林枫嘴里冒酸水,“等我不在家吃饭的时候你再弄那奇奇怪怪的吃的……”说着就催图全,“尝尝,权当解渴了。” 图全拿着慢慢吃着,这是他第一次吃枇杷,也是才知道,这玩意的核是这么裹在里面的。匆匆的把这吃了,他才说正事,为了什么来的。 林枫摆手,“事过去就得了!可别叫人再翻腾了。我是烦的够够的了!这次到此为止,再有下次,不用别人,我肯定给她一教训!哥儿这名声现在还能听吗?” “她……就是不容易!她妈妈身体不好,肝病,常年要养,不能劳累。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她爸没的早,她就是主要劳力。她那妹妹大一点,也才十五。那最小的弟弟才九岁……” 那谁的爱情也不是同情呀!好的时候,帮你没怨言。可时间长了,谁遭的住呀? 林枫就觉得,感情人家是拿咱当一冤大头呗!我家境好,我活该帮你? 不是咱缺乏同情心,是实在这事不是这么办的。 他就说,“兄弟,你这人局气,你的面儿我肯定给你。但就一点,千万告诉她,再要是无中生有,我可不肯罢休了。” “这个肯定!我打包票。” 聊了一个多小时,图全才告辞出来。桐桐和四爷给送到楼下,对方骑车走,倒是也没再送。 图全拐弯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一眼,两人站在路灯下,朝这边摆手。回过头来,他继续往前走,跟这个大院的人错身而过。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种差距许是终其一生都拉近不了! 而云霞的所为,他终于也有些懂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7. 花自向阳(34)一更 花自向阳(34) 六月正热的时候,改造后的锅炉重新安装起来了。 锅炉房的老耿扇着大蒲扇,站在外面的树荫下喊着:“尹禛……出来歇会子……” 里面出来一白背心军绿裤的青年,胳膊和胸腹上的肌肉全是汗水,背心都汗湿了,贴在了身上。 他出来撩起背心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又抖了抖粘在身上的背心。抓了老耿递出来的水灌了一瓢,这才道:“叔,晚上就能试了。” 这玩意……真靠谱呀? “没事!肯定没有炸的风险。”四爷朝里面指了指,“这技术工可是跟人家借来的最好的焊工,那活儿干的漂亮……” “嘿!你小子……竟是挑苦力干。”老耿跟他扇着蒲扇,“刘建涛那小子呢?连着四五天不打照面了。” “也用不上那么些个人,陪着也是遭罪……”四爷又灌了一瓢水,又往头上淋了淋,这才又进去了。 后勤的白主任过来扫了一眼,问老耿,“刘建涛那小子呢?” “嗐!那少爷呀……最近不是又闹起来了,批这个批那个的,他带着院子里那些孩子,不知道批谁去了……”老耿说着,就朝里面一指,“就留下这一个,今晚上能试了……” 白主任朝里看了一眼,说身后跟着的秘书,“数数一共几个人,拨降温补贴,杂粮票多给几斤,绿豆降暑,这么着热的谁受的了……” 是!马上去办。 白主任拍了拍老耿的肩膀,“晚上我再过来,叫那小子悠着点。” 老耿就笑,打了个手势叫他只管走他的。 知了声阵阵,桐桐睡了午觉起来,一身的汗!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的小台扇,这会子已经不转了,又停电了。抬手将电风扇关上,这才起来。 起来擦洗了擦洗,换了身衣裳,把换下来的也给洗晾着去了。 用水把地面拖了一遍,又用湿毛巾把所有卧室的凉席都擦一遍,这么着不管什么时候躺着,都是凉快的。 这老天,太热了。 她不想做饭,一点胃口也没有。 正对着窗外纹丝不动的杨树叶发呆,门响了。 林枫一头汗的回来了,一手饭盒兜子,一手暖水瓶。她赶紧就迎过来,“怎么出门还带了暖水瓶?” “雪糕!赶紧拿出来,一会子化开了。” 果然,里面倒出两根雪糕来。 桐桐撕开一个的皮塞林枫嘴里,“专门跑去买这个?” “食堂里晌午就一筐子,我猜着你也懒的去吃。”说着,又推了饭盒过去,“蒜汁面,别做饭了,都买回来了。” 嗯嗯嗯!这个行。 桐桐催他:“赶紧吃饭,吃了歇晌。” “我回图书馆睡,图书馆的地下室凉快!” 可不,饭才塞完,下面就有人喊了:“林枫哥,钥匙呢……” 都去图书馆地下室睡午觉去了。 桐桐赶紧给拿了毯子,又把蚊香给拿了一盒,“哥——阴凉的地方得盖着,蚊香点上……” 蚊香一个月一人就两盒的量,用完用什么? “我翻到一个草药方子,下半晌四点以后,天凉快了,我买草药去,那个不禁多少……” 行不行呀? “试试呗!我还想给妈多配些呢,你别管了,不叫你被虫咬就完了……” 林枫带着去了,地上铺着凉席,头下枕着书,身上盖着毯子,边上点上蚊香。大院里这一伙子,一人卷着个凉席过来了,这里睡觉凉快又安静。 人一多,林枫反而睡不着了。 常勇挨着林枫,其他人的鼾声都起来了,他还睡不着,扭脸看林枫,“你也睡不着?” “我什么时候睡都行。” 常勇躺平,没话找话,“我发现你这边有个姑娘常进常出,怎么?有情况?” 林枫手里拿着书,“书上有那么一段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什么话? “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林枫说着,就又翻了一页书,扭脸问对方“这个话,听过吗?” “没有!谁说的?” 老舍在《骆驼祥子》里说的话!以前只觉得带着一点歧视,难道穷苦之身就不配谈爱情吗? 可这半年的事吧,他突然就有了体会,谁说人家说的不对了呢? 细细想来,慢慢咀嚼,竟是觉得这话叫人满嘴的苦涩,满腔的心酸,心灵上只剩下绝望与苦痛。 没有物质保障,爱情也罢,婚姻也罢,注定是一场悲剧。 林枫的视线在书上,“然后我就悟了……” “悟了什么?” “悟了……既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就别觉得自己是个情种,谁都得对自己有那个意思;更别觉得自己是个情种,可以四处留情。因为,我拿不出那么物质来支撑我的爱情……活着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也没有力气回应别人……” 常勇:“…………”他摇摇头,“没懂!” “我哥说我是个蠢材。”林枫叹了一声,看了常勇一眼,“你呢,彻底是个朽木。” 有区别吗? “有啊!蠢材只是未曾开化,尚有被雕琢的可能。朽木嘛,没救了!”糊里糊涂活你的吧,想的多了不好,容易找不到快乐。 常勇白眼一翻,咕哝了一声,“尹禛是有物质保障还是已经大富大贵?你怎么就乐意林桐跟他处着?” 林枫啧了一声,“所以你在这里躺着乘凉,他在锅炉房里挥汗如雨。”他懂物质是爱情的保障,而你……却单纯的以为,爱情只是爱情。 常勇嘴角一撇,翻身睡觉去了。自从这人开始看书之后,就变的特别没劲。 林枫摇摇头:“……”跟你说的都是良言,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这是警示语,警示你,也警示我。 等夏至还了书,递了电影票,问说,“怪麻烦你呢……这个电影票……” 林枫摆摆手,“不去,不看,没兴趣!跟谁去看都没兴趣……需要什么书请列书单给吴庆,我给他这个面子,他有他继父做保障,倒也不用谢我。” 一边说着,一边去另一边窗户那边看书去了,“要找吴庆,请移驾锅炉房,谢谢。我这里谢绝女客!” 夏至:“……”她还是将手里的两张电影票都放下,“还是要谢你的!以后肯定不来给你添麻烦。” 林枫瞥了那电影票一眼,又回去翻他的书去了。 正翻腾呢,常勇跑进来:“可以呀……这么漂亮。” 管人家长什么样子呢?“有事?” “钱三宝他们夜里要去城郊的农场弄西瓜,你去不去?” 偷西瓜去?你们就是闲得慌,是吧?林枫摇头,“不去,我明儿还要上班呢。我劝你也别去,瞎闹腾什么呀?” 常勇听也当没听见,看见那电影票,伸手拿过来瞧了一眼,“人家约你看电影?” “没有!”约人看电影给两张票干什么,“那是谢礼。” 常勇往身上一装,“都是老片子……我没收了!托儿所来一女老师,挺好看的,我约她看电影去。” “有戏吗你?” “约一约试试嘛!万一呢。这个不成,哥们不还得找下一个吗?” 嘚!拿着滚蛋吧。 常勇出小区门的时候正看见林桐推着自行车也正往出走呢,他只摆了摆手也没停:不可能的人就算了吧! 不过,这姑娘是真漂亮,打扮的也跟大多数姑娘一样,可一样的衣衫穿她身上怎么就显得那么好看呢。 许是穿着高跟鞋的缘故吧,就见她站在平地上,腿抬起来直接就骑在了自行车上,然后一蹬直接走了。 女士的自行车不算高,但也绝对不矮。那高跟鞋,也不过一个指关节那么一点点跟,她那腿比跳芭蕾的女演员都长都直吧。 三看两不看的,跟对面的人撞一块了。这姑娘张嘴就嚷:“你这人,不看路呀!躲都躲不开你……” 桐桐朝后一看,她从车上直接下来了,“蒋小兰?” 就是之前在冰场遇到的那个姐们,老从她那里弄破了一点皮的鸡蛋腌着。 蒋小兰起身拍了拍土,才道,“你走你的,今儿不找你,我是出来办点事的。” “那我走了……改明来玩。” 好! 蒋小兰看着被扶起来的车子,车链条也掉了,好在这冒失鬼还知道帮着上回去。她跺了跺脚,“你这个人,哪有骑车上马路不看路的。” 常勇嘴贱,就笑道:“我只顾看你的皮鞋了……寻思着这鞋你是咋塞进去……” 浅口偏带的皮鞋,带着低跟,有些人穿着显得秀气,有些人穿着……不夹脚呀? 蒋小兰顿时就红了脸,抬脚就冲着常勇一踹,然后推着车子就走,这种混蛋玩意就不是什么好人!讨厌着呢。 常勇捂住腰:我说的是实话,皮鞋是好,得看穿在谁身上。 皮鞋好什么好,大夏天的捂脚。但是,桐桐是第一次四爷这边来,人嘛,有几个不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的? 骑到门口,她就没下车,只用脚撑着地面,问门口的警卫:“你们的锅炉房在哪边?我找尹禛。” 对方只看了两眼,就朝东边一指,“进去,朝东拐。” 然后就被放行了,骑车一直朝东拐。远远就瞧见四爷站在树荫下,别说背心湿了,就是裤子的腰整个都汗湿完了。汗顺着脊梁往下流,军绿色的的确良裤子,一湿就特别明显。 方和平戳了戳尹禛:快看!谁来了? 四爷一扭脸就笑,见她骑的一头的汗,脸红扑扑的,再看看车头上挂的大包小包的,“干嘛去了?”这大热天的,瞎跑! 嘛去了?桐桐取了两个包下来,“一个煮水,降暑的;一个点在盆里,熏蚊子的。”说着就递过去。 四爷一接,顺势拉着手没撒开,“下来呀!”骑在车上干嘛? 桐桐本来没怎么着,结果方和平打了一个口哨,其他干活的都朝这边看,顿时起哄声一片。 “……”桐桐赶紧把【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8.花自向阳(35)二更 花自向阳(35)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四爷干脆接了她的车子,跟她往外走。 你说她难为情吧,她一见他推着车子走,连车后座都不坐,直接从他腋下钻进来,然后坐在横梁上,晃荡着腿,叫他这么推着她走。 这么推着并不舒服,他干脆骑车上,不蹬车,只用双脚蹬着地面划着车往前走。 慢悠悠的,也不着急。 后面起哄声一片,四爷摆摆手,“我一会子就回来。” 两人能说什么?无外乎日子是怎么过的。冬天难熬,夏天的日子一样不咋好熬。虽说家里有风扇,可常不常的停电,热的人就休息不好。 桐桐一路嘀嘀咕咕的抱怨,“窗户开着吧,夜里睡不踏实……蚊帐稀疏了钻蚊子,密匝了又遮风……我都想把家里的地下室收拾出来,搬一张行军床睡地下室算了。”然后问他,“你呢?” 我这不挺好的? 桐桐才不信呢,“必是也歇不好。” “我晚上在楼顶睡,一过十二点,不盖毯子都冷的慌……蚊虫倒也罢了,夜里有风就少蚊子……” 这就是男人的好处了,住在户外一点问题都没有。 两人嘀嘀咕咕,一路走一路说。看见熟悉的人了,四爷跟人家笑一笑打个招呼,一直把人给送到大门口。 两人停在大门口不远处,避开人家警卫,再说几句话。 刘建涛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尹禛跟一个姑娘特别亲密的在一起说话。那姑娘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脸却朝尹禛,整个人靠在车头上,仰着头,还抬头跟尹禛整理背心的肩带。尹禛只单手扶住车头,双腿撑着车子不动,另一只手在给那姑娘整理头上的碎发吧。 然后不知道在那里说什么呢,两人对着笑,笑的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带着十几个人就都停在不远处看,等那姑娘扭脸朝这边看了,他才看清楚,“……就是那个小哑巴吧。” “嘘!可别这么说……我之前跟着尹禛哥见了一次,一点也不像是哑巴才学会说话的样子。长的也是真好看……” 这么看着是好看!温柔似水的,这会子大胆的竟然敢把手放在尹禛的腰上。 他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 四爷早看见他们了,这会子他也只扭过去摆了摆手。 桐桐没管那边,四爷去家里只带过一个叫方和平的,常进常出,带的也是方和平。自己跟方和平很熟,但其他人并没有那么熟悉。 四爷不带,那就是……交好可以,但处成朋友很难。 因此,她也没跟那边打招呼,只当是难为情,再这里跟四爷再交代几句,“瞧着最近的风声又有点不对,院子里那些小青年又开始了……” “强弩之末,闹不起来的。”四爷从车上下来,“你先回,这两天忙完了我过去……顺便叫张教授帮我看看汽暖改水暖的图纸……” 桐桐这才从横梁上下来,“那个去暑的药,记得熬!要是实在顾不上,早起用开水泡了,晌午喝。” 行!记着了。 桐桐走了,刘建涛这些才骑着车子过来,“哥,可以呀!”温香软玉在怀,你侬我侬的,羡煞旁人的。 再看那穿戴,那一款女士手表可不便宜,再看看脚上的鞋,等闲有几个人穿了。 都知道她是林枫的妹妹,可林枫爸爸是干嘛的却不甚清楚,只知道他妈妈是团级。可看这小姑娘的穿衣打扮,必是出身不差。许是在某个方面并不比冬妮姐家差。 之前只一个大致的印象,不甚清晰。今儿一见就觉得吧,这跟冬妮姐是两种人。但哪种更好呢?那就看谁是谁的菜了。 凭良心说:各有千秋吧。 他抬手一巴掌拍在尹禛的肩膀上,“哥……我就不知道了,你到底哪比咱们兄弟们召姑娘喜欢了……” 四爷懒的跟这种人计较,只道,“我找到了我的歪脖树挂着去了,还有那么大片森林,都是你们的……” 后面跟着的一群就哄笑一片。 四爷跟他们摆摆手,“赶紧回去吃饭去吧!我这忙着呢,等闲了一块喝酒。” 行啊!走了。 “走吧!” 刘建涛带着人走远了,骑在家门口了,李铭站住脚,“建涛,尹禛哥跟冬妮姐真的没什么,咱都看错了。你喜欢你就追呀,别怂啊!这得有大半年了吧,冬妮姐跟叶鹏飞走的可太近了……前儿我带我表哥去吃老莫,还看见叶鹏飞带着冬妮姐去吃冰激凌……” 刘建涛骑在车上,“叶鹏飞那都算是顽主里老炮了……他成名到现在得有七八年了吧。” 差不多。 刘建涛取了一根烟,然后摆摆手,“没戏!我在人家跟前连话都说不上。” 李铭‘切’了一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你知道你比尹禛哥差哪呢吗?尹禛哥是看上了就上手,一点不含糊。管他能不能赢,先干了再说。你这人就忒没劲,忒不爷们。” 刘建涛拿手里的烟扔了这家伙一下,“放的什么屁?” 李铭车子一蹬,走人了,“你呀……也就窝里横!以后再因为冬妮姐的事拉着我喝酒,我可不陪你了。”喜欢就上,人家要是不愿意,把你撅回来了,那这一茬揭过去就完了呗。干嘛呀!还爷们呢,一点不干脆。 刘建涛骑在车上,阴沉着脸憋了半天,这才调转车头重新往锅炉房那边去了。这会子已经点上火了,尹禛守在边上记录着,那头上的汗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他才要过去,尹禛摆摆手,“先出去!这里不用这么多人守着。” 行吧!他出来了。 不大功夫,白主任过来了,他忙上笑着迎过去,“白叔叔,您来的可太及时了,就等着你检查工作呢。” 白主任没搭理,直接进了里面,问说,“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四爷回了一句,“……无高压,这就意味着需要的时间长,时间长所耗煤炭就多。咱们在炉底也进行了改造,提高煤的燃烧率,尽量的降低成本。之前用煤我们有过记录,数据都在。而今,煤炭都是称量过的……” 白主任就看看那一桶一桶的煤,然后点头,“不着急,安全第一。只要安全,多出一定量的煤炭都是可以接受的。” 然后这么多人就守在锅炉房等着,等着结果。 结果是煤炭确实使用多了一些,但这个量只在七公斤半。 这哪里是多出个什么了?不存在的嘛! 四爷就提醒,“这是夏天,天正热的时候,水的温度本来就高,所以这个数看起来很小。但要是寒冬腊月,用煤量至少得比现在多出十到十五公斤。” 高压锅炉不也一样,冬天所需的煤炭量更大。只论对应季节的差量的话,在这个数字的上下浮动,问题都不大。 白主任朝外指了指,叫四爷出去,“以这改造速度,咱们大院的所有锅炉改造一遍,需要多久?” “在尽量不耽搁使用的情况下,得一个来月吧!之前没有经验,现在有经验了,跟着我的那些个小兄弟,他们都是从头看到尾的,各个都顶事了。” “那就尽快改!这样,你弄个名单,明儿交给我。你们先都挂在咱们后勤上……” 四爷低声道,“白叔,回头我争求一下他们的意见。我呢,希望做咱们的编外人员……只领补助,不要工资……” 白主任就上下打量这小子:“怎么?看不上咱们的后勤部门?” “不不不!叔,家里的情况您知道。我爸那情况,我说走就得走。编外嘛,不用按时上下班,也不用看是不是在岗。大家伙的意见也就小了。” 关键是,补贴这个东西,其实比工资多。工资那是死的,一开始的工资二十来块钱,够干什么的。 这一个干成,外面找自己的人就多了,接私活收一些‘人情礼’,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嘛!单位内部可以给的少点,咱主要赚的是外面的钱。 至于方和平他们几个,看情况嘛!他们要是觉得在后勤入职挺好,那就直接入职后勤。这无所谓优劣,从长远来看,一个稳当的饭碗也不亏。 自己不想被工作束缚,对方可能巴不得稳当一些,各取所需吧。 白主任还能不知道这小子一肚子的肠子,“你是想干的大了,等一个更高处的机会吧。” 肯定是想去别的好一点的单位! 这小子这不属于知识分子范畴,他属于技术工种,技术属于工,谁用起来都没负担。 家庭成分好,技术过硬,还真别说,回头真有其他的机会也未可知。 四爷也不反驳这个话,只道:“外面的活还得过您的手,咱都别亏着。这改造的钱要是能变相的挣回来最好……” “咱不缺这个钱……” “我的老叔呀,您怎么也轴上了!好歹换点什么回来,咱们大院这汽暖改水暖的钱不就有了吗?” 嘿!你小子,贼上这个事了? 四爷就笑,“冬天早起太遭罪了。只要技术过关,花费这个事……您能解决。” 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子。白主任就道,“那这个月起,给你发补助和奖励……”你既然要从外面给咱赚福利,那更不能亏了你了,“听说谈对象了,姑娘还不错。” “哟!传的这么快,您都知道了。” 还知道那姑娘一看就出身好,教养好,人不仅穿戴体面,长的也极其体面,“叔再给你弄两张工业券……” 买什么用的? “还年轻人呢?土老帽!”白主任比划,“录音机,像是一块板砖一样的录音机,放磁带用的……还有照相机呀!你爸原来也有个缴获的照相机,可惜在我那里,他打赌输给我了。现在你叔给你弄一张工业券,带对象去买……” 嘿!那您是够洋气的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19.花自向阳(36)三更 花自向阳(36) 这一试,一直就试到晚上八点以后。 四爷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裳,万红娥在外面一个劲的问:“都来了怎么不叫人家留下来吃顿饭,人家都见着了,就是我没见着……” 这个说长的白净白净的,那个说眉是眉眼是眼的……凡是见过的都夸,可她没见着呀! 四爷:“……”他套了衣服往出走,门又被拍响了,“脏衣服放盆里泡着,不用你洗……问你话呢,怎么不留人家吃饭?” “今儿不是忙吗?”四爷将门打开,“以后有见的日子,您急什么?” 瞧这话说的,天下最着急的就是我了。 “您儿子把锅炉改造成了,这是多大的事呀,您一句不问。谈了一个姑娘这么长时间了,您回回都抓住问……” 万红娥哪里知道改锅炉难不难,“不就是高压锅不要高压盖吗?能有多难?” 四爷:“……您说的对!” 话还没说第二句呢,结果被拽出来了,“过水的凉面,赶紧吃去!”说着,进去就洗衣服去了,夏天的衣服就是汗湿了,揉吧揉吧就出来了。 可筷子还没抓到手里呢,有人敲门。刘建涛站在门外,一手油纸包,一手酒瓶子。 四爷就指了指楼下,这才回来抓了衬衫,“妈,我出去一趟……” 万红娥咕哝,饭都不吃,这又被喊走了。 找了大院入口照壁前的台阶,这是水磨石的。白天晒的不敢坐,烫屁股。晚上却冰凉冰凉的,正舒服。 两人坐在台阶上,油纸包打开,一人一瓶啤酒。啤酒盖在台阶棱上轻轻一磕,就开了。 “哥,碰一个……” 四爷跟他碰了一个,抓了猪头肉吃,“怎的了?事也成了,没拖老爷子的后腿……这是庆功呀?还是有事?说。” “事当然能成,哥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刘建涛就说,“就是那个……冬妮姐的事……” 嗯!怎么了? “哥,咱哥俩不来虚的!”刘建涛就看着尹禛的眼睛,“你要是真无心,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就喜欢冬妮姐……以前是……” 四爷摆摆手,“说过多少回了,没我的事!你想怎么着,那是你的事。冬妮姐爱跟谁来往,那是她的事。就为这个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的事,哥你能不管。但是冬妮姐的事,你得管。你的话她听的进去!不说别的,就说叶鹏飞吧,那家伙是个好人选吗?那些年,咱小。但他不小了,那身边的女伴儿少了吗?这种人,配吗?” 原来是怕竞争不过人家,想玩阴的。 四爷可不跟他玩了,事成了,回报也给你了,就这次的事,你真能有个不差的工作,你老子不用怎么费心就能安置你了。咱俩算是两清了! 他也就直说了,“叶鹏飞那人……还不错!我跟他有两面之缘……”除了为人傲了一些,没别的毛病。 况且,叶鹏飞不玩了,他前半年先是下了一线厂子,听说这一次推荐上大学的名额里就有他。九月份开学,他就上学去了。 但这个事刘建涛未必知道。 现在推荐的名额都是给工农兵的,像是他们这些大院闲散子弟,若是不下乡、不下厂、不当兵,就没有这个被推荐的资格。 叶鹏飞不知道在哪个厂子呆了半年,干了半年的宣传干事,然后被举荐了。 这种的……别管人家怎么操作的吧,上学终归是正经事。 刘建涛闷了一口酒:“哥,咱俩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我跟你这么说吧,哥,我这辈子要是娶不到冬妮姐,我怕是这一辈子都过不好了。” 四爷:“……”扯的什么犊子!他跟着喝了一杯,“那这么着吧,我带着去你找冬妮姐,有什么话你跟她说。” “哥……哥……我不敢!她肯定不乐意……她那眼睛长在头顶上,能看得见我么?” 四爷跟着喝了一口这酒,觉得实在是浪费时间,“那怎么着呀?把她看上的人都给赶走,你的机会就来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但叶鹏飞肯定不行……” 正说着呢,就听到大侉子车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车没到,灯先照过来了。然后车蹭的奔着这边来,停在台阶下。 四爷眯眼一看,可不正是冬妮和叶鹏飞。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起身打招呼,“巧了!。” 冬妮哈哈就笑,“看见你了,叫他直接开过来了。” 叶鹏飞把头盔摘了,“听你姐说,你那锅炉改好了,带我去看看!要是好,我们院也早该改了。” 说着话,人就站起来了,高大魁梧,说话朗声朗语,方正的脸面浓眉大眼。属于桐桐说的那种,很有派的长相。 他伸出手来,主动跟四爷握手,“总说找机会请你吃顿饭,一直也没机会。” 冬妮就说,“你请他,他未必到!但我请他,他敢不到!明天吧,再忙也得给我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带上林桐一起。” “好!我姐发话了,敢不从命。”四爷就主动请两人,“那就过去看看。” 叶鹏飞跟着就走,临走了才想起还有一个,问冬妮:“……这个……” 冬妮只哼笑,“这小子你别搭理!没瞧见他也没搭理我吗?” 刘建涛就有些讪讪的,“冬妮姐,我这不是没插上话么?”说着,才自我介绍,“刘建涛。” “刘建涛……”叶鹏飞没听过这个人,他只知道尹禛这么一号人物,因此跟这个人握握手之后只说了一句,“我记住你了。” 刘建涛:“……”看吧!就看不上他这臭德行。他记住谁,就像是恩赏谁一般的语气,当他是谁呀? 四爷拍了拍刘建涛,“走了!一起去看看。” 叶鹏飞一路走着,都是背着手,迈着方步那种的,“……之前我还想着找你出面调解调解,职工大院那些跟铁道大院那边又闹起来了,铁道大院那边这次损失了一辆侉子,二十三辆自行车。我听说你跟铁道大院那边有些交情,想请你出面。自行车损失了就损失了,那侉子可都是单位的财产,谁骑走谁惹麻烦。” 四爷想笑:叶鹏飞还是年轻,年轻人簇拥起来的权利,叫他也有了身有权利的感觉。调解一些打架斗殴闹事的小事,在他看来,这都是大事!也是一种权利的体现。 难怪刘建涛觉得不舒服,就是这种时候叫人觉得不舒服。 说到底,不就一老炮吗?别整的跟大领导下指示似得。 对这种的,刘建涛不服气,自己……是把这个当一个景儿瞧,觉得挺好玩的。没往心里去,倒是不觉得如何。 而年轻的姑娘自来慕强,觉得这样的人更出类拔萃吧! 他提的这个事有什么要调解的?谁丢的东西谁报警处理,这才是正途。 说起来,叶鹏飞比林楠的年龄还大呢,林楠当年是不敢混,他有弟弟妹妹要顾念,哪里敢惹是生非。结果就是林楠早已经跳出了流|氓们的规则体系,走上了正途。而叶鹏飞名气很大,却始终陷在一个不正常的行事体系里出不来。 不过,想当年hw兵是有实权的,也就不难理解他对权利理解的偏差。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醒过神来! 他说的这个事,四爷没说接,只问说,“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事还放着呢,我递了话过去,对方说东西可以先不处理,但要让铁道大院那边给他们一个说法。说是铁道大院那边一小子,撬了对方的女朋友……老规矩,挨一管|叉,事了了就得了。” 刘建涛在边上接话,吊儿郎当的:“这有什么难处理的?回头我去给两边都打个招呼,事一准就平了。” 冬妮看了他一眼,说叶鹏飞,“别听他瞎说,他年纪小,啥也不懂,瞎逞能!”而后又道,“你都要上学了,那就只管上你的学就是了。伯父急着安排你去念书,不就是烦你管这些事吗?这事啊……我的意思是,你要不然去外地学习调研一段时间,等开学了再回来。回头只说学业忙,外面的事一概不管,这不就得了吗?” 四爷看了冬妮一眼,只笑了笑。 刘建涛马上接话,“冬妮姐,还是你想的周全。跟那些上纠缠什么,没的耽搁时间。也这么大的人了,总该干点正经的营生了。我尹禛哥这方面就做的很好,他现在基本都不怎么跟我们出去玩了。整天就是锅炉,就是汽暖改水暖……跟人家林桐处对象,就真的踏实起来了,一点也不叫人家姑娘操心。” 冬妮皱眉说他:“闭嘴吧!有你什么事呀?” 说着话,就到了地方了。四爷带着叶鹏飞去锅炉房,给介绍了介绍。 叶鹏飞一边听着,一边道:“这确实是正事!也不怪你姐夸你。” “我姐那人,就那性子,心直口快!这院里的人,她就没有当外人的。越是亲近的人,她越是不藏话。有什么说什么!跟我姐说话,不累!不用猜,她怎么想的就怎么说。”里面热,四爷就往外走,“她那人呀,不是瞧得上,谁想叫她操心,她且懒的动嘴呢,连一眼都不带多看的。” 冬妮在外面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就嚷道:“又说我什么呢?赶紧的吧,热死了,这有什么可看的!”看也看不懂,改好了,能用了,这不就行了吗?装腔作势的,就跟你能看懂似得。 说着就拉叶鹏飞走,然后跟四爷摆手,“记住了!晚饭带上林桐一起,我们请你们吃饭……” 刘建涛偷笑,低声问说,“哥,你说冬妮姐跟叶鹏飞长的了吗?”我是不是还有机会?!【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0.花自向阳(37)一更 花自向阳(37) 这个季节的老莫最吸引桐桐的就是冰激凌。 请客的人还没到,自家这做客的人先到了。 四爷叫了服务员,先点了喝的还一份冰激凌。 “不着急!”哪有请客的人没到,客人先点菜的。 四爷摆摆手,叶鹏飞在整个京城的青年人圈子里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自来压轴出场惯了,不迟到就是给面子了。 咱们提前十分钟到,干坐着等呀?“喝点茶……再吃点冰激凌。不是说雪糕糖精味儿重么?” 然后就吃到了樱桃冰激凌——小碗里滚成一个球状的冰激凌,边上点缀几颗罐头里出来的红樱桃。 桐桐用拳头比了一下,冰激凌就拳头大,四颗樱桃,一份五毛。 在老冰棍两分,雪糕五分的情况下,这么一小坨竟然要五毛? 桐桐用勺子?了一勺喂四爷嘴边,四爷张嘴吃了。 “怎么样?”好吃吗? 四爷就笑,不就是那么个味? 桐桐自己也吃,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塞,可不就是这么个味儿。 正吃这着呢,听到有人喊:“尹禛——” 桐桐扭脸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人,年纪也就十八|九的样儿,手里端着两个酒杯,很热情的样子,“有些日子没见了……” “哎哟!兄弟,是你呀!” 四爷这么一说,桐桐就不起身了,四爷肯定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然后两人在边上寒暄,酒杯递给了四爷,四爷也喝了。 刚走了那个,又来一个,“我就说呢……是谁呀?原来是你。” “瞧我这眼神,没瞅见!碰一下,我的错……” 桐桐就坐在边上,冰激凌也吃完了,摸了摸茶,茶都不烫了。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是不见叶鹏飞和董妮到,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现在是六点五十八分。 七点整,人从外面进来了。 一进来,所过之处,一个个的都起身,这个叫‘飞哥’那个叫‘鹏飞哥’的,叶鹏飞也只微微颔首,有人伸出手来,他也只浅浅一握就撒手了。 桐桐就:“…………” 人都说,来这里的多是大院这个圈子里的人,之前感觉还不明显,现在真就是见识了。几乎人人都认识叶鹏飞,这么多人都对他极其尊敬。 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别扭又奇怪。 董妮不管叶鹏飞跟谁应酬,她先过来了,伸手拉桐桐,摁着她坐:“我们来晚了……等饿了吧。” “先吃了冰激凌,凉快下来了,胃口才好。” “那正好!”董妮招手,直接点菜,“不等他们……”她只问桐桐,“你爱吃什么?” “清淡的,太齁的有点撑不住。” 董妮就干脆帮着点了,谁的意见也不问,又问桐桐:“能喝酒吗?”问完了想起来了,“你才十七,家里必是管的严。那咱俩喝汽水吧!”完了又问服务员,“有什么新品菜吗?” “栗子蛋糕,您要尝尝吗?” “要一个,谢谢。” 叶鹏飞过来的时候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坐!”然后才看桐桐,“小林吧,我跟你大哥相熟。” “鹏飞哥。”桐桐才要起身,董妮一把给摁住了,“坐吧!都是熟人,没那么些讲究。”说着,又问叶鹏飞,“我们喝果汁,看你们喝什么。” “啤酒吧!”叶鹏飞说了一句,又扭脸跟四爷说话,“我已经找我们后勤说过了,能不能同时给我们也开工。听说汽暖改水暖也可行,那我们院要改的也多了。当时都一样,一半水暖一半汽暖。照现在这个供暖,水暖还是比汽暖要好一些。” “水暖家里的温度在十度到十五六度之间,多暖和谈不上,但肯定不冷。” 这比起早晚温差大,可算是太舒服了。 桐桐专注于这个栗子蛋糕,太符合口味了。好长时间不吃蛋糕,而今这个蛋糕当真算是美味中的美味。 闷罐牛肉搭着米饭吃了之后,她的注意力都在蛋糕上。怪不得四爷说,来只当找乐子来的。毕竟,一本正经的说着一些狗屁倒灶的事,确实像个乐子。 就这么一会子工夫,这么多人挨个来敬酒。叶鹏飞坐在那里就没动地方,每次四爷都是起身,跟这些人寒暄几句,叶鹏飞就是坐在这里,客气两句就完。也不是谁来他都端着杯子喝一口酒的。能举起杯子示意一下,这人都一脸的与有荣焉。 董妮将蛋糕又给桐桐切了一块,“别管他们,他们不爱吃这个。” 可一个六寸的蛋糕,也吃不完呀。而且,这玩意应该也符合四爷的口味,但董妮对尹禛的原身比较了解,桐桐也不好催着四爷吃。 “这个口味……我觉得比华侨饭店的口味好。” 那个味道太甜,甜的发腻。这个口味轻,奶油味儿淡,栗子味儿重。董妮就觉得,人家爸妈不在家,可这也不是个缺糖果吃的姑娘。日子再难,她怕是没受过什么苦的。 “你两个哥哥带你,只怕也不容易。” “嗯!就什么都替我想在前头,是这一年我才开始做饭的,以前都不许我进厨房。到现在,厚重的衣服都是我哥帮我洗……” 看出来了,那手细皮嫩肉的,白皙修长饱满,“你大哥能满意尹禛,这确实很意外?” “也容易,听我大哥的话就行。” 董妮一下就笑了,叫尹禛这么一个主意正的人,低头去听另一个人的话,也是难为他了,“你平时在家做什么?都玩什么?” 桐桐低声道:“看书的时候多。”说完才道,“等他忙完了,我们才出来转转。” 挺好的!斯斯文文,文文雅雅的姑娘,很乖。 桐桐见终于没人来敬酒了,这才给四爷切了蛋糕递过去,“赶紧垫着,空腹喝的酒。” 四爷尝了一口就点头,这个好吃,以后想吃了再来就是了。 董妮一边吃着,一边说叶鹏飞:“……认识的人多了,真未必是好事!谁出事都能扯到你身上,真犯不上。”她觉得尹禛就处置的很好,跟谁都平等相交,大家是朋友。 朋友出事,未必连累另一个朋友;但一旦形成暗中的上下级的关系,那就很麻烦了,这个人出事了,他就会打着你的招牌。没事还生出三分事端呢! 而今正是脱身的好机会,为什么非得坐在自封的高位上下不来呢?这岂不是愚蠢?难道林楠之前处置那些混子还没给你警醒吗?只要在正途,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就能绊倒一大片。 叶鹏飞没反驳,态度很温和,先给桐桐和董妮添了饮料,然后跟桐桐说,“出来吃饭是这个样子的,想好好陪你们吃顿饭也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喜欢什么就要什么,千万别客气!我跟你大哥真挺熟的,他是个懒怠活动的人,不热衷于政|治……” 桐桐心说,他是不热衷于你们这种假政|治,一有运动就上头,他是瞧不上这种的。 但对方说了,她却不能不解释,因为不热衷于各种运动,等同于不支持某种g命,她不能叫林楠落了话柄。 因此,她就解释道,“我哥……是被家庭所累!我们家的情况特殊,那几年我因为受了惊吓失语了,我哥也是怕我加重了病情,不敢叫我受刺激。其实,是我拖累了我哥。这次回来也一样,受过一次伤,失语莫名其妙的好了……我哥不放心我二哥照顾我,还是回来了。我妈对此很反对,但你也知道我哥的性格,他决定的事,谁说也没用。” “是!各家的情况都不同。就像是尹禛,他也是被家事所累!他这个人要是入伍,前途不可限量。” 四爷忙打断,“咱今儿不自夸了。” 叶鹏飞就笑,“行!不自夸了。” 两人又小声点评起了刚才来敬酒的人,谁家里是做什么的,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又说最近发生的国家大事,谁主张什么,谁对此反对。 一顿饭吃的不像是朋友聚餐,倒像是标准的交际应酬。 吃完饭了,叶鹏飞还叫打包了两个栗子蛋糕和西点拼盘,像是泡芙、慕斯、饼干、还有奶油裱花的那种切角蛋糕。 桐桐就不好意思接,叶鹏飞就笑,“跟你哥带个好!他妹妹跟我妹妹是一样的,小女孩都喜欢吃这个,带回去慢慢吃。” 然后说董妮:“这一份带回去给伯母,她老人家不经常出门,偶尔也该尝尝外面的饭菜。” 这态度倒是叫桐桐对叶鹏飞的观感好了一些。 吃了个饭,四爷把她送回来的时候都九点了。这个点了,四爷也就不上去了,桐桐急匆匆的上楼,然后在窗户上跟他摆手:安全到了,回吧! 林楠瞧着茶几上的东西,“叶鹏飞叫带回来的?” 桐桐将窗帘拉上,‘嗯’了一声,“这个人……初一见我不是很喜欢。他做事都不止是倨傲……可后来看他做事,我觉得这个人……能被人追捧,也确实有他的优点。” 然后就跟他学今儿吃饭时候的事,“确实是很有派,姿态端的很高。” 说着话,就切了蛋糕递给林楠,然后喊卧室的林枫:“二哥,吃蛋糕了。” 林枫磨磨蹭蹭的出来,比起这个,他更喜欢老莫餐厅的牛舌。 林楠就跟桐桐说叶鹏飞此人:“现在的情况,董家境况依旧不好,可以说……只怕还是非常糟糕的!董妮父亲的情况这是不能回避的!而叶鹏飞呢?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因为谁当权谄媚于谁家,不因为谁在低谷就轻贱于谁家。这一点就已经殊为难得了!” 人嘛,很不必求全责备。 说着,还看了林枫一眼,“我说的……你听见了?” 林枫:“……”有我什么事?我既不谄媚谁,也不轻贱谁,别给我捎话呀。 桐桐就笑,林楠一脸的无奈:蠢材!蠢材!果然还是个蠢材!【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1.花自向阳(38)二更 花自向阳(38) 灼热的夏日下了两场雨,慢慢的凉了起来。 进入了八月,早晚就特别的凉爽了。 四爷最近很忙,当然了,也不会再真的亲力亲为了,他更多的是监工一样的身份。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好几个院同时开工,他一天天的竟是围着这个转圈圈了。 当然了,报酬也是丰厚的。 桐桐已经添了一个录音机,一个相机,更不要提各种吃的了。 这会子在家里,她又在摆弄录音机。这东西就像个砖头的大小,外面有个皮套子,套子上带着肩带,可以随身背着。 更像是一种走哪就能带哪的随身听。能靠电池,也能一直插着电听,真的很便捷。 重量嘛,也不算重,半块砖的重量而已。 而今能弄到的磁带都是各种主旋律的歌曲,连戏曲类的都不好找。不过听说有些人能弄到流行的歌曲磁带,但只能偷摸着听。她对那个不好奇,远没有对这种物品的好奇心重。 正坐在这里继续倒带呢,楼下传来大爷的喊声:“桐桐——电话——” 嗳!来了。 桐桐急匆匆的就下楼,骑着车子就走,他到门房的时候大爷也才喊了她返回来。 她之前以为是四爷,结果到了跟前了,觉得有点不对,这次的电话……听筒在边上放着呢,证明没有挂电话。 这么长时间,打电话是需要钱的。这么着浪费钱,因此都是一说,然后挂点。或是等五分钟再打过来,或是自己给回过去,从来没有这样过。 跟谁打电话也没有这样过。 桐桐抓起电话,喂了一声:“您好,我是林桐。” 那边是个极其威严的声音,“林桐?林楠和林枫不在吗?” “他们在上班,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 对方好似犹豫了一瞬,但还是道:“是这样的,你父亲林诚儒正在京城总c医院接受治疗……” 桐桐一把抓紧了电话,“我现在就过去,请问去哪个科室?” “请你准备准备,我们的车最多还有十分钟到达,自有人接你过来。” “好的!我就在大院门房等着,哪里也不去。” 那边挂了电话,桐桐这才拨到派出所,“找林楠——” 半分钟后林楠笑着接电话,“我是林楠。” “哥,爸住院了,十分钟以后车来接。你准备一下,车顺路从单位门口接一下你。” “你说什么?” “我得叫人喊我二哥,先挂了。”桐桐挂了电话,逮住要出门的黑瘦,“马上去一趟图书馆,叫我二哥,就说家里出事了,十万火急……” 饶是这么紧赶慢赶,车都来了,上面下来人了,桐桐才看见林枫疯一样的骑车过来,距离还有一二百米。 人家问:“是林桐吗?” “是!”桐桐朝后指了指,“那是我二哥,请稍等。” 林枫到了门口扔了车子,大爷帮着扶了车子就摆手,“走你们的,不用管。” 桐桐拉了林枫先上车,“走!快。” 林枫还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了?是妈出事了?”这是军用吉普。 桐桐只摇头,“不是!” “大哥……” 桐桐不给他说话的时间,只跟人家坐在副驾驶的人商量,“前面的派出所请挺一下,我大哥在门口等。” 林枫便懂了:是爸爸?是爸爸出事了。 他看着大哥一身藏蓝的制服站在路边,车才一停他就上来了,这一刻,他鼻子猛的一算:“哥,爸他……” 林楠摆手,“不要说话。” 桐桐低声安抚林枫,“别怕!常做实验的人……”你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化学实验,长期的接触化学品,防护并不能跟上的情况下,必是会影响身体的。 像是皮肤黏膜,长期患有皮肤病的,这都属于职业病。要是毒|性烈的,水泡、溃烂、甚至于坏死的情况都可能有。 还有呼吸,整天泡在实验室,一呼一吸,就没有干净的。气管炎、咽喉炎这都是常见病,哮喘和肺炎……这个职业患病率在八成以上。 最致命的其实是神经系统受影响,意识模糊、嗜睡、记忆力减退,等等等等。跟这个比起来,像是消化系统被侵染这些症状,都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汽车行驶在马路上,进了总c医院,而后绕到后面,后面很安静,这应该是高|干病房区。 副驾驶上的人下来,看着三人下车,然后朝里面指了指,“请吧。” 跟着带路的人,一直到了三楼。三楼七八位穿着军|装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林楠、林枫、林桐……常听你们父亲说起你们……”一个中等身材、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过来,“别怕!来……跟我来……” 跟着进了病房,病房灯光白亮,各种仪器的灯在不听的闪烁。 干瘦的人躺在病床上,显然是在昏迷之中。他插着氧气管,两边都挂着吊瓶,一个护士正守在边上。 林楠怔愣在了门口,没有进去:儿时记忆中的父亲不是这个样子的。他高大、英俊、挺拔。可而今,枯瘦、颧骨高耸,头发花白。 桐桐从林枫边上绕过去,她先去抓林诚儒的手。手干枯就算了,手上好几片疤痕。这疤痕是化学物质腐蚀之后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假皮肤,上面有一层硬壳,塑料的质感。其实,这看起来没溃烂,却不算是完全好了。 他们带着手套也不行,哪怕频繁的更换手套,也不能避免这种腐蚀。可能最开始就是红了一片,然后起泡,再溃烂,之后很长很长时间,这伤口都无法愈合。 皮肤成了这个样子,那么,这种有毒物质会没进入血液吗?会不侵蚀身体的其他系统吗? 将手拿起来,就见手心处还有溃烂没有愈合。 长年累月,带着这样的伤,还得坚持做实验。 桐桐的眼泪啪的一下就下来了,她的手挪到手腕上,小心翼翼的偷着号脉。良久,她才松开了手。 主治大夫也过来了,问说,“是家属吧。” 林楠应了一声,“是!是家属。” 大夫就道,“……病人现在是化学品中|毒,处于昏迷状态。比较麻烦的是,因职业的原因,病人还患有其他的一些病症……” 比如呢? 大夫递了检查单子,“肺纤维化……不过程度较轻,他有六年的慢行肺炎史,纤维化跟肺炎有直接的关系……” 可肺炎就是因为职业的原因。 林枫不明白,“纤维化是什么意思?”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是比较轻的症状,控制的话,病程发展缓慢,是能够有较长的生存期的……” 林枫脑子嗡的一下,“什么叫做有教长的生存期?什么意思呀?” 桐桐直接过去接了单子,翻看了起来,良久她才问说:“是说……肺纤维化……中位数的生存期只有三年,是吧?” 大夫点头,“短的数月,长的也有十年,十数年……国外也有二十年、三十年,一直发展很慢的例子在。” 林楠听懂了,问说,“那我爸……这属于发展快的,还是慢的?” “还得要观察。”大夫是这么说的。 桐桐就看带路的老者,“我能知道我爸最近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吗?” 老者叹了一声,“上个月!上个月体检尚未发现肺纤维化……” 林枫看大夫,“这是快还是慢?” 大夫扶了扶眼镜,“干预之后,观察了才能知道……” 林楠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他恍惚了一下,这才问说:“还有呢?还有什么……您一次性说完。” “病人有慢性肠炎、胃炎,过敏性鼻炎,血液……还在检测。人是今早才送到的……检查结果尚未出来。” 林楠懂了,人昏迷不醒,血液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桐桐看向大夫,“我能看一下您的治疗方案吗?”说完就解释道,“我……对化学感兴趣,生化不分家,生物与医学又分不开……所以,一些术语我看的懂。” 大夫递了个夹子过去,桐桐慢慢的翻着。翻完了,她还给人家,其他的都好说,只人这么昏睡着,不是个办法。他们的办法想叫人神经上不受损几乎不可能,这么治,人便是醒了。也会被头疼、记忆里减退所困扰。 可自己不管是给用针还是用药,显然都不可能。 唯一适合自己用的就是熏香,以药气辅助。他本身就是因为气味中|毒的,所以,药气当然能解|毒。 桐桐就说:“哥,你在医院守着,叫二哥去告诉咱妈,不管谁出面协调,应该叫妈过来。我……我回去给准备换洗的衣物……”顺便想法子弄药,“各司其职吧!爸会没事的。” 林楠看着躺在病床的父亲,只‘嗯’了一声,“你们去吧!这里有我。” 林枫拉着桐桐就走,“我坐车去妈那边……我们直接会来医院……” “我收拾好了,也来医院。” “好!自己小心。” 桐桐目送林枫离开,用这边医院的电话打过去找四爷,能不能找见她也不知道,谁知道他在哪个大院忙着呢。 可巧,这个点四爷被刘建涛绊住了,还没走远。这边电话一过去,四爷正在照壁前正跟刘建涛说话呢。他蹬着车子接电话,“是铁道大院吧?我一会子就过去……” “是我。” 怎么了?这个点打电话。 桐桐左右看看,低声问:“你抓中药的那个老中医在哪?”关键是制药的工具不好找。 “谁病了?” “我爸昨晚的飞机直接送回京城治病,现在在总c医院,人还在昏迷,情况不乐观……”【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2.花自向阳(39)三更 花自向阳(39) 事出的极其突然!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投来了巨石一般! 桐桐从公交上下来,四爷骑在侉子上等着她。她一步跨上去,四爷一拧钥匙,车就动了。 摩托的轰鸣声极大,路上就没法说话。 等车子停下来,就在胡同里一处小院子的门口了。 小院有门对外开着,可而今门关着呢。 四爷就跟人打听,“大爷,这药铺的老大夫呢?” “春上没了!” “那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还有个孙子,这小子不知道上哪去了,找他干啥?他瞧不了病。” 四爷给对方递了烟,“您帮着找找,我们是想问问,老大夫留下的药锤、药碾子这些东西卖吗?我们想买这个。” 嗐!这玩意谁还稀罕呀?“你等着,我给你找找去。” 然后满胡同的吆喝,半个小时才把人等回来。老大夫的东西都在杂物房塞着呢,药柜子之类的乱七八糟的都在。 这小子浑不在意的样子,“要家伙什,十块钱全拿走。柜子这玩意……是老物,传了几辈人了。你们要是要,再给十块钱,我就全打发了,占地方。” 桐桐看看随手被撇在一边的书,这书都泡水里,“这都不心疼?” “没顾上往废品站去!这值不了几个钱,你喜欢送你得了。” 桐桐翻了几页,这上面的东西虽不是特别的高明,但真要是掌握了,做个民间有口碑的大夫还是能的。就被这败家子给毁了。 这东西对桐桐来说,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叫她自己开出来的一些方子看起来有个来处。 药柜子里还有些药材,不多。布袋子里也有,但那都是不值钱的。 四爷给了这家伙二十五,“你喊几个人,给我把这个东西都规整出去,我都要了。麻烦你们给我送去!” 桐桐觉得这东西放在地下室是可以的,今年……不给在里面腌酸菜就是了。 这里的药并不全,四爷把桐桐送回来,又去抓其他的药。 着急用,桐桐第一次做的不多,匆匆忙忙的做了一些,四爷开着侉子给送到医院门口。桐桐把家里的钥匙和地下室的钥匙都给他:“你看着归置地下室,以后怕是……得长期用。” 行!去吧。搞化学的,又是那个方向,好似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桐桐赶到病房的时候,季安已经在里面了。 她都不敢碰林诚儒的手,手指、指肚、指缝、手背手心……像是千疮百孔缝补过的一样。 见女儿进来了,她仰起脸还是笑了一下,“别怕!没事的。” 桐桐将包裹放在边上,然后拿出个小铁盒,放在床底下,又取了火柴点燃。 林楠瞥了一眼,低声道:“没那么些蚊子……”他以为点的是自家做的蚊香。 没那么些,肯定是还有的。 桐桐也不解释,只道:“医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爸爸在实验室,出来洗了又洗,肯定也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换个味道吧!” 味道淡淡的,似有似无,像是一种草木的气息。 她换她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只知道,蚊子嗡嗡声确实是没有了。这就行了! 季安在治疗方案上签字,先不管肺的问题,就知现在昏迷不醒,这是最急切的。 她签字完将笔递给大夫,这才道:“柳主任,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小安呀,你这么说……我无地自容了。”柳主任低声道,“你暂时不用回干校了,这边医院给你开一个肝炎的证明……” 肝炎是有传染风险的,所以,若是这种疾病,不适合在过集体生活。请个病假就可以了! 季安只能表示感谢,“谢谢!特别感谢。” “我们也联系了国内的专家,随后会会诊……你要坚强!只有你坚强了,林工才看的见希望。” 然后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专家。 林楠跟着季安听这些专家说什么,林枫进进出出的帮着打饭打水,反倒是桐桐守在床边的时间最多。 护士进进出出,一会子换一瓶药。 这么挂下去,等人清醒过去,挂的药水都得是身体的很多倍。 夜里了,谁都不肯走,其实自己夜里守着反倒是好操作。 季安坐在边上,说三个孩子,“听话,都回去吧!你爸会没事的……但是得长期跟他熬着。要是都这么着,谁也熬不住!你们还都在上班,这个不能马虎。你们爸爸只是病了,大夫会有办法的。真不到那个份上……也不能那么去想。扛过去就好了!等你爸醒了,得叫你爸看见精精神神的你们,别愁眉苦脸的……不好看!” 林楠才要反驳,季安抬手,“这件事我做主!听我的!今晚,你们三个都回……苏醒过来之前,你们要陪着也行,但你们得回去履行请假手续,对不对?明儿请完假,你们来换我,我好睡觉,好不好?” 桐桐靠着季安,“我都不记得……单独跟爸妈在一起过,今晚我不回,我陪您守着,成吗?” 季安愣了一下,摸了摸闺女的脸,“你怎么没跟爸爸妈妈一起呆过呀?” “我不记得了。”桐桐靠在边上,就不走,“就叫我留下吧!我明儿就回去睡觉,咱两个人一组换班。” “好!留下!”睡行军床也行。然后赶两个儿子,“去吧!都守着没用!咱就别慌,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好不好?” 把林楠和林枫都给赶走了。 两人脑子都是懵的,今儿这都觉得不真实,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叫他们接受这个现实,需要点时间。 这两人一走,季安就将行军床打开,放在病床边上,然后叫桐桐,“来,躺这儿。” 桐桐躺下,又拉季安,“您也躺下,陪我躺一会子。” 行!陪着躺着。 她躺下还是一手拉着丈夫的手腕,一手拉着女儿。 桐桐抓着她的手‘把玩’,这里捏捏,那里揉揉,不敢使力,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她一边揉,一边道,“我得从大夫要我爸以往的病例……看看这些年我爸都有过哪些药……” 季安才还应答几声,慢慢的,呼吸就平缓了。 桐桐这才坐起来,给季安盖好。将床下的盒子拿上来,本来想把氧气管给挪一挪,结果这东西是粘在鼻子上的,还不好取。只能靠嘴巴呼吸药气! 太慢了! 她将针包拿出来,取了酒精棉消毒之后,还是在头上的大穴给偷偷下针了。一晚上,她下针了三次,行针了六次。 凌晨四点,她罢手了。将一切归位,再有一个小时,护士又得来打针了。 手背那个样子,找个能打针的地方特别难。 她不敢叫季安一直睡,因此发出点动静,将她惊醒了。 季安愣了一下,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来,自己也是心大,怎么就睡着了。再一看桐桐,正用棉签给她爸润唇呢,“……我睡着了?” “我前半夜,您后半夜……”桐桐说着就把棉签递过去,“您来!等会子打针……别在我爸手背上找血管了……”那些新长起来的疤痕,并不是彻底好了的迹象,这种的毒着呢,碰不得,“往手肘上打吧……省的看不清血管,她们扎不准。” 好!女儿是知道怎么疼人的。 季安过去了,低声跟林诚儒说话,“瞧!咱们桐桐都会照顾人了!你呀,是真的沉得住气,孩子在边上呢,你都不睁开眼看看……你不想见我没关系,倒是瞧瞧孩子呐!看看你姑娘长的有多好看……” 桐桐躺着,在絮絮叨叨声中把自己按睡了。 孩子睡了,病房里只剩下她了。季安这才将头埋在丈夫的肩窝,眼泪一滴一滴这才落下来,想抱怨的,可一句抱怨都说不出口。 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咬牙不敢哭出声的掉了一回眼泪,听到楼道里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又赶紧站起来,擦了脸……又去卫生间洗了脸,不等人家敲门就给护士把门打开……在他们进来之前,先用衣服给女儿遮住头,这猛的一开灯,刺眼,怕惊着她。 护士一进来,她便一脸的笑意,“麻烦你们了!” “您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护士忙着手上的活儿,季安过去把丈夫的胳膊拿出来,“在上面打吧……手成了那样,确实是难为你们……” 针戳进肉里,躺着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季安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仰起脸不叫人看见眼泪。护士一走,俩儿子就来了。季安一看时间,才五点半。 季安‘嘘’了一声,“桐桐自己守到四点才睡的,我前半夜睡好了。” 林楠就过去看,她缩起来小小一个,就那么躺折叠床上。他干脆出了病房,叫妈妈出来说话,“妈,能不能了解一下我爸的其他同事,他们的身体状况……”是不是能更有参考意义!哪怕是家属照顾,是不是有些经验可以借鉴。 季安沉默了半晌,“……之前我替你爸看望过几个老同事……” 然后呢? 季安嘴唇抿了再抿:“……一个白血病……前年没了……” 还有呢? “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生的孩子都不大康健……” 再有呢? “三个月前,还有一个肺结核……拖了三年,结果没扛过去……没了……” 林楠嘴角不住的翕动,“所以……我爸这情况……不乐观,是吗?” 季安小心的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好在你们都长大了,再有半年,桐桐也都十八了……你又这么靠谱!你爸之前写信就给我说过,说假使有一天……他跟那些同事一样,躺下再醒不来……他也能很安心的走!你爸自傲着呢,知道你靠得住!” 林楠将颤抖的手背在身后,鼓了极大的力气才压下心里的惶恐,他轻轻的拥抱母亲:“没事,妈!有我呢!有我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3.花自向阳(40)一更 花自向阳(40) 人就躺在那里,人事不知。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瘦! 季安看起来很乐观,尤其是在林枫和桐桐面前,永远都是轻松的语气,带着笑意。 林楠跟来往看望的人应酬、寒暄。 林枫负责给父亲擦洗、翻身、来回跑腿。许是母亲和哥哥太稳当了,他惶恐了两天之后,按部就班的忙碌了起来。 桐桐还是从大夫要了病历,这病历厚厚的三大本,这是这些年以来林诚儒看诊和用药的所有记录,体检的报告按照时间顺序也收录在里面。 她什么也没干,就坐在病房的角落,病历放在旁边,她自己面前也放了一个翻开的崭新的笔记本。然后翻了一会子病历,提笔在本子上开始记录。 林枫看了好几次都不知道她那记录的是什么,鬼画符一般的符号,“你看的懂吗?” “药不都是化学名称么?”桐桐推开他,“你忙去吧,别管我……” 所用全部都是西药,西药这个东西,不是化学合成的就是从天然物种提取出的某种物质,都是可用化学符号表示的。 日常用的西药,还有个俗名,一说名字大家就知道治什么的,除非有说明书,否则谁知道它的化学符号。 但是,林诚儒不是一般的病,就像是手上的溃烂,这就是被有|毒的化学物质腐蚀了。腐蚀性强到标准操作下,隔绝不了。这种物质是什么,他们做实验的人都未必掌握了其性能,而西医大夫又怎么对症呢? 不过是尝试罢了!用这种药试试,没有效果或是更严重了,那就再换一种药试试。 光是手上这个伤,反反复复,一直没有真正的治愈过。从第一次看诊到现在,只手上的溃烂反反复复就有六年余。 试想想,一个人手上只是划破一个小伤口都难受,都得处处小心,碰水都怕化脓。而他就一直这样,生活、做高危实验。 这有些药就是已经试过,压根就没有用的。 季安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不时的看病历,不时的记录一笔,隔上一会子,就见这孩子坐在那里不动了,然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自己哭一会子,擦了眼泪继续往下看,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那病历上到底有什么,这家里好似也只她能看的懂。 大夫再来会诊,提了治疗方案,主治刘大夫还在翻他手里的本子,这孩子就先说话,“……这个药别试了,五年前就用过,没效果。” 之前看他们的治疗方案,还觉得有戏。但现在一看病历,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刘大夫翻到前面,“对……五年前出现过短暂的昏迷,用过这个药,没有效果,后来改了药,醒了……”说着,就把病案递过去交给对方看。 反正就是五年前还有用的药,三年前再试用却又没效果了,之后换一种药之后又再试,确实是人醒了……可这种药而今再用,且是加了药量的用,效果又不明显了。 说实话,到了这个份上,一半得看运气。 刘大夫看向林工的女儿,这孩子要走了她父亲所有的病历,都看懂了。他眼里就带着几分歉意:“你既然懂一些,就该知道……任何一种结果都有可能,你得充足的思想准备。” 桐桐没有言语,以现在能用的西药来说,真就是把能试用的都试遍了。 这么多专家在,她什么也没说。但人一走,她急匆匆的又去办公室找刘大夫,“……能试试中医吗?我爸长期用药,可以说是把所有可能缓解他痛苦的药都用过了……他身体开始耐受,还是这些药……起不了多大作用!” 耐受,指的是长时间的用某种药,自身的细胞就会有适应性改变。再试用这种药,相同的剂量便达不到治疗效果。这种情况,除非加大剂量,或是改用其他药试试。 可剂量加大了还是没用的情况,只能用别的药试试。 可而今能试的药八成都试过了,便是进口的也没有对应的药可以再用了。 刘大夫沉吟,“我们已经在请了中医大夫,可这种的……中医从来没有接触过。” 中医是有独到的地方,像是自然界的蛇|毒,他们就是有他们的办法去治疗。可这种不一样。这就是长期接触剧|毒类物质导致的中|毒反应,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面对孩子,他只能道,“已经从su联找药了,最快后天能到!咱们双管齐下,再试试。” 都在尽力,桐桐能说什么? 她从里面出来,站在走廊里,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看出去:风吹梧桐叶,秋意渐起。 下午,从各地找来的中医专家都到了,好些人身上还沾着土。他们不多话,只不停的号脉,号脉完商量着开方子,桐桐就站在不远处,也看到了大夫的为难。身体破败到不知道从哪着手。 而且,他们都有顾虑。在中医的理论里,以毒方能克毒,不要管什么东西侵害了身体,总之,这个人的某个器官被邪所侵,那就得提振这个器官的阳气,可不管是至阴还是至阳之物,都是有|毒|性的,更何况大剂量的使用,万一出问题了,谁负责? 桐桐回身,去找季安,低声跟她说这个事,“……他们的处境难,开方有顾虑。妈,到了如今,什么都敢试的……真要是有个什么,咱谁也别怨。叫大夫大胆的治……” 季安拍了拍女儿的手就往出走,她表态,“我跟我的孩子们都能签保证书,真要什么好歹,我们不追责任何人。况且,我见过上了手术台下不来的人,我见过因为输错液把命丢了的人……却几乎没听过用错了中药,反而马上害了谁性命的。” 要么对症,有了起色。 要么不对症……可要不对症,西医不停的在检查,不对症立马就能检验出来。 所以不要有顾虑,什么方法都能试。 最后还是给桐桐看诊过的中医大夫,姓徐的一位,先开了方子,然后签上名字:徐静善。 他把方子递过来,“用不用在你们!或是找其他大夫给验证也行。” 之后又有几位大夫分别给开了方子,多余的话却没说。 这些方子都有差别,桐桐翻看了一遍,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他们以清毒为主,别的便没有了。 桐桐只能选了徐静善的方子,这个人的方子自己修改修改,效果能更好一些。但这需要自己先回去配一味药,熬药之后,粉末混在汤药里叫喝下去。 中药房熬药是不许别人靠近的,有护士负责。但是喂药,桐桐能伸手。把别人指使的团团转,而后趁着这个空档,从纱布袋子里捏一点粉末进去,晃荡晃荡碗。等凉了,这才给硬往下灌。 为了不露馅,她一直穿着这件外套,不敢脱。 喂药这个事,季安就发现谁都不如桐桐做的好!她既轻巧又利索,喂完了就叫她爸靠在她身上,直到半个小时候之后不会吐药了这才罢手。 药喂了,桐桐不时的就拉了林诚儒的手腕号脉。 没有更好,西医检查不出大的变化,但桐桐感知到了,这是在好转。 白天抽空回家,又做了安神药,用纱布包了回头塞季安的枕头里。不能老抓着她的手按,她会察觉的。只能用这个办法帮助她睡眠。 前半夜季安睡觉,桐桐才好下针、行针。 到了第三天,林楠去找刘大夫:“我爸今早排便了,一点点,黑色的。” 这是好转的迹象,“走!” 检查的结果是:“中药继续喝,下午从su联找的药就回来了,咱们双管齐下看看。” 然后下午又挂上了针,挂针之后桐桐就更频繁的摸脉,看看这个药是否对症。结果却叫人失望,这种进口的药并不对症。 什么药都用,对病人的身体会造成极大的负担。 她只能在汤药里做手脚,端着药汤去窗口吹,趁机放点自己配的药粉进去,一天比一天的剂量大。晚上下针更重。 如此熬着,几乎是一周,这天凌晨快四点了,桐桐收了针,放好,一切归位。然后又用棉签沾了水给润唇。许是水凉了,桐桐看见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这是有感知了? 她轻轻的摇了摇对方的胳膊,“爸……爸爸……” 对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能看到眼珠子在转动。 桐桐就掐穴位,“爸爸……爸爸……你能听见,对不对?爸爸……” 季安蹭的一下起身,跑过去将大灯打开。然后就见女儿一边叫着,一边掐着他爸的耳朵。她急忙过去,“怎么了?” “妈……我爸眼珠子在动……” 还真在动,“我去叫大夫……” 桐桐的手掐在耳朵的大穴位上,“……爸……您睁开眼……您能睁开……睁开眼就没事了……爸……”这要是能用针,下针人就能醒了。 她越发的手上使劲,“您……看看我……爸……您看看我……” 林诚儒昏昏沉沉,只听到有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叫‘爸爸’,他想抬手摸索……可手却抬不起来。 紧跟着,他触摸到冰冷纤细的手指,这手回握住他,这次好似听的更清楚了。女孩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他听见她喊:“爸……爸……睁开眼呀……回家了……回家了……” 回家了吗? 家里……是什么样儿的? 是妻子一身军装对着他灿然的笑,是才进入青春期的长子骑在墙头上淘气,是换牙还没结束的次子一边哭着一边叫他看他才掉的乳牙,是他那还年幼的女儿一脸懵懂不知道分别为何物。 他走的那天,妻子笑着,说我等你回家。她其实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只是后来一直不归,她猜到了却从不问而已;他走的那天,两个儿子只以为他出差,叫他记着带好吃的回来;他走的那天,答应给女儿买一双红色的小皮鞋。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看见一模糊的轮廓,慢慢的,好似清晰了一些。 桐桐看着他的眼睛有了焦距,就忙叫了一声:“爸……您看得见我吗?” 林诚儒一下子就笑了,声音干涩,几不可闻,可桐桐还是听见了,他说:“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4.花自向阳(41)二更 花自向阳(41) 刘大夫来的很快,头发乱糟糟的,眼圈通红,可一看见睁着眼的林诚儒,他瞬间什么疲惫都不见了,“林工……又见面了。” “恍若隔世,只当新相识。”林诚儒回应了一句,然后就又问说,“……莫不是做梦,我怎么瞧见仙子了?” 刘大夫急了,还以为病人有了幻觉,忙问:“仙子……什么仙子?”他抬头还去看天花板,“都看见什么了……”吃毒蘑菇还能出现幻觉呢,何况他们那个专业。谁知道他碰了什么鬼东西。 却不想林诚儒指了指他的边上,“……那个……十数年如一日……一点都没变的……必是仙子……” 刘大夫扭脸一看,是已经哭的止不住的季安,“嗐!”这个林工,吓了我这一跳,这才醒来,就调侃老婆呢。 季安正哭着呢,噗的一笑,过去扑在他的身上又是哭又是笑的。 桐桐就让开地方,叫刘大夫从另一边给检查,人总归是醒了,这是好事。 刘大夫给检查了,就交代说:“……吃点清淡的,用红枣熬些小米粥,吃点……能吃多少是多少。最近不要碰绿豆、茶之类的东西……现在不清楚是汤药起了作用了?还是进口的药起了作用了……” 林诚儒抬头看了看挂瓶,桐桐就忙道,“我爸是想问,挂的是什么药?” 刘大夫报了名字,桐桐看见林诚儒轻轻摇头,他是搞化学的,这些年又长期被病痛折磨,任何一种用的药他心里都有数,也自然知道这种药大致有什么效果。 一听名字,他就摇头,这便是久病成医。怎么治他不知道,但什么药一定没用,他却很清楚。 桐桐就问说:“爸,您的意思是先停了挂针吗?” 林诚儒累了,说不出话来,他微微点头,朝女儿笑笑:对!既然无用,用了便是害,何苦再用? 桐桐‘嗯’了一声,直接上手将针被拔了,然后用棉签摁着针眼:“没用就不挂了,熬人。”对肾的损伤太大了。 林诚儒瞧着那利落的动作,努力抬起手,桐桐一把抓住了,“您再睡一觉,睡起来就看见我大哥二哥了……饭也就好了,吃了饭再用药……” “好——”这一声只有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季安抬起头去看,刘大夫摆手,“没事,睡着了!都轻点,叫睡吧。” 桐桐便跟着刘大夫往出走,“您能帮我联系徐静善徐大夫吗?我爸这种情况,是否要调整方子,加大剂量……” “这孩子……我这正要去叫人请徐大夫,最多两小时人就过来。” 那就好! 等再回病房的时候,就见季安站在病床边上。走近一看,是林诚儒的手抓着季安的衣角,睡着了也没松开。 那手的样子,季安只用指肚轻轻的摩挲,却不敢用力去触碰。 桐桐从里面退出来了,她给四爷打电话。 刚刚五点,看门的大爷才醒,就有电话进来。接起来是找尹禛的,这小子最近可真是红火,一天到晚的电话,一半是找他的。 不过这个姑娘的声音熟悉呀,只是听着有些沙哑而已。 “等五分钟,我给你叫去。” 没在楼下喊,专门跑去敲门。四爷也没洗脸,拉了衣服套上就去给回电话,这才知道医院那边有了起色,“需要什么?我给送过去。” “帮我找《本草经集注》以及相关的注释类书籍……还有……帮我找一本晚唐李石等人编纂的相马和医马的书,叫……《司牧安骥集》。” 相马?医马?你要的这个……奇怪了些!《本草》各种经注这个可以理解,你弄的兽医看的书,必须吗? 桐桐左右看了看,见守着电话的人去洗漱去了,这才低声道:“我需要……砒|霜入药,但是自来这种的使用非常谨慎,很少有这方面的记载。但是,兽医用砒|霜治疗溃烂却非常有经验。” 军中马匹受伤,溃烂不愈,怎么办?这太常见了。兽医医马,大部分就用的是砒|霜,雄黄等大|毒之物。 而且,动物的伤来源千奇百怪。有在战场上被铁器所伤的,有被别的动物咬伤的,有相互争斗撕咬造成的伤,有被植物剐蹭伤的,甚至有被老鼠所咬,然后溃烂无法治愈的。 战场上的伤单一,但是被动物咬伤,或是有毒的植物剐蹭了,这些可都不是单一病毒。但结果都是一样,不同程度的溃烂。有些表面看起来长好了,可其实内里依旧肿着。 而用砒|霜它是不分你什么毒的,反正就是这一片,你不是腐烂吗?我统统给你杀死,好的也死,坏的也给杀死,最后得用手术的办法,将周围一片连带的好肉一块清除掉,再生肌,叫它重新长起来,这个过程很痛苦,甚至可以说很可怕,但是,在不知道他被什么东西灼伤成那个样子之后,这是唯一一个彻底治愈的法子。 其实跟关羽刮骨疗毒的办法类似。演义中的故事当然是假的,但是《三国志》中,陈寿再是惜字如金,可还是用了一百多个字,写关羽治伤的过程。 关羽不就是伤口表面愈合了,但是一到阴雨天就疼痛肿胀难忍。那就不如破开伤口,重新清理。 医院的大夫一定给林诚儒也这么做过,但是他们少了杀了周边可能被侵染的好肉的这一部分,没有阻断污染源,所以,哪怕你用刀清理的再干净,长起来之后依旧会复发。 那就不如狠心一点,在伤口的外围,再画一个圆,连同可能侵染的一块杀死,剔除掉,叫它长好,这才算是彻底好了。 但现在谁能提出这种办法?谁敢提出这个办法? 桐桐只能要书,从书中先找答案。对人……这方面实验的不多,但是治马,古代用了太多了。这好歹是个思路! 这么想着,她又报了几本书的名字,“急用。” “好!”四爷应下了,“若是实在找不到,你给我一些内容,我帮你伪造一份假古籍。” “这都不是失传的东西……先找找看……”实在没法子了,再伪造也不迟。 才挂了电话,就看见林楠和林枫大包小包的拎着进来了,她忙迎上去,“爸刚才醒了……” 真的? 两人急匆匆的往里面跑,桐桐紧着追,“又睡着了……慢着些。” 睡着和昏迷是不一样的,昏迷了真就是人事不知,可睡着了……哪怕是深度睡眠,外界有点动静,他还是会有反应的。 林楠看着爸爸拽着妈妈的衣角,再看看被拔掉的针管,他这才确定,人真的醒了。 人醒了,就都静静的守着吧。 直到接近晌午,太阳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林诚儒的脸上,他许是有些热了,不安的动了动,然后醒了。 醒了先看向妻子,笑了笑,“还当……做梦呢!”说着,就看见一直没收回来的手,“哎哟……我这个级别……上去了呀!劳烦咱们季团……亲自给我……站岗。” “贫嘴!”季安就笑,笑着却又红了眼圈,朝另一边指了指,“看看……能认出来吗?” 林诚儒这才看过来,三个孩子排排站,他先指桐桐:“……以前读诗……常笑白居易……他说……若无夭折患,则有婚嫁牵……使我归山计,应迟十五年……” 三个人都点头,告诉他:我们都读过这首诗。 这首诗是白居易在他女儿的周岁宴上写的,白居易晚婚,四十才得一幼女,他说,孩子小怕她养不大,养大了牵挂她婚嫁。本来是可以早早的就什么都不干了,只归山颐养,可还有幼女使他不能放心,想退休回家的念头生生得推迟十五年。 林诚儒笑道:“……我现在……就怕不能再多干几年……我与他一样……家有幼女未成年……” 说完,又看站的离他最近的,“林枫……” “爸,您看错了……我是林楠……” 林诚儒就笑,“你爸眼神是不太好……但只扫一眼就知道……我那大儿何等雄伟面貌……又岂是你这愚且鲁之辈能比的?” 林枫没憋住给笑出来了,这话若是小时候听大概要跳脚的,现在却能听懂了。这是在说:愚且鲁,便能无病无灾到公卿。 他也半开玩笑的说,“您是太阳照着眼睛了,没看清楚……” “看清楚了……”林诚儒一脸的笃定,“何况,哪有太阳照眼睛……你大哥高大,已有……参天之势……足以庇护为父不受……日晒雨淋之苦……” 林枫一边掉眼泪一边笑,“您欺弱怕硬……就会欺负我……巴结我大哥……” 林诚儒只笑,抬起手,拍了怕小儿子的手,这才伸手去拉大儿子,“……来……低低头……凌云之上太高……我看不见……” 林楠这才蹲下来,低着头不敢叫弟弟妹妹看见他哭。 林诚儒的手放在儿子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诗经》上有言‘君子若如楠,则生而不凡’……”我家有楠,确生而不凡。 林楠的肩膀不住的耸动,惊喜之后,面对的又该是什么呢?爸爸这些话,听起来更像是遗言。 林枫觉得气氛不对,就故意打岔:“爸,您跟我妈就是偏心!疼大哥,我大哥就是生而不凡。疼妹妹……妹妹就是桐,桐是什么?是荣、是华,是能引凤凰的。我呢?您跟我妈怎么给取的名呢?” 林诚儒就笑,然后看着这个傻小子:“……枫,枝弱却善摇……看似平平无奇,可遇霜则红,越遇挫越见风骨……假以时日,必成一景……” 因而,记住这些话,不管遇到什么,都需得坦然待之——包括为父的猝然离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5. 花自向阳(42)三更 花自向阳(42) 徐大夫来给重新调整了方子,但还是谨慎。 季安和林楠往出送人家,林枫在喂爸爸吃饭,“先吃,吃完叫桐桐喂您药,她喂的好,不撒,也不会叫您吐出来。” 林诚儒太累了,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到了这个份上,任何汤药都是枉然!强留而已!但他不能推辞,他也舍不得推辞。对于妻子和孩子来说,这是最后的能相互陪伴的机会了。他又怎么能轻易说放弃。 既然醒了认为是中医的作用,那就喝汤药! 他看向女儿,女儿拿着方子皱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季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场景,她故作轻松的笑,然后拿了桐桐这段时间整理的东西给丈夫看,她坐在边上,一页一页的翻:“……我们都看不懂,这曲里拐弯的是字还是符号,看不明白……” 林诚儒当然看得懂,这孩子是在把用药都排了一遍。从这里能筛选出,哪些药可能是有效的,哪些药压根就不用试。甚至于,她想总结出自己身上的有|毒|物质是哪一类。 他沉默着没说话,等饭喂完了,等女儿将药端到外间吹凉了再进来,他就注视着她,视线没有离开过。 桐桐坐过去,将人扶着靠在她身上,“一口气喝完……现代化学是科学,可流传了数千年的中医也包含了化学……它也是科学!林工,科学家得以公正的态度对待每一门科学。您得信有奇迹……才会有真的有奇迹。” 林诚儒点头笑了,温热的药在唇边,喝下去,苦! 一只手轻轻的摁压在他手上的一个穴位上,他几次想呕吐,但到底没吐出来。 他这才看向那只手,然后看向女儿。 桐桐就笑,“自从……徐大夫给我开了药,我的声音恢复之后,我还是看了一些医书和穴位图的……都是我哥从图书馆给我找回来的……可惜不多,不系统。但是给家里配个蚊香,给您摁个穴位……还是能的。” 林诚儒慢慢的点头,扭脸看女儿,良久才低声道:“……我……希望你自由选择……也欣喜于你能继承父业……可真躺在这里了……爸爸最不想叫你学的……还是化学……” “嗯!我明白,等您好了,您细细跟我说。”桐桐摁着穴位,低声问说,“爸,您说,古代人服用的丹药,严格说,是不是重金属之毒?” 以汞入药,当然是重金属之毒。 桐桐又问说:“那明朝的嘉靖皇帝……他是怎么活了六十岁才驾崩的?” 什么? “您推算历史嘛,嘉靖皇帝是在嘉靖二十一年的‘壬寅宫变’之后才求长生的。他那时候差点死于宫女之手,之后就沉迷于道教,以求长生不老。道教最重要的一个东西便是丹药,历史记载,明朝自他开始服丹盛行,甚至于后来还有了红丸案。红丸案属于作死,但嘉靖皇帝不是!他服用丹药为真,若是从嘉靖二十一年算,到嘉靖四十五年,他驾崩。这中间相隔了二十四年。” 桐桐看着他的眼睛,“爸,二十四年!他是帝王,一个不真昏聩的帝王,他服用丹药是真,求助太医也是真!太医能用方药中和毒性,为其延寿过花甲。您今年四十八了,再有二十四年,您便已经是古稀之年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能到古稀之年,便是常人也足够了。” 所以,别泄气呀! 林诚儒对上孩子的眼睛,她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决。他不忍说出一点别的话来,只点头,“好!那就试!试试。” 嗯!试试!只要尝试就一定能好。 一家人没有一个给泄气的,就一个态度,咱治! 在晚上最后一顿的汤药里,桐桐偷偷给加了安神的药,这一碗药下去,人就睡昏沉了。她故技重施,还是晚上下针。 四爷找了许多人,四处淘换医书。 隔了一天,才把能用的不能用的,都给桐桐搜集到一块了。其中就包含了她点名要的! 然后开着侉子,拎着来了。他甚至弄了铜人像和针灸所需的东西,大大方方的给桐桐送来了。 这是季安第一次见这个孩子,之前只听说过,从没见过。来的时候桐桐还睡着呢,林楠去陪看望的客人去了,只林枫在这边防着他爸要翻身的时候没人搭把手。 人一进来,林枫先问:“你怎么来了?”说着才给父母介绍,“这就是尹禛。” “叔叔……阿姨……” 季安忙道,“这孩子……快进来。”长的又英俊又挺拔的,真好看。 林诚儒满脸的笑意,招手叫人前来:“……尹禛?” “是!” 四爷才要说点什么,桐桐醒了,醒了就揉眼睛,问说:“我叫你找的……都找到了?” “一大堆,也不知道哪些能用?”四爷说着就解释,“桐桐跟我打电话,说要中医方面的书,成系统的难找到,这些……暂时只能找来这些。” 桐桐点的那些太有目的性了,就不如这么混成一堆,反而更有说服力。 季安:“……”哪有临时抱佛脚的? 可孩子把那什么嘉靖的例子当的真真的,坚定的认为,如果丹药的毒能中和能解,那他爸身上的du,就一定能靠中药中和。 行吧!这也是孩子想尽心嘛,叫折腾吧,分散分散注意力。 桐桐把又脏又破的书给收拾了,还放回这包里,又叮嘱四爷:“……别停着找,哪怕是史书也行……可能就散落在什么书里也不一定。” 好!我回头就去中药大学那边再看看,哪怕是找人抄呢,也给你抄来。 因着这个事,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可现在说什么呢?只能说麻烦人家呢,如今这个年月,弄这些犯忌讳的书。 林楠回来的时候看了看也没言语,只拍了拍四爷。 四爷朝外看了看,又轻轻碰了碰林楠的背,示意他出来说话。 林楠跟着出来了,两人避开人,四爷才说:“……听桐桐的意思,是进口的药也不管用?” 是!不怎么管用。 “我咨询了我父亲疗养院那边的大夫,他也说了……而今确实没有更有效的办法。” 知道!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四爷就又低声道,“可在医院,想找民间的中医大夫都很难。就是请来了,每个人都有顾虑。我说一句别人不敢说的话,若是大哥觉得中药还有点用,不若……咱不占据公家太多的资源,先回家养着。试着私下找找大夫……” “这样出院肯定不行,组织也不可能叫这么出院。” “其实,境况比之前桐桐跟我说的,好似已经有了起色了。”四爷就道,“我的意思是,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凶险。也许,将来慢慢的就是得回家调理!也许三个月,也许五个月之后,说不准。若是这样……家里的房子就该考虑了。 要休养,上上下下楼可不行!该适当的叫他们拿出态度来,哪怕他们不乐观,但这个态度必须有。我抽空把房子粉刷一遍……不用太复杂的涂料,就是石灰……关键是灶台、卫生间这些地方给换换……” 林楠朝病房看了一眼,“你觉得……乐观?” “我问过疗养院的中医大夫,他们说,中医典籍上确有记载,像是汞、铅、锡中|毒都有对应的解法,只是而今几乎已经无人用了……好的中医大夫是难找,但各方面意见综合综合,总该是有效的。说不定熬过一两年,又有别的西药会有效也未可知。走一步算一步,你说呢?” 林楠沉默了半晌,这才道:“……我今晚回去……回去拜访一下领导……” 这就对了!在医院桐桐做手脚特别难,但在家里却不同。 他们商量的事,桐桐都不知道。 她最近是不分晚上白天,只在这边守着看医书。以前还回去换个衣裳,现在不了,这边的卫生间能梳洗能换衣,压根就不用来回跑。 吃饭的时候也是递了什么吃什么,一边吃着一边对着铜人和手上的书看。 林枫瞧的难受,“你先安生吃饭?看什么呢?” “膀胱经……”桐桐的手顺着一条脉络往下指,然后点着一个穴位,“哥,一会子把裤腿撸上去,叫我找一个委中穴……” 什么意思? “委中穴在膀胱经上,膀胱经是垃圾站,人体的有害垃圾都得经过这条经脉。而委中穴就是中医上第一排毒大穴,小到荨麻疹、高血压、风湿,大到癌症,对这个穴位用针,都有效……” “你别瞎折腾,那不能随便玩。” “我给我自己扎过其他的穴位,这个委中穴在膝盖后面,我第一次扎,不好下针……你叫我扎一下怎么了?” 季安都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自己扎的?胡闹!” 桐桐捏了针扎在自己的虎口上,“看!只要敢下手,就能扎进去。” 那手上,针尾还在颤抖! 季安将女儿左边的袖子撸起来,那胳膊上出血的红点应该是没扎对地方留下的。她又蹲下来撸起这孩子的裤腿,就见小腿脚踝上全是红点。这是趁着夜里都睡下了,她一个人偷偷练的吧! 桐桐躲了躲,“有些穴位我自己够不着,必须得别人……”说着就看两个哥哥,“我得扎你们,成吗?我下针轻,只在表面认穴位。” 林诚儒招手叫女儿过来,那边季安却说林诚儒,“疯上来,全随了你!” 林诚儒:“……”没听说吗?科学家都是疯子!但是,我也确实不希望我女儿成为这样的疯子。 可桐桐却扭脸反驳季安,“胺|黄类抗菌药物的研发者杜马克,为什么能从染料中提取出这种物质?因为他的女儿被病菌感染,以当时的条件,只能截肢!他为了他女儿能健全的活着,不停的尝试,他女儿也是第一个试药的人。结果,他成功了,他为胺|黄类抗菌药物铺平的道路,也保住了她女儿的健康。这个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和我爸爸为什么不可以?”【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6.花自向阳(43)一更 花自向阳(43) 季安:“…………”孩子这话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女儿的眼睛又明又亮,执着又认真,都觉得不行的事,她就是笃定能行。 她看丈夫,却见丈夫轻轻的朝她摇了摇手指,而后附和孩子:“对!他们能行,为什么我们就不行?”说着,就催,“先吃饭!吃完饭在我这个病人身上亲自试吧。小林大夫,我这个病人现在感知麻木,是个很好的试针人选。” 桐桐就笑,端起饭碗就扒饭,“您放心,真没那么疼。扎到穴位上才会有一点点的酸胀感,要是扎不到……就是针刺皮,酒精棉消毒,一会子就长好了。” 说着还看季安,“……您得信,我和我爸也可以的!别人都可以,我们肯定也行。我爸是科学家……我就算只有我爸智商的一半,该也不算是笨吧。” 季安把碗里的肉挑出来给她,“赶紧吃……”吃完了,“我给你爸翻身。”不管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如何,也许这对孩子来说,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跟她父亲作伴的日子。 吃完饭,林枫端着出去洗碗去了。 林楠什么也没说,帮着父亲翻身,只问说:“要不要叫刘大夫过来一趟……” “不用!”林诚儒趴在枕头上只笑,“不用……不是大事……” 桐桐给针消毒,然后再三的看铜人,一副确定穴位的样子。然后才道:“爸,我先确定穴位……穴位确定好了……我得用针刀,放委中穴的血排毒。” “好!找吧。别怕,我感知没那么敏锐了……” 桐桐先拍打穴位附近,很快便能看见暴起的两条青筋,她看着手里的针,然后先给膝盖窝里消毒,然后故意扎错了一下,马上出现了一个红点,但是林诚儒却没喊出来。 林楠站在边上,看着桐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下针。 针下去了,没有血渗出来,他不确定,“是这个穴位吗?” “是吧……腘横纹中点……股二头肌腱与半腱肌腱中间……膝盖里侧的正中央……” 林楠便去拿书,书上对这个穴位的定位是这个话没错,一字不差。他也凑过去看了看,桐桐还给他指,告诉他什么是腘横纹。 “大哥,你翻一页看看……后面有图。” 图上应该就是这个位置。 桐桐再取一针,再下一针,这次没错,一次就对了。她开始行针,“您感知感知……有没有酸胀的感觉……” “有!” 季安看的胆颤心惊,“要针刀?” 桐桐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我给拔出来吧,我没用过针刀,怕重了……” 于是,取了四爷搜罗来的拔火罐的罐子,将罐子消毒处理,然后跟拔火罐一样,扣在拔了针的穴位上。 这个压力叫血顺着针眼流出来,虽然缓慢,但确实是一点一点的流出来。 足足十五分钟,瓶周围一圈的血,颜色是一种黑红色。 桐桐把手忙脚乱演绎了一遍,比如没准备纸,只能用毛巾先铺好,然后才敢取拔罐的瓶子,然后滴滴答答的,到处都是血点子。 林楠和季安跟着手忙脚乱的处理,桐桐先用棉签把人身上的处理干净之后,盯着棉签看,而后还闻了闻。 林楠焦急的问:“爸……疼吗?哪不舒服要言语呀?”看起来确实没危险,就是在身上扎了两个眼,然后‘挤压’出了一些血而已。 这个刺血治病,现在很多人在家也用。不过不是取指尖血,就是取耳垂血。像是膝盖窝里一次性取了这么多血的,很少见。这得有一管子血吧。 林诚儒却只笑,“没什么感觉……就是拔罐的感觉。这罐子一取,小腿一凉,酥酥麻麻的……” “那您动动。” 动了动,没什么影响。 桐桐看了看,没言语。抬头见林枫回来了,就拉住林枫,“哥,你趴那边床上,我再给你扎一次,我想比对比对这血有什么不同。你放心,爸用的针跟你用的针是分着的……”绝对不会相互污染。 林枫一瞧病床上那血点子,“必须吗?” 必须! 林枫一脸的抗拒,但是趴着去了,“你轻点……” 轻点就是扎错了两次之后扎对了,然后挤压出来的血明显不一样,血液的颜色是鲜红色,慢慢的才会变一点点颜色。 等擦干净了,再闻,没有那么一股子很浓重的腥味。 林楠有点看懂了,拍开林枫,“再在我身上试试。” 这次没扎错,挤出来的血跟林枫的一样,跟林诚儒的也不一样。 桐桐不介意给他们扎一扎,这个穴位确实是排毒的,像是腰背疼痛,有湿寒之症,这么处理都能缓解。因此,谁要试,那就当试。 林枫看看三根棉签,真的是明显的不同。 季安跟着过去,“要不,再试试?” 好啊!她身上有湿疹,那就试试吧。 试完之后,林枫都觉得,“好像妈的血颜色能深一点……” “可能是淤堵,也可能是年龄的关系。”桐桐一副不确定的样子,“但妈的体检没问题,就只能是这两个原因了。”这个颜色深过他们兄弟,但肯定浅过林诚儒的。 她说着,又撸起她自己的裤腿,侧着身子,在左腿上扎。这个位置自己给自己下针有困难,她连着扎错了好几次。 林诚儒就见这孩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这么扎,然后直到扎对了,这又开始挤血。挤出来用棉签擦拭了,再比对。 不等多摁一会子,她就跑到角落里,坐在那里在笔记上去记了。然后谁说什么好似都不在她耳朵里,只在那里翻医书,一本一本又一本,过会子工夫又在本子上划拉两笔。 当时没觉得怎么样,可第二天,季安一起来就觉得腰背不疼了。她活动了活动,看了看抱着书睡在边上的女儿,又看向半夜已经醒了的丈夫,“……你有感觉吗?” “躺在这里……腰背肩膀不那么困,不那么疼了……” 桐桐没真睡着,这会子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回话:“那就对了……委中穴对痹症有效……” 两夫妻对视一眼,何尝不怜惜:孩子这样,谁又能说一句放弃的话? 这种操作,一周只能一次。可这次之后,汤药不断,再加上夜里给针灸,林诚儒的饮食慢慢的可以了。饭量不大,但一顿饭吃两个小笼包,大半碗稀饭还是能的。 隔了两天,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林楠就看见爸爸自己一个人起来,可能迷糊吧,他竟是扶着柜子站起来了,“爸——” 他赶紧过去,一把扶住了,“爸?” 林诚儒这才醒过神来,然后左右看看,“扶我先去厕所……” 桐桐回过头去看,得有半个小时吧,林楠才半抱着人回来。 “怎么样?” 林楠点头,“跟你说的一样,全是黑色的。” 桐桐看着林诚儒就笑,“爸……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林诚儒也跟着笑,是不是真的还很长,他也不知道。但是,暂时应该是死不了,这却也是真的。 中药就一个特点,慢!需得多久才能好,谁也不知道。 可就在一切看起来都好转的时候,手又开始重新溃烂了。 就是最初给林诚儒扎针的地方,开始有了一个发红的小点,半天时间,小点肿起来那么高,里面像是化脓了。 刘大夫就道,“……还得是老办法,先打抗|生素看看。” 没用的!看起来长好了,稍微一不注意,又得重新溃烂。 然后季安和林楠被刘大夫叫出去,告知了一声,“还是要劝……抗|生素得打,要不然……败血症会比其他的症状来的更早……” 他的语气笃定,满脸的忧心,林楠顺便便懂了:必是有人因此丧命了。 于是,又开始挂针,可该溃烂的还是一点点的在溃烂。 这对亲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它总在你看到希望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呵! 林诚儒眼看着女儿一言不发,每天间断的睡三四个小时,又在书里不停的翻。到了夜里,妻子入睡了,女儿守前半夜,就坐在他的床边手捧着书。 等她困的狠了,趴在床边睡着了,他才拿起她读的书。 书是兽医科目的书,她对着这一页已经看了半晚上了。 他的视线落在书上,一下子就懂了。这是治马匹溃烂外伤的法子,用的都是大|毒之物,她在犹豫敢不敢试! 看完了,他把书放下了。 孩子睡的不安稳,只十几分钟,腿一蹬一下子就醒了。醒了先看他,然后才低声问:“爸,渴吗?” 林诚儒摇摇头,“困了就先去睡……我没事。” “不困!”桐桐又重新去拿书,还是不翻页,就只盯着这页看,时而露出挣扎的表情来。 林诚儒就笑,“爸爸问你,想试吗?” 桐桐将书放下,没急着回答,良久才道:“我想用……想用外面的野猫野狗做实验,可是……” “爸爸再问你,药与毒有界限吗?” 没有!适量即可。 “任何药既是药也是毒,你想用的那味,被话本演绎的人人惧怕,家家禁绝,可那是怕误食。买卖药的人买进卖出,都需得登记。这与严格管控的药是一样的,它就是药……这个药效你知道吗?” “外用,可取它热毒之性,能枯歹肉。” 这是说,能叫腐烂的肉干枯结痂自然脱落,彻底的祛腐才能生机。 林诚儒就笑了,“那就试嘛!明天,请徐大夫和刘大夫一起到,在他们的监管下试试……这药没有他们咱们也买不到。没关系,从微量一点一点的来……” 桐桐看他:“爸……这是有风险的?” 林诚儒抬起头,只用完好的食指的指肚碰了碰女儿的脸:“……杜马克的女儿有个了不起的爸爸,而我的女儿也有个了不起的爸爸……”【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7.花自向阳(44)二更 花自向阳(44) 林诚儒提的这个治疗办法,刘主任没法直接答应。 他看徐大夫,徐大夫只道:“我没用过它,没开过这一味药,也没听过哪位大夫用过它……”不是大夫小心,而是病人听见这么一味药都吓的够呛。 又不是不可替换的办法,为什么非选那么一味病人有心理障碍的药呢? 没用过就没有经验,没有经验怎么掌握剂量。这东西是真的有|毒,大|毒,出意外怎么办? 因此,他也摇头:“能力有限,还是另请高明吧。” 刘大夫在边上就劝,“咱们现在用药,虽然没有治愈,一直反反复复的发作,但还不到极其危险的那一步……因此,我也建议保守治疗。” 都预警败血症了,还要怎么危险? 林诚儒看了刘大夫一眼,就笑,“我这个病人不好为难大夫,麻烦你帮我请我的领导来……” 这不是家属能单方面决定的事,这得领导和组织同意才可以的。 但柳主任来了之后,内室就不留人了,只他们两人在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 出来的时候柳主任的眼圈、鼻子都是红的,在外间扫了一圈之后就看向桐桐,然后招手,“丫头,过来。” 桐桐看了季安一眼,在季安点头之后,才慢慢走了过去。 柳主任朝桐桐挤出一丝笑意来,“丫头,别怕……不管好坏,你这个勇气都值得嘉奖。”我们做的都是‘无中生有’的工作,生出的这个‘有’是个什么玩意,很多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而现在有个愣头青敢试,也有个疯子愿意陪着试,那就试呗!反正,我们一直在试,哪次豁上去的不是人命? 中医的理论上,从不追究那个‘邪’是什么?凡是入侵人体的,统统归为‘邪’,那就试试,试试看到底行不行。 于是,柳主任看刘大夫,“写治疗方案,我签字。” 刘大夫是西医,虽然也懂中医,但这样的方子他开不了。 桐桐伸出手,要他手里的文件夹子。 刘大夫问说,“你开?” “嗯!” “你学了几天?” “之前笼统的知道些药材……最近才开始看的……您知道的。” “那你怎么开方?” “验方。” “哪里的验方,出自哪里?” “不是治人的,只是治马的,兽医的方子。” 刘大夫:“…………”他看着这孩子,手里的夹子不知道该不该给她。他再次提醒,“那是你爸!” “我知道啊!” “治马的方子……” “你们用小白鼠做实验,三五年下来不就是用人试吗?治马用了两千年了,不比你们用白鼠试验三五年更靠谱?” 桐桐说着,就从他手里愣是拽了夹子过来,“您也说了,败血症随时威胁着,不这么着……就没机会了!那手已经溃烂的没完好的地方了……而且,我看过病历,一次比一次严重……” 说着,她就打开那夹子,在里面空白的纸页上写下了方子,方子写了撕掉,撕掉再写,刘大夫看见了,她在等比例的降低药量,想试探着来。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知道不能冒进。 修改了五次之后,桐桐才签字,然后递给刘大夫。 刘大夫签字之后,徐大夫看了看,觉得这个剂量就是内服也药不死一只耗死,治疗哮喘的话,这个方子的剂量都能用。 若是外用,风险几乎就不存在。 他也签了字,然后递给柳主任。 柳主任划下自己的名字,季安签字,紧跟着是林楠和林枫。 林枫一签完,林楠就又拿了进去,林诚儒颤抖着手,写下了一行字:自愿用药,任何后果均自负,与他人无关。 然后签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光是上面的签名比方子上的字多的多。 桐桐主动要求,“我要全程看到配药……” 刘大夫拍了拍徐大夫,然后才叫桐桐,“丫头,走吧!”带你见见你开出的药是个什么样儿的。 贼胆大了,连见没见过,就敢开,还开给你爸用。 一路走,徐大夫就一路考校,问她看了什么书,用的药都是什么药性,出自哪本书上,发现这孩子真就能记住,“记性真好。” “随我爸!” 徐大夫起了爱才之心,到了药房,更细致的说起了药。包括怎么熬药,这种有|毒的药渣和器皿怎么处理等等,都是些常识。 徐大夫是亲手指点着桐桐把药处理好,然后用一小瓷碗端着。 桐桐得用圆珠笔在伤口的附近画出一个圈来,然后把药用棉签给涂抹上去。 刘大夫哪里都不敢去,就在对面的办公室值班。林诚儒的身边更是不能离人,就这么不错眼的盯着。 药用上去第一次,还不明显。可每隔五六个小时一次,过了一夜早起,伤口上就成了干痂。 怎么办? 桐桐让季安他们都出去,“别看了,出去吧。” 她得把这干痂都揭开,撕掉,给里面继续抹药。 刘主任过来,“我来吧……” 桐桐洗了手,接了他手里的手术刀,“我来……”揭腐肉上的伤疤不疼,疼的是原本的好肉,可是真疼。 她看向林诚儒,“您疼了就喊出来……” 林诚儒只笑,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天不疼,早已经麻木了。 刘主任就看见这姑娘最开始手还抖,那真等到了要紧的时候,手反倒是稳住了。真就是那么给揭下来,然后又上药。 几乎每天都来这么一次,五天之后,伤口可见骨,血淋淋的可怕。 然后还是用医马的方子,配出来的生肌膏,抹一层,然后用纱布堵着窟窿,再包扎。 这个过程人得有多痛苦? 手不能动,什么都得依靠家里人。换药的时候都不敢叫其他亲属看! 桐桐每次一头大汗的看着林诚儒,林诚儒疼的嘴唇都白了,眼里却只有笑意,“爸第一次见到……伤口这么干净……” 四爷中间来了两次,是来送医书的。 这些日子,桐桐跟谁都不说话,只拿着医书,然后给林诚儒下针,一副尝试的样子,“这个呢……疼吗?扎了之后手还疼吗?” 十指连心呀!他手上那个伤都见了骨了。 疼的吃不下睡不着,一身身的出冷汗。 谁都知道疼,谁都不敢多问一句。 连着扎错了好几次,但这种疼跟手上的疼比,又算什么呢? 再加上西药给的镇定止疼,熬过了最初的一周。 一周之后,很明显伤口上长了清晰的肉芽。长了肉芽又会发痒,更难受。 桐桐让开位置叫刘大夫看,刘大夫弯腰看的仔细,然后低声道:“林工……跟以前长出来的肉芽……不一样……” 什么样的肉芽? “就是普通伤口肉芽该有的样子……”刘大夫嘿的一声笑出来了,“再看看……再恢复两周看看……”要是长愈合了,机理没问题,那就是证明它是有效的。 过程虽然残忍了一些,但结果却是好的! 兽医的法子,竟是真的奏效了。 两周,天都冷了。 这一天,外面飘起了雪花。 桐桐给手消毒之后,就往病床跟前去。 季安和林楠林枫习惯性的要避出去,桐桐却笑道:“今天不用了。” 嗯? 桐桐看了三人一眼,等到刘大夫满脸笑容的进来,她才上前,笑看林诚儒,“爸,解开了?” 嗯!解吧。 缠着的绷带一圈一圈的解开,手彻底的露出了出来。 手的样子并不好看,老旧粗糙的皮肤中间,像是缝补了一块块粉粉嫩嫩的颜色一样。 桐桐取了棉签,小心的用温水把上面残余的药都擦干净之后,扭脸看着季安笑:“没事……现在握着……不疼了。” 季安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手,一时之间不敢碰触。 林诚儒也恍惚呢,然后一脸的陌生,“这是……我的手?”他举起手来,放在眼前不停的端详。 刘大夫就笑,“得好好保养!那新长上来的比婴儿的皮肤还嫩。温度高和温度低都不行,容易受伤。” 交代完就急匆匆的走了,这个治疗的方案得整理出来交给柳主任。 大夫一走,季安笑出声来,“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叫他干……”怎么会受伤呢?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林诚儒一把抓住了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十指相扣!一个不敢用力,一个只怕攥的不紧。 林枫不好意思的嘿嘿了两声,桐桐戳着他们出去:别在这里碍眼了,咱外间说话去。 出去了,给把内室的门带上,林枫用肩膀怼桐桐:“行啊!哥一会子拿饭盒出去,给你买红果汤……” 桐桐咧着嘴,一脸得意的仰头看林楠:“大哥给我买什么?” 林楠揉妹妹的头发,小丫头,怎么长了这么一个聪明的脑瓜子,“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给我买个老莫的栗子蛋糕,我想吃蛋糕了……还要冰激凌……樱桃冰激凌,现在这天气带回来是不会化的。” 大冷天的吃什么冰激凌呀,“给你买个蛋糕,再买羊肉饺子回来,冰激凌就算了!” 桐桐嘟嘴看他,不乐意! 林楠刮她鼻子,“有红果汤了,改天吃冰激凌。”说着,朝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你觉得爸这样……住在医院好,还是回家好?” “当然回家好了。”给汤药里偷着加粉末,效果远没有直接煎出来的效果好。而且,徐大夫的方子叫别人看来在林诚儒身上有效了,但这是自己改过的方子。事实上,用在别人身上应该是没起效。 专家组过来了几次,治疗方案看了再看,结果应该是效果不理想。 只林诚儒是特殊的那一个,这个叫很多人也是很费解的。 林诚儒双手治愈了,身上没有别的外伤。不管是内脏的问题还是免疫力的问题,这都是慢性的,没有特效药的情况下,长期住在医院并不合适。 他的肺再不抓紧,还得发展。若是发展的快,能撑几年并不好说。 所以,重返岗位不可能了,能在家里一边养身体,一边做理论研究就不错了。 因此,还是回家吧!回家慢慢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8. 花自向阳(45)三更 花自向阳(45) 要出院回家休养,刘大夫也是不同意的。 他看了季安一眼,话却是对桐桐说的,“……你妈妈和你哥哥们对有些病症不太了解,但你这段时间从我这里也借走不少书,该翻阅的你也翻阅的,以你的记性,该记的你也记住了……既然知道,你怎么也坚持要回家住呢?你要知道,你爸这个肺还有现在他的免疫能力,很脆弱……” 桐桐点头,“我知道!肺部纤维化……我爸是才发现,若是再发展,就是咳嗽不止,粘性痰液……呼吸急促,全身乏力,莫说运动了,就是正常的活动都要人陪着。若是发展的太快,随时可能呼吸衰竭。再加上他的免疫能力差,稍微一点着凉,引起感冒,就可能合并其他的病症。” 感冒本就容易因此咳嗽和得上呼吸道疾病,这么一个脆弱的肺,合并起来……可能任何一次感冒都会成为一个闯不过去的关卡! “我懂!”桐桐说着,还是道,“但是,在医院……突发了,医院能做什么呢?” 刘大夫沉默了,发了就抢救,救过来就活着,救不过来……就真的救不过来了。 季安听懂了,看刘大夫,“我们希望接他回去……过正常人的日子。”哪怕所剩的时间不多,我们也希望他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夫妻团圆,子女陪伴。 何况,这段时间并没有听到过丈夫咳嗽……而且,桐桐的办法看似荒诞,竟是用了兽医的法子,可别管什么法子,她敢治,那手不就治好了吗? 住在医院,保守治疗听起来安全,可活着并没有质量啊! 孩子爸爸那么一个人,他不希望永远作为一个病人生活在医院,哪怕他的生命只剩下半年、一年,他也想回家,想活的体面一些。 因此,季安的态度没有改变,“我们要接他回家……” 刘大夫沉默,“电话你们随时给我打,有情况及时打这边的急救电话。有什么新情况,可以打电话给我咨询。每隔半个月,记得来复查一次,监测病情的发展……然后还得柳主任签字,我才能放人。” 行!那就回。 刘大夫又从书架上取书,然后递给桐桐,“送你了!回去多看看……都是相关方面的书籍,有针对性。” “谢您了。”桐桐接了书过去,而后道,“能卖给我们一些仪器吗?简单的,体温计、血压器……我每天会记录我爸的身体情况和用药情况……” 体温计简单,但是血压器……“行!我给你申请一个,只能当借给你们的。” “那消毒用的酒精或是其他的棉签类东西……”这自己可没地方买去。 “这个不难,这次你带一些回去……回头用完了,叫你哥来取。” 那就行了。 因着高危职业暴露引起的身体变化,所以所有的医疗都是公家的,不用花钱。包括之后用草药,也可以拿着方子过来找大夫签字,然后去药房领药。 可以说,以后得经常跟医院打交道了。 还要再跟刘大夫说几句呢,结果护士急匆匆的闯进来,“刘大夫,快!楼顶停机坪……” “又送来了?什么情况?” “之前联络,说是……” 说了什么,桐桐没听清楚,只听见刘大夫问说,“说症状。” 那护士赶的急,喊着说的,这次桐桐听清楚了,“两度出现窒息,人已经昏迷……肺部水肿……眼睛疑似失明……” 再说什么,就真的听不见了。 季安的手都攥紧了,如何能不后怕?与之相比,老林这都算是……好的了吧? 她回头看孩子们,“别叫你爸知道。” 嗯!不说。 雪花飘飘的这天,林枫先回去了,在家等着去了。 林楠把住院的这一套都给塞车上,单位派了司机来接。 季安把大衣围脖之类的给丈夫都穿戴齐整了,“能走吗?坚持走几步?” 林楠就笑,往下一蹲,“爸,上来吧!现在能讨回债了。” 我小时候您背我,现在我背您吧。 林诚儒就笑,“走时儿过墙头,归时附儿肩头。好事啊!”他还真就趴在儿子的背上,“可见这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林楠直起身,儿时记忆里那个高大健壮的父亲,而今背在身上也不过百斤的重量,轻飘飘的,却压在人心头万斤重。 柳主任等人站在外面,给把衣服拉好,这是要亲自送回家的。 坐在车里,林楠坐副驾驶,桐桐和季安陪着林诚儒坐在后面。 季安指了外面,“你看……这些年,其实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这些地方还都记得吗?” “记得……”林诚儒看着外面,然后跟桐桐说,“那个广场……我跟你妈年轻的时候,一起去逛过。那个时候没有地方可逛,大冷天的,吹着冷风,在广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只是再回来,恍若隔世。 车子驶进小区,一直往最里面去,桐桐还稍微愣了愣。 季安戳了戳前面的林楠:“又搬家了?” 林楠朝后看了一眼,“哦……我去拜访了几位伯伯,他们都希望爸爸住回来之后,能有个好的休养身体的环境。” 他给司机指路,结果又住回了原来的房子。 而此时,林枫和四爷,还有单位上的一些人,都在门口等着呢。 最近忙,都没注意四爷,他更瘦了。应该也是两边忙的缘故!今儿倒是没穿将校呢的大衣,而是穿了一件毛蓝呢子大衣,可瞧着不怎么保暖呀。 该下车了,簇拥过来好些人。桐桐便落后一点,跟四爷坠在后面。 然后偷偷的摸他的衣服,“太薄了。”哪有军大衣穿着厚实呀。 四爷轻轻捏她的手:军大衣穿上好看呀?能比这个更好看?将校呢穿出去,那是亮家底的。父辈不到一定的级别,可没那样的衣裳。可上家里来再穿那个,就不合适了!这可是今年新添的。 桐桐就笑,然后又拽他脖子上的白绳,然后从衣裳里拽出个白色的口罩来。这玩意得挂脖子上,大冷天的,一个个的挂在胸前当装饰物。刚才在大街上都瞧见了,年轻人人均挂一个。 也是林楠和林枫最近没这个心情,竟是不知道又流行起这个了。 结果四爷也挂了,脖子上一道儿白绳,却把口罩塞衣服里去了。这一拽出来,跟小孩吃饭的时候前面挂着的兜兜似得。 你说这人……他真是什么流行他跟什么。 四爷把口罩给拽回来,“别闹!”赶紧的,“进屋去!不冷呀。” 一进院子,两边的菜地都在积雪的覆盖之下。 四爷指了指其中一个花坛,“这个里面埋的是白菜……”冬储菜给领回来了,挖坑埋在院子里了,这个比在地下室存着要好,新鲜。又指了指另一个花坛,“其他的菜在这里埋着,外面放着的菜够吃两天的……” 桐桐一一记下,结果再抬起头,桐桐不确定了,“这个屋子……” 原本院子里没搭建别的呀,这怎么贴着苏阿姨家那边,借着两边的院墙,盖了个不大的小房子,整个都是木头和铁皮搭建的,属于废物利用,但瞧着却还结实。 桐桐恍然:“怕药放在屋里有味儿。” 对喽!中药味道太大,对有肺病的人并不友好。药柜子都在这个屋子里,又有改过的小炉子熬药,木柴和煤炭都弄来了,“那儿……用草席子盖着的就是。”省的淋湿了。 不过就是熬药得在外面,没家里暖和。这得克服克服! 开了门进去看了一眼,地方是不大,但规整的就是个小药房的样子。很多制作药材的工具都摆在恰当的位置。 出来将门一锁,四爷将钥匙给桐桐,“拿着,应该也没人动这里面的东西。” 桐桐把钥匙收了,这才往里面去。 此时,客厅里坐满了人。桐桐探头看了一眼,没见林诚儒咳嗽或是不舒服,她才有时间打量这个家。 以前的水泥地面不怎么平整了,而今这都给换成了水磨石的地面,“工程量可大了。” “都是旧建材,别处弄来的……干活的人多,两天就铺起来了。” 肯定是工换工,还不定他给谁白干了呢。 她将大衣的纽扣解开,有点热,紧跟着就注意到,连楼梯边也安装了暖气片,她指着那东西,“你给家里添暖气片了……” 不添暖气片,这么大的房子,肯定没小房子暖和。就林诚儒那个身体,肺部的问题,那一定得注意不能着凉。冬天在家里就是要住的舒服。 说着,又指了指卫生间。 连卫生间也安装了暖气片,桐桐着实有些意外。 “去澡堂子洗澡,基本不可能,里面太憋气了……外面墙角靠着个大铁盆,椭圆的,回头用那个叫洗吧……”晚上暖气烧的热的时候洗,不怕感冒。 桐桐点了点四爷,而后直接去厨房了。 果然,厨房的灶台和出烟口被四爷改动过了,还用风扇改装了一个排气扇。烟气能出去,就不怕肺不好的人被油烟呛着。 两人不管其他人的寒暄,四爷带着桐桐先去看主卧,主卧被他改动过了,将楼梯下的空间扩进去,做了衣帽间,够放衣物的。父母的床之外,屋里添了原木的书架。 这是考虑到林诚儒以后少运动,可能坐着的姿态并不舒服,因此得卧床看书。 床边还靠着个折叠起来的书桌,方便他写字。 桐桐的卧室从楼上挪到楼下,方便照顾林诚儒。卧室分成内外间,用柜子隔开的。外间是书房,里面就是放个床和小衣柜的空间。 这给收拾的,齐齐整整的,想来自家那位大哥也是无话可说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329.花自向阳(46)一更 花自向阳(46) 因是病人,客人都没有多留,包括四爷在内。 四爷是不会做没眼色的事的!既然已经把该做的做完了,安排的细心又周到,那又何必非得现在留下表功劳呢? 功成身退,这不是才更能叫人念着好么? 于是,在乱糟糟的送客中,他也悄然离开了。 等林家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才问桐桐说,“尹禛呢?” “走了呀!”桐桐将大衣站在卧室门口,将大衣围巾这些都挂在了书架边的衣架上。这立在这里的衣架甚至都不是买来的,而像是乡下手来的大树杈,剥皮处理之后,订了个底座,摆弄的挺艺术的,防止在这里。 冬天当个挂大衣、帽子、围巾的架子,夏天嘛,给上面挂上驱蚊的香包,也是个不错的装饰物。 “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的走了?”季安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林诚儒床上躺着去了。 林诚儒打量着卧室,说季安,“这是个……内外皆秀的人。”瞧这卧室给拾掇的,就这点东西,愣是布置的这么雅致。 桐桐进来给林诚儒的背后靠在被褥,她喊林枫,“二哥,得空了去叫去找一麻袋的干净秸秆,我想做几个靠枕……” 被子并不总是舒服的。 林枫才从楼上下来,一边应着,一边往厨房去,“回头再弄些荞麦皮和蚕沙,夏天靠着凉快。” “嗳!对喽!就是这个意思。” 林枫从外面伸出头开,朝自家爸笑,“您老想吃什么,尝尝儿子的手艺。” 桐桐赶紧拦了,“别别别!爸的饭我另做……” 林诚儒哈哈就笑,“小林大夫,我要区别对待嘛!” “您是有特殊贡献的!”桐桐叫他靠舒服了,就撸袖子往厨房去,“您的一日三餐归我管……打今儿起,您有专门的营养师了。” “哎哟!这待遇……享受!” 是吧!安心享受吧。 林诚儒靠在边上只笑,看着妻子在边上挂衣物,看着女儿撸着袖子出去了又进来,紧跟着把湿毛巾一个个的铺在暖气片上,这是怕暖气屋里太干燥,自己起肺热吧。 再扭脸,看见大儿子端了几片梨子进来,“爸,温水泡过的,林大夫说可以吃几片。” 小儿子端着杯子,杯子外面套了棉布套子,“给您放这里了,烫!”杯子里泡着生姜。杯子放下了,就听这小子又问说,“桐桐,姜和梨能一起吃么?”一个热一个凉,不冲么? 桐桐就笑,“姜是散寒,温肺止咳、解毒的。梨是润燥、化痰的。不挨着!”什么就一热一凉了,中医不是那么论的。 林枫听的一愣一愣的,看来这个东西真不是那么轻易能学懂的。 这边安置好,桐桐往厨房去了。 大哥正在厨房切肉呢,见桐桐进来了,就道:“不用你备食材,你说要准备什么……或是你列成菜谱……” 这要是什么供应都有,当然能列成菜谱。可如今这不是供应什么咱们吃什么,不过是紧着现有的东西做而已,哪里能列成菜谱呢? 她将能用的食材都看了一遍,这才指了指南瓜,还有两指宽的窄窄一溜子肉,“这是牛肉吧?” 嗯!牛肉,还是尹禛那小子不知道怎么弄来的。 桐桐就道,“今儿给爸把牛肉做了吧!南瓜清炖牛肉,化痰、排脓、利肺……” 林枫进来听了个尾巴,“只能吃牛肉么?” “也不是,鸡肉和鱼虾也好……”就是不怎么好弄而已。 林枫松了一口气,“得空了去乡下,换活鸡回来,就爸一个人吃,一星期一只鸡也尽够了。” “豆浆、牛奶不能缺。早豆浆、晚牛奶……”这都是开销。 林楠‘嗯’了一声,知道。 林诚儒靠在床上,听着外面儿女的低语声,锅碗瓢盆的响声,就朝着妻子笑,“就跟做梦似得……” 季安才要说话,可扭脸一看,就这么靠着又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过去,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坐在边上看了半晌,这才退出来。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看,打手势问:睡着了? 季安点头,睡着了。 “睡着了好!”早起的药里加了安神的,今儿这一顿疲劳,他必是兴奋。亢奋的情绪一退,身体就吃不消。得叫他歇着,歇着安稳。 林枫指了指门,意思是:把门带上。 季安直接来了厨房,“没事!你爸听着你们的动静,睡的更踏实。” 她进来,这厨房就塞不下了。但季安还是赶女儿出去,“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别处处都沾你的手。”照顾病人比照顾婴儿还麻烦,这是个常去的事,哪能事事叫孩子亲手来呢? 桐桐就笑,自己也没沾手。这不,洗菜切菜的事都是大哥在做吗? 她就安排,“牛肉和南瓜清炖,葱姜可方一点去腥,但别的作料就算了,除了盐不放别的。另外,不能都给吃细粮……粗粮比重得大。三分粗粮一份细粮,贴两张巴掌大的饼子,就手掌这么厚就行。” 粗粮有助于肠胃蠕动,他还是得靠排便排毒的。 给吃的多了也不行,消化不了。 说完又道:“得闲了,用玉米面、面粉,再加点奶粉和糖……”说着就想起来了,“赶明还得叫尹禛来,叫他用铁皮桶子给做个烤箱!烤粗粮饼子放着……我爸饿了就能吃。” 林楠一边忙着,一边说她:“你倒是真会折腾人!那东西我做就是了……” “你不会!他那边要工具有工具,要工人有工人,顺手的事……”你做的未必有他做的好用,“您别管了,我跟他说。” 嘿!你现在用人家是一点也不客气。 桐桐留这娘仨在厨房,自己又穿了旧的棉袄去药房里,将小炉子升起来,熬药。 林枫追出来喊:“你告诉怎么弄……” 这个你真弄不了,“这得掌握火候,取最好的药效……我也才学呢,你别捣乱。” 多冷呀! “我守在炉子边冷什么……”桐桐摆手,“这里是我的地方,谁都别进来。” 林枫看见她坐在小板凳上,守着炉子,给里面添木柴,由着火窜上来,烟火都扑脸了。柜台上的药材就那么摆着,这是今儿从医院带回来的。 有些药要提前煎,有些药得最后放,这都挺有讲究的。 这东西,还真就帮不了一点忙。 桐桐看着砂锅里的药慢慢的翻滚,用一根筷子将盖子支棱起来,怕药汤溢出来。眼睛里看着这个,心却全不在上面。 她想着那个刚被送到医院的危急病患,眼睛看不见了,这可能是身体机能出现问题之后导致的,也可能是被某种物质扑了眼睛了。而肺气肿……这得分什么类型的肺气肿。 中医上对这个分的很细致,痰浊阻肺是一种,痰蒙神窍是另一种。只这种分类,就分了六种。不见病人不号脉,就无法判断这都哪种类型,更谈不上用药了。 况且,谁信你呀? 有些职业环境是那样的:其一,癌变;其二,畸变;其三,突变。 这玩意就是叫亲自处理……也是极其难处理的,有些伤害甚至是不可逆的。 汤药咕嘟嘟的响着,药味扑鼻而来,只闻着味道,她就知道哪一味药的药材本身不大好。也不用特意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将火给灭了。药汤子倒出来,然后把废药渣倒在竹篦子上,晾着吧!这玩意晾干了,明年弄成粉末,洒在院子里能驱蚊虫。 等药温热了端进去,林诚儒小睡了一觉刚醒,这个药马上就能喝了。 改在了饭前一个小时,他也不问。端来了,他就喝! 桐桐就解释,“徐大夫的方子太平、太温厚了……” 林诚儒只笑,中医讲究王道!王道便是以平和的药物缓缓调理,以徐徐见效,温养身体,调养诸多不和为上。 这些年,他也跟基地的大夫坐而论道,这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可显见的,自家这姑娘看着温软,却不是个走王道路子的人。 桐桐说她的理论,“若是身子本身出现了问题,那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当然需得慢慢调理。可您这个不是……”这是毒,“因此,我想着,与其这么拖垮了您,就不如用虎狼暴虐之药……猛攻强取。” 林诚儒将药咽下去,只夸:“乱世需用重典,同理,急病需用猛药!小林大夫,我非常认同你的理论。” 试试嘛!试试又无妨。只不过是敢这么用药的,要么是大国手,要么是愣头青。学了中医,但学的不到一定程度,是不敢这么用虎狼之药的。这东西是能有奇效,但同样,一旦用错了,那后果也是极其严重的。 大夫怕担责,自然愿意用平和的药物,缓缓图之。病人自然就得长期承受病痛的折磨,所以,当真就是病去如抽丝。 他夸女儿,“敢于打破常规,非常事非常办法……哪怕需要付出一点微笑的代价,但事有轻重缓解……身体的诸多不和也分轻重……便是用药之后有些副作用,这也是正常的代价。小林大夫,你的胆子还是需要大一点,再大一点的……” 这么说着,就只觉得浑身燥热。 桐桐是眼看着他的汗密密匝匝的出来,然后她抓了白毛巾在他头上擦了一下,干净的白毛巾上看见了脏的颜色,像是人脸上有土一样。 其实,这不是,这是排毒呢。 汗腺、毛孔齐发力,速度会很快。之后身体会虚一点,但是精神却会好,感知会轻松一点。 林诚儒不言语,桐桐却不瞒着,叫季安,“妈,准备热水、毛巾——” 这一拨大汗淋漓,持续了四十分钟。 谁也没有说桐桐一句,担心也忍着。可这一拨过去之后,用人毛巾给擦拭了,换了衣裳,林诚儒又喝了两大杯水,去了一趟厕所之后,竟是肚子咕咕咕的叫。 他自己都一脸诧异:“饿了!” 好几年没主动觉得饥饿了,吃饭不过是必须得吃饭而已! 桐桐就赶紧抓电话,给刘大夫打过去,告诉他这个情况,另外还问说,“……大病还需猛药,在我爸身上,我觉得这是对的。” 刘大夫问说:“你又用兽医的方子给你爸排毒了?” 桐桐便支支吾吾起来,吭哧了半晌才道,“还是按照体重减了三分之一……” 刘大夫就扶额,牛马若是误食了有|毒的东西,确实会下猛药的。但是真用在人身上,“你爸现在到底怎么样?” “出了一身黑汗,上了一次厕所,排了不少黑便……喝了两大杯温水,喊饿了。” 刘大夫叮嘱说,“注意观察!”挂了电话,却又在考量给这位新来的病人用猛药的可能性。 他找徐大夫商量,徐大夫摇头,“我不敢这么用。”给牛开都得抻着点,治死了赔不起。 那边如何决定的,桐桐不知道。 告诉他们,下猛药没那么可怕,就像是林诚儒自己说的,危急时候,在其他方面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轻重缓急,得抓最主要的吧! 反正,我‘冒险’这么用了,是有效的:你们敢不敢试试,就看你们的了。 为那位病人能做的就这么些了。 这顿饭林诚儒甚至是坐在餐桌边自己吃的,一碗牛肉炖南瓜,两个小饼子,一碗蛋汤。再看看那娘四个吃的,唯一的荤菜就是萝卜干炒肉。 季安就笑道,“先紧着你养身体,等养好了……可就取消你这个待遇了。珍惜吧!” 桐桐夹了萝卜干,然后说林诚儒,“我们不艳羡您的饭,您那饭除了盐别的什么也没有,并不会比我们的更香。” 林诚儒:“……”行吧,给了就受着,享受着! 他端起边上的水杯,“无酒,那就以水代酒,敬团圆。” “敬团圆——” 喝了一口,林诚儒又跟季安碰杯,“敬了不起的妈妈……” “敬我什么?” “敬你的信任!十多年……如一日,夫妻信重,从不犹疑……当敬!” 季安跟他一碰,然后小声道,“也敬我家林先生……” 她不称呼同志,而是非常小声的喊他‘先生’。 而后,又特别轻声的说:“这十多年,我跟孩子们物质上无所缺。你人虽不在家,不能陪伴,可为国尽忠的同时,也叫我和孩子们过的富足……叫我们在这场运动中受到了庇护……我家林先生一直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给我们遮风挡雨……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所以,要活着,要健康的活着,要健康而长久的活着,只有如此,才能继续给我们庇护,为我们遮风挡雨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0. 花自向阳(47)二更 花自向阳(47) 这一晚,桐桐依旧没有早睡。 她得叫人知道,她真的有在很努力的学习中医。 当然了,这不全是做戏。她看的是化学一类的书,只有对化学极其熟悉,才能针对化学物质对人体的伤害,配置出预防的药来。 防护是一方面,可药物的预防或者说及时的中和毒|性是另外一个方面。 比如长期接触某种物质,那是不是可以同步服用预防和中和毒|性的药呢? 这是不是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而且,这种药一定得能制成丸药,方便携带,方便服用。 她脑子里琢磨的是这个。 林楠下楼的时候,就看见桐桐的门缝里还有光亮。他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推门去看,就见桐桐靠在暖气片上,腿上盖着小褥子,手上还捧着书呢。 桐桐抬头看他,他这是不放心林诚儒,在上面老睡不踏实吧,“没事,晚上的汤药我添了安神的……爸身上还是会有不舒服,一翻身容易惊醒,睡不好就不容易养,我想叫爸睡安稳些。所以,半夜不会起的,只管踏实的睡……明早早起去食堂被爸买豆浆,再蒸一个蛋羹……食堂的两合面的萝卜饼给爸买一个……就不用另做了。” 林楠是操心她,小小个的一只,从来都是要照顾她,哪里叫她照顾过人!现在呢?事事都得操心,“你也早点睡。” “我这不也是长本事嘛!真学成了,您还愁我挣不来饭吃么?” “少贫嘴!再看一个小时,该睡就睡。” 知道了。 林楠给妹妹把门带上,想去看看父母的情况,走到门口听到了鼾声,是两个人的鼾声,看来是累的狠了,真都睡着了。 他又检查了门窗,确定没事,这才上了一楼。 屋里确实是布置的很好,一楼甚至把卫生间一分为一,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考虑到结婚之后住在家里,男女用卫生间的问题。 他考量的不是这个……而是工作的事!工作得兼顾家里的,派出所有时候得值夜班……可夜里爸爸若是有个急症,怎么办? 还是得守在家里,是得考虑稍微给家里让让了。哪怕在闲职上呆一两年也是可以的! 心里装着事,可是夜里睡下,却出奇的踏实。 早起,外面银装素裹的,他拎着饭盒,给买饭去。 一路上跟这个那个的打招呼:“你爸怎么样呀?” “挺好!这不,给买早点去。” “今儿有酱肉包子……” “那得买!”给桐桐买一个算了。 回来的时候,林枫在院子里扫雪,药方里有烟冒出来,桐桐又熬药去了。 苏阿姨出来扫雪,又可热情的打招呼,“酱肉包子买着了吗?” 林楠也一脸笑意,“运气不错,买着了……” 林诚儒站在窗口朝外看,当年玩雪的孩子都能独当一面了。他一脸的可惜,“该堆雪人的!好干净的雪……竟是被糟践了。” 见大儿子回来了,就说他:“我没事了……喝药就行!别捆着你们……该去滑冰的。” 林楠:“……”对于一个喜欢各种情调的人来说,憋在家里养病,这该是非常难受的事吧。但冰场又跑不了,哪一年不能去呀?非得今年这种情况去? 他只笑,“回头等晚上没事了,叫尹禛带着桐桐去玩也无碍。冬天这么长呢,不急于一时。” 林诚儒觉得好生可惜,要是身体好,他应该给桐桐做个滑冰的椅子,她坐在上面,大人拉着滑是最安全的。 季安从厨房出来,“赶紧的……都吃饭了。” 吃了饭该上班的只管去上班,日子总得过,该趋于正常化了。 林楠将酱肉包子给桐桐:“……你在家……行吗?” 季安就说他:“你妈还年轻,还力壮,再怎么样也是负重上过战场的女兵,这么小看我,像话吗?打明儿起,我凌晨五点开始负重越野了。赶吃早饭就回来!”就我这身子板,你爸这点重量,我扛他三十年都没问题。 难道还因为这个,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捆在家里。 她笑道:“想什么美事呢!赶紧离了我眼前!我跟你爸藏了十多年的话要说呢,嫌你们碍事。” 林楠:“……”行吧!说着,又塞给林枫一个包子,“猪油的,吃吧!” 林诚儒瞧的难受,吃的还得分等级么?家里这么艰难? 季安给他夹菜,“不到那个份上,是灶上有限量。桐桐不爱吃猪肉的,酱肉的还肯吃。” 桐桐就朝林诚儒笑,“我妈之前还夸您包的饺子好吃……您好好养着,等养好了,以后家里的饺子您包。” 林诚儒看了看自己的手,成!能包。 饭桌很大,饭菜很简,两碟小菜,一人一点主食,豆浆都喝点,这就是一顿早饭。 饭吃完,林楠车子一骑,上班去了。 林枫不着急,把门口的积雪都清扫了,这才去上班的,临走的时候喊桐桐,“要是下的厚了,你是扫个过道就行,其他的等我回来处理。要买什么别出大院了,哪怕给大哥打个电话,叫他中午跑一趟……” 知道了。 季安洗刷了碗,看着俩儿子出门只交代女儿,对父母毫无交代。人家三个人过日子过顺手了,父母回来了,反倒是成了他们的负担了。 那边桐桐给老林端了药,也喝了,还特意取了冰糖,叫老林含着。 季安才说看看哪里要擦洗一下,结果闺女又安排活呢,“妈——妈——” “嗳!” “扶着我爸在客厅里转转,看着座钟,十五分钟。” 行吧! 季安扶着老林,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就看着闺女脚步轻盈的上楼,两分钟不到,又下来了。 桐桐朝他们笑,“我哥哥们喜欢晚上睡前把家里打扫干净,早上就不着急了。但是早起得开窗透气,他们的窗户在下楼之前肯定打开了……我得记得给关窗,要不然一会子就冷了。” 季安点点头,行!记住你们的生活习惯。 结果转了一圈,又见桐桐拎着挂在外面的衣裳回来了,这又是? “小衣服在暖气片上晾着,这会子都半干了。外罩昨晚洗了,在走廊里沥了一夜的水……挂在一楼的小厅里,靠暖气片……明早就都干透了。” 然后特别轻快的,跑上去又跑下来。 不一会子,又跑到主卧,应该是开了窗户给透气了,出来还顺带的把门给关上了。 就这么一会子工夫,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就没停下来过。 真就是一天的时间,从体温到熬药,看着吃药,中间带着按摩针灸,什么时间该给喝水了,什么时候该吃水果了,这顿饭该做什么饭,几点午休,几点起床,真真是事无巨细。 季安第一次知道,伺候一个病人讲究这么多呢。连几点喝水排毒效果最好,她都要严格执行。说实话,便是在医院,大夫护士守着,也没有这么高标准严要求呀。 桐桐在下了一次猛药之后,还真就是下猛药的给治。 只有这边确实见好了,医院那边才敢按照自家这种治法去治。哪怕药的分量再减一些,效果也比保守的治疗更好一些。 她用药,不跟谁商量,但每天都记笔记。 林诚儒不问,她就不说,只在每次用完药之后问他的感受。 第一天,大汗淋漓之后出了一身黑汗。 第一天,汗比之前更重,干干净净的白毛巾上,排来的黑汗更重。很明显的,这天晚上再喝完药,他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直接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但第三天早上,准七点,林诚儒醒了。 醒了之后竟是觉得浑身轻松,一睁眼,妻子不在身边。床铺没叠,想来真是早起锻炼去了。他自己走出来,自己去卫生间上了厕所,然后洗漱了出来。 头不晕,眼不花,喘息竟是也难得的舒畅,觉得压在胸口的巨石挪开了一样。 他觉得挺好,还想走动走动,桐桐就赶紧喊:“爸……可以了!不要动了……打进来起,自己料理生活可以……多余的不要做了……” 她扶了林诚儒回去躺着,“觉得轻松了……那就舒服的躺着……”猛药之下,身体其实更虚了,伤了元气,得慢慢的补,“别不信!”说着,她就站住,“您试试弯腰起身,连着三下……” 三下之后,脚下踉跄,眼冒金星。 “看吧!”一天上一次厕所,你自己可以。洗漱刷牙,这个不蹲下,也没关系。歇一会子,只上厕所吃饭下床,不妨碍什么。但还想多,那真不能。 其实,还是有些营养跟不上的。 就在桐桐感叹营养跟不上的时候,四爷来了,骑着自行车。 自行车铃声一响,桐桐就从窗户往外看,他正骑在自行车上,车子的后面捆着个什么,像是用麻袋包着呢。 她穿了大衣往出跑,四爷也进了院子。 桐桐跑过来掀开麻袋,里面是竹笼子,笼子里有五六只老母鸡,都是活的。 后座两边还坠着两个蛇皮袋子,有鱼腥味传来,“还有鱼?” 那可不? 瞧瞧!活的老母鸡,专门找人买了野塘子里的鱼,野鲫鱼、小杂鱼,什么鱼都有一些。 季安跟出来看了看这么些东西,“这……这孩子,打哪弄这么些来?” “乡下换来的,不费事。”四爷将东西往下取,“都别沾手了,我给处理干净,然后冻上。” 季安忙道,“哪能叫你沾手?” 桐桐就笑,“妈,你去看着我爸,我们能弄。这东西好拾掇!” 弄到厨房,杀鸡可不用四爷,桐桐自己上手不浪费鸡血。 而后才是烧水拔毛,处理心肝脾肺。 老母鸡肚子里一肚子的蛋黄,瞧着都可惜,晚上直接炖这个了。 林诚儒跟季安两人安安静静的偷着朝厨房看,小伙子高高瘦瘦的,干活又利索。这会子脱了大衣,只穿着驼色的毛衣,撸着袖子在厨房干活。 那白衬衫的袖子和领口干干净净的,一瞧就知道是个干净利索的家庭出来的。 季安用胳膊肘撞了撞林诚儒,低声道:“老林,这小伙子可比你年轻的时候有风度多了……” 这不好比的嘛!风度是个人气质,我们的气质本就不同,怎么能相比呢?只能说,各有千秋。 他也戳小季,“走走走!坐沙发上……我觉得今儿很好……可以在沙发上坐坐……” 那就沙发上坐。 桐桐一回头,人家俩人又出来了,“……客厅里没有卧室暖和,怎么又出来了?想看下雪卧室里的窗户也能看见!” 不看雪,就是想看看你们。 四爷扭脸朝他们笑,“是卧室憋闷吗?回头找人做一张贵妃榻,给您放客厅里,正好能看见院子……亮堂。” “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 四爷应着,桐桐就打发他,“你洗洗手,去说话吧。我把这放在院子的瓮里,冻着就行了。” 行!四爷去洗了手,果然就去坐了。 季安给削水果,林诚儒就问呢,“听说改了锅炉,又改暖气,最近很忙吧?” “现在不忙了,上冻之后,正是用暖气和锅炉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没法改了。不过活儿从明年三月一直揽到了明年十一月,排着队等……” “是编外?” “是!我爸在疗养院,我是家中独子……时间得腾出来。自由一点挺好!正好,两边都能兼顾到。” 林诚儒心里点头,又问说,“会下棋吗?” “会!” “会下什么棋?” “什么棋都能下。” 林诚儒却笑:“五子棋呢?” 四爷愣了一下,“能……”只是下的少而已。 “那就五子棋!来来来!陪我玩一局五子棋。”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围棋的棋盘上,两人玩起了五子棋。他出去,给林诚儒的身后靠一个枕头,又把四爷的大衣叫他披上。离窗户近,还是有些冷的。 林诚儒问说,“小伙子,知道为什么喜欢五子棋吗?” 四爷摇头,这个人不好猜度:一个化学家,他的职业就是在求‘变’,在千变万化中寻求规律。 是否跟此有关呢? 林诚儒却说,“五子棋,快!对方落一子,就相当于给你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有好几种,无所谓对错。只能说这一子落下去,还能容你腾挪几步。而你需得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应答……补救的可能不大,腾挪的余地不多,一如人生,看似路又千条,可哪条更长远,谁也不知道。” 四爷落下一子,‘嗯’了一声,这话原也有道理。 林诚儒落在一子,就又道,“就像是五子棋的第一步,将这一步放在‘天元’这个位置上,它代表的是人生的前十五年。从幼年到童年再到少年,都在这十五年里。这十五年,没得选!出身不由己,童年的日子不由己……” 四爷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所以,这十五年,需得守住中、正的本位。” 聪明! 林诚儒又落下第一子,“再如第一子,这一子最关键。” 四爷跟着落了一子,“这是人这一辈子第一个十五年。我和桐桐都在第一个十五年里。” “下面棋路该何去何从,此子一定,便不能更改。这是人生选择的最关键的时间点,学业、事业、爱情、家庭,人这一辈子要走的方向,就在第一个十五年里完成。不能错!因此,每一步都得慎重,中途更改……路可能就不会再那么顺了……”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林诚儒这是在告诫四爷:这个阶段,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了。既然这么积极的来跟他的女儿交往,那这就不能是冲动之下才有的决定。拿定主意,可就不许变了。这不仅影响他女儿的人生走向,也会影响你自己的人生走向。 四爷抬手落下了第一子:“落子便无悔!” 林诚儒笑了笑,没再言语。他们离人生的第三子还远,不到真正压力打的时候。而自己已经到了人生的第四子,第四子又叫‘冲四’,就听这小伙子落下第四子之后,又道:“距离成功只一步之遥!这一步,积攒了半生的经验和财富,冲上去了,就是无限风光。叔,您得提起气,冲上去才成啊。” 林诚儒缓缓的落在第五子,“人生第五步,六十岁到七十五岁,无限风光在险峰。收获成功之后……人生归零,一切从头开始。” 四爷没下第五子,只指着第四子道:“您还在冲四,该冲还得冲。等您七十五了,说不定重孙都该有了。彼时,人生便是归零,可下一代茁壮成长,周而复始……” 林诚儒笑了笑,棋没下完,就拍了拍这小伙子的肩膀,“留下吃晚饭,我去睡一会子。” 桐桐看季安,季安朝桐桐摆摆手:别管!我陪你爸回屋。 一回屋,关上卧室的门,林诚儒就缩:“小季同志啊……我得活着。” 啊?这是老林同志第一次这么坚决的表示必须的活着。 “这孩子挺好的,你觉得哪里不好了?” 林诚儒躺下拍了拍脑门:“……好!是太好了。好到我怕我闺女受欺负都不觉得她在受欺负,这等人……我岂能放心?” 嗐!瞎捉摸,“你闺女那脑瓜子也转的挺快。” “不一样!我闺女只是智商高……这个小子……” “品性不好?” “不是!品性挺好。” “那到底是哪里不好?” 林诚儒点了点心口,“他……能读心识性!” 说的太邪性了,你还是睡吧,竟瞎琢磨。 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林楠回来,在饭桌上说人家小伙子,“换这些做的太明目张胆了,以后还是要谨慎些……” “好!大哥提醒的对,听大哥的,以后一定小心。” “回头钱和票从这边带走一些,若不然,我们也不好见尹家叔叔和阿姨……” “嗯!大哥怎么安排都行。” 季安:“…………” 她看林诚儒,林诚儒搅动着碗里的鸡汤,看着妻子微微瘪嘴:看!被我说着了吧!林楠要什么样儿,他就什么样儿,你说这小子得多‘精’!【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1.花自向阳(48)一更 花自向阳(48) 间隔半个月得体检。 体检的日子,医院会派车来接,刘大夫记得很准,前一天晚上就打电话叮嘱,早上不要进食,水也不要喝,嘱咐了一大堆,早上八点,车子准点到门口。 之前出院的时候,是林楠给背回来的。 间隔半个月再去复查,出门的时候是林诚儒自己走的,两个儿子搀扶,但确实是自己走的。车上挤不上那么多人,林枫没跟去,一再问:“哥,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骑着车跟着?” 林楠摆手,“不用!你忙你的吧。” 车子到了医院,停下来林楠搀扶着林诚儒出来,“爸,行不行呀?要不,还是我背着您进去吧。” 不用!林诚儒站的很稳,只是上门口几个台阶的时候膝盖有些软,稍微搭把手就行了。 刘大夫亲眼看着他这么走进来,这比他想象的好多了。 结果一检查,等检查报告一出来,刘大夫就急匆匆的出门问桐桐:“你的笔记呢?” 桐桐先抽掉他手里的检查报告看起来,看完就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数据变了?比之前下降了百分之五十……” 是!中|毒之后血液检查很多数据都会发生非正常变化。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的数量等等,都存在异常。像是脂肪酸、杂质的含量会很高很高。 而这半个月,这一项项数据竟然下降了一半。也就是说兽医的法子是有用的! 桐桐将检查结果拿给林诚儒看,“您看……”她用手指着这些数据,然后又报了以前的数据,“您看……是有效的……是真的有效……” 林诚儒若有所思,这些年他身体的这些数据从来都是在缓慢的增长,住院期间,数据下降过一次,不明显。但这半个月,直接腰斩的往下掉,这是逐渐趋于正常化的趋势。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看刘大夫,刘大夫也看他,两人对视了足有半分钟,其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费解和不可置信。哪怕林诚儒是亲历者,每次也都大汗淋漓,也知道那黑汗不太对劲,但从没想到效果竟是这般的明显。 他没急着说话,刘大夫却指着检查报告,“当然了,这是好的!可也有几项好似比之前差了一些……” 林诚儒有自己的感知,比如腰膝酸软,动则汗出这些,桐桐管这个叫做虚。她自己也说过,下重药会大伤元气,需得三五年成十年的调理。 就是病病歪歪,看起来像个身体虚弱的人,但却活着。 事实上,他现在就是觉得虚,走十来分钟可以,多了不行。这么坐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没关系,时间长了也想靠着躺着。 他就问刘大夫:“结论呢?” 刘大夫给了一个保守的答复:“我觉得……暂无生命危险。” 季安的眼泪瞬间下来了,然后将脸埋在林诚儒的肩膀上:活着!只要活着就行。 林诚儒歪着头蹭了蹭妻子的头发,能多陪他们一些年,此生足矣。 刘大夫将林诚儒先安排在休息室,“歇歇,不着急。”然后拍了拍桐桐的肩膀,“丫头,跟我来。” 林楠不放心,看了父母一眼,见确实无碍,这才跟着过去了。 结果才从休息室出去,就碰见急匆匆进来的柳主任,“听说老林转危为安了?” 刘大夫就笑:“这已经是奇迹了,别的您别问,能活着就知足吧,重返岗位的事……别想了!”他说着就将检查报告递过去,“情况乐观,脱离危险。” 柳主任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老林……人呢?” “里面休息呢,您也跟我来一下。”刘大夫脚下不停,一直到办公室,这才看了桐桐一眼,跟柳主任道:“我知道您想知道怎么用药的,这个情况你得问这丫头……照着兽医的书给她爸下的药,猛的很……人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但是……也只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得定期检查,小心看护……” 桐桐垂着眼睑,没有辩解。事实上,能救回来已经是侥幸!大夫终究只是大夫,不是神。就是叫自己全力施救,依旧是这个结果。毒素清理不干净的,只能用药中和,然后维持生命。 更何况是林诚儒这种反复中|毒的人,他的免疫力极其低下,加上元气大伤。别说正常去工作了,以后能出屋子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想什么呀? 不能奢求的。 柳主任心说,能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宝贝了!这种实验室出来的大拿,做理论那一定是理论上的大拿,依旧是咱们不可取代的财富。 他看向桐桐,上下打量这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丫头,你的笔记呢?” 桐桐写笔记的时候就带了复印纸,来的时候把复印页装订好带过来,她看向刘大夫,刘大夫将笔记递过去,“这得找中医给看……”说着就问桐桐,“每个方子都是验方,你只做了等比例加减量,是吧?” 桐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我在验方上改动了一些……” “改动了?” “就是……把两三个验方糅杂在一起。我考证过药效的,比如……砒|霜不敢增量,但是加上雄黄……药效会放大……” 刘大夫点着桐桐手都抖了,“不是说了用验方吗?” “是验方!中医上增减验方……不算更改方子。”还有专门的书,就是讲验方的增减改动的,“那本书还是您送我的呢。” 刘大夫瞪着眼睛,感觉下一刻都能动手揍她。 柳主任拂开刘大夫,只半弯着腰看桐桐,“丫头,没关系……做实验就是这个样子的……” 刘大夫都怒了,“柳主任,过分了!你们的实验跟我们的实验不一样……我们的实验都是要用在人身上的……” “我们的实验豁上去的也都是人!”柳主任直接推开刘大夫,然后拉着桐桐去一边,“别搭理他!你告诉伯伯,你怎么会想着用兽医的方子去医人……” 桐桐看他,一脸的老实巴交,“……我找来的医书不多,能找到的方子里就兽医的靠谱……” 嗯? “而且,只有兽医是真的死马当活马医的!只要治人,就没有哪个大夫真的敢死马当活马医,那话也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所以,大夫说是大胆的尝试……可这个大胆终究是不如兽医。兽医治死了快死的马,不用负责。人医要是治死了快死的人……是要负责的。与其负责就不如叫他接受既定的死亡命运。这种法子……我也只敢用在我爸身上,别人我也不敢……” 刘大夫愣了一下,这孩子说的也是实话。可以说,老林没死,这是侥幸! 做科学研究的都知道,成功这条路,有一半凭借的都是运气。阴差阳错之下的成果,那也是成果。 既然有用了,这就是一个思路。 柳主任从兜里往出掏,掏出个检查报告来,这报告跟林诚儒的检查报告一样,没有名字。林诚儒是三号,这位是八号。 八号的体检报告? 桐桐细看,一看就知道,就是那位眼睛失明、肺气肿的患者。 关于肺气肿,西医上对此病的诱因,普遍认为是:大气污染、职业性粉尘吸入、有害气体长期吸入,以及二手烟等等。 那这位能是什么原因呢?只能是有害气体长期吸入。 她翻检查报告翻的很快,没翻完,她心里就咯噔一下……结果正翻着呢,刘大夫房间的铃声响了,这是催促他去抢救室的。 柳主任跟着往出跑,林楠这才看桐桐手里的东西,“怎么样?” 桐桐叹了一声,却只跟林楠摇摇头,表示没太看懂。可其实,她知道,凶多吉少了。病人的并发症太多了,肺气肿看似凶险,反倒是最不要紧的。这个病人出现了各种脏器的衰竭,任何一个脏器的急性衰竭,都可能随时死亡。 更何况,病人在送来之前就失去了意识,而自从入院到现在,就没清醒过。 她把病历给放在桌上,一下一下给压平整了,这才抓了林楠的胳膊,“哥,走吧。” 今儿不管是柳主任还是刘大夫都没心情细问什么了。 两人出来的时候看见季安扶着林诚儒站在走廊里四下张望,等看到兄妹俩,林诚儒的表情也没有放松。 林楠忙道:“爸,刘大夫忙着呢,咱先回吧。” 林诚儒看向刘大夫跑去的方向,往墙上一靠:“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小时,一群人又从那个方向走来了。 看着柳主任手里紧紧的抓着帽子,林诚儒险些没站住。季安和林楠一人一边扶住了,他却只看向柳主任。 柳主任走过来,跟林诚儒对视,然后眼睑往下一垂,林诚儒的眼泪顺着脸颊不住的流。 他们谁也没提这个人的名字,林诚儒甚至都没问过,也应该没听见过关于这个病人的情况,但一出事,他就笃定是这个人。 他问:“……跟他前妻联系上了吗?” 柳主任点头,“那边有她的困难。” “子女呢?哪怕来一个呢?” 柳主任还是摇头,“……各自都有难处……”他说着,就抓住林诚儒的手,“老林呀,要好好的……葬礼的事我们处理,你回去好好养身体……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你协助完成……” “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柳主任沉默了半晌,亲自扶住老林,“走!” 桐桐不放心,扶住另一边,“爸——” “丫头跟着吧!” 桐桐跟着一路去了太平间,林诚儒走过去,亲手将白布掀开,桐桐看到了花白的头发和一张乌青的脸。 “老伙计——”林诚儒的手伸过去,给对方整理衣裳,“老伙计呀——” 有太多的话,却都不能说出来。 桐桐想,那也许都是秘密,是与他们长在一起,上不能告父母,下不能告妻儿的秘密。 林诚儒扭脸看桐桐:“这是爸爸的同事、挚友、战友……” 桐桐缓缓的跪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2.花自向阳(49)二更 花自向阳(49) 林诚儒没去参加葬礼,因为葬礼不在京城办,那追悼会自然也就去不了了。 他站在窗户前,看着在院子的花坛里挖冬储菜的儿女,怔怔的出神。 季安拿了棉袄给他披上,也朝外看了一眼,“瞧什么呢?” 林楠用铁锹挖,林枫又用扒拉,就怕铁锹伤了菜,桐桐拎着篮子站在外面直跺脚。 林诚儒叹气,“大好的年华,该去念书的。” 季安拍了拍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念书不一定非得在学校。”说着就得意,“桐桐自学的就不错,给我针灸……那可太有用了,今年这天不敢冷还是寒,膝盖都没再疼过。” 两人正瞧着呢,大门外有车到了,柳主任从车上下来了。 桐桐赶紧放下篮子,林楠和林枫也停下来,“柳伯伯,留下来用饭吧。” 柳主任哈哈笑着,“哟!土豆呀。存的不错嘛!” 桐桐把人往里迎,“买到牛肉了,今儿牛肉炖土豆,您一定得留下用饭。” “好!今儿留下来吃饭。” 人请进去,桐桐给倒了茶,林诚儒就看季安:“你看着孩子们,别叫挖出来太多了……都困难,他们柳伯伯也不是大肚佛,吃不了那么多。” 柳主任只笑,“瞧瞧!抠门的本性又露出来了吧。” 季安拍了拍桐桐,这是私下有话要说,不叫人打搅。 于是,娘几个就都出来了。 林楠低声问:“是因为工作的事?” 季安‘嗯’了一声,应该是工作的事。 “工作的事不急。”柳主任看着老林,“林工呀,咱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涉密不回家,回家不涉密。再者说了,我们跟医疗组的专家都聊过,你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活着,不等于健康,你需要长期的休养治疗。你的申请,组织驳回了。” 说着,将批下来的答复推过去,“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养身体,其他的先放一放。你只要活着,咱们就多了一部活档案,这个意义都是不可估量的,能叫人少走许多的弯路。如果有需要,我们回来咨询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我们定期碰头,有新的设想,新的理论论证……咱们再聊……但还是那个规矩,不落在笔头上。” 林诚儒点了点脑袋:懂! 柳主任拍了拍林诚儒的大腿,“老伙计,知足吧!活着……挺好。” 林诚儒看向外面,院子里,桐桐把手塞到她大哥的腋下暖着,林枫抱着他妈妈,手藏在他妈妈的衣服兜里,不知道说什么呢,都笑的挺高兴。 他也说,“挺好……就挺好……” 柳主任眼睛一扫,瞧见大学的化学教材,里面夹着本子,他扫了一眼,是那丫头的字迹,做的题都是对的。 他目光负责,看向林诚儒,“……怎么还叫孩子干这一行?” 林诚儒伸手从抱枕下面又拿了一本书出来,然后递过去。 柳主任接起来,“《本草纲目》?”他拿起来翻了翻,然后看到做的标记最多的不是草药类。 林诚儒看着在院子里,把脸贴着她哥哥背上躲风的女儿,眼里那股子自得藏也藏不住,“《本草》当做医学典籍,但咱们都知道,它其实包含了植物学、动物学、矿物学,甚至于化学等等多个方面,说它是百科全书也不为过吧。” 嗯!这里收录的药材,包含了植物、动物和无机物。 “这里面有二百一十七种无机药物,其中药用的矿物就高大一百六十一种……更妙的是,里面也包含了人工合成无机物……” 柳主任点头,合成就是所谓丹药,是用矿物、岩石、化石等合成的。他看了看这些勾画出来的,总的来说,可分为:金类、玉类、石类、卤石类。 林诚儒点了点化学教材和本草,“她在找共性,想给实验室那不受控的‘矛’,找到能防御它的‘盾’。”说着就看向柳主任,“我家有璞玉,雕琢出来能惊艳世人。” 柳主任:“……”才活过来,你这自大的毛病又出来了!自夸我也就忍你了,而今又夸你家孩子,过分了!你家孩子是有点聪明,你这个遗传基因在这里放着呢,她不聪明才奇怪。 而今只是个愣头青,半瓶子水瞎晃荡,别撞死一只耗子就觉得自己是本领高强的猫,这不是一码事! 他把书放下,“那个……你家的土豆炖牛肉我也不吃了……” “别呀!饭得吃的。”牛肉没多余的,可以多加两土豆,“我有事麻烦你。” 我就是知道你有事麻烦我,我才要走的。你哪次求我之前,不强调一遍你很了不起呀!可你每次求我的事,都很难办,“我真有急事……” “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嘛!”林诚儒拉着人家不叫走,“您也看见了,璞玉再这么耽搁下去就可惜了……” “老林呀!给你瞧病的可都是名医,把能请到的都请到了……”你叫你闺女去拜师去呗,“就那个徐大夫,人家就不错。” “他们的办法没比我家这只小猫咪更高明,他们也不好意思收我家的小猫儿……”林诚儒拍着胸口咳嗽两声,“柳主任呀……老柳……你也看见了,老伙计现在这情况……就这样了。活着也不过是个废人……” 闭嘴!闭嘴!又来这一套! 老柳挠头,“你想叫你闺女拜哪个先生呀?” 林诚儒低声道:“老廖的先生,如何?” 老廖是基地的大夫,医术是顶级的,且中西医兼修。但老廖的师父……大家都只听过,从来没见过,老廖也是闭口不提。 老林这意思,分明就是叫自己找老廖去,“你跟老廖向来亲睦……”哦!你怕老廖收你闺女,也怕老廖觉得你觉得你比他高一辈儿。 林诚儒双手合十作揖,“璞玉非名家不能雕琢。我寻的是大师,一般的匠人……我怕他们毁了璞玉。” 又来!又来!不自夸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么? 柳主任也没说一定去办,他摆手直接走人了,这事成不成且不知道呢。 季安还问说:“真的有牛肉,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不来。”柳主任往出走,桐桐跟两个哥哥亲自往出送,人家走的时候拍了拍桐桐的头,“璞玉,再见。” 什么玉?桐桐没听清,人家走了。 林枫嗤的一笑,“璞玉?”呆瓜! 桐桐团了花墙上干净的雪就往林枫脖子里塞,然后朝里面喊:“爸——我二哥笑话我……” “那你揍他!” 隔壁的苏晓梅坐在窗户前一边织围巾一边看着,然后嘴角瞥了一下,转身回去了。自家的俩孩子都下乡,人家呢?三个孩子都没下乡。 现在呢?老大老二都工作了,只剩下老三不用下乡也符合政策,一家是允许留一个孩子的。之前桐桐不是哑巴吗?要不然,也不能老二、老三都留下。 自家本来是可以留一个的,可自家那俩都是积极分子,主动报名、最先报名的,谁知道这一走,想回来却异常的难。 看看人家,在家享受天伦之乐,自家呢? 而且,这一个冬天,瞧瞧,整天的小吉普来来往往。 桐桐坐在车上,谁又愿意整天坐车来来往往呢?这不是定期复查吗? 这一个冬天,她几乎都没有出门,想办法给林诚儒调理身体。但是,连着两次了,检查报告里有些指标都一动不动了。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跟毒共存共生,也就意味着,他终身不能离药。 林楠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妹妹,就说她:“别泄气!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有些虚弱而已,得接受这个现实。再说了,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桐桐看着路边放鞭炮的孩子,扭脸看了看林诚儒。 林诚儒的手轻拍着她的手,没有说话:爸爸懂!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再无修复可能。弥合起来能用,但裂痕永远是存在的。这不是大夫能弥补的,那东西有多毒,我很清楚。 他低声哄闺女高兴,“……不过我们的手,都好了……”那么些人,用了她的方法,手慢慢的都痊愈了,“回头你帮爸爸去拜访一个同事的老师……” “在哪?” 四爷回头看桐桐,“是这里吗?” 是啊!给的地址是这里呀! 桐桐从自行车上下来,看看眼前的陵园墓地,“九十九号,就是这里。” 四爷将车子撑在旁边,看看这空荡荡的陵园,“是叫你来祭奠谁的?” 桐桐看看准备的四样礼,“说是拜访,肯定是活人!” 那就进去看看,陵园里的积雪都堆在树木之下,路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排排的墓碑,一排排的松柏。 桐桐低声道:“早知道来的是这里,该带点祭拜之物的。” “下次来再带!”有心三鞠躬也是礼仪。 两人三鞠躬之后才往里面走,一直走到最里面,才看见角落了几间房屋,房屋里烟囱正冒烟呢。 桐桐在外面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吗?” 棉门帘被掀开,一个佝偻的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打量了两人一眼,半晌之后才招手,“近前来。” 两人朝里面走,距离老者三米远就停下来。 桐桐才要开口说话,老者就指了指四爷问桐桐:“你帮这小伙子调理过?” 不算是调理,“试针的时候针灸过……不准!” 老者抬手,说四爷:“小伙子,胳膊给我。” 四爷将胳膊递过去,老者一号脉就收手,说桐桐:“你不需要先生,回去吧!” 先生?什么先生?我都不知道我是来拜师的! 桐桐才要说话,这老者已经转身回去了,只留下一句话:“你稍微等等,我给你父亲写一封信。” 然后人没出来,信递出来了。 四爷看向桐桐:假做的不够真? 桐桐摇头,她低声问四爷:“知道他的背是怎么驼的吗?” “研究毒?” 桐桐‘嗯’了一声,“这是一门新的学科,谁也教不了谁!”【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3. 花自向阳(50)三更 花自向阳(50) “良玉不雕,美言不闻……良才美质不该亡于不学人之了好几遍,对方都是不肯收徒的态度,倒也不是说瞧不上,而是透出了教不了的意思。 在信的末尾,更是说了一句:师从百家,许能成大家。 季安觉得可惜,“人家还是推辞了。” 林诚儒将信一收,没言语。但吃饭的时候跟桐桐说起这事,他却一脸的高兴,“我就说吧,你这样的学生最难找老师。老师夸你是良才美质,夸你是璞玉浑金,说你如同纵横草原的千里马,由着你取百家之长,独成一家……比受一个老师的思维禁锢更好。” 他将鸡翅夹到女儿碗里,“为父深以为然!为你找先生,也是爸爸的见识有限,幸而有人指点,要不然可差点将你毁在我这个不学人之手……” 桐桐:“…………”人家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听在一般人的耳朵里,难免就觉得是推脱之言。可林诚儒就是这样,他非常真诚的肯定你,然后告诉你:取百家之长,确实能成一方大家。 拳拳心意,不可辜负!桐桐把鸡翅塞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我也觉得,我必能独成一家。” 林枫:“……”爸爸的那些同事也夸我是天纵奇才呢!你看我信了吗?大人哄小孩的客气话,你还真当真了? 他把腊肉夹给妹妹,“吃吧!林大师。”等长大了就能接受自己的平凡了!就像是你哥我,接受自己‘泯然众人’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而已。 林楠说她:“不着急,回头哥给你找书去。只要能找见的,都给你带回来!二楼还有空屋子,回头把书都给搬上去。咱家二楼上面还有半层阁楼,之前怕有耗子都给堵死了,回头给打开,上面全给拾掇出去,有多少书都放的下。” 嗯! 季安抬个大学……现在,大学里好的老师都不在任了,就是想办法叫去读了,也读不出个什么的。 她怜惜孩子这么好的底子,却没生在好的时候。 刘大夫说老林没生命危险了,连着体检,体检报告都大差不差……虽然没有完全解决,但药能维持身体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好了。 吃了饭,季安看着老林睡下,这才敲响了女儿的房门,果然,这孩子又在书桌前坐着呢,桌子上摊满了大部头的书,甚至于边上放着的凳子上都是! 她的书不许人动,翻到哪一页就是哪一页。就像是她爸说的,她是现学现卖的。只能是哪里有用她啃哪里,学的不系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很狼狈。 桐桐一愣,先问:“我爸哪里不舒服。” “没有!过来跟你说说话。” 桐桐将凳子上的一本化学书收了,“您坐。” 季安坐下了,又从书上扫了一遍:“再这么下去,你都成了书呆子了。” “没有啊!这挺有趣的,真的。” 哪里有趣?再有趣的东西也不能整天对着,“别骗我,喜欢的事是兴趣来的时候去做,那才是最有趣的,也最能找到乐趣的。可整天睁眼闭眼都是这一件事,这是不对的!” 桐桐苦笑:“妈——” “我希望你爸爸能健康,但这不是你花费多少心力就能解决的事!那么多人都做不到,凭什么非得你做到?这段时间,我们不言语……可我跟你爸爸心里都很难受。你不能把你爸爸的健康背在你身上……然后让你忙忙碌碌,忘了什么是乐趣,什么是快乐!你有你的人生,你要谈恋爱,你要交朋友,你需要去逛街,你也需要去坐在西餐店里吃一块蛋糕,喝一杯果汁……或者,去滑冰,去看电影,看芭蕾舞剧……” 她伸手,捧着女儿的脸,“这是你要做的!你快乐……你在享受生活,我和你爸爸才会真的快乐!要不然,你爸爸只觉得他是负担!我们对你来说很重要,但父母永远不能是子女的全部,你也不能把我们当成全部……” “妈,不是的……” “你听我说!我跟你爸的人生体验就到这里了……然后平平淡淡的过往后的日子。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有你们的人生,你们往前走,路长,还会遇到更重要的人,成为你们的人生伴侣,然后生儿育女…… 我和你爸爸今后人生里再遇到的人,再遇到的事,只跟你们有关。你们把另一半带回来,我们就有了新的身份。你们生儿育女,我们就成了祖辈,有了不一样的体验……这不是我们选择的,而是你们选择了之后带给我们的。” 桐桐沉默了,然后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万事不苛求,顺其自然。非要做到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最后你发现,事一样没干成,还蹉跎了一生。这在我和你爸眼里,就是执念……” 季安低声道,“昨晚你爸还跟我说,执念是心魔,你太执着,怕生出心魔来。越是急,越是不达。因而,执于一念,困于一念,此念便为捆绑绳,束缚了你……你便飞不高了。” 说完,便拿出两张芭蕾舞剧的票,放在桐桐手里:“去吧!找尹禛一块去看芭蕾舞。”说着就起身,进去从闺女的柜子里找衣服,“这件格子的呢子大衣不错……”然后又找出红色的毛线帽和围巾来,“就穿这个吧!红色的显白。” 然后还给桐桐扎辫子,用红绸绑着发尾,拽成蝴蝶结的样子。 上上下下的打量,又拽着女儿去主卧,见老林醒了,正在床头看书,就把闺女推进去:“老林,瞧瞧……如何?” 老林歪着头打量,然后很豪气的从兜里掏,掏出十块钱来,伸手塞桐桐手心里,“去吧!那小伙子长的还不错,他若能讨你欢心,不妨请他吃顿饭……” 桐桐就笑,钱往兜里一塞,“那我可真走了?” 季安就把她往出推:“去吧去吧……好好玩……” 桐桐踮着脚尖,以口型跟老林说:“……回来给您带蛋糕……” 老林在季安背后偷偷拍手,也只有手型没有声音。 然后四爷就见到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桐桐,红帽子红围巾,辫子发梢都是红色的蝴蝶结,这作的什么怪?没瞧见都朝这边看么? 桐桐就笑,我也别扭呢! 她把红围巾取下来,给四爷套在脖子上,然后取了他的灰色的围巾围上。又把辫子都给塞到帽子里,这么着就自然多了。 四爷这才知道,这是要去看芭蕾舞呀! 那就走吧,也没什么事干。 上午看的芭蕾,中午在西餐厅吃的饭,下午要回家吧,四爷说他们院的服务社今儿说不得有鱼,看能不能赶上趟。 这不,桐桐也就不急着回了,跟着四爷过来等着买鱼。 一进大院,好些人都瞧。 连门口的警卫都朝这边不住的打量!不是,这是看什么西洋景呢?自己也没怎么变呀,老看什么? 看门的大爷探出头瞅了一眼:哟!还是那个姑娘。 好长时间没见那姑娘打电话了,也没见人来,还以为两人吹了呢。 之前不是听那谁说,人家这姑娘不咋乐意了,尹禛贴的紧人家都爱答不理的。可现在一瞧,这不是挺好的么? 桐桐跟服务社这里排队,四爷骑车去取家里的票去了,然后前面排队的婶子就回头看,“是……尹禛的对象?” “是!” “长的真俊!”这婶子说着又打量:“长的真白!咋不见你过来玩呢?” “家里最近有事,忙了一些,没顾得上!” “现在不忙了?” “嗯!被我爸我妈撵出来玩的。” 这婶子‘哦哦哦’的应着,然后朝边上一喊:“刘建涛……你小子!看看人家尹禛的对象,再看看你……你那对象啥时候带来呀?” 刘建涛朝那边看了一眼,就瞧见只露着一张脸的林桐,他也就笑着过来了,“哎呀呀……是林桐啊,你可算是来了。有些日子不见,我还当你不理人了呢!我可告诉你,尹禛可是香饽饽,那排队等着见他,见天的给他打电话的姑娘多了去了……个顶个的……那叫一漂亮。” 桐桐就笑,“就你这满嘴跑火车的,那些好姑娘一准没一个瞧得上你的!他可靠不可靠,我能不知道?他呀,办下的最不可靠的事,就是跟你称兄道弟。回头我得说说他,交朋友那都是盼着人好的,像是你这么着,明褒暗挑事的,可不能当朋友了。太坏!” 一边说一边笑,竟是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认真说的。 这么些排队的可不都笑,“听见了吗?好姑娘看不上你那都是有个缘故的!就是你小子太坏,太没正行了。” 正说着呢,四爷骑车过来了,问桐桐:“怎么了?” 桐桐还没言语呢,刘建涛骑在车上就抢先说了,“哥,嫂子刚才可挤兑我了!您是偏着嫂子,还是偏着我……这横不能是兄弟如衣服吧!” “那必是不能偏着你的。”四爷跟他说笑,“我不偏着她,她明儿未必见得理我;我不偏着你,你难道明儿不理我了?” 众人越发的笑了,“只见过哄媳妇的,没见过哄兄弟的。” 刘建涛‘嘿’了一声,“哥,你要这么说,我可就跟嫂子掀你的老底了……” 桐桐嗤的一笑,“必是有姑娘抢着找他,是不是?” “您圣明!” 桐桐指了排队的人,“好的都排队抢呢!不抢的我还不要呢。” 然后一片都是起哄之声。 尹福在里面听见了,她同事就戳了戳:“长的文文静静的,泼辣的很!那背后嚼舌根的,真是打了嘴了!”多会给男人面子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4.花自向阳(51)一更 花自向阳(51) 七五年的春节一过,对林家来说,便有一个好消息。 徐大夫和李周李大夫的问题都解决了,他们在逐步的恢复工作。那么季安呢?她的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解决了,当然也是要恢复工作的。 她从一线下来,被调到军|校,而今恢复工作,自然得在学校工作。 今年过完年,她就四十九岁了。算起来,她是现役,又上过战场,之前呢,因为林诚儒病危的原因,柳主任帮她请了病假,肝炎!而今,问题解决了,但这个肝炎怎么解释呢? 季安就跟三个子女商量,“只差一年我就到了退休的年纪了。”现役,女性的退休年纪是五十,“妈妈今年四十九岁,病退的话,算是比正常退休提前了一年。病退之后,工资比正常的退休工资少百分之二,但影响也不大。你们若是没有意见的话,我觉得我还是想病退,好安心的照顾爸爸。” 当然没有问题了!退休了,就安心了,工作的事就再也不提了。 季安就看林枫,“你怎么想的?我的问题解决了,你若是想当兵,现在不是障碍。桐桐……家里离不了她,你爸也离不了她……她当不了兵。你呢?你是放下现在的工作,去部队历练几年,还是想继续在图书馆呆着?” 林枫没有丝毫犹豫,“我留下。”不是当兵不好,或是不想当兵,而是爸爸能有几年谁也不知道。部队在裁员,证明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但陪爸爸的时间,说没了也许就没了。 因此,他想留下,“我……越读书越觉得自己无知。人家需要的应该是用知识武装起来的战士,而不是我这样的草包。” 季安:“……”那你还是别去了!就你这嘴和总是阶段性的认识,战友们会讨厌死你的!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儿去办手续……” 家里的收入到底有多少,桐桐也不清楚。反正,林诚儒的本分工资,不算各种补贴应该是三百二上下吧。季安的工资一直也没停,不算补贴也在八十往上。 就是说,只他们的工资就在四百以上了。加上补贴五百肯定是打不住的! 而林楠现在的工资是二十八快,林枫是二十二块五。他们俩还有五十多呢。 在普遍追逐个人工资能拿到三十六就算是挺好收入的情况下,桐桐现在的物质生活绝对算得上是极其优越的。 季安一病退,这就彻底的安心了。真就是在家照顾丈夫! 开春了,天气暖和了,晌午没风的时候,她把躺椅给搬出来,上面铺在褥子,叫林诚儒出来晒晒太阳。她呢,在院子里翻地,打算种菜了。 桐桐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天,将药罐子洗干净了晾着,叮嘱季安,“妈,一个小时之后叫我爸进去……”她说着,就抱着书全塞到帆布包里,“我去医院一趟,该抓药了。” 带着书是顺便请教人家大夫的。 既然人家说取百家之长,那桐桐总得叫人知道她确实学了吧。家里有个长期跟大夫打交道的病人,她现在认识最多的就是大夫。 只要去医院,必是带一大摞子书,这是去请教的。 季安应着,喊她:“你慢点。” 嗳! 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隔上两小时,人又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忙的很呢。 今儿才回来,大院里喇叭又喊着各家出个人,得去小礼堂开会。反正隔三差五的,总也有个会要开的。 以前桐桐是能躲就躲了,反正家里没大人,也没人跟小孩计较。但现在,家里有大人了,又老有人盯着,说开会,那就去吧。 季安说,“你忙你的……我去……” 桐桐可不敢叫她去,“你可别去!还是我去吧。动不动就表态……你去不合适!” 她换个件旧棉袄就去小礼堂开会去了。 一进去鲁师傅叫招手,“来来来!坐这里。” 一圈都是认识的人,桐桐干脆就坐过去了。 大院开会没别的,就是学习上面的精神,要领会,要积极的开展什么什么斗争。 钱一元主任在上面照本宣科,桐桐在下面听的直打瞌睡。好容易念完了,可以解散了。结果隔壁的苏晓梅突然站起来,“钱主任,作为家属,我对咱们的工作有几个意见……” 大家都要走了,这又不得不坐下。 苏晓梅是家属,她原先是在哪个学校的档案室工作的,现在应该也是退休了吧。 桐桐整理袖子,想着明早起来排队去买卤猪蹄,刚才鲁师傅说凌晨四点就开始卤,早起就得了,还有猪尾巴呢。不能说,一说就馋这口。多买一份,明儿去疗养院给老尹带一份。 那边苏晓梅却说,“……我要提的建议是咱们单位的医务室,等同于虚设,一点作用也没有。不是我说,这还不如我们隔壁的桐桐呢!” 说着,就满场子看,“林桐……林桐来了没?这孩子在家又是熬药又是煎药的,又会量血压,又会扎针……就说医务室的张红吧,那姑娘除了会给红药水,能做什么呀?医务室就是服务于大众的,不能服务大众,那医务室的意义在哪?” 桐桐:“…………”关我屁事!自己跟医务室的张红关系还不错!就是脑袋被砸的那个晚上,那姑娘来给处理了,后来还去找了林枫回来。这进进出出的,相处的很融洽。突然来这么一下,拿我出来对比,有毛病吧! 她就举起手站起来,“张护士怎么了?人家护校毕业,学的就是护理呀!我什么都不会,拿什么跟人家比?苏阿姨,静静姐在乡下插队,是在医疗所跟着学吗?您是想叫静静姐回城吧?那您直接跟钱叔说啊……拉我干什么?回头张护士还以为我想怎么着了呢?我表态……我什么也不会,我家里也离不了人,我没想现在就参加工作……跟我不相干!” 说完还不算,她还说这个苏晓梅,“您提的这个建议,不该跟钱主任提呀!您该给孙伯伯提呀。孙伯伯是领导嘛,医务室缺的不是护士,缺的是大夫。您非觉得护士干不了大夫的活就是不尽责,那护士多委屈呀!但添个大夫,这事却不归后勤管……真要是有了大夫,那不叫医务室,那叫医院!或许,单位该设个下属医院,那能解决不少岗位问题呢。别说静静姐回来能有工作呢,好些人都能有工作。” 苏晓梅:“…………”这孩子以前不说话,后来见了自己也不爱说话,隔着墙头也没说过几句话。这怎么一说话就这样呢? 桐桐说完就喊着:“散了!散了……早睡早起身体才能好!要不然别说护士不管用,就是大夫有了,医务室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然后率先走了。 大家哄然一笑,散完了。 钱一元:“……”他当时就觉得,这个孩子肚子里长牙了。平时不言不语,那一说话就能毒死人。看吧!这位苏大姐撞铁板上了吧! 会议室剩下他们两个了,钱一元这才说,“我的大姐呀,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私下跟我提嘛!您看这个事……就很不体面。” 苏晓梅涨红了一张脸,“小钱呀,这事我们家老孙不知道……我也是最近这身体不好,被小张给折腾的……昏了头了。” 然后绘声绘色的学,她从医院开了吊瓶出来,想在家里打,结果张红给扎了三次都没扎进去。 “张红就在院子里喊桐桐,叫桐桐过来帮忙。谁知道桐桐过来,抬手摸了血管,一下子就给扎进去了。扎也扎不疼,拔也拔不疼……我哪里是为了静静呀,我是想着,桐桐这么好的技术……林工又是那么个情况,帮帮忙罢了……那孩子误会了。” 钱一元忙道:“那这……不是为了静静的事?” “不是!怎么会呢?别误会!” 苏晓梅摆着手走了,回来却没回家,先上林家,“季团——季团——” “苏大姐呀!”季安从屋里出来,“就叫季安吧,跟你一样,也退了……” 苏晓梅倒是不纠结叫什么,就是说刚才的误会,“你看……本来是瞧着桐桐也不小了,在家闲着……却没想到这孩子误会了……” 季安也问:“要是为了静静的工作,那我回去得批评桐桐,她不能这么说话……” “不是为了静静的工作!静静是自愿下乡的……” “是啊!这孩子的思想觉悟高!既然孩子在下面呆的挺好的,那也就不存在入伍的问题了。扎根基层,大有作为。倒是我们……该向孩子学习。回头我就叫老林写一份自我检讨,从思想的深处挖掘挖掘……” 桐桐就偷笑,朝林诚儒摆摆手:小季的警惕性很高,把对方要说的话给堵死了。 可饶是如此,家里的客人也突然就多了起来。很多人过来,都是在季安这里找关系的,很多孩子下乡都七八年了,走的时候十五六、十七八岁,而今都已经是大龄了。 再不回来可怎么办? 大院里多了很多从过年就回家探亲,但一直滞留没有回乡下的知青,他们多是等着招工呢。从六五年下乡开始,六八年就有陆续返城的。而去年后半年,开始了招工返城。但凡有点办法的,回来就不想再下乡! 等着吧!现在莫说是废品站、扫马路了,就是街道办的纸盒厂,那也是人满为患。 大院里闲散的人一多,一下子就嘈杂起来了。这天桐桐骑着自行车去食堂,跟往常一样,锁了车子就直接去食堂里买切面和馒头了。 真就是五分钟的时间,出来之后,车子丢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5. 花自向阳(52)二更 花自向阳(52) 在大院里丢车?这可真是稀罕事。 这院里的自行车经常都是骑回来随手一撇,扔哪算哪,锁车的都少。哪里听见过丢车的事? 自己这车都锁了,只这么一会子工夫,人进人出的食堂门口,把车丢了? 这不滑稽吗? 她在门口这车子堆里找了一圈,七八成的车子都没锁,但是车没丢。 一看这个情况,她连找车的欲望都没有了,直接就回家。等着吧,这车会回来的。 往回走,转过了两个弯,从边上斜插出来个骑着自行车的人,挡在前面:“嘿!小丫头……不是会说话了吗?怎么丢了车不知道嚷嚷呀?” 桐桐抬眼一扫,这人骑着的正是自己的车。 再看看骑在车上的人,二十来岁,吊儿郎当的,然后从车上下来,“瞧!是不是你的车……” 桐桐把车子接过来,看了这人一眼,把买来的东西挂在车头上,直接跨坐在车上就要走。这人一把拽住车头,饶有兴致的打量桐桐,“这就走了……不说点什么?” 桐桐看他:“……我进去的时候,门口停了十八辆车,我出来的时候,门口有二十二辆车,不算我这一辆,锁着的车子一共五辆,其他的可都没锁。车子的款式,几乎男女式各占一半。新旧程度,保养程度,大差不差。我这辆车放在里面,毫不起眼,怎么丢的就是我的呢?除非故意盯上我了。” 说着,就看对方,“要么,你把我当傻子,贼喊捉贼,故意偷了我的车却以雷锋的形象出现,想获得我的好感,进而有所图;要么,你就是跟我的家人特别熟悉,你又好作弄人。瞧见我了,便故意逗我玩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可我想了再想,你既不是我大哥的朋友,也不是我二哥的朋友……我们便是见过面,应该也不是熟人。所以,只能是第一种,你把我当傻子。” 所以,她看着抓着她车子头的那个爪子,“拿开!要不然,咱去保卫科坐坐。我想,在找工作的节骨眼上,这对你没好处吧。” 嘿!这小丫头,精灵的很呐。 这人没撒手,反而踩住前轮子,“我跟王小海和图全是朋友……” “那你怎么进的大院?” “我本来就是大院的!当然了,你们这样出身的,不认识我……也正常。”这人一脸的似笑非笑,“找你……就是请你搭句话,我想请尹禛吃顿饭。那位小爷……可是大红人!没活干就找他,他手里有的是活,跟着捡漏也不至于没饭吃!哥哥没别的意思,就这点事。” 桐桐才要说话,远远的就听见林枫喊:“嘛呢?” 这人利索的收回脚,转过身去,“哟!我当谁呢?林管理员呀。” 林枫一瞧,车子快蹬了几下,“雷鸣?” 雷鸣双手插兜,看着林枫,“有些年没见了,还好?” “挺好。”林枫看了桐桐一眼,问说:“怎么碰上了?” “他找尹禛有事,叫我捎句话。” 林枫就笑,“有事你找兄弟说呀,找一个小姑娘干嘛?” “嗐!这不是碰上了吗?”说着,摆摆手,“妹妹,记得传话,哥哥可等着呢。” 真就那么走了。 桐桐这才问:“谁呀?说是大院的人,我怎么没印象。” “他爸原来是单位的司机,后来出了事故,截瘫了。她妈妈后来改嫁了,改嫁给了一个公交司机,就住附近胡同。他爸行动不太方便,跟他奶奶在大院里住着,西北角最老的那两层筒子楼,他家就住筒子楼。现在不知道怎么的了,他回大院里来了。离他远点,他跟大院里的其他孩子都不一样……” 会溜门撬锁,肯定是有点不一样的。 回家的时候,家里果然等的着急了。去买个东西时间也太长了! 桐桐没急着给四爷打电话说这个事,说不着!他现在接的活都是大院里的活,而且,这大院得看是什么大院,有些大院条件好,暖气都通着呢。有些大院却不是,住的是楼房,但照样盘着灶台,冬天得升炉子。按照一般的煤供应,一户人家一天得用十多斤的煤。 尤其是一些j关大院,更是如此。他们的单位是大的大、小的小,并不会那么整齐划一,条件也是相差很大。 最近四爷又给改呢,就是改那种土暖气。烧煤还是烧煤,但尽量的不造成热浪费。这得入户改造的!那当然得跟人家建筑队合作了,没单位的人谁敢用呀?出了事丢了东西谁负责? 所以,雷鸣这个要求提的,不合理!再者说了,他认识图全和王小海,那叫这两人当中人不就完了,找自己干嘛? 因此,她就没搭理。 结果隔了两天,下雨了,桐桐骑车出去找蒋小兰拿点菜苗和菜籽,一出小区,又碰上了雷鸣。 他靠在电线杆上,看见车子过来了,直接伸出手就拉车头,“我说妹妹……哥哥找你办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桐桐撑住车子,看他:“我不知道从哪学的办事方式,这方式不对!我现在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听说了尹禛那里可能有活,想去找活干,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第一,你可以跟图全和王小海打听,看他们怎么说;第二,你是大院里的人,那你上家里去,告诉我们你是谁,有什么事要办。第三,前两条都不顺,那你可以找大院里你熟悉的人,再搭话说说。 人情往来,三五回的交道打下来,说不定我们就不好意思了呢。便是这次不成,以后有什么工作的机会,未必不能想着你。可你这么着,我敢把你介绍给尹禛吗?找人干活,求的是一稳当。你自己不稳当,我也不信你能把活给干稳当了。而且,溜门撬锁……这技能你别用了!越用越没人敢用你。” 她朝前指了指,“别拦着了,我忙着呢!这是看在一个院的份上,我跟你好好说呢!这算是有一有二了,再有第三次……” 雷鸣看着这姑娘,然后撤了手,“吓唬哥哥呢?行!不求你了,忙去吧。” 桐桐没搭理他,直接走人了。 雷鸣靠在边上,从兜里掏了花生出来,剥着吃。一会子工夫,来了十多个人,“哥,咋样?” “出身好的人都一个德行,傲着呢。”雷鸣头都不抬,“守着吧,这丫头不是尹禛的人吗?再忙,放这么漂亮的对象必是忍不住要来见的。等等,等他来了,咱哥们跟他再谈。” 春上最舒服的时候,五点半一忙完,四爷将一包海带和一包鱼干往手里一拎,跟家里说了一声,“妈,我去林家吃饭了……” 海带和鱼干是老尹的战友寄来的,分了一半带过去。 万红娥喊说,“那个小虾米用罐头瓶装着,再带上……” “下回吧!” 万红娥就笑,“臭小子!”她到现在都没见到那姑娘,每次都碰不上。但是呢,两家却在来往。 林家常不常的总叫带些点心什么的回来,自家这边有个什么,也分一些带去。都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来往呗。 再加上尹禛这个差事呀,没有人家林家帮忙引荐专家帮着说话,谁也不敢把这么大的活叫他管着。 如今,家里的开销基本都是儿子赚回来的。说是补贴,可这补贴最是没数了。这边给,那边塞的,各种福利票换回来的东西多了。 儿子走了,看看案板上的两瓶子香油,问闺女,“给林家带了?” “带了,前儿专门给带去了。” “那吃了饭,给董家送一瓶……” 嗳!等晚点,省的碰见人。 四爷出大院的时候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要来吃饭,季安接的电话,很高兴的应承了,挂了电话就要多炒个鸡蛋。 结果等了半小时不见人,桐桐骑着车出门找,在大院门口看见四爷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可却也不像是恼了的样子。 四爷还在那里比划着说呢,“……炉子上面这么盖,供热二十平问题不大……大院有大院的活,四合院有四合院的活,小平房改造……这个还就你们能干……” 桐桐站在边上听了半分钟就给打断了,“都等你吃饭呢,怎么在这儿聊上了。” 四爷就笑,起身拍了拍雷鸣,“这个呀……你去海哥和图哥那里看看就知道了,去年冬天,我给他们改了,你过去一问就知道了,好操作,又好用……改造一个,不多要,工业券或是布票就行,拿着工业券和布票,去周围的乡下换粮食去。哪不是饭呐?” 说着,朝桐桐指了指,“瞧!喊我吃饭了。今儿就这样,你们要是看了,没懂,你们再去找我……在大院门口跟人一说,就会有人喊我。我还能跑了呀?” “行!够意思。” “没别的,就爱交朋友!既然叫兄弟了,那就是兄弟……” “那你放心,弟妹……我们肯定会看护。” 行!谢了。 四爷车子一蹬,拉了拉桐桐,两人进了大门了。 桐桐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早知道他们纠缠你,我就该收拾……” 四爷‘嘘’了一声,“下乡的地方遭灾了,去年要饭要了半年……而今回来了,就是要饭,也是城里能养活人……” 桐桐就说,“大家的日子都没那么好过,谁好好的改炉子干什么?” 那就是他们的事了,大杂院也有富户,人家那活乐意不乐意给他们,那就得看他们的本事了。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院子,一看院子里的菜都种上了,四爷就说,“您放着我来干呀,这点活还值得您伸手?” 季安在里面就笑,看了眉头没都抬的大儿子一眼,再看看一脸消化不良的二儿子,“你们呀,就是没有人家嘴甜……”【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6. 花自向阳(53)三更 花自向阳(53) 四爷在林家一直是如鱼得水的!乖巧听话,又能跟林诚儒聊一些专业上的东西,关于化学化工一类,四爷好似格外熟悉一般。说什么他都能答上一点。 林诚儒对这一点尤其惊讶:“你也对这一行有兴趣?” “我……闲着看书,总要跟桐桐有点共同话题嘛!” 说的好似专门为了桐桐才了解了一些一样。这叫人听着就觉得很用心思了。 连林枫都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这本钱下的,不容易!那玩意想看进去,太难了。 对林楠的话呢,他嘴上永远都是听的,大哥说什么是什么,绝不犟嘴。 那你说,拿这种人怎么办? 用林楠的话说,好歹算是有点真本事傍身,要不然,也就剩下一张嘴了。 在林家吃了顿饭,说了一会子话,七点半,四爷准点起身,因为林诚儒八点得休息。时间还早,桐桐就起身往出送,“我就在大院门口,一会子就回来。” 跟家里交代一声,不走远。 人一走,林诚儒就催两个儿子,“你们也该出门,约朋友一起……工作之外,还有生活。生活不仅包括父母和兄弟姐妹……” 林楠扶他起来,“您呀,现在得散步……在客厅里转十五分钟……” 季安去热药去了,林枫去烧热水,“您呀,睡前得擦洗,得洗脚。等您睡下了,我们再出去……您安心,我们打不了光棍。” “小同志,见贤得思齐!不要对小尹有意见,他的优点很突出嘛!这一点就要学!” 嗯!溜须拍马这一套,他用的炉火纯青。 季安在厨房笑,“不要这么抨击人家,你爸当年也很会溜须拍马。” “嗳!遇到你想溜须人家父母了,那这姑娘就对了,赶紧往回娶吧。” 四爷:“……”他在院子里还没走呢。 桐桐就故意的,大声的咳嗽了一声。 里面的笑声反而越发的大了。 两人也笑着往出走,桐桐就说三天内必须得去一趟疗养院,身上有旧伤的人,草木发芽的时候就难受了,身上的病就跟着要发芽似得,难受着呢。 正说着呢,就听见远处呼喊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桐桐好似听见强子在喊:“妈——妈——” “坏了!”强子妈的病又犯了,她朝家里喊:“哥——强子哥家出事了——” 林枫从家里就往出跑,四爷也把车子扔在一边,跟桐桐一起往过赶。 季安扶着林诚儒,说林楠:“你也去看看……不行就帮着联系医院吧……” 把能惊动的人都惊动了,这里抓那里逮的,可算是把人给摁住了。这个婶子,她犯病倒是不伤人,就是老伤她自己个。 这会子被摁住的时候正缩在墙角用砖块朝她自己的脚踝上砸。 强子抱着,死活抢不来手里的砖块。 桐桐伸手,捏住手腕上的穴位,她拿不住了,这才把手里的砖给扔了。 张红急匆匆的过来,手里端着水递过来,“赶紧的!碾了一片安|定,灌下去……” 灌下去了,人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这才七手八脚的给把人抬回去。 林枫朝两人摆手,“你们走你们的,别跟着了……”一直就这样,疯两天,缓两天就好了。这个时候得有人轮换的守着,他今晚陪强子。 说着,跟大哥摆摆手,“今晚别给我留门了。” 好! 张红又急着喊桐桐,“你那边还有酒精没?医务室没有了……”外伤得处理。 林楠就喊张红,“我马上给送过去,不用你跑了。” 张红应着,转身又跑远了。 剩下常勇、钱三宝这些人跟四爷打了招呼,就跟那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每次这一发疯,就少不得提一嘴。当年强子妈也是一研究员,后来运动开始之后,她带的实习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揭发她这个那个的,强子爸又在三线出了意外没了,她想不开,就成了这个样子。 一疯就对她自己个使劲,哪一年不闹几次。 这种的,不过是叫人有些唏嘘罢了。要是自己想不开,真就没法子。 因着这个事,四爷也没多留,出门直接走了!今晚林枫不在家,桐桐得赶紧回去,家里也是离不了人的。 结果转回去,常勇、钱三宝他们还在呢,常勇喊桐桐,“嗳,过来。” “嘛呀?” “你最近在外面是不是得罪人了?” “没有啊!家里离不了人,我出门都少了,能得罪谁?” “只听说有人打听你,好像是谁家的大小姐,傲着呢。我问人家,人家也不说……我就是告诉你,有那混不吝的,你少出门,别叫人逮住了。” 桐桐嗤的一笑,“人家找你打听,你不知道人家是谁?见了鬼去吧。你必是认识,不敢说。你既然不敢得罪她,就少来卖好,不承你的情。” “嗳嗳嗳……你这人!”常勇将车子头一歪,挡住桐桐的去路:“好心当了驴肝肺了?我跟你说的是正经的……真得小心。” 钱三宝也说常勇,“你这人忒没劲!能跟你打听,肯定跟你有瓜葛。你就是说出来,咱兄弟姐妹们处的,我们能把你给卖了?” 常勇被挤兑的,“行行行!说!就是以前我爸我妈还打算叫我跟她相亲来着!现在哥们家这情况,人家肯定不能乐意了!这丫头看上了尹禛……说是在大院里见过尹禛一面,瞧上了……死活就看上了。家里安排了好几次相亲,这丫头都没去!又安排叫去当兵,也没走……” “家里就这么由着?” “独生女,自来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我家哪怕孩子多,可也是千娇百宠的长大的呢。”桐桐推开他的车子头,“你告诉她,她要是再敢纠缠,我就揍她。” 结果四爷回家的时候,家里有客人,刘建涛带着贺双喜在家里坐着呢。 万红娥正尴尬呢,她以为是刘建涛这小子带着女朋友来找尹禛玩的,结果坐在这里了,说着说着就觉得不大对,这姑娘忒的热情,忒的会奉承人了。这意思可有点不大对! 她这会子一见儿子回来了,就赶紧说,“尹禛呀,建涛带着女朋友来了,你偏不在。今儿回来这么早?怎么不多陪桐桐一会子……” 四爷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她烤的土豆饼,正好有朋友在,拆开都尝尝。” 土豆饼而已,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时节的土豆都发芽了,有什么可吃的! 可等端来了,这才发现薄薄的,看起来酥脆的不得了。 贺双喜拿起来吃了一口,还有一股子奶香味。她一边吃着,一边看尹禛。 他这会子脸阴沉着,怕人的很。刘建涛这个怂货早吓的坐立不安了。 她用胳膊肘撞了刘建涛一下,刘建涛这才道:“哥……就是双喜要来玩,我就顺便带过来了,都是朋友……” “我妈年纪大了,晚上休息的早。”四爷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都快九点了,我就不留你们了,也都早点回去吧!我明儿还得早起,陪不起你们了。” 贺双喜就赶紧道:“我们找你是有正事的!我跟我爸提了你的事,我爸说你是个人才。市政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爸说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去上班。我跟你说,现在到处都是等着招工的人,扫马路的活都抢不上,更不要说市政了……你不能去当兵,那去地方上工作,市政就是个很好的起点……” 四爷看刘建涛,“市政真是个不错的起点,在单位到底只是后勤。这个起点就不一样了!这个建议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的想想。” “啊?” “啊!”四爷很笃定的语气,“你好好想想这个事……在内部,说到底,在老爷子的庇护之下。可跳出去了就不一样了!就像是叶鹏飞,难道他将来会再回空j大院?不管是怎么去的,你们这也算是殊途同归嘛。” 刘建涛‘哦’了一声,明白!明白!懂了。他朝四爷挤了挤眼睛,拽着贺双喜出门,“走吧!走吧!出去再说。” 贺双喜还只回头:“尹禛……我说的是你,你想想啊。” 四爷砰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万红娥松了一口气:咱不求多的,但求一脑子清楚的姑娘。咱不是说这个姑娘不好,是……实在跟咱家这人都不搭配,不是一类人。 听那口气,爹妈在地方上现在拿着实权的,这都是什么人呀?老尹就看不上这种因运动而起的人家。用他的话说,“d内运动就没停止过,可哪一次顺风而起的能走到最后?没有原则,没有立场,没有坚持的……都没有好下场。” 等人确定下楼了,她才从厨房出来说儿子,“不管是这个姑娘还是刘建涛,你都离他们远点。建涛这个孩子……怎么越长越邪性了。” “以后来往的就少了!”这不是一竿子把他支出去了吗?以后真要是上班了,就基本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这事桐桐不可能知道,可隔了没多少日子,桐桐得去医院抓药,一出大院的大门,就被五六个姑娘给拦住了。打头的姑娘高挑丰|满,一见面就说:“林桐?听说你傲的很,怎么约都约不出来。” “你没约呀!没人告诉我说你要约我……”桐桐看着她们,“怎么着呀?约我吃饭吗?走啊!老莫,去不去?” “你跟我去?敢跟我去吗?” “敢!你能吃了我?”桐桐推着车子率先走,“快着点,饿着呢!事先说好,我能吃也能喝,你们带的钱够吗?” 嘿!小丫头够野的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7. 花自向阳(54)一更 花自向阳(54) 对而今来说,老莫就是个贵族餐厅。 钱怎么能造出去,那必须得是这里。平时来吃,十块钱能办个小型聚餐。但这是喝喝汽水和啤酒的价格。可要真想造,这里的各种酒那才是真贵。 一进去,桐桐就选了长条桌子,自己单占一边,其他人两边分开坐吧。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桐桐也接了,然后看这个打头的姑娘,问说:“是你约的,你请!不会临到头了怂了吧!我可告诉你,我一分钱都没带,你要是说今儿怂了,那我起身就走,咱的事今儿就了了。以后谁也不认识谁,谁也别缠谁的事……” “谁怂了?”贺双喜嗤的一声,朝后一靠,“今儿姐姐请了,你随意!” 桐桐就跟服务员指向贺双喜,“你可看清楚,她请!别叫她跑了,否则这单得你负责。” 服务员赔笑,来这里的都是顽主混混,逃单的不是没见过。但像是一群姑娘单独来这里吃的,还属于比较少见的。 这个姑娘漂亮,来的也多,每次来都点蛋糕、冰激凌。她是那位尹小爷的人,跟叶鹏飞关系默契,四九城叫得上名号的人也就那么些了,干的时间长了,人都是认识的。 他笑着应:“您看今儿想要点什么?” 桐桐可着贵的点,像是虾之类的,平时点的少,这玩意一份得三块多,算是里面比较贵的。点了她要吃的,她把手指挪在酒上,红酒……算了! 她点了点这里最有特色的酒,“伏特加,谢谢!” 服务员再次确定了一下,“您要调制的伏特加?” 伏特加浓烈,口感辛辣。有些姑娘来了,调酒师会用汽水和一点点伏特加给调制酒水,看个人的口味,有白桃的,有葡萄的……如此种种不一,很贵的价格,点的人相对较少。在外面喝酒的姑娘很少很少。 谁知道这位摇头,看他,大眼睛要多单纯又多单纯,声音要多轻柔有多轻柔,语气却要多笃定有多笃定,就听她说:“伏特加,只伏特加,谢谢。” 服务员看了其他几个人一眼,见这些姑娘都没有反对,就问她们:“几位要点什么?” 这几个人还没说话呢,桐桐就先说,“照着我点的,一人来一份。” 啊? “照着我刚才点的,一人来一份。” 服务员再问一遍:“酒……” “当然一人一瓶了,哪有请客主人不陪饮的?” 好的!请稍等。 贺双喜倒吸一口凉气,她一个人光是菜就点了十五块多,什么大虾、海鲜,大列巴也不吃,就要现烤的蛋糕做主食。今儿她这边六个人,再加上林桐,一共七个人,只菜就一百多了。还有酒,酒不算贵,三块多一瓶吧。但七个人七瓶酒,这就二十多块了。 坐在最远处一姑娘看了看贺双喜就道:“算了……开玩笑的,都是朋友!要不,今儿我就简单的吃点……这个上菜可慢……也别喝了……” 桐桐看了贺双喜一眼:“我是无所谓的,还是那个话,怂了就说,现在还来得及。” “谁怂了?”怕了你吗?贺双喜指了指替她说话的姑娘,“坐回去,有你什么事?该吃吃,该喝喝呗。”小丫头片子,吓唬谁呢? 行!不怂就行! 酒菜没上来,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跟谁说话,就这么犟着。 周围的客人好奇的看了看她们,就都各自收回了注意力。桐桐左右看看,没什么认识的人。耳边嗡嗡的,她东听一耳朵,右听一耳朵。 隔壁桌那男客很是絮叨:“……京城里从来不乏这种圈子,好好的姑娘,家里便不管教,整天混迹在顽主中间,以受男人的追捧为荣,如此来体现女人的价值,肤浅又愚蠢,将家里的脸都丢尽了……” 这声音很年轻,义正言辞的。 桐桐才要回头去看,就听到一个又柔又慢的声音道:“男孩是混混,这便是顽主;女孩混迹,就又说是圈子……给人群贴上标签,我觉得也不是什么有教养的行为。女人受男人追捧不用以之为荣,但也绝非羞耻之事。” 那小伙子估计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回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尴尬,但还是道:“当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我是说用这个来体现价值……” “我觉得一个人的受欢迎程度,也是一个人的价值的体现。受人欢迎总比叫人厌恶强,这不是缺点吧。” 桐桐难免好奇,回头朝侧后方看了一眼。看见一个长的很精干的小伙子,穿着四个兜的干部装,而那个姑娘,穿着一件碎花的的确良外罩,梳着两根不长的辫子,清清瘦瘦的。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对方可能感受到了关注,扭脸看过来,微微愣了一下,就含笑点了点头。 温和的表情,平和的眸子,浅看一眼,就又转过脸去。 桐桐收回视线,就听一桌坐着的姑娘跟贺双喜说,“严言她爸的问题解决了?” “没有!不过回京了,还在审查阶段。” “她不是下乡了吗?” “她爸身体的原因,调子女回来照顾生活起居的。” “以前就傲,现在她还傲什么?那个是谁,我看着面熟……是在相亲吗?” “她爸的问题一日不解决,谁敢娶她?怕也是个推脱不过的,不得不出来见她。她爸那人……奸猾着呢,门生故旧多嘛!” …… 说着话,菜上来了。 这种上菜的方式不由的叫人侧目,一人一瓶白的,谁不探着头往这边看。 隔壁桌那小伙子扫了一眼,就轻笑道:“看见了吗?那就是贺主任的千金……当年贺主任不过是一小办事员,连给严伯伯拎包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呢?人得认清现实。而今的世道就是如此……我觉得我提的事情可以考虑。念书、上学不是借口!” “而今的世道……怎么了?挺好呀。” “好什么?这几年在乡下,你过的好吗?” “挺好的!安静,自由!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哪里不好了?凡事有两面,物极必反。你觉得读书无用,可我却偏就觉得,已经到了这个极致……许是另一个极致很快就会来了……像这样的,大好的青年,没有目标,无所事事,整天除了争面子,就是为所谓的儿女情长……也是!他们要是连这个都不争,活的也就不像个人了……” 桐桐一边开酒瓶,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贺双喜见对方心不在焉,就重重的放下酒杯,“小哑巴,跟你说话呢!” 桐桐收回视线,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看谁是小哑巴。 “说什么?”桐桐把酒倒出来,“你说吧,我听着。” 贺双喜自己也把酒满上,跟桐桐碰了一下,“我是想告诉你,做人呀,得有自知之明。尹禛那种人……你帮不了他!有我,他能平步青云。而你,除了拖累他,什么也做不了。许是现在新鲜,愿意跟你处着!但是论起结婚,你信不信……男人都很现实!结婚对象永远会选对他们有利的!” 桐桐笑了,“我以为你是为了爱情。” “当然是为了爱情!可爱情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的!这种东西很奢侈,我有的起,你有不起。” “那我觉得,能称之为爱情,这该是相互的!” “没错!是相互的。但是呢,有些爱情能是一见钟情,也有些爱情能是日久生情。一见钟情的未必能长久,能长久的……过程许是没那么顺利,但时日长了,终是会有的。这天下,一见钟情,两情相悦,而后相守一生的少。彼此合适,相互扶持,白头偕老却多。你觉得你属于哪种?” 贺双喜说完,看着桐桐:“今儿,你要是知难而退,喝了这一杯,从此你我是朋友……” 酒杯才举起来,边上伸出一只手来,摁住了贺双喜的手:“欺负人……这不好吧?” 桐桐抬头看过去,正是隔壁桌那姑娘。 这会子看见正面了,还是清瘦的长相。那摁住人家的手,冷白的皮,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仰起头看她的脸,长的清瘦,极其素朴。一手摁住了贺双喜的手,一手还抓着身上帆布包的背带。 “严言,有你什么事呀?我当没看见你就完了,你还来劲了?怎么?还当你是大院里的千金小姐呢?狗崽子……” 话没说完,桐桐就见这个叫严言的抬手就揪住了贺双喜的辫子,将贺双喜给扯的头朝后仰着。 桐桐正端着酒杯,见状马上将满杯的酒全给倒贺双喜的嘴里去了。 倒完了,严言伸出另一只手,将贺双喜的嘴捂住,桐桐再一扶下巴:肯定吐不出来了。 贺双喜双手扑腾着,可却被摁在椅子上不能动。 其他几个人跟周围的看客一样,都愣住了。 这番变故着实叫人意外了一些!这俩姑娘一个慢悠悠的、轻飘飘的,好似一口气就能给人吹走了。另一个姑娘长的仙气飘飘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无辜模样。 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两人配合着呢,把人给闷了。 贺双喜咽了酒,呜呜呜的跟同伴求助。可其他姑娘并没有那么厚脸皮,尤其是被这么多人看的时候,真的不好意思跟人干架。 她张着嘴呜呜呜的要咬人,严言‘哎呀’了一声,手一松。 桐桐又抓了一杯,给贺双喜灌上,严言马上伸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愣是叫她把嘴闭上。 高脚杯,两杯伏特加下去。这伏特加最少也是四五十度,相当于白酒的度数,一口气灌下去了半斤白酒。 边上的人就劝:“要不……撒手吧……酒过量会死人的……” “是啊……算了吧……有什么事好好说……” 周围七嘴八舌的,那几个一块来的姑娘反倒是吓坏了,有人哇的一声哭:“……报警……报警……她们欺负人……我要报警……”【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8.花自向阳(55)二更 花自向阳(55) 报警?那就报警吧。 桐桐看那抱着托盘的服务员:“……我们等会子走了,谁买单?”赶紧的,找这些人先把钱收了!没钱还都有手表呢,先押在柜台上,要不然这么多钱呢,这一顿得你半年的工资往里面赔。 这些姑娘把身上的钱凑了凑,拢共也没凑出十块钱来。 终于有大胆的从已经蹲在地上开始吐的贺双喜身上摸钱,钱啊票的,还是不够!又把贺双喜的手表摘了,这才算是把账目结清了。 人家有电话,电话报警之后,来了三个警察,一男两女。 态度很不好,一伙子女娃子闹事,像话吗? 有醉的还不停的想吐的,有哭的呜呜呜的像是受了大委屈的,有嘴上喋喋不休在抱怨怎么被欺负的,还有那一看就没吃饱和不食人间烟火的。 这些熊孩子,闹的什么呀? 桐桐临走的时候还叮嘱服务员:“那些吃的……我们还没动呢,请打包!账可都付过了。” “好的!一准打包好。” 等着押桐桐的女警看了她好几眼,见她还惦记吃的呢,就说她:“关你两天这菜也该坏了。” “您得明察秋毫!这还没问案呢,就说要关我……那我要跟你们领导反映反映,你这叫趋炎附势,包庇领|导|子女……” 嘿!小丫头,还一套一套的。 女警才不怕她呢!在那个地方吃饭,还闹事闹大了的,哪个是家里没点来头的。这四九城,身后有面子的人大有人在。一个个的都老实呆着,怕了你们这些小妖了? 坐着吉普,被带到派出所。 这并不是自家大哥任职的派出所。 桐桐举手,“我还不满十八,要求请家长。”说着,就把帮忙的严言摘出去,“这个人我不认识,她跟我们不是一伙子的!她是打抱不平,见她们几个要欺负我,才过来说句公道话的。她也没干嘛,就是拽了那个贺双喜的辫子……她们一个大院的,从小就认识。小姑娘拽辫子打架,不用上纲上线吧?” “你要通知家长就通知家长,哪那么些话?”女警拽着她到边上去打电话,“我们还没问呢,你先给定性!你多能耐呀。” 桐桐:“……”人家的态度其实没毛病,现在好人谁在外面惹事呀?心知人家没不对,可这态度她就是不爽。 她还就不打电话了,“我要找你们领导……你们包庇关系户,欺负群众……办案不尊重事实,武断带偏见……” 边上年纪大点的女警这才把年轻女警拉到一边,给桐桐递了水:“好了……她年轻,回头我批评她!我就是她的领导,没有偏见,也尊重事实!但你总得告诉我什么是事实吧。” 这态度还差不多。 桐桐接了水,看向那边那几个:“我跟她们根本就不认识,我出门是要去抓药的,被她们拦住了。她们说我难约,非要约我吃饭……” “胡说!是你自己要去吃饭的。” “我哪胡说了?我认识你们吗?” 不认识。 “是你们六个人拦住我,没说错吧?” 这几个人不说话了。 “你们人高马大,年纪又比我大,我敢不去吗?”桐桐说完,无辜的看女警,“我要不去,就得挨揍!我打不过她们,只想拖着看看。去吃饭,是被逼的。” 年轻的女警白眼一翻,被逼的你还惦记没吃了的菜? “贺双喜逼着我跟我对象分手,不分手就得我喝酒……那位隔壁桌的姐姐看不过去,这才帮我拦了一下……我俩一个拽了贺双喜的辫子,一个给对方灌酒了……可一个院住的熟人相互拽个辫子,犯法吗?一个桌上吃饭的人,彼此灌酒,犯法吗?” 还真不犯法! 桐桐摊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喊着要报警,大概是贺双喜爸爸是你们的上级。她们想借刀杀人,想借你们的手吓唬我,叫我知难而退,把对象让给贺双喜?” 年轻女警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上:“胡说八道!” 桐桐点头,看向那几个姑娘,“听见了吗?说我胡说八道,就是说你们痴心妄想!你们的阴谋,必不会得逞。” 女警差点没被这个女混混给气死,油嘴滑舌,满嘴跑火车。 这几个姑娘才要说话,严言就说,“其实这件事跟她们也没关系,她们就是陪着贺双喜。说是帮凶吧,也没干什么!最多算是爱凑热闹,瞎嚷嚷……” 说完就问她们几个,“是这样吧?亦或者,人家欺负你们了……怎么欺负的?她一个人,还未成年!刚才在老莫,那么多人作证,可不能胡说。” 几个人不说话了,事实上,真不关她们的事!今儿这饭没吃成,还把身上的钱给搭进去了。关键是,传出去丢死人了。 严言就朝人家女警笑,慢悠悠的道:“我们……都是一个院的!我怕她们惹祸,把人家孩子给欺负了……才上去管的。” 一个大院的孩子,大的管小的,太正常了。这姑娘在说:我们这是家务事!连酒后滋事都算不上。 喝酒是真的,喝醉了,没滋事。 “您看,她们瞎咧咧,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严言小声的说着,还一脸小心翼翼的回头去催那几个姑娘:“是不是啊?还不赶紧说对不起……” “对不起——” 严言又指着桐桐,“还有人家小姑娘……都被你们吓着了……说对不起……” “对不起——” 桐桐‘嗯’了一声,“没关系!”说完也看女警,“我原谅她们了,没事了吧。” 听听这一个个混账东西,说的什么混账话!现在这些孩子真是难管的很。 可要这么放了,那是万万不能的,“写检查!认真的检讨自己。”写完检查就滚蛋!这里不管饭。 哦!这个容易。 严言拉了桐桐一把,去一边写检查去了。一人一支笔,得蘸着墨水写的那种笔,一抓一手墨汁。 善文墨的人写这个并不费事,桐桐就检讨,说她跟人家到了老莫,就该求助,叫服务员帮着报警协调矛盾,而不是玩什么单刀赴会。要充分的信任咱们的警察同志,有困难一定要及时求助云云。写了大半页,四五百字的样子,名字一写,日期一填,好了。 扭脸看严言的,她也差不多。字体娟秀,跟她的人一样,说她不该逞能,不能逞个人英雄主义,便是要见义勇为也要量力而行,这次的事就是好心办了坏事,当警惕。这一次受了教育了,以后一定吸取这个教训,保证不再犯了。 反正字迹是优美的,语句是通顺的,态度是诚恳的,内容是胡扯的。 跟那边酒醉还没醒,瘫在长椅上的比,这俩看起来真像是乖姑娘。 跟其他五个拿着笔五分钟没憋出六个字的人比,这俩妥妥的文化人。 “高材生呀?” “没有!没有!学农、学工、学军,在‘三学’上,我们还都只是小学生,需要学的还很多。”严言一边说着,一边温和的笑,然后伸出手,“您看,这是学农的手。” 桐桐练针灸,手指上还有水泡呢,她把手指伸过去,“苦练专业技能……”医护属于技术工种,是工人。 人家的态度果然好多了,“要踏踏实实的,不要跟外面这些混子纠缠。有麻烦记得报警!” 好的!记住了。 于是,开恩!放行了。 一出去,桐桐就拉严言,“姐,打搅你吃饭了吧?要不,咱再回去……那么些菜还没吃呢!” 严言:“……”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走吧!” 离的又不远! 两人去而复返,见那菜都打包了,桐桐也不要人家开了,“放着吧,我们一会子自己拿。”然后另外点菜,点两人爱吃的,“姐,我请你吧。” 小孩哪有钱?严言靠在窗边,“我请你吧。喜欢吃什么我请……” 桐桐左右看看,“跟你一块吃饭的人呢?” 胆小鬼!早就跑了。 “那就不问了!”果汁上来了,桐桐跟她碰了一下,问说,“听他们嘀咕,说您之前在插队?今年才回来吗?” “才回来不到一星期。” “以前在哪插队?” “东北,老林子。” 东北吗?桐桐就说,“冬天漫长……人却挺淳朴厚道的。” “是啊!你家也有在那边插队的?” 桐桐摇头,“我大哥当了两年兵……在滇南。倒是没有插队的!” 正说着话呢,桐桐看见大门口进来人了,可不正是大哥。 人一进来,就有服务员过去,跟林楠指了指。 然后林楠朝这边一看,直接走了过来。 “完了……完了……我大哥找来了。有人跟我大哥通风报信了……” 林楠还没走过来了,又见四爷手里拎着头盔进来了,正四下里看。 桐桐赶紧站起来,“哥……”她迎了两步,抱住林楠的胳膊,“有个姐姐帮了我……” 林楠看了严言一眼,严言朝他点点头,并没有起身。 然后林楠在严言边上坐了,才一坐下,四爷到了跟前了。 林楠坐在座位上,仰着头看站着的两人,然后说桐桐:“长本事了,会闹事了?” “没有……”桐桐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四爷道,“大哥,都是我的错!今儿这事全怪我,是我没处理好!” 桐桐:“……” 林楠又看向桐桐:“他有错,你没错?” 桐桐:“……”说实话,“他没错,我也没错!” 四爷推了她一下,“说你错了。” 桐桐挠头,“…………行吧!我错了。” 严言坐在边上,抱着汽水叼着吸管慢慢的喝,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下一刻这妹妹得挨打!【你现在阅读的是 】 339. 花自向阳(56)三更 花自向阳(56) 这么多人面前,罚站不好看!叫四爷跟着罚站就更不好看了。 桐桐看着菜上来了,就看林楠:“哥……我饿了!我今儿一口都没吃……”说着,又看严言,“这个姐姐,人家帮我这么大一忙,不能让人家好好吃顿饭呀?” 严言朝她笑了笑,看了林楠一眼,自己抓了刀叉开始吃饭:没关系!陪不陪的,饭不都塞嘴里了吗? 林楠瞥见了,然后看桐桐:人家吃的挺好的,倒也不用你陪。 桐桐看看严言,再看看林楠,直到四爷戳她的腰了,她才赶紧道:“第一,我不该跟居心不良的人走,当时就该大喊救命,把人惊走,然后告诉你们有人找我的麻烦;第二,惹了事了,去了警局该给你打电话,不通知家长,自己逞能就是我的不对;第三,拒不认错!不听大哥的话不对,听了尹禛的话是大不对……” 四爷咳嗽了一声,桐桐闭嘴了,然后忍着笑,打量林楠:“口头检查我也做了……叫我吃饭吧。” “检讨的挺好!明知故犯嘛!”就跟考试知道正确答案,却故意填错一样可恶,“尤其是跟人家走……你怎么就知道她们就真是几个姑娘呢?人心有多恶,你见过吗?” 真到了偏僻的巷子,从里面窜出几个小伙子给你掳走了,出了事怎么办?真出了不好的事,有些事能叫嚷吗?能叫人知道吗? 吃了哑巴亏怎么办?就是回头把人弄死了,这亏不还得你吃吗? 明知道怎么能解困,偏不!偏要逞能!不该吃教训吗? 林楠将桐桐那一份吃的拉到自己跟前,抓了叉子勺子,自己开始吃了。 桐桐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牛舌进了大哥的嘴里了,“…………”她弯下腰凑过去,歪着头问:“今儿的牛舌……嫩吗?” “嫩啊!”林楠继续吃他的,“挺嫩的。” 然后兄妹俩大眼瞪小眼,当妹妹的哈喇子都快下来了,做哥哥的自顾自吃的可高兴了,一点也没有叫妹妹吃饭的意思。 桐桐就站端正了,今儿这站是非罚不可么? 她问四爷:“你吃饭了吗?要不再点一份吧!下午还要干活呢。” 林楠抬起头问说,“小尹……饿了呀?” 之前叫尹禛,现在改叫小尹了,这能饿吗?“只顾着后怕了,哪里还饿?” “是啊!我也后怕!这不是陪客人吃饭呢吗?总得有个人陪吧……就不勉强你吃了。” 嗯!有劳大哥了。 桐桐就见林楠吃的可认真的,张嘴问严言的话却是:“你父亲的问题解决了?” “还没有!在一定限度内获得了一定范围的自由……”严言将焗牛肉塞嘴里,嚼的特别慢,“不仅我爸爸的问题没有解决,我妈妈的问题也没有解决……现在不过是居家休养,多久……说不好。” 桐桐看他们俩人:“你们……认识?” 严言就笑,眼里带着笑意的看她,“……若是她们真欺负人欺负的狠了,我会出去找人报警,不会自己去拦的……” 大不了就是灌点酒,被欺负的人吃点小亏。正义感自己有,但几斤几两自己更清楚。叫我舍己为人其实是有点难的!我可以在自保的前提下助人,这是原则。 “我跟你大哥是同学……”严言说着就看林楠,“你走哪把她带哪的时候……她多大?有十岁没?” 林楠摇头,“没!”那是才失语之后没多久的事,得寸步不离的带着。 “长大了,跟小时候有点不像了……”一照面的时候觉得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后来,贺双喜一喊‘小哑巴’,她一下子给想起来了,这八成就是林楠的那个小妹妹吧。 突然不能说话这种事,很少见,叫人印象深刻。 明知道她是一害怕就不能说话的小孩,那不拦着,再给吓出个好歹怎么办? 严言就只提了这么一句,就又跟林楠说起别的,“老同学里……联系的还多吗?” “有的当兵了,有的还在插队,留城里的不多,从去年到今年,倒是回来了三五个,有进了厂子的,也有被推荐去读大学的……” 桐桐就拽了拽四爷:咱走吧!叫人家老同学叙叙旧。 两人悄悄撤了,林楠看了一眼,也没言语,继续吃他的饭。 严言看了两人去柜台把打包的都拎走了,就忍俊不禁,“她很可爱。胆子也比小时候大了!” 林楠的表情柔和,“马上都十八了。”说着才问说,“也是赶巧了,叫你碰上了。你一个人来吃饭?” “我妈妈一朋友的儿子,一起来的!人家有事,先走了。”严言岔开话题,“听桐桐提了一嘴,说是当了两年兵……”然后看看他身上的制服,“嗐!早知道你在派出所,就该叫她给你打电话……” 然后她就学在派出所的时候出的洋相,一边吃一边说,不疾不徐,平铺直叙的叙事手法,叫林楠忍俊不禁,“都是同事,一说彼此都认识……” 桐桐在外面朝里看,人家说的挺高兴的。她跟四爷摆摆手,走吧!咱先走。 去医院抓药,把带的菜给刘大夫放了一份。 常请教徐大夫,又给徐大夫了一份。 四爷送桐桐回来,在大门口桐桐又顺便给了看门的大爷一瓶酒。 然后剩下的桐桐和四爷平分,一半拿回家,一半叫四爷拿回家,“那个叫贺双喜的,别在背后坏了什么事。” 回家呆着吧!这事你别管了。 回去的时候,刘建涛正在工地上等着呢。熟人给四爷打电话通风报信的时候刘建涛也在! 这会子见人回来了,就赶紧问:“嫂子怎么了?跟谁起冲突了?” “小事而已,已经处理了。”四爷也不解释,把菜拿出来喊大家都来尝尝,这才说,“都歇歇吧……” 方和平一瞧,“我的哥嗳,有这钱,弄点实在的肉多好啊!这玩意……哪有肉得劲呀。” 四爷就笑,“白捡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方和平对这个兴趣不大,叫其他人来吃,这才问:“嫂子没事吧?又是谁不长眼?不该呀,你那大舅哥那是个会吃人的,谁不要命了!要不,这回咱先下手……” 四爷看他们今儿干的这个活,随口应着:“几个小姑娘之间的事,没事。” 刘建涛就追过来问:“是贺双喜找嫂子的麻烦了?” “是啊!不过没吃亏……把贺双喜给灌醉了,叫那姑娘丢了好大的丑……这事闹的!” 刘建涛酸溜溜的,“这还得是哥你有魅力呀!小姑娘都喜欢。” “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单纯?看上我什么了?你要那么想,可把人家想的太简单了……”四爷说着,就拍开他,“让让,我看看里面的管道……” 方和平抓了个虾剥着,这才跟李建涛笑道:“你呀,怎么还情情爱爱的没完了?你丫的有情有爱吗?别装的跟情圣似得!都是男人,少来你那一套!你以为那位大小姐看上尹禛哥是喜欢上人了?蠢死你算了。” 少人身攻击! “哥们跟你说的是实话!谁不知道攀上这姐们,前途不可限量呀!一个得力的老丈人,那还不得平步青云呀!说实话,抢着拍她的人多着呢,拍上过她的人也不少,但就是一点,谈婚论嫁,人家等闲也不上套……” 说着,还撞了撞刘建涛,“听说,东城轴承厂一小伙子,一副小白脸样儿。之前跟这贺双喜好过,那时候闹的可大了,这贺双喜不知道找的什么人,那小伙子的对象就被大厂给开除了,最后在街道办的纸盒厂糊纸盒,一个月挣那么十来块钱。 那姑娘哭着喊着不敢跟那小伙子处了!这女追男隔层纱,贺双喜就跟这小伙子好上了。好上之后这小伙子从车间给调到厂里的宣传科了,成了宣传干事……大家都以为这家伙算是祖坟冒青烟了,这婚事十拿九稳了。况且,闹的那么大,知道的人多了,不结婚这不挺丢人的事么?结果呢,人家贺主任没看上这小伙子。” “为什么呀?” “贺主任觉得这小伙子不上进!务虚不务实。”这真不是胡诌的,j关大院那些哥们聊起这个可得劲了,“懂这意思吧?人家贺主任找女婿,那是两手抓的。务虚,他自己行;务实,他女婿得行。” 边上的人就搭了一句:“这叫灶膛两头烧。” “对喽!务虚能当道,有他在,他女儿女婿不吃亏;务虚如果过时了,有个务实的女婿那就是保障。人家那么大一主任……选女婿那真不是由着闺女随便选的!懂吗?说是看上咱尹禛哥,可其实呢,看上的就是务实的技术和本事!” 运动或许是一时的,过去了就完蛋了!但吃技术饭的,什么时候都有饭碗。 高能无限的高,低却是有底线的低,再差他有样儿。 方和平捶了捶他,“所以,少胡说八道!别被个娘们牵着鼻子走。” 把刘建涛都说含糊了:那贺双喜有这脑子? 方和平不理他,只蹲下来跟其他人挤眉弄眼。然后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说闲话。 这个说:“人嘛,活到现在,得学会跟现实低头了。瞧瞧那些以前吆五喝六的,现在去端盘子、扫大街、挑大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要人家能看上,贺主任这老丈人,王八蛋才不愿意要。” 那个说:“娘们唧唧的一天爱这个不爱那个的,竟是糊弄鬼的鬼话!说点实际点的,男人要是有前程,啥时候都有爱情!男人要是没前程,谁都不跟你谈爱情。” 说的怪热闹,伏特加喝上,话就更直白了。 喝着喝着,连方和平都不知道刘建涛啥时候悄悄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0. 花自向阳(57)一更 花自向阳(57) 刘建涛对着镜子,扒拉了了扒拉才洗的头发,又拿了剃须刀,将胡子打理干净,又换上了崭新的白衬衫,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扣利索了。 回身又对着镜子照,照完了又从楼上跑下去,钻到父母卧室,将桌上的透明瓶子拿过来,对着身上喷了两下,顿时就觉得满身都是桂花的香气。 刘母拎着菜篮子回来,就瞧见小儿子从卧室里出来,“你小子,又摸钱了?叫你老子知道了不捶你!” “哪摸钱了?”刘建涛翻出兜来,“空空如也!”说着凑过去,“妈……这个月花超了,支援支援……” 一近前来就是一股香水味! 刘母更心疼了,“过年回来,你哥找关系才买回来的!这是给你玩的?多大了?” 刘建涛靠在边上,“妈,到底给不给?” 刘母掏出五块来塞过去,这一瞧,这小子又换上了才给做的新衬衫,“赶紧脱下来!这是给你相亲穿的……” 刘建涛刺溜一下躲了,“妈,您干嘛?” “真是不叫人省心!你看看你大哥,什么事要我和你爸操心了?顺利的当兵,顺利的留部队,顺利的提干……而今呢,请了你爸的老战友帮忙,给介绍的对象也处的挺好。人家女方是x军的j长,女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别提多有家教了。” 刘母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去,“年底两家把婚事一办,我和你爸就都放下这一码事了!不是我夸,这满大院看看去,你们这些小子里,有几个能跟你大哥比?当然了,尹禛是很好的!不过是他爸那个情况,拖累了他了。但人家知道东边不亮西边得亮的道理,对不对?你爸见天的夸,说那孩子会做人,会处事。你整天跟人家混,你倒是学学呀!” 刘建涛将钱往兜里塞,靠在边上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合着,您就是觉得您儿子,谁也比不过?” “这是什么混账话?人跟人压根就不一般齐!我也没想着你跟你大哥一样。但人家比你强,你就要学会听呢!你哥过年探亲的时候,跟你也说了!说以后你就跟在尹禛后面,他吃肉你喝汤都能把你养的膘肥体壮的……你跟你哥拍桌子,说你哥看不起你。你哥能害你吗?” “我哥我哥……整天我哥!我看呀,您以后就跟我哥过去吧,就是不知道您那出身高的大儿媳妇愿不愿意伺候您这婆婆……” 这混小子!刘母拎着菜刀出来,“那你以为我跟你爸指望过你?这一个大院里玩的那个孩子……尹禛没家里人照顾,他得照顾一家子……那方和平,人家月月去看他爸,啥事不自己料理……就你,一分钱不往家拿,月月我得把工资补贴给你……你呀!没有我跟你爸活的起吗?” 刘建涛重重的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得!您呀,就当生下我就把我掐死了……打今儿起,再不要你们管了……” “不要我们管,你倒是给我把钱放下,把新衣服给我脱下来……”刘母一边说着,一边往出撵,“犟种一个,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刘建涛推着车子出来,碰见董家伯母,脸涨的更红了,“您这是……嘛去了?” 董母笑了笑,“转了转,又回来了。”然后说刘母,“消消气,跟孩子哪能认真生气呀?” 刘母看了儿子一眼,就跟董母笑了笑,“大姐,不是我说……我家这个混账东西,别说别人了,就我……没一眼能瞧得上!” “可不敢这么说!孩子大了,自尊心强!也该谈对象了,叫人家女方家听去了,不像话……” “我的大姐呀,就我家这熊样,近处的谁看得上他呀!我看谁家的姑娘都好,但就是没一个是我家这个小子配得起的。就说咱冬妮吧,要是我家老大没亲事,我是特别乐意攀亲的……可要是这小子,别说冬妮了……就是烧锅炉家的那个结巴妮子,我都觉得高攀了。” 董母就笑,连连点她:“孩子们都大了,还嘴上胡说八道!自小长起来的,跟亲的也不差什么……大了就有界限了。再这么念叨……脸皮嫩的都不好意思见面了。” 刘母哈哈哈的就笑,又赶紧跑回屋,取了一块豆腐用碟子端着出来,“老豆腐,今儿抢着呢,知道大姐你好这口……” 董母也没客气,带着走了。走的时候还说刘建涛:“不许犟着,看给你妈气的。” 等人走了,刘建涛就回头看自家妈。 刘母面色严肃,冷冷的看他:你看上董家,但董家不行!来往亲近彼此照顾,这个好说。但是联姻,不可以! 母子相持了半晌了,刘母才说,“……衣服换下来,后天穿!我跟人家说好了,后天带你去见……” 刘建涛转身就走,见什么见?见的那姑娘长的像冬瓜,我不见。 他买了酒,用酒漱口之后吐掉,然后就守在大院门口。 看到冬妮回来,他一下跑出去,“冬妮姐……” 冬妮吓了一跳,“……你干嘛呢?大晚上的想吓死谁呀?”她推着车子朝后退了一步,“说!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刘建涛左右看看,这个点已经没人了。他噗通一下,往下一跪,给冬妮吓了一跳,“遇到什么事了……”她扔下车子赶紧过来,要拉他起来。 谁知道刘建涛一下子抱住冬妮的腿:“姐……我谁也不稀罕……我就稀罕你……姐……你嫁给我呗……我肯定一辈子能对你好……” 冬妮抬手抡圆了给了个巴掌,“灌了几口猫尿就耍酒疯……”她大喊:“来人呀……来个人呀……这里有人喝死过去了……” 刘建涛蹭的一下站起来,推着车子就跑。 冬妮嗤的一笑,就这怂胆子!这里离大门口有些距离,警卫未必听的真切。一点声响就惊走了,这是喝醉了? 见过的追求者多了,大大方方的说喜欢,被拒绝了谁也别耽搁谁,各找各的新缘分去。这有什么呀?第一次见这么狗这么鬼迷日眼的。 刘建涛咕咚咕咚真的灌了几口酒,才又拉着正丧气的贺双喜哭:“……你说,我比尹禛差哪了……你咋就看不上哥们呢?哥们陪着你去他家…………哥们啥意思你不明白……哥们拿你当宝,你非拿你当草……” “你胡说……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刘建涛拉着对方的手放心口上放,“是不是跳的很厉害……” “你别耍流氓啊……你撒手……” “不撒!你叫啊……叫的大家都知道了才好……你就嫁不成别人了……” 后来怎么着的,只他们自己知道。 反正第二天,四爷见到刘建涛的时候这小子吹着口哨,神采飞扬的。 大家都忙着呢,四爷得去下一个工地了,这小子却拦住了去路,“哥——哥——别急啊!问你点事……” 四爷取了背着的水壶慢慢的喝着水:“说!赶紧的,工期紧!这几天又得落雨。” “哥,跟嫂子到哪一步了?” 四爷将水壶的盖子拧上,车子一调头,“你就是闲的!”直接走了。 有那听见的,就扭过头来嬉笑,“哎哟!这是有新情况呀。” 刘建涛就骑过去,扔了烟给他们:“……毛头小子靠边站……你们懂个屁!” 一群人起哄:“没经验才要听你说嘛……怎么样?亲了没?” 刘建涛鄙夷的瞧了对方一眼,“一看就没经验,亲……光亲有啥意思呀?” 方和平在里面喊了:“差不多得了!刘建涛你他妈的别没谱……这种事你说什么说?” “你装什么正经!跟谁他妈的装大尾巴狼呢!” 周围的人赶紧将两人都拉开,“算了算了……散了!散了吧!” 刘建涛跟以前的老兄弟道:“老方他妈的忒没劲了!哥们在一块说说怎么了?” 本来花边新闻这种事,有时候没事都给编出三五个花花故事来,各个都跟趴在床底下听来的似得。更何况这种当事人爆料的,那在一定的圈子传播的特别广泛。 桐桐在院子里浇菜,就听见常勇、强子、钱三宝他们跟林枫在门口嘀咕,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常勇说:“……j关大院那边都传遍了……就在公园里……两人抱在一块……白花花的一片……他们还跟去偷听了,结果听的清楚,也看的可清楚……那姑娘野的很,真就敢……” 林枫不信,“要是叫逮住了,流氓罪是开玩笑的?” “要么说这些玩意损呢!为了看……还替他们把风呢。刘建涛这孙子……勤快的很,隔三差五的,必带着那姑娘去……公园里,小树林里……只要跟住刘建涛,那晚上必能听一出好戏……去不去,咱今晚也去看热闹去。” 林枫摆手,“不去!不去不去!这孙子他他妈的太损了。他是一点也不知道有人跟着呀……还是他妈的根本一点也不在乎?” 那咱不清楚。 桐桐也以为贺双喜和刘建涛只是新奇男女之事,贪一晌之欢,可谁知道大约半个月之后,菜苗长了一匝长了,大院里谁家娶媳妇呢,鞭炮响了好一会子。 惊的林诚儒压根就不能安心午睡! 桐桐就抱怨,“谁家现在结婚这么高调?” 林诚儒摆摆手,“没关系,人家结婚是好事!只是耽误一个午睡而已……不该生气!”这大喜的日子若是再不闹一次,岂不是人生之憾! 桐桐:“……”她只能说,“没听说谁家办喜事……”一个单位的,谁家有喜事按说得走礼的。 季安就催她:“你去食堂门口看看,别耽搁了谁家的事。”工会一般会贴喜讯,大门口、食堂门口都有贴。 结果桐桐一看,新郎是雷鸣,新娘是贺双喜。她认真的看了好几遍,真是这两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1.花自向阳(58)二更 花自向阳(58) 事到底是啥样的?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连韩慧和陈倩他们都知道。 在食堂排队的时候,韩慧跟陈倩低声聊,桐桐只带了耳朵听着。 这两人也是从强子、常勇这些人的嘴里听来的,据说当时这两人也在现场。就是一群闲的没事干的,晚上偷窥真人春|宫图去了。 结果不知道谁,报了警了,说是有人在这里耍流氓。估计是说的很详细,人家警察便衣,连偷窥带给望风的都没发现,还以为是同道中人呢。 即使知道那边有人藏着,也没人在意。 直到人家用手电一照,才知道坏事了。 结果刘建涛那个孬种,自己裤子一提,直接跑了,剩下个姑娘。黑灯瞎火的,警察问贺双喜,那人是谁。贺双喜不言语,结果从一边的树背后出来个雷鸣,说刚才那人就是他。他被吓了一跳,才跑的。结果想了想,不能扔下对象不管,这才又回来了。 坚称两人搞对象,只是家里条件悬殊太大,女方家不同意,这才半下这个糊涂事。 可你们就是搞对象,也不能这样呀!这是有伤风化的。得去派出所。 于是,雷鸣便跟贺双喜一块去派出所了,他啥都认了!说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人家姑娘不是主动的,是他情不自禁,判刑他都认了。 最后贺双喜给家里打了电话,贺主任出面把两人给接出来了。 中间的过程是啥样的也不知道,反正贺双喜跟雷鸣结婚了,雷鸣被安排到了j关的司机班,从学徒做起,跟着师父学开车呢。 贺双喜成了家了,家里不许她玩了,工作给安排了,去百货公司当售货员去了。 不管是开车还是售货员,看似一线工作,可在而今真的是羡慕死一票人。这工作等闲可轮不上! 陈倩说起来不免酸溜溜的,但也不得不说,雷鸣这事办的其实挺仗义的,也不怪贺家宁肯真的把女儿嫁给雷鸣,也不嫁那个跑了的怂货。 可桐桐听着却觉得:“…………”雷鸣当时可是偷了自己的车,然后又把车还给自己的。那么这次呢?报警的人是不是他?他把那两个人先卖了,然后再站出来当英雄。 也许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但总的来说,还是离他们远些,这么算计着什么都能豁出去的人,非要拼一个出人头地!这要是不拿到回报,岂不是亏大了? 她正听人家叨咕这个事呢,突然周围就一静。 桐桐一瞧,是贺双喜端着个小锅也来了。她将辫子盘起来,绑着红绸子,一副新嫁娘的打扮。然后左顾右盼,径直往桐桐这边来,啥话也不说,直接插队站在桐桐前面。 桐桐:“…………”她朝后看了看,那么些排队的! 她直接出来了,端着盆直接回了。 韩慧问说,“你不买了?” “不了!”不想跟贺双喜争执,可无端的多一个插队,后面排了很长时间的人不仅耽搁时间,还可能到了跟前就没有了。那不如我直接走吧。 反正再从后面开始排也没戏,到了跟前一准就完了。 陈倩就说贺双喜:“你这人怎么这样呀?哪有这么插队的?有没有公德心呀?大家一个单位的,你欺负小孩干什么?” 说着,走出去,拉了桐桐再排回来,一屁股将贺双喜撅走。 韩慧也说贺双喜,“这不是你家那大院,谁都得让着你!要么,老实的排队去;要么,你别买!” 贺双喜哪受的了这个?被撅出来了,抬手就揪陈倩的头发,挠韩慧的脸。 食堂里这个喊那个拉架的,顿时就闹开了。 桐桐:“……”她转身拎了食堂里泔水桶放在边上,一脚绊倒了她,然后不等人起来,拎了泔水桶兜头就浇! 贺双喜给恶心的够呛,极大的声响尖叫。 桐桐一屁股骑在她身上,捏住她的下巴,“你再嚷嚷一句……我就把剩下的泔水全倒你嘴里。” 贺双喜不敢叫唤了。 “说,还欺负我不?” 贺双喜不言语! 桐桐真去掀泔水桶的底,贺双喜不住的摇头:“不了……不了……” “说,再敢仗着你爸的势,欺负其他人不?” “不了……不了……” 桐桐这才撒手,“以后见了我躲着走,别当我好欺负。” 把看热闹的人都唬的一愣一愣的,她一起身,贺双喜这才爬起来,捡起了她的锅就走。 不知道谁高声叫了一声‘好’,然后满食堂的人都笑。 这些婶子大娘拉着桐桐看,“就得这样,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这么揍!” 前面排队先买到老豆腐的把豆腐先给桐桐:“赶紧回去换衣裳去!今儿干的好,这是奖你的。” 买豆腐的票得给你! “不用!叔请你吃的。” 食堂里面的大妈还找桐桐招手,“过来,给你点好东西。”愣是给了一大团子的豆腐渣。 回去的时候,沾了一身的脏。 林诚儒手里拿着书在院子里一边转一边看,瞧见自家闺女那一身狼狈,走的却雄赳赳气昂昂的,跟凯旋的将军似得,就问说:“这是又助人为乐了?” “不是!”桐桐下巴一扬,“跟人打架了。” “打赢了吗?” “赢了呀!给她浇了一身的泔水,骑在她身上问她,‘还敢欺负我吗’……” 哎哟哟!林诚儒鼓掌,“干的漂亮!小季同志,后继有人了……今儿小林同学初战告捷,得犒军呀!杀鸡宰羊做不到,给小林同学爆炒个鸡杂,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季安将厨房的窗户彻底推开,在里面跟爷俩说话,“炒个鸡杂,再给闷一碗大米饭,成吗?” 成啊! 林诚儒就拍闺女:“去!赶紧去换衣服。” 晚上林枫奖了妹妹五块钱:“拿着,买瓜子吃。以后不管谁欺负你,就这么办!打赢了哥给你发大奖!” 桐桐心安理得的把钱装起来,然后伸手从林楠要:“大哥呢?给十块!” 林楠真就给了她十块,“真在找关系弄票呢,回头给家里买台电视回来。” 嗯嗯嗯!买吧。 正吃饭着呢,门外有人喊:“请问林科长在家吗?” 林科长,说的是林楠。 林枫低声道:“听着像是雷鸣,我去吧。” 林楠拍了拍林枫,“吃你的饭!”然后说桐桐,“赶紧吃!不许剩饭。”而后就出去了。 再里面能听见林楠的声音:“哎哟!这么客气干嘛?” “是我家的不对,没伤到桐桐吧。”雷鸣一脸的歉意,“我要不是不来,这也说不过去。一定得来道个歉……” 林楠哥俩好的揽着雷鸣的脖子,带到一边花坛边,在花坛边坐了,伸手摸了烟递过去:“我爸身体弱,闻不得烟味……” 一边说着,还一边给对方点了烟,“一个大院里住着,牙齿碰舌头的事多了!你是打小不在院里长,这才生疏了些。这实在不叫什么事!” 雷鸣点头,“没见怪我就放心了。这婚事吧……也是背后议论的多……” “那都是说你有担当的!说实话,在这事上我觉得你是真爷们。”林楠说着,就叹气,“可最伤人的也是人言!这个一说,那个一说,为这个天天干架也不是个事!回去以后,两口子也别吵架,好好谈谈!” 劝的都是好话,然后像是才想起的道,“你们两口子也有意思,安排工作为什么不在一个单位里?在一个单位,这好歹双职工能分房。你们如今这怎么办?跟你爸和奶奶一块住,只三十平的房子……你说你们新婚,连说个话的地方都没有。” 雷鸣狠狠的抽了一口烟,贺双喜是独生女,贺家想叫自己知难,而后住到贺家去。自家没地方,可贺家住着两层楼呢。 娶贺双喜可以,但住过去,叫老子处处受制于对方,没门。 他也就说这个事,“跟老丈人住,不自由。” 林楠一副认同的样子,“也是!大老爷们的,又爱交朋友,住在老丈人家,别说说话放不开,就是放屁都放不开……” 就是这个意思! 林楠就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说到底,还是没自己的地方。就跟我们家似得,以前住这个小院,后来出了点事,给搬到楼里了。我爸这身体需要休养,又给搬回来了。你说谁没事老搬家干什么?这一点还是农村好,有个自己家的宅基地,自家的房子,一代一代传一代,这是产业呀!别管啥时候,人住自己的房,那心里都是踏实的。” 雷鸣又狠狠的吸了一口烟。 林楠又给递了一根,这才又关心的问:“瞧!只顾说我们家了,你爸的身体怎么样?还行吗?” 不大好! 林楠心说,想着也不大好了!你可得想清楚了,你爸住的是单位的房子。等你爸没了,你自己的单位不在这边,这房子是得收回的。你能住哪去? 这年月,单位的等闲分不下来,尤其是你老丈人想逼你入赘的情况下,单位不会给你开后门的。没有单位的房子,你就得住公房,公房付一点租金没错。可你有这样的老丈人,何苦住公房呢? 雷鸣没多聊,直接告辞离开了。 林楠拎着对方送来的点心,在门口热情的送对方离开,看见不远处树下站着个人,像是个女人。 他回了院子,但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雷鸣的说话声:“……你把人都得罪完了,这单位还怎么住……你爸会没有办法?哪里给咱们争取不到一套房子……” 林楠勾唇笑了笑,拎着点心回家了。 季安问说:“跟人好好说了吗?” “嗯!好好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嘛!” 林枫默默扒饭,在桌下踢了踢桐桐的脚。 桐桐:“……”踢我干嘛? 林枫挤眉弄眼:估计雷鸣在这个院里住不长了,大哥撺掇人家算计他老丈人。 桐桐:“……”大哥不撺掇,雷鸣也会算计他老丈人的,别赖大哥! 她特狗腿的给林楠夹菜,“大哥,赶紧吃!” 林枫:“……”你能跟尹禛学点好的吗?别的没学会,狗腿的德行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2.花自向阳(59)三更 花自向阳(59) 天热起来了,院门口种的南瓜开始拉蔓的时候,雨便多了起来。 林诚儒要赏雨,四爷给做的竹榻有用处了,搬到门口的檐廊下躺着就是了,“但就是一点,不能下去,不能淋雨。” 不淋雨!不淋雨!就是看看雨。 最多就是伸出手,去接屋檐下掉下来雨水罢了!以前手溃烂的不像个样子,最怕见水,尤其是雨水。一见水就更严重了!爱雨又偏偏不敢见雨,每次听雨都觉得雨声里满是惆怅。 现在不同了,这雨……落在手心,落在手背,然后用沾满雨水的手弹了出门上班的儿子们一脸,等妻子过来,有把湿手塞到妻子的脖颈上。 桐桐一边穿雨衣,一边看两个中老年人跟年轻人似得玩闹。 小季同志扭脸问说:“下雨了,非出去吗?” “附子是不能少的一味药,现在不去,晚上就没的用了。” “那你坐公交去,别骑车了……滑!” 嗳! 桐桐穿着雨衣,拎着包,包里塞着油布,回来得把药裹上,再塞到包里,防着被雨给打湿了。 雨天大院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她一路走一路踩着水坑,这么安静又惬意的时光,真的能叫人很轻松。 她这会子脑子里想的是,等会子要不要顺便去买一斤葵花籽,或者从哪能弄到瓜子种子,现在种向日葵其实也不晚,一定能在秋里成熟的。 就是不知道从哪能弄到向日葵的种子! 正低头看水坑,然后啪的踩下去,边上就冒出个人来:“林桐——” 桐桐抬头一瞧,还是贺双喜,“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呢?”她站住脚,“你都嫁人了,咱俩的事也都过去了……你别惹我,我也不惹你,好好安生的过日子,不成吗?” 贺双喜左右看看,“我不找你麻烦……”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这是一百……” “干嘛?”桐桐朝后退了一步,“我可不敢要你的钱。” 贺双喜朝前走了几步,低声道:“你……是不是会医术?大院里的人都这么说!他们说腿疼你能扎,腰疼你也能扎……小孩咳嗽你给揉揉就好了……是不是?” “我是才学的!都不是要紧的病,才找我试试的。肯定是扎不坏的病才找我的,给我练手的机会……我不是什么病都能治!”桐桐说着就打量她的面色,然后心里就有数了。但嘴上还是道:“你要是有病就去找大夫,找我没用。” 贺双喜一脸的哀求,“这是一百……你帮我弄点药就行!我知道你能弄到中药,我这里有方子,你给我从你那里抓一副药就行。” 说着,递了方子过来,“你看看!” 这是一副堕胎的方子!像是这样的方子很多中医的医书上就有,贺双喜手里的这个,应该是《坤道指南》上的方子,确实是验方。 打头就是藏红花和附子。 藏红花活血化瘀,这个都知道!而附子呢,《本草》上说:附子,堕胎为百药长。 也就是说,离不开这个东西。像是这个方子,黄昏一副,半夜一副,五更一副,必落胎。若是合成一副药吃,风险很大。 桐桐假装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只道:“藏红花……这玩意贵,我家就没有这一味药。你这还要附子……附子有毒……医院给药很谨慎!大夫得看过方子才给药……我没有用附子的地方,我怎么给你配药……” “那你编个借口,给我把这副药配齐了,好不好?”贺双喜白着一张脸,手里捏着钱,“要是办成了,我再给你一百。” 桐桐将药方子给她,心里也知道为了什么的。她结婚的时日短,才月余。可看她的样子,怀孕至少两个月了。 她结婚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这会子怀上了,可日子却不对。因此,她不想生这个孩子。 可你再有难处,我也不敢在这个事上帮你。 看在同为女人,遇到这种事着实尴尬的份上,她将方子塞过去,只道:“你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回家找你爸你妈呗!就是雷鸣不乐意你回娘家,你还不能发发脾气了?别说回娘家了,就是在娘家住上十天半月的,他也管不着!当女儿的,想亲爸亲妈了,这是多难理解的事吗?何况你是独生女,家里父母也想你了……人之常情而已!” 说完,她摆摆手走人了,“可别拿着钱瞎撞了!那钱不还是你爸你妈的?” 贺双喜追了两步,再次拦住桐桐的去路:“求你了……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帮我带些药就行,我不会说出你的……” 桐桐就放下脸了:“你在强人所难。” 贺双喜左右看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前天去医院检查了,跟我妈一起去的。” 然后呢? “我妈也知道我怀上了,当时就问了大夫能做吗?大夫说我的子宫壁天生薄……要是做了,以后怀上的概率就不大了。” 嗯!要真是这种的,确实不适合,“你是独生女,既然不能流,那就生呗。” “我妈也说叫我生!但我知道,一旦生下来……我就一辈子欠雷鸣的。雷鸣会拿我跟孩子,要挟我爸我妈一辈子……” 桐桐心说:那你就离婚呀!在婚内合法的生下孩子,然后把婚离了!回头找孩子的亲爸要抚养费。反正刘家负担的起,你只带孩子岂不是省心了? 但这话,自己没法说! “这是你的家事,别说我不该管!就是能管,我也管不了!这药,我真弄不来。” 她走了,贺双喜在后面又追,一把拉住桐桐:“……那你要是不帮我,就不能把今天这事说出去!否则,我烦也要烦死你。” “这里就咱两人,我要说出去了,你矢口否认……那我不成了造谣生事的人?放心吧,你离我远些,我也会离你远些的……最好是互相不见面,谁也不认识谁,那最好了。” “行!你记住你这个话。” 贺双喜转身走了,桐桐猜测,既然非生不可,那只能在孩子的出生年月上动手脚。 比如,假早产!怀孕三个月,非说只怀了两个月,甚至于更短。得叫雷鸣知道,孩子是怀在婚内的!如此才能安生。 但同样的,贺双喜的父母一定会在其他方面尽量的满足雷鸣,他们会说:看在孩子的份上。 所以,谁吃亏了?谁占便宜了? 唯一占了便宜没有付出代价的就是刘建涛了! 刘建涛吓的连大院都不敢出,他知道,一旦出去,说不定就得出事!贺双喜她爸不是那么好惹的,回头叫人再拉到黑巷子里,废了自己都是有可能的。 他躲了三个月,跟人偷偷的打听,看人家有没有想把他怎么着的意思,结果听说贺双喜怀了雷鸣的孩子,两口子也已经搬家了。 说是搬到什刹海边上的四合院去了,四合院不大,却是独院,但不清楚只是借住还是弄来的私产,算是彻底的给了那两口子了。 此时已经是暑热的天气,他又从心活泛起来。 骑着车子叫以前的老兄弟去玩:“……工人文化宫晚上跳舞的多,咱去跳舞去……”那里的姑娘也浪,去拍婆子去。 可这些人偷摸赚外快着呢,这半年私下赚了多少,各自心里都有数。白天累的,晚上不抓紧休息,折腾个屁啊! 有正事干的人,谁有闲工夫到处浪。 刘建涛觉得没意思的很,出去另外找人耍去!大院那么大,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勤快,总有些志趣相投的,他的生活一切照旧。 可他却不知道,四爷跟林楠正在事务j关大院里,这边的活是林楠帮着四爷接的,这不是帮,这是有人找了林楠的关系,插队进来,叫提前把这边的活干了。 林楠带着四爷过来了,两人在院子里阴凉处说话。 四爷将水壶递过去,低声道:“大哥是不是盯着贺主任?” 林楠看了他一眼,还是解释了一句:“还记得严言吗?” 四爷点点头,若有所思。 “桐桐当年失语,严言的父亲还是帮着介绍过大夫的……” 是说有人情! 四爷心说,只人情反倒简单了。 就听林楠又说,“她父亲的问题……能说清的都说清了,说不清的一些,都是别人的证词!” 林楠蹲在边上,说着就又叹,“那位贺主任当年只是办公室的一个办事员,还不是她父亲的秘书。他的证词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他肯定是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四爷就了然了,其实再有个一两年,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倒也不用这么折腾! 可他要折腾,四爷也能理解他的心态。 对这个人,不能藏话,他特坦诚的提醒他:“大哥盯着的是雷鸣现在住的房子,怕是不行。” “那房子还在房管局,许是再等等……就有结果了。”只是得有耐心。 “靠那个……拉下这位贺主任……”难度很大,“要查,只能查他的过往!” 当年被他整过的人,境况陆陆续续的好转。这是一个风向!但是,被他整过的人,都顺利的扛过来了吗?要是没扛过来……他这得是什么罪过?! 该反向清算的时候,就别盯着贪|腐说事!认真查贪|腐,贪|腐才是事。就现在这个情况,你就是查实了,也无法伤筋动骨。 林楠‘嘶’的一声,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这事……怎么弄? 四爷心说:这事谁都不能出面,但有个人适合去干。 他看林楠,林楠也确实想到一个有动机出手的人—刘建涛! 这小子怕贺主任收拾他,他当然会想着有机会先下手为强,关键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林楠犹豫:用他吗? 嗯!用他。可用完以后呢? 用完之后……贺主任又不是死罪,他最多就是免职,开除d籍。雷鸣呢?又是个乖戾的人物!这翁婿两个,一个笑面虎,一个乖戾的狠角色,还收拾不了一个小人? 这么一想,一切都顺了,这才叫片叶不沾身。 是啊!想过安生的日子,就是别跟人结仇。有仇暗地报,不惹是非上身。如此,才能永无后患。 林楠笑着起身,走的时候拍了拍这小子:嗯!算计的挺好的!那你就等着吧,等我妹妹也长出算计人的心眼了,你们再结婚!别急,慢慢等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3. 花自向阳(60)一更 花自向阳(60) “啪——” 刘建涛捂住脸,站着没有动。 刘父抬手将手里的帽子扔到边上,然后颤抖着手指着儿子,“你……你个混账东西!那姓贺的怎么着你了,你非把他折腾下来……” 带着一帮人整天的往上反映情况,给一些被整的人喊冤叫屈。 结果把姓贺的拉下来了,你得了什么好处了? 那姓贺的是投机客,那你老子是什么?这大院里多少人看你老子的笑话呢! 刘建涛倔强的站着,“那姓贺的……他干下那些事的时候,早就该想到有今天……” 话没说完,‘啪’的一下又是一巴掌:“你懂个屁!”谁也没有前后眼,风来了,顺风而起的人多了。 不过是有人顺风而行,有人死扛着非逆风而走。 等风向变了,顺风的便逆风,逆风的转顺风,这也不过是人生常态。 顺风而行的一定就是错了吗?逆风而行的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人本无错,由风向定性而已。 顺风的人多了,姓贺的顺风而行,错就错在他不该顺风的时候得意忘形。他的错谁都能去说,就你不能! 你这是冲着姓贺的去吗?你这是在打你老子的脸! 刘建涛梗着脖子,“我怎么不懂了?我不收拾他,他就得收拾我,我先下手为强,这叫先发制人!兵法上的打法,这不是你教我的?” 刘父才要训斥,可转念一想,不对:“他为什么要收拾你?你一个吃闲饭的混混子,他什么级别,你什么级别?他收拾你……你真会给你脸上贴金!” 刘建涛一噎,却不敢说了。 刘母在边上皱眉:“你爸问你话呢,你是自己老实说,还是我现在出去找尹禛他们……看看你又在外面干了什么!” 刘建涛不敢说实话,只能道:“就是……就是那姓贺的,他闺女看上了尹禛,缠着尹禛不行,还去找尹禛对象的麻烦……他也纵着闺女这样,这不是欺负尹伯伯,欺负咱们大院没人吗?这跟封建社会那些欺男霸女的,有什么不一样?” 胡说八道!谁给他的胆子? “真的!他闺女以前看上个小伙子,弄的人家小伙子的对象被单位开除了,现在靠糊火柴盒过活呢。尹禛那对象……以前受过惊吓,吓成哑巴了。那小哑巴的母亲还是你们的老战友,上过战场的!她带人去堵住人家小姑娘,恐吓人家……那你说,尹禛什么都想着我,我跟他是兄弟,我能不想着他吗?我能干那没兄弟义气的事?” 刘母的面色缓和了,这些小子混的只剩下江湖义气那一套。但这大致上,却没有错!真要这么欺负人,那也是他姓贺的活该! 她拍了拍老刘:“行了!别气了。虽说鲁莽了一些,但好歹是维护兄弟。动机是好的!” 刘父这才坐到沙发上,然后说儿子,“你只记得老子教你的先发制人,却没有记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我跟你再说一遍,这做事呀,要是做不绝,那就最好留一线。给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至于成仇!” 人人都说我不太地道,但却没人恨我到想与我为敌,这是底线。 “你呢?这次的事办的很绝……” “他闺女嫁给了一个胡同长大的溜门撬锁的混子……”就出身而言,雷鸣的发展有限,贺双喜又不是太有脑子的,“成不了事!” 刘父看见他这个德行就来气:“胡同里长大的怎么了?溜门撬锁又怎么了?姓贺的能嫁姑娘,那就证明这人有过人之处。就你这自己没本事,还动辄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德行,你迟早得在这个上面吃大亏。” 再有就是,“那尹禛的本事不比你大?这种事人家知道怎么处置,要你出的什么头?”别不是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刘建涛心里嘘了一口气,只老老实实的听着,并不反驳。 刘母这才又说相亲的事,“这次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家委婉的拒绝了,说姑娘还小,并不着急婚事。”这么好的婚事,那么好的姑娘,错过了。 刘建涛偷笑:“长的给跟大冬瓜似得,他们家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刘母抬手又想揍他,到底只是扬了扬手没落下去。看了看时间,“哟!得买菜去了。” “妈!想吃饺子了……” “院里有大萝卜,拔一个包给你。” “妈——想吃大肉饺子了!您买点肉回来呗。” 这个点了,也未必有肉。 “猪油也行呀!这两天都不见荤腥了。” 知道了! 一到服务社,就看见万红娥。 刘母就打招呼,“万大姐,今儿可是稀罕,您等闲可不上这儿来。”都是叫尹福捎带回去的。 万红娥一脸的笑意,“尹禛谈的那姑娘我还没见过,说了多少次了,可算是舍得带回来了。今儿两人看电影去了,说好了看完电影回来吃饭。尹福下班就晚了,来不及做饭!我亲自过来了。” “那可得好好招待。” “想买肉来着,结果早上也不知道人家能留饭,就没买肉!我想着,做个炸糖糕吧。” 这个可稀罕! “买点猪油,用猪油和面,糖糕的皮炸出来又酥又脆。” 刘母也笑,“我家那小子,也是想着猪油炸了好包饺子……” 周围进进出出的都搭话,这个问:“尹禛这是好事近了……建涛那小子呢?” “嗐!那小子,没正行。” 那个又问:“恍惚听着不是有相好的姑娘了吗?又不成了?” “哟!那还真没听说。”刘母应着话,就觉得这些人相互之间挤眉弄眼的,语气听着怪怪的。 这还真不是自己多心,真就是……一个轻轻拉另一个,又是使眼色又是做小动作的,叫人瞧着怪不爽利的。 这一般有啥坏事了,那一准最后传到自家耳朵里。 刘母才要问万红娥,结果排到跟前了。柜台里的人问说,“就剩一块了,不到半斤……” 万红娥就赶紧道,“一人一半……” 刘母摆手,“就这都勉强够,不分了!待娇客呢,该重视!那小子……什么时候不能吃饺子呀?我去看看有没有韭菜,秋里的韭菜嫩,比肉香。” 那行吧! 万红娥买了猪油,想着炸好了给刘家送一碗去。 尹福又递了红烧肉的罐头、带鱼罐头,另外递了一兜子苹果,“只吃甜的也不行……” 知道,最后借着油锅底子,烙个大的葱油饼。 万红娥一个人在厨房忙半晌,油糕都包好了,只等着人回来就炸。这玩意得现炸现吃,那才好吃呢。 看了又看时间,还是不见人。 她干脆就趴在窗口往下看,正瞧着呢,就见儿子骑着自行车,后面带着个姑娘回来了。车子慢悠悠的,不知道说什么呢,一脸的笑意。 这会子她没看见姑娘的脸,只看见抱着自家儿子腰的胳膊和手,还有坐在后面不得不稍微翘起的脚。 腿不能自然垂着,这得是个高个的姑娘,证明腿长。 车子到楼下,儿子把车子撑住,这姑娘才下来。她低着头看路,手里拎着个网兜,还是没看见脸。 就是瞧着瘦高,身条软,纤纤俏俏的。 这会子没法子在这里看了,人家一抬头看见自己,也会叫人家不好意思的。 她赶紧去开门,门一开,能听见两人上楼的脚步声,还能听见那姑娘极其好听的哼唱声。 “……渔家姑娘在海边……织呀织渔网……” 这歌还真没听过,怕是今儿看的电影上的插曲吧。 瞧见人了,自家儿子这……是把衣裳给换了吧!走的时候里面好似穿着白衬衫,外面穿着旧军装。可今儿回来,里面是一件新的,蓝白相间的像是秋衣一样的衣裳。最近的小青年穿这个的多,叫什么海魂衫。 这是也买了一件? 其实衣裳都没太旧的,结果又置办了?这小子,怎么不知道给人家姑娘买一件。 然后身后跟着的姑娘也跟上来,这次是抬头往上看的,可能正想跟尹禛说什么,发现自己在门口。 就见她只一愣,然后便灿然一笑:“阿姨!耽搁您半天功夫吧。” 耽搁什么呀?一点也没耽搁。 哎哟喂——都说长的好,也不知道是这个好法呀!这一笑,比那满树的花开都好看! 她不自觉的,笑的都差点亮出满嘴的牙来,“快进来……饿了吧……马上吃饭!” 说着,就拍打在儿子脊背上:好小子,真能干! 四爷‘唉哟’了一声,逗她:“以后可不能随便打了,得问过人家的意见。” 问谁家呀? 四爷朝后指了指,“这不是带回来了吗?您问了吗?” 你个坏小子! 万红娥一边拍打着儿子,一边拉人家姑娘,“快进来!孩子,你好好说,他是不是哄你了!要不然,长成这样……看上我家这傻小子什么了?” “主要是听说您好!先看上您了,才看上他的。” 万红娥一愣,禁不住的笑,也轻轻拍打了桐桐一下,“那感情好!阿姨也先瞧中你了。”都是没正行的,难怪瞧对眼了呢。 是个会开玩笑的,万红娥就直接说儿子了,“你穿什么都行,别只顾着给自己添,哪天带桐桐出去,给桐桐也添一件……” 那海魂衫可不是四爷买的,而是季安给买的,一买就买了三件:“……我妈说他比我两个哥哥长的好看,就该打扮的漂亮一些。” 然后四爷顺杆爬,在林家就给换上了。 季安越看越满意,觉得满大街的崽儿,就她家的最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4.花自向阳(61)二更 花自向阳(61) 油糕在热油锅里滋滋啦啦的响着,冒着小泡泡,然后由白色变成黄色,最后变成焦脆的颜色,捞出来控着油,这就能吃了。 “小心烫……” 桐桐应着,用筷子将油糕压扁,由着糖心流出来,这么着凉的快。然后这么咬一口,哇哦,现在吃这种又油又甜的东西,觉得贼香贼香。 尹福回来的时候家里一股子油香味儿,一进家门,桐桐就用筷子夹了一个,“姐,先尝一口。” 她咬了一口,顺手拿手里了,“嗯!香!糖心里放了芝麻,比放青红丝好吃。” 桐桐点头,“我也不爱吃青红丝。” 尹福手里还举着油糕呢,万红霞就出来了,拿了两个饭盒,“小福啊……你跑一趟,给你董伯母送一份,给刘家再送一份……今儿刘家你婶子要买猪油,人家最后一点也没要……” 四爷才说,“您早说啊,我去呗……” 尹福把剩下的半个往嘴里一塞,“还是我去吧!”把人家带家里来,你不陪着像话吗?“骑着车三分钟就回来了,不费事。” 送去的时候正是吃饭的时间,董家的饭桌上就一碟咸菜,还是只切成咸菜片的。母女俩一人一碗挂面,这就是饭。 这娘俩都不咋会做饭,能凑活一顿是一顿。 油糕一送去,冬妮就高兴,“哎哟!今儿有口福了,早想这一口了。” 董伯母点了点她,这才道:“做点什么都想着她……多麻烦的饭呀。” 尹福就笑,“您赶紧趁热吃吧,我回去正好赶下一锅出来。” 从尹家出来,刘家的饭菜就精致多了。大盘的饺子,韭菜味儿特别浓。刘家婶子开门的时候手里正在剥蒜,看见尹福就笑:“哎哟!家里有客人,待客多好呀!还叫你专门给送来了。” “难得的做一次,都尝尝。”尹福将饭盒递过去了,“不急着给我腾,您先赶紧吃饭,趁热。” 刘父一脸的笑意,“小福,不来吃点?” 不了! 人走了,刘建涛打开饭盒,拿了油糕就吃,“这得在油锅边等着,那才酥脆呢!就这么一会子工夫,没那刚出锅的香了。” 就你会吃! 刘父也拿了一个,问老伴儿,“尹家有喜事?” “尹禛谈的那个姑娘今儿带回来吃饭了,万大姐很重视。”刘母将剥好的蒜递过去,“姑娘家是搞学问的,尹禛现在这一摊子,少不了人家姑娘家的人脉关系扶持。人家姑娘的妈妈级别也不低,说起来……算是尹家高攀了。尹禛要走技术的路子,这个对象就找的很合适。” “那小子向来心里有成算。”刘父说着,就又交代,“吃了饭,你把我那些老部下送来的奶粉拿两袋子给送过去……” “爸,都是朋友,您这是何必?!” “那是给你尹伯伯的,有你什么事?”刘父白了他一眼,“吃你的饭。” 吃了饭,刘母又给装了一饭盒的饺子带上,另外拿了两袋子奶粉,往尹家去了。 一到门口,隔着门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的,尹禛笑声朗朗,夹杂着姑娘家娇俏的笑声,还有万大姐的笑骂声……刘母不由的会心一笑:有儿子的人其实挺怕找的儿媳妇不合心意的! 人要是不对,家里的气氛就别扭。像是这样,能一起说说笑笑的,多好! 她敲了门,里面的声音一静,是尹福来开的门,“婶儿,快进来。” 刘母就笑,“在外面就听见你们笑声了……” 万红娥就迎过去,“快里面坐……”又给桐桐解释,“这是刘家婶婶……” “婶儿!”桐桐笑着起身,把沙发的位置让出来,“您坐!” 刘母上下的打量,就一脸意外的看万红娥,重重的捏了万红娥的手,“这么好看呀……”是真好看!瞧着又灵性,面儿又善。 四爷给倒了茶过来,“您坐呀!” 都坐下了,四爷才坐在桐桐这边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刘母对人家带什么姑娘回来,也不是好奇,她就是想背着人问问尹禛,自家那倒霉儿子到底干什么了。大院里这些人那眉眼官司打的,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因此,客套了几句,问了人家姑娘家里的情况,就说道:“……孩子,尹禛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小子真是个好小子!跟我们家建涛呀,那是比亲兄弟还亲……” 桐桐点了头,只笑了笑,没多话。 刘母就觉得不对,自己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建涛为了帮他们的得罪了那么大的人物,惹出那么大的事来,不管怎么着,她都得客套一句的,可这姑娘不知道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怎么着了,却不接话。 于是,她又道:“小姑娘在外面,要是谁欺负你了,那你放心,这院里的孩子都能护着你……” 桐桐就笑,“之前碰见冬妮姐,她也这么说!说遇到麻烦了,只管找她。前儿,冬妮姐还带我看了新排的芭蕾舞剧……” 尹福问说:“是沂蒙颂么?从五月就开始演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一票难求,“冬妮姐早看过了,听说我还没看,就带着我又看了一次……” 只说冬妮,半句不提建涛。 刘母就问的直接了,“尹禛啊,听说你们跟那位贺主任有些矛盾……” 万红娥愣了一下,尹福低下头,抓了瓜子。 桐桐故意回头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哦’了一声,然后点头:“对……有点矛盾。” 刘母问的更直白了,“尹禛啊,你得说实话!建涛说……是贺家的姑娘欺负桐桐,矛盾闹的有点大……” 桐桐故作惊讶,四爷就将手摁在桐桐的肩膀上故意拍了拍,一副不叫桐桐多话的样子,然后才说,“对!仗势欺人的事……真有!” 刘母知道问不出来了,尹禛这是非要帮建涛瞒着。 没法问了,她就起身告辞,“……那小子没有你靠谱!要是得空了,你常劝着些,多约束约束。” “好!”四爷应的可干脆了。 都站起来,送刘母出门。 可这出门了,下了楼,还不等她出单元的门,就听到外面几个女人在闲聊。 先是聊尹家的事:“尹禛……这小子本事大了!瞧这日子过的,红火!闻闻,油炸糖糕呢!这得抛费多少油……听说福利票拿的够养活成十口子人。” “要么说这小子死活不进单位,宁肯这么飘着呢。大院里这些孩子,就这小子最精!” “也最踏实!那是真肯干!谈对象就好好谈对象……像是刘建涛那小子……” 刘母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她想听听,这些人都在说什么。 “听说谈的那姑娘……野的很,又野又浪的,就不是个正经人。” “之前就是谈过,还不止一个!看上人家小伙子长的好,就非谈不可!说是先看上尹禛了,尹禛不上套……不知道怎么的,刘建涛那小子就凑上去了。一个是破了壳的臭鸡蛋,一个是苍蝇,那还不亲热到一块去了……” “要不是有人举报,人家那老丈人挺好的!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刘建涛这小子……提着裤子跑了,人家姑娘被抓住了,要不是有人认下了,人家那姑娘都没法活了……那姓贺的也是太磨蹭,这要是换成我,我先把刘建涛这小子剁了再说,还能由着他先下手……” “不过这小子是有点狠劲!睡了人家闺女,坑了人家闺女那么一下,回头怕人家老子收拾他,他先收拾人家老子……这他娘的长的都不是人的心。咱就说,谁家的小子再坏,能干出这不是人的事?一日夫妻百日恩,露水姻缘那也是姻缘。真就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刘母搁在里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都不知道这个门该怎么出。 好一会子,人散了。 刘母这才走出来往回走,回去面色就不对。 刘建涛还问:“这是怎么了?跟谁吵嘴了?” 刘母没说破,回屋躺着去了,“吹了风……有些头疼。”她是压着脾气没有发作!今儿要是发作了,会是什么结果呢? 就自家老二这心性,这小心眼的度量,他一准以为是尹禛卖了他,还不定怎么记恨呢! 记恨人家,偏又没人家那能耐,那不擎等着人家收拾他呢吗? 所以,这事今儿不能说!得压在舌头下面,避开今儿再说。 刘建涛还问:“妈,要去医院吗?要不,给医院打个电话,叫他们派人来一趟……” 是说附属的医院! 刘母翻身,“不用了!你想玩就出去玩吧……电话机下面压了两块钱,没多的了……” 刘建涛心里一定:这就是没事呗。 钱一拿,果然就出去玩去了。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食髓知味了!尤其是女人……沾上了,就老想! 但是,像是贺双喜那般姿色平庸的,有什么趣儿呢? 确实还是要找漂亮的!以前觉得冬妮姐那就是神呀,没有她都活不成了。可只想一想,那样的姑娘在有些事上不知情识趣,突然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骑车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尹禛带着林桐出大门,看样子应该是要送林桐回家。 他快蹬几下,追过去,“尹禛哥……” 四爷回头看了他一眼,朝北边指了指,“你忙去吧,今儿有事……不陪你了……” “我找你有事。” 四爷停下来,“长话短说。” 刘建涛低声问道:“哥,你说我去热力公司怎么样?” 热力公司是国有企业,五八年成立的。在而今,管热力的那都是肥的很的企业。 四爷就点头:“好啊!热力公司挺好的!待遇好、福利好,工作又清闲……” “但人家公司只要一个人。”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他的意思是:热力公司来要人了,要一个人!但是他想去。 人家奔着四爷来的,想把四爷挖过去。 四爷腾出一只手给对方整理了整理衣领,然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你想去,那就去!你我兄弟,说这个就多余。” 刘建涛欢快的应了一声,车子一蹬,真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5. 花自向阳(62)三更 花自向阳(62) 热力公司,人家是技术科要技术人才!真就申请下一个名额。 毕竟,改造这个事,在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是不是真人才大家都清楚。那这样的人才,不算是违规塞人。 刘建涛是挂在大院后勤上的,算是有单位的人。包括方和平这些人都一样,为了保险起见,先占了工作的机会。但四爷没亏待他们,赚了外快,大院用这个换来的物资,把自家大院的热系统改进了一次。干活的人除了拿了本分工资,还暗地里拿了四爷争取来的别的福利。 其实就四爷单飘着呢,原因是正式上班怕是有些难,要随时照顾老爷子。 可其实呢,这一年老爷子好像旧伤复发的频率很低了,真没那么大的妨碍。 人家要人,私底下都在传。也都知道,这就是要尹禛呢! 白主任还跟四爷开玩笑:“你小子,果然是找到更靠谱的地方了。”在这样的地方,吃技术饭,那是相当稳妥且有发展的。 四爷当时也没回绝,他是想跟那边的人谈谈、聊一聊,便是现在不去,也希望跟对方保持良好的关系。 白主任说了,他做这个东,大家坐下,一起吃个饭。 其实,大家都想跟热力部门打好交道!就说现在这年月吧,煤炭、煤油,这些东西哪个单位不缺?谁家不缺? 这些资源热力公司有啊!只要是人操作的,就有一些可以通融的地方。 白主任是真的一力想促成尹禛去那个地方,就这小子的机灵劲,合规灵活的办事,那方便多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才一上班,刘建涛来了:“叔,我来填表。” 这小子挂在后勤,该跟方和平他们一块干活的。可他偷懒,方和平那些人只要不提意见,他看在老刘的面上,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去年到今年,上了一年班了,他按时来报到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今儿破天荒的,早早的到了,却要填表,“填什么表?” “去热力公司呀!”刘建涛拍着胸脯,“他们不是要人吗?我跟我尹禛哥说过了,我哥说亲兄弟,说这个多余……” 白主任正泡茶的手都顿住了,水倒的溢出来都没反应过来,“这种事……你说过了?” 嗯! “刘建涛,你知道……男人一辈子有什么事最重要吗?” “知道啊!之前您不是说过吗?说男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成家立业。” 白主任将热水壶放下,转过身看他:“没错!成家立业!成家,娶个媳妇生个娃,这叫有个家;立业,就是有个稳当的工作,挣一份养家糊口的钱。这个机会,对尹禛来说,就是立业!” “看您说的!好像我替我哥去了,就跟抢了我嫂子似得。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哥没说不行,那就是心里有成算!我哥那么大的本事,未必在乎这么一机会……” 现在就这环境,就这大背景,有本事的人多了,有几个有用武之地的!这个机会有多难得,你懂个屁呀! 他就说,“人家指名道姓要了……” “您可别骗人……您要这么着,我可得叫我哥来亲自给您说了!这点事,咱爷俩一过手就行了,何必折腾他呢?” 白主任不跟他废话,“那你叫他来,叫他跟我说。” 叫就叫! 于是,刘建涛去叫了,在海j大院,正开早会,他去了。车子往边上一扔,拉着脸过来了。 方和平还以为这家伙进来来干活来了,就招手,“过来,正讲施工难点呢……” 刘建涛没过去,只道:“哥……我去热力公司的事,白主任说得你去亲自跟他说。我跟他讲了,我说你答应了,答应叫我去,他非不信。” 然后几百人的工程会,周围那么多围观的人,突然就安静了,比刚才还安静。 四爷把手从工程图纸上拿开,“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得容我跟白叔见见人家的人,跟人家吃顿饭,把这关系疏通到吧!你这猛不丁的……事不能这么办!这么着,你先忙去吧……我今儿这边事安顿好了,就去给你办。最迟下午给你消息!或是下午四五点,你直接过来,我应该还在这儿……” “那可说死了?” “嗯!去吧。” 刘建涛车子一扶,转眼又骑着跑了。 人走了,方和平才摔了随身带的饭盒。吃饭在这边的食堂,饭盒吃饭的时候盛饭,不吃饭了能盛水,铝制的格外耐用。 四爷给把饭盒捡起来,拍了拍方和平,“开会!开会。” 边上的兄弟就喊:“哥,不能惯着他……”这个工作比挂在后勤有前途多了,谁不想去呀?这不就是仗着他老子在位,仗着跟大家打小的情分吗?太没分寸了。 四爷摆摆手,“都是兄弟,他想换个环境,也能理解。” “那你怎么办呐?” “嗐!再找机会呗!还能饿着我?真没饭吃了,你们一人省一口也饿不着我呀!”四爷就不提这个事了,好好的开了个会,真给刘建涛跑这个事去了。 刘建涛去技术科,肯定不可能。去了也一样,给弄到后勤上去了。最近这一两年,走后门塞人的多,人家就当卖这边一面子,把人塞后勤上算了。好歹刘建涛会开车,这也算是技术嘛! 四爷当着白主任的面给人家陪好话,“您放心,我这兄弟是个机灵人,人脉网络广……”说这方面的优点。 愣生生的叫人家点头,接纳了刘建涛。 把人家送走,白主任才说,“你小子,义气的不是地方。” 四爷就苦笑,“白叔,我爸今年才五十二。”总要在大院里生活的,不看一面看一面,不看刘建涛的面子,也还有他爸的面子呢。 白主任就皱眉,无端的对刘家父子一起厌恶了起来。这事抢的都不是一般的损! 四爷就又道:“况且,我只一个姐姐,真没个兄弟!我这些兄弟呀,我都舍不得。人家叫一声哥,我能负责总要负责的。而今呢,他哥就这点本事,只能把他送进门。可还是那个话,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咱爷俩给他推进去,能不能修出个前程来,得看他自己。不在一个系统,谁也帮不上谁,能帮的也就到这里了。” “但愿这小子没辜负你这一片心意!” 四爷只陪笑着把人送走,等下午到了工地,刘建涛已经等着呢。四爷也不避开人,就把事是怎么办的都说了,“技术……你单独拿不起来。先在后勤……从后勤到管理岗,从管理岗到领导,这也是一条路子,适合你的路子。哥只能把你送这儿了……剩下的路,得你自己个走!哥知道你的本事,在咱们这一堆人里,显不出你。但我兄弟搁在哪,那都是人杰!” “那你放心,哥!以后有事您说话,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四爷拍了拍他,“行了!去填表,明早就能去报道。” 刘建涛起身,转身要走了,四爷又喊住他:“兄弟,我再嘱咐你几句话。” “哥,您说。” “那个地方呀,差事肥,接触的都是能源,手里攥着的资源比较多。而今最贵的就是资源!这样的地方一定得洁身自好,不敢行差踏错。” 四爷一脸的严肃,“男人要犯错,有三个错,致命!其一,好色;其二,好赌;其三,贪财。千万别在男女问题上犯错,千万别沾染不良习性,千万别因为贪财拿不该拿的。记住了吗?” 这么多人跟前,殷殷嘱托,句句良言。 刘建涛把胸脯子拍啪啪响:“哥,你放心……我绝对经得住考验。” “那就行了!不过是白叮嘱一句。去吧!” 方和平在后面嘀咕:“这是兄弟吗?老子对儿子也就这样了。”他老子也没给安排出这么好一工作来呀! 又是给工作,又是给他以后的指了路,还叮嘱了一堆话,句句都是不放心。 这不是亲爹是什么吗? 这事出的,谁不说尹禛这小子做人是真讲究!只要讲义气,就说谁不服吧。 才半天功夫,这事传的大院里都知道了。 连尹福在服务社都听他们嘀咕:“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了呢?” 尹福并不知道究竟,只道:“尹禛的事我也不管不了!他们兄弟处的好……先走一个,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哪那么些机会呢? 这事传的,刘母岂能不知道?这个恭喜那个贺喜的,这叫人怎么说? 之前的事还没说,这小子一早就跑了。结果没到晚上呢,又来这一出。 她给老伴儿打电话,“你回来一下,有事要处理。” 刘父一回来,刘母才说昨儿听说的消息。刘父几乎以为听错了,“以讹传讹的吧。” “我今儿早上,专门找了门口的警卫问了……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见我恼了,才说了!事就是那么个事,人家没说错。”刘母拍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谁知道,这混账又张口从尹禛要了工作的机会,这不是抢人前程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拍着沙发,然后不停的摆手,“这个孩子……我听着都觉得邪性!这都不像是咱的儿子。” 刘父起身,抽了腰里的皮带,在客厅里转圈圈。 刘建涛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老子手里的皮带,他转身,撒丫子就跑。车子一骑,颠儿了! 别管为什么恼了的,家里暂时都不能呆了! 去外面的澡堂子对付一宿,明儿直接去报道。有单位就有宿舍,我还怕没地方呆么? 等等吧!等三两个月,等老爷子的气消了再回去。 四爷他们回来的时候,就见这小子跟被狼撵了一样,跑的可利索了。 不用问都知道,家里肯定恼了。 四爷猜着,老刘今晚该在家里等着自己吧。 老尹在疗养院一直住着单间,跟病房一样。但是现在万红娥马上退休了,她可以日常陪伴了。 四爷想给换成居家式疗养。虽然只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但环境比现在那个能好些,老两口的话,住着很合适。【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6. 花自向阳(63)一更 花自向阳(63) 四爷没等刘父上自己的门,自己拿着酒,拿着花生米,亲自上了刘家的门。 老两口子正在家里生气呢,结果尹禛来了。 刘母一开门,见一脸笑意的尹禛,就忙道:“你这孩子,刚下班吧?” “馋您做的疙瘩汤了,混饭来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酒瓶子和花生米,“我陪我叔喝一杯,您给做碗疙瘩汤,这顿饭就舒服了……” “你小子……”刘父在里面喊:“快进来!” 刘母拉着人往里面走,“我跟你叔才要说去你家……” “我回来的时候碰上建涛了,见他跟被狼撵了一样,就知道,必是您和我叔生气了。”四爷说着就跟进去,“这事我要不来解释,这小子还不定躲到什么时候呢。” 刘父往餐厅去,喊老伴儿,“开两罐头,我们爷俩喝一场。”说着,就拿了俩酒杯,“来!爷们,喝一个。” 四爷将花生米往桌上一放,开了瓶一人倒了一杯,举双手敬刘父,“叔,您也上了年岁了,遇事别急,急也急不来!这事没提前跟您说,叫您跟我婶子生气,侄儿的不对!自罚一杯。” 真给喝了! 刘父拦都拦不住,他陪着喝了一杯,“尹禛呀,我别的都不羡慕你爸,就羡慕你爸有俩好孩子!你姐乖巧、安分、踏实,这样的姑娘贴心。你呢,当真是争气。这个刘建涛呀……”他摆摆手,一副不知道从哪说起的样子。 好容易把这一杯的酒气压下去了,这才又道:“尹禛,你是好意,你仗义,但这个工作不能让。” “叔!您听我说。”四爷给对方把酒倒上,这才又道,“……建涛呢,想要这个工作,这主要是……他也想争气。上面有大哥出类拔萃,他呢,不管干什么,都借着您的光。他也是个大人了,也要脸面。这些话,他也就是跟我们这些兄弟说说,别管别人背后怎么议论,我能体谅他这份想自己争气的心思。” 刘母切菜的手一顿,尹禛这说的也是实话!建涛整天七不服八不愤的,不就是嫌弃家里处处拿他与他大哥比么? 这孩子生下来就不健壮,小时候因为肺发育的问题,得过哮喘。后来长大些了,慢慢的好了。但是人家大夫也说了,哮喘这个病难说,肺发育不好,小时候哮喘,长大了可能永远不复发。但因为肺发育的比正常孩子迟缓,会给以后造成什么影响,这个不好说!当然是存在复发的可能的。 按说,当兵是正途。尹禛是因为要照顾他爸,而自家建涛呢,是因为得过哮喘,体检这一项就不会让过的。 刘母第一次反思,是自己老拿老大跟老二比,把老二比的急切的想出头。 刘父却摇头,“尹禛呀,你别给他脸上贴金。那小子干下的事,我都知道了。别瞒着了!” 四爷就苦笑,“知道您迟早得知道……却没想到这么快!这事不是瞒着……说实话,这事出的,我打这小子一顿的心思都有。别的事上能怂,哥几个给他撑着就是了!可就女人这事上,谁能替他?” 说的不就是这个话么? “可叔啊,谁都有办错事的时候,谁也都荒唐过。就说我吧,早几年打架闹事,现在想想,该不该?不该。这醒悟过来了,人就清明了。可人嘛,不一般样。有的人醒的早,有的人醒的晚……我觉得,他这是有点醒过味儿来了。周围的环境对他的过往太熟悉了,在熟人圈里,他的处境太尴尬,也急切的想换个环境。” 刘父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道:“难得,他干下那样的事,你还是处处把他往好处想。” “我也叮嘱过了,别好色,别沾赌,别贪财……”四爷就道,“您呢,少不得常敲打敲打!多看着些。毕竟,现在不放手,老拴着,可不能总拴一辈子……” 刘父麻爪:人家说的是实情。 留在自己的羽翼下,可周围的熟人都知道他的这些破事,谁服他?没人服他,他就无寸进。自暴自弃,人就废了。 可放出去,就那德行,谁也不能放心!可不放心又能怎么样?除了敲打和看护,也没别的办法。毕竟,真不能眼看着儿子这么废掉。 刘母端了疙瘩汤来,说老伴儿,“我觉得尹禛说的有道理,这次一定得吸取教训……咱得管严一下。”说着,就一脸歉意的道,“就是对不住尹禛!这么好的机会……” 四爷就笑,“机会总会有的!再说了,我妈马上退休了,回头她搬到疗养院陪我爸住,我也就能真的安心工作了。” 刘母就惊讶,“你妈都快退休了?” “再半个月就到点了!她住过去也好,这些年我爸跟住院似得,也不是过日子的办法。” “那是!老两口作伴,心情都不一样。” 四爷一边吃疙瘩汤,一边夸这手艺,“……我爸呀,嘴上嫌弃,说是家里的饭没食堂的饭香!可其实呢,每回我们带去的饭,就是再温吞,那都吃的可香了。” “那肯定呀,哪的饭也没家里的饭香。只是这一走,见你们不大方便。” “我姐是周休息,我是星期天休息。一般,我姐周二晚上过去,周四早上赶回来上班都来得及。我呢,周六晚上去,周一早上再回来,七天的时间,只有星期五是他们老两口子过日子的。” 诶!还真是,“不管你们谁过去,这家里的气氛的都不一样。” “可不是嘛!” 一边吃着,一边说琐事。吃了饭,四爷直接告辞。 刘父坐在椅子上,想着这小子说的话:他妈妈得住过去,他爸爸馋家里的饭,每周他们姐弟换着去陪,只周五老两口子自己过。 正琢磨着呢,老伴儿问:“老二能去那边上班么?” “叫去吧!”这个人情还的起。 “那老二那边,真得看住。” 知道! 隔了一周的时候,疗养院打电话呢,说是有空出来的房子,叫家属帮着去收拾收拾。 四爷带着桐桐过去的,老尹搁在那里抱怨,“老子住的好好的,折腾什么呀?” “组织安排的,服从命令!”四爷压根就不给他解释,“您是老兵了,这还要强调么?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老尹斜眼看自家这儿子:“你小子是能耐了呀?” 四爷只笑,“您先呆着,我过去看看环境。等会子太阳出来了,叫桐桐给您针灸。” 桐桐号完脉收回手,“您偷着吃谁家带的吃食了?或是您偷着喝酒了?” 老尹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桐桐才不信,跟四爷道:“肯定偷着喝酒了!别人家的吃食里要是有发物,吃了也不可以……” 四爷就出去问护士长,“是不是老爷子又偷着喝酒了。” 护士长就笑,“发现了?我们已经严肃的批评过了。” 王晓敏从配药室探出头来,喊道:“另外得告诉家属一声,拿来的食物不能相互分享,有些吃的适合那个人吃,但不一定适合这个人吃。就像是老尹同志,大夫说他不适合吃香椿……结果老尹同志偷吃了老何同志家的香椿酱,一瓶酱夹了五个馒头,半夜全给干掉了。” 老尹都急了:“小敏护士,批评也批评了,检查也写了,这怎么还带打小报告的?怂恿家属算后账,你这可不仗义。” 王小敏哼笑一声,“老尹同志,我可没承诺你瞒着家属!我的工作条例就有,病人的任何情况,必须及时反馈给家属,家属有知情权。” 桐桐把带来的一大包葵花籽给放到护士台,跟人家护士小声说:“谢谢啊!” 王小敏给了桐桐一个白眼,要你来谢?但不妨碍她扬着下巴叮嘱一句:“下次给我带花生。” 行!下次给你带花生。 四爷进里面,老尹无言以对,只蛮横的道:“去去去!不是看房子去嘛,怵在这里干嘛?” “回头就叫我妈来,看着您。” 老尹冲儿子的背影轻哼一声,骂了一句:“臭小子!” 安排的房子在后面的另外一栋楼上,这里很安静,但确实也更有烟火气了。总也有家属进进出出! 一进里面,倒也不是单元房的样子。它像是半边的筒子楼。 很多筒子楼有长走廊,门对开,中间一个过道。而这个楼是走廊的一边是墙,墙上开着大拱形的窗户,走廊的另一边开着房门,每隔五六米便是一户。每一户的门一打开,都对着一扇大大的窗户。通风和采光都是极好的。家家户户也都有窗户对着走廊开,以达到南北通透的效果。 被引进去,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最里面那一户。将门打开,里面很干净。甚至于家具都是现成的,拎包就能住。 但这不是一居室的格局,这是把阳台改成厨房之后,又把厨房改成了一个小房间。这小房间最多有四五个平方,里面放个架子床,剩下的空间刚够转身。 桐桐看了看,心说,这刘建涛是哪哪都不行,但是他老子是真的很会办事。别小看这四五平米,一个架子床。至少四爷和尹福在这边的时候,有个独立的空间! 姐弟俩又不同时在,一个睡上铺,一个睡下铺,其实什么也不妨碍的。 桐桐低声问四爷:“两清了?” 嗯!两清了。此人的以后再跟我无关!该提醒的我提醒了,看不住就不关我的事了。 桐桐‘啧’了一声,腹诽他:你的‘两清’……这个标准跟一般人的着实是有点不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7.花自向阳(64)二更 花自向阳(64) 一场秋雨下来,天真的凉了。 万红娥退休了,搬到了疗养院。四爷很多时候在周二、周三这两天,雷打不动的,下了班直接过来,在林家吃饭。 理由是:他姐去陪父母了,一个人懒的做饭。 他又是自带饭票那种,留上十斤粮票,你能不叫他来吃饭么? 那就来吧!林枫和林楠上班的地方都近,只他不定跑哪里去了,回来的当然就迟了。 于是,下班的在家等着吧,等着他下班好吃饭。 今儿四爷一进院就喊:“叔,您看我给您带什么了?” 林诚儒急忙起身,隔着窗户朝外看,“什么?” 四爷将自行车后座上夹着的东西扬起来,“您瞧。” 林诚儒马上拍手,“快快快!放在接雨水的桶子里养着。” 什么呀?桐桐探出头去看,是用报纸包着的一些花枝,“什么花的?” “茉莉和月季!那边干活的大院里种着,剪了几枝……”而今没人养花,怕人说是小资做派。这么大的院子,满院都是菜。 但对于雅致的人来说,没点花卉点缀,便会觉得无趣。 找名贵的,现在上哪弄去?也就是茉莉和月季,能插芊。 秋里插芊,季节合适,更容易生根。 四爷给解开,泡在接了雨水的水桶里,顺便洗了手才往里面走,“泡几天,生了根了,先养在盆里,在屋里放着,明年春季再给挪到外面。” 好好好!早想种花了,可就只尹禛帮自己想到了,“快来……吃饭!吃饭。” 林枫朝外看了一眼,不就是要种花吗?“学校里、办公区,种的那个蜀葵……那么高,紫色的花一开一片,那花籽到处都是。回头我给您收一把籽去,来年您只管种!” 蜀葵能长两米多高,那玩意种家里……雅致吗? 林诚儒拿着筷子,看着儿子,“那倒是……不用特意为我去找了。太高,挡光!” “紫茉莉也好啊!那种籽跟小地雷似得,吃早饭和晚饭的时候开,也好看……” 林诚儒皱眉,想着推辞的话。 桐桐赶紧说,“那玩意的自繁能力太强了,繁殖的多了,院里就没法种菜了。” 对啊!就是啊!不能种菜可不行。 林枫跟着坐过去,又问桐桐,“那凤仙花呢?给你弄点这个种籽,种点……给你包指甲?” 林诚儒想到院子里这么乡土气息的花卉,顿时就觉得,他无赏景的欲望了。 四爷等林楠也坐了,才坐过去,“年年种,有时候挺麻烦的!回头弄一株腊梅来,靠着墙角种上……” “这个好!这个好!”林诚儒高兴了,“京城冷,能安然过冬的花木不多,腊梅是个好选择。” “黄色的怎么样?我恍惚在谁家的院子里见过黄色的腊梅,就是打理的不好,都糟践了……” “黄色的好啊!黄色的腊梅最是雅致。” 林枫:“…………”再过些日子,天更冷了,公园里的梅花也就开了。 林楠看向桐桐,以口型问:“天冷了,爸能出去走走吗?” 桐桐轻轻摇头,不行!腊梅需得在连续数日气温低于六度的情况下才能开花,而这个温度对肺不好,抵抗力差的人来说,十分不友好。 林楠不再问了,五天前才复查了一次,肺纤维化的程度一点发展都没有。当初的片子是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大夫说,虽然不可逆,但只要不发展,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也确实是如此吧! 林楠看着父亲碗里的饭,一样的烩面片,父亲碗里的永远比其他人碗里的面片薄。其实父亲爱吃比较有嚼劲的东西,但现在吃的都是怎么容易消化怎么来。 吃着饭,他突然就说,“爸,妈,我跟你们说点事。” 四爷和桐桐同时放下了筷子,林枫后知后觉,但也赶紧把筷子放下了。 林楠看了三个人一眼,说他们:“吃你们的饭,跟你们无关。” 季安跟林诚儒对视了一眼,这才道:“这么严肃的吗?” “不严肃。”林楠特别淡的说,“这个周末,我带个人回来吃饭。” 带人回来吃饭,这么郑重的交代? 季安愣了一下,“是……我以为的意思吗?” “嗯!”林楠停下筷子,“她家的情况特殊,父母的问题迄今没有解决。她母亲对她的现状很忧虑,本来可以不着急的,但她母亲的状况……我觉得还是提前的好。” 而今说到问题没有解决,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娶出身有问题的人,就意味着前程受影响。 林楠为了照顾家里,从派出所调到了分局,可在分局却只在档案科做副科长。 现在这档案科平时是没有加班的任务的!再加上没什么正经案子,也就没什么档案。况且,具体的活又不是他干,怎么着也说不到忙处。 这已经是工作给家事让路了。 而今这个婚事,他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至此……再无寸进。 季安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但还是一脸欢喜,“提前好啊!早该带回来了。”然后看林诚儒,“你说呢?” 林诚儒给儿子夹菜,“好事啊!你的眼光,那就不是凡人的眼光。”他说着就问说,“你去了人家姑娘家了吗?人家父母对你的感官怎么样啊?” “还没去,约的是周六晚上去拜访。” 林诚儒:“…………”他不住的点头,“自信好啊!这点最随我。” 说完,又扭脸对着季安挤眼睛:“……对吧?” 啊?啊!对……吧? 季安尬笑,但愿人家能像是我们包容尹禛一样包容你。你也求老天保佑,别遇见一个如你对尹禛一样的老丈人或是大舅子。 桐桐赶紧打岔,“那去严言姐家……要带什么吗?烟酒茶叶,还是别的什么?” 林楠还没说话呢,林枫先问:“你怎么知道是谁?连名字都知道?大哥跟你说的?” 桐桐:“……”要说怎么认识严言的,不就把之前闹事的事露出来了!她反问林枫,“你不知道严言姐吗?我小时候,大哥带着我见过的呀……你肯定也见过的。” 见过吗? “见过!”桐桐一脸的笃定,“你肯定忘了。”然后又把话题拉回来,“这些要是不带,那罐头和水果总得带吧。” 季安和林诚儒的眼睛从这几个孩子的脸上扫过,这一个个的实话都不大多了。 吃了饭,林诚儒和季安偷着问桐桐,“那个叫严言的姑娘……什么样儿?” 这叫人怎么形容呢,“就是……我还挺喜欢她的。” 林诚儒一拍手,“小季同志,小姑子比婆婆难伺候。而今,小姑子说她喜欢,那你这个当婆婆的一定更喜欢。没事,安心吧!” 然后季安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笑的咯咯咯的,不知道有多欢喜。 第二天一起来,她就欢天喜地的,一边准备儿子去人家家里要带的贺礼,一边准备迎接人家姑娘来吃饭要准备的菜色。 这种时候就觉得自家林楠去人家做女婿,一定没有尹禛做的好。 她所有的犯难,都有人替她想到了,且安排在了前面。 鲤鱼两条、母鸡一只,另有野兔一只,干虾仁一包。现在哪有比送肉更实在的! 而林楠自己准备的茅台、香烟、茶叶,跟这些东西一比,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这个好!依严父的情况,他曾经是真不缺茅台、香烟和好茶叶的。 而今,待遇还没给,但拿日常吃用的,比那些提醒他级别待遇的东西合适多了。 甚至四爷把兔子提前给杀好,桐桐交代大哥,“母鸡在笼子里放着呢,不影响什么,扔点菜叶就能活,还能下一个月的蛋,不急着杀。干虾仁也能放!剩下的当天做当天就吃了……” 你总不能真就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再过去吧!不得请一下午的假,两三点到家,留下吃晚饭。 林楠:“……”还是你们更有经验,听你们的吧。 严家住的大门口,还有警卫在站岗。进出带的东西,人家得查。 严言站在边上,平静的等着,然后接了东西,带了人进去。 严父正在院子,站在高处摘柿子树上的柿子。 瞧见人来了,脸上也没多少笑容。 林楠:“……”好像有点懂尹禛的感受了!拉着脸的老丈人应该是很讨厌的。他不得不扬起笑脸,“叔叔好。” 严父上下打量这小伙子,然后从凳子上下来。 林楠想起尹禛那殷勤的样子,赶紧主动伸出手,“我扶您。” 把人扶下来了,想了想,家里的活尹禛干的多,“都摘吗?我来吧。” 于是,上到梯子上,摘柿子递给严言,严言往筐子里放。 严父端了茶杯,站在廊下,先说了:“小伙子,你们这个决定很突然!是跑来给严言解围的吗?婚姻不是儿戏,前程也不是儿戏,当慎重。” “虽然突然,但是慎重!我们都不是冲动的人。” “不是冲动的人,就该知道,娶她,搭上的可能是前程。我的情况只是稍微好转,但她的出身依旧是硬伤。你得想清楚,要她还是要前程……” “前程是什么?什么样的前程是好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亦或者平凡普通、按部就班?这个随心,没有固定的答案。可选一人终老,这个答案却是固定的。需得能相知,能相守,能同患难,也能共富贵!人可遇而不可求,前程的路却又千条万条,因而,选她而择前程。” 严言看着父亲:差不多得了!干嘛呀? 严父对着自家这闺女叹气:他心眼太多了! 那姓贺的下台,闹腾的是个小年轻。谁撺掇那没脑子的闹的?不是他也是跟他相关的人! 对此事他只字不提,深藏功与名。 这样的人城府太深,你知道他是看准了你爸的将来,还是看准了你呀?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看见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8. 花自向阳(65)三更 花自向阳(65) 严母听见声音才从床上起来,隔着窗户朝院子里看:哟!这小伙子,大高个,剑眉星目的。 这比之前介绍的那些……长的可好太多了。 她披了衣服,戴了眼镜,想看的仔细点。这一看,只觉得今儿这空气真好,喘气都匀了,心口也不压的慌了。 于是,就出声了:“是小林吧?来了就干活,赶紧下来,可别摔了。”然后又抱怨,“老严,怎么能叫人家孩子一来就干活呢?不像话!” 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走,喊闺女,“严言,叫小林下来。洗了手,回来喝饮料了。” 然后翻箱倒柜的,把之前老部下送来的黑乎乎的饮料给拿出来,拧开,倒在杯子里还直冒泡! 林楠松了一口气,笑道:“马上就好了!阿姨,您歇着吧。” 严母觉得自己好了,端着杯子出去,递过去,“喝点!不着急。” 严言一看,这把可乐都给开瓶了,这玩意现在只有极少的地方能买到。 严父扫了一眼:小伙子长了骗人的脸和哄人的嘴,再加上一个算计人的心眼,真不是好的对象。 严母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我姑娘长的清清秀秀的,但还就是觉得长的不绝对英俊的就差点意思。 于是,林楠就觉得冰火两重天。 岳母热情似火,岳父冷若冰霜。怎么办呢?继续干活吧! 当岳母急着下厨的时候,林楠赶紧道:“您歇着吧,我和严言自己来。” “大小伙子哪里会做饭呀?” “我还真会!您尝尝我的手艺。” 严母就在边上,看着人家手脚麻利的,洗菜切菜比严言都利索,“哟!这是家里没姑娘吧。”有些家里没姑娘的人家,大点的孩子从小帮妈妈干活,大小伙子也是什么都会。 严言才说,“妈,您忘了。早几年,请您帮忙联系大夫……就是他家!他妹妹受了惊吓,失语了。” 严母想了想,回头看老严,“是那个孩子……”那个人家不是做保密工作的吗? 老严这才想起来,表情倒是和缓了,“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能说话了,有两年了。” 严言才说,“长的特别漂亮,说话特别利索,一点都听不出来中间有几年不能说话。” 严母就知道了,“怪道你什么都能做,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不容易吧。” “好在两个都还懂事,而今也都是大人了。” “桐桐满十八了吧?”严言问说,“上次见说还不满十八。” “嗯!满十八了。”林楠就道,“我爸那身体算是彻底坏了,幸而她还算是有些天赋,如今家里倒是多亏她……” 严父沉默的点头,做保密工作的,身体坏了……能为什么的? 严言就在说桐桐按照兽医的法子怎么把人治回来,如今还在学中医的事,多少是带着点传奇色彩的。 把严母说的一愣一愣的,“这多不容易呀!” 林楠发现打出这一张苦情牌之后,效果明显多了。炖了一只野兔,红烧了一条鱼,油炸了花生米,凉拌了白菜心,再弄个鸡蛋汤,这就是一顿饭了。 饭桌上,岳父的脸好似也不拉着了,哪怕变成了没多少表情的普通脸,好歹叫今儿这顿饭好消化了一些。 严父就说起了以后,“……婚姻这事,是事关吃喝拉撒的大事。严言尚未立业,我不觉得她有成家的前提。” 没有工作,嫁过去靠什么为生呢? 林楠点头,想着怎么沟通。苦情牌好用,那就还这么用,他就说,“您也知道,我妹妹差不多是我拉拔大的!嫁妹妹的心情,跟您嫁女儿的心情是一样的。那孩子才十六的时候,就跟一个小伙子处对象……” 严言就跟父母说尹禛家里的情况和尹禛的自身情况,“……是个在技术上很有创新的人!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至今没有正式参加工作。” 就是家庭、出身、孩子的长相、性情、本事,样样都是上佳之选。 林楠就苦笑,“之前是因着两人年纪小,不合适!而今两人一个十九了,一个十八了……那小子都快把林家当家了!可我还是总觉得,他脑子太活,会不会靠不住?他心眼太多,我妹妹会不会受欺负。将心比心,这一比,您的所有感受我都能感同身受……” 严父:“……”察言观色,善察人心。 其实人不怕拙,笨拙一些没关系。就怕太聪明,他知道你要看哪一面,然后就顺从的将这一面展示给你。 他没有再表态,好好吃了一顿饭,叫女儿把人送出去了。 严言回来跟着父亲去书房,“您太严肃了。” 严父就说,“有句话,叫做‘文以拙见,道以拙成,守拙弃巧,才是长久之道’,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这句话。” 四爷听着大舅子回来说的这些,他就跟桐桐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的低头。 桐桐轻咳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大哥啊!他对你处处都是顺,那是因着你年轻呀!你觉得这种顺着你的行为,最多就是狗腿了一些。并不会往更深的地方联想。 但是,人家那样的级别,他想的可多了。 比如,他会想:大巧需得若拙,以拙方能求进。巧流于表面,就不是真聪明。 他还会想: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此手段方为高! 但不管是哪种,聪明外漏,都不是最上乘的:说实话,大哥发挥的有点失常。 “只有在乎,才会进退失据。”严言看着父亲,语气比之前说带人回来的时候更坚定了,“之前我不是很笃定的事情,您这么一说,我反倒是更笃定了。这个人我选定了,就是他了!他本人……比平时很会藏!只是……您的态度,叫他着急了。” 说着,她就笑了起来,“我明儿去林家做客,别的就不带了!您的老下属送来的虫草和藏红花我带去吧!那边有病人,药材总有用处。” 严父:“…………”他重重盖在茶杯的盖子,“你妈妈也是病人。” “我妈的病在心不在身,用不上药材。” 严父:“…………”回头看看在一边偷笑的老婆,说她,“都是你惯的。” “挺好的!严言性子不算是硬,她只是韧!这个小林呢……有责任心,顾家,家里家外所有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只这一点,比九成的小伙子都强。” 你是瞧着他长的比九成的小伙子都强吧。 “不排除这个因素。你说的缺点,也确实存在!但哪怕严言看的不真切,可他年轻呀!只要是可造之材,你点拨着,也走不了大样子。就怕拙是真拙,你想教都教不出来……” 老严却只哼了一声:“可以交往,婚事暂不提。能不避风险,承他的情。但婚事,确实不急。” “你这个人……” 老严拒绝交谈:“……再等等!”我不能叫我女儿带着感激人家的心嫁出去!这是底线!而今咱们的问题不解决,好似这个时候接纳严言,就得承情一般。 这个不可以!过两年,实在到了不结婚就耽搁婚事的年纪了,咱们的问题若是还不能解决,再谈婚事。 那是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做的决定。 这天晚上,四爷走的时候喊了桐桐和林枫,“顺便去图书馆选几本书去。” 林枫:“……”真能折腾,大晚上的往那地方跑。 也没什么事,去就去吧。 三个人钻里面,桐桐给四爷塞了一本书,是《道德经》。 回家之后,桐桐趁着林楠洗漱起来,就把《道德经》翻到了林楠需要的那一页,给林楠放在书桌上,倒扣起来。 林楠回房间,看到书桌上扣着的一本书。当过兵的人,住的屋子,归置的东西,那都是有习惯的。书有书签,这个扣着……他过去看了一眼,“道德经?” 他一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拿起书来。将这一页看了再看,明白这个意思了。总的来说,人家说的是:天下至拙,能胜天下至巧。 做人尚拙,做事守拙,以拙求卓,是这个意思不? 想明白了这个,再想想书是桐桐放进来的! 林楠更生气了:这个尹禛!果真是奸猾之辈! 他拿着书下楼,敲开了桐桐的房门,“这书……尹禛选的不错呀!”就是聪明太外露了! 桐桐一脸的惊讶,“哥,您为什么觉得是他选的?” 不是他选的? “不是啊!您问我二哥去,他选的是热能利用还是什么的?” 那这书是谁选的? “我啊!” “你选的?”林楠打量桐桐,“这是你选的?” “我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常安慰自己,‘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想着,真正聪明的人从不显从聪明,真正有辩才的人平时也多讷言,不说废话。”桐桐放下手里的书看林楠,“难道这不对?” 林楠是有些讶异的,“所以,尹禛处处顺着我,你知道原因?” “他不在乎我,干嘛讨好你?我当然知道他动心眼了。”桐桐歪着头,“别总把我想的那么笨!我只是看起来有些笨,又不是真的笨。” 这个笨是说情商,不是智商!情商上笨笨的,就容易受欺负!最怕的还是连受欺负了也不自知。 桐桐眨巴着眼睛,“哥,我真不笨!” 不笨……怎么了?就可以嫁人了吗?林楠轻笑一声,把《道德经》还给她:“不!我觉得你还是不算聪明,继续笨着吧。” “哥!我真不笨!我发誓他哄不了我!” 呵呵! 林楠只管上楼:你笨不笨的,我说了算! 说你笨你就笨,不笨也得笨!【你现在阅读的是 】 349.花自向阳(66)一更 花自向阳(66) 桐桐蹲在院子里,用花盆将四爷带回来的腐土往花盆里装。 林枫跟出来,“你起开,我来。” 种花这事你不行,“你帮我把插芊的枝条拿来就行。” 林枫果然去拿了,然后搬个小板凳出来,坐在边上扒拉这一袋子土,“家里一园子的土,非得从城外弄这个土?” “不一样!种了菜的土再种花,这个根很难生起来。”桐桐用土填盆,小声道,“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林枫朝屋里看了一眼,大哥带着对象来了,虽然聊天的气氛很好,但见家长的氛围,他呆在里面也不合适,“你不也跑出来了?” 桐桐只笑,把花枝从盆里拿出来,这就慢慢的给种上了。 林枫看看桶里泡着的剪碎的柳树条,“泡这个做什么?” “生根呀!柳树皮里含有水杨酸,而水杨酸是植物生长调节剂。”桐桐嘴上说着,手上不停的忙活着,做的仔细又认真。 林枫都纳闷,所以,为了种这点花,尹禛弄了花枝回来还不算,还得另外找腐土弄回来,再找了花盆,还得剪了柳树枝带回来给你泡着。 然后你坐在这里,至少得花两个小时才能把这东西给弄好吧。 “不嫌麻烦?”听着都觉得麻烦,我宁肯坐在那里看一本书。 桐桐就笑,生活的乐趣而已! 林枫又朝里看,小声问桐桐,“我怎么没发现大哥处对象?” 啊? “大哥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周末一般都在家陪爸爸!爸爸复查的时候他还总请假……他哪有跟人处对象的时间?” 桐桐想了想,然后放下手里的活:还真是,确实时间上很紧。 她皱眉,“严言姐现在的状态跟我一样……不工作,她的时间自由。许是每天中午能见一面。” 林枫嗤的一声,“大哥在外面交际广,他又怕耽搁爸爸养病,不带朋友回家。那你说,他跟那些三朋四友的,什么时候联络感情?跟同事上级,怎么保持良好的关系?” 光是这些应酬把时间都占满了,他能腾出多少时间陪对象? 桐桐:“……”好像也对!她也朝里面看,这对象搞的,一般人也摸不到他的底。她问林枫说,“那二哥是觉得……不合适?” “合适是合适的,就怕只是合适。” 桐桐无语:“那俩人谁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么?” 那倒也不是。 “这不就行了!”那俩个又不是需要人操心的人,倒是林枫,“你什么时候带对象回来。” “催我干嘛?” “大哥说了,你不结婚,我不许出嫁。” 林枫呵的就笑,“那你且等着吧,我不急。” 兄妹俩正说着话,钱主任来了,自行车骑到门口,见院子里撑了好几辆自行车,就笑道:“哟!这是今儿有客人?” “哎哟!您可是稀客。”林枫起身,“您这是……有事?找我爸?” “哪呀?找你。”钱一元也就不进去了,见桐桐递了板凳来,摆摆手也没坐,“那个矮,我坐花坛墙上……” 他顺势往下一坐,指了指边上,“林枫,叔跟你商量点事。” “是三宝又怎么着了?”林枫从窗台上取了烟递过去,给点上,“您说,我听着。” “是这么回事,雷鸣,你知道的吧?” “知道!桐桐跟他媳妇在食堂还起过争执……” “就是他!这小子之前搬出去了,他老丈人是市里的贺主任,可你也知道,贺主任下台了,还给开除了,一切优待都没有了。不仅贺主任的房子收回来了,就是他们原本住的那院子,也得给人家腾出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说贺主任而今从房管局租了公房,两口子都是按照市民的标准,一人能给五平米,老两口呢,最多能租十五平。这一开除,工资没了,补贴也没有了……两人只能在街道办的福利厂上班,两人一个月拿不到三十块钱……” 听着是可怜,可其实不然!贺主任这些年的积蓄呢?从六六年到七五年,这些年他攒下多少了?那条件,比自家富的多!自家还有不少积蓄呢,更何况是他家。 就是老两口什么也不干,就只那些积蓄,那钱只怕到死也花不完的。 更何况,值钱的东西人家未必没有。只是不方便拿出来罢了! 但这些,跟自家也没什么关系呀,跟我商量什么?“雷鸣两口子在外租住也可以呀,马上添孩子了,十五、二十平的公房还是能租到的。” 实在解决不了,街道办就会给解决!总不能叫人无家可归,这是底线。房子再破,再偏僻,也得给解决。 “可这两口子也给开除了。” 啊?这怎么能够呢? “那咱跟人家不是一个系统的,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听说有人举报雷鸣小偷小摸有前科,单位也确实丢了一些办公用品,也有人见雷鸣拿过,就给开除了……” 桐桐叹气:这就是墙倒众人推了! 拿办公用品这种事,怎么说呢?其实多多少少的,都有点这个习惯。像是办公用纸,办公室的墨水和笔,这种的怎么算? 没人会认真的吧! 可要是认真起来,这就是罪名。 “那个贺双喜……在百货公司常不常就跟顾客吵起来了,工作态度不好,且属于惯犯,单位直接给开除了……” 林枫:“……”一般这种的,不应该直接给调到库房去吗? 前台体面的干不了,去库房也行啊!看库房轻松,但是装卸货物,清点货物,这挺琐碎,还是苦力活。 从清闲的位置上给挪到苦力的位置上,留个饭碗,才是单位处置的一般态度。 除非犯罪,法律都叛了的,这种的单位才会出最严厉的惩处,直接给你开除。 所谓的铁饭碗,稳当就稳当在你别管咋作,只要不犯法,单位轻易拿这种人没法子。 像是这样的,属实是……罕见! 钱一元叹气,“单位开除过的,这就是污点,招工都不要这样的。没了单位,医疗怎么办?雷鸣的媳妇那么大个肚子,瞧着像是说生就生了。这是要花钱的!” 是!有单位的好处就是不管出什么事有人管!单位医疗能报销,没钱单位垫付,总归是有依靠的。 这现在弄的,怎么办? “住没住的,医疗没保障,两口子年轻挣多少花多少,没积蓄……租住这又是开销。” 林枫就问说,“总不能您想着叫他们住到图书馆地下室吧?又是孕妇,将来又添孩子……不见太阳的地方,孩子怎么住?” “不是!”钱一元低声道,“雷鸣他爸找到单位,想着借住到图书馆地下室。他跟老太太住过去,不在那边开火,就是只住一住。帮着打扫图书馆,不另外要什么,就叫那么住着就行。把筒子楼原来的房子给小两口腾出来……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商量嘛!” 林枫:“……”我能拦着吗?真拦着了,这就成了落井下石了。 他就说,“单位安排就行了,您也真是,这跟我有什么可商量的。人遇到难处了,单位帮着解决,也是无可厚非。不过,图书馆确实是不能见火,那边的暖气又不通。这眼看天冷了,怎么过冬呀?可别说地下室不冷,那么潮湿怎么可能不冷?” 钱一元就叹气,“那你说怎么办?这种的,当真是没法子。” 雷鸣他爸那人其实不差,早年就残疾了。 正说着呢,强子过来借自行车的打气筒,在院子里打气!一边打气一边听钱一元说难处,“咱这后勤呀,难做!你们一个个的都大了,住房越发挤的慌了。” 有那三四十平住五六口人的,小伙子大姑娘都长起来了,住的真挺挤的。 强子就说,“你这先例一开,地下室可不都得塞满人。”他就建议说,“不如把车子棚隔出个十平米的地方,雷叔那腿,拄着拐杖也方便。” 低矮是低矮了些,但能烧炉子,别管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还是四五十岁的残疾大叔,都别遭罪呀。 然后又不免唏嘘,“树倒猢狲散,一个个的落井下石!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雷鸣这亏吃的,呕死了。 钱一元就说,“行啊!强子,这也是个办法。那你们没事了,就过去帮帮忙,给把墙砌起来。” 强子应了一声,忙着呢,自行车气打饱了,直接走人了。 林枫送了钱一元,回来还问桐桐:“这单位做事做的也太绝了。”不给人活路! 桐桐没言语,可等季安喊了吃饭,两人进去吃饭的时候,趁着那边端饭呢,桐桐还是先给四爷打了电话,跟他把这事说了,“……怕是有人打了招呼了……” 四爷皱眉:把人往绝路上逼,太下乘了。 贺主任倒了就行了,那两人留在单位上没人提携,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桐桐就说,“工程上有什么用不上的废料,拉来看能不能借用上吧。”从车子棚隔出来的房间没那么保暖,那就是一个单墙皮,一面还是花墙,最多就是用土坯给堵住。 严言意外的看了桐桐一眼:别管什么矛盾,人落难的时候,事涉老幼孕残的时候,能拉一把绝不踩一脚。这种人,日子差不了!这种人家,是个极稳当的人家。 这天回去,她就跟父母说在林家的事,“……他爸是个幽默又智慧的长者,他妈妈特别开朗,许是带兵带多了,什么样的姑娘都见过,跟她相处很舒服。他弟弟……是个自诩聪明的实诚憨憨,他妹妹很有分寸……” 她细说了贺家的后续,这才道:“……林桐就有点您说的那个味道了!斗争而已,斗的是理念,争的是方向,斗争的目的是寻求正义公道,而不是与人为敌……”【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0.花自向阳(67)二更 花自向阳(67) 四爷给帮着弄了一些破砖块,这东西现在不好找。都是半拉子砖头,但凑活凑活还都能用。 大院里的人,谁得空谁去搭把手。大家跟雷鸣不熟悉,但是跟老雷叔,那是处了几十年的同事了。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什么,七手八脚的,算是赶在霜降之前把房子给隔出来了。 十来平米的地方,为了好过冬的,屋里给盘了炕了。炕中间挂个帘子,这就行了。 给炉子上弄了个铁皮管子,管子直接通到炕里。只要炉子升起来,炕就不凉!这屋里不冰就完事了。 选的地方是距离保卫科的办公处最近的车子棚,可饶是如此,这母子俩上厕所也得走一百来米!这吃水用水,也只能去人家的办公处去接水。 可这也已经是最优方案了。 雷鸣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之前吊儿郎当的还是个青年的样儿,这才多久,胡子拉碴的,狼狈的不成样子。 这相当于把奶奶和爸爸分出去单过! 这边的碗筷是食堂那边拿来的缺了点口的,搪瓷有点漏,但给补上的,能用。医务室的张红,把挂水的瓶子送了好几个,这个东西冬天灌上开水能暖被窝。又把放针头消毒的铝盒拿了两个,这东西洗干净了,能当饭盒用。 连林枫都抱了两床被褥,“半旧的!我妈以前在部队用过的,铺在下面暖和。”见这边还没买到煤球,那个林桐又拎了一桶煤球,小二十块,能烧几天的,给了他们叫人送煤的时间。 晚上雷鸣正给烘干炕呢,林楠又在外面喊:“雷鸣,来一下。” 结果递了几张塑料布,还有一个带着补丁的毡毯。 林楠指了指那窗户,“这霜都要下来了,用塑料布把窗户给封起来,毡毯裁一裁,挂个厚门帘……” 雷鸣伸手接了,“谢了。” “嗐!谁没走背字的时候,我家以前还被从现在的家里撵出来过呢!扛过去就好了。”说着,车子一蹬,摆摆手,“你忙吧!奶奶和雷叔有事记得喊人。” “嗳!” 这边才要进去,常勇和钱三宝那一伙子又过来了,一人自行车后面带着个草席子,给她卸下来,“顶棚用这个,不好看,但保暖!顶棚太薄,四处漏风……明儿我们一早过来弄……” 东西扔下,人就要走。他喊人:“那个……” “不是冲你!是冲着雷叔跟奶奶的……别管。” 雷鸣:“…………” 这个家,就这样,东家一点西家一点,一样样的给规整起来了。 雷叔以前一个人的工资,养了老娘,拿三分之一养儿子,这是能过的。现在,要添个孙子!雷鸣有污点,找不到活。 他就找以前的老同事,再请人帮忙,在大院门口支起了一个便民服务点:修自行车,补胎。 左腿截肢了,但坐着的活不妨碍他干嘛。 以前他只单脚走路,鞋总坏,也总找人补鞋。看的多了,补鞋的活儿也凑活的能做。托人找了旧的补鞋的机子,啥活都接。 要补胎,这个活儿急,马上给你补。 要修鞋,这个不急的就放着,明儿来取。晚上抽空也给修好! 就这么三分两分的挣,一天少则七八毛,多则一块多,就这么把这眼看倒了的家又给撑起来了。 贺双喜看进进出出拉着一张脸的雷鸣:“……咱俩还是离了吧!离了我跟我爸我妈过……孩子跟我,不用你管,我们饿不死……” 雷鸣还没说话呢,门房的大叔就喊了:“雷鸣,你老丈人打电话了……叫你去一趟医院,说你丈母娘在福利厂铡了手了……” 铡了手了,左手有两根手指掉了两根关节。 贺双喜挺着大肚子,不敢再提离婚的事了。 雷鸣跑前跑后,说贺双喜,“你回去吧!啥时候生……” 其实就在这几天了!但是,家里这种情况,不离婚的话,孩子就得说是早产。于是,她特别淡定,“还有一个来月吧。” 一个月来月? “那你也回去吧!这里熬着,坐不成躺不成的。” 贺双喜不敢把孩子生在医院,现在……医院的医生可不会帮她做假证,证明她是早产。 因此,她默认了雷鸣留在医院照顾她父母,她挺着肚子往回走。到了家里,捂着肚子,看着桌子上的剪子,我是现在去跟孩子去死呢?还是先去把刘建涛捅死了再去死呢? 恨的咬牙切齿的,但是真到了要下手的时候,她要下不去手。 剪刀拿到手里,黑灯瞎火的,坐到啥时候的都不知道。 座钟一响,紧跟着门被敲响了,贺双喜把门打开,是太婆婆。 老太太身形佝偻,“……小鸣怕是回不来,我……过来陪陪你!赶紧睡吧。” “不……不用!” 老太太没言语,只叹了一声,“睡吧!”那肚子都下坠成那样了,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不能放她一个人。 贺双喜默默的躺着去了,外面的风极大,吹的人缩在被窝里还是冷。 桐桐裹着毯子,将窗户推开看了看,飘雪花了。 今年的雪有点早,暖气也才是试供暖的阶段。吃晚饭的时候还觉得刚闻,这会子温度稍微有点上来了。 她关了窗,将窗帘拉好。放下毯子穿了个棉马甲从卧室出去,就看见林楠正轻手轻脚的下楼,“哥?怎么下来了?” “听着风大,看看门窗。林楠将家里再检查了一遍,就怕风大听不见楼下的动静。想了想院子里还有晾着的白菜,有穿了大衣要往出走。 桐桐要根被林楠撵走了,靠着门都不叫站,“进去!风灌进来吹咳嗽了。” 林诚儒睡踏实了,每晚的药里多少都有些安神的,他一睡下去基本就吵不醒了。季安倒是披衣起来了,“今晚是有些冷,再取个被子摞上盖吧。” 桐桐搓了搓手,“后半夜估计温度就起来了,您去睡吧!我等我哥进来……” 不着急,“报的明儿有雪,今晚这是要下呀!”说着又问,“尹禛他爸那边旧伤又复发了?” “是!有些酸疼,比之前好了一些。这几天得热敷,离不了人……” 这天儿,真是遭罪! 等林楠被白菜盖上草席子,用转头压了四个角。又把自行车都给挪到门廊下,还尤不放心,将药房的屋顶什么的都检查了一遍,就这么一会子工夫,再进来的时候,头上肩膀上都一层雪。 这不仅是下了,还下的特别大。 “我的老天爷,这个天……”林楠搓着手,一夜入冬了!今晚绝对下到零下十多度了。他说桐桐,“别逞能,还是加一床被子吧……” 桐桐真就加了一床被子,然后紧紧让被窝挨着暖气片,觉得也还行!睡着前稍微有些冻鼻子,问题不大。 正睡的香呢,客厅里的电话骤然响起。 桐桐一下子就蹦起来了,她以为是老尹那边怎么了,四爷给打的电话呢。 四爷在那边打电话比较方便,一层楼一部电话,要真是疼的受不了了,就得想法子。 因此,她穿着秋衣秋裤就往出跑,抓了电话就问:“尹叔怎么了?” 季安跟出来,把身上的棉袄给桐桐裹住,“严重吗?” 结果电话那边是张红的声音,“桐桐……你能来一下医务室吗?贺双喜早产了……老太太给扶着过来……外面的雪过了小腿了,羊水破了……去不了医院了……” “我……不会接生呀……”她只能这么说,但却已经把隔壁往季安的棉袄里塞了,去还是要去的。 张红低声道:“我培训班学过……你过来给我打个下手吧……我敲门你没听见,我把门房大爷叫起来给你打的电话……” “好!我就来!医务室是吧……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的时候,季安已经把桐桐的棉裤给拿出来,“你穿,我叫你哥下来看着你爸,我跟你去……”生过三个孩子的,总比不知道啥是生孩子的姑娘强吧。 但人家叫了,还不能拦着桐桐不叫去。 桐桐应着,林楠和林枫都被季安给喊下来了,一人裹着个大衣。 林楠看自家妈也要去,就干脆上楼,“叫林枫看着我爸,我送你们过去……” 那么大的雪!俩女人出门,不能放心。 衣服套上,大衣套上,围巾一裹,大门一打开,风卷的雪堆在门口,这一开门,雪都进来了。 雪厚的埋住了台阶,硬是趟着雪往医务室去。 张红给一堆器具消毒,手不住的颤抖。 桐桐脱了大衣,给手消毒之后接了她的活,我来消毒。她看了贺双喜,这是正常到日子了,是顺产,不算危险。 季安朝里面喊:“随时喊我,我生了三个……有经验。”说着就安慰老太太,“没事,会平安的……” 老太太坐的稳稳当当的,点了点头,“又麻烦大家伙了。” 说这个就客气了。 季安听着里面的呻|吟声,说桐桐:“行吗?要不妈妈来吧,妈妈学过战地救援……打下手的活我也可以……”早产这个,也说不好危险不危险。 老太太朝里看了一眼,低声道:“还早!第一胎,没那么快。” 早产这个说不好的! 老太太又沉默了,就那么坐着。 直到凌晨四点,鬼狐狼嚎的风声里,贺双喜声嘶力竭的一喊:孩子降生了。 是个儿子,齐齐整整的。 季安赶紧扶着老太太进去,老太太用毯子把孩子先包了,现在洗不了。 张红很兴奋,她特骄傲,“老太太,回头叫雷鸣来谢我,我得要十个鸡蛋!瞧,他媳妇和儿子平安着呢。” 老太太应着,却问贺双喜:“这孩子将来姓啥?” 贺双喜一愣,张红却只笑,“奶奶,您糊涂了!您该问,这孩子将来叫啥?” 贺双喜心里却咯噔一下,“奶奶是觉得我是独生女……” “那雷鸣能乐意呀?” 贺双喜看向老太太,“奶,听您的。” 老太太叹了一声,“叫雷石吧。”不是那王孙公子一般的金贵,就是块谁都能踢腾两脚的石头。 皮实,好养活! 桐桐看了老太太一眼:老人家眼明心亮,心里是啥都知道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1.花自向阳(68)三更 花自向阳(68) 自从这个雷石出生,桐桐就多了一个小病人。 贺双喜的奶水本身就不好,她再加上知道骗的了雷鸣,骗不了老人。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靠着人家养他们母子。 于是,从来都高高在上的贺双喜,桐桐再见到她,是在澡堂子里。 澡堂子这都得半夜起来的,雇些临时工就能干。贺双喜在澡堂子干起了临时工,桐桐跟季安去洗澡,母女相互搓背就行,却没想到碰见贺双喜在里面打扫卫生。 还没出月子,生了孩子十天左右,不到半月,就来干活了。 当然了,现在这坐整个月子的人也不多,像是这样的也比较常见。很多人还觉得,冬天澡堂子最暖和,产妇不能见凉,在里面倒是相对来说比较好的活了。 一个月能挣个十三四块钱,她和孩子有供应粮,这是够糊口的。 她进进出出的低着头,轻易不跟人搭话。 见了桐桐远远的就躲开,从不主动照面。 桐桐也不太关注,不过是她这么着,孩子吃奶肯定就成问题。老太太帮着带,喂米汤米油。但是小孩子,没有母乳喂养,就容易生病。 稍微有些消化不好,老太太就抱着过来,叫桐桐帮着揉揉。 然后每次来,都给桐桐带一双做好的棉鞋。 也是知道很麻烦人,不好意思吧。 桐桐看着外面的雪和压的呲溜溜的冰面,“您可别带着孩子出门了,要是不舒服,您叫谁捎个话,我过去一趟都行。” 老太太哪里好意思,只问说:“养的也算是精心……怎么就这么爱病?” 一个孩子一个情况吧。 桐桐其实怕的是每次过来吵到林诚儒,林诚儒摆手,“没关系,孩子嘛……我跟你妈不在家的时候,这大院里的人必是也没少关照你们。” 桐桐:“……”嗯!得承认这一点。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在大院里自由活动,自然是受过人情的。 四爷干脆给药房里弄个大的铁皮炉子,平时烧炭,在里面煎药也不冷。 毕竟来找桐桐扎针的人还真不少,老在家里怎么可能不影响林诚儒。 有人来,炉子打开,一会子就暖起来了。人走了,再给封上就是了。 这个是不能禁的,学医本就是要见更多的病人。 反正从这个冬天开始,这边比医务室人多。她不开药,药支付不起,也没资格开药。就是针灸,就是花费时间和手艺嘛。 可饶是如此,感觉养活她自己问题也不大。 就像是老太太来拿做好的棉鞋一样,有些人过来拿点红糖、鸡蛋,或是挂面、腊肠什么的,反正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 之前吃鸡蛋还要靠人想办法多换点,现在鸡蛋还总能有多余的,每周四爷去疗养院,还都能挤出十个鸡蛋呢。 林诚儒正坐在暖气边上写论文,桐桐进来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边上,“尝尝?” “银耳?莲子?又是尹禛弄来的吧。”林诚儒看着碗里粘稠的羹汤,这个年月,竟是还能吃到这个,“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给您您就吃吧。您也说了,他心眼多。心眼多的人,尾巴打扫的特别干净,不怕人揪住小辫子的。这东西润肺,赶紧的!” 银耳顺滑,莲子绵软,整个汤一股子清甜味儿。 桐桐没打搅他吃,转身从他书架上抽了两本化学类的书,“这两本借我看看。” 林诚儒指了指边上的位置,“来!坐下,跟爸爸聊聊。” 嗯! 桐桐坐过去了,把书放在边上,“您吃着,凉了不成。” 林诚儒一边吃着,一边道:“爸爸觉得……学医对你来说,是个挺好的事情。若是能持之以恒,爸爸认为,你必能成为一个好大夫。” 所以,你这动辄就翻翻化学,这不仅是要做中西交融,更是要在学科中做交叉学科。 迄今为止,所有的专业里还没有这种交叉性的学科。 “或许,专一一些,走的会更快。”林诚儒看着女儿,“或许,你去医院……跟着大夫做个学徒,也好过现在,留在家里耽搁你。我这情况很稳定……” “爸,照顾你是首要任务。”桐桐看着他,“至于前程,会有的!这个世道不会总这样。就像是我大哥说的,许是考大学的机会不远了……” 正说着呢,林楠回来了,“才一进门就听见你说我,又说我什么呢?” 林楠回来,没脱大衣,先拿了糖葫芦送进来递给桐桐,这才脱大衣,“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桐桐咬了一口,然后又冰又酸的直眯眼,“说你上次提的,考大学的机会不远了……” 林诚儒转过脸看儿子,看他怎么说? 林楠却只笑,说起了别的话题:“我们档案科,有个老前辈,痴迷戏曲。如今好些戏不叫演了,但他私下爱唱啊!前几天他,他还哼唱呢,唱那什么‘今岁皇爷开恩科……’其他的词倒是不记得了……” 说着,就转身,脱了大衣挂着去了,顺便还哼了两句。 林枫裹着马甲下楼,问说,“什么恩科?恩科怎么了?那是哪辈子的老黄历了?” “我们说古呢,怎么?你这个哲人也有兴趣?” 又挤兑我干嘛?林枫下来,见桐桐出来了,手里举着个糖葫芦,愣是拉了桐桐的手过去,从糖葫芦串上啃走一个山楂。 然后一边嚼着,一边缩在沙发上,“别叫我哲人,今儿突然觉得,哲学就是一种好像有根据,又好像没有根据的东西,带着一些叛逆……哲人倒像是在用言语打抱不平……说些自以为揭露真相的话,其实还是懦夫。”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但凡有几石力的,谁去做哲人呀?哲人的道理是说给后人听的,而一个不太用脑子的武夫,他的道理是说给时下人听的!两拳抡过去,对方什么道理都能听的进去。” 哲人:“……”他吐出山楂核,眼睛一闭,打算自闭一会子。 季安在厨房一边听一边笑,从窗户上看见尹禛回来了,才喊道:“准备吃饭了。” 小泥炉红木炭,浅浅的铝锅,在家里一样能涮火锅。林诚儒不适合吃麻辣的,也没有鸳鸯锅,就这么用酸菜和鱼头炖了汤,涮着吃吧。 肉不多,五花肉一盘子,腊肉一盘。倒是煮好的鸡蛋一盆十多个,另外有冻的豆腐,腐竹,海带。白菜萝卜冬瓜土豆,再加上粉皮和面条,还有冻的饺子,这都是能煮的。 四爷一瞧,就说,“要知道涮火锅,弄些羊肉来呀!” “那可太香了。”林诚儒给馋的,“要吃火锅,还得去东来顺!那一年,五几年的时候吧,我跟小季同志常去,两块七一位,一斤羊肉、一斤羊肉丸,一斤菜丸子,再有鲜菜一盘,这就是一个人的量。那小推车里,小料二十多样儿,往芝麻酱里一放,哎哟……那个香哟!” 季安一边喊着尹禛来坐,一边笑道,“那时候人多了,我俩吃饭,搭不上一个锅底。怎么办呢?凑‘共|和锅’,就是陌生人也能坐一桌,那锅里放着小格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格挡,搁在一个锅里涮,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大众锅嘛!”四爷洗了手坐过来,“有!现在还那样。人少去吃不自在,就是因着跟生人搁在一个锅里涮。” 桐桐先递了麻花给他,“垫点!今儿怎么样,是哪里又出故障了?” “不知道哪个孩子把上水阀关了,没什么大故障。”四爷回了桐桐一句,又跟林诚儒说起了老铜锅,“回头咱也置办一铜锅来,还是那个吃起来得劲。” 一样是木炭炭火,但那个炭火在中间放。 大冷天的,在家吃顿这个玩意,是真舒服。 饭没吃完,又飘雪了。 季安就说,“尹禛今晚不回去了吧!”家里又没人,二楼也不是没有空房间,行军床支起来就能住,何苦顶风冒雪的,大晚上的滑的刺溜刺溜的,再给摔了? 桐桐赶紧道:“就是啊!又不是住不下。” 四爷才不推辞呢,假装没看见两个大舅子的目光,应承的可利索了,还征求林诚儒的意见,“那我今晚跟大哥二哥喝点酒,您不拦着吧。” “别叫我闻见,我就没意见。” 然后吃了饭收拾了,不打搅林诚儒休息,就真跑到二楼去了。 桐桐跟把放书的屋子收拾好,床铺铺上,被子抱上去。又跑下来,给拿了花生米,切了三个咸鸡蛋,三个人正开了一瓶二锅头,在林楠的卧室喝起来了。 林楠看桐桐:“你陪着?” 桐桐摇头,“我下去……看书?” 那就去啊!杵着干什么? 桐桐往出走,给四爷使眼色,别真喝多了。 酒喝上了,林楠看留在家里这小子,直接道:“我提几个要求。” 四爷放下杯子:“嗯!您说。” “第一,不说多远大的前程,但首先得稳定。我不否认你的能力,但稳定是前提。在稳定的前提下,再说前程。这一点,我不妥协。桐桐要嫁给你,我得知道她有最低处的保障。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妹妹从出生长到现在十八岁,她在物质上就没缺过。她对待物质的态度,跟很多人都不一样。这就更需要你足够的稳定。” 林枫插嘴想说什么,林楠抬手拦住了,继续道:“第二,我坚信世道大变许是不远!桐桐这一生,不该因为结婚生子而耽搁。她今年才十八,再过两年,她二十了。若是世道并不如我所愿,那时你再来谈婚事。现在,为时过早。我怕东风来了,她能飞了,家事却成了牵绊。” 说完就叹道:“当然了,你们俩自己商量。若是觉得感情到了,对以后有充分的考量。明年开春,天暖了,可以叫媒人上门,可以订婚,但结婚的事……再等等。”【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2. 花自向阳(69)一更 花自向阳(69) 过了年,开了春,并没有如期订婚。 因为七六年的阳历年才一过,便传噩耗,天下同悲。这种情绪一直蔓延,从春节前到春节后,一直到三四月份,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种格外不同的气氛里。 桐桐蹲在院子里,看着去年插芊成功的茉莉和月季,它们非常艰难的从根部顶出了新芽,成了一个个崭新的生命体。 看着这些嫩芽,她取了剪刀,新芽已生,其他这些已经枯萎的就不该留着了。 她一点一点的往下剪,春来了,它发芽。倒春寒了,它被扼杀。可过不了几天,它依旧顽强的冒出了新芽。 桐桐将它们移栽到花坛里,根植于大地所能汲取的力量不是花盆能比的,种下去,它很快就能长起来。 桐桐就看着它,三四月才冒出来的小芽,五月已经长成一簇了,六月一根纤细的主干长到了一匝高,叫人惊讶的是,这小小的贴地面才长起来的月季,竟是打起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这小玩意开出朵花来,得多纤巧呀! 可花才张开一点点缝隙,七月,雨倾盆而下,叫这花儿浇了一个透心凉。 又一噩耗还没能接受,紧跟着,地动山摇。 桐桐正睡着呢,就猛的醒了。屋里咚咚咚的乱响成一片。这是书架上的书在往下掉。 她蹭的一下就起身了:地震! 跑出卧室的时候看见季安背着熟睡的林诚儒正往出跑。 林楠和林枫穿着大裤衩就跑下来了,一个个的光着脚,谁敢穿鞋? 桐桐拽了院子里盖着柴火的塑料布裹在林诚儒身上,“妈——去药房,药房不怕塌!” 是!药房不怕塌。 当时这就是用铁皮和废木料搭建的,就是塌了也对人构不成太大的伤害。况且,里面药柜顶着呢,而药柜这东西,实木的,四爷找了槽钢,用那种钢柱子把药柜卡里面了。这种固定模式,弄几匹马拽着拉,也把它拉不倒。 这玩意几乎靠着三面墙靠满了,所以,相当于是加固了屋子。顶棚塌了有它顶着,是伤不了人的。 但林诚儒淋雨着凉,会很麻烦。 林诚儒这会子迷迷糊糊的,想清醒又醒不了? 桐桐给他摁着,林楠低声道:“爸,您安心歇着,别慌!有我呢!我在。” 这里有一窄窄的竹榻,铺着毡毯,平时有些人来针灸的话需要躺着,这会子倒正好安置林诚儒。 林诚儒点了点头,林枫又把挂着的窗帘给拆了直接给爸爸盖上,大夏天的,这就行了。 季安看着一个个小抽屉,总怕倾倒的时候,这小抽屉会砸下来。 桐桐摇头,“妈,没事!那是老柜子,老手艺,带暗扣的!”平时抽抽屉的时候得轻轻往下提一下,再拉就可以。若是直接拉,绝对拉不动。因此,这个东西就是,“柜子倒了,抽屉都不会倒出来。” 季安感知着大地的震颤感,说三个孩子,“你们披着塑料布,出去吧!我陪着你爸。” 别真塌了,你们跟着受伤。 外面乱早早的,到处都是呼喊声,肯定都是感知强烈了,下来避震的。 林楠看了看母亲和妹妹,“我出去看看……” 不止出去看了,还大着胆子从家里给拿了衣裳出来。大夏天的,小伙子穿着裤衩没关系,女人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谁也不知道哪里地震了,地震多大规模。大院里的人都不敢在楼下呆,只在空旷的广场上聚集。 直到早上六点半,大院里的大喇叭响了,这才知道地震的详细消息。 一座城了,瞬间成废墟。 单位组织人去救援,哪怕只是帮着疏通运输道路。林枫得去,家里只要还有壮劳力,就赶紧的去。季安特别坚持,“家里还有我呢,赶紧走你的。” 桐桐去了也没用,她没有医疗资格,医疗救援轮不上她。 林楠得一直在单位值班,因为震后,京城的震感强烈,很多房屋真的有了裂痕,有自发建地震棚的,有单位组织建地震棚的。越是乱的时候,治安越重要。 别管你是管档案的,还是看门的,都分责任区,二十四小时在岗。 这不是林楠想不想分回来照管这个片区的问题,而是一般这种大单位,有单位,有保卫科,治安很好,不用人家管。真正分下去的是各条胡同,别叫出了什么事。 余震不断,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大。 四爷来的时候,这边满大院都是人,乱糟糟的,又有各种废弃物搭建棚子,车子想推进去都困难。 等到林家门口的时候,就瞧见桐桐披着塑料布正要出门。 四爷就喊:“别跑了……药我取回来了。” 林诚儒的药不能停,四爷给老尹准备着随时能用的药,自然也记得林诚儒需要用药。车子后面大大的袋子,里面装的全是药。 桐桐就笑:“快进来。” 穿着雨衣,都淋着的够呛。 四爷抱着药袋子还没进来呢,就瞧见有人穿着雨衣,雨鞋,不知道拎着什么,也朝这边来了。桐桐探头一看,“严言姐?” 严言抬头就笑,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喘气,“是尹禛吧?放下你的袋子接我一下。” 季安披着塑料布要出来,四爷拦了:“您别出来了。”淋湿了连换的都没有。” 放下药有去接严言,严言拎了一袋子吃的,罐头、挂面之类的,“最近的供应可能不太好,得调物资赈灾……”救援去了那么多人,就近调拨物资,京城自然是首选。 如此一来,正常供应都难买到。 她父亲的情况,是上个月才稍微好点。从原来的休养身体,变成了现在在家写材料。地震了,自家那边早早有帐篷搭起来,她才说赶紧过来看看。 结果这一看,条件就是这样。 这是不对的!明知道身体需要休养,却没有给予有功之人应有的待遇。而两个男丁,救灾的救灾,工作的工作,就没想着争取待遇吗? 严言进去看了林诚儒的情况,“叔,您觉得怎么样?需要去医院吗?” “挺好的!别人住棚子,我这还有一个屋子住,算好的了。” 严言:“…………”她看了看那一袋子才扛回来的药……心里不是滋味。 林叔啊林叔,其实您可以说您不舒服,然后顺理成章的住到医院。医院有特别安置点,那里的条件很好,关键是药和医疗都能跟的上。 季安看严言带来的东西:“你看……林楠顾不上你,还得叫你为我们操心!我们这里挺好的……” “看您说的!我又不上班,再把家照顾不好,像话吗?我爸我妈那边挺好的,我妈上个周恢复工作了。今儿我出门的时候她都去开会了,说是要商量给灾区调拨妇女用品和衣物……家里都挺好的。” 里面说着话,桐桐披着塑料布跟四爷在外面转着看,看这屋子还要不要修缮。 四爷看了再看,“没事,上面是草席子,问题不大。” 季安又喊着问:“尹禛呀,你忙你的去吧……”这天气,老尹身体肯定不舒服。 桐桐也说,“这乱的,大姐一个人住地震棚也不行。” “大姐被冬妮姐接去了!”董父的问题解决了一半,人回来了,安顿的很好,知道自己要顾着疗养院那边,董家叫冬妮接了尹福,晚上跟冬妮一起住。 但疗养院那边是真不能离人,他说桐桐,“要调整什么药,你提前说。”这次抽调走的医护很多,疗养院那边走了八成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脱不了身! 桐桐就给了个方子,“要是实在难受的很,我又过不去,就熬这个药试试……” 知道!也得想办法给这边弄一个帐篷了,住在药房可不行。 严言里里外外的看,这房子是不错,但这是药房呐! 当初为什么把药房盖到外面,想想也能知道,对异味敏感的人老闻这个味道,容易咳嗽。 肺不好的人,咳嗽是好事吗?这怎么可能不影响身体。 过几天,住到地震棚里吗?这雨下的,潮气上升,就这抵抗力,吃不住的。 桐桐低声跟四爷说,“别折腾了,最近余震多……但这余震过去了,房子就能住了。”常年喝药的人,对中药的味道已经习惯了,这么过度月余,问题应该不大! 不行就用药调理着,祛湿寒的药材加上就是了。 而今物资短缺,紧着灾区用。咱先克服克服! 四爷没言语,看情况吧!有旧帆布之类的也可以!运输卡车上带的那种的,应该也能用。从哪里的旧仓库里找找,看看有没有这种的。 这边小炉子小锅,肯定没法做多人的饭。四爷和严言都没有吃饭,直接走了。 四爷还说送严言一程,结果严言说,“我坐公交走,你只管走你的。” 可四爷一走,严言又返回了,直接找单位领导去了:“……我是报社的记者……”其实才有意向,叫去报社做个校对,她还没去报到,“今儿办私事,没带工作证明。我想借您的电话,给单位打个电话。” 门房就有电话,怎么跑到这里来借电话了? “行吧!用吧。” 严言就拨通了报社的电话,当着人家的面跟那边说,“主任,我今天来是拜访个长辈,是有突出贡献的,身体不好……怕给大家添麻烦,挤在杂物房里,药都自己解决……当然了,长辈没有要麻烦大家的意思,我就是想到了其他还在做贡献的那些英雄,他们的家人是不是被优先照顾了……您看,能不能就这个事做个专访……” 钱一元过来请示地震棚建材后勤采购的事,结果就听了个后半段。 他低声跟领导说:“……这是林楠的对象……” “……”所以,这是捎话给我听呢? 钱一元:“……”应该是的吧!林家人都挺厚道的,甚少给人添麻烦。但是,不是所有的林家人都很厚道!就像是这个姑娘,还没嫁过来呢,就表现出了迥异于林家人的性格来。她一点也不隐藏她争取待遇的目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3.花自向阳(70)二更 花自向阳(70) 桐桐还莫名其妙,心说这钱主任终于不那么圆滑了。这次率先安排起了自家,给了一顶大帐篷,里面行军床之类的都有。 林楠回来换岗换衣服的时候,桐桐还跟他说呢,“这次不仅安排了咱们家,其他家里……有人常年在外的,也被优先照顾了。” “那就安心住着。”林楠没解释,他其实一回来,就碰见钱一元了。这位钱主任还真就是那么一人,做了好事就怕人不知道!当然了,要不是他说,自己也不能知道是严言去找了。 他叮嘱桐桐,“夜里警醒着些。” 嗯!这个你放心,“大院里安排巡夜,单身的轮换着来。强子哥带着人在这一片巡逻,一整晚大广场都亮着灯……”上厕所也有固定的路线,藏不住人,真特别安全。 那就行!胡同里的情况不入大院,刚好遇上雨,四处积水,哪哪都潮湿。 七月的地震,余震持续了一些日子……这么艰苦的对付了一段日子。 灾情的死亡人数陆续上升,据说二十来万。 多少人都有亲戚和朋友在那边呢,而今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 到了九月,天都凉了。这院里过暑假的孩子也都要上学去了,林枫这才回来。 他们属于出发最早,撤出最晚的一拨救灾的。 回来瘦了十来斤,黑瘦黑瘦的。最开始,他们就是下雨天帮着疏通救援道路,后来就开始清理灾区了。 一说起这个,他就不住的摆手,“除了生死无大事!”说着,突然想起来了,“桐桐……你找几身你不穿的衣服,常勇那边从灾区带回来一个姑娘,说是他家的远房亲戚……” 啊?这么巧吗? “多大了?高安胖瘦呢?我的不一定合适……” “十六了,跟你身形挺像的。” 是吗?那我先拾掇两身给送去。 然后桐桐收拾了两身旧军装,亲自给送去了。 他们也住地震棚,桐桐却分不清是哪一户,只能喊:“常勇,给你家亲戚送个衣裳,人在吗?” 边上的邻居凑在一块都笑,还给桐桐指了指:就是那一户。 然后帘子一撩开,常勇妈出来了,脸色难看,但见外面那么些人,面色这才好看起来:“是桐桐呀,来!快进来。” 桐桐不进去了,“听我二哥说家里来了亲戚,怪可怜的……暂时没换洗的衣裳。我这个旧的,人家姑娘要是不嫌弃,就给她留着换洗……” 常勇妈才要推辞,常勇从里面窜出来了,“那个……要的!要的!”说着,就从桐桐手里接了衣服,然后朝里面喊:“央央,来!这是林桐,比你大两三岁,在大院里可以找她玩。” 然后桐桐就看见一个挺纤瘦的小姑娘,她抬头朝桐桐笑了一下,“林桐姐!” “嗳!”桐桐跟她摆摆手,“以后能常见,再聊。”说着,就跟常家母子告辞,“炉子上还熬着药呢,就先回了。叫客人早点休息吧。” 常勇摆摆手,看着桐桐走了,这转身回去,放下了帘子。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年月猛不丁的带个远房亲戚回来,还那么大一个姑娘,是不好叫人接受。而且,周围的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她回去还问林枫,“那姑娘像是学跳舞出身的。” “就是跳芭蕾舞的!高中毕业刚进舞蹈团没几天,地震的那天,是舞蹈团的老师要带她们几个学生,到京城这边参加选拔比赛,早点五点半的过路火车,得他们得四点在火车站广场集合。他爸爸凌晨三点起来,骑着自行车载着她送她。谁知道三点半不到四点,地震了。他爸爸是被倒下的电线杆给砸了,她是侥幸,这是摔了,当时受了惊吓……后来我们碰上她了,她家在一楼,家里还有她妈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全埋在最下面……” 那么多天过去了,绝无生还可能。 一家子五口,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桐桐就问:“没有亲戚或是……” “姑姑家、舅舅家……全都遇难了。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怜是可怜,“但其实,都十六了,没必要寄养在亲戚家!她都是能工作的年龄了,那边要重建,百废待兴的,工作马上就能安置……”带回来干什么? 林枫:“……”咋给她说呢? 桐桐一愣,“怎么就那么巧,这都能碰上远房亲戚?常勇怕不是居心不良吧。” 也不是居心不良,就是一个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怜香惜玉;一个可能是因为突然无依无靠了,有个人出现,毕竟不是坏事。 只是一个二十了,一个才十六,需得等两年人家成年了才能说婚事。 桐桐就觉得,“常勇就是个二百五。” 怪不得他妈那脸色那么难看呢!叫她去资助这个女孩两年,直到她成年,她都能帮!一个月拿出十块钱来,常勇的妈都不会犹豫。但是要说叫儿子娶这姑娘……怎么可能愿意嘛! 林枫:“……”你管人家呢?你情我愿的事,谁也不能胁迫谁。这更不是说想带走一个人就能带走的,没有这个姑娘跟人家沟通,各种证明怎么开? 孤儿,带走是需要办手续的。 没有这样的证明材料,你带人去了,你的户口怎么办?没有户口,粮油关系过不去,你吃什么? 桐桐:“…………带回来是要以投亲的名义住家里吗?” 那当然了。 “可要是这么着……以后两人结婚,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亲戚……人家让结婚吗?” 啊? 桐桐看他:“不对吗?你们没想过,户口在一个本上的人,结婚不大容易吧。” 结婚管的那么严吗?不会吧。 那谁知道呢?我也没结过呀。 但是常勇还是找了林楠,帮着给落户。 林楠也提醒他:“……要是真想跟她结婚,其实还是不迁户口最好。” 她家剩她一个人了,怎么生活? “这个政府会管!”那么多孤儿,她都已经是十六岁的人了,可以独立生活了,“如果真的不放心,可以以亲戚的名义将人接出来暂住!就说突然没了家里人,精神上需要一个缓冲,接过来生活都是可以的。”不是非得落户。 常勇手里捏着证明材料,推着自行车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先落户!剩她一个人……怕是她活不下去!落到户口本上,她心里踏实。” 那行吧!只要你的证明符合要求,那就能落户。 因是地震孤儿,手续办的很快,这个叫杨央的女孩,以养女的身份,在常家落户了。 然后桐桐就很多次碰见常勇带着这个姑娘! 四爷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香蕉,用网兜拎过来。桐桐站在外面掰了一个,撕开皮叫四爷咬了一口,自己就举着吃了。 然后四爷走的时候,常勇就跟四爷打听:“兄弟,哪弄来的香蕉?” 四爷:“……我父亲一个朋友送的。”其实是董家夫妻专门去看望老尹的时候带去的,自己要来,万红娥一股脑的塞来了,叫给桐桐带上。 要不然,现在上哪能买到这个? 常勇也弄不到,他买了二斤香蕉酥,晚上偷偷找桐桐,“我拿香蕉酥跟你换一个香蕉,行吗?” 啊? “央央没吃过香蕉,我想叫她尝尝。” 桐桐取了两根下来递过去,“拿去吃吧!” 香蕉酥得给你! “我不要!以前也没少吃你的东西。” “这不一样!”常勇非把香蕉酥放下,然后揣着两根香蕉跑了。 转天,四爷带了两个菠萝来。 如今这拿东西,都是尼龙网兜,里面装着什么都能看见。 林诚儒就笑,“瞧瞧!尹禛带来的东西越稀罕,证明情况越是在好转。” 是的!万红娥这些年老是补贴老尹以前的老战友,不管是职位高低,不管是身上有多大的问题,万红娥都是尽力了。只要有余力,就帮衬点。 然后,好心总归是有回报的。情况一好转,人一回来,老尹那边便客似云来。 这带的东西,自然也就是瞧着很稀罕,外面一般买不到的东西。 四爷听林诚儒这么说,就笑道:“还真被您说着了!情况是在好转……”说着话,还把一个熟的好的菠萝给桐桐削皮,这得用盐水浸泡的。 结果等四爷晚上走了,常勇又来了,拿了二斤麻花,问桐桐:“能换一块菠萝吗?” 桐桐:“……”爱吃水果,可以买其他水果嘛!像是苹果、梨、柿子,在北方这个东西真不咋稀罕,也不难买。 菠萝就是吃一稀罕! 她能咋说呢?“你要是不硬塞给我麻花,我就给你拿!下次你再想要吃什么,你就说,林桐我想吃一口你那什么吃的……只是跟我要,我分你吃;你要跟我换,我不换。” 常勇:“……”行吧,“给我吃一块你的菠萝。” 桐桐这才进去给又切了一块菠萝,用筷子给插着送出去,“有点酸。” “没事!央央没吃过,我叫她尝尝。” 人一走,林诚儒和季安先笑的不得了,多久没见到这种脑子只用来装姑娘的小伙子了!你说这得多稀罕人家姑娘。 林诚儒还小声挑拨自家姑娘:“……这个尹禛呀……他是做不来为你讨饭的事的!” 桐桐:“……”他的本事不用讨饭!我也不会叫他去讨饭。但嘴上嘛,又配合他:“是呢?都不能为了我去讨饭!” 说完了,就又道:“……哎哟!那谁家今儿吃驴肉来着,说是农村老家给送来的!我妈不是爱吃驴肉吗?” 季安‘嗯’了一声,“是啊!多少年没吃驴肉了。”然后喊老伴儿,“老林呀,我想吃驴肉了……” 这笑声还在耳边呢,喇叭突然响了:惊天噩耗,天崩地裂。 可紧随其后,是这十年的结束,是这连绵多日的雨终于停了,雨过天如洗,万里再无云……【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4.花自向阳(71)三更 花自向阳(71) 天凉了,晚上住帐篷其实是有些冷了。 桐桐想搬回家里,四爷已经把房子看了一遍了,基本没有什么损失!大院里除了最早那两栋筒子楼有了一点缝隙需要加固之外,也就是有几面墙需要重新砌一下,其他的基本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但饶是如此,也没人敢搬回去。 地震后的惨状被回来的人说的,吓人的很!恐惧这个东西,又是会传染的。群体聚集在一个,都嚷嚷着,宁肯多熬一段时间,也不敢回屋去住。 可这么住着,真的不太方便。 大家住着简陋的棚子,平时的时候,所有人都聚集在外面。空旷的地方就这一片,每次四爷进出,都得从这中间穿行一次。 然后带了什么东西,大家都看的见。 包括做饭也是,想改善一下生活吧,大家都盯着,很不方便。平时大家住的远,并不是很了解林家的生活状态。 可这么住着,谁看不见呀? 这么着,不是委屈自家,就是得由着别人议论。 因此,桐桐还是坚持,“咱住回去吧。” 林枫看着被风吹的帐篷,“这搬回去,估计到了供暖的时候,大家要是都不搬,今年这供暖够呛。” “只要有人敢搬,自然就有人跟着搬了。” “不是说在一个地震带上吗?这段时间都有风险。” 哥呀,这地震带长了去了,“而且,一个地方发生了地震,相邻的地方发生地震的可能性会增加,但是却不会马上立即陆续的发生……地壳运动是需要过程的,它需要时间调整和稳定地壳中的应力……” 林诚儒在里面接了一句,“桐桐说的是对的!搬回去吧,短期内,京城很安全。”不要人云亦云,不要跟着大众的思维走。 还哲人呢!他跟季安小声抱怨:“再伟大的思想启蒙导师都比不上外面那些婶子大娘!他读一车的书,比不上在那些人的人堆里混三天。” 真的!只三天,足够了!别管是柏拉图还是老子,都抵不上她们那自成体系的‘哲学’逻辑! 季安禁不住笑,“人家的‘哲学’更接地气,也更有趣味性,还更接近人性。” 嗯!这一个月住的,差点没给我这个科学家给送走了。 于是,把家里归置打扫了之后,林家率先搬回家里去住了。 这一搬回去,其他人也有那乐意搬的,“人家那身份都不怕死,咱还怕死呀?命没那么贵,搬吧。” 倒是陆陆续续的,赶在入冬之前,也都住回来了。 住回来了,林诚儒就跟季安商量,“咱们得去一趟严家。” 应该的!应该去一趟。 林诚儒便主动的跟林楠提这个事,林楠有些犹豫,但还是非常坦诚的说,“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 “等……” 林诚儒难得的严肃起来,“你是觉得严言父母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家有高攀之嫌?” 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林诚儒就看着儿子,“人家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前途,若是真在乎是不是有前途,直接找个有前途的就好了;人家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很好的家世,若是在乎,想来门当户对的联姻,找个孩子出息家里和善的人家也不难。” 他叹气,“你为桐桐考虑的是对的!但咱们家跟严家的情况不一样。严言父母的位置决定了,严言什么也不缺,严家什么也不缺。所以,严家嫁女儿的心思跟你嫁桐桐的心思是一样的,提再多的条件,其实说到底,就三个字——不放心。” 哪怕对方再好,可总还是不放心。 季安坐在丈夫边上,看着大儿子,“桐桐是你带大的,从不到十岁,还在换牙的年纪就是你带。她偏又不会说话,你带的提心吊胆,交给谁手里你都不放心。” 这个亲自带过孩子的都知道,亲妈带的孩子,亲爸带一会子都不放心,这心理是一模一样的。 “而严言呢,严言的父母对严言有太多的愧疚。严言的哥哥们当兵走了,严言成了知青。你心里也应该知道,成分有问题的知青,就是在乡下,也很难过的好。从十四五下乡,到二十多岁回来,这中间有多难,当父母的能不心疼吗?虽然跟你心疼桐桐的原因不一样,但是心境是一样的。” 林诚儒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咱们得登门!”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看林楠:“哥,你要是结婚……严家要是想叫你住过去,或是你跟严言姐要住单位的房子,都可以呀!不要不放心家里……大不了我结婚了,叫尹禛住过来。尹家父母在疗养院住,我们住回来不妨碍什么……” 林楠从桌上抓了个喜好的小西红柿,冲着桐桐就扔过去,“老实呆着去!” 桐桐伸手一接,往嘴里一塞,朝他咧嘴一笑,才缩回来了。 林楠失笑,回过头来,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建议:“我跟严言商量,等定好时间了,咱们再过去。” 结果严言跟父母一商量,严父沉吟了一瞬,就道:“既然林工的身体不好,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晚就过去拜访一下吧。” 谁上谁的门,这不重要。 严言倒是很意外,却不想母亲也起身,“好!我这就去准备。”然后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不许通风报信!提前知道了,人家只会觉得失礼。” 严言就不明白了,转过身看父亲,“我以为您……不喜欢林楠。” 时移世易!而今,我们门第高,偏你找来的那个小子是个心气高的,这个时候再端着架子,我倒是图什么?我嫁女儿,可也是得女婿!家里是要多个亲人,要多一门亲的,又怎么会叫他心里有存隔阂的可能呢? 而这个道理,你现在不用懂,“等你将来有了孩子,给孩子婚嫁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另外,“你眼光不错!我不是不喜欢那个小子,是你带来的小子你爸都没法欢天喜地的接受。跟他是谁无关!” 给严言说的,站在这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严父问:“怎么?感动了?不想嫁了?” 严言沉默了一瞬,这才道:“嫁还是想嫁的……只是,你对他有什么期许呢,这个话得提前说。接纳就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儿。他个性强,自己做主惯了,会接受别人的建议,但是……可能过多的安排,会叫他不舒服。” “你对他的将来有什么期许?” “接纳所有!”不要期许别人做到什么,有那样想法的人更像个神经病。 严父深吸一口气,然后认真的打量女儿一眼,“知道了!”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那小子! 于是,林家今晚接待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六点吃的晚饭,六点半吃完,季安在厨房,桐桐去熬药。 林楠和林枫习惯于顺手将家里的卫生打扫了,四爷今晚上没打算走,他把豆角架子拆了捆好,又拔了茄子辣椒,罢园的菜还收获了半筐。 七点,外面黑透了。 四爷洗了手,桐桐又去扒拉那筐子里的菜,“妈,这秋茄子再嫩里面也都是籽,趁着天好,明儿给切了晒干吧。” 行!晒吧。 她又把青西红柿和青椒挑了一些,问四爷:“这个炒一下,晚上要是饿了,夹馒头吃。” 行! 两人蹲再门廊的路灯下面,挑挑拣拣的。 桐桐还在那里安排,“今年的南瓜丰收了,菜站南瓜特别多,咱俩明儿出去拉一车南瓜去,晒些南瓜条……” 好! “今年买的西红柿少了,看看哪里还有红的好的西红柿,多买些。得做西红柿酱了!”冬天全凭玻璃瓶里蒸出来的西红柿了。 “服务社那边怕是还有,遇到好的我叫大姐多留些……” 严家三口来的时候,就看见明晃晃的院子,看见两个人蹲在那里不知道在翻腾什么,近前来,就听到小姑娘又柔又明媚的声音,还有小伙子从容安然的应和声。 严母看严言:这是林楠的弟弟妹妹。 严言低声说,“是林桐和尹禛。” 桐桐听到脚步声了,回头去看。这里来的人少,她站起身来。 院墙只有半人高,防小人不防君子。门也是铁栅栏门,根本不隔绝什么。 这一看就看见严言,再一看另两位的身形不是年轻人,就马上笑道:“严言姐……”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喊:“大哥,严言姐来了……” 四爷已经过去开门了,一看这气度就知道是谁,“快请进!” 林楠已经迎出来,只一看,就吓了一跳,赶紧朝里喊:“妈——妈——来贵客了。” 季安脚步多快呀,出来一看,小跑着就迎出来了,“失礼了!失礼了……” 林枫扶着林诚儒出来,严父疾走几步,跟林诚儒的手握在一起,“林工呀,早就想来,一直不方便!一听严言说你要上门,我就说,咱直接过去……一家人,没那么些讲究。” 林诚儒诚惶诚恐,“我何德何能?我家这小子何德何能?”说着,就拉着往里面走,“快快快!里面请。” 季安拉着严母的手,“您里面请!” 一进门,严母就眼前一亮:这个家一尘不染,布置的也好!一样的家具,这个家里只添置几样东西,就显得格外有意趣。 像是芦苇、像是从柿子树上连枝干一起取下来的黄橙橙的柿子,甚至于墙上挂的画,都只是寥寥几笔做出来的趣味画,用秸秆编织的画框。 还有那沙发上,拼接起来的像是猪、狗、鸡、兔一般的小靠枕,都不难想象,林楠看起来严肃,但这个家庭氛围却是格外活泼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5.花自向阳(72)一更 花自向阳(72) 秋夜的月辉尤其的清朗!座钟轻轻的摆动着,滴答滴答十二声。 林楠翻身,枕在胳膊上看着洒到床上的月光,始终无法入睡。外面有脚步声,是林枫半夜起来上厕所了,他扭脸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直到脚步声又过去,隔壁的房门关上,他才又收回视线。 今年的天好似比往年冷的更早一些,暖气还没烧起来,家里是有些冷的。 这几天,桐桐尽量叫爸爸在卧室里呆着,昨儿早上起了几声咳嗽……明儿得把厚窗帘给换上,不行就得去烤瓷厂弄个烤瓷灯回来,那玩意一打开能把屋子里烘暖。 对!得弄个烤瓷灯回来,至少卫生间门得安装一个,这么着……洗澡更暖和。 后天,是复查的日子。得提前预约车,单位虽叫用车,但不维系关系,这来来回回的叫人等,也是很麻烦的事。 一打电话车就来,跟那种打了电话,一家人穿戴好偏得等两小时的情况,这自然也不一样。 世情复杂,有功劳没错。可天长日久的,老提功劳,功劳就不值钱了。 功臣……你又不能给别人带来好处,人家尊重你,也只是尊重你。这就是现实! 而这些,又怎么忍心叫功臣知道呢? 上次那个司机说家里的弟弟的要结婚,正愁工业券的事。 工业券?从哪弄个工业券去? 严家父母为什么突然来访,他没心思想了。明儿一睁眼,除了工作还有这么多事要处理呢,想?想什么? 人家的心思,咱别猜!没有必要。 咔哒一声,林楠睁开眼。 他每天早上都是被这一声响叫起来的!自从又搬到这边院子里,又学了中医,桐桐不出去锻炼了,她开始打养生拳。每天早上六点整,桐桐准点起床,蹑手蹑脚的到院子里,乌漆嘛黑的一个人打拳。 唯一的动静就是开门时候的那一声响。 家里的一天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林枫起床也不洗漱,先得去药房给桐桐把炉子升起来,她要煎药用。妈妈得准备早饭,需要买馒头包子去食堂的话,不是自己就是桐桐跑腿。 今儿桐桐跑走了,“……我看看有没有豆包,我想吃豆包了。” 林枫追着喊:“给我买猪油包子。” 好! 林枫给炉子扇着风,然后喊:“大哥,升炉子的柴剩的不多了。是你去木材厂一趟,还是我去?” “我去!”林楠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道,“你别瞎跑了,书也别总瞎看了。得有些目的性了,把以前的课本都找出来,过一遍。” 林枫把炉子扇的呼呼呼的,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林楠探头喊他:“哟!今儿哲人出门没带耳朵?” “听见了。” “你最好真听见了。” 林枫站起来,乖乖的:“我听见了!回头做了练习和笔记,您随时检查。” 林楠又看了看正扫院子的尹禛,“你也一样,不忙就把书翻翻!” 四爷回头:“好!听大哥的。” 林楠这才进去,见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可眼睛却只看向自己,就笑:“怎么了?突然发现我比您年轻的时候更英俊?” 林诚儒:“…………”他招手叫儿子过来。 林楠过去,将报纸暂时挪开,然后摸了摸茶几上玻璃杯里牛奶的温度,先把牛奶递过去,“再不喝就凉了,趁热。” 林诚儒接了牛奶,“儿子,你听我说,我觉得我现在的身体很好……” “是好多了。”林楠就说,“我看桐桐给调整药了,这次只用了五味药!这是好事。” “你得多顾着点严言,也要常陪她回家,家里的事你放放手。” “知道了!明儿您复查,我就不去了。叫桐桐和林枫陪你去,行吗?” 林诚儒端起牛奶一口气给喝了:听劝就行。 林楠扶着他起身,“来,再转转。” 吃了早饭,要出门了,林楠又交代桐桐:“有些东西太沉,你别去买!我交代过你二哥,他中午吃饭的时间门置办。” 四爷就接话,“我这几天没事……” 你怎么没事?林楠看他:“尹叔那边总有老战友拜访,你不回去守着,像话吗?”人脉搭建,对你来说是多重要的事呀,“去忙吧!家里的事我会安排。” 四爷和桐桐站在院子里看着他骑着车子出门了,从昨晚开始,林楠表现的很恰当,却独独没有欢喜。 林楠没过后勤的手,直接找了司机,一副路过的样子,“东哥,上次听说要工业券……” “可不嘛!我弟弟结婚,人家女方条件好,提的条件多……我要不管,为难的不还是我父母嘛。” “嗐!早说呀。”林楠从身上抽出来递过去,“拿着!” “哟!这怎么好意思?” “我家老爷子体检,没少麻烦你!这上上下下的,你也总跟着跑,该我感谢才是!跟我客气干嘛呀?” “嘚!那哥可不客气了。你放心,明儿林工复查,我记着呢!早也别太早,准十点去接。早起有点凉,等到十点,我准点去接。路上开平稳……你只管去忙,我照看着给送到楼上。” “你开车,我放心!林枫是个不靠谱的,帮我看着些。” 嗳! 林楠摆摆手,骑着车走人了。 急匆匆的回单位,再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一点半了。 他一边看着手表,一边把车子给停到车棚。扫院子的大爷就说他:“你小子赶紧的,人家姑娘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 林楠扭脸去看,严言拎着饭盒在办公楼门口等着。 他也不过去了,斜着往车子上一靠,似笑非笑的看她:“哎哟!有失远迎呀,领导检查工作,倒是叫领导好等。” 严言拎着盒饭过去,问他:“又去忙了?没吃饭?” 林楠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坐上来。” 撑着的自行车,怎么坐?也不稳呀。 林楠胳膊一夹,把人直接放到后座上了,吓的严言四下里看:“叫人看见了?” “哟!那可坏了。别让警察把我给逮了吧!”他扶着车子,手撑在自行车座上,然后看周围,“也没个过路的群众见义勇为,替你报个警。” 严言掸了掸他警服上的灰尘:“你就贫吧。”然后将饭盒递过去,“吃饭。” 两个饭盒,分明就是两份饭。这是做好了饭拎来,要跟他一起吃饭的。 林楠打开一盒,先递给严言,自己才拿了另外一盒,闻了闻:“哟呵!香啊。闻着像是牛肉的!” “韭黄牛肉馅儿的。”严言夹了一个塞到他嘴里,“尝尝,怎么样?” “香!” “下次在家里包,做个酸汤饺子。”知道你爱吃酸汤的。 林楠就笑,一边笑一边吃。 严言看他:“昨晚……你很得体。”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不得体?”林楠夹了饺子也塞她嘴里,“赶紧吃!不饿呀。” 严言默默的吃着,半份都吃进去了,她才停住筷子,抬头看他,继续慢悠悠的说话:“……你是不是动过打退堂鼓的心思?” 林楠一愣,嚼动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只嘴角斜挑着看她:“怎么?怕我不娶你?” 严言没笑,只不言不语的看他。 林楠不笑了,“不是退堂鼓,决定了的事,我就不会变卦。” “那是为什么?因为我爸爸的态度?” 林楠摇头:“嫁女儿……怎么挑剔都不为过。” “因为我父母昨晚突然拜访?” 林楠摇头:“各有各的考量,求全责备……那世上便没有可交之人了。”谁没有缺点,谁家没有缺点。人往往都是看的见别人,看不见自家。 严言就夹了饺子又塞给他:“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考量的?” 林楠沉默之后叹气,“严言,我家的负担其实很重。”不是物质上的负担才叫负担的,“你明白吗?” 严言看着他没有言语。 “我爸……是侥幸活下来的!他的生命到底还有多长……我不知道,我们家除了桐桐那个半瓶水的大夫……除了她笃定我爸能活到过了古稀之年,谁也不敢那么去想。当然了,我们都得努力相信那个话,那是桐桐的心气。” 家有久病之人,怎么办呢? “本来……兄弟姐妹之间门,差着年岁,小的需要求学的时候,大的毕业了工作了,能错开时间门……可而今呢,这十年耽搁的,所有的事情都聚在一起了。” 林楠看向严言,“最近科研院校……很多人都写信给上面,教育会比其他先行。而事情的规律往往就是‘物极必反’,从一个极端必然会走向另一个极端。之前轻贱的东西,它会变的很贵,很贵很贵……” 他的话没说完,严言便懂了:“……你……想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因为林枫和林桐要读大学,你又不放心家里。如果这个家里注定要有人牺牲的话,当然得是大哥! “其实,读书什么时候都行!我可以多等几年……” 严言就笑,“只是那个时候结婚,可能还有孩子,你又是丈夫,又是父亲,还是儿子,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选。” 她一下一下的动着饭盒的饺子,“其实,你想好了第一步。第一步你决定放弃一个什么,可你又迷茫,不知道你的第二步在哪里?你更怕人生踏错这一步,之后步步都错。如果是你自己,你无所谓。如果拉上我……你于心不忍。于是,你想等一等,等你想到了第二步该怎么踏出去,再提婚事。” 说着,就又笑了一下,“而且,你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跟我父母提这件事。” 林楠:“…………”遇到一个懂你的人,真的不该错过。 他有些歉意:“……严言……我相信,我能找到稳妥的第二步,我不会叫你跟着我受苦。”我也不会叫你在你父母和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只是,我真的需要时间门。 严言看着他,一直笑。 “笑什么?” 严言塞给他一个饺子,“……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一直就知道。你不还是你吗?你只要还是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有什么奇怪?” 所以呢? “接纳呀!”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选择你,自然就接纳你的所有! 要不然?去改造吗?改造未必成功,有这工夫,换一个更合心意的岂不是更省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6. 花自向阳(73)二更 花自向阳(73) 林枫翻箱倒柜,把中学的课本翻出来了。 可是把书翻开,他又给合上了:这不对! 当时上学的时候,中学只学两门,《农基》和《工基》,重点学的是劳动培养。其他学科,连课本都没有。像是桐桐在中学学外语,这得分学校的。这一片都是科研院校单位,学校当然是附属的小学、中学。 她刚开始上小学的时候,是个健全的孩子,学校里以兴趣小组的模式,老师是给教外语的。那时w革还没开始,这个东西很正常,有师资的学校学生能自由的学。 而自己当时学的是俄语。 后来到了中学,自己就放弃了,老师也不教了,整天搞运动。书就是这两本,没别的。 桐桐是不能说话,她没有那么多人可以玩,别人要参加的游行之类的,也不叫她!她有很多的时间门去学,于是,老师肯偷摸教,她就能认真学。 她不发音,但却能记能看。 要么说老三届的基础最好呢,他们是真的在学校好好学了的。 现在要真是面对高考,攒了那么些年的学生了,当年的老三届当然会去考,只要不限制年龄,他们拖家带口也会去考的。 那就绝对不是靠什么《农基》和《工基》,还得找老三届的课本。 可当年闹的厉害,大部分的人的课本和课外读物,都一把火烧了。没烧的也早卖废品了!废品站也不可能把废旧纸张积压这么多年吧!那玩意早就进造纸厂,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突然就发现,你要提前准备,都不知道从哪准备起。 然后桐桐就敲门了,抱着一摞子书进来,拍了拍:“瞧瞧!这是什么?” 林枫扭脸一瞧,伸手把书挨个的拿起来看了看,这是六零年出版的课本,必是以前那位老师给她的吧。 他拿起数学,感觉好多年都没碰过了。 比如,题目说解放前,地主阶级利用权势,不仅霸占田地,还收租放贷,导致贫下中农‘债务丛集,如牛负重’。某地一地主,以百分之八十四的年利率贷款给贫农一十四元,而一年后贫农无力偿还,地主又利息加利息,问五年之后,贫农欠债多少元? 下一道题又说,东风公社前进大队在晒场堆了谷堆,已经测量了,知道底部的周长是多少,母线长是多少,谷堆的比重是多少,求谷堆的重量。 林枫指了指第一道题,“这一道题是常识,我还会!这一道,公式……是啥来着?” 桐桐脸上的复杂一闪而过,从中抽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来,“这个上面……每一道题都有详解。根据什么公式做的,都有!非常详细。” 这是原主小姑娘写的,因为是半自学,所以方法看起来笨,有时候还需要自己推倒公式,但她看过了,有错误的地方她用红笔改正过了。可基本上,九成都是对的! “我自己做的!”她只能说,“我不能保证都对,你做的时候要是发现哪道咱俩对不上,你要告诉我,看看到底谁错了,错哪了。” 林枫看了桐桐一眼,将笔记拿到手里,一行行写的格外工整!甚至每页都要留一溜,专门用虚线隔开,是专门列竖式的地方。整齐的东西看的人极度舒适! 行!忙去吧!我自己看看。 紧跟着林楠就收到林枫的作业,连同桐桐做过的题。 桐桐的笔迹有了变化,当然了,写字的一些小习惯还保持着,比如起笔有个小勾子,落笔比较重。 他问:“发现桐桐有错的吗?” “没有。” 林楠晚上熬夜,书本过一遍,习题跟着过一遍。 林枫分了一半的教材过来,可以换着看。但第一天他发现,这分过去的教材,自家大哥压根就没碰。只把自己昨天的作业批了! 第一天,他拿了作业直接给爸爸:“您给看吧,别耽搁我哥的时间门。我哥的进度跟我肯定不一样……”他们当年是闹复课的那一拨,也是真的算是读过中学的。 跟自己这种读劳动课上完中学的还不一样。 林诚儒拿了题,又看看作业,他:“………………”就这点东西,你还得现学? 嗯呢! 林诚儒抿嘴,“将来打算读?” “哲学或者历史。”林枫一脸的无奈,数学都学的吃力,物理化学基本算是废了!老林是化学方面牛到不行的科学家也不行呀,这并不能保证他的儿子也一样能成为科学家。 林诚儒啧了两声,“你的理想是哲学家,嗯……读历史也没差。” 林枫就觉得:“爸,现在谈什么理想呀?” “这话不对!人得有理想。既然心有所想,就该坚持。”林诚儒一边看,一边点头,“不错呀!这个数学学的挺好的。照这样的进度,你还有时间门再把历史过一遍。多读书,历史读多了,连语文也算是掌握了!历史文献多是古文,一定要掌握精髓。” 林枫‘嗯嗯嗯’的点头,这么一说,好似也不那么丧气了!之前拿到物理、化学的书,他几乎崩溃!这玩意啥时候能学完?啥时候能学会呐。 而今爸爸这么一说,好似也对呀!既然不擅长,何必费劲去学呢? 交了作业,他跑上楼,“我去看书去。” 人走了,林诚儒满是心酸。自己的儿子,物理和化学连最基本的都不会!至于化学,最多也就是会一些化学符号吧。 季安低声道:“怎么?不成?” 那倒也不是,“这孩子需要一点自信心!既然不擅长,那就不要浪费时间门。如果能把数学考的绝对占优势,那他就比其他文科生的成绩更好。与其大面积撒网,就不如专攻一门。这一门要真能考出满分,其他的只要不太差,会有大学给他敞开大门的! 桐桐的水平自己知道,只要真考,她能读国内任何一个她想读的大学。 倒是林楠,他现在是想先结婚呢?还是再等等。 林楠回来的有些晚了,带了烤瓷灯,还带了电线。这个得回来自己接,然后插在插排上,就能取暖。 林诚儒叫了,“林楠,你来一下。” 桐桐往厨房去,“哥,给你下面条吧?” “我在外面吃过了。”林楠拿手里的东西进去了,坐在边上一边忙手里的活,一边笑,“这玩意就是有些烤,对着人不成,肯定会觉得干!但只要打开,温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关上门窗,帘子挂厚些,屋里也能保持很暖和。 林诚儒看着低着头,对着灯忙活的儿子,问说,“你叫林枫准备了,他是学文科的料子。你呢?你打算……重新选择专业,还是考公|安大学。” 林楠笑了笑,“这不是还没跟严言商量么?等商量好了再说。当然是哪个能考上是哪个……不过我这离了学校都多少年了,学过的都忘了!林枫还总看些历史典籍,我呢?是工作需要,看的都是刑侦……现学现卖用的。就是真叫我去考,我也未必考的上。” 林诚儒认真的看儿子,林楠认真的忙活手里的活,“但我尽力!不过……要真考不上,您可别嫌我没出息!这个年纪了,确实注意力分散了。” 说着话,线头接好了,“我插上去试试。” “哥!保险丝得换……这个烤瓷灯功率太大。”桐桐端了梨汤进来,递给林诚儒,“您得喝这个了。” 林楠一拍手:“瞧!当年学的全还给老师了,一点没留下。” 桐桐:“……”她听出来了,林楠没想上大学。他不说他不考,却只说他考不上。他这是怕大家对他心存愧疚吧。 她没拆穿,出去回房间门坐了,却在想这个事该怎么解决。 自己不读,自己无所谓!但是家里不管谁都不会同意的。自己能笃定林诚儒问题不大,但是,没人信呐!不管是季安还是林楠,他们都觉的得不错眼的看着林诚儒。 那怎么办呢?林诚儒能去大学里授课吗? 桐桐不建议,一个出屋子都怕感冒咳嗽的人,叫他在条件并不怎么好的教室里,接触那么多人,这些人要是有个感冒发烧的,别人不一定会被传染,但是他一定会。 重金属这个东西……它一直存在他的身体里,自己清除不了,能做到的就是维持身体的平衡,如此一年一年又一年。 雇佣人吗?雇佣谁能放心呢。 林诚儒躺下了,今晚这药喝了,他迷迷糊糊的也没睡踏实。含含混混的跟季安说话,“得给柳主任打个电话……” 嗯? “我有两个新的方向,但是精力不济,需要助手。回头,叫桐桐搬到楼上去住,把桐桐的卧室改成书房,助手白天在里面工作带休息。这家里少不得要进个外人。” 怎么突然提出需要助手了? “我身边有人……是助手,也是学生,多少能照顾我,有这么个人在,林楠才能放心!这孩子心思太重……得把他肩膀上的担子给卸下来……” 季安转身面朝他,一下一下拍着他,跟哄孩子似得,“你睡吧……我会看着办的!不行就从老家找个远亲分担分担家事……” “好……经济上不要俭省,这一年闲着……我编了大学教材……在原有的基础上增添修正……只要高考……重视教育,这教材就有用……”教材出版费用另算,钱的事情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 季安蹭了蹭他:“好!不俭省。” “小季同志啊……” 嗯? “有我这样了不起的父亲,是不用我儿子跟蜗牛似得……扛着家走的……” 季安鼻子发酸,“当然,有你在……我踏实!”【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7. 花自向阳(74)三更 花自向阳(74) 四爷挂了桐桐的电话,心里思量着林楠的事该怎么办。 晚上,他去董家。 冬妮给开的门,手里正啃着梨子,然后朝里指,“只管进!肯定是找老董的,老董在书房,自己去找。” 四爷看着她举着的梨子都有小孩的脑袋大,“姐,就是爱吃,也不能这么吃呀。” 冬妮捂着腮帮子,“上火了!你少管,有事直接找老董去!我没空跟你磨牙。” “伯母不在?” “妇女会议挺多的,她开始工作了。”冬妮往书房喊了一声,“老董同志,小尹同学找。” 四爷就笑,只能自己去书房。 才到门口,里面就传来威严的声音:“进!” 四爷进去了,老董低着头,叫老花镜自然垂下,然后翻着眼皮朝上看:“你小子不在疗养院,上家里来干嘛?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还不知道你们,没事不登门。要说得是正经事,你们外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老子不管。” “是正事!有事求您。” 老董摘了眼镜,端了边上的洋瓷缸子,吹着茶叶,“说!” 四爷也就不坐了,站在书桌前面,没看人家桌上摆着的红头文件,真就没一点客气的说事,“警官大学……以前的警校,校d委书j郑合,我听说他在解放以前,跟您做过搭档。” 行啊!连这个情报都能搜集到。 四爷心里就有数了,看来是来对了。刚解放,各地军管,这个郑合就是那个时候管地方治安的,后来又调到大学!以前是政w,后来在高校,做的也是d政干部。 老董就说,“是要举荐谁去学习?还是要给读大学走后门?要是这个目的,没门。” “真不是这个事。”四爷就说季安的事,“本来是在一线的,当年就因为给女儿看病,下了干校了。后来,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是,才五十岁,彻底的退了。可以说,她的组织关系在这个学校,可其实,一天工作都没做。” 老董皱眉:这其实是不公平的。很多人在这个时期暂停工作,那都是不得已!而今,拨乱反正了,应该考虑这个问题。 人家的履历、经历,足够了! 四爷才又道:“她跟单位的人连认识都不认识,这对以后并没有好处。”这里面牵扯到退休人员的福利,包括住房、医疗等等等等。 说这个,老董当然懂:单位是人的依靠!不管在职的还是退休的,遇到困难了,当然找单位,找单位上的组织。如今弄的,人家不认识家里人,是影响挺大的。 一个上了战场,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女兵,这么一个结局,不合适。 他点头,“这样,我给老郑打个电话,你明天亲自去一趟,跟他详细说说。他会斟酌的办的。” 说着,直接抓了电话:“给我接警官大学郑合。” 四爷跟着电话能听到郑合的声音,有些粗粝和沙哑。 那边哈哈哈的大笑:“老伙计呀!还活着呢?” “舍不得你呀,老伙计。” “舍不得我,我可就带着酒来找你了。” “行!改天过来。今儿有个事找你,老尹家的小子明儿过去,你见一下!他有点小事找你办……” “老尹为啥不打电话?” “那这是你的问题呀,老伙计!你得想想,老尹为啥叫儿子来找我,不找你……” 然后郑合在那边暴跳如雷,嘴里骂骂咧咧的,骂的是老尹。 老董就笑,“行了!小辈还在,别叫孩子们看笑话。今儿就这儿,我等你拎着酒上门,谁不来谁孙子……”不等那边回嘴,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手还没离了电话,就说眼前这小子,“傻眼了吧?不知道郑合跟你老子也是老战友吧?”说完哈哈哈就笑,“对了!你明儿上门,也直接喊郑合的名字……听话,就那么喊!” 刚才还一句一个郑合,郑合是你叫的? 明儿这么喊一句,看他能不能抡着皮带撵你两条街。 四爷:“…………”老尹从不吹嘘他的过往,他知道的很多人都是老尹的同级或是下级,但并不知道现在好些颇有地位的,跟老尹不止是熟识那么简单。 该说什么呢?“董伯伯,您早点歇着吧!” “滚蛋!” 四爷第二天一早,直接去找郑合去了。 门一瞧,里面喊进,他推开门,进去直笑,“郑叔!” 郑合冷哼一声,“空手来的?这求人办事,不带点东西上门,不合适吧?” “您要打要骂,随您高兴。”今儿真要是敢带着东西上门,郑合能给自己撵出去,然后再去疗养院找老尹,跟老尹掰扯过往。 郑合打量了这小子一眼,人模狗样的,“要来上学,这个好办!写个推荐信,叫老董给签个字,剩下的事你别管了,只管等着来上学就是了。” “不是!叔,不是为这个的。” 那为什么的?“你叔刚恢复工作,太大的事暂时还办不了。” 四爷进去,见洋瓷杠子空着,主动给泡茶,然后把季安的事说了,“……就是这个事,您看……” “退休是特殊历史时期的问题,女性干部的退休年龄最低得在五十岁,但一般规定是在五十五岁。人家病退是历史原因造成的,拨乱反正,那问题得重新定性。再返岗位,还能再干五年。” 五年,足够子女读个大学的时间了。 四爷算的就是这个时间! 季安的级别,只要将之前的推翻了,她至少可以在学校的领导岗位上。哪怕是清闲的领导岗位,这也是好的! 如此,在学校教职工家属院,就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林楠本就先从警了,那不如报考这个学校,直接来上学就行。 一则,他这种在职的来上学,单位是顾虑的,且不停发工资,依旧给算工龄。毕业直接升职!他就是结婚了再上学,小家也没有经济压力。 二则,父母就住在距离他咫尺远的地方,随时都能回家。不过是住的房子会小一些,局促一些,但最多也就是四年嘛!等他们上学的时候再搬来,一眨眼就过去了。 警校的管理可能严一点,走读很难。他在学校和家属区走动,这却很容易。 而对于桐桐来说,问题也不大!她可以走读!这一届的学生,哪个都得考虑各自有生活压力和家庭压力,想走读一定有办法。 她早出晚归,不妨碍林诚儒用药。 请个保姆看着林诚儒,季安也就能在学校里上班了。骑着自行车,课间都能溜一圈的距离,能看顾林诚儒。 这种情况,林楠有什么顾虑? 郑合吹着茶叶沫子,问这小子:“这季团……你爸认识?是老战友?” 四爷说了季安以前部队的番号,这才道:“我爸不认识……她是我岳母!” 嗯?你小子结婚了?“嘿!这个老尹,给儿子结婚这么大的事,愣是没告诉我。” “没结婚,这不是本来打算订婚呢吗?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接连出国丧,也就没提!这次的事了了之后,正好请您当媒人,把婚事给订了。” 你小子,真成:“这样,这事肯定是要开会提的!等定下来了,我去办。” 嘚嘞:“下次侄儿再来,给您带原浆酒。” “你是孝敬你叔来的吗?你分明就是为了娶媳妇不遗余力呀!”说着,还打趣,“说说,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漂亮了?” 四爷一副还是您懂的样子:“漂亮!真漂亮。” 瞧那点出息! 然后季安特别惊讶,单位来人解决她的问题了。 郑合也很惊讶,季安随丈夫住,但没想到人家住的是这样的房子。再想想人家档案上关于配偶一栏……。 进了里面,一看孱弱的化学专家,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解决的问题的诚意更足了:“我叫你老季吧!老季同志呀,女学员的管理也是个问题。军事化管理,需要统一的规章制度。因此,我此来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我们现在还需要你再工作几年。” 季安正想着怎么回绝,桐桐端了茶来:“郑叔,您喝茶。” 郑合抬眼一瞧:哎哟!怪不得那小子来回的扑腾呢!是漂亮。 他接了茶,笑眯眯的:“多大了?” “十九了。” “也不小了。” 桐桐就笑,说季安:“能工作几年?那太好了!跟我大哥……也算是母子同行了!我哥继承了您的衣钵呀。” 季安看了闺女一眼,瞬间懂了这个意思:就算不考虑上学不上学的问题,就只她的学生跟儿子都是一个系统的,也值得呀! 林诚儒心里有数,必是尹禛在后面动用什么关系了。要不然谁提这个事干嘛? 他拍了拍小季同志的手:可以答应!晚上你在家,白天有助手有保姆。 唯一受限的就是林楠,他没有更多的选择,真要读大学,只能读这个大学。从这个方面讲,他还是做出了牺牲的。 但这在而今,确实是最合适的安排。 晚上林楠回来一听说,就先看向来吃饭的尹禛。 饭桌上,谁都没说。吃了饭,两人却在院子里说话。 林楠问说:“求了人?托了关系?欠了人家的人情?” “算不上!郑合跟我爸有过命的交情,我之前也不知道。” 怎么能不算呢?这是天大的人情。 四爷就道:“能还!咱以后肯定能还上人家的人情。但……事只能这么办!大哥,你要老被这么耽搁着……桐桐怕是宁肯找个老大夫当学徒,也绝不去上学。考场上的事,你能说了算,她也能自己说了算。你这个年纪,耽搁不起了。况且,而今这个情况,也导致了你的选择面很窄,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得牺牲你的理想和你人生的其他可能性,也就是说,当日只是权宜之计的工作,而今,却成了你不得不继续往下走的路了。 林楠就笑:“……”咱们这一代人,打小都有理想!可也是咱们这一代人,处处踩在变革之上。 大浪潮之下,个人的理想……只能跟现实妥协。 你是!我是!谁又不是呢? 如咱们这般,已经是时代下的大幸之人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8.花自向阳(75)一更 花自向阳(75) 今年这冬天确实是冷的有些邪乎。 桐桐将衣裳晾在衣架上,然后赶紧把袖子往下撸,太冷了。 隔壁苏阿姨家的儿子、女儿都回城了,招工回来的。她家的女儿静静给安排到图书馆当了临时工,儿子呢,安排到门卫上,陪大爷一块守大门去了。 光是图书馆这一个地方,林枫说已经安排了四十多个人了。 他现在都升了,图书馆归他管。他就有点小烦了,那里面天天跟开大会似得,吵的很。想在里面复习功课吧,也不合适。现在学习并不会有多少人夸你,反而觉得你像个神经病。 你说:迟早都能用上。 别人会觉得:你脑子是有问题吧!多大的人了,还总是折腾一些不切实际的。 把林枫烦的不行了,找了钱一元,跟他说调动工作的事。图书馆的差事人人抢,但是后勤园丁的差事,这个没人抢。 园丁嘛,就是修剪修剪树木花卉。花卉没有,就是个树木。今年树木修剪已经完成了,就是冬天怕树枝遮挡了楼上的采光,把树枝锯下来一些。 这几天刚弄完,树枝弄下来,雷鸣都给弄回家了,他爸和他奶取暖烧炕能用。早剁整齐摞到墙角去了。 那剩下的就没啥事了!后勤这个就是个灵活岗,需要干活的时候喊几个年轻小伙子,锯树锯到哪个单位门口,喊哪家的人来帮忙。遮挡谁家的光谁知道呀! 活干完了,林枫说要去当园丁。 钱一元也不计较,图书馆确实是人太多了。他交代说,“可别嚷嚷你当园丁了!知道你小子想偷懒,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 行!怎么都行。 于是,图书馆他不去了,放梯子扫帚的杂物房在办公区楼梯间,归他了。 办公楼不冷,哪怕杂物房没暖气片,但楼道里整体不冷,那杂物房就不冷。然后弄个破桌子,破凳子,书本一拿,作业本一带,上班就是复习去的。 为了叫大家觉得他在干活,天天十一点,准时拿个桶子,桶子里是石灰水,然后把树木下面给刷一刷。刷几棵树不重要,重要的是刷够一个小时,证明他在干活。顺便的,也活动活动身体,眼睛也能四处张望张望,有助于保护视力。 再要是想活动了,就拿个铁锹,趁着没上冻之前,给树周围挖个蓄水的小坑。每次顺手提一桶水,今儿浇这三棵,明儿得空了再浇那么几棵。 给所有带去的课本和笔记都包上封皮,上面写着《冬季树木管理》、《冬季景观树病虫害防治》,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名儿的书,但他就这么写。 谁都知道他在糊弄事,但是现在这……有几个没糊弄事? 这个认真的糊弄,也是个态度吧。 桐桐朝远处看,看看快饭点了,林枫回来没。结果没看见林枫,先看见隔壁的静静了。 这姑娘今年有多大了?反正比林楠没小多少吧。 这几年下乡,风吹日晒的,整个人黑瘦黑瘦的。 见桐桐在院里呢,就热情的打招呼,“没做饭吗?去食堂买呀?” “做好了,等我哥回来吃饭呢。” 静静隔着两家之间半人高的花墙跟桐桐说话,“你哥也有意思,图书馆不呆着,干园丁去了。” “他好静!哪安静上哪去。” “他还好静呀?那一天天的,闹腾死了。”静静袖着手靠在花墙上,“嗳!晚上演电影,去看吗?” “今晚怕是够呛。什么电影呀?” “卖花姑娘!” 这个电影前几年已经放过了,当时那真是人山人海,一票难求。现在是电影院重放,还是在大院里放呀? 桐桐就摇头,“我看过了!不凑热闹了。” “来大院放映,就在图书馆前面,我给你占位置,没事记得来!” 苏晓梅站在窗户边看着女儿,在屋里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静静跟桐桐摆摆手,“走了!别耽搁你吃饭。” 一回屋,苏晓梅就说她:“你看看你,袖着手靠着墙,说些鸡零狗碎……那都是农村妇女的作态!你得尽快的改过来,不要让人家笑话。” 静静:“……好!行!” “问一声就行了,不停的白话,都是你在说!免费的电影,人家爱看就看,不爱看就不看!又不是你请,拉着人家又是占位置,又是给人拿板凳的……你比她低哪了?” 静静:“…………”她嗤的一声就笑出来了,“我也看出来了,您是看我哪哪都不顺眼了!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你以前也这样?” 静静拿了馒头就吃,脸上也没了笑了,“我以前当然不这样!可我要是还那样样,我这成十年在乡下不白过了?人情世故,你清高你可以不这么做!我从十五岁,到现在二十多了……农村那地方,没点人情世故,那过不好!我就会这一套,您要看不顺眼,您就别看。” 苏晓梅看着她抓着馒头狼吞虎咽的吃,当下就捶了两下胸口:“人情世故,不是溜须拍马?” “我怎么又溜须拍马了?”静静将馒头摆成碎块泡在汤面里,把碗里的饭搅和的跟一团浆糊似得,端起碗呼噜呼噜就给吃了,“咱家的供应本呢?拿钱呀!我这粮油关系还没回来……再拿点钱,只从供销社买,怕是买不够。我得想法子找人别点不要票的粮跟菜……” “这些你别管!给我利索的拾掇拾掇,今晚出去见人去。” “我这把年纪了,又成了这个德行,现在户口还在乡下,回来就是个临时工……谁能看上我?” “少年宫一个老师,离过婚,有个孩子,年纪不算大,三十三……” …… 桐桐正在药房里续炭呢,结果就听见哐当一声,吓的她一惊。 季安从屋里出来看向邻居的方向,问探出头的闺女,无声的问:母女俩又吵起来了。 桐桐点了点头,出来看向隔壁。这哪里只是吵呀,客厅的窗户玻璃都给砸碎了,就说呢,怎么那么大的声响。 自从俩孩子回来,隔壁几乎天天吵吵。 季安退回去了,跟老林说:“苏晓梅是个体面人,大半辈子了,都体面的过了。这些年不见孩子,偶尔回来探亲,也还罢了。这一回来,处的长了……觉得孩子身上的坏毛病多……” 老林摇头,一个个的离开家的时候正是十四五、是十五六的年纪,这个年纪各方面刚进入塑形期。这个期间,接触什么人,就容易塑造成什么样子。家长因着隔的远,没有参与。孩子是野蛮生长的,长成什么样儿都不奇怪。 不能急!急什么呀?越急把孩子推的越远。 林枫回来的时候还碰见静静端着清扫的玻璃碎渣出来倒垃圾呢。他也打招呼:“哟!静姐,这怎么把玻璃给碎了?买了再装记得喊我。” “好!”静静应着,“倒是不急,弄个塑料布蒙上就行。” “嘿!真能讲究。” 静静说着喊呢:“这玩意得用泥封住吧,别谁一抓,划拉一手伤。” “送保卫科去,他们给围墙上加刺,这玩意有用。” 得嘞!这就给送去。 林枫进了院子,撑了车子,用眼神问桐桐:又吵起来了? 桐桐点头,“走!吃饭。” 林枫啧啧两声,低声道:“要说,这下乡学农,也不是没好处!这位以前,那下巴扬到天上去,眼睛长在头顶,凡人不理的……现在呢?” 环境影响人嘛,本来就是如此。 两人匆匆扒拉了饭,趁着季安还没去上班,两人想抽这半天功夫得把冬菜给弄回来。 正要出门呢,电话响了,是蒋小兰。 她声音不高,低声问道:“不要票的菜……要不要?” “要啊!”桐桐也问:“多吗?有多少?” “有一拖拉机,我只喊了你,你别再喊别人了,赶紧的过来……”说着就报了个地址。 还挺远,在城外。 桐桐把手里的饼子往嘴里一塞:“赶紧的,哥……走!买东西去。” 什么呀? “不知道!”桐桐说着,就穿外套,从钱罐子里装钱,“快快快!” 林诚儒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然后不解的看小季:咱家的日子也不难过呀!这怎么就一听说吃的,连是什么都不问,就急匆匆的往家里扒拉。 季安:“…………”限购限量,给孩子们弄怕了!不存粮,她发慌。 林诚儒看着兄妹俩特别快的往出跑,桐桐甚至安排:“哥,你借板车去,我先走……先占上。” 行!去吧,路上慢点。 桐桐自行车一骑,风驰电掣的,也不嫌弃冷了,直奔城外。 远远的就看见了,满满的一拖拉机蛇皮袋子,里面是啥也看不清楚。 蒋小兰就在车边站着,坐在拖拉机座位上的是王小海,后面还有个图全正跟几个小伙子在说话。 一看见桐桐,蒋小兰就招手:“怎么骑个自行车就来了?” “我哥在后面。”桐桐从车上下来,跟王小海和图全招手,“怎么是你们呀?” “我们也刚到!帮朋友一忙。早知道你要买,早跟尹禛打电话了。” 哦!感情其他人才是货物的主家呀! 桐桐走过去看蛇皮袋子:“什么菜呀?” 图全有些为难:“要不你问问尹禛,我叫朋友给你们留着。这是土豆,昨晚从地里刨出来的……” 昨晚?偷来的? 蒋小兰拉了桐桐去一边:“没事!他们属于内部人员监守自盗!农场的子弟,自己偷出来换钱的,没人会报警。” 桐桐秒懂:“那……就不用跟尹禛说了!我做主。” 冬天这土豆可比白菜萝卜招人稀罕呀,但就是量的配给太小了。 王小海问说:“你要多少?” “我哥的车能装多少,我就要多少。” 结果兄妹两人,整整给车上装了十一袋,桐桐还给自行车后座带了一袋。 一袋子七十斤左右,一次性买了八百多斤。 一身警服还没换的林楠看着天黑透了才气喘吁吁回来的二人组,再看看那八百多斤的土豆:叫我说你俩什么好呢? 桐桐:“…………”就是不限量的买,那种爽谁懂呀!反正就是买爽了!爽的……想放飞!【你现在阅读的是 】 359.花自向阳(76)二更 花自向阳(76) 林楠就觉得,这俩真就是一个看不住,竟干蠢事! 四爷来的时候就瞧见院子里晾着土豆呢。这玩意才挖出来,得晾一晾才能收。周围的邻居院里零星的都有,想来已经送出去一些了。 饭桌上,林楠那表情……再看看桐桐,丧眉搭眼的,就知道一准又是她干的。 四爷:“……”多大点事,不就是多买点土豆吗? 买了自然就会想办法消化掉!这有什么呀? 虽说私下买卖不合适,农村的菜都得等着统购,这玩意来的肯定不合法。当着警察的面这么干,是不对的。 但是,大家都得过日子,对吧? 为这个上纲上线,这就不合适了。 四爷走的时候带走了一袋子土豆,可第二天来,却带了一桶子足有五十斤的食用油,还有各种香料。 桐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炸薯条!炸著片!各种料一撒,你就说想怎么吃吧!怎么吃它不香? 八百斤而已,只当零食吃也能干掉呀! 尤其是炸薯片:谁还能吃腻了? 然后桐桐小人得志,在家愣是忙活了半天,炸了一面盆的薯片,整个的都用那种薄塑料给裹住,怕疲了不脆。 林楠一回来,她就抱着碟子,林楠走哪她跟着吃到哪。 一口咬下去,那个酥脆的声响。再闻一闻,有没有闻到烧烤料特有的香味? 林楠斜眼看她,她得意的塞了薯片过去,示意他尝尝。 这一尝:“……油耗费了多少?” 桐桐得意的一哼,“尹禛弄了五十斤来,够我炸一冬了。” 啧啧啧! “一点土豆子,你就凶!你再凶,我就上他们家去!他不凶!我买土豆他送油,我要杀人他递刀……”这才叫宠!学着点吧。 林楠嗤的一笑,一边挂衣裳一边说她:“哟!那这是托了你的福了吧。” “那是!福气大着呢。”桐桐一边说一边往出走,然后还不往叮嘱他:“土豆就不要给我嫂子拿了,我炸的这个……要不,您今晚就送去!趁着新鲜,叫尝尝。”然后看了看他脱下来的大衣,“您要是现在去,说不定还能在严家混一顿晚饭。” 林楠往门上一靠:“教你哥谈恋爱呀?” 桐桐转身就跑:“没有!没有!”跑到楼下了,还嚷着问上面,“去不去呀?要是去,我就给你装袋了……” 装吧!去。 包装袋是铺地膜那种塑料,特别薄,还得用钢条在蜡烛上烤一下,烫一下塑料就密封了。 密封的活林枫干,一次给装了五包,桐桐递给林楠:“多了就皮了,下次换个口味再给送吧!”也有机会在那边多留饭。 林楠掏了五块钱递过去:“最近有个交响乐团演出,去听吧!饭钱我不管,不是有那会谈的,给人家一个表现的机会。” 桐桐伸手蹭一下给拿了,五块进兜兜。这个薯片,卖的是天价! 林枫伸出爪子,被林楠打了一下,疼的‘嘶’的一声,“哥,这活也有我的份。” 你吃的比谁少了?油和香料是重点,你出力了吗? 林楠一边往出走,一边朝主卧里喊:“爸妈,我今晚不在家吃饭了。” 林诚儒往起靠了靠,一边接季安递过来的马甲一边喊道:“哪里有交响乐团演出?哪个团的演出?” 林楠:“……”您这身体,不能去听这演奏会,所以,“您听错了!哪里有交响乐呀?我说搅成一团,没说交响乐团?” 林诚儒愣了一下,看季安:“我听错了?” 季安点头,“听错了!那东西炸起来也不容易,粘到一块就不酥了。” 是吗? 是啊!那要不然呢? “想跟你一起去听交响乐!” “四五月份吧,四五月份天气好的话,咱们去……” 吃饭的时候,桐桐就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林枫的脚:说话呀。 林枫愣了一下,就说,“爸,我那手风琴拉的……稀碎稀碎的!您给演示演示呗。咱也劳逸结合!桐桐怕都不太记得您拉琴了。” 手风琴而已,那么难学? “难学。”其实还好,“真的难学。以前我在图书馆拉,现在……好长时间没练了。” 好!给你拉一个。 收拾了屋子,药在边上晾着。 林枫抱了琴下来递过去,林诚儒说桐桐:“来!唱一个……” “我?”桐桐指了指自己,“我唱?” 平时哼哼的多好听呀,“在家里怕什么?来来来!百灵鸟要亮嗓子喽……” 柳主任带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下车,就听见屋里隐隐有琴声传出来。隔壁二楼,灯亮着,有个姑娘趴在窗户上,正认真的听着。 琴声悠扬,曲子是耳熟能详的《英雄赞歌》,一会子歌声加了进来,“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 唱歌的人声音甜美,不像是演绎这首歌的其他人,唱的慷慨激昂。她的嗓音轻柔,句句唱来都是深情…… 那倾诉的是怀念,是感恩,是敬仰,也是最柔软的情愫。 跟来的小伙子问柳主任:“林工的女儿……不是学中医的吗?” 嗯!那小丫头是个怪才。 直到音乐停了,柳主任才推门进院,看了满院的土豆,便笑着去敲门,里面一家子正说笑呢,他就先出声:“老林,好雅兴呀。” 哟!来客人了。 静静趴在楼的窗口吹着冷风,一墙之隔,住着一样的屋子,那边却像是天堂!小时候隔壁就热闹,她见过林叔和季阿姨春天带着那三兄妹爬树翻墙,夏天带着他们去工人文化宫游泳。秋天,他们去采过枫叶,冬天便在院子里玩冰雕,堆雪人。 她记得,林楠上学逃课,掏鸟窝去了。老师叫请家长,林叔便去了,她以为林楠得被揍一顿,却没想到,林叔带着林楠夜里去掏了鸟蛋,然后回来想着孵蛋,最后孵出来一窝小鸟,天天逮虫子喂,后来,小鸟羽翼丰满,都飞走了。 自那之后,林楠常坐在二楼的窗户口,腿垂在外面看天空,却再没有抓过一次鸟了。 她记得,她喊过:“飞走了就不会飞回来了,你那么坐着小心摔下来。” 林楠只看着天边:“我要是不掏鸟蛋就好了……” “你给孵出来了……” “不是!我没有教给他们捉虫的本事,也没有教它们筑巢的本事……它们要是没饿死,没在下雨的时候被淋死……说不定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其实想想,他当大哥当的好,一点都不奇怪!他爸打小就把‘责任’二字教给他了。 她还见过,林叔给院子里泼上水,在冬天来临的时候,院子里能冻半院子冰。那是为了给林枫教滑冰的。林枫胆小,穿着冰刀鞋站在冰上哭的嗷嗷嗷的。为了叫他勇敢,他能弄很多秸秆,铺在林枫周围。林枫能在方圆一米之内活动,那其他地方就有稻草卷;林枫能在两米见方的范围活动,那就给他一个半径两米的圆,在上面滑。 七天之后,林枫便能在什刹海冰场上滑了,然后越滑越快,摔了就起来再滑!林枫是那么大的孩子里,滑冰滑的最好的。 相比而言,对桐桐则最不一样。每个姑娘都喊着,不爱红妆爱武装的时候,林桐这种小娇娇姑娘其实是不讨人喜欢的。 但是,林叔却从不要求桐桐跟其他姑娘一样必须刚强。那个时候,她极其鄙夷这种行为。觉得林家就是小资,在养资产阶级大小姐。 可现在突然就好羡慕:他的女儿是那个样子,那她就是那个样子!他没有想把他的女儿变成大众审美里的人,没有去改造她!她生来娇,那便娇着来。 这满大院这么多姑娘,哪个姑娘跟林桐似得? 就像是那个杨央,她娇的……所有姑娘都不喜欢。但林桐这种与生俱来,自然质朴的娇,谁都喜欢。 尽管自家妈整天说些酸话,但她其实是喜欢又羡慕的:她无忧无虑的样子真好! 这些年,在乡下,想家!想想也是可笑,当年一腔热血,主动报名,积极分子。走的时候,敲锣打鼓,身披大红花,是英雄,是楷模! 可以站在大客车上,激情昂扬的演讲,迎接各种崇拜的目光。 那时候就觉得,自己真是个英雄。 反观林楠,她只觉得那就是个有小家而没大家的,不纯粹的革者。 这么多年过去了,灰头土脸的回来,家并不是那个日思夜想的家。这个京城,都不像是离开时的京城了。 唯有隔壁这一家,还是昔年的样子。 自家这气氛冷的像是在冰窖,而隔壁呢,虽时有药味传来,但更多的是饭菜的香味,是他们兄弟姐妹打闹声,是一家子欢声笑语的热闹声。 听听这个声儿就觉得,其实京城还是京城,家也还是那个家。 桐桐出来灭药房的炭火,结果抬头看见静静在二楼。她朝对方招手:下楼来,我给你拿好吃的。 静静不知道干嘛,从上面跑下去,站在花墙边上。 桐桐端了一碗薯片:“静姐,尝尝。” 油香酥脆,香辣适口,怎么能把土豆做的这么好吃? 桐桐就笑:“好吃吧!”她给对方说做法,“一定得切的薄薄的,用盐水泡至少半个小时,控水一定要控干……” 有什么烦心事,听着油锅的滋啦声,看着食物在油锅里翻滚变色,然后捞出来控油,最后撒上调料,往嘴里一塞……吃的饱,吃的好,有什么烦心事都过去了。 静静吸吸鼻子:“你还小,不知道……我的难处。” “在乡下的时候难不难,肯定难!那时候看不到回家的日子,可这熬着熬着,不也熬回来了吗?觉得难了,那就是解决的日子还没到!再熬一熬,哪有熬不过去的。” 是啊!熬吧,冬夜再长,天终归是要亮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0.花自向阳(77)三更 花自向阳(77) 这个冬天,家里添了两个人。 一个叫潘钟瑞,是林诚儒的助书了。选拔的时候他被选拔去,一直做的是打下手的工作。 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个年纪调出来给林诚儒做助手,他当然乐意。 但是呢,他不住家里。就是跟上班一样,早上八点准点过来,十二点上午结束。下午两点上班,六点结束。单位给提供了一间单人宿舍,三十平。平时他也没有做饭的必要,吃食堂也行,在林家留饭问题也不大。 热水从林家带回去可以,去水房打水也行。 都在一个院里,很自由的工作状态。 然后桐桐的房间就得换了,也给换到了楼上。 二楼上面的半层阁楼也给清理出来。隔成小间。老家来了个保姆,叫季红美,是季安的堂侄女。 不管是林家还是季家,都不算是老家没亲戚。只是这些年,林诚儒跟家里联系都少,跟老家基本就断了!而且,也没有直系血亲了。父母没了,有个姐姐后来生孩子难产,大小都没保住。那剩下的人就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季家呢,也是父母没了。刚解放那些年,闹土匪。季家父母都是教书匠,她也是上面有哥哥,下面有妹妹,可土匪一闹,一家子就她侥幸活下来了。子弹打到她抱在怀里的书包上,包里又是书又是砚台,子弹没打透,她捡了一条命。 后来,部队剿匪。她也不要叔伯收留,一个人跟着部队就走!这么一个孩子,就要当兵。谁给她报了仇,她就跟谁走。于是,小小年纪就进了部队。 再后来,到书店买书碰上了林诚儒,之后她又上战场,活着回来,两人成了家。 这次来的保姆,说起来血缘关系也不远。季安当时没了父母,是伯父将她带回去的。人家也没有不好,只是她自己非要撵着部队走。 后来,她当兵的事,还是要家里同意的。也因着这个,早些年还联系。只是这十年才不怎么联系了。 而今情况好转了,季安给拖老战友,叫老战友托人,看看老家的情况,还能不能联系。 后来听说老家的情况也没差,县城里的人家,叔伯兄弟也都在当地有正经的工作。伯伯过世了,只一个叔叔还活着。 这叔叔家呢,有个孙女,今年二十六了。说是这个孩子很能干,但就是一点,长的像男人!因为这个长相的事,老家都笑话。从小亲生父母就不喜欢,在家里不是打就是骂的。 这虽是个女娃吧,但十八岁那年,人家矿山招工,开吊车,这娃学的比谁都快,给招进去了!结果父母非逼着叫嫁人,可人家有正经工作,年龄相当的,看不上这样的。 这娃她亲妈就跳井上吊的,逼着嫁,嫁给了一个临时工。 那临时工长的五大三粗,也不待见这娃。整天的打,一个要打,一个还手,血海里捞人。结婚四年,半年前离的婚。这次是把这娃的头用石头给砸烂了,昏睡了好几天人才活过来。单位插手,叫把婚离了。 不要那临时工,要留这娃在单位上。可娃的父母又给介绍对象,整天来单位闹。娃也没法安心工作,差一点出了大事故,吊的石头差点砸死人。这种失误,没有商量的,直接开除。 本来不嫁人,能靠本事吃一辈子饭的,这把工作也给丢了。 回娘家,娘家逼着再嫁。嫁一个四十八的,都要当爷的鳏夫。 被单位开除,也住不了宿舍。没了落脚的地方。 最后是祖父插手了,把季安家的房子叫孙女住了。死了那么些人,这房子就是凶宅,这么多年了,失修的不像个样子。但好歹有片瓦遮身。 替季安办事的战友说,“我那个战友说了,她亲自去见这个孩子了。讷言,能干!除了长的像个汉子之外,没有哪里不好!家里家外能一把抓。这娃现在只靠零碎活谋生,拉着架子车给人送货,跑一天,五分钱。” 那车装的到底有多重,都不敢去量。反正肩膀上血肉模糊的! 季安再没有犹豫,“先帮忙垫付五十块钱,叫人来吧。再告诉我叔一声,就说婚姻自由,搞这一套,不要以为没有人管。” 那边自然知道怎么办事,怕那糊涂的父母纠缠,走的时候把季安的身份说了:那就是个教警察的人,一个电话就能法办了你!先把人接去,有一碗饭的,省的逼急了娃子,法不管都不行。 把人给吓唬住了。 于是,一个穿着老棉袄老棉裤,外面套着带七八个补丁的‘群众蓝’棉大衣的人就被林楠从火车站给接回来了。 长的得有一米六五往上吧,穿的厚,背着一床被褥,拎着大包,看起来冲击确实很大,确实更像男性。 这种像是连骨骼、颧骨的宽度都像,她的下颌线特别的突出,眼眉线条很粗犷,甚至鼻下嘴角有些毛茸茸的黑胡子一样。 留着齐耳短发,乱糟糟的,显得更加狼狈。 开口一说话,声音也厚重,“姑,姑父。” 季安应了,“快进来,东西放下,没关系。” “嗳!” 东西放下,大衣一脱,里面还是以前上班穿的工服,都洗的发白了。 桐桐叫她:“表姐,你先跟我来。” 啊? 桐桐朝楼上去,二楼有两间厕所,当时装修的时候从中间给隔开了,现在就很方便。 下了火车,最想去的就是厕所。她一个人上路,没出过门,这一路上还不定怎么过的呢。又是林楠去接的,她不好意思说上厕所。 但咱就想着,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应该是厕所。 她进去给演示:“用完了,拉这个绳子,水就冲走了!草纸挂在那里,你随时取。这是洗手池,刷牙洗脸都在这里。最东边柜子里放的是我的,西边柜子放的是你的,牙刷漱口杯,还有毛巾梳子香皂,都是才买回来的,没人用过。你上个厕所,洗漱一下!” 然后又给演示门锁:“进去把这个关上就行!别担心有异味,柜子顶上放着熏香。” 季红美松了一口气,确实憋的太久了。从老家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就没吃没喝。在老家的车站她还敢去茅房,可上了火车就不敢了。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又熬到现在,确实急了。 上了厕所,冲干净! 这才去洗了脸,又用梳子蘸上水,把头发梳好,用水给理贴服了。 再出来的时候,就见这个表妹就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这姑娘长的真好看!离她近了都怕熏着她。 桐桐起身,指了指厕所另一边,不容易被发现的楼梯,“表姐,先带你看住的地方。” 阁楼最高处有两米三,肯定不如下面。但要说住的话,也没想象的那么逼仄。 里面一架子铁架子床,一个旧衣柜,一个简易的桌子,一把椅子。被褥是新的,才晒过的!桌子上给放了一个闹钟,一面镜子,一把小梳子,一盒香脂。 另外一个暖水壶,茶盘里放了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收音机,是二手的,没多少钱,但能用。 “要是觉得缺了啥了,你直说,我心粗,有时候想不到。” 不缺!啥也不缺。小时候恨不能撵去睡猪圈去,谁还能想到能住这样的房子。 桐桐这才带着出来,“二楼我跟我两个哥哥住。”她带着人参观三个人的房子,“家太大了,你也忙不过来。我们也都习惯自己的房间自己打扫。你只要负责公共区域和院子就行。楼下我父母的卧室不用管,书房有我爸的助手打理。那个房间不允许进去,这个要特别记一下。” “好!记住了。” 桐桐这才带着人下楼,楼下饭已经好了。不是饭点的时候,但为了等她,今儿提前开饭。没别的,就是下了切面,用西红柿酱和鸡蛋炒了臊子。 季安也不多问,只看着对方吃完一碗就给对方添饭。 季红美吃了两碗,赶紧把碗挪开,“姑,我饱了。” 桌上的人都笑,林诚儒点了这个孩子,“你姑打听过的,知道你能干,这才专门把你请来照顾家事!也打听清了,说能干的人一定得是吃饱饭了才有干劲。你不往饱的吃,怎么有力气干活?” “我有力气,真的!吃到不饿就行了……”哪有这么吃细粮的?这么能吃,别是让干三五天人家再把自己送走。 季安才要说话,林枫就叹了一声,“表姐,你知道为啥非要请你来不?” 不知道? 林枫就一脸的诚恳:“你不是外人,我跟你说一点不敢跟人说的话,你不要说出去。” 嗯嗯!我肯定不多嘴。 林枫就神神秘秘,头往前一伸,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表姐,我听人家说,这家里要是有身体不好的人,必须要找个阳气旺盛的人撑着,这对久病的人有好处,能带来阳气。当然,这是封建迷信,不能叫人知道。但我就是这样想的!这人得可靠,得是这家里的血亲,还得阳气旺盛……只有你合适!你要是吃不饱,这阳气就不可能旺盛。那这就违背了请你来的初衷了。” 季红美信了,直接拉了面盆过去,给碗里挑面。桐桐赶紧给添了一勺臊子,人家拌了拌,三五口一碗面进肚子了。 这一吃,直接吃了七小碗。可能是饿的狠了,这才吃的饱。平时饭量再大,也不可能这么大。 但不管怎么弄的,人家来的第一顿饭吃饱了。 林枫还点头,“一定得是吃到最舒服的状态,这才是对阳气最好的补充!饿了不行,撑着了也不合适。” 行!记住了。 吃饱了,季安要带着这姑娘去澡堂洗澡换衣裳,临走的时候拍了拍林枫:你这张嘴! 可人一走,爷几个就笑。 林枫还说林楠:“看!八百斤土豆多吗?”照这么吃,还得再买八百斤!【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1. 花自向阳(78)一更 花自向阳(78) 进澡堂子之前,季安笑着安抚季红美,然后才跟周围排队的人解释:“都别慌,这是我侄女,假小子而已!一会子都别慌。” 周围的人都笑,季红美能感觉到,那是善意的。 季安才要进澡堂子里面,鲁师傅的女儿吴红就先道:“季老师,我进去说吧……” 她在澡堂子里搓澡,人头也熟悉,里里外外的喊,然后里面就有人喊季安:“老季,进来吧!这个点没小姑娘来……咱都这岁数了,惊不着!” 季安这才带了人进去,然后并没有什么人盯着季红美打量,反倒是关心:“老家来人了?”哎哟!那这吃喝拉撒,够呛。 不兴说雇佣保姆的,谁现在谁家敢说雇佣保姆? 季安只能说:“孩子在老家出了点事,接来住一段日子……” 说着话,季红美将衣裳脱了,塞柜子里。那身上的伤,那肩膀头子上还带着血痂,那绳索勒过的皮肤,触目惊心。 饶是不想注意,可只余光扫见了,也吓人一跳。 季安只听说,也是第一次见。这一见之下,她立马站起来,“伤口别搓洗,今儿不泡池子,洗淋浴吧……”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往里面跟,“走!我带着你。” 就这伤,还用问吗?这在老家遭的得是什么罪? 一个大院住的,谁家有点事,来个亲戚,怎么个来历,不等洗澡洗出来,满大院都知道了。就那身上的伤,私下都能给你描绘的详详细细的。 反正,谁家可能都有一大堆的烦心事,可饶是如此,还偏都是见不得人间疾苦的。 季安带着季红美去理发,澡堂子本来就带着理发的,叫里面的师傅给看着理,“……生成什么样那都是爹妈给的,本就该长这模样。”留什么齐耳短发呀,“给削成小碎发……” 利利索索的就行! 两人还没回来呢,桐桐就收到好几拨心意。 像是杨央,就被常勇的妈给打发来,送两身七成新的旧衣裳:“……阿姨说,她才在澡堂子里见了,个子、胖瘦跟她差不多。你们这儿怕是没有合适她穿的衣裳……” 林家人的个子都高,那爷仨的旧衣裳这姑娘肯定穿不了。季安和林桐,属于骨骼纤细的,她们的衣裳又窄,对于骨骼健壮的人来说,塞不进去。 反倒是长的五大三粗的,估计差不多能穿。 桐桐接了,人家这是还人情来了,“行!那我就接了。” 衣裳洗的干干净净的,棉袄棉裤这就都有了。秋衣秋裤这个,之前季安给买了新的,像是里面穿的小衣裳,都买好了。洗漱的时候的时候季安给带着呢,里面换得干净的回来。 央央朝桐桐笑了笑,然后不好意思:“你……去滑冰吗?要是去的话……咱们一起。” 桐桐:“…………”她朝药房指了指,“我这不一定!有时候计划好了,要是谁来瞧个病,我不一定能脱身。” “那……那就算了。”央央说着,又指了指桐桐挂着的围巾:“你这个……真好看!怎么织的,能教教我妈?我想跟常家阿姨织一条。” 织围巾?“这个不是我织的!是尹禛妈妈给我织的!我不会这种花色。”桐桐指了指身上的毛衣:“这个是我妈给我织的,这个花色……你可以问我妈!她会。” “我没有那么些毛线。”央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这种手套里面续了一层棉花的这种,我觉得也很好看。” 桐桐又看向玄关上挂着的毛手套:“这个……这个不是自己织的,是我嫂子……就是我大哥的对象,她在华侨商量里买的!” 手套口上一圈白兔毛,可可爱爱的那种。是严言跟她妈妈去逛,瞧见了觉得好看,顺手给桐桐买回来的。 这玩意是从俄进口的,里面也不是棉花,是皮毛的,瞧着鼓囊囊的。 央央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才又问:“我听人说,你喜欢看芭蕾,经常去看芭蕾舞剧。芭蕾……我也很喜欢……” “就是票很难买!有时候只能捡漏,并不是一直能买到票的。” 正经的舞团很难进的,冬妮跟那边有关系,只要有好的演出,她总能弄到票。自己也确实是常去看演出,但央央绝对不只是想看演出。 她只能说,“我帮你打听吧,看看哪个舞团招人……招人的话我告诉你,你跳的话,只管去考,条件好的肯定能进去。” “谢谢了!”央央摆摆手,“那……我走了,再见。” 桐桐把旧衣裳给放下,抓了二哥的大衣裹上,将人往外送:“我送你……” 客气的把人送到大院门口,碰见隔壁的静静一身的土,一手拎个大蛇皮袋子,“哟!你这是干嘛去了?” “可别提了……”静静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那个杨央一眼,跟她点了点头,然后喊桐桐,“过来给我搭把手……” 桐桐将胳膊塞到大衣里,这才过去,这一提,好家伙,“什么呀,这么重?” 杨央也过去帮忙,两人抬了一袋子,静静自己拎了一袋子,“跟韩慧去她们购销社……等着白菜卸车,那白菜叶子,好些人扒拉下来了,这是我捡回来的……” “这个积酸菜好啊。”桐桐就笑,“瓮放在院子里,又不怕味儿味儿的,又耐存!明年春天吃最好。” 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那边还有没用完的粗盐,我给你拿去?” 成啊!拿吧,我就不专门跑一趟去买了。 正说着呢,瞧见季安带着个生人,桐桐赶紧道:“我表姐,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央央是给我表姐送衣裳的……” 静静就笑着打招呼,“表姐……以后有事喊我!” 季红美不好意思的笑,而后点头。 桐桐有跟季安说了央央的来意,季安就笑,“那你回去替我谢谢你阿姨!” 好! 央央站着原地,看着林桐拉着她妈妈的手回家,就这几步路,也是一路蹦跶着走,夸静静很能干,弄那么些白菜叶子云云,还很遗憾:“……秋里怎么没想着多弄点萝卜缨子……” 然后又夸她那个表姐,“这个头发理的好,又好打理,又利落的……” 央央怔怔的看着:她怎么就能那么快活。 走出这一片,身后还能听见林桐的喊声:“静姐,盐!” “好嘞——” 央央又站住脚朝后看,家没了就是没了,不是自己的家确实不一样。 家是叫人舒展的地方,处处受拘束……就不是家了。 是!家是叫人舒展的地方。也因此,林家没人跟季红美说什么拿这当家的话!不用说,彼此熟悉是需要时间的。 接触一段时间,磨合磨合就好了。相处久了,舒服了,就自然舒展了。 林家就进入了这个磨合期! 桐桐起床最早,不洗漱要去打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季红美已经醒了,且起来光着脚在擦地板。 这是水磨石的,又不是木地板,光脚踩上多冷呀? 桐桐哭笑不得,低声道:“怪我,没告诉你我的时间!我早上六点起来,你六点跟我一块起床就行!” 正说着呢,那两个房间门也开了。都在备考,都起的早了! 林楠还有工作,他是夜里熬,早上起的早。所以,不用轻手轻脚的,犯不上。 季红美一天天的话很少,听着你们说,看着你们做,学什么都可快了。桐桐跟她聊嘛,她是基本没读过什么书,小学读了三年,还都是常不常就不能去了,因为要照看弟弟妹妹。 老师经常上家里,让父母允许她去学校,爸妈不让,也没有啥办法。 她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后来在扫盲班上了一段时间,认识字,但认识的不多!能写名字,写个欠条收条,看个通知……还都行!就是下苦力的命,啥活一看就会。” 桐桐就看她那利落的刀工,白菜梆子愣是切的跟头发丝似得,“还会厨?” “七八岁上,去我爸那厂子的食堂里帮着洗碗,那大师傅专门给厂领导做小灶的,我力气大,给师父打杂,还不要工钱,不拿剩菜……大师傅爱用我,跟了四五年,在食堂不要票不要票能混个半饱……”就是啥活都得干! 做饭嘛,炒菜不麻烦,备菜才麻烦。自己学的就是备菜,炒菜只是看过,家里要啥没啥的,也没炒过。 桐桐就‘哎哟’了一声,“那这厨房,我可就不进来了!做呗,没试过就试!缺什么你告诉我,我给咱买……” 没做过,炒坏了糟蹋粮食。 “不糟蹋!啥味道都行。” 这个确实是需要些技巧的,不熟悉就会翻车。第一次凉拌出来的白菜丝口味太甜了,但是没关系呀,林家人还是分着给吃完了,脆生生的,这不挺好嘛! 第二次再做,四爷刚好留饭,就夸:“咸淡正好!这要是有点花椒,用热油激出味儿来一泼……” 对方就记住了,第三次做出来就极为惊艳,麻辣酸香。 林楠竖起大拇指,“比店里做的好吃!这个就是咱家固定的下酒菜了,来客往出一端,太体面了。” 季红美就觉得,她这二十六年里受到的夸奖,都没有在这边六天受到的夸奖多。 姑姑上班去了,钱啊票的一给,其他的不管,直接就走了。桐桐白天很忙,最开始出去采买的时候带了自己两次,剩下的就不管了,需要什么自己就得去,零钱在抽屉里,她从不查看。 姑父跟助手在书房,进进出出都是笑眯眯的。 两个表弟回来,好像也是各忙各的。 然后这家里的事,就都成了她的!她问吃啥饭,人家说你看着安排。没有人挑拣过! 季红美开始记账,每天买了啥记账,花了多少记账。 回头看人家食堂出那个菜谱,明天做啥饭,提前通知,想吃的得排队。她参考人家的,提前一天就想好第二天饭菜安排。 这天看见卖老豆腐的,她一口气买了一板回来,回来才心虚了,结果一家子谁都像是没看见一样。 她就大胆的在这家里冻豆腐,压豆干……【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2.花自向阳(79)二更 花自向阳(79) 在季红美能做出七八道大菜的时候,老尹和万红娥带着媒人上门了。 光是媒人就来了八位,有董妮的爸爸老董,有警校的合郑,有一块在疗养院的老何,有大院里的白主任,这关系套着关系的,竟然还找到了季安在部队的老领导。 都要出门了,又碰上刘建涛的父亲,这位现在暂时停止工作了,正在接受调查。他没有做过什么过火的事,大事不会有,但是想一直在一线,可能也不大。接下来必是会有调动的,从炙手可热的位置上退下来,这是不可避免的。 在这种情况下,人家碰上了,主动说:“哎哟!老尹,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少的了我呢?” 谁能拒绝呢?怎么拒绝呢? 于是,人就跟来了。 这个阵仗,极大。 苏晓梅在她家屋子里往出看,瞧瞧那一串串吉普把这一片都停满了,从车上下来的,好几位身后都跟着警卫,腰上带着枪的那种警卫。 她看见林家的女婿跟在后面,就顺手就把窗户打开,想听听这些人说的是什么。 结果听那寒暄声,这是上门提亲的!这阵仗的婚事,当真是比什么都贵。 那小子本就长的一表人才,今儿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大毛的衣领子。手里拎着一双黑色的皮手套,跟在一群人后面。桐桐那丫头穿着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衬的小脸红白红白的。 大人在寒暄,他俩却凑到一块头挨着头小声说话。 这么瞧着,是般配! 回过头看看在厨房里折腾的女儿,“行了,别折腾了!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我也不要你找尹禛那样的,你就是找外面那些……”她朝外面指,“那个开车的司机,那些警卫……我就该烧高香了。” 静静把泡好的干猪皮的水全都沥干净,只当没听到母亲的话。等到院里没动静了,想着人还是都进去了,这才端着盆往出走。 苏晓梅喊道:“你干什么去?” “那边来的客人多,怕是准备的食材不一定够。”这个猪皮泡出来,本是给哥哥过生日做汤用的,但自家过个小生日,多一道菜少一道菜有甚关系? 她穿了大衣往出走,“泡发好的,马上能用,我给送过去。” 苏晓梅就说她:“要你操心!这么大的事,必是两家协商好的,林家进进出出的采买,大包小包的弄回来多少了……” “准备好是人家的事,我送了这不是我的心意吗?” 苏晓梅知道拦不住,也不说这个话题,只问她:“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呀?” 静静没言语,隔着墙看在厨房忙的季红美:出来一下!给你这个。 季红美瞧见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赶紧出去了,“行!那我就先用了。 静静朝里指了指,“你赶紧去!缺了什么要买的话,你喊我,我在家,我帮你跑腿。” “嗳!” 静静回家来,苏晓梅又说她:“一个保姆,你跟她说什么?” “人家帮着抬酸菜缸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人家是保姆?” 苏晓梅:“…………”她追到厨房,“你跟桐桐处的好,对象的事上你要上心!像是那些司机、警卫,你不要觉得不如谁。那可未必!这些人的是有人提携的人,前程很好……你的户口到现在都没回来!结婚是个很好的法子……尽快把婚事定了!你是不如林桐长的好,自来也没人家聪明,年纪又不小了……别挑拣了!对象长的丑一点没关系,年龄大点没关系,就是结过婚,问题都不大……” 静静去楼上,苏晓梅跟到楼上,“人家十六七岁就谈恋爱,到现在谈了好几年了。情分也到了,家境也合适,人也有本事……关键是有人提携。人家这一订婚,离结婚还远吗?你这把年纪了,想拖到什么时候呀!越是年纪大,越是找不到合适的……” 静静将卧室的门关上,声音依旧没有消失,来来回回说的都是车轱辘话:你长的不如人,年纪还大,要什么没什么,有人要就不错了。 她躺在床上,想着下次再弄点猪皮,好像林桐还挺喜欢吃干猪皮的。 林家食材确实备的很足,但送来了,就用上吧! 本来是鱿鱼汤的,她试着给鱿鱼汤里加了生姜肉丸子和泡发的干猪皮,菜一上桌,就都夸:“香!” 今儿是两桌子拼一块了,菜却是两份两份的上,保证都能夹上。 四爷和林枫帮着上菜,桐桐帮着添茶,林楠帮着斟酒,反正就是忙忙碌碌的。因着有准备,凉菜早就准备好了,热菜也都是切好的,特别好做。 季红美一个人就行! 这个汤端上去了,她走的时候拍了拍桐桐的肩膀。 结果桐桐到厨房,厨房里给她剩了一碗汤,汤碗里基本都是猪皮、鱿鱼和丸子,“赶紧吃!” 桐桐端着就吃,低声道:“表姐,一会子上醪糟的时候,再给我留一碗。” 记着呢。 “这个猪皮好……” “静静送的!” 桐桐想起来了,今儿是静静她哥大志的生日,之前她还提了一嘴的,“咱家的四喜丸子不是多了一份嘛,晚上咱不吃了,先给隔壁送去。” 成。 外面老董跟林诚儒说话,夸四爷呢:“这小子呀,是难得的有情有义。这些孩子里,就他最可靠!” “关键是机灵!”郑合端着酒杯,“林工,我跟老季这也算是同事了,咱不是外人!说实话,我跟这小子接触的时间不长,这些年也是在下面的农场里呆了……可这一见人,一听这说话办事……这个!”说着挑起了大拇指。 老尹在边上自谦:“那得是桐桐好,这孩子又乖又懂事……这小子配人家孩子,都怕辱没了人家……” 万红娥就笑,“这是真话!这小子以前淘,也是惹是生非!就桐桐能辖制住!我说阿弥陀佛呀,能辖制住好啊!省的在外面惹事……” 说的一群人哈哈就笑! 要娶媳妇的人家,那是欢天喜地;要嫁姑娘的人家,也没有愁眉苦脸。 就是都高兴,你们喜欢我家姑娘,我家也特稀罕你家儿子。 媒人两边捧着,这酒喝的就真的是喜酒。 万红娥看见自家儿子在人家家里特别的自由,一会子上楼取东西,一会子去哪个屋里又干嘛去了!什么东西放在哪个柜子里,他都能知道。 然后看见桐桐在厨房门口一招手,自家儿子就过来,不知道喂了这小子一口什么,再出来的时候还嚼着呢。 正热闹着呢,门被敲的咚咚咚响。 林枫一开门,一个小家伙自己钻进来了:“哎哟!小石头……”他朝外看,正看见常家奶奶急匆匆的往过走。 小石头一岁多了,孩子能走了,也能说话了。这样的小东西一长腿,大人就追不上了。 林枫赶紧道:“雷奶奶,您慢点……” 老太太手里拿着两双棉鞋,男鞋是黑条绒的,女鞋是红条绒的。 季安和桐桐就起身往出迎,老太太只站在玄关不进来,“才听见说订婚呢!我给做了两双鞋……” 桐桐赶紧接了:“您带孩子呢,可别熬夜做了!您看我脚上穿的,都是您做的!还挺新的,穿不完。” 四爷把孩子给抱起来,从柜子里给取了小蛋糕。 万红娥盯着儿子,瞧见了他怀里这个孩子……这一看见孩子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长的跟刘建涛那小子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孩子穿的很旧,肯定是捡了别人不穿的衣裳,但是却厚实干净。 拿着蛋糕不往嘴里塞,一个劲的朝门口的老太太看。 桐桐伸手从四爷怀里把孩子接过来了,说小石头:“吃吧!太奶说能给咱们小石头吃。” 小石头张嘴咬,然后小声喊‘姑姑’。 老太太就笑,“把他放下吧,能走能跑了。” 桐桐给放下,然后给把帽子戴好,“不跑,叫老太太牵着走……”说着就仰头说老太太,“回去给破点秋梨膏,听着嗓子不利索。” 嗳! 因着刘建涛他爸就在里面,到底是没叫老太太带着孩子进去。 人家贺双喜是孩子妈,是当事人。人家没叫刘家负责,就是不想叫孩子认刘家,也不想叫刘家知道。那别人就无权替她做决定。 她的生活好不好,她自己知道。刘家经济再宽裕,贺双喜不想沾。 那就别叫碰面!四爷很少抱人家的孩子,他抱了孩子去取吃的,就是叫孩子的脸始终背对着刘建涛他爸的。 这就是个小插曲! 可却不知道,吃了饭客人走了。车子出了大院的时候,老太太也正出大院。她一手牵着小石头,一手拎着饭盒。 老雷在门口摆着小摊,每顿饭都靠老娘给他送。 老刘坐在车上,朝外扫了一眼,看见少了一条腿的老头将那个孩子抱怀里了,孩子的脸朝外,他看的特别清楚,那一瞬他好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从部队回去,看到残疾的老战友在大院里抱着建涛。 那眉眼,太像了。 他回去就问老伴儿:“老二跟贺家那姑娘……后来,那姑娘嫁哪了?” “建涛不是说过吗?那小伙子是个混混……叫什么来着,名字还挺特别的,叫雷……雷鸣!” “雷鸣!”他想起来了,林家那个老二,把那个老太太喊‘雷奶奶’。他当即一拍额头:“就说呢,尹禛怎么对那个孩子那么亲……” 什么孩子?亲什么? 刘父低声道,“那姑娘生的孩子只怕是老二的!你给老二打电话,喊他回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3. 花自向阳(80)三更 花自向阳(80) 刘建涛进门之前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将裤兜里带过滤嘴的香烟和打火机连同钱包,一起塞到公文包的暗格子里。然后再把没过滤嘴的烟和火柴掏出来,塞到衣服口袋里。 想了想又把手上的表给摘下来,一起塞公文包里。又把原来那一块旧表给戴在手上。这才将公文包夹在腋下,推开了家里的大门:“爸——妈——我回来了。” 二老坐在沙发上,也没发脾气,只指了对面:“坐!” 刘建涛过去坐了,然后就笑:“这是怎么了?” “尹禛今儿订婚,你知道吗?” 是吗?不知道啊!现在见的少了,自己在单位那边住,平时……应酬也多。再说了,只是订婚而已,又不是结婚,需要通知那么些人吗? 但这话没法说!他只能道:“……知道!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可这订婚……去那么多人也不合适呀!我们说好了,过后我请他们吃饭。”说着,把香烟掏出来放在茶几上,要抽不抽的,只闻了闻,又塞回去了。 紧跟着又忙道:“干嘛?又叫我相亲?”他连连摇头,“那也得等我爸的事情有结论了,再说嘛!况且,我最近谈了一个女朋友……” 对方的父亲是供销社总社的一位领导,长的没有冬妮姐好看,但是身上那一股子劲儿是真要命!他也是真心看上了。 刘母就皱眉:“什么样的女朋友。” 刘建涛就说了:“……也算是门当户对!人挺好的,跟冬妮比……也差不了多少。” 刘母就有些犹豫,看了老刘一眼:你看!是不是就不要提了。 刘父看儿子,“之前你谈的那个姑娘,你知道他的情况不?” 刘建涛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老爷子又知道啥了吧!他朝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人家结婚了,好好过日子去了!我掺和什么?我不管,人家才好过;我一管,搅和的人家的日子还有的过吗?” “我是提醒你,你最好把以前的事情弄清楚。别害了人家正经姑娘,说你是骗婚。” “怎么就骗婚了?” “那姑娘嫁人之后,生了个孩子……” 刘建涛嗤的一笑:“您不会想着孩子是我的吧?”他摇摇头,“不会的!谁家正经的姑娘跟男人在外面……” 话没说完,刘父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扔过去。 刘母一拍桌子:“你这说的是人话?” “我的事,是我清楚?还是你们清楚?”刘建涛摇头,“以前不懂事,都是她勾引的!真的!她跟我的时候就不是清白的身子……她以前跟厂里的小伙子谈恋爱,还把人家对象给折腾的开除了,这可真不是冤枉她。不要觉得你们认得的姑娘把清白看的真,所有的姑娘都能看的真!贺双喜可不是那种人。看上了,跟人家上床,她就是那样的人……” 刘母站起来,啪的一声抡了个巴掌过去:“滚!滚出去!” 刘建涛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喊回来,没头没尾的,一句没来由的猜测,换了一巴掌。他直接起身:“我也看出来了……我就是再出息,在你和我爸心里,啥也不是!” 说完就走,出去了才觉得不对:不会真给自己生了个孩子吧? 这可不成!突然冒出来个孩子算怎么回事?以后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直接上尹禛家,没进门呢,就听见里面的划拳声。 一敲门进去,好家伙,一客厅的人,家里的大桌子小凳子全用上,桌上茶几上,碗筷盆碟,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又有酒瓶子在地上放着呢。 小福姐系着围裙催他:“进去呀!就差你了。” 刘建涛往里走,看见尹禛在沙发上坐着,林桐正举着酒杯不知道要给谁敬酒吧。 这里面男男女女的,好些都是带着对象来的。 四爷一看是他,就笑道:“知道你忙,没打搅你!今儿老爷子为我的事跑了一天了,哥哥承情。你怎么还多礼起来,专门跑回来了。” 不像是知道孩子的事! 他跟其他人点点头,也没打招呼,只过去拍了拍尹禛的肩膀,“哥,借一步说话。” 四爷给其他人摆摆手,“你们喝你们的。” 进了卧室,四爷拉了凳子叫对方坐:“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说!” 刘建涛取了好烟递过去,“哥,问你点事。” 四爷摆摆手,“不抽这玩意!你问。” “我爸……突然跟我提贺双喜,说她跟雷鸣生了个孩子……” 四爷‘哦’了一声,“是!有个孩子……生的挺凶险,去年暴雪那天晚上。刚好赶上贺双喜她妈在医院做手术……雷鸣顾着丈母娘,她好像是早产了……”说着就朝外喊:“桐桐,问你点事。” 桐桐就进来了,摸了摸四爷屋里的暖气,这才问:“怎么了?” “贺双喜那孩子……我记得你说过,是早产的?” “啊!不到月份。人家医院的大夫说的预产期应该在阳历年前后,谁知道贺家倒霉,那倒霉事一件挨着一件,大月份的孕妇受累了……早产了。”说完还问刘建涛,“怎么了?” 刘建涛就不好意思:“这不是老爷子问了吗?我还担心坑了人家。既然不是我的,那跟咱可就没关系了。” “哦!雷家老太太和雷叔疼孩子跟疼眼珠子似得,说孩子跟雷鸣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他们两口子都挺忙的,孩子是老太太带!” 刘建涛就觉得:若不是亲生的,人家凭啥给带孩子。 他忙笑道:“就是问问,了了心里的心事!主要还是回来贺喜的。”想了想,从公文包里取了一张电视票,“哥,这是给您的订婚贺礼!等结婚的时候,兄弟另外备礼。” “哟!这可不能随便要……” “哥!来路很正!哥们谈一对象,那家里……什么都能有!这算什么呀,小意思!” 四爷就笑:“行!我兄弟出息了,给什么哥哥都接着!受兄弟照佛,当哥哥的且骄傲着呢。” 刘建涛拍胸脯子,“想要什么,给我打电话。”说着就往出走,“我晚上还有应酬,就不多留了。” 行!那就再见。 出去跟以前的老兄弟之泛泛的打了招呼,真就那么走了。 方和平就骂:“什么玩意?!”屋子门没关严,里面说啥他们听的见。 这边才骂了人,方和平的对象就拍他:“行了!呆着吧。” 人家对象是附近一小学的老师,这会子就喊桐桐:“来!坐这边,咱们说说话。” 桐桐过去坐了,尹福端了水果出来,递给桐桐:“吃这个蜜桔。” 其他人好奇:“贺双喜生的孩子真不是刘建涛的?” “预产期是在婚后第十个月,一般怀九个半月就足月了。大部分九个月就生了!预产期是医院的大夫给的……”桐桐是这么说的。 每句话都是实话,这种谣言还是算了吧!别打搅人家的安宁。 贺双喜在澡堂子打扫卫生,挣着钱。雷鸣……不知道干啥呢,但肯定也是养家糊口的。再加上老雷叔的退休工资和摆摊的收入,看着很艰难,但是,人家的日子也过下来了。 私生子什么的,是什么好名声吗?孩子乖巧又聪明,老太太教的很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别沾到孩子身上。 这些人顺着话题,又就在这里说,说谁谁谁招工回来了,结果乡下有媳妇有孩子的,把人家坑结实了,农村的媳妇不要了,娃也不带回来。一个个的都装未婚! 正说着呢,门又响了。 一开门,是冬妮带着叶鹏飞来了。 然后一屋子的人都喊:“姐,姐夫!” 叶鹏飞招手,“这一声姐夫喊的……”说着,就从包里掏烟,一整条外贸烟扔出去,“都分分。”然后就跟四爷说,“这么大的喜事,你姐一说,那我说什么都必须到呀。” 四爷就笑,把主位让给他们:“坐!坐。” 冬妮点着一个个的,“别讹他啊!” 谁也不当真,把很贵很贵的一条烟顺手给瓜分殆尽了。 方和平就问说,“姐夫,现在上面是什么意思呀?打倒了那四位,然后呢?” 叶鹏飞就笑,“然后呀?然后……”他就看冬妮,“《洪湖赤卫队》那个歌剧要重新公演了,要票找你姐!” 桐桐就笑,叶鹏飞是真的成熟了:敏感的话题一点不碰,直接给你转移了。 还就这东西最吸引人,都嚷着要票,想看。 但临走的时候,四爷和桐桐把人往出送,叶鹏飞还是跟四爷说了:“埋头干活,踏踏实实的……凡是轻易不张口,张口不谈朝事……得千万记住这个话。没事陪着桐桐看看电影,去公园划船散步,比聚众强。” 冬妮跺着脚,冷的嘞:“他知道的!快别啰嗦了!走吧。” 叶鹏飞:“……你这个人!”他只能跟这两人摆手,“回见。” “得空了找姐夫喝酒。” 叶鹏飞就笑,“怕你们喊姐夫!一喊姐夫准没好事。” 两人说笑着走远了,冬妮挎着叶鹏飞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半拉扯着,想叫叶鹏飞跟着她跑,叶鹏飞偏不,就那么一个扯一个拽的,走远了。 桐桐搓了搓手,把手塞到四爷衣兜里,“看吧!人成熟的很快。” 四爷‘嗯’了一声,疯狂的行为得有疯狂的环境,当脱离了那个环境,正常的思维就自然回归了。 桐桐跟着上楼,看了看时间,“都快九点了!”得回家了。 四爷故意逗桐桐说:“今晚不回了?”跟尹福住也不是不行。 结果桐桐还没说话,楼下有人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四爷:“……”这是林楠的声音,八点半不见人回去,人家哥哥来接了。 桐桐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转身就往楼下跑:“哥——” 四爷直接追下去:“大哥,我才说要送桐桐回去。” 林楠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你自己领会! 桐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踢腾着腿,一边笑一边跟招财猫似得跟四爷拜拜,四爷抱胸站在风里瞪她:你给我等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4.花自向阳(81)一更 花自向阳(81) 外面鞭炮声声,林诚儒站在大厅里隔着窗户朝外看! 林楠和林枫带着桐桐在外面放鞭炮,今年这过年气氛不一样,一个个的都开始放起了花炮。林楠抓着桐桐的手教她如何点炮仗,瞬间,亮光一片,这兄妹正乐呢,边上的雪砰的一下就炸开了,雪沫子横飞。 林枫偷偷把炮仗埋在学里,炸了哥哥和妹妹一脸雪。 林楠揪住林枫,桐桐抓了雪往林枫的脖子上贴,三个人鬼哭狼嚎的,在雪里玩的不亦乐乎。 季安扭脸看季红美:“你去出去玩吧!” 季红美只摇头,又去了厨房,从厨房的窗户里朝外看,看见林枫将桐桐一背,背上就跑,林楠在后面追:“有冰……滑……” 结果滑了,兄妹俩跟两只大狗熊一样摔到雪地里,然后都喊着林楠:“哥,拉一把!” 林楠不,他转身就走。 结果那俩坐起来拽着林楠的大衣袍子,非给拽倒…… 季红美看的不由的笑出声来,转而又慢慢的低了头,要是在老家,这个时候该干什么呢?该忙进忙出的做饭,做好了端过去,两个弟弟吃肉,妹妹吃菜喝汤,等她收拾好去堂屋,就剩下桌子要收拾了。 用亲妈的话说:你长那样,吃吃吃!吃也是糟践!养头猪都比你有用。 她深吸一口气,将冰糖在锅里熬着糖稀,熬到冒泡,再把串好的山楂串、橘子串、苹果块串、梨子串,还有黄桃罐头里的黄桃块,都试着在糖稀的泡泡里裹一层,然后放在盘子里。 她还提前做了一个稻草捆,绑在一根枝丫上。等糖稀凝固了,那兄妹三个从外面玩回来了,她才把这个插好,然后拿出去。 楼梯的拐角有个画着画的瓮,之前里面插了一枝红梅。红梅谢了,瓮空着。她把这一串给放进去,桐桐上上下下的拔一根就能吃到。 果然,一拿出去,桐桐就被吸引了:“表姐,这个好嗳……” 林诚儒扭脸看,然后伸手,“来来来,给我吃个苹果的。” 林枫正捂手着,三两步上去拔了个黄桃的,“罐头还能这么吃呀。” 桐桐跑过去,把手里拆了一半的巧克力拆完,巧克力块塞到表姐嘴里,才在上面选,“妈,给你拿个橘子的……” 好! 桐桐又给林楠拿了一根梨块的跑下去。这个表姐真属于心灵手巧的,就像是这水果,其实是别人送的,放在外面会冻坏,放在屋里吧,温度高了容易坏。 有点黑点就往里面一个劲儿的坏,她把这种果子切成块,用糖这么一裹,像是苹果这样的,基本就不会继续被氧化了,颜色也不会发黑。又能吃水果,又能当小零食。 红红黄黄的往那里一放,还怪好看的。 林诚儒就给发压岁钱,兄妹三个和季红美是一样的,一人十块钱。 季红美一个劲的摆手,这太多了!这里管吃管住,衣服也都是姑姑给添置的,过年还置办了两身新的,里里外外都是新的。 她从生下来,除了工作之后穿过一次崭新的工作服之外,其他的都是旧的。 工作服每个季度都发,但是发下来父母就要走了,要留给弟弟穿。她就捡工友穿旧的!来了之后,真的是她第一次穿新衣服,用了很多很多东西都是新的,这也都是第一次。 吃住穿不用花销之外,一个月还有二十块钱的工资。哪里能再要其他钱? 桐桐接过去塞到她的兜兜:“你先存着,等家里需要钱了,再从你拿是一样的。” 季红美只能收下,才要说点什么,电话响了,是四爷打来的。 他和尹福都在疗养院过年,地方虽小,但聚在一起,一家子也热闹。 楼道里有电话,四爷站在电话边上给这边拜年,反倒是没法跟桐桐说几句话的。 挂了电话,周围的人都打趣:“尹禛……给对象打电话呢?” 四爷就笑,只问:“年吃了吗?” 正要吃呢! 尹家的年夜饭上桌,也正要吃饭呢。老尹关了放在墙角的电视,看看饭桌上又是鸡又是鱼,转脸还端出一砂锅的老鸭汤来。 他就看从柜顶取饮料的儿子,“你小子,这一年年的折腾了多少东西回来?” 四爷回头看:“样样都是过了明路的,您怕什么呀?” 老尹点了点电视边上的一个录音机,墙上是订的架子,架子上是各种戏曲老磁带,不想听收音机了,可以放着这个录音机听戏。 这就已经很奢侈了,结果年前了,又抱了一台电视过来:三百七十块钱! 还是票很难弄到的! 一个连单位都没有的人,愣是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饭桌上鸡鸭鱼肉,拎出来的不是果汁就是那什么黑乎乎的饮料。 酒是不能喝,但老子也不是很爱喝那果汁,“就茶!沏茶去。” “您这个呀,哪叫沏茶呀?”一把茶叶沫子能泡一天,“我给您带来的茶,您拆封了吗?” 万红娥摆手,“你可别拆……回头上桐桐家你带什么去?” “林叔不能喝茶,常年吃药的人喝什么茶呀?”四爷也没给泡茶,“大晚上的,您喝什么茶呀?那个茶只在不服药的时候,白天能喝。一过午,不能喝!” 管老子管的!没谱了。 尹福将老爷子面前的凉菜挪开,“您呀……吃热的!这一道凉菜,是我们娘仨解腻的。您可别碰!” 说着,从里面端出个果盘来,“暖气片上温过的,不冰,腻了就吃这个解腻。” 老尹:“……”行吧!老子吃什么都不腻。 他关心的是:“儿子,你跟桐桐的婚事,什么时候能提?” “不急,再等等。” 还等?确定了就娶人家回来,这一等二等,往几年的等? 万红娥在桌子下面踢了踢老尹的脚: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大过年的非催婚?你闺女还没对象呢,老催着做弟弟的结婚,像话吗? 老尹:“……”他这才讪笑着给闺女夹菜:“想找个什么样的?告诉爸,爸叫人给你踅摸去?” 尹福低声道:“其实……董伯母之前也问过,说是有个在军校进修的,问我有没有意向?若是觉得行,好跟我妈商量商量,我妈要是也觉得合适,就能见面……” 万红娥‘嗯’了一声,“跟我提了!说是以前战友的儿子,老战友复原回老家,在县城也是个领导,儿子当兵留部队提干了,干的很好……” 老尹看了闺女一眼:“不乐意?” 尹福一边挑着鱼刺,一边道:“人家看起来没有咱家们条件好,但其实,还是不一样。这结了婚,要是想上进,是不是还得麻烦我董伯伯他们。” 换言之:咱家看着不差,但这跟权利不沾边。看起来所谓的特权,那只是人家给您面子。可人情这东西,是需要互换的!要不然,时间长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尹福挑鱼刺挑的格外的仔细,“我……也没那么大的出息,就想找一个在门边上,距离不远。稳稳当当的,不需要那么大的上进心的人。” 最好也是能搭把手照顾照顾家里的人!这家里已经拖累尹禛很多了,桐桐那边还有她爸爸需要照顾。这将来,两头忙,坑他们坑的没完了。 要真嫁给董伯母说的那人,要么,跟到部队,家里一点也帮不上;要么,就是两地分居,自己要是再有孩子,一个人弄孩子本就艰难,别说帮衬家里了,不连累的父母给自己管孩子就不错了。 所以,还是得根据家里的情况找合适的。 稳当不瞎折腾的人就很好,没有那么大上进心就不用动那么些关系。 她是这么想的,但没法说出来给家里人听的!他们肯定是由着自己,找喜欢的。但其实,婚姻也就那么一码子事! 这些年大院里那些分分合合,看的也多了去了。 有恩爱夫妻划清界限离婚的,有反目成仇相互背刺的,更有相互埋怨成了怨偶的,什么样儿的夫妻没见过呀? 所以,“我拒了董伯母!缘分嘛,慢慢碰呗!碰对了就成。” 说着,就看尹禛:“你该结婚只管结婚,家里给你们腾出来。这边好歹还有一间屋子,我住这边就成。” “看您,说什么呢?”四爷给她倒饮料,“我们不结,是有我们的考量,跟其他的没关系。再说了,爸妈住这边,我就是结婚了,也一半过来陪爸妈住,一半在林家。你呢,遇到合适的就结,遇不到合适的,就在家呆着。跟家当姑奶奶都成!” “去!咒谁嫁不出去呢?” 老尹对儿子住哪倒是没那么些多余的看法,爱住哪住哪去,怎么方便怎么来。反正大过年的,这个话题起的不好。 但从内心来讲呢,还是有些触动的。 说到底,就是自己是一块光鲜的招牌,挂着好看,可其实实际用处不大。这种感觉,啥滋味呢? 晚上歇下了,他跟儿子住小间,老伴儿跟女儿住大间。儿子在上铺躺着,他在下面敲了敲床。 “嗯?”四爷睁眼往下看,“哪不舒服?” “你跟老子说实话……” 嗯! “老子是不是绑住你们的手脚了?” 四爷躺平,一下子就笑了:“看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呀?您那些战友对您的情义是真的,您儿子能干,不怕欠人情,觉得能还的起也是真的!往功利上想,都是功利;往情分上想,咱这都是情分。要是没您,我上哪找这样的情分去?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没您这个敲门砖,我也没机会展示呀?” 老尹:“……嘿!老子就发现,你小子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那自大的德行随谁了?” “随了我那了不起的老泰山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5.花自向阳(82)二更 花自向阳(82) 大年下的,来回的拜年。大年初一,四爷在家里待客,方和平一伙子过来拜年,小屋子挤挤挨挨的,坐不下,没人多呆,三五分钟的问候了一下,放下半屋子的各种礼品,都往出推。 四爷和尹福往出送,出了楼门,方和平说尹福:“小福姐,怪冷的,你先回!我们跟这人说句话。” 嗳! 尹福也不催,转身进去了。 四爷朝连廊里指了指,“走!去那边……”这雪下的,遭不住。 方和平没过去,只靠近低声道:“昨晚都睡下了,门房叫人喊我,说是电话上找你找不见,喊我去接电话。” “大年十晚上,打电话找我?”四爷摇头,“不是什么正经事!我在这边,电话你知道呀。”要紧事你当时就给我电话了。 边上的几个这才道:“是刘建涛,这小子被人给套了麻袋,拍了板砖,差点没给弄死!人在医院呢,人家问他联系说,他不敢叫人给家里打电话,直接报了门房的电话,说找尹禛哥你。” 四爷‘哟’了一声,“怎么不早说?严重吗?为什么的呀?你们去看了吗?” 方和平一把给拉住了,“就怕你管,我昨晚才给拦了!说你不在家。” “不是……大过年的,他不跟家呆着,干嘛去了?怎么就被人打了?那一伙子的人干的?不给咱们面儿,是吧?” “哥,这真是他自找的。”方和平低声道,“今早我一起来,就找人打听去了。咱这挺忙,压根就不知道这孙子干的好事!他谈一女朋友,是纪敏,您知道吧?” 纪敏?大院这个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她是爱张扬,也属于比较开放的那一类。很多人都在她家刷夜,且以在她家刷夜为荣。 刷夜的意思就是:夜里玩的时间长了,没地方去了,那就找个地方睡一晚得了。都是革儿女,不拘小节。父母常年不在家的就是首选! 而纪敏就是那个时期父母常年不在家的!跟她玩的男孩子,没地方去就上她家。大男大女,深夜共处一室!要说没什么,大概也是真没什么;要说有什么,大概也是真有点什么。 要不然,一个个的小伙子干嘛非得找借口上她家去住呀!说实话,在谁家不能凑活一晚。 周围这一伙子挤眉弄眼,四爷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反正没人相信纪敏跟别人没什么。 四爷:“……刘建涛又干什么了?被纪敏找人给打了?” “这小子胆大包天!跟纪敏好好的谈……那就谈呗!纪敏的老爹那是真挺那什么的,看着老丈人的面子,谈就谈呗。”方和平才说,“可这小子跟他们一个单位的女人好上了!那女人得有十了吧,男人那几年抽调下线厂子,一两年都未必回来一趟,那是花名在外!也不知道怎么的了,两人勾搭在一块了……” 被那女人的其他相好给打了? 方和平笑就是笑这个,“不好说呀!大年十晚上,在胡同里,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子,套上麻袋又给狠揍。可能是那女人的其他相好的,也可能是纪敏知道这事了,找人给她一个教训。甚至都可能是被常勇盯着呢,给常勇给教训了。” 四爷摇头:“不可能是常勇!常勇要是知道这事,直接去抓奸就行了!这事街坊邻居知道了,不管女人的男人管不管,派出所得管的。” “也对!”那就可能是纪敏或是那女人的其他相好的。 四爷从身上取了二十块钱递给方和平,“这小子不敢叫家里知道,也不敢声张,怕单位知道。只怕身上带着的钱也被人打劫了。你替我跑一趟,给他把住院费交了。问他,还记得当初我叮嘱的话吗?再告诉他,以后他那狗屁倒灶的事,我再不管了,也别找我!当哥哥的尽心了,当兄弟的不听,咱也不就不逞能了。” 方和平看着这钱:“扔了也比花在他身上强。” “嗐!光屁股长大的兄弟,不到那份上。麻烦你跑这一趟吧!”说着就笑,“改天开几桌,把兄弟们都叫上,吃烤鸭去。” “得咧!走起。”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想见谁吧,却总也能碰上。 过了正月十五,林楠上班去了,季安也得上班。林诚儒复查这个事,一直就是跟着个人。季安和林枫以及桐桐,这会子剩下这兄妹俩了,季安要请假,毕竟不管是助手还是季红美,都不大放心。 桐桐要去见大夫,林枫有时候得上上下下的跑,谁陪着老林呢?助手和季红美陪着,老林并不方便。有时候突然想上个厕所,要个热水,不太好意思麻烦人家。 桐桐就说,“有姑爷干嘛不用?他的时间自由。” 于是,四爷也就跟着,陪着老林复查。 桐桐得找大夫,拿着她每天的记录,跟大夫做长时间的沟通。跑腿的活,四爷就接了。叫林枫陪着老林在休息室呆着就行。 这跑腿的活呢,其实不是非得亲力亲为的,这不过是为了节省时间的。 像是有些检查,得响应科室的大夫给结论。而且,每一项的检查结果并不是都一起同时出来的。 换做其他人,人家就在医院住天,提前住进来,各项检查配合着做完,就不管了。然后医院自己协调,等结果陆续出来了,再把各个科室的专家凑到一块会诊。 最后再出看看怎么调整。 但是这太耽搁时间了,家属等结果,出了哪个直接去哪个科室找大夫,大夫肯定态度很好很认真的优先办你的事。 自家人来回跑一跑没什么的,老林耗着会不舒服的。 以前林枫干这个,今儿换四爷。 拿着单子从呼吸科出来,又直接往肛肠科去。像是直肠类结肠……重金属影响之下,身体的各个地方都在检查的范围之内。 从这边出来,又往泌尿科去,肾、膀胱,这不都归人家泌尿科管吗?肾是人体重要的排毒器官,这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检查。 他这种带着特殊印章的检查单子,只要在外面叫护士看一眼,护士马上就会找大夫。里面不管是给谁看诊呢,都得让路,先紧着这边。 护士一看,就赶紧去敲大夫的门。 大夫直接往出走,正查体的病人在帘子后面喊:“大夫,你们还加塞呢?” “你稍等一下……” “那可不行,我得找你们领导……” “你整理衣服吧,查体已经查过了。能等就等,等不了就去找领导去。”惯得你那臭毛病! 说着话,直接就往出走。一见人,大夫就点点头,给林工会诊的时候见过这个小伙子。他接了检查单,直接往主任办公室去,“今儿林枫没来?” “来了!我替他跑腿的。” 大夫想起来了,“是林工的姑爷,是吧?” 是! “嘿!你可捡到宝了,林桐那丫头是个怪才。”说着,就坐下,也叫这小伙子坐,“你随便坐,我看看!” 这一看,又从抽屉了拿林工的病例档案,上次的检查单副本他这里也有。数据这么一对比,然后‘咦’了一声。 四爷心里有数,却不得不问:“怎么?有变化?” “是好了一些……数据好了一些,一般男性到了这个岁数,可没那么好的憋尿能力。” 四爷就笑,正要说话,门猛的从外面被推开了,“大夫,你不能把病人扔下……” 话没说完,说话的人住嘴了,四爷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刘建涛还没说话呢,外面的护士都恼了:“谁让你随便进的?快出去!” 四爷只当不知道他来瞧病的,只道:“你在外面等我吧,我马上出来!” 刘建涛:“……”行吧! 门一关上,大夫才问说,“认识这小子?” “一个大院的,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都挺忙的,难得碰面。”并不打听! 大夫就叹气:“就怕这种在外面惹是生非的。年纪轻轻的,下手都不知道轻重……” 四爷:“……”他假装没听懂,“是!以前爱打架,天两头的住院。不是头破就是血流的!” 大夫便不说了,在检查单子上写了医疗建议和医嘱,签字之后递过去,“告诉林桐,就说……中药搭配的不错,至少在肾脏上是有功效的。” “好!那您忙。” 四爷出来的时候刘建涛果然在外面,“是在这个医院住院?你在哪看见我的?撵到这儿来了?” “我……我就是来这里看看。” 怎么了?哪不舒服? “尿路感染,没大事。”刘建涛看着尹禛的单子,“这是?” “陪我岳父来检查的!检查的项目多,常规检查,问题不大。”四爷说着,就一副着急的样子,“有正经事没?没事我就先走了,老泰山正等着呢。” 刘建涛:“……没!” 四爷客气的伸出手,“那……回见。” 刘建涛愣愣的看着伸出来的这只手,兄弟之间,这一客套,就证明疏远了。 没说一句过火的话,态度很好的跟你说‘回见’。 什么回见?分明就是回头也别见呗。 他想解释来着,却也不知道该怎解释,只能伸出手,“回见。” 双手一握便分,四爷转身走了,得去骨科。 刘建涛重新跟上这位主任大夫,“打搅您了,不好意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您看我这情况……” 重新到门诊室,大夫看他:“肯定对男|性|功能和生育都是会有一些影响的。” “影响……多大?” 你自己不就是感到了功能不如从前才来的,多大你心里没数?至于生育嘛,这个谁也不能说死了!有好些精弱甚至于特别稀少的,但人家也还是能叫媳妇怀孕的,只是概率相对较小而已。 只能说:“先吃药看看!”效果理想不理想的,因人而异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6. 花自向阳(83)三更 花自向阳(83) 没人知道刘建涛受伤了,但等进入了一月,才过了一月一,也就是距离四爷见到刘建涛之后有半个来月吧。大家就都收到刘家的请柬,刘建涛要结婚了。 别说尹家了,就是林家也收到了。 这不是人家上次耽搁了一次媒人嘛,又说跟尹家是世交,跟季安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战友,就送了一份喜帖来。 那这怎么着呀? 肯定得去!林诚儒去不了,但季安得去。林枫在家呆着,林楠和严言陪着季安去就可以了。季安不知道年轻人的事,想着跟尹禛一个大院里的,她说桐桐:“肯定来往需要招待,你跟着尹禛,给人帮帮忙。” 行!我不跟着你们了。 这种情况,老尹都从疗养院回家,参加个婚礼吧!就在大院里的礼堂举行。 万红娥跟季安肯定要坐一起的,再喊上几个熟人,他们坐一个桌子。 董伯母还问呢:“这个婚事定的仓促。” 边上一人就说,“您不知道呀?这可是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怎么一个双喜?老大也回来一起办婚礼? “哪呀?新娘子肚子里带着呢!你看那脸色,看那走路的姿态……”那要不是有了才怪。 桐桐跟着四爷,走不脱!四爷没打算帮忙,不过是刘建涛面上粘着四爷粘的可紧了,看起来意气风发的。 他还调侃:“要结婚都抓紧把婚结了!哥们要当爹了,孩子出生之后,做满月都得来呀!”说着,还拉着四爷不叫走,“哥,你不能走!你得给我儿子当干爹……” 在人前,大喜的日子四爷没给他难堪,只道:“少瞎说!你要当爹了,我还是小伙子!当不了!”说着,拉着桐桐就走,“不听他们那些昏话,咱走。” 桐桐笑着给那边摆摆手,过去跟冬妮挨着坐去了。 董伯母就跟季安说话,“你家这个姑娘是真出色!”跟尹禛瞧着是更般配。两人手拉手在这么多人中间穿行,不羞怯不做作,她就爱这大方得体的姑娘。 难怪冬妮不仅不恼,跟人家还处的好,有什么事都想着她。 这孩子是好! 然后又夸严言,她认识严言的母亲,只是没想到严家的姑娘跟林家的大儿子,这个大儿子也颇为醒目,说实话,这个孩子瞧着比鹏飞那孩子还稳重,且比鹏飞更低调。 瞧!人家跟鹏飞两人是认识的。这会子站在一起,两人握着的手就没分开过。 谁都夸鹏飞一表人才、前程不可限量。可人家那孩子站在边上,两人称兄道弟,谁又差了? 鹏飞有他老子,有老董做依靠,可严家也不差呀!那是严家的女婿。 新式婚礼,新式就新式在,不铺张浪费。新人往上一站,司仪说些共同进步的话,这就行了。因着人家新娘家的要求,本来茶话会都可以的。但这次愣是给整了四凉四热的席面,正式的摆喜宴。 四凉四热,也是生凑出来的。这个月份,能有什么呀?老刘家也不敢掀家底叫大家看。 所以,这婚宴就一言难尽:一碟子凉拌白萝卜丝,一碟子胡萝卜丝,一碟子白菜丝,一碟子小葱拌豆腐。然后一个炒白菜,一个炒粉条,一个肉沫炒酸菜,一个炒土豆丝。 还多出一个南瓜汤,一个红薯汤。 主食是花卷,花卷是那种白面叠着玉米面的那种,黄白相间的花卷,不全是主食。 这个花费,还不如摆上瓜子、花生、糖来的贵呢。 然后新郎和新娘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不自然。轮到一桌一桌敬酒了,新人一近前,桐桐就:“……” 刘建涛的脸上有两个非常清晰的巴掌印! 就问今儿这日子,谁甩了新郎俩巴掌,他还不敢声张的。 那边老两口的脸色怕是都不敢看吧! 桐桐这也才看清这位笑颜如花的新娘子,鹅蛋的脸,要说漂亮吧,也说不上是极致!就是那种站也不好好站,歪着,腰身扭着的那种。身上穿着大红的上衣,上衣不长,收着腰线,腰倒是不纤细,但这应该是怀孕的缘故。可饶是如此,她的裤子依旧是窄窄的,特别的修身。 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跟显得腿长腰细。 举着杯子过来敬酒,看见叶鹏飞就‘哟’了一声,亲手递了酒过来,“您可是叶鹏飞呢,真真事久仰大名了!以前也就远远的看见过,想过去跟您搭句话,您那气势,一般人哪敢过去呀?没想到今儿算是见了,还离这么近,那这杯您一定得喝。” 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歪着头递着酒。 叶鹏飞哪里见过这个呀?自来认识的人也没有这个调调的! 这是婚宴呀,眼前这姑娘不是饭馆里喝多了过来套近乎的小圈子,这是人家的新娘子。这么着,还有长辈在不远处,这像个什么样子? 冬妮起身,接了酒杯,“大喜的日子,新人敬酒,得喝呀!”说着,仰头把这杯喝了,“他最近感冒了,才吃了感冒药,不能喝酒,我替他!心意收到了。” 纪敏打量了冬妮一眼,然后眼睑一垂,柔柔的笑了一下,“原来叶鹏飞也不能避免惧内呀!”说完,就咯咯的笑。 转脸看见尹禛,这位也是大大的名气呀。就是太傲了一些,从不往圈子里带姑娘玩。 她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刘建涛可是尹禛哥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今儿,这一杯酒不能不喝吧。” 四爷看刘建涛:什么意思?你媳妇这样你不管? 刘建涛站在边上,一副哀求的样子。 这是诚心给刘建涛难堪还是怎么着呀? 可你们就是闹,也不能拉着客人跟你们在这里丢人吧。 四爷没动,桐桐伸手把杯子接了,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是什么酒呀?好浓的味道……”她把酒杯里的酒折回酒壶里,剩下一个底子,假模假样的往嘴边凑了凑,“我不会喝酒,这是我第一次喝!你们的喜酒,不能不喝。” 可你那嘴唇都没挨着酒杯。 纪敏吭哧一笑:“哟!尹禛哥也感冒了,喝不了酒了。” “没有!没感冒。”桐桐将杯子还回去,“我不叫他喝的,等会他得送我,我怕他喝了酒骑不稳,再给我摔了。” “是嫂子呀!”纪敏像是才知道一样,“刚才那一杯可是替我尹禛哥喝的,这一杯,嫂子得喝吧。” 冬妮皱眉,才要接茬,叶鹏飞摁住了她的手:大喜的日子,别闹!你这脾气真是!你不插手,人家一样能应对。 果然,就听桐桐笑道:“喝是要喝的!今儿不行啊!等真成了嫂子,你们敢叫,我敢答的时候,我把这一杯给补上!现在嘛……”她轻轻的给人推回去,然后反手推了新娘子去下一桌,“就别跟我们客气了,赶紧敬别人去吧!再客气,那可就真拿我们当外人了。” 听的一圈盯着新人的人哄笑成一片。 小姑娘脸都红透了,却在那里陪着新人插科打诨耍花腔。 别人没看出什么来,只以为是大喜的日子,客人没调侃成新人,新人反而去调侃那些未婚的男女去了。 彼此是朋友的话,这种事……只耍热闹呢,有什么不能闹的。 没瞧见吗?新人跟那些年轻人闹到一块去了。新郎端着放酒瓶、酒壶、酒杯的盘子,新娘子给人敬酒。这大院里的坏小子那么多,荤素不忌的,谁开不起玩笑呀。 这不就闹起来了!新娘子笑颜如花,客人开怀大笑。新娘子周旋在这么人之间,手在这个的肩膀拍一下,转脸又搭在另一个的肩膀上笑的开怀! 闹的高兴了,直接端着酒杯,往那些小伙子嘴里灌酒。 年长的人最见不得这个,刘母的脸臊的呀,通红通红的。都说是门当户对,这小子说跟冬妮差不多,她还真就信了。 总觉得姑娘家,出身差不多,这也该是差不多的性子吧。 可这全不一样呀!冬妮长在眼皮底下,那是不藏心眼,走的端正的孩子!可这个……怎么这么一副作态呢? 这么多客人,丢死人了。 人家新娘子的妈妈全程拉着脸,这会子也说呢:“我们家孩子呀,性子活泼,爱笑爱闹,自小就是个假小子的性子!我们就想找个宽厚些的孩子,厚道的人家……” 仿佛不仅是对婚宴不满,更是对自家儿子不满。 可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假小子……分明就是外面那些又坏又浪,一身坏毛病的姑娘嘛! 于是,她也拉着脸,谁也没比谁的脸色好看。 这亲事结的,真真是不能提了。 菜色就那么些,随便动几筷子,忙着的人就都散了。 临走的时候,冬妮说桐桐:“以后少跟这个纪敏碰面,那是个没脸没皮的……” “我知道!我也凶着呢。”说着,桐桐还低声打趣:“什么时候吃你的喜宴?” 快了吧! 结果还真就是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都到了的缘故,今年这婚宴就不停。冬妮和叶鹏飞是五月正热的时候办的婚礼,结果到了六月底方和平又结婚。 就在方和平结婚的这天,大家得了个消息,说是老刘家不能来参加婚宴,因为刘建涛家添丁了。 然后宾客就奇怪,一月的婚礼,六月底生了? 一月一龙抬头,到六月底,这是整整五个月。除非结婚的时候人家本身就怀上至少四个月了,对吧?可四个月的肚子显怀了呀。 结果不知道谁说:“人家怀的是双胞胎。” 哦!双胞胎啊,那一般都会早产,早产一两个月的都有。这么一算的话,又理解。 喜宴结束了,刘建涛骑着自行车跑进来,“兄弟们都在,我给大家通知一声,三天后哥们摆宴!都得来呀!” “生了?” “生了!” “生了什么呀?” “双棒!俩儿子!” 桐桐:“……”算了,我还是什么都别说了!挺好!真挺好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7.花自向阳(84)一更 花自向阳(84) 出生三天设宴,又不是满月,难不成是洗三? 谁家现在还有这个讲究? 大部分人连满月都不做!最多也就是家里的亲戚和极其亲近的朋友,大家在家里小聚一下就得了。 才生下来三天,办的什么宴席呀? 他家的宴席也就那样了,吃的没滋没味的。 况且,早产下来的双胞胎,孩子的情况都好吗?新手父母不在家里手忙脚乱的伺候孩子,瞎折腾什么呀? 瞧那嘚瑟的!人家结个婚,你跑来抢的哪门子风头。 反正他设他的宴席,以前的老兄弟去的却不多!都是那些如今还到处混的那些,早早的跑去给他撑场子了,拢共也没坐下两桌。 四爷当然就不去了,只以照顾老尹为由,人在疗养院呢。 尹福去了,也没留饭。只上了礼金,又把尹禛准备的两个银手镯递给刘母,“这一下暴雨,潮气一起来,我爸的旧伤又复发了。本来说好的要来的,来不成了。这是尹禛叫人给打的……” 胡同里的老银匠就能打,一个银元打一个小镯子。而今这银元兑换,那都是一块钱换一块钱,又不贵。加工费给个两毛就够了。 拢共两块多钱的东西,好歹瞧着用心了。 刘母就接过来了,“真是叫你们费心了。” 东西转交了,尹福又去二楼看了孩子。纪敏在床上躺着呢,她娘家妈陪着坐月子,孩子包裹着在床头放着。 尹福也是没见过多少才出生的孩子吧,总觉得人家虽然是双胞胎,却瞧着挺健壮的。 回去还跟自家妈说:“谁说早产的孩子难养的?人家那孩子很好养,奶瓶冲了奶粉,吃的咕叽咕叽的……”然后还比划了一下,“能吃这么多!” “孩子都回家了?”还以为产妇和孩子还得在医院住几天呢。 “回来了,生以后当天晚上就回来了。”尹福啧啧几声,“刘建涛这小子……都说他不靠谱,结果人家最早当爸了。” 谁说不是呢! 老尹趴在床上,又开始骂老刘:“就那德行,还早早的抱孙子。”老子的孙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尹禛那小子呢?你说这小子坏不坏……啊?跟人家桐桐谈了四年了吧。谈了四年都不结婚,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且消停点吧:“你又做不了他的主,由他去吧。” 四爷真忙着呢,警校那边给季安分了房子。这房子依旧很老,需要改了装修,晾上半年。明年想搬就能搬。 他抽空在拾掇这边的房子!大学教职工的住宿,那一直都困难,大部分都是筒子楼,极其拥挤的住宿环境。但因着季安好歹是领导,在原部队她都已经是团级了,团级的住房标准是九十平。现在算是到地方上,担任高校的领导,小升一级,所以,住房标准是一百零五平。 一零五就是一零五,说的就是实用面积。 得把这小小的空间改造出来,助手不住家,那位表姐也可以不住这边,毕竟那边的房子还是需要看护的。大不了就是季红美每天早上过来,晚上回去。离的也不远,这是可行的。 主卧不能改小,因为这还得兼具治疗室的作用,桐桐给针灸按摩,不能这屋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小卧室给桐桐弄了张一米二的床,能住。 次卧那哥俩用衣柜隔开两个空间,不隔声,但隔视线。谁想熬夜看书,不影响另一个人。 林诚儒有在家办公的需要,还得有他和助手白天工作的地方,那就只能把餐厅改出来。又在客厅空出餐厅位! 反正就是人多,凑活凑活,熬几年就过去了。 现在这装修哪里有什么建材呀?不都是这里凑一点,那里凑一点吗? 林枫想帮忙,直接被林楠给拦了,“叫桐桐跟尹禛去折腾吧!你看你的书去!他俩的脑子好使,想怎么考都难不住。你呢?” “我其实也没那么差吧。” 林楠甩出六五年的高考数学题,严言想办法弄到的,手抄了一份送过来了。 桐桐昨晚誊抄题目带做详细解答,恨不能一道题用两三种、三四种办法来解,然后全对!今早尹禛过来,只照着空白卷做,不抄题。用了一个小时做完了,也没有错误。 “你去看看,你能得多少分。” 林枫接了题过去,数学题就是这个样子,没有那么些花里胡哨的提醒。就是干巴巴的大题题干,七道题连带一道附加题,限时两个小时。前七道答对了一百分,附加题也对了,总分一百二。 他花了两个小时,做了五道半,按照分数,他能得七十八分。 不低,但也不高。 他自己都挠头,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一碰真高考题就完蛋。他问自家大哥:“你考了多少分?” 林楠把卷子递过去,附加题没做,但前面七道题做对了六道半,九十分是能拿到的。 林诚儒看两个儿子的卷子,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本子题来,“你们去做吧。”抽空给你们出的! 第七道题也不难呀,不还在二次函数的范围之内吗?没瞧见桐桐都解出花了,你们怎么把这个东西做不对呢? 至于附加题,那是三次方程的,你们不要想了。那题跟你们无关,你们都不要妄图读懂它!以你们在这个方面的智商,那真是为难你们。 数学但凡有附加题,你们直接放弃吧,它跟你们无缘。 林枫看着厚厚的数学题本,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他哥:“真的会高考吗?” 林楠回答的很笃定:“会!必然的。” “还要等多久?”横竖都是死,利索给我这一刀吧!只要不考试,我就得陷在数学里坑里,死活都出不来。 林楠只说:“快了。” “快了是多久?” “快了就是快了……” “都停了十一年了,真能重新开始考?” “真能!” 当林枫把这见鬼的函数彻底弄懂了,什么一次、二次、反函数,然后综合了各种函数,连带的代数几何糅杂在一起,做顺了之后,重新去看之前的高考题,发现确实不难的时候,天真的已经冷了。 表姐在院子里收秋菜,警校那边的房子彻底的弄好了,表姐还喊着:“明儿得去收拾一次……”一星期打扫一次,总是干净的。 桐桐蹲在药房门口熬药,不时的搅动一下砂锅里的药。 大哥准备去上班,这会子没急着走,拎了个桶在擦洗自行车,前几天下了几天的连阴雨,这车子哪哪都是泥。 林枫自己洗了一根才拔出来的胡萝卜,蹲在花坛边啃着,嘴里念念有词,桐桐听着,那是在背数学公式。 她就:“……”他那数学学的真让人难受!公式这东西理解了之后,真不用背诵。 季安得去上班了,正要出门,赶上潘钟瑞这个助手来上班,相互打招呼,小小的院落,闲忙闲忙的。 季红美还问说:“京城流行吃重阳糕吗?今儿重阳了……” 重阳糕呀?桐桐正好回话呢,林诚儒一声喊,紧跟着人出来了。 他手里抱着收音机,收音机里的声音传出来,院子里的人像是被摁了暂停键,广播上说:“……招生,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第一,本人表现好,第二,择优录取……知识青年……应届高中毕业生……具有高中文化程度……破除唯成分论……德智体全面考核……择优录取……” 林枫手里吃了一半的胡萝卜噗通一下掉到地上了,“真要考了?” 真要考了? 林楠手里湿淋淋的抹布‘啪’的一声掉到水桶里,水花四溅。 林枫拉了一辆自行车就走,一路快蹬一路喊着:“恢复高考了——恢复高考了——” 然后有推开窗的,有听到声响往出跑的,有停下脚步大声追着他问的。 林枫一路骑到门房:“报纸!报纸——” 报纸上白纸黑字,恢复高考! 紧跟着,大院里涌出一片人来,韩慧拎着上班的包包,凑过来看了一眼,紧跟着就往地上一蹲,嚎啕大哭。 考吗? 考! 相比起其他地方,大院的氛围算是好的!当天,单位的图书馆就开辟了地方,补习班和夜校这就能开课了。科研大院里从不缺老师,谁抽空都能给上课。 真要找老教材,也就这样的大院有条件,没有也能现编出来。 林枫将自家复习用的贡献出来,可惜,大家的水平参差,林家用的资料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当教材用的。 从十月二十一到十二月十一高考,不足两个月的时间,这复习哪能那么详尽呢? 单位给他们这样准备考试的青工放假,叫他们专心备考,工资不扣发。 林枫大部分时间就在图书馆,他不是老师,但大部分时间却留下给大家解惑。谁不会,就来问他。他相当于半个老师,学的算是这些人里最好的。 强子跟了两天,摇摇头:“哥们不行,耽搁太长时间了,捡不起来了。” 钱三宝拿着书,越是急,越是什么也想不起,怎么也记不住。 林枫就说,“急什么?十二月考一次,明年七月还有一次。准备半年,再考就是了。” 好些人都不敢想这次能考上,就是先准备嘛,不行就半年后再考。 常勇带着央央,央央一遍一遍的翻书,然后拿着题去问林枫,“林枫哥,这道题我不会。” 林枫扫了一眼,这是基本的计算题,就是简单的化简,没有难度,他问说,“根号下八十一是多少?” “啊?”央央指着根号,“这个……符号我没见过。” 林枫:“…………”他手指重新挪开,指了指勾股定理这里,“一直角边是六,另一直角边是八,斜边是多少?” 央央摸出直尺,在图上量了量,“五点一?” 林枫:“……”这其实是浪费时间!没法这么说人家,只能提醒说,“艺考虽然对文化课要求不高,但今年好像……只招美术和音乐两类艺术生,没有舞蹈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8.花自向阳(85)二更 花自向阳(85) 像是央央这样底子奇差的,这个大院里也有。多是职工子弟,就像是曾经跟桐桐有过矛盾的那些,这会子拿着书就跟看天书一样,啥玩意也不往脑子里去。 这就是不用别人淘汰,自己就把自己淘汰了。 央央有认真的听老师讲,可别人奋笔疾书,她压根就听不明白。正上课呢,她起身就往出跑,一边跑一边哭。 常勇赶紧往出追:“央央……你别急呀!这次考不上,还有下次!舞蹈……这次艺考没有,下次说不定就有了!你先别灰心。” 央央擦了脸上的泪,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转过脸来,“哥,你去上课吧!我没事……回头我再试试舞团。” 常勇叹气,林桐有帮着打听过两个舞团,人家确实是招人。但是,这两年裁军,很多女兵整编制的往下裁撤。她们中很多都是文艺兵,人家的基础也很好。这些人一去考试,央央的底子就不够看。 因此,介绍了两个特别好的舞团,但是,央央没考上。 而且,跳舞对年龄的要求挺严格的,她今年十七了,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一过年就十八了。央央自己也说过,他们这一行,一过二十五基本就没多少表演的机会了。要想在舞团里留下,除非二十五岁之前跳成台柱子,等跳不了了也能转幕后。 可才进去的,没有一两年连主要角色的混不上,不能领舞,怎么有机会成台柱子? 年龄越大,越难。 他走过去,“你也不要死心眼!我觉得你现在学也不晚,哪怕用两年时间,把初中的重新学一遍再去考!考个中专……喜欢跳舞,那就当个舞蹈老师,不也挺好的!” 中级师范学校,不就是培养小学的各科老师的! “准备两年,你才不到二十!中专读三年,你才二十三,这不就工作了。在附小里当个舞蹈老师……又能跳舞,又有稳定的工作……” 央央猛的转过身来,“我要是不为了跳舞,我为什么要跟你来京城?” 啊? 央央猛的朝下一蹲,将头埋在膝盖上,再重复一遍:“我要是不为了跳舞,我为什么要跟你来京城?”她说着,抬起脸来,已经满脸是泪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家没了,亲人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只有跳舞了!我只会这一件事,我只想做这一件事……我就想到更大的舞台……跳舞……” 常勇一时怔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央央跑远了。 想想也对,灾后……她是孤儿,就算是工作,她能参与的工作也是分配什么是什么?舞团跳舞的,要么去当舞蹈老师,要么还是在需要重新建起来的市里继续跳舞。 可能会在各个工地去做巡回演出,却再也没有来京城的可能了。 当时就是要跟着她的老师来参加京城的选拔的,结果赶上了地震。 因为在赶路的路上,所以,她侥幸活下来了。 她说:她只是为了要跳舞!去更大的舞台跳舞。 这一年,她也确实是偷偷的练功,一直想办法去参加人家的招考。 她的文化课基础,就是人家大学招舞蹈专业的学生,文化课也过不了呀。 考不进舞团,大学又考不进去,她偏又想去跳舞。 常勇跑到林家找桐桐,桐桐在院子里跟他说话,“怎么不去上课?”听自家二哥说,常勇这家伙的底子还不算是太差,未必完全没有希望。 常勇左右看看,低声问桐桐:“帮哥们打听打听,看哪个舞团好进一点。” “为央央的?” 常勇苦笑了一下,“她想跳舞。” 桐桐想了想,现在这舞团招人,怎么说呢?很多从部队下来的,人家其实是有关系的。这些人在部队也是经过更专业的学习和练习,一点也不差。 反之,央央起点其实没人家高。 桐桐想了想,就说,“少年宫那边可能需要舞蹈老师,反正人家招书法老师,方和平你知道吧?” “知道!” “她媳妇是小学老师!原先就在少年宫呆了两年,后来区教育局招考,她重新考了一次,去了小学当了老师。要不,你先去问问人家需要不需要舞蹈老师,说不定就有机会呢?骑驴找马呗!要不然呢?” 常勇欲言又止。 桐桐从兜里掏了薄荷糖给了他一个,然后一边往嘴里塞糖,一边含混的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想走后门,是吧?” “未必行不通吧。哥们这不是没法子吗?” “你想想啊,都想弄工作,还有那么多人没回城呢!你就说,关系户得有多少?你这塞多少钱才能把人送进去!别说我没这门路,我就是有这门路,你有那实力吗?你兜里能有几个钱?” 常勇含着糖,呲牙:“不到两块!我妈现在可抠搜了!我花出去的每一毛钱,她都恨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说我没钱了,我妈说我知道你还有三毛六。这老太太,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对吧?你要什么没什么,你拿什么走后门?”钱这玩意,你肯定没有。就是你家,也拿不出打动人心的钱来!就是走后门,谁不是关系换关系呢? 这条路,你压根走不通,“喜欢跳舞,那就找个能跳舞的地方不好吗?少年宫教孩子们学跳舞,也挺好的!那地方接触的人多,很多学跳舞的孩子,家长都是有来历的!消息灵通!更何况,说不定就有舞团上少年宫招小学员,或者编排的舞蹈能参加上面大的文艺汇演,被人看中也未必。” 常勇觉得这个听着比叫她去考试,再去当老师好!然后车子一骑,颠了:“哥们先去问问。” “嗳!你不上课了?” “回来就上。” 可常勇压根就没上课去,桐桐听四爷说,常勇在外面干活呢。 “干活?”干什么活? “装卸货!”现在能有什么活,这种活一直都是零工,压根就没有专门的装卸人员。像是冬天,往楼上送个煤球之类的。有什么活是什么活呗,“跟王小海和图全一块……半夜有时候也去附近的农场,跟农场的一些子弟,弄点不要票的东西……” 贩卖? 嗯! 桐桐就不问了,她问四爷:“你学哪个专业?” “这次的录取……怎么一个录取法,谁知道?并不能保证报什么就录什么,你也得有这个思想准备。” 嗯!但是,要是想学化学,就把化学考成满分,想来大差不差,这总能行吧。她又问尹福:“考吗?” 四爷摇头,试着给她圈题,想着不行考个中专也行呀!数学补不起来,给语文、政治历史圈题背诵这总行吧。 结果还是不行!除了政治,其他的一盖记不住。 打算高考的人很多,但是复习了一段时间,决定放弃的也很多。甚至很多都不敢去想考试的事,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脑袋空空,提笔忘字,考什么考? 这次四爷跟桐桐不在一个考场,户口所在地不同,报名的地方不同,分下来的考场就不同。 严言也一样,她在她那边的考场。 那就各行其是! 许是桐桐跟两个哥哥报名挨着,分下来的考场倒是在同一个,但就是教室不同。 像是林楠这样的,绝对不算是大龄的。等着考试的学生,上到孩爹妈,小到十七八。这是百万国人破除年龄、婚否、出身限制,继而逆天转命的唯一机会。 林楠一路上都在嘱咐林枫,“一定要收敛,态度谨慎,不能张扬个性……” 林枫都快听烦了!一进考场,撒丫子就跑,可不听这个絮叨了。 桐桐不住的点头:“记下了!谨慎!谨慎!再谨慎。” 等真的坐在考场上了,桐桐歪头看着这题,好像是做过吧。 做过吗? 再看还是做过吧!总之就是很简单。 尤其是看到作文题目:我在这战斗的一年。 这个作文我肯定是写过的,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写了什么。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得想想这个题目怎么写。 她只能写,这段时间自学中医,跟父亲一起与病魔战斗。不敢写父亲的真实身份,但是因为职业带来的病痛,全国有很多很多。她从这里出发,既歌颂了无私奉献的工人,又紧扣了主题。 应该是立意还不算差,算是真情实感的文章了。 考出来,林楠正问林枫呢:“写了什么?” 林枫哪敢大放厥词?只能写在这一年了,在小小的岗位上,学习怎么做好一个小园丁。绝对不会很出彩,但中规中矩,不至于很低。 林楠就满意了:考试就是考试!目的是考试,不是为了叫你张扬你的个性,凸显你自己的。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保守就是最稳妥的法子。 林枫考了两天就考完了,但是林楠、四爷和桐桐在林诚儒的建议下,加考了外语。 外语不计入总分,成绩只能参考。 林诚儒的意见是:外语成绩突出,能叫你们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最新的文献资料。在本专业上,你们比别人更占优势。 加试外语,外语有很多种。 四爷和桐桐选了英语,林楠过去是学过俄语的,他其实都忘了的差不多了,只是报考之后,又复习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能考个什么样子。 这一考完,具体成绩并不知道。 只是成绩出来之后贴出榜单,随后才收到电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参加体检。 林家一下子收到了三份。 林诚儒指着电话,“快!给尹禛和严言打电话问问!” 桐桐不担心四爷,只看林楠:“给嫂子打呀!” 林楠抖着手把电话打过去,严母接的电话,满是笑意:“收到电报了?严言也收到了,才说要给你打电话……” 疗养院里,老尹拿着电报,腿不疼了,腰不疼了,背也不疼了,笑声大的恨不能满天下都知道,“我老尹一介武夫,竟是出了个读书的种子!” 满大院都在议论,谁考上了,谁没考上。 央央焦急的等在门房:“有我哥的电报吗?” 还没! 常勇回来的时候央央一身的雪等在外面,“怎么站这儿?” “等电报呀!咱大院,七八个都收到了,你肯定行!” 常勇左右看看,从大衣里面掏出一沓钱塞过去,“看!这是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369. 花自向阳(86)三更 花自向阳(86) “哪来的这么多钱?”央央左右看看,赶紧塞到兜里,问说,“哪来的?偷着取的?阿姨知道就完了。” “不是!我赚的。” 怎么赚的?上哪赚的? “你别管!”常勇低声道:“先收着,藏好!再容我几天功夫,少年宫那边你肯定能去!我觉得林桐说的很有道理,少年宫需要排练节目,领导检查工作啊,或是遇到节庆,都有少年宫的学生和节目。你舞跳的那么好,只要给你机会,你一定能抓住!你放心,这事我肯定能办好。” 央央捏着钱,看着常勇,“哥……你高考的电报还没到。” 常勇笑了一下,“高考以后还能考,可对你来说,这机会可能就这一次了。” 央央一把拉住常勇:“你没考?” “先办你的事,我七月份再去考!只比林桐他们晚半年就能毕业。”常勇说着,就催愣在原地的央央,“别告诉我妈,也别说漏嘴,就让她只当我没考上。我得去找一趟林桐,有事。” 说着,车子一蹬走了,还回头说央央:“赶紧回去,雪太大了。” 林家欢声笑语的,常勇来了:“恭喜恭喜……” 季安才要问常勇的情况,常勇给桐桐使眼色:“您忙,我问林桐点事。” 桐桐跟过去,站在玄关的位置。 常勇朝里面的林枫尬笑了一下,才低声问桐桐:“尹禛在哪,我找他有点事。” “他在疗养院,你找他干嘛?” “你别管了,跟你没关系。”说着,跟里面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忙着,我走了。” “这就走了?” 嗯!改天再来。 林枫皱眉看冒着大雪有跑了的常勇:“这小子要干嘛?” “干嘛?”四爷当听错了,“要什么?” “电视机票,或是冰箱票。” 四爷:“……”这玩意难弄的很,不过自己手里还真有一张冰箱票。但是,老尹不叫买冰箱,嫌弃太高调!而林家呢?林家马上要搬去警校分的房子住了,地方逼仄,也暂时不用。 过几年,再说过几年的事。 他点着这小子,“你听谁说我手里有一张冰箱票的?” “跟图全和王大海跑的时间门长了,他们俩聊天,我听了一句!可不是他们告诉我的,我偷听来的!想着大冷天的,你又考试……估计还没买,我就来问问!”常勇说着,就给四爷递烟,“兄弟!好兄弟,你就说,这张票你怎么着能转给我。” “不是!这东西贵呀!”四爷没接他的烟,“是真贵。” “我知道,我问过了。”常勇自己点了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六百零五,是吧?” 是!现在能拿四十块钱的工资,那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按照四十算,六百块相当于十五个月的工资。 不吃不喝不花用,十五个月够买台冰箱的!这还得是我把这张票白给你,什么都不要的情况下。 常勇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我手里有三百多。” 哟!那这段时间门没少挣呀!私下倒腾的买卖还不小。四爷提醒他:“你小心点,倒买倒卖,投机|倒把,抓住可就进去了。这玩意判几年还真不好说。” 常勇一脸的为难,最后狠狠的将烟蒂扔在地上,看着雪被烟蒂融化,水又浇灭了烟蒂,这才道:“我拿这个票跟人换电视票去!一台电视三百八十多,我差的不多。” “非要这个电视?” “少年宫那边管事的是一个老大妈,我去了三回!第一回带着水果,人家水果收了,准话没有;第一回,我带着点心、烟酒去了,人家又说戏匣子;第三回我买了新的收音机给送去了,人家没收,一个劲的说家里有那玩意,就是没见过能看人影的戏匣子……” 这是啥意思,还不是要电视吗?有电视了,这个后门是能给开的。 常勇硬着头皮,“兄弟,你开价!我现在给不起,我给你打欠条。回头哥们一定还你。” 四爷看了他一眼,失笑了。问说,“人家知道你这么费心吗?你这么费心跟对方商量过?她同意你这么干?” 你俩要是说好了,那现在的努力就是你俩共同的决定,这牵扯到另一半的后半生职业,牵扯到你们之后的婚姻和生活质量,那四爷觉得这就无可厚非! 男人出门求人办事,这没问题。 男人嘛,决定了就干!再难的事,哪怕出门给人装孙子呢,事总要往前办的嘛。为了叫媳妇不受家里的辖制,也为了以后的生活,给人低头求人办事,这不丢人。 但你要是没跟人商量,自己的决定,那可能结果跟你预想的不一样。 常勇苦笑了一声:“我懂!她过了年才十八,我都多大了?可兄弟呀……她跟林桐不一样。林桐有人疼有人管,她谁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了!我给人带出来,不能半路撒手,是不?” 四爷:“……” “再说了,林桐想要什么,就会主动给家里人,给你说要什么。她有底气呀!像是央央,她就是想要,能有底气要么?不过是看着什么都羡慕罢了!我就见不得她只羡慕的看,却不敢开口的样儿……” 四爷:“…………”错了!桐桐从不羡慕谁!她只握紧她自己的,别人的再好,她既不羡慕也不嫉妒。 他也懒的跟常勇再掰扯,小年轻……谁还不疯一回呢?喜欢上了,要他们的命都行。 四爷从钱包里拿了一张票递过去,“也别说什么还不还的,拿着吧!” “那肯定是要还的!”这东西确实紧俏,“回头我一定尽快……” “真不着急,家里暂时没买这个的必要……你就欠着吧,真不着急。” “得!”兄弟够敞亮,怪不得人人都说尹禛这人义气呢,“这事要是成了,你是帮了哥们大忙了。哥们恨不能给你磕一个。” “走走走!走人!”别没谱了。 他们一行去体检的时候,桐桐才听四爷说,常勇又从王小海和图全一人借了五十,把电视给买下来了。 那央央去少年宫这个事,基本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林枫都觉得他需要对常勇刮目相看了:“够爷们的!” 林楠看了林枫一眼:那个是一百五,一个欣赏一百五的人,他能是一百几呢? 常勇的事在高考的关口,关注的人不多。大院这边陆陆续续收到电报通知体检的有十六个人。 但是成绩多少,真的都不知道。 而今的高考,在考试之前就填志愿!不要想分数的事,你只想想你的志向是什么,根据你的志向选学校填专业。 林楠填了警校,其他的院校选择,也只在警校所在的地方周围这一片选。但第一志愿就是警校。他只要过线就会优先录取他,因为他属于在职的警察。相关的技术人员,要优先于志愿的。所以,他被第一志愿录取的可能性是九成九。 而严言呢,她这一年还在报社做校对,因此,她填的是传媒大学。 林枫报的是b大,第一志愿是哲学,第一志愿是历史。然后依次是其他院校,哪有大学排名的概念呀?就是在距离家的远近上选择而已。 高校都集中在京城的西北角这一片,林枫绝不选择离家远的。 家里对桐桐继续学化学,包括林诚儒在内,都不太支持。这东西有多伤人,林家人是有发言权的。他们觉得该报医学院,可桐桐没答应,“我要是不了解化学,不深入的学化学,我没有可能去解决碰到的问题的。” 林诚儒妥协,但他强调,“只允许你读到本科。”要想深造,换专业。你对交叉学科感兴趣,多接触其他学科,像是生物类的,也是可以的。 不学的深,不用太接触实验室。林诚儒不畏惧他自己重返实验室,却坚决反对桐桐进实验室。 化学虽是理科,但林诚儒还是建议桐桐报b大。这次,桐桐乖乖的听从了建议,就选b大。 至于四爷,他学东西只是挑陌生的专业,至于怎么用,从事的职业是不是跟专业有关,他从不去考虑这个。 他是觉得,矿业是个既熟悉又陌生,但是用处特别大的一个专业。矿业涉及的范围很广,而他好像懂的并不系统。 林枫当时还很奇怪:“你学矿业就不能跟桐桐在一个学校了,而且,矿业大学不在京城。” 两人在不在一个学校这不重要,上几年学而已。但是家里需要照顾,他不能离开京城。因此能选的只能是地质大学的矿业工程专业。 至于其他人,说实话,那是每个志愿都填了。从第一批次到中专院校,没有一个漏掉的。反正就是:只要被录取,不管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去上。 体检没有出啥问题,录取通知书也是在过完年之后以电报的形式发到手里的。 林家三兄妹都被第一志愿录取了,四爷也拿到了地质大学矿业工程的录取通知书,只是严言没有被传媒大学的新闻学录取,反而被传播学录取了。 但这个都是小事而已,新闻学如何,传播学如何,没太大的影响嘛。 而大院里,再被录取的就是食堂鲁师傅的带来的两个孩子,一个叫吴红,一个叫吴庆。 吴红在灶膛搓澡,吴庆在锅炉房上夜班。 结果,这次吴庆被财经大学录取了,吴红也被中师录取了,虽然只是中专,但这意义完全不同。还有购销社站柜台的韩慧,考上中专,是一所财会学校;在电影院卖票的陈倩,考上林业中专,读园林养护。 再就是叫人很意外的冬妮,她竟然考上了美院。艺考,绘画,被美院录取了。 大院里好似还有考上师专之类的,另外有四五个。 但是,隔壁却静悄悄。 不管是静静还是大志,参加高考了,这次却落榜了。 最叫桐桐意外的是蒋小兰,就是脸上有痣,总被人嘲笑的姑娘,人家考上了b大,跟桐桐又成了校友。 当年真就是在冰场随便搭讪,这些年来往也多是相互有用得到的地方。谁知道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从此刻,当年一块玩的人命运的转盘开始转动,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0.花自向阳(87)一更 花自向阳(87) 要去读大学了,这对谁家来说都是大事。 严言和四爷过来的时候,林诚儒将相机交给助手,“小潘,帮我们照一张合影。” 先是林诚儒和季安两人坐在沙发上,三兄妹站在沙发后面,拍了一张全家福。 而后桐桐季安陪着长辈坐在沙发上,一人一边。四爷跟俩大舅子站在沙发后面,照了一张七个人的全家福。 等季红美回来了,林诚儒指了指沙发后面,“快!咱们再来一张。” 后面就像是站了四个小伙子一样,又拍了一张。 这一天,分散着合照,不知道拍了多少张。 林诚儒又给五个人发钱,一人给了一百:“知道你们不用家里养,但在学校该花用的还是要花用,都拿着。” 四爷也没客气的接了,拿就拿吧。 桐桐就笑,其实,读大学没学费,国家给予的补贴很多。若是家庭收入实在是太低,还能申请助学金。 像是林楠、林枫和严言,他们现在本来就有单位,也一直拿着工资。现在考上大学了,单位是工资照发或是发百分之七十五到八十,而今管这个叫做助学金。相当于带薪读书。 所以,读书就是读书,一点压力都没有。 林楠读的是警校,连四季衣裳都可以省了。 而自己和四爷呢,只有国家补贴,没有单位助学,也没有资格申请国家助学,因为家庭收入还不错。 国家助学这个分几档,最多的每月可以从国家申请十二块五的现金补贴,还有七块五的副食品票补贴。最低的也能申请五块五的现金补贴。 国家补贴的不少,据说是每人每月十四,就读师范、医学、农林,每月单加四元补贴。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每月十四块钱,不少了!学徒每月的工资才十二块五,干满三年学徒才十五块五。只在学校念书,国家补贴这么些,肯定是够自己开销的。 但自己和四爷平时的消费,每月十几块钱可不止。 所以,也只有他们俩一读书就成了穷人。 严言说桐桐:“我跟你大哥都有工资带补助,肯定花不了那么多。你不用省着,跟平时一样,想怎么开销就怎么开销。” 林楠只笑,自己这一念书,收入没少反而更多了。花销嘛,应酬少了,开支变小了。所以,按道理说,能攒下的反而更多了。 桐桐却只指林枫,“我的不花,找二哥!”这也是个带工资上学的。 林枫打她脑瓜崩:傻子!大嫂开口了,接着就是了,你老薅我的羊毛干什么? 正说笑着呢,季红美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来,愣是给一人塞了十块,“……没多的!别嫌少!知道你们有,这个……请同学吃饭。” 把人给弄愣住了。 严言就笑,很高兴的接了,“好!表姐给的我就拿了。” 季红美浑身才不这么紧绷,“那今儿红烧肉?” 行!红烧肉。 第二天桐桐跟四爷去疗养院,老尹又塞给桐桐一百块钱,“拿着,别叫尹禛哄去了!在学校好好吃饭,不要省着!贵的要舍得买……” 好!肯定舍得。 然后老尹就想去外面转转,哪怕天阴着呢,也想去溜达溜达。 就爱碰见人说,“以后没这么方便了,都得去上学……哪个大学呀?桐桐去b大……好吗?我一个大老粗,也不知道好不好……是吗?不管好不好,这不是国家需要吗?……你说我家小子呀……地质大学学什么矿业……谁知道好不好?国家需要就叫去学……指望不上……” 万红娥搁在走廊的窗户朝外看,跟尹福说:“那显摆的臭德行……” 正说着呢,隔壁的婶子出来倒垃圾,笑问:“听说你家儿媳妇也考上了。” “啊!考上了!我那亲家三个孩子,两儿一女,都考上了!人家那儿媳妇也考上了……” “是吗?” “是啊!要么说这跟有学问的人得多交往呢?就我家这傻小子,愣是给熏陶成文化人了……” 尹福:“……”您的声音比谁小呢? 她转身回去剁肉馅,今儿高兴,包一顿饺子。等桐桐回来厨房端饺子的时候,尹福从兜里取了钱塞到桐桐衣兜里,“拿着!” 桐桐:“……”好吧!拿着吧。 尹福给了五十块钱。 两家给的加起来都二百六了,只这收的钱,平摊到八个学期,每个学期相当于有三十二块五。每个学期差不多四个月,每个月能摊八块钱。 国家补贴十四,只这些钱相当于每月多八块,也就是一个月二十二。 这学上的,就问有多惬意吧。 各个学校订下来的开学日子都不一样,但在这之前,林家得搬家。 林楠和林枫喊了大院里的小伙子,一大群,当天就给把家搬过去了。平时也就是季红美早出晚归的,来回跑一跑照应。 桐桐规整药房,该处理药材的时候,她周末还是得回来的。 正弄着呢,静静推门进来了,“桐桐?” “嗳!”桐桐转过身来,“静姐?怎么了?” “我妈搁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没吃没喝……”静静苦笑了一声,“你看要不要紧,要不要送医院。” 是心里不自在吧!那这怎么办呢?“人不吃没事,不喝……这很要命。你看吧,要是还是这么着,就找张红姐呗,医务室有葡萄糖,先给挂上。”要不然怎么办呢? 静静才要说话,外面就传来鲁师傅的声音:“这都搬完了吗?才说过来帮忙的……”然后又喊:“桐桐——桐桐——不是爱吃鹅肝吗?给你卤了鹅肝……” 桐桐应着,鲁师傅果然就端了一碗鹅肝来,还让静静,“你也尝尝?” “不了!我不爱吃这个。” 鲁师傅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桐桐爱吃这个,我特意叫人给留的!吴红跟吴庆,多亏了她和林枫……” “您又说这个?书就在那里放着呢,谁都能看!这得是吴庆和吴红姐下的了工夫……” 话不是那么说的,吴庆那底子,如果没有人家带着教着,那也不成呀。鲁师傅说着就喊:“吴庆,帮忙呀,你在哪呢?” 吴庆把眼镜往上扶了扶,“妈,我在呢!您可别嚷了。” 桐桐探头看出去:“嗳嗳嗳——我这吃鹅肝呢,你不吃呀!” 吴庆只笑,“专门给你留的。我不爱吃鹅肝……” 桐桐就问:“我自己炮制的乌梅,你敢吃吗?” 吴庆拄着扫帚,“诚心的是吧?”他也笑,“你舍得给,我就吃。” “给你一半乌梅吧,山楂丸再给你一半。” “看!我就知道你小气,你那乌梅等闲不给人。” 桐桐只笑,“回头你上我们学校玩去,我要是得空了,也去你们学校找你……” “好啊!” 静静在边上看着,就好像那个不怎么起眼的木讷、腼腆的小伙子不见了。这个吴庆一下子变的活泛起来了! 桐桐把剩下的一半乌梅给了静静,这种事怎么办?苏晓梅绝食,一方面是心情肯定受影响,心高气傲的人受不了;另一方面呢,也肯定是通过绝食达到辖制子女的目的。 这不是病,大夫怎么治? 谁家的日子谁知道,静静和大志的户口还在乡下,他们其实算是还没回城的,只是滞留在城里不回乡下而已。可这么着,就没有配给的粮食和其他的一切供应指标。没有这个指标,你拿着钱都不好买到这些东西。 这个不止包括粮食蔬菜,如果这些还可以偷着买到的话。那么卫生纸、肥皂、牙膏这些日用品呢?这些怎么弄到呀?尤其是卫生纸。 上厕所总得用吧!女孩子例假总有那么几天,十三岁到五十岁的妇女,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供应,静静没有。那她怎么解决呢?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别人不知道,但自家多了一个季红美,自家是知道的!每个月除了俭省之外,就是那种从那些四十来岁就已经绝经的妇女手里买她们的配额。五十岁没绝经的,可以申请不停她的供应。但谁提前绝经了,绝对不会专门去报备的。 连来例假用卫生纸都成了一种负担,那留在城里给家里带来的压力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再这么下去家里就真的负担不起了。 静静走了,桐桐心里叹气:这种情况,自己能怎么办呢?单位用人,林诚儒这种情况……并不适合单独为了谁走后门。 鲁师傅追出去,撵了几步:“静静,婶儿跟你说句话。” 静静站住脚,鲁师傅低声道:“静儿,听婶儿一句话,嫁人可不能随便嫁,再难都别办下糊涂事……有时候咬咬牙就过去了,再难熬也得熬!只要饿不死,这城里赖都要赖到底。没有香皂,婶子给你做猪胰子;没有卫生纸,草木灰也能讲究;没有牙刷,粗盐一样刷牙…… 听婶儿的,赖着吧!赖的时间门长了,问题就解决了!就跟当年那些没下乡的人一样,不管咋做工作就是不去!结果呢?街道办还是给把工作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呢,人家有单位,有房,成家立业有孩子了。有时候呀,脸皮不要紧!厚着脸皮赖着,就专往领导出没的地方窜,没事就凑,我还就不信了,领导真的能不管?” 她还埋汰苏晓梅:“你妈那个人,就是太要面子了!这时候就不是顾脸面的时候!我要是你妈,我就见天的赖到领导办公室,我看他能把我怎么办!她就是个窝里横,出了门逼不了别人,只会回家逼你们。孬种!” 说完了静静,回头又说桐桐:“到了学校也一样,不要动不动就高风亮节!你婶儿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就知道这不管啥东西都得争!争到的才是知道的!实惠自己得了,这就行了!至于那些虚的,什么荣誉之类的,那都是狗屁!” 桐桐不停的给鲁师傅使眼色,鲁师傅还一个劲儿的说。 结果这边话才落,苏晓梅就喊了一嗓子:“孙静,回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1.花自向阳(88)二更 花自向阳(88)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怎么看待,日子终归是翻开了新的篇章,生活的节奏彻底的改变了。 别人许是都能习惯,可最不习惯的就是桐桐了。 她这几年一直在家,没人管束。学什么,什么时候学,那都是自由安排。想躺着看书就躺着看书,想中途吃个水果那就起来吃个水果。 像是学校那样的,严格按照作息去读书,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而且,她不是按照学校大部分的作息走的,一报名她就跟学院申请走读。从来也没有规定说大学生不能走读的。 申请表直接递到院系主任手里,他是个五十上下的老者,花白了头发,扶了扶黑框眼镜,看着名字:“林桐?” “是!” “我知道你!昨天刚跟你爸爸通过电话。”老者皱着眉,“我跟你爸是大学同学,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 “不仅是同学,还是同寝室的舍友。” 桐桐:“…………”她马上扬起笑脸,“在学校,我还是叫您陈教授或是陈主任吧,私下该叫您陈叔。” 陈主任笑了,倒是真会顺杆爬,“你还是叫陈教授吧!陈主任是官称……我不喜欢!我先是教授学生的先生,才是学院的主任,最后才是你爸的同学兼舍友。” 这是关系好呀,还是关系不好?桐桐从善如流:“陈教授。” “不住校……你的课业我是不担心的!但来往的路上,安全问题,需要你自己负责。” “当然!我自己负责。” 陈主任签了字,然后才看桐桐:“你爸爸在专业上,水平在我之上。但是,你考进来成为我的学生,有几句话我要特别嘱咐你。” “您说,我听着。” 陈主任看看这个特别乖的孩子,说实话,学生里要是有这样的学生,他是十分不喜欢的。学化学的,最害怕这种胆大、鲁莽的冒失鬼。 她父亲是!她也是。 以兽医的法子在她爸身上试,虽是不得不为之,可也看得出来,她是真敢!这个行业本就比其他行业的职业危害更大,再弄一个什么都敢试的人! 新东西都是有危险的,最怕的就是鲁莽、冒失! 林诚儒胆子大,差点没把命搭上。当年那么一个张扬的人,现在连出屋子都难。而今,又把他闺女放来学这个,果然是个自命不凡的混蛋。 陈主任叮嘱:“第一,谨慎!第一,谨慎!第三,还是谨慎。但凡叫我发现一次不谨慎,除了必要的学生实验,你休想踏进实验室一步。这一点,我会告知你的代课老师,以及你的辅导员。你父亲的大名大家如雷贯耳,会给你特殊照顾的。” 叮嘱完,格外严厉的看桐桐:“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许是桐桐的态度极好,陈主任这才将表格递过去,“去吧!找你的辅导员老师。” 找辅导员得办进出校园的证明,然后去誊抄课表。 叫桐桐特别意外的是,大学竟然晚上都是有课的。从六点半到八点,这个点安排一大节课。 辅导员不放心的就是这个:“校园里很安全,但是晚上上完课再出校门,安全一定得注意。” “没事!我哥在哲学系,他也走读。” 那还可以! 结果林枫他们那个哲学专业,晚上并没有课程,人家的课只到下午五点半,这一天就结束了。也就是说,他每天晚上得等自己放学。 而今这大学是要门门过关的,还不是修学分。门门过关的考试,提前申请考试,就是有可能出现不公平的现象。 毕竟,现在连教材都没有,真就是讲义复印。 教材的编纂修订,林诚儒的名字明晃晃的,自己再搞特殊化,这就不像个样子了。 所以,课得上!哪怕在课堂上按照自己的步骤走呢。 但开学第一天,学校先考试摸底。只考三门,一门英语,一门化学,一门生物。录取是按照总分录取的,但是化学的功底到底如何,这得摸底考一次。 英语的试题远不是加考的英语难度能比的,卷子上只有两类题目:第一,英译汉;第一,汉译英。 且夹杂了很多的专业术语。 再就是考化学,化学卷子完全是按照五六十年代的中学化学课本出的。初中的难度能占一十分,高中的难度能占八十分。 甚至有最后十五分题,更像是生化物的综合题,难度极大。 而生物呢,基本都是高中的生物基础,没有难的。就是课本上的东西! 考完之后,都抓瞎了。 一大半人看不懂英语,一点都看不懂。 然后桐桐被免考英语了,是辅导员跟院系申请的。 陈教授看着成绩单,在辅导员夸桐桐的时候,他给打断了,“正常的,不足夸。她的英语免学免考,不用浪费她的时间了。” 学院根据考试的成绩安排科目,像是英语,没有一点底子的上a班,有底子的上b班。而英语加的课,大部分是安排在晚上的。原因是英语老师少,课排不开。 这也就意味着桐桐至少有四个晚上不会回去的那么晚。 她回去跟林诚儒说:“我觉得陈教授还是照顾我的。” 林诚儒还一脸纳闷:“他当然会照顾你,为什么要那么的不自信?” 桐桐举着夹了卤肉的烧饼,一时都忘了嚼了。 “他只是……长相上没有爸爸英俊……” 嗯!是不咋好看。 “成绩上没有爸爸出色……” 嗯!您是研他是教,该是您更高一筹。 “工作上他因循守旧,我开拓创新敢于尝试。换言之,他的脑子没有爸爸灵光!” 桐桐嚼着肉夹馍,还挺香的。 “成就上,我是英雄,他这十年在劳动改造。” 桐桐咽下去,有点噎得慌:陈教授没跟您断交,他真是……挺好的脾气了。 “就说为人处世上吧,我的朋友遍布,也包括他!他的朋友寥寥,还得算上我。” 桐桐:“……”你俩当年住一个宿舍,他没半夜给你捂在被窝里抡棍子,这真的是需要很大的忍性的。 “最关键的是……”林诚儒将卤猪耳朵推给闺女,催着她吃,“最关键的是,他倾慕的女同学倾慕我,我还没瞧上……” 话没说完,季安在边上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是吗?老林同志,这个事情需要好好的聊一聊的。” 林诚儒:“……”他朝闺女挤眉弄眼,然后起身往书房去,“哎呀!这个陈德光呀,我就知道,遇上他一准没有好事!” 桐桐嘿嘿嘿的就笑,言多必失了吧! 比起桐桐说的这些,季安更关心俩孩子在学校的伙食。 早饭在家吃,午饭呢?在学校吃的什么? 一毛五或是两毛,就够在学校吃三顿,且饿不着了,您猜猜能吃什么? 林枫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道:“早起一筷子咸菜,一碗米汤,两个窝窝头;晌午面条或是米饭,吃面条有一勺葱花,吃米饭有一勺大酱;晚上炖的白菜萝卜,再加窝窝头。” 谁还管吃什么呀?一个个手里拿着书,排队看,吃饭看……那蹲厕所的,都拿着小本本背英语呢。 吃喝不重要的,只要有书看,怎么着都行。 然后桐桐就这么开启了大学生活,早上六点出门,出门前季红美就到了,她在那边做好了饭,拎过来桐桐和林枫一人一份。 不是只早饭,是知道两人在学校吃不好,所以连午饭都做了。若是晚上有课,连晚饭垫肚子的东西都给做了。 骑着自行车去学校,在上课之前十分钟到达。坐在台阶上打开包里的饭盒,将早饭先吃了。 早饭简单,要么鸡蛋饼,要么馒头里夹上一个煎鸡蛋,再要么就是两包子,葱油饼卷咸菜的时候也有,每天早上的都不一样。 背着的水壶里是温水,吃了顺便一喝,这就能上课了。 上完课,别人去吃饭,她就在教室或是找个公共自习室,再吃家里带的午饭。什么肉沫烧饼,凉拌的面条,卤肉焖出来的米饭等等。晚上的吃的一般都不算是正经饭,就是个类似点心水果的东西,反正回去还得吃。 表姐总觉得这么吃就不是正经吃饭,因此晚上回去必须汤汤水水的再吃一顿。 于是,桐桐就成了班里的异类。 跟大家作息不一样,进度不一样,又不住在一起,几乎没有集体活动。像是大家一起卧谈,谈一谈未来的打算,说一说国家的政策等等,她都没有参与。 整个像是个游离在外的局外人! 班长找她谈,她也坦诚,说家里父亲身体不好,离不开人照顾。为了更有说服力,还给人家号脉,表示我这几年在学中医,就是为了照顾父亲的。 结果一号脉,贼准!小毛病针灸针灸就好,连药都不用吃。 然后班里谁不舒服都找他,家里的人谁有老毛病还总问她方子。于是,关系倒是慢慢的好起来了。 她成了那个游离在外,却无人排挤的班级异类。 大学这四年,沉浸在一种很好的学习氛围之内。老师很严厉,势必要遏制她这个鲁莽的学生;同学很友好,大家都忙着学习,没有太多的时间搞无效社交。 她的日子真的是一点也不起波澜! 用四爷的话说,“不会有哪一届学生像是这一届学生这样,年龄差距大,普通有底层生活经历;也不会有哪一届学生像是这一届学生一样,亲身经历社会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能痛彻骨髓的去反思那些曾经坚信不疑的神圣教条……更不会有哪一届学生像这一届学生一样,他们用近乎于自虐的方式学习……物质匮乏,却精神亢奋……”【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2. 花自向阳(89)三更 花自向阳(89) 其实八一年一开春,林家就搬回了大院的房子。七八年春季入学,八一年春就该实习了。 实习就不在学校呆了! 像是林楠,他直接回单位了,暂代了档案科的科长一职,只等毕业了就能转正了。 严言呢?她依旧回了报社。她父亲希望她去内参社,但是她拒绝了,她选了机关d委。 这一点严父尤其不理解,“原因呢?” “我并没有很大的进取心,因此,务虚的工作可能更适合我。” 严父:“…………”他看着女儿,“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选择。” “我知道!”严言看着外面,“爸爸,大变革之下,什么声音都有!而身处喉舌部位,我并不觉得我有很好的判断时局的能力。我知道我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所以,我选择更安逸的方式,这或许在你看来,多少有些不思进取。” “有没有林楠的原因呢?”你朝后退一步,只为了有时间做他的贤内助。 严言思索了片刻,而后摇头:“有学历跟有很强的事业心,这是两码事!我……喜欢安逸的生活方式!家里有您,我过的很安逸;将来有他,他也会叫我过的很安逸;便是没有你们,我选的工作,也一定是能保障我能过安逸生活的。我是这么想的!可能这是我的缺点,没有太大的理想,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就想安逸的过我的日子。您要是因为我读了大学,便对我寄予厚望,那……我应该是叫您失望了。” 严父失笑,“我以为,你们这一代人,该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一代……” “嗯!我的理想就是安逸,我的抱负就是一生安逸……”其实,做到这个挺难的,“我的理想不伟大,抱负不宏伟……” 严父摆手,打断了她!沉默了半晌才又道:“这样……你先去实习,给你一年的时间,好好的思考,然后再给我答案。我跟你妈妈从没有因为你是女儿就限制过你,或是小看过你,我们确实对你寄予厚望……当然了,如果一年后,你还是这个答案,我选择尊重。” 严言出来,秘书在外面客气的笑了笑,她报之以微笑,而后转身出门了。 林枫呢?有单位的人肯定先回单位嘛!可他这个专业,在单位上就是坐办公室的。而且,单位人员大换血,以前的领导可都换人了。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这是大前提呀! 这几年谈改革,说开放,在科研单位也一样,当年那些被下放下去的人都回来了。林枫说是实习,其实还是看书。而今没有保研一说,想要读研究生,没别的,就是考试! 因为这个专业,他发现要么去服从分配,回到单位上,做一些领导工作。要么就去教书,在学校里一年一年的继续呆着。 哪种选择好呢? 若是留在单位,他每天打交道的都是钱一元这样的人。跟这样的人周旋,从第一次腾房子的时候他就不喜欢!当时还是桐桐跟对方谈条件,要了这个工作。 当时一考虑去向问题,只要一想到要跟这样的人一年一年又一年的打交道,他就厌烦。 于是,他萌生了考研的心思,考取研究生,便是不能留校,其他院校里也还是需要自己这样的人的。 毕业季很多单位抢人呢,不管是去g务院,还是去各个部委,或者是任何一个想去的国企。只要说去,去了待遇就从科级起! 就算是实习,他现在享受的也是副科的待遇。 自己只要考上研究生,完全可以一边做助教、辅导员,一边读书,工作学习互不耽误嘛。 而今只要说读书,那单位上给开绿灯的。知道他要读研究生,那他就可以在办公室里看书,而没人觉得你不恰当。 也因着这样的选择多,四爷的实习单位就选在了煤工部。 大雪纷飞,四爷推着自行车,桐桐在边上慢慢的溜达着。 选择煤工部当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煤炭依旧是底色。怎么开采煤炭,怎么治理煤矿,怎么设计一套体系,这是他想做的。 当然了,也有一些别的原因。比如,“你摸摸大衣兜里。” 桐桐就把手塞进他的大衣兜里,这一摸她就有数了,“这得一万上下吧?” 四爷就笑,这几年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图全和王小海这几年就没在京城,他们人在朋城呢。这两人不干别的,就是拉了一拨人在那边承接锅炉安装和改造工程。 南边不需要供暖,但一样需要供热水。而南方安装锅炉跟北方当然不同,哪种的适合南方?这不是你采买锅炉买了就行的,还是要对锅炉进行二次改造! 只要是改造的合适,不管是单位还是企业,锅炉一定是必不能少的。 这两人搁在京城,就那不干净的底子,能落到什么好?他们无牵无挂的,倒不如去南边闯一闯。人脉有四爷给搭,像是老尹的战友,这些人天南海北的,哪里没有?再者,那便是新区,先期过去的人都是工程兵。 这些大院里能拉扯上关系的很多,就像是叶鹏飞,他谁不认识呀?谁又不认识他? 他自己难道不需要钱? 别瞧着工程不大,但赚是真赚,这三年这钱赚的,就跟扫树叶似得。 图全和王小海这两人很讲规矩,回来的很低调,账目一算,现金一结,京城里其他人怎么分,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钱到四爷手里,他才把这个钱再分润出去。 桐桐就点了点这个钱:“是分过的?” 四爷‘嗯’了一声:“分过的,从六月到九月,咱能结余一万二。” 一万二呀?桐桐的手再在钱上摸了摸,“这绝对没有一万二。” 四爷就笑,“大姐要结婚,抽出来给大姐单独存着了。” 就说呢?这厚度最多一万。 桐桐抱着四爷的胳膊,两人慢悠悠的走着。她也是回来实习的,做化学类科研,相关科院就是最好的单位。 因为林诚儒的强势干预,她进了植物学系研究室。 这个研究室并非重点科研研究室,而是三年前根据林诚儒的建议才设立的!能设立起来,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活下来了,且一直活着。 纯植物学系的研究之前就有,但是从来没怎么重视,再加上中断了十多年。而今这科研经费又紧张,可以说是进展非常的缓慢。 呆在实验室,也只是实习嘛!人家给的任务就是分析植物成分,还不能自己做主。 她小声抱怨,“交叉看似一个简单的概念,却必须得对学科足够精通……” 正说着呢,就听见远远的打招呼的声音:“桐桐回来了?” 桐桐抬头一瞧,是孙静:“静姐,出去呀?” 孙静不是当年的孙静了,她烫着大波浪卷,穿着大红的呢子大衣,白色的高领毛衣衬托着,瞧着气色很好!嘴唇红艳艳的,看起来特外的明媚。 大雪天,她穿着高跟的长靴子踩在雪上慢慢的走过来,“大雪天的,你俩倒是会挑时间散步。”然后才道,“酒店那边打电话叫了,我得过去一趟。” “那你忙!” 错身而过了,孙静才回身问桐桐:“有个常客从香江带了几条连衣裙回来,明儿我给你送过去。明儿你是休息吧?” “对!我在家。” 那就行了:“明儿见。” 孙静当时被逼的没法子,跑到酒店给人打扫卫生浆洗床单去了,做的是临时工。却没想到,干的时间长了,她倒是留下了。尤其是开放之后,外面来的客人不太能接受这边原来的服务态度。 端铁饭碗的,一直就很牛气!别管是酒店招待所,还是商场柜台,态度就那样了。 但是孙静是临时工,她并不会!碰上客人有什么问题,她都去解决。然后客人会给小费!她拿了小费又害怕,又觉得臊的慌:这不跟要饭一样吗? 不敢跟客人发脾气,直接给领导了,说了推辞不过,请单位帮着处理。当着很多人的面给的,且是上级检查工作的时候给的。 领导就直接找客人,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工作人员服务的好,用这个方式表达感谢。 于是,她从临时工成了正式员工,成了客房的服务人员。 现在在涉外酒店里,人家算是一个小组的组长。工作环境好,待遇也很好,奖金很高! 走到门口,看看雪落在梅花上,她抬手摸了摸。腊梅种进来三年了,今年算是开的繁盛了。结果才开了没几天,一场大雪给压住了。 正要进门呢,后面便传来吆喝声,是几个小伙子推着车子过来了。看见两人了,打头的这个就喊:“等一下,门打开……白菜来了。” 桐桐回头去瞧,就见常勇一路小跑着:“赶紧的,腾地方吧。” 四爷站住脚看这些人:“这是干啥呢?” “我们这不是服务站吗?送货上门,服务大家!菜站的白菜可别提了,连包都没包住!大家伙都说着白菜不成,咱后勤就专门从农场给大家采购回来了……” 桐桐看这小子冻的红鼻子紫嘴唇的,也就明白了!倒买倒卖犯法,但是打着单位后勤采买的旗号,这个不犯法。他带着这些人,从里面赚个差价和辛苦钱。 那还说啥呀?“大家够分吗?不够的话,我们少点!够的话,我们多点。” “够!你也不能要太多……”大小姐一样,你能几口白菜,“给你们再卸一百斤?” 表姐在里面喊:“一百斤不够,得三百斤!搬吧!” 嘚!【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3.花自向阳(90)一更 花自向阳(90) 四爷将车子塞给桐桐,亲自把门打开,又过去搭把手给往里面推。 这些人就喊:“哎哟!尹工,我们来就行,可别脏手了。” 四爷就笑骂,把车推进去从兜里取了烟一人扔一根:“差不多得了!挤兑的没完了!我这一天天的进出大院好几回,哪天不碰面呀?” 这些人嘴上嘻嘻哈哈,但还是道:“那不一样!现在跟一样可不一样……” “扯淡!”四爷正说着呢,桐桐从窗台上摸了一双线手套扔过去,四爷顺手接了,帮着卸车,三百斤的白菜其实也就三四十棵,这一棵七八斤成十斤呢。 常勇不好意思:“卸下来四十棵,咱走人。” 桐桐就喊:“过称!过称!必须过称。”四十棵肯定三百多斤了,咱不能占人便宜。 常勇指着桐桐:“哎哟!林研究员,吃我常勇俩白菜,吃穷我了?” 桐桐抓了一团雪就扔他:“这是大家伙的事,赶明儿,你就是拉四百棵来,我要不收,我管你叫哥!但这个不能含糊,你回去得交账的,一码归一码。” 愣是摁住给过秤,果然,四十棵白菜三百二十四斤。 “四斤抹零,算三百二十斤。” 桐桐这才点头,这个是可以的!跟谁家买都这样。白菜上的烂菜叶、菜根子上的泥,去掉这点零头是合理的。 表姐从兜里摸了钱,“一斤二分一厘,三百二十斤……六块七毛二……” 正数钱着呢,隔壁的苏晓梅从家里出来喊:“给我们卸二百斤吧!现在这白菜涨价了?我记得之前菜站是一分七厘,你这弄来的二分一厘……高出四厘……” 桐桐:“……”高出四厘,你买二百斤,拢共才多出八毛来! 何况这样的天,他们给送到家里,摞好。你从菜站拉二百斤试试,累不死个人!再加上菜不一样嘛!这个菜多瓷实! 她就说:“您要那个一分七厘的菜呀?那还怪费劲的,只怕也挑不出来那种菜。”说着,就说常勇,“要不回头挑挑,把那些小些的,包不住的给苏阿姨送过去。有些人爱吃那个菜梆子……” 苏晓梅:“……”这个林桐说话,真的是能噎死人!就说菜又涨价了,我说什么了? 这边这些小伙子只笑,常勇到底是搭话了:“那个菜没有,只有这个二分一厘的,您要给您卸,不要就等等,等我回头再看看人家有那种没有。” 现在蔬菜公司有些人,手底下应该是不怎么干净。他们采购回来的菜,等级不一。 那种菜……在农村自家种出来都喂鸡喂鸭喂猪了,真的!要一分七厘贵了。 他叼着烟,尹禛给他点上,他挡着风也受了,狠狠的吸一口,这才好声好气的跟苏晓梅说,“……您要喜欢呀,下次车上要是有空位置,给您白拉些回来,不要钱。” 桐桐挺意外的,就常勇这狗脾气,他没给糊对方一脸算是他那天心情好的。 苏晓梅:“……”我差那八毛钱吗?我差吃白菜的钱吗?“三百斤!给我也卸三百斤。” 常勇看其他人,叫他们拉着车过去,这才低声道:“哥们回头给你们弄点鱼虾……” “嗳!”桐桐点他,“菜的利润太小了,看起来怪大宗的吧,可其实赚的不多。但是肉……你就想想,咱们这些人都馋肉,这肉要是新鲜的天天有,贵也没人嫌贵。” 这是实话!从乡下收生猪,宰杀了只管运。这玩意且想着呢!活鸡活鸭,别管是鱼虾王八还是泥鳅什么的,就问凡是肉食,新鲜的,不要票的,什么东西是卖不掉的? 常勇句句都听进去了,那边喊着过称了,他拎着称走人了,只道:“得了!走了。” 四爷和桐桐陪着往出走,给送出大门,四爷还多说了一句,“汽油柴油的票,我那边还有!需要了就言语。” 得!知道了。 两人将大门关了,往家里去。表姐把白菜都给盖上了,叫两人先进去:“捂捂去,冷的厉害。” 一进去,林诚儒就问说,“汽油、柴油还是紧缺?” 不是紧缺!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对方未必用的到,农用车也有自己的油户口,比城里还好弄。 问他,是我的心意。 不用,是他的能耐。 林诚儒:“…………”上班之后,会这一套的人混的都该是很好吧! 就像是表态很愿意借钱给不会跟他借钱的人,热烈的留那些不会留饭的人一样。 情分给的很浓,嘛损失没有。 自家这个女婿找的,嗯……不好评!当然了,对家里人是好的,极好的那种好。 这么一想,也就算很好了。 劝慰了自己,就很高兴的喊女婿过来:“来来来,杀一盘。” 四爷把大衣脱下来递给桐桐,桐桐在大衣里摸啊摸,把钱摸出来塞自己的兜里,这才给把大衣挂上。 季安拎着水壶出来,就看见自家闺女塞了一半的钱,大面额的百元大钞,市面上用的很少,她捏了一摞子。 桐桐正塞着呢,看见季安看过来。 她:“……”干脆全抽出来,递过去:要不,您收着? 季安假装没看到,拎着水壶转身走了:自己现在的退休工资每月也就一百多点,一年下来不到一千三。 可她那手里攥着的是自己十年的退休工资。 尹禛这个孩子呀,是个叫人觉得非常矛盾的人。 一边是理想,一边是现实。从不放弃对金钱和物质的追求,但是呢?他又不是一个沉溺在金钱和物质里的人! 老林昨儿还很客观的说了一句,说尹禛啊,他不是一个俗人。 但关于自家闺女呢,老林说:这孩子呀,才真真是一大俗人。 可就是这么两个人,人家处了八年了,眼看毕业了,毕业证一领,真得赶紧给把婚事办了。 吃饭的时候季安就问两人的打算:“这婚事年前就办了吧!先办你大哥的,再办你们的。”说着就看林枫,“至于你二哥……随意吧!” 上了四年大学,那么些女同学和学妹,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女朋友。 林枫:“…………”不带鄙视单身人士的。 桐桐就笑,给林枫夹肉。怎么说呢?林枫是有够倒霉的,之前桐桐在图书馆看到过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叫夏至,外面混进来借书的。后来倒是没听见两人有联系,但在大学的碰上了。 人家夏至考上b大了,桐桐都碰见几次,对自己也可热情了。 桐桐观察过了,要说纯友谊吧,好像也不是!要说是爱情吧,又有点温度不到。才要问林枫怎么想呢,结果七八年九月,国家派遣留学生,从各大高校招人,参加外语考试。当时报名人数得有十多万吧,最后挑出来英语基本过关的,才三千人。 人家夏至想叫林枫跟她一起报考,一起出国,结果林枫没答应,把人家夏至给气跑了。还没憋出爱情的花苞来,直接枯萎了。 夏至以优异的英语笔试成绩,成了第一拨公派留学生,走了。 这几年文学热呀,哲人喜欢写些富有小哲理的诗发表在校报上,于是,他非常受人追捧,可以说是有名的英俊才子。 可这位才子是高岭之花,收了情书无数,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把他顺利摘下。 后来,好些人都偷偷看桐桐,据说她是林枫的妹妹,长的特别好看。因为经常看到美人,所以一般长相的人难入林枫的眼。 于是,越发传的林枫如高山雪莲,极其高不可攀。 四年呀,一个对象没谈回来。 所以,吃肉吧,肉都给你吃,怪可怜的。 林枫:“………………”懂什么呀?俗人懂什么爱情?心灵上契合的伴侣是那么好找的?知己难寻,懂吗? 因着毕业在即,林家和严家商量,意思是俩孩子的日子订在腊月初九,这一天是周末,咱把孩子的婚事办了。 这个可以定下来! 林诚儒就又看着日历,“把桐桐和尹禛的婚礼订在腊月十六。中间隔一周,也放在周末。” 四爷点头,可以呀,这个日期先定下来。按照这个日子,订尹福出嫁的日子,也是可以的。 尹福这几年,常在疗养院。结果跟疗养院这边一个给病人做理疗的大夫好上了。小伙子中等身材,长的圆头圆脑的,整天的笑眯眯的一张脸,脾气极好。 家是海jun大院的,属于那种不爱跟顽主瞎混的好孩子。 但要说住哪,他哥是谁,跟谁在一个楼上,跟谁谁谁是一个大院,那四爷就能知道这人的来历。 这小子他爸好像是个da校吧。 上面有哥哥在部队,回来的概率也不大。 尹家人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就是门当户对,有稳定的工作,性格脾气很好,长相中等、身材中等……这么一个人! 尹福自己也说:“那人家看我,不也是说门当户对,有稳定工作,性格脾气好,就是长的一般……”没有比谁差,但也没比普通人多出什么来。 万红娥:“……”这倒也是。 她跟儿子商量:“你觉得呢?” 男女相处,他们处的舒服无障碍就行了,别的——不重要:“只要我姐喜欢。”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经济上不宽裕,我可以补贴。 敢生花花肠子,我收拾他。 老尹其实是有点瞧不上的,“大男人,性子太绵软了。” “性子刚硬的人,跑到这里配合你们治病?你们那臭脾气,没几个人能忍你们。能忍你们的人,那都是脾气真特别好的人!”尹福就觉得,“我可受不了那咋咋呼呼,动辄就犯脾气的人。” 老尹:“……”这是说我呢? 那要不然呢?这姑娘找对象,总得有参考物吧!您这个缺点就是我极力要规避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4.花自向阳(91)二更 花自向阳(91) 在正式毕业以前,先给尹福办的婚礼。 至于嫁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被褥暖水壶洋瓷盆子之类的东西。这些同事和朋友一送,家里需要置办的基本没有。 婚礼之前,在尹家吃饭,当着尹福未婚夫魏兵的面,四爷直接说的,“以后什么流行添什么,多了没处放,你也不一定能一直喜欢。” 说着就看桐桐。 桐桐从兜里取出一个存折来,递给四爷。 四爷转手推给尹福:“这是单给你开的存折,存了两千……” “这么多?”尹福推过去,“不能要……” 四爷再给推过去,“这是嫁妆,不能不要。” 万红娥只知道儿子说嫁妆他准备,并不知道直接准备了一个存折,给存了两千块钱。她都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尹福看父母:这太多了,真不能拿。 老尹看了儿子一眼,这才说:“给你你就拿着,存着嘛!他要用回头你再给他……” 桐桐却打断这话:“给了就是叫你用的。喜欢什么买什么,不用省着。要是花完了,再朝他要就是了。他还有呢,不信你压榨压榨,他肯定还能拿出来……” 把人说的都笑!桐桐都这么说了,尹福不要都不行。 桐桐又说魏兵:“姐夫,你也看了!我姐在家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不管我姐买什么,都不要嫌弃她大手大脚。要是觉得花的多了,买的贵了,你带着我姐回来,叫她兄弟给她买单……” 魏兵:“…………”以钱压人什么的,特别叫人喜欢!于是,他特别利索的答应了:“好!我记下了。” 桐桐愣了一下,看四爷:他竟然说‘好’! 尹福一个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只要有利于他的,他会很高兴接受的!什么大男子主义自尊心啊,他对此没那么敏感。 老尹起身,得去屋里躺一躺了,这是找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然后魏兵马上跟上:“爸,我给您按按。” “不用!” “我新学的手法,您叫我试试。” 老尹:“……”所以,需要练练,是吧?拿你老丈人试手呢?这个小子呀,但凡我拿我闺女有法子,我是一万个不愿意把她嫁给你的。 别管老尹对魏兵有多少不满,也不管万红娥有多少保留意见,反正是中规中矩的把女儿嫁出去了。 两家的距离就是中间隔着一条南北走向的马路,两个大院并排,侧门中间隔着的路不算是主干道,都开着侧门,侧门几乎是门对门。 他家的房子也不大,在大院里住是两室两厅的房子,就跟大部分大院里的配置差不多。平时魏兵也是在家住的时候少,他多住疗养院的宿舍,一个人分了二十平的屋子当宿舍。 四爷呢,来回的跑动,愣是把尹福的工作从大院的服务社,调动到疗养院的服务社。以前不是不能调动,而是怕这么调动了,影响尹福找对象。单位那么远,将来结婚了又得折腾。四爷没想着把照顾父母的担子扔给尹福。 结果阴差阳错的,她偏看上疗养院的康复大夫。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把工作调动过去。两口子都在那边上班,住的话他们有职工宿舍。吃饭可以回家吃嘛!两个人的饭是做,四个人的饭也是做。 而今两口子能调动到一个单位,那简直就是最好的安排。因为住房、福利各方面都会向双职工倾斜。 当然了,这个好处就是四爷上班很放心!尹福两口子就在身边,可以说二十四小时都不远离,跟贴身照顾差不多。 因此,四爷就另外给家里添了生活费,叮嘱家里:“不要叫我姐往里面添钱!他们的日常开销,您帮着给采买了……” 就是挣他们自己的钱,吃家里的饭。 老尹给老伴儿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天长地久的,这么处置最好! 万红娥接了,问说,“你结婚……这个婚礼怎么办?桐桐家能来几桌?” “我自己办,大冷天的,您别跑了。” 万红娥就看自家这儿子:看把你能耐的,自己操办真的行? “办的不好,她还能跑了?” 那可保不齐!没有你,人家还能找个更好的。 在家纯属逗闷子,但婚事确实得准备了。 林楠的婚礼准备很简单,因为严父的身份,这个婚礼只能怎么简单怎么办。 桐桐踩在凳子上,给柜门上贴大红的喜字:“……要准备的也确实是没有!回头把大哥的衣服规整规整的,旧的收拾出来该扔就扔,该送人就送人……得给大嫂腾出半个衣柜来。” 林枫指了指自家大哥屋里的书:“这些可以收了,没必要摆样子。一个注定走仕途的人,看的什么书呀?” “这倒是!收拾收拾给塞阁楼上算了。”桐桐很欢快的帮着收拾书,“这些……确实用不上。” “向上攀爬,琢磨人的心太盛,书这个东西……白瞎了!也别塞阁楼了,送我房间吧。” “二哥,你这可是趁火打劫呀。” “趁火打劫?我这分明就是……” 话没说完呢,林楠出现在门口,靠在门框上,抱胸看着跟土匪进村一样的两人:“分明就是什么……说呀!” 桐桐尬笑一声,“就是……帮您收拾屋子!” “对!以后我大嫂进门了,我们也不能像是这么着随便进来了。这不是抓紧时间,怀念一下自由进出您房间的时光吗?”林枫呵呵笑着,手背后叫桐桐下来,高处的书就算了,咱不拿了。 “啊!这样啊。”林楠慢悠悠的进去,看看桌上取下来的书,“这是要送哪去呀?” “送阁楼!” “送阁楼干嘛呀?送你不正好吗?反正我从今往后,一心攀爬,琢磨人比琢磨书多,没的留下这些书再玷|污了这圣人之道……” 林枫被自己的唾沫给呛住了,“那不会!那怎么会呢?越是做的官大,越是书读的多。越是做着大官,越是爱读书……” “对!但我这才只是一小小的科长,不到厅部级别,哪好意思照着书上的道理当官呀?官小者,汲汲营营,蝇营狗苟,基本也就告别书了。”林楠一脸惋惜的看着那书,然后拿起一本递给林枫:“拿着!” 林枫撒丫子就跑:“哥——我给大家通知婚讯去!” 留下桐桐还站在凳子上,低着头跟大哥面面相觑。 林楠一脸的似笑非笑:“哟!林研究员,您可是栋梁之才呀!我这一心仕途的,怎敢劳您大驾?” “那话是我二哥说的,我可一句话都没说!不带诬赖人的。我真是布置新房来的……” “布置新房?”林楠点了点柜门上的喜,“贴了一个,还是歪的?” 没歪呀?桐桐侧头瞧,然后问假装要路过的表姐,“您进来看看,这歪了吗?” 季红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说:“这个贴的不正,不是贴的人没看好,是帮着看的人没看好。” 桐桐马上朝外指,“我二哥给看的!他说是端正的。”说着就蹦跶下去,“我跟您找我二哥去!拉回来您收拾他。” 一转眼,人跑没影了。 季安问下楼的季红美,“又怎么了?” “说人坏话被人给逮住了。” 季安:“……”该! 可不活该吗? 桐桐蹲在林枫边上,“嘛呀?不高兴呀?” 林枫叹气:“大哥一结婚,你一嫁人,然后呢?” 什么? 林枫看着飘零的雪花:“看见了吗?兄弟姐妹就是这样的,在天上本是一块云,落下来就成了这样,你是你,我是我……” 为什么好好的兄弟姐妹,处着处着就成了亲戚了呢?本来我们才是最亲的人,对吧? 可结果呢? 结果是各自成家,而后各自安好。 林枫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就那么保持着仰着头的姿态:“大嫂住进来,而后我结婚,当然不可能也一直留在家里住,不方便,对不对?住在一起并不明智。然后我的家不再是我的家……本来天天能见面的,之后周末见?没事不见,有事再见?亦或者一年难得碰几次面?” 桐桐:“…………”这么说起来,是挺伤感的。她抓了一把松散的雪花,“你看,它们要是融化了,还是一样的水,彼此相融。” 林枫并没有被哄好:“要嫁人的白眼狼,懂什么呀?”说着,直接起身,真得跟单位那边说一声,喜事也得通知大家。 桐桐在后面喊:“要不,把你陪嫁给我吧,这么着咱俩不分开。” 林枫转过身猛地踹了路边的树,任由树上的雪落下全砸桐桐身上,他只管站在边上笑,还笑骂:“滚蛋!赶紧回去,站在风口上吃风呢?” 桐桐兜头的雪啊,也不拍打,就这么往家里去,站在院子里朝楼上喊:“大哥,你看我二哥……他欺负我……” 林楠朝下一看,“……”一个眨眼二十六,一个眨眼二十四了,瞧这一个个的,“赶紧回来呀!还站在外面?风不大,是吧?” 风大呀! 风大的大红的喜报都贴不到公告栏上,最后还是换了红粉笔给写上了:林工家的长子林楠同志,要结婚了。 来往食堂的人都能看的见! 央央端着盛着羊肉汤的锅,慢慢的走回去。正上楼梯呢,碰见楼上下来一人。她笑了笑,“吴庆哥,也毕业了?” 吴庆点了点头,“去食堂了?” “是啊!那个……看见林楠哥要结婚了,还想问问,你们家怎么随礼?” 吴庆朝楼下指了指,“这事……一般我妈和我姐做主,我不清楚。” “那回头我问问鲁师傅。” 吴庆点了点头,客气的笑了笑,走人了。 央央端着锅回去,先放下钥匙,再去开门。 一进去,常母就说:“怎么这么半天?磨磨蹭蹭的……” 央央将锅放下,赶紧往厨房去:“那个……看见贴的布告,那个林楠要结婚了,我顺便打听打听别人都怎么走礼,是耽搁了。” 常母这才不说话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5. 花自向阳(92)三更 花自向阳(92) “结婚?这是好事啊!”常母坐在饭桌边上,看着窗外的雪,“你们这些孩子呀,也是多磨难。能成家是好事……证明稳下来了。” 央央‘嗯’了一声,看着锅里的羊汤重新滚烫起来,这才盛出来。 转脸去把水里泡着的香菜抓出来,这东西瞧着干瘪,可只要泡半天,就绿油油的鲜嫩。她给切成末,又扒拉了蒜苗,再切碎末。 将两样的碎末撒在羊汤上,又从锅里取了烙饼,一起给端过去,“阿姨,您泡着吃吧!” 羊汤泡饼子,是好饭。 常母说央央,“别等你哥了,自己也盛饭跟我一起吃吧。” “没事,我等我哥一起吃。” 常母慢慢掰着饼子,“跟我一起吃吧!他还能饿着?”说着就叹气,“早几年呀,咱家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我呢?过的却跟个傻子一样。你叔在外面有人,因为这个事咱家在单位上,混的也是灰头土脸。如今,你叔退休了,回老家了……” 常勇的父亲其实才五十五,只是刚到退休的年纪。男性退休年龄到六十,甚至是六十五问题都不大。他没有发展了,一到年龄就退了。 退休之后,老家一所大专学校要请名誉教授,他好歹在科研单位,人家要请,他就去了。如今,在北省一个地级市的大专学校里当挂名的副校长,也吃一份地方财政的饭。 “咱家就剩下咱娘仨了,常勇的事,他也不管。”常母叹气,“央央,找对象可千万不能找这样的!见异思迁,爱美色的……都靠不住。” 央央笑了一下,‘嗯’了一声,进厨房给她自己盛羊汤去了。 常母继续道:“你哥呀……我最担心的是他这一点随了他爸。” 央央慢慢的掰着馒头,低着头没接话。 “起初吧,你哥瞧上林桐了,觉得人家长的好看,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恨不能给人家送去!结果呢?人家那姑娘脑子清明的很,压根就瞧不上你哥。你看看人家选的人,那个尹禛进进出出的,你也认识吧?就问问,要人才、要模样、要为人处世,要什么人家不是拔尖的。” 央央笑了一下,“一个人一个缘分。” “是啊!关键是……人家从十五六岁上谈,一直谈到二十三四了吧!那尹禛读大学可跟林桐不在一个学校,大学里没别的漂亮姑娘?我可不信!可人家就好好的跟林桐处对象,别觉得他在外面胡来林桐能不知道……那丫头精明的很!何况还有林楠和林枫呢,有他们看着,尹禛他可不敢。” 这倒也是。 常母这才继续又道:“没有这事,就说明人家正派,人家看人看的多。除了看林桐这个人,还看林桐的背后。林桐的父母人家要什么有什么,是助力!林桐的哥哥们,前程看好,这也只助力;林桐的嫂子,人家娘家什么背景,这又是一层助力。莫说林桐本身叫人挑不出什么不好了,便是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就只这助力,那便没有不好。” 央央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然后头低的更低了。 “我说这个呀,不是提你的伤心事!是告诉你,这世上的人心复杂。不是只情情爱爱那些就够的!找对象,一定要找脑子清明的。那一遇到好看的姑娘就上头,就不顾一切的人……靠不住!今儿能为你上头,明儿就能为她人上头。真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别的姑娘还有个靠山,你可就什么靠山都没有了。” 央央‘嗯’了一声,应着,然后才道:“您赶紧趁热吃!吃了饭才好吃药。” 常母拍了拍额头,这几年这个眩晕症呀,真是把人折腾的够呛。 常勇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睡了,他轻手轻脚,朝卧室指了指,“又晕上来了?” “吃了羊肉汤,吃完又能吐一半。”央央‘嘘’了一声,朝厨房指了指。 厨房里饭菜都是热的,常勇端起来就吃,吃了一半了,放下碗,把兜里的钱递过去,“十八块三,你数一数。” 央央攥着这皱巴巴的钱,低声道:“林楠要结婚,咱家怎么走礼?” “两块钱的礼金,跟强子他们一样。” “要不要买其他的东西,镜框、热水壶……” “不用!他们家不太用的上这些。” “要不还是送点其他什么吧,我听人说林桐的医术更好了,强子哥家的婶子,今年就再没犯过病……还有林桐她表姐,看着比以前好多了……”没有那黑胡子,也没有粗大的毛孔了。除了骨骼、走路的姿态像男人一样,其他的甚至嗓音都稍微柔和了一些。 她就说,“要不,再请她给阿姨看看。” 林桐给看了,说这个眩晕症不是病理性的,它是心理问题。从发现自家爸在外面有人开始,病根怕是就落下了。这跟医院的大夫说的差不多! 心病还须心药医,找林桐……她也没法子。她要有法子,早给诊治了!不会因为没给她送什么,她就留一手的。 常勇几口把饭扒拉了,这才道:“我出去一趟,不用给我留门了。” 大雪天的,又去进货吗? 常勇摆摆手,大衣裹上,浑身上下的泥点子,又走人了。 央央在厨房收拾完,看见阿姨睡了,便出门买了一个暖水瓶,然后拿着去了林家,提前送了新婚贺礼,然后低声问桐桐:“有没有止吐的法子,我阿姨这几天又晕的更厉害了,吃了就吐,有时候全吐了,有时候能吐出来大半……” 这么厉害呀? “嗯!” 桐桐起身去药房,“我给你配个丸药,饭前吃一粒,保证她不吐。” “嗳!给你添麻烦了。” “嗐!这么客气干嘛?”桐桐问说,“最近少年宫不忙?” “学生期末考试期间门,最清闲了。一考完试,又要忙了。” “是啊!你们假期最忙。” “但你们的喜酒我肯定要喝的。” 好啊! 把人送走了,桐桐叹气,央央也都二十一,快二十二了。 家里要办喜事了,家里人来人往。 腊月初九,在小礼堂里,一个简单的茶话会,林楠和严言结为夫妻。婚礼低调却又隆重,严父那边的朋友同僚来了好几桌。 婚礼的第二天,桐桐就被主任叫了,“来!坐。” 这位主任还在大学兼课着呢,虽然不是自己的老师,但人家资历深! 桐桐很恭敬,“没事!我就站着,您说,我听。” “你这孩子!”邱主任就笑,“你算是正式入职了,是咱们科研组的干将。说实话,很多大部委大国企都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但你能回来,我们都很欣慰……” “主要是我爸的身体……”倒也不用这么唱高调。 “说的就是这个!你呢,属于实践走在了理论前面。这在科研上,尤其难得!” 桐桐:“……”到底要说什么呀?这么不要钱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想了想昨天大哥的婚礼,心里便有数了。 果然,邱主任说,“不能因为你是咱们自己的子弟,就对你苛刻!人才引进,这不是一句空话。对人才,咱们是足够尊重的,因此,该给的待遇一定得给到。在那么多人出国的前提下,你能留下来……就该鼓励!听说你要成家了?” 是!准备结婚。 邱主任就说:“人才引进,就包括帮人才安家!必须得要留得住人才!”说着,就朝外喊:“去叫一下钱主任。” 钱一元便被叫来了,他朝桐桐笑了笑,“林研究员,一起去看看安家的房子?” 桐桐:“……”给我分安家房?“符合政策吗?” “当然!这是集体表决的结果!科研单位,以科研为导向。科研不是讲资历的地方!不能因为你是科研新人,后厨的师傅干了三十年,就叫他住大房子,你没有安家的地方……这也是咱们的一贯政策。” 行吧!既然符合政策,那我就要了。 钱一元带着桐桐直接往林家那个方向走,桐桐心说,这又是谁家把房子腾出来了。要知道,单位这房子,住进去容易,叫清退可是很难的。 “这几年拨乱反正,单位里清退了不少人。” 桐桐便不问了,直到站在距离自家最近的一栋楼跟前。 这个距离有多近呢?就是楼和自家那楼几乎在一条线上,这楼距离那一排独栋楼中间门只隔了一个五六米宽的水泥路。水泥路的那边,朝里再走三十来米,就是自家门口了。 钱一元笑的特别殷勤,特别慈祥,“在这边窗口能看见你家院子。” 说着,把人往二楼带,这栋楼一梯三户,钱一元开了西户的门,“这一户是五十六平的!” 十足十的五十六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钱一元就说:“强子家就这格局……” 是!强子妈是研究员,但强子爸虽然没了,但人家也是单位上的人。两口子都是骨干,给这个待遇是正常的。 钱一元又补充:“关键是你在交叉学科上有新的设想,大家都认为可行性很高!毕竟中草药在你的手里确实能叫它们发挥效用,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这房子你放心住,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说着,就把钥匙塞过去了,“你看看哪里要收拾,三宝他们得闲了,给你拾掇拾掇。” 桐桐看看手里的钥匙,再看看这很干净的房子,直啧舌。 她趴在窗户口看路过的人,结果只瞧见了在外面瞎跑的小石头,“小石头,帮姑姑去喊大伯伯来!” 小石头抬头一看,颠颠的朝林家跑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6.花自向阳(93)一更 花自向阳(93) 新婚有假,林楠和严言都在家。 小石头跑进院子,朝家里喊:“大伯伯——大伯伯——” 季美红推开厨房的窗户就笑:“怎么了?”她擦手准备出去,“是你奶奶喊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小平房用水不方便,需得有人帮把手给她拎水。 林楠在楼上也推开窗户:“嘿!你小子怎么没去托儿所?” 小石头朝上喊:“姑姑叫你呢,在那边……” 季美红就道:“是不是买什么拎不动,我去吧。”置办年货,桐桐最喜欢碰见什么买什么,而且总是贪多。 小石头忙道:“不是!在强子叔家那栋楼,在楼上,二楼!” 严言正规整衣裳呢,听的稀罕,给林楠递了大衣:“走!瞧瞧去。”说着,从桌上抓了一把喜糖,先往下跑。 季安正在客厅削水果呢,见她下来了就指了指盘子:“正要叫你们。” 严言朝外指了指,“妈,我跟林楠一起出去。” 一个院里还要跟上,她只笑,“暖气片上有暖好的橘子,给小石头……” 嗳! 严言抓了四五个橘子,跑出去却瞧见这谁家的孩子这会子已经出门了。她追了几步:“是叫小石头吗?” “你是新娘子,是新婶婶。”小石头仰着头,咧着嘴,“我奶奶说婶婶有福气。” 哟!小子,嘴上一套一套的。 严言把糖给孩子塞口袋里,小石头赶紧往后退:“我不要……我太奶不叫拿别人的东西。” “没事!这是喜糖!婶婶是新娘子,都必须得吃新娘子的喜糖。” 小石头这才拍了拍布兜,不再推辞了。 严言又把橘子给他兜在外罩上,“带回去,叫老太太给你在炉子上烘热了吃,治咳嗽的。” “不是橘子,是药么?” “嗯!是药,拿着吧。” 小孩子就信了,果然好好的兜着回家去了。 桐桐在窗口等着,小石头过来回话:“姑姑,我叫了,新婶婶就来。” 其实那两口子就在小石头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桐桐看他那鼓囊囊的带一堆东西就笑:“那谢谢你了!回头姑姑一定得给你谢礼。” “不用!不用!”小石头一本正经的:“姑姑有事记得喊我。” “好!那你慢点走。” “嗯!我可稳当了。” 都走到楼下的严言笑的不得了,这谁家的孩子呀,太讨人喜欢了。 桐桐在楼上招手,这两口子才上来。 门一关上,桐桐就摊手:“看!昨儿你们才办的婚礼,今儿就说给我分一套安家房。” 林楠里里外外的看了看,“那你的意思呢?接不接?” 桐桐还没说话呢,严言就问:“为什么不接?” 林楠似笑非笑的看她:明知故问是吧? 严言慢悠悠的往厨房去,看了看厨房里也没什么油渍,这才道:“你那么看我干什么?桐桐比谁差了吗?在所有的研究员里,她是对纯植物制剂克制化学品危害做的最好的人,她有实践经验;在新一代的研究员里,谁是双专业本科学历?她是拿到了英语本科学历的人。在他们这么多人里,谁在国外杂志上发表过论文?她是第一个!本土长起来的第一个。给五十多个平方的房子,多吗?这是少了!” 林楠嘴角翘了翘,然后说桐桐:“听见了吗?你嫂子说给的少了……那咱就痛快的接下来。该当仁不让的时候就得当仁不让!” 严言嗔的他一眼,这才说桐桐,很认真的那种:“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个事了,该争取就要争取!之前我有顾虑,怕你觉得是我跟你大哥住家里,便不想叫你跟尹禛住回来,这才撺掇着你跟单位要房子……” 桐桐哭笑不得,哪会那么去想。 严言揽着她,实话实说,“但我是那么想的!我想着回头有机会了,我还得找你们领导跟他聊聊人才落户的政策。事就是这样的,你不争,别人永远不知道你的价值。科研单位凭本事吃饭,不是靠温良恭俭让吃饭的。你要做的是科研,又不是非当领导。要那恭谦的虚名声做什么?” 她还毫不客气的说桐桐:“是人才,就可以大胆一些!你桀骜、你刺头,正好给领导彰显胸怀的机会。这么着,你大哥才放心!他总是怕你被人欺负了还不知道那是人家欺负你。” 桐桐:“……”行吧,“那这房子,能要?” “能要!”严言很笃定,“不要想着这是我爸的面子……我爸的面子只是叫他们做了本该做的!你要不是过硬,为什么你一毕业就是研究员呢?他们真不知道你的价值么?就是装糊涂,等着你主动提,凸显领导的存在价值罢了。” 桐桐看林楠:我嫂子一直这样? 林楠也看她:那你以为呢? 桐桐:“……”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结果还有更意外的,领导给了房子,晚上又来林家,一件事卖两个好。 意思是:林工,你看,为了照顾你,咱们也是尽心尽力了。 结果林诚儒还没说话呢,严言一边给人递水果,一边道:“说起照顾我爸,桐桐也是很努力了。知道咱们这样的单位,不是靠人情就能进来的。那真是下了苦功夫了!就说英语吧,紧俏不紧俏?她在大学双修专业……我也不是很懂,反正我读大学就觉得很吃力。咱们单位像是这样的人才,还有几个?” 邱主任:“…………”事实上就一个!老一代那时候学俄语的多,而且,经过了这十多年……这政策一变,他们其实是有些谨慎的。 可以说,科研人员是断代了,而今正研究从国外引进人才的事,给的待遇很优厚,特别的优厚。当然了,要求也多!比如在什么杂志上发表过什么论文等等。 严言就又道:“她一直是几位教授的助手,帮着翻译文献,整理实验数据,她独立发表过文章,在你们要求的杂志上……除了不是你们说的国外那些名校毕业之外,她达到要求了。你说,这么努力,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再回来,离我爸近点吗?” 所以,她进单位是她的本事,不是对林工的照顾。 “我听说现在从外面引进人才……待遇特别好!建设需要,人家也有见识,必是能补上咱们的短板。但是……中医中药纯植物,国外的研究也比咱们更先进?也得靠他们长见识?”严言说着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太懂,就是随便问问。” 邱主任就:“…………”没法接话了呀,“这个……研究是多方面的,人家有长处。” “懂了!人家有他们的长处,桐桐占的是咱们的长处。”严言将水果递过去,“您看,您这么一解释,我不就懂了吗?很多人都不懂,不理解这里面代表的含义,就得有人专门的去解释,要不然……总也有些没见识的人,少不得在后面嘀嘀咕咕。领导们高瞻远瞩,爱人才惜人才,可叫有些人说,好像领导们只会看面子称斤两……” 林诚儒含着糖在嘴里,咯嘣咬一下,再嘎嘣咬一下。 一边咬着吃,一边看小季同志:看吧!生而不凡的人能被人拴住,不是没道理的。 季安又给他塞了一块糖:吃吧!好像也不是必须得你出面。 林枫坐在餐桌的位置,本来是围观的,但现在一下子给坐直了:这种软趴趴慢吞吞的刀子,其实还蛮可怕的!她能不动声色的在你脖子上噶一刀再一刀。 也不是疼,就是……怕人! 他看一直坐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哥,他真能一言不发,由着大嫂在那里说啊说的。 等到邱主任好似都坐不住了,自家大哥才一脸的无奈,说自家那大嫂,“知道的说你是夸桐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桐桐在家住呢。” 自家那大嫂马上就笑,还跟邱主任道:“您听听这话说的!我是夸我小姑子不对,不夸我小姑子也不对!您也是看着咱们林科长长大的长辈,您给评评理……我这才嫁进来的新媳妇,可不受他这个话!” 邱主任就说林楠:“哪有这样讲话的?” 林楠一脸的苦笑,转眼却故作威严的看严言:“从爸那边拿来的茶叶呢,取来泡上呀。邱叔好容易来一趟,还得给你断家务事?” 严言就起身:“邱主任您坐,我给您泡茶去。” 可人一上楼,却再没下来。 林楠跟邱主任天南海北的聊,聊严言是学传播的,杂七杂八的,邱主任当时没听明白。但聊的还挺高兴! 可回去一琢磨,便有些明白了。 于是,单位就贴了很多的大红纸在公告栏里!今年入职的每个人的履历都张贴出来。 桐桐一个人占了两个版面,包括翻译过的文献和书籍,以及发表在国外杂志上的文章等等。然后在重要指标上面,画上符号:看清楚!她分房子,是因为这个原因。 别说领导趋炎附势,也别觉得照顾林桐看谁的面子,都不是。这东西拿出来大家看看嘛! 你没房子,你的房子不够大,你得反思这些年你的工作努力不努力,你的能力达不达标,不要总抱怨领导抱怨单位嘛! 人家严言学传播的,人家给的建议就很好:这事能摆出来,就摆出来大家看嘛!你们不服气也憋着吧。 公告栏一贴,进进出出的都能看得见,议论纷纷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再无人嘀咕桐桐。 这天林楠回家,有事路过新侨那边的西餐厅,进去看了看菜单:“巧克力蛋糕,四寸的,带走。” 四寸的?一个吗? 林楠笑了一下,而后点头:“对!四寸的,一个!” 严言都躺下了,看见林楠没脱大衣回来,怀里像是揣着什么,“什么呀?” 林楠从怀里取出来,“馋了吗?” 严言眼睛一亮,“我去喊桐桐……” “嘘!”林楠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她要是馋了,叫尹禛给她买去!没带她的,单给你买的。” 只给我? “那要不然呢?” 严言坐在被窝里一边笑一边吃,但第二天她就出门了,给桐桐买了一台洗衣机回来,直接搬到了新分的房子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7.花自向阳(94)二更 花自向阳(94) 新分的房子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朋友当新婚礼物送来的! 像是叶鹏飞这些人都是跟四爷一块挣钱的,他们的礼自然也就更贵重。然后大院里上上下下的就看见人家那沙发、茶几、冰箱、电视,就那么两天时间,都给到位了。 关键是人家那电视是彩电,市面上还没有。只有背景很深的一些人,才能弄到。 方和平、强子这些帮着给装窗帘,给厨房上订着木板格挡,好归置东西的。 反正朋友嘛,没钱的出力呗,给把家抓紧安顿起来。 瞧着这个阵仗,叫好些想给桐桐送贺礼的人就掂量呢,这送什么合适呢? 像是雷家的老太太,就跟儿子商量:“雷鸣也不常在家,一年到头在家拢共也没几天,不知道在忙什么……这平时林家帮忙最多……” 老的、残的、幼的,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呀。这是今儿头疼,明儿又感冒,整天得找大夫的事。就自家这样的,要不是有桐桐,就自己能照顾谁呀? 这大院里,谁能整天有空。为啥小石头往林家跑的勤呢?因为林家总有壮劳力在家!弄什么弄不动了,过去喊一声,多是季红美那孩子过来帮忙,但要不是林家,人家跟咱也不能认识。 “要不……上十块钱的礼金,我给绣了门帘子送上……”虽然现在都不时兴了。 老雷挠头,“要不,给些钱叫双喜去买,年轻人知道年轻人喜欢啥……” 老太太没言语,好长时间才说:“就按我说的办吧。” 小石头给爷爷的嘴里塞糖,老雷笑眯了眼,“爷爷不吃,爷爷老了,牙疼,你放糖盒子里去,想吃再吃。” “给太奶!” “太奶也不吃。”老太太怜惜的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她不是没想过情况好了,叫贺双喜的父母带孩子。但是,常勇出门做生意,本钱是贺家拿的。 贺家偷偷的给,雷鸣偷偷的拿。 许是贺家觉得亏欠雷鸣,这次特别的实诚。 雷鸣在外面做啥生意,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双喜不在澡堂干了,在公园附近弄了个铺子,说是什么个体户,在那边卖汽水雪糕什么的,早上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冬天还算是回来早的,十一点左右就回来了。夏天嘛,有时候回来就凌晨一点了。 这回来真就是一冲洗,睡四五个小时,起身就又走。 要说经济有多困难,也不是!修车摊子都不少挣,只是没人手,处处受制而已。 贺母的手做了手术,手指头切了两根,后来常不常的就说手指头疼,疼上来要死要活的,什么药都不管用。这种情况,哪怕小石头是唯一的血脉,也实在是照顾不到。 孩子就可怜了,跟着她这老太太可太遭罪了。 桐桐拿着老太太绣好的门帘,顺手就给挂上了。 门帘是吴红和吴庆帮着捎带上来了,二楼老太太上不来。这姐弟俩也是吃了晚饭过来看看新房布置的怎么样,要不要帮帮忙。 吴红就在附属小学当老师,教低年级。 吴庆在经贸部门,也是才入职,刚上班而已。他里里外外的看,“这房子现在可太难得了!我们只有单身宿舍,两口子在一个单位上也只有筒子楼或是公房住。像是这样的房子,只要十年后能轮到我就不错了。” 桐桐正要说话,就又听见脚步声。 是常勇带着央央来了,人没进来就先喊:“林桐……把门打开……” 结果门一打开,常勇扛着好大一捆子甘蔗来了。在单元楼上,这种高大的东西进出特别费劲。 桐桐就笑,喊四爷来,“赶紧的——常勇送‘节节高、甜蜜蜜’来了。” 说的人都出来看,啥是节节高甜蜜蜜呀? 结果一瞧,把人给笑的,还真就是节节高,甜蜜蜜呀。 强子就打趣常勇:“还是你会送!一下送人心坎上了。” 常勇把甘蔗扔客厅一放,累的直喘气:“以前没少吃林桐的水果,香蕉也吃过,菠萝也要过……哥们再不弄点好的,都不好意思。” 说着话,就接了尹禛递过来的烟,顺手取了打火机,然后看吴庆,要给吴庆点烟。 吴庆的烟在手里夹着,他不抽烟,但是散烟他又不好意思不要。这会子见常勇点烟,就赶紧摆手,朝后退了一步。 常勇面色微微一变,四爷就先夸吴庆:“不错呀,工作了,也没养成抽烟的习惯。” 吴庆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赶紧过去从常勇手里拿了打火机给常勇点烟:“我那点工资,这要是抽烟,可遭不住。一直不抽,也就习惯了。” 方和平放下手里的活,凑过去跟常勇借了火,这才道:“咱们这能不能抽烟呀,不由咱自己定。那得看领导的脸色,领导是个喝茶的,咱就得跟着喝茶。领导要是个爱抽烟的,咱不抽也得烟啊火的整齐备了!跟领导的步伐得一致呀!” 常勇就笑:“你还看人脸色?” “谁不看人脸色?哥们,真不是以前了?以前咱谁的脸色都不看,不服就干!打的丫的认输了,事就平了!现在呢?不低头不成呀!老婆孩子要吃饭,有啥办法?”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就说吴红和央央:“咱去厨房。” 厨房里桐桐正给柜门挂帘子,这俩过来给搭一把手。 央央就问吴红:“姐,你也快结了吧?” 吴红‘嗯’了一声,“附中的老师,算是同事。结婚了就是筒子楼,他家在四合院,他是下乡回来的,考了师专读了三年。我俩家以前就认识,也算是知根知底。” 说着就问央央:“你……也不小了!虽说推行晚婚晚育,但你过了年也都二十二了吧。” 央央‘嗯’了一声,“少年宫没以前那么红火了!现在家长多是让孩子都抓学文化课,我们越来越不忙了。” “我们学校原来也有个舞蹈老师,教了没半个学期,就去南边了。说那边工资高,主要是去做模特去了……” 央央知道这个事,“也有人找过我……我家里离不了人!我阿姨……她那个病挺严重的。有时候家里没人,她摔了都没人能知道……” 吴红就直言道:“那这种情况怎么办呀?”要么,你跟常勇结婚,“要么……你就考虑嫁的近一点……但是,近处的,一般人还真配不上你。我妈常说,长的好的姑娘那就得找个能护着她的,有能耐的男人!” 就像是林桐找的这个,这姑娘长的多招人眼呀,可一个尹禛……啥样的人都不敢往前凑了。 其实,像是央央最该找的就是能庇护她的人。常勇……不行! 她就又说:“咱们这院里,没结婚的小伙子不少。但说实话,大部分都是配不上你。能有点长处的,像是吴庆这样读了点书,像是有出息了吧。其实,不是!他就是书呆子,不会那么多人情世故。” 所以,回去跟常勇解释解释,不是吴庆大学毕业了,就看不起常勇了! 真不是那样!那就是个不会来事的,要不是人家尹禛点拨了一句,他今儿就把人彻底的得罪死了。 早些年,这些小伙子打来打去的,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有面儿吗? 你撅了人家的面子,那就是跟人结仇了。 因此,他埋汰弟弟毫不客气:“其实我妈原先的意思是,等他毕业了,叫他回咱们大院,咱这大院人情熟悉!科研单位并不是都是科研人才呀,还有很多其他的岗位。但是他不听,往经贸大部委去了。给我妈愁的呀,最近总念叨,说是不求姑娘别的,但就一样,一定得人情练达。” 这也事真话!自己当时还说:“要是家里有点背景和关系的不更好?” 自家妈当时给自己骂的呀,问说:“人家那么好的条件,多少人攀不上?会看上一个榆木脑袋!” 一想也对!大学毕业之后才是另一场修行的开始。能读好书,并不是真的就能吃的开的。 话说到这里了,吴红还真就扭脸问桐桐:“尹禛认识的人多,你跟着也必是认识不少人!你帮着留意留意……真的!别的不求,就求个踏实稳重、这人来人往能应酬的人。” 桐桐真是佩服鲁师傅,她这个考量,应该才是最适合吴庆的。因此,她也就应着,“好姑娘多着呢!再说了,吴庆性子温和,这怎么不是长处。” 哪里是温和,分明就是腼腆嘛! 央央蹲下来收拾下面,偷偷的深吸一口气:好姑娘很多,什么样儿的都有。但自己好像除了长的比别人好些,其他的一样都不占。 其实吴红姐说的是对的!长的好看的姑娘,要是没人护着,就是一场灾难。一如……住在外面宿舍的话,谁也说不好会碰见什么。 其实,要说安心,偌大的地方,还只家里最安心。 阿姨不苛待吃喝穿戴,常勇从没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此时,外面响起起哄声。 有人打趣说:“年纪差不多的,也就剩下林枫、强子还有你常勇了!林枫那是没挑到合适的,强子也在相亲了!常勇……你啥时候叫人喝喜酒呀!别总妹妹、妹妹的,是不是妹妹咱谁不知道呀?” 桐桐就赶紧出去打岔:“今晚上喝点吗?我今儿买了一桶散啤,家里还卤不少肉,要不我过去端点?” 早说呀!有酒有肉的,你不言语。 桐桐赶紧就喊央央:“走!帮我去拿酒肉去。” 其实一下楼桐桐就叫央央回去了,“我表姐在家呢,不用你跑!阿姨一个人在家,行吗?”省的听他们那些荤话! 央央长吁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 嗯!走吧! 楼下分开了,央央回头看,就见桐桐还是一路蹦跶着跑,远远的就喊:“表姐……大嫂……酒和肉给我拿点……”【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8. 花自向阳(95)三更 花自向阳(95) 婚礼说到就到了! 桐桐也被正式放了婚假。 一早起,被严言从被窝里挖起来,“去澡堂子,咱泡澡去。” 凌晨四点?非去不可吗? 严言生拉硬拽的,“走吧!新婚,都得半夜起来洗澡。” 结果季红美和季安还真都起了,在一楼等着呢,等着她一起。 八年了,她第一次真正的泡澡。 泡澡搓澡一条龙,甚至吴红早早跑来,专门给桐桐搓了一次澡,这可是新嫁娘嗳。 给桐桐搓的像煮熟的虾子,然后一出来,理发的师傅都已经早起等着了。他平时也早,早起给男士刮个脸之类的,但也没这么早过。 老师傅打着哈欠拍着座椅:“来!叔今儿给你做个新学的发型,港台风。” 桐桐想跑:“不用了吧……”真不用! “我起都起来了,客气什么呀?”来来来,这么好看的女娃娃,打扮的好了,这是活广告呀!搁在别人,做一个新娘头得五块呢。今儿叔不挣钱,只给你服务。 桐桐就看见自己的留海被吹成大波浪朝上翘着,用摩丝还是发胶的,给定型了!那个质感,她用手碰了碰,相当的牢固。 随后,师傅又取了粉红色的塑料花,给桐桐插在新盘的头发上。 桐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看一张复古的照片。 镜子里的其他人都在笑:“好看!怎么这么好看。” 桐桐看向季安:“妈?”好看吗?像耍猴的! 季安捧着自家姑娘的脸:“好看!就流行这个。” 严言在边上还遗憾:“我的头发没你的好,我想要这种花,结婚那天没戴成!留海也吹不成这样……看吧!这样果然好看!” 师傅得意洋洋,跟早起来洗澡的人宣扬:“瞧瞧!这手艺……谁想晚上出去跳舞,都能来给你们拾掇拾掇……” 是漂亮! 一个婶子才说,“桐桐那脸,剃个光头都好看!” 是!好看。 都在夸她好看,把桐桐都说含糊了:行!就这样吧。 回去才吃早饭,重新刷牙,还没从卫生间出来呢,孙静裹了大衣拎着个包进来了,“还没打扮吧!我来给桐桐打扮。化妆品都是新买的,新婚贺礼。” 桐桐又被拉去化妆,孙静打量这脸:“你这眉……不用画。” 当然!我自己常修的。我只是假装素颜,但其实保养皮肤,修整五官,一天也没落下。 “这眼线还是要画一下,更醒目……” 然后眼线就给画上了,大眼睛黑眼眶,睫毛忽闪忽闪的,除了不自然没别的缺点。 孙静又叫桐桐看新买的口红,“你生的白,什么颜色其实都行!但你显年龄小,我给你选了这种浅色的,不要那种烈焰红唇,那个你自己也不自在……” 桐桐吁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用大红的口红。 化妆好了,桐桐才换衣裳,终于能自己打扮了。 房门一关,她先把留海给梳上去,用卡子卡好!头发又重新盘了,至于这塑料花,不要吧!我明媒正娶的,干嘛给我戴粉色的。她把发髻用穿着金豆子的红丝带重新绑了,这就行了。 完了又重新画了眼妆,尽量修饰的自然一些。 而后从柜子里取了大红的大衣,是四爷叫老裁缝专门做的。跟时下的大衣样式不同,它特别修身。一上身,腰带一系,就显得身腰细腿长。 来人来的多了,严言在外面催问了几次:“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 门一打开,严言眼前一亮,围着桐桐转了两圈:“果然……还是这么着好看。”然后进去赶紧把头上拆下来的花放在妆台上,这东西不能乱扔。 于是,女客们都上来看新娘子,问她的衣裳从哪里买的,这种高跟的长靴子哪里有卖的云云。 过了十点,大院里热闹起来了。小吉普来了十九辆,绑着大红绸的客车九辆,来接亲来了。 韩慧陪桐桐在二楼,她从窗户上朝下看,就笑道:“好家伙,四九城的顽主来了一半!”这些人这些年都不太听过了,谁知道凑一块,这么大的阵仗呀。 打头陪着新郎来的是叶鹏飞吧,这些人早不是当年骑着二八大杠穿着将校呢大衣的样子了。一个个的中山装,黑大衣,显见的是混的还不错。 新郎官也穿着崭新的中山装,锃亮的大皮鞋,特别挺拔,特别有气势。 桐桐被簇拥着从楼梯上下去,一露面里里外外一片起哄声。 四爷就笑,站在楼梯下,抬手等着她下来。 一到跟前,桐桐把手递过去,两人拉着手,在一片打趣和起哄声中,站在了林诚儒和季安面前。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当爸爸的舍不得了!” 林诚儒并没有舍不得,他满意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儿,然后看向女婿,“你看,她是这么高高兴兴的跟你走的!这一出门,你也得叫她跟在家里一样,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 “是!爸。” 季安也笑,“男娶女嫁,这都是大喜事!养儿育女,盼着的不就是成家立业嘛!尹禛很好,我们放心!” 四爷就笑,跟桐桐朝后退了一步,“妈,您也坐。” 新人跪下,林诚儒赶紧就拦:“不用不用……快起来。” “父母养育,恩重如山。” “胡说!”林诚儒拉了女儿的手,“我和你妈妈该谢谢你们!是子女叫父母的人生更充盈,我们养育了你们,可同时,我们也被你们滋养。” 你有感恩之心,我很高兴,甚至有些诚惶诚恐!养育你们,从来没有觉得你们欠了我们。 季安也点头,捧着女儿的脸:“以后,你们也会做父母!我希望你们生养孩子的原因,是因为觉得她能叫你们更幸福,而不是去抱怨他们搅乱了你们的生活。你们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我和你爸爸盼来的!也是有了你们,我们才感觉到了知足。”你们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已经是恩赐了。 所以,生育不该是婚姻的压力,她得是你的一种生活选择,基于你自身的一种选择。 你觉得,做妈妈会幸福,那就去做妈妈,等待孩子的到来。 可要是觉得,没有做好准备,或者你的人生有更重要的事,那就做你自己。 就这么简单。不说恩情不恩情,我和你爸爸跟你之间是这样,也希望你跟你的孩子之间也是这样! 桐桐‘嗯’了一声,“我记住了。” 两人站起身来,只看见严言,却不见林楠。 桐桐转着圈的找:“大哥……” 严言低声道:“赶紧走吧,你大哥……一会子直接去酒宴。” “我大哥呢?” 严言:“……”受不了,一个人躲卧室……怕是哭了! 桐桐又四下里找:“二哥?二哥?” 林枫被强子拉来了,眼圈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被人硬拉过来他也只笑:“嫁出去也就离家三步远,你在窗户上喊一声我都听得见!别矫情了,赶紧的出门子吧!把你送出门子了,我可就太轻松了。” 惹的一屋子的人都笑。 桐桐伸手抱他,被他直接塞给四爷,然后推着两人出门:“赶紧!赶紧!带走。” 愣是被推搡出来了。 酒席在四爷那边的大院食堂里,但而今这酒席能多丰盛就能操办多丰盛,开的席面得有多少?七八十席都挡不住吧。 白主任低声说老尹:“看看!看看!这有多少是你的老关系,有多少是人家的人脉。你家这个小子呀……走出去是个人物。这阵仗,咱们大院里拔份了。” 拔份什么呀?瞎胡闹。 老尹看过去,就见自家那没正行的儿子,正带着他媳妇在他们单位领导那一桌,给人家敬酒。 四爷是在给桐桐介绍,“这是周局。” 桐桐忙道:“您好!他常跟我提您,二十年前,您在一线做地质勘探,他说一回就感佩一回。今儿,您喝一杯可不行!” 于是,新人给敬了三个,他喝了三个。 周局打趣,“看见了吗?我以前就说着小子是孙猴子,本事不一般!现在看是哪哪都不一般!尤其是这眼光,那是最不一般。” “有您的夸奖,我可是得了尚方宝剑了。回头他要跟我嚷嚷,那我可拿您的话当圣旨用了。他您不听……” “我罚他!” 桐桐就笑,“那我今儿得多敬几尊佛!好压着他。” 一桌的人都笑,周局说尹禛是孙猴子,本事大,手眼通天。人家媳妇说,这桌子上坐的可都是佛,能镇压孙猴子的佛。 言下之意,本事再大,都得乖乖的听领导的话! 周围几桌听见的人,都回头看:要么说尹禛这小子进步的快呢,听听人家这媳妇的话是怎么说的? 四爷笑着介绍下一位:“这是齐主任……” “那您可是娘家人!”齐主任主管妇女工作,家庭矛盾调节都归齐主任管,“您今儿一定得喝好,以后才好向着我。” “瞧瞧!这才办婚礼,就谋划着吵架了该找谁护着。” “嗐!不是想好了能吵赢,能结婚吗?” 说的一桌子人越发的笑了,发出极大的笑闹声,引得人都朝那边看。看见新娘子笑颜如花,不知道跟客人说什么呢。新郎在边上一副无奈又宠溺的样子。 刘建涛坐在酒席上,看着那边。尹禛年纪比自己大吧,也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了!这个年纪在而今,多是结了婚胡子拉碴的糙汉子了。 他呢?威严的像是当了了不得的高官,面容却干净阳光的像当初带着他们打架拔份的少年。 纪敏一边给两个孩子夹菜,一边说他:“差不多得了!人家的媳妇再漂亮,那是人家的。” “放的什么屁呀!那是我兄弟。” “哟!是你兄弟呀!人家像是二十冒头的小伙子,你呢?”你能鼓捣几下心里没数吗?安分的待着,“别叫我说出好听的来。” 说完了,就又道:“你们单位是不是归人家管呀?”问完了又一脸懊恼,“啊!怪我!糊涂了!你们归市里管,人家是国家直属部委……你们的级别不够,八竿子也够不着人家!不够叫人家管的资格!” 刘建涛:“……”这娘们,“能吃就吃!不能吃给老子滚。” 纪敏‘切’的一声,叫我滚我就滚:“你t的,算老几?!”【你现在阅读的是 】 379.花自向阳(96)一更 花自向阳(96) 刘建涛瞪了纪敏一眼,朝同桌的人尴尬的笑了笑,“我家这个……四六不懂的,来来来!吃菜!” 谁不看乐子呀?不过是在外面呢,对对方面子罢了。 这个打趣说,谁家两口子不吵架呀! 那个说,是啊!结婚的时候看着挺好的,可这一娶回家,整个一母老虎。 嘻嘻哈哈的,把这一茬给晃过去了。 桐桐和四爷敬酒过去的时候,席面上已经上汤菜了。 刘建涛还没说话呢,纪敏先站起来,“哎哟!嫂子。而今叫嫂子,总不能推辞了吧?那今儿这酒,新娘子可得喝。” 桐桐摁着肩膀给她摁回座位上,笑道:“什么时候喝都行……今儿先看好孩子……”说着,就挪开手,又去逗弄俩孩子。 说起来这俩孩子都五岁了吧,长的挺可爱的,肥嘟嘟的脸蛋,这会子正伸着勺子,要站在凳子上去够汤盆,想直接从汤盆里舀汤喝。 这摔了或是烫了可怎么办哟? 一桌的人都给吓的,纪敏赶紧将孩子给摁回去,然后才尴尬的笑:“瞧!生下来的都是讨债鬼。平时都是孩子奶奶带,我是甚少管的!今儿这喜宴,我家这位非要自己带!带来了,他又不管……” 说着,还轻轻的拍了拍刘建涛,“光会嘴上当爸!什么都指望不上。” 桐桐:“……”这是晒幸福呢!婆婆帮着带孩子,老公外出就要带儿子,真是好和睦的家庭氛围哟!她也顺着往下说:“这么两个大宝贝蛋,谁不稀罕?” 刘建涛举着酒杯:“我敬哥嫂一杯,这一杯说什么都得喝。” 四爷给推回去了,“媳妇才还抱怨呢,说你不看着孩子,还敢喝酒!这我得训你,得听媳妇的话。再说了,你嫂子也说了,什么时候喝都行,今儿先看孩子。你嫂子的话我得听。” 纪敏就拍刘建涛:“听见了吗?哥的话得听,嫂子的话更得听。” 惹的人哈哈的笑,四爷拍了拍刘建涛,说他:“看着孩子,在外面也得给媳妇面子,咱回头再说话。” 桐桐也拍了拍纪敏的肩膀,“凉的叫孩子少吃,今儿外面风大,吃了冷食见了冷风爱咳嗽。”说着又逗孩子,“好好吃饭,好不好?” 俩小子不住的点头,换了筷子夹菜,夹不上想上手捞。 纪敏拍了一下,“不知道问候人。” 俩小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纪敏才说,“那是大伯,大娘……” 孩子哪里知道远近亲疏,他奶奶整天挂在嘴上的‘大伯’、‘大娘’只在电话里,他们就以为眼前的人是大伯大娘,于是可欢呼了,“大伯,我要买炮仗。” 说着,一只两只手伸过去,要买炮仗的钱。 桐桐从兜里摸出两个红包里,“一人一个,拿着买炮仗。” 一桌子人都知道孩子必是认错人,他们就是见过刘家老大,只怕也不记得!老家人在家里念叨,孩子肯定记住了。 想想也知道,老人家必是说,孩子爸爸靠不上,要靠大伯之类的话。 于是,孩子理所当然的便跟大伯张口。 大喜的日子,酒席上的小孩执事已经挨桌给小孩发过红包了,跟大家办喜事的时候差不多,两毛一个。新人兜里肯定有准备,就怕准备的不够好救急的。 孩子要了,新娘就从兜里掏出来给了。 但是其他人就会告诉孩子:“哎哟!可不能认错……跟这个大伯可不能再要了……”给你家的够多了。 刘建涛就打断这个人,大笑道:“我们兄弟不计较这个!”说着,抬手撸了撸俩孩子的小脑袋,“哥,可得抓紧呀!瞧,我这俩小子都快上学了……孩子的事,抓紧!也盼着你们能早点有喜信,早生贵子……一胎生俩,双棒!”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好’!然后一群人跟着叫好。 这就是闹新人呢,四爷笑了拍了拍刘建涛,敬别人去了。 桐桐家大院来送亲的人跟这边隔得一排,听见动静都朝这边看呢。 以前混着玩的时候还常见刘建涛,这几年没怎么见了,都忘了这么个人了。而今一碰上,这不是有想起这孙子吗? 钱三宝低声道:“就这孙子那德行,臭显摆什么呢?”不就是俩儿子么,显摆个没完! 强子‘嘘’了一声,“咱今儿是娘家人,少说几句!” 有几个送嫁的妇女坐在一桌,就嘀嘀咕咕:“那个……就是跟贺双喜那什么……” “哦!他呀……长的也不怎么样!”尤其是跟尹禛站在一块,比的都没法看了。 “可人家娶那媳妇能干呀,瞧!生了一对双棒,也不怪人家显摆。” 边上有一眼见的就低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人瞧着面熟,像……”话说了一半,打住了,“像谁来着,还真想不起来了。” 其他人:“……”是啊!不大想的起来了。 私下怎么嘀咕不知道,但肯定不能胡说的!人家男方一家四口,过的其乐融融的。女方两口子挣钱,老人带孩子,也过的挺安静。 所以,谁大咧咧的说这个干嘛? 但无疑,刘建涛在酒宴上高调的祝贺,看似打趣,其实是显摆的行为,叫很多人注意到了他们一家。 冬妮这几年上学,在家的时间少,没怎么见过刘家的孩子。 这会子坐在叶鹏飞身边,一眼一眼的看那孩子,然后拉了拉叶鹏飞,“纪敏家跟那谁家有亲?” 叶鹏飞一把摁住她的手,问说:“今儿这鸭汤不错,趁热喝点。”说着,在她的手上轻轻捏了捏。 冬妮倒吸一口气,鸭汤一入口却没来由的恶心住了。 想吐却硬给咽下去了,叶鹏飞吓了一跳:“怎么……” “嘘!”可能吃了冷风了,也可能是被这事给恶心到了,“小事,大喜的日子,别言语。” 婚宴散了,冬妮跟往常一样,挎着叶鹏飞的胳膊,大大咧咧的。跟新人告别的时候还调笑,“今晚在哪边洞房呀?要是在这边,我们可闹洞房了吗?” 桐桐拉着她的手只笑,没人挡着光了,桐桐才看清她的脸,而后手朝上挪,摸住了脉搏,然后直乐:“怕是闹不成了!” 冬妮低头看手,桐桐却跟叶鹏飞道喜:“姐夫,恭喜了。” 这俩是高考之前结的婚,上大学不限制婚育的人,可一旦入学了,在入学期间,却不允许生孩子。所以,这俩结婚都快五年了,添孩子算是晚的。 叶鹏飞愣了一下,“真的?” 四爷就催:“去医院吧!去医院看看。” 叶鹏飞跟四爷握手,“回头!回头一块喝酒。” 客人一拨一拨的送走,至于在哪边洞房,没人讲究那么些。两人还是准备回桐桐分下来的房子,离林诚儒近。今儿参加了喜宴,怕他着凉。 老尹和万红娥也理解,“赶紧回去,这边不用你招呼。” 方和平这些人也喊:“剩下的我们处理,走你的。” 回家第一件事,先给林诚儒调整了方子,林枫熬的药,然后撵桐桐:“赶紧走人,今儿特殊。” 特殊什么特殊。 四爷喊:“表姐,下碗面吧,我俩还饿着呢。” 林楠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进进出出的,一会子翻箱倒柜找零食吃,一会子又找水果出来填肚子,这才面上带了笑模样,主动问妹夫:“周局是你们司局的正局?” 四爷拿着桃酥,一边吃着垫肚子,一边坐过去道:“嗯!早年在一线十年。” “这样的人务实。” 是的!这就是一个务实的人。 坐在家里聊那些客人,谁是谁,他们现在都分别在干什么工作等等。然后也没吃什么面条,表姐早几天就包好饺子,在外面的瓮里冻着呢。现在煮了饺子,都能吃点。 算是交代了一顿饭。 林诚儒喝了药挨着枕头就睡了,今晚没事。 季安就催:“行了!回去吧。怕是一会子该有朋友上门了,闹洞房热闹热闹也好!别叫人家等。” 桐桐过去抱季安:“我明早想吃豆腐脑和油条,你记得给表姐说,去食堂买的时候给我带两根油条。” 季安就笑,“好!明早等你回来吃早饭。” 要走了,严言又递了一个大大的包,“酱肉干、油炸花生米,一捆子挂面,一罐子肉酱。今晚要是喝酒闹的晚了,这又下酒的!有饿了的,挂面煮一下,伴着肉酱……”然后又叮嘱,“厨房的柜子上面有罐头有零食,是给你俩垫肚子的!柜子下面你哥给塞了啤酒和饮料。” 还没开火的小家,虽然油盐酱醋米面油啥都不缺,但就是……她犯不上进厨房,怪麻烦的。 桐桐就笑,回头问大哥:“我俩要交生活费不?” 林楠白了她一眼:“要呀!要不然呢?” 严言就推桐桐:“你哥的钱我管着呢,我觉得养咱家吃饱喝足问题还是不大的!” 林楠在后面喊她:“你就败家吧!” 桐桐嘿嘿嘿的笑,接了包塞给四爷,然后朝里喊:“那我就真走了!”说完又叮嘱,“妈,两根油条不够,买五根!他也吃油条。” 季安只笑,“你嫂子当家,跟你嫂子说行。” 严言笑的不得了,林枫在药房啧啧啧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点自觉性。” “谁嫁出去了?咱家这叫添丁进口,人丁兴旺。” 说说笑笑的,把人送出门了。 林楠这才起身去了父母的卧室,父亲睡着了,母亲静静的坐在父亲身边。 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声道:“成家了,是大人了!真的长大了。” 季安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任务完成的不错!辛苦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0.花自向阳(97)二更 花自向阳(97) 大红的喜字,大红的背面,红双喜的枕巾,床头的墙上挂着结婚照。 窗外风刮的呼呼呼的,听到耳朵里就觉得冷。 桐桐睡的特别踏实,是这几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早起睁开眼,她竟是觉得一晚上怕是都没翻身吧。就那么窝在他怀里,靠着他睡的最踏实。 她一动,四爷才动了一身,躺平了却又不愿起。 桐桐抬手摸床头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了。”她又重新缩回被窝,将下巴搁在他的胸口上,“婚假跟年假连上了,不着急……累了晌午再补一觉。” 四爷抬手搂着她,用被子将两人裹严实,开始摇晃她,“还能睡一个小时,七点半起床都不晚……” 新婚第一天起不来,会被人笑死的! “新婚第一天早早起来,更是会被人笑死的。” 桐桐就就咯咯咯的笑,笑着笑着,觉得四爷的手要挪过来,她赶紧把头一偏,蹭的一下坐起来。 四爷睁了一只眼睛看她,这是又怎么了? 桐桐捂住头,扒拉头发,然后抓衣服:“不行,我得起来。” 干嘛呀? “洗头呀!”天知道我昨天忍了那发胶多久! 四爷:“…………”嗯!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于是,家里开始欢腾起来了。才搬来,很多东西还都是家里人和朋友帮着归置的,于是她开始翻箱倒柜的折腾。 四爷翻身,闭着眼不起。 一会子听见她问:“洗发膏呢?我记得买了的。” 不用他回答,她话音才落,就又道:“哦!找见了。”然后又在卫生间嘀咕:“储物的空间还是太小了。” 四爷含混的应着:“回头找人用竹子做一个……”要不然咋弄呢? “竹子的最多用一年。” 用一年就用一年,找到替代品之前年年换就是了。 然后四爷就在桐桐发出的各种噪音声中睡踏实了,她一消停,他还就醒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知道你在,我睡的踏实。 “我把卧室门带上。” “别!开着吧。”前一秒还说着话呢,后一秒鼾声又起了。 桐桐:“……”行吧!她搁在家里开始烧热水,在卫生间里洗头,又淘洗了几遍,擦干净了,这才将卫生间的门关上,开始吹头发。 这个吹风机的噪音,那是相当骇人的。她偷摸的开了一下,赶紧关了,听四爷的动静。人家鼾声停了一下,翻身继续睡,鼾声更响了。 准备婚礼肯定是累了! 吹了头,洗漱了,换了衣裳出来,楼道里上上下下的已经热闹起来了。 下楼准备上班的人,买早点回来的人,相互打招呼的声音,在家里听的特别清楚。 四爷也就睡不成了,这一起床吧,哟!秋衣秋裤都是热的,在暖气片上给暖过的! 穿什么,一件一件整整齐齐的放在边上,今天这待遇不错呀! 黑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桐桐只笑:“试试?” 这一试,四爷对着穿衣镜看了一眼。 “怎么样?” “还是将校呢大衣好看!” 桐桐就笑,他走哪,她跟到哪。他要刷牙,她挤牙膏;他洗脸,她给递毛巾。直到要出门了,他抓黑色的呢子大衣穿,桐桐却拎了一件羽绒服来。 得!四爷给穿上,果然是又轻又软。 桐桐给四爷拍打了拍打,并不出毛。这东西现在市面上少有,一件得四十八块!而且,特别容易收纳,卷起来一团,真就那么一点点大,往帽子里一塞,一点也不占地方。 根本就不用毛衣线衣套着穿。 而且,必须把拉链拉上吧,你这再给我敞着穿,说不过去了吧。 四爷就笑,由着她给拉上了。 桐桐满意了,天知道她忍着他敞开衣裳忍的多辛苦!每次看他敞着穿,她都有一种给他贴肚脐贴的冲动。 四爷强辩:“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有些人就是怕热,爱出汗。” 桐桐轻轻的拍在羽绒服上:“你说的对!这个轻薄,不怕出汗。” 说着,自己也穿戴好,这就能走了:回去吃早饭去。 去的晚了,人家该上班的都上班去了。就只林诚儒和季瑛在家,饭菜给他们留着呢,豆腐脑在锅里热着,表姐喊两人,“稍微等等,油条在油锅里给你们复炸一次……”这都凉了。 桐桐应着,四爷进来脱了大衣朝书房看了一眼:“我爸都开始工作了?” 小潘来了,两人关了门忙起来了。季安指了指餐桌:“过去吃饭去。” 吃饭的时候季安说两人:“家里挺好的,你们也该去疗养院了……随后就出去转转,玩一玩。每天忙忙叨叨的,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去滑冰,去看电影,去商场转转,晚上还能去跳舞,我听着现在年轻人特别喜欢去舞厅跳舞……” 四爷一一应着,“今儿晌午我们去疗养院,吃个午饭!晚上尽量早点回来。” 能玩的时间也不多了,桐桐应该是比较倾向于早点要孩子。对于搞化学实验的人来说,不生了孩子,有些实验室是不叫进的。想去人家的实验室参观都不大可能。 昨天敬酒的时候,几个领导也是这么说的,这也是出于对个人负责的态度。成家了,尽快生孩子。 家里没人催生,但是相关领导是真的会过问的。 像是这个研究员,所有的研究人员,固定的时间体检。未婚未育的,领导绝对不会把你放在有些岗位上的。 等假期结束了,桐桐可能连纯植物实验室也不叫进了。会叫她侧重于文献整理翻译和理论的研究。 现在很少听到有一种言论,说什么不要孩子云云,几乎没听到谁这么说过。所以,领导们的考量就是从人之常情考量的。 别等想要孩子了,身体的原因要不了。 这个……做这一行的都知道,女性怀孕胎停、无故流产、习惯性流产概率很高。 在家里不能提这个话题,两人默契的什么也不说。叫去玩,就真的抓紧时间去玩! 晌午赶在尹家吃顿饭,给老尹做了针灸,人整个轻松了,趴在床上睡的特别踏实。 下午没什么事,两人真去滑冰了。 冰场跟当年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四爷给桐桐把毛线帽往下拉了拉,遮住耳朵,这才推着她:“走!” 来滑冰的多是年轻些的人,十来岁到二十出头的,像是再大一些的,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叫孩子坐在椅子上,大人拉着孩子走。 桐桐没有那种快速滑动的欲望了,只拉着四爷的手,两人不紧不慢的在冰面上,感受的是这种氛围。 她还左顾右盼的找:“之前那个卖红果汤的,也不知道白天出摊不出摊……” 四爷朝西北角指了指,“小摊在那边,滑完去看看。” 桐桐低声道:“这周围的四合院才不到两万……” 嗯!回头看看有合适的没有,有合适的了,买一套放着也行。 嘀嘀咕咕的说他们的事呢,桐桐就觉得边上好似有人靠近,她拉着四爷快滑了一下,没叫人碰上来,结果扭脸一瞧,分明看见后面跟来的那小伙子手里的冷光闪了一下。 那人戏谑的看了桐桐一眼,转脸滑到一边去了。 四爷站稳了才去看:“怎么了?” “小偷!”估计是看自己和四爷穿着打扮像是有钱的,便奔着自家来了。自己这个羽绒服兜里确实装着钱包。这种衣服上的兜很大很深,能竖着插手,也能斜插|进口袋。放个钥匙啊,钱包之类的特别方便。 她就一边放钥匙,一边放钱包里。 结果贼的眼睛是亮,冲着自己过来了。 四爷的羽绒服是男款的,男款大衣一般会给大衣内里留口袋。因此,钱包得拉开衣服从能取,属于难盗取的一类。 桐桐朝那小子看了一眼,那一片十七八个小伙子,人家还明目张胆的朝这边指! 青天白日,用刀片拉口子偷盗,气焰够嚣张的。 四爷拉了拉桐桐,“走吧!”而今的治安就是这样的。 半年前公园里,有几个女中学生被人给抢劫qj了。前年入冬,京城的火车站爆|炸,死了十个。 这只是恶性案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二例而已。像是小偷小摸,骚扰妇女,太常见了。女人孩子单独出门都成了问题。 桐桐上班在大院这个范围内,不太出去。她只知道,自从严言开始实习,林楠就一直接送。亲自接,亲自送,一天不落。若赶不及,必会叫严家派司机去接。 待业青年太多了,无所事事,混迹于城市,又得生存,就成了这个样子。 四爷皱眉,从一个混乱阶段过渡过来,很多人还没有法治那根弦。 除非杀怕了,就知道‘法’厉害的地方了。 两人在外面玩了半天,又在商场里转了转。只商场一个地方,从一楼转到三楼,再从三楼转到一楼,桐桐就发现了五拨贼! 这些人能不能得手,桐桐还真持怀疑态度。 贼多,人就防范!有人吃一次亏,就不肯再吃亏了。那钱塞的,不是在袜子里,就是在裤腰上。衣服口袋里塞的不是卫生纸就是团成一团的擦鼻涕的手帕。 桐桐遇一次贼,肯定不会在衣服外兜里放钱包了。 想偷桐桐的贼就亲眼看见一个这妹子买了东西付账的时候,先从袖口撸下扎头发的皮筋,然后手指伸进袖子里取了钱。回头把钱又塞进去,再用皮筋把秋衣袖口扎住。 一套动作做完,这妹子还扭头看他,顺便晃悠晃悠胳膊,好像在说:看!我的钱在袖子里瞎出溜呢,你偷一个试试看!【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1.花自向阳(98)三更 花自向阳(98) 桐桐买了一堆虾片,现在的零食种类太少了,她只要在家呆着,就嘴馋。今儿在商场的食品柜台看见这个了,就少不得买一些,回去在油锅里一过,吃起来也很脆。 纯碎就是……嘴馋!不知道该吃什么,能吃什么。 四爷是瞧不上这个的,拉着她去另一边,“有巧克力。” 巧克力只是偶尔吃一个换换口味,这个不算是零食。但是那个锅巴还行,“要那个。” 四爷:“……”你是讲究起来,天花板啥样你啥样;你要是不讲究起来,这都不能看。 桐桐其实还想弄点豆皮,回头自己做点辣条或是辣子片吃,那个也很香。 至于贼之类的,看看出了商场还跟吗? 出来之后,商场外的大街两边,有很多人袖着手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桐桐扫了一圈,见有几个人盯着自己和四爷。 其中一个瘦高个还朝这边指了指。 结果等四爷扭脸看过去之后,那领头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了点他自己的头,然后又朝外一指,这是当年那些顽主经常做的动作。跟电影上学的,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类似于下级跟上级打招呼,听从命令的意思。 就是一种调侃,一种熟悉的人以自谦的方式跟另一个人致敬。 四爷朝那边点点头,拍了拍桐桐:“走吧!” 桐桐:“……”你的脸还能这么用呢?她什么也不问,跟着走了。 既然四爷都认识,那负责这一片治安的人认识不认识此人呢? 必然是认识的!只是这种的,逮住了关半个月,出来还照旧,派出所拿这种人又怎么办? 等着吧,等着大棒子打下来,半辈子都在里面呆着吧。 两人手挽手走远了,路边的几拨人看都不朝两人看一眼。 他们一走,几个人就朝那个打招呼的人围过去:“谁呀?这么客气!” “尹禛!听过吧。” “他就是尹禛?”这位小爷的义气是出了名的,听说后来考上大学了,算是顽主圈里头一份! “他的面儿得给,看见了避开……井水不犯河水!他吃的是官饭,没言语就是给哥几个面儿了。” 给面儿?给个屁面儿。 不叫桐桐跟这些人动手,就是最大的面儿。 但是,家里有个大舅哥,这事是可以跟他聊的。 桐桐把炸的虾片端来,还跟自家大哥炫耀呢:“您看……我的钱现在都是这么放。” 林楠知道是说治安问题,但这是个事……你是否太高看你哥了,一个小小的档案科的科长,压根就不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 四爷就笑,“来年得下个大所,至少也得是所长。” 又给你猜到了? 林楠坐端正了,严言拎了酒壶过来,“我爸一个同事送的,自家酿的杨梅酒,都尝尝。” 这个酒的颜色,得用玻璃杯吧。 桐桐不嫌弃麻烦,又去拿了玻璃杯。倒了酒晃了晃递给林楠:“闻着香……”说着又给四爷递了一杯,“少喝点没事,今晚又不出门了。” 完了她又倒了一杯给林枫送到二楼,他在刻苦学习,只要不醉,喝点没事。 把林枫又给招下楼了,挤在沙发上抓了虾片一边吃一边喝。然后听妹夫跟大哥这两个官迷,又说什么官场话呢。 结果自家妹夫这个损色,又给那出主意:“……治安必是随后的重点,一两年之内要下重手……” 林楠深以为然,他为什么急着从档案科往出调呢,不就是想踩这个点吗? 四爷就说:“那是不是得治安优于其他地方,才能凸显能力?” 这是必然的!所以,踩着这个点不等于说随大流,这不一样。 林楠跟对方碰了一下,“你的主意是?” “驱虎吞狼。” 林楠的眼睛眯了眯,听懂这个话的意思了:这一片山林太乱,有狼群为祸!那怎么办呢?放一只大老虎进去,吃了这些狼。而后只剩下一只大老虎了,往笼子里一关,山林就干净了。 是个办法! 不过,“你不许插手!有些人报复起来没有下线,便是披着一身官皮,那被报复的都不在少数。” 知道!这事今晚就说到这里,点到即止,再不提了。 林楠还说林枫:“你也一样,出门小心些!越是穿戴的好的人,出门越容易被人盯上。”这大院里被人打劫的,光是入了冬就十多个人了。 林枫就笑,哪里就至于了!我在成为哲人之前,大小也算一顽主吧!打劫打到我身上了?那我林枫那些年混了个什么? 要么说,怕处总也有鬼呢!还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枫一般晚上都不出门的,大冬天的,他真是打算考研的。在家里,看看新闻联播,吃着零食看着书,不要太惬意。 干嘛大晚上的往出跑!至于其他人热衷的去舞厅跳舞,他就是好奇,去过一次,再没兴趣了。 那里的姑娘多是那种爱玩的,而且敢玩的。 大院里这些没正经的,去了干嘛的?不就是为了抱着人家姑娘跳舞的吗? 见了人家就缠,问人家:“你还叫不叫哥们活了?” “怎么不叫你活了?” “你长的这么好看,真能要了哥们的命。这是没给哥们留活路呀!” 人家姑娘骂一句‘讨厌’,他能追过去再贫:“可不就是讨厌吗?我都瞧不上我这德行!咋一看见好看的,就走不动道儿了。” 这样三缠两缠的,就缠上了。 有时候能跳半宿的舞,有时候顺眼了能相好几天。反正就是这么个地方!长辈们没去过,还总想着跳舞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跳舞,彼此都很君子。 呵!现在一个比一个会耍流氓,那压根就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他去了就是端着杯啤酒看了看,看那些男混子怎么勾搭女圈子,没别的,看的有趣了,他回来还写了一篇文章,正准备寄出去发表呢。 今儿要出门是陪强子相亲去的,这小子没相看八个,也相看了六七个了,一直也没成。早前还有说把强子和孙静凑一堆算了,结果这两人谁也没看上谁。 强子嫌弃孙静妈太难相处,孙静嫌弃强子妈不定期犯病。 然后就有人帮着介绍,这次介绍的是个开公交的女司机,听说是公交线上一枝花。约的地方是新侨西餐厅,比老莫便宜一些,口味也就那样。 瞧着郑重一些而已。 他自己坐单人的卡座,能看见那一枝花一米七五往上的身高,魁梧的身材,穿着一身蓝色的劳动布制服。 而且,这姑娘吃东西贼豪爽,那蛋糕块,三角形的那种,三口一块。 林枫转过来,他桌上放着一杯啤酒,还有三个四寸的蛋糕,给桐桐买了奶油的,给大嫂买了巧克力的,给自家妈买了栗子的。 三个摞起来,走的时候一拎就行。 他只看强子在那里如坐针毡,不时的敲敲桌子,这是求救的信号。 林枫把剩下的啤酒一喝,然后拎了蛋糕,起身过去找强子:“你小子怎么在这儿?真够巧的!婶儿还好?不用陪着?” 强子马上接话:“怎么不用陪!还得赶紧回去给我妈翻身……” 话没说完,人家姑娘把果汁咕咚咕咚的喝完,朝两人翻白眼:“瞧你俩那臭德行!没看上就没看上,编瞎话怎么还咒父母呀!” 林枫赶紧摆手:“没有咒父母!真没有!”他一脸的不好意思,“强子家……婶子的身体真的不好。” 姑娘朝她翻了个白眼,从两人中间撞过去,撞的林枫手里的蛋糕差点挤碎了。 人家一走,强子松了一口气。 林枫拍他:“赶紧的!护送人家回去呀。”一个姑娘,不安全。 强子往出追:“不是,妹妹……哥没这个意思!哥就是觉得,哥配不上你……” 结果追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人家姑娘也有伴儿。外面等着个姑娘,靠在自行车边上正等着呢。 林枫跟强子不远不近的跟着人家,结果过了两条街了,从边上窜出几个人来,各个手里都拿着刀:“哥们,交个朋友。” 强子张嘴要骂,林枫一把拉住了“嗐!早说呀。要知道有朋友等着,出门好歹多带着些。”说着,先把蛋糕递过去,然后掏钱包,“钱给你们,钱包不行,这里面有全家福……” 拢共也就二十来块钱吧。 “上道儿!”一个小子过来,真把钱抽走了,然后指了指林枫的手表:“这块表不错,借兄弟戴几天。” 林枫:“……”他慢慢的往下摘表,“这表是美国时间,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对方愣了一下,“美国时间?美国时间跟咱用的表不一样?” “那可不?!”林枫说的一本正经,“这说起来可话长了,要听呀?” 对方突然反应过来了,抬脚就踹自行车,“你他妈的费什么话?” 林枫一个没站稳,车子被踹倒了。路上有冰,连带他也一起带倒了!他才‘哎哟’了一声,想说这人不讲江湖道义的,谁知道就见对面来了一人,这人的自行车前横着一个竹竿。 正好,从对面骑过来是有点下坡路的,车子飞快! 林枫拉强子:“趴下!” 强子扔了车子往下一蹲,就见那带着横竹竿的‘飞车人’一下子给撞了过来。这伙子人被撞的撞,吓的想躲的人也被滑倒了。 林枫扶着车子骑着就走,喊强子:“还不快些!”至少保住自行车了。 骑远了,这才发现,这个人是一枝花的同伴,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没看见个模样。 好容易骑到派出所门口了,这人下车来,将围巾取下来,“走!报警。” 两人这才发现,人家是个姑娘! 林枫就说:“算了……”回头跟我哥说一声! 结果这人以为林枫怂了,扭脸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完了还不忘点评一句:“你投降的样子果然是很英武!” 林枫:“……”过分了昂!【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2.花自向阳(99)一更 花自向阳(99) 这姑娘是不是虎啊! 你当这伙子打劫路人是随机的么?你们俩女的晚上出门,还拾掇的利利索索的。就刚才那个一枝花,穿的是公交司机的制服,这说明收入稳当。 所以,你们出门就被人给盯上了。又见你们去的是西餐厅,一个进去了,跟一个穿的更体面的男人吃饭,他们这才退回去,在你们必经的路上等着。 要是没人送你们回来,被打劫的就是你们。 可我们俩怕你们害怕,距离你们虽远,但是一直在大声说话给你们壮胆。于是,对方放你们过去,逮住的是我们。 男人出来相亲,身上带的钱必然比女人多。 事情肯定是这样的!打劫就打劫呗,就跟顽主打架似得。这次他们人多,咱栽了!下次再给找回来就完了。这些人是谁,并不难找。 就是要报警,也报暗警呀!明着报警我是不怕,可你呢? 林枫拽着她,跟她说这个道理:“这样,你先在那个角落呆着……别露脸!我进去处理,回头哥们送你回去,成吗?” 这姑娘白了他一眼,“怂就怂,理由还挺多。” 说着,车子往边上的树上一靠,直接转身进了派出所。 强子:“……”这都叫什么事? 他问林枫:“怎么办?” 能怎么办呀?进去吧。 一进去就碰见一认识的人,大哥结婚的时候这人来过,对方也愣了一下,“林枫?你被打劫了?” 林枫摸了摸鼻子,“陈哥……那个……就是遇上点意外。” “你哥知道吗?我给你哥打个电话吧。”陈哥就笑,一脸看热闹的架势。 林枫赶紧过去摁在了电话上,“别别别!这都晚上,别吓他了!真没事!”林枫说着,就看了那姑娘一眼,这才跟人家说,“这会子上应该经常在前面的三岔路附近活动,他们在那里贼着人找目标……” 陈哥一听,大差不差的就知道说的是哪些人了。他们确实有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打劫也不伤人。很多人怕报复,压根就不来报案。 报案了,逮住一两个,关上十天半月的,其他人该干还干。 “行!回头给你追回来。” 该录的笔录也录了,案也报了。陈哥这才合上笔,说林枫,“怎么着?能回去吗?要不,我还是给你们门房打个电话,叫尹禛来接你吧。” “哥!哥!哥!能别叫我转着圈丢人吗?真不至于……”林枫一脸的求饶,“回头请您吃饭,好不好?” 这人就笑:“真行呀?” 真行!真行。 陈哥这才说这个姑娘:“进出还是要注意一点,有时候打击报复起来很麻烦!”他就说近期的,“有那给自行车放气的,给车轮胎上扎钉子的,有给人进出的门口泼水冻冰的……防不胜防!” 这姑娘就斜眼看林枫,林枫轻哼一声:不能耐了吧? 人家回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就走。 林枫跟陈哥摆摆手,“得!遇上个姑奶奶!我得给送回去,别出事了。回见!” 回见! 强子跟这位陈警官摆摆手,也追着出去了。 林枫骑车跟着,喊对方:“咱能换条路吗?非再走这一条?” 还就这条路,路上还是人很少。上坡的时候骑不快,林枫才问:“刚才那个……那个谁了?她一个人没事吧?” 这姑娘一边骑着一边道:“还算有点良心!” “嘿!这话说的。他俩相亲,一人带一个人!差别是我坐在里面等,你站在外面等。我进去是因为我要给家里人带蛋糕……”并不是我进去就高人一等,“相看不成,友情在呀!这不是都怕尴尬吗?” 这姑娘朝后看了强子一眼,问林枫:“那是你的谁?” “就是朋友,兄弟……” “他相亲的人是我表姐,说亲的人多了去了,要不是媒人说他是个孝子,你当我表姐乐意呀?” “那是!那是!你表姐工作好,人也好,主要是我兄弟……他就是野猪吃不了细糠,别跟他一般见识。” 强子骑车撞在了林枫的车尾:有你这么埋汰哥们的吗? 林枫扭头朝他瞪眼:消停点。 然后消停了,把人送到地方了。胡同口看见好几个人等着呢,林枫就停下来了,“是等你的吧?那我们就不送了。” 这姑娘‘嗯’了一声,直接走了。人一走,林枫被手电筒照了一下,他用胳膊挡了光,直到看到这姑娘确实跟那些人认识,一起进了胡同,他才喊强子:“走吧!” 强子跟着:“回去跟你哥说吗?” 说啊!被打劫了还不说?不说也瞒不住呀。 于是,家里才知道他被打劫了。 第二天,陈警官就把打劫的钱给要回来了,但那三盒蛋糕,肯定是要不回来了。那些人吃都给吃了,就是没钱赔。要关就关,反正进去了还有饭吃!在外面我们也没吃饭的地方。 二十来块钱,事真不大! 林楠跟人家道谢,回头却也没骂林枫:“知道舍财保命,还不算太蠢。” 许是年跟前了,谁都想过的好年。大院里连出了两件叫人出乎意料的事! 先是贺双喜出事了,她在公园附近做小营生,卖个汽水果汁啤酒什么的,早出晚归。这天晚上老太太等人等到凌晨一点,怎么都不见人回来。 只能跑到单位的门房,单位晚上有保卫科跟着值班。以前按时回来的人,什么话都没交代,凌晨不见回来,怎么能不操心呢? 保卫科里多是院里的小伙子,二话不说,把不值班的都拉起来,找一趟吧。 结果店门开着呢,里面黑乎乎的,手电筒一照,里面都空了,抽屉拉开着,里面一毛钱都没有。 钱不在店里放可以理解,可敞开的大门,空荡荡的货架,拉开没关上的抽屉,当时就觉得不对:“坏了!出事了!” 赶紧分派人,一拨去报警,一拨在附近找。别是贺双喜撵贼被人给打了吧! 还真是,在小巷子里的角落,找到了已经昏过去的贺双喜。这要不是老太太非得等贺双喜回来才睡,这要不是求助及时,要不是这么些人没敢耽搁,贺双喜的命就给搭上了。 给送到医院的时候都成了危重病人了! 寒冬腊月呀,就那么昏在外面,冻也冻死了。何况她身上多处骨折,被人用棍棒殴打,导致的是粉碎性骨折。 大夫给的说法是:“像是这种关节处的粉碎性骨折,致残率极高!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严重! 桐桐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保卫科的好几个人都在医院的大厅里。 她今儿来医院,并不是看贺双喜的。是林诚儒的主治大夫刘大夫的打电话给桐桐,叫她过去一趟。 医院收拾了一些农药中毒有后遗症的病人,像是敌|敌畏、耗子药,洗胃之后,很多人还是会有后遗症。 刘大夫说:“这次收治的是出院半年,后遗症越发明显的。” 这种其实很大概率能恢复,一般在中|毒之后的十五天,会出现类似于四肢麻木、刺痛、无力,下肢沉重等等的症状。但一般持续个半年左右,就能慢慢的恢复。 可若是没有恢复,反而更严重了。这就证明损害神经了! 医院收治这样的病人,没有其他原因,就是为了试一试化学中毒损伤神经之后能否修复。 就像是敌|敌畏,它属于有机磷农药。对此,桐桐当然有兴趣! 她现在的情况,其实就属于无证行医!当然了,现在也没有证那么一说。毕竟,没有职业资格考试。 她更像是那种学徒出身的大夫,说你会吧,确实会!说你师承吧,又没有个师傅;说你学历吧,又没有正经的毕业证。 然后就很尴尬! 自己这次来,也是以研究员的身份来的!她想趁着怀孕生孩子,孩子还小,不能进实验室的时间,把医疗资格拿到!至少得是大家普遍能认可的那种资质。 刘大夫在军医大学任课,他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呢? 对方在电话里一说,桐桐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出门了。四爷也放假在家,林枫被抢劫了,家里不放心桐桐一个人出门,四爷就作陪,一直到了医院。 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保卫科好几个人聚在一堆,两人这才过去:“这是怎么了?” 这几个人才说贺双喜倒霉,遇上这个事:“……粉碎性骨折,得马上做手术,手术费三千多还不一定够。” 没有单位的人,没有地方报销,非个人出这个钱不行。医疗费多贵呀,有人就说:“老家那边,卖一次血四十五块!这手术得准备多少血……光是这个费用就不少。三千多,我的妈呀!这几年挣都没挣这么多……还联系不到雷鸣。” 四爷示意桐桐去忙,贺家的家底厚,贺主任又不傻,便是给雷鸣做生意的本钱,也不可能不留钱防老:“你先忙你的去,我一会过去找你。” 桐桐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忙去了。 四爷就问其他人:“怎么可能联系不到雷鸣?他媳妇这几年都早出晚归,一点事都没有,公园那地方,人来人往,那些人最好在那地方聚集!没人骚扰生意,天不亮出门,天黑回家,天天身上带着钱,都没有打主意。这必是他那些老兄弟在背后护着的。找吧,找跟他关系好的,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一个没看住,这才出事了!或是雷鸣得罪什么人了,人家才下这个死手。” 抢钱就抢吧,一个女人追出去能有多大危害?至于把人打成粉碎性骨折么?这得是用什么东西,用多大的力气打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3.花自向阳(100)二更 花自向阳(100) 桐桐瞧了病人,开了方子,这才挨个看体检报告。 刘大夫就说这个情况,“这样的情况还是有很大的共性的!西药的治疗和用药,上面都有……” 桐桐挨个的看了一遍,“时间长了,很麻烦。” 根据病人的自述,有些已经七八年了,身体越来越重。 “嗐!谁日子过的好,能想着去喝农|药?”刘大夫说着问桐桐:“这个比你爸的情况简单……” 嗯!单一性的问题,不复杂,“先吃半个月的药,体检之后再看。”桐桐说着,就将借来的白大褂给脱了,“刘叔,您看……我这样的情况,怎么样能有个从医的资格?” 问这个呀?早干嘛了?“当时学医多好,非不!” 桐桐只笑:“您给指条道儿呀!” “咱们的医疗跟不上,医疗工作人员也短缺。基层多是赤脚医生,但赤脚医生培训之后,还是有很多慢慢的走进了大医院。包括咱们医院的从医人员,也不都是大学毕业的。”那十来年也没大学生,大夫从哪来呢? 内部的职业培训,就是一个途径。 有些上进的护士为什么后来成为大夫了呢?一样的,内部培训。每个医院都有医训班,便是地方上,每个县里也都有。像是村里推荐的年轻人,去县城培训,然后在医院里实习一段时间,学些基本的开药打针的技能,回去用。每年或是每两年,再去培训一段时间,精进精进,这就可以了。 有医训班的结业证,有个工作证明,这就能行医。 刘大夫一边说一边笑:“还得非有个本本,证明你有大夫的资格?要这么说,这当老师还得有个教师资格证?” 桐桐:“……”行吧!现在是没有这种说法,“那我也得上个培训班?” “你不用!中医本身就最讲究师承,咱医院这些中医专家,他们都不是什么大学不大学,他们的学历就两个字——祖传!” “那我是自学,跟人家不一样。” 刘大夫就笑:“腊月二十九,最近一次医训班结业考试,我给你加塞报个名,你去考个试,结业证就有了。你参与抗毒素临床试验,我本来还想着找找老徐,他只要承认你是他的徒弟,那你就是有师承的中医……这样,你该考还考,回头该找老徐还找老徐,西医你有结业证,中医你有师承,中医两个方面,你能并进。” 桐桐:“……”行吧!回头我来顺便考一考。 在这边能耽搁三个小时,从这楼里出来都没见四爷,他又重新回医院门诊楼的大厅。 果然,四爷还在大厅里呆着。 周围不是自家大院的人,倒是四爷大院里。一圈人凑到一块,一脸的着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她急匆匆的过去,“怎么了?” 四爷这才看见桐桐:“白清被人给打伤了……” 白清是白主任的儿子,白主任之前管后勤,对四爷很照顾。他的儿子早几年在外面当兵,今年刚退伍回来,分到烟草局了。 之前在婚礼上,桐桐见过一次。高瘦板正一个小伙子,很活泛的一个人。 桐桐急忙问:“重吗?” “还在手术,肋骨骨折,脑震荡……”不轻,但不危及生命。 桐桐心里一松:“这治安,真的是!” 方和平靠在边上,“白清这个打挨的……好像是说跟哪个姑娘搞对象,被人家姑娘的哥哥都揍的。” “是不是这小子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人家哥哥误会了。” 不知道呀!这得等他醒来才能说清。 又在医院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人从手术室出来了,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就是肋骨骨折,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那这就行了,医院也不叫留那么些人,回头再来看望就是了。 出来又跟大家一块在外面吃了一顿饭,这才散了。在一块说的也都是哪里哪里又出事了云云,都是对现在这个乱象有些微词。 可回来,还没回林家去,才走到自家的楼下,看到在楼下转圈圈的央央,两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之前方和平说的,白清跟人家姑娘搞对象,被那姑娘的哥哥给打了。 别是常勇把白清给打了吧! 央央看见两个人,还没说话呢,桐桐就朝楼上指了指,“上去说。” 开门一进去,央央就急忙说:“桐桐姐,能不能叫尹禛哥帮我打听打听,打听他们院一个叫白清的伤的怎么样了?在哪里住院?”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直接去了卧室,桐桐脱了大衣,倒了热水捧在手里,这才问她:“你怎么认识的白清?” “就是……就是你们结婚的那天,出来的时候我们没坐送新亲回来的车,本来我哥打算带我去商场的,结果生意上突然有事,他直接走了,叫我坐公交回家。我在公交车站碰上两个流氓,是白清帮忙把人撵走了,还把我送回来了……我们就认识了。” 然后呢? “然后我哥……挺忙的,外面不太平,我们有时候下课挺晚的,白清总接我,早起也会过来送我……”其实认识一共也没几天,“就今儿……今儿我下午有可,他中午吃了饭过来接我,要送我去上班,刚好碰到我哥!我哥不知道我是下午的课,他忙完没回家,中午去少年宫接我去外面吃饭,结果碰上了白清……他打了白清,白清没还手……” 央央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有人报警了,人被打的重了……我哥被逮进去了。我跟着去了派出所,不知道白清被送到哪个医院了。这要是白清家不松口,我哥是不是得判刑……这件事我还没敢跟我阿姨说!桐桐姐,你帮我打听打听,我去求人家,白家要怎么陪都行,就是给我判刑,这个不行。” 桐桐抿了一口热水,叹了一声,该怎么说呢?晚上你就别瞎跑了,再出事了怎么办?她只能说:“这大晚上的,你总得容我一点时间。要不,你先回去,省的阿姨担心!明早一再来,肯定有消息。” “嗳!谢谢您……”她往出走,走的时候把门带上,浑浑噩噩的回去,没有进家门,只坐在外面的台阶上。 这大院里哪有秘密呀,林家院子里聚了一群,都是找林楠的。 常勇这个事,要是人家真揪住了,少则叛三年,多则五六年,这不是开玩笑的。 四爷和桐桐过来的时候,他们还都在说这个事,就怕常勇折进去。 可这件事里,白清人家没错!碰到个姑娘,被流氓纠缠,他搭把手。觉得这姑娘漂亮,想追追看,这姑娘没拒绝呀!他也没失礼,就是早接晚送,安全的送到。姑娘要是有对象,她就会拒绝追求。 没拒绝,央央又口口声声的喊常勇‘哥’,所以,白清连还手都没有。 错哪了? 这是单方面殴打! 因此,林楠就说这些人:“那要怎么着呀?”叫尹禛去求情,可拉倒吧!人家没错,白挨一顿打,凭什么? 他不等这些人开口,直接帮妹夫拦了,“这件事的关键不在白清,在央央!央央怎么跟人家说的!央央要是说她有对象,那白清就是纠缠,央央可以反告白清耍流氓。”两边要是都不想闹大,就都退一步,谁也不告谁,到此结束。 “可要是央央说她没对象,又说常勇是哥哥……青天白日的,白清又没有对央央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在这种情况,常勇冲动殴打不还手的人,即便白清不肯和解,也正常。” 所以,聚在这里干什么,“回头我打个招呼,叫人照顾照顾这小子,别在里面受罪就行!至于其他的,谁的面子都没用,得看央央的。” 这也对! 林楠这才把一院子人给打发了。 严言把橙汁递给桐桐:“这个常勇,要是要跟央央好,那就有个态度嘛!这是干什么?不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人家伸筷子他又不能容忍,就叫人家这么耗着?” 谁说不是呢! 钱三宝找到常勇家,见到门口坐着的央央,朝楼下指了指。 央央跟着下去了,钱三宝这才道:“央央,你哥能不能出来,全看你了!白清那小子是不是纠缠你了?你只要说出实情,你哥就没事!要不然,他白清就是耍流氓。你哥有罪没罪,全看你了!” 说着,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咱现在就去,把情况说清楚……” 央央站着不动。 钱三宝拉了央央的袖子,“走!没事,只要你哥没事,阿姨那边就没事!要不,我先去给阿姨说一声。” 央央朝后退,拽回她的袖子,站着不言语。 前三被‘嘿’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呀?” 央央低着头,半晌才道:“……白清他……没纠缠我!” “什么?” 央央抿着嘴,鼓了好大的劲儿:“他没纠缠我!我乐意。” “嗳!丫头,你哥咋对你的,你心里没数?” “对我挺好的!我要说不好,得天打雷劈!可我用得到他的时候,他在哪?一有事,他扔下我,扔下家就走!我得照管我自己,还得照管阿姨……我上班的路上,得跟在面善的人身后,叫小流氓以为我有同伴!我下班的时候,得找同路的家长一起走才能壮胆……就是去买东西,也得找大院里的人,看谁要去,跟人家一起……他就没操心过,这个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我们方不方便……” 央央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我能跪下求白清家高抬贵手,但我不诬陷白清。我自愿的,白清没错!”【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4. 花自向阳(101)三更 花自向阳(101) 第二天天不亮,央央就等到桐桐家门口。 确实,今儿一早,四爷和桐桐是要去看白清的。 家里有罐头,林家又有许多别人看望林诚儒送来的水果,拎着就可以了。 一出门就看见央央,零下十几度的温度,等了多久了这是? 骑着自行车过去,央央紧紧的跟着。 到医院的时候,桐桐就叫央央在外面先等一等。 毕竟,我不能真把你带进去,要不然那白家还不得以为我们是替常勇说请的。哪有这么办事的! 央央倒是没坚持,只在外面等着。 四爷和桐桐进去的时候,白清是醒着的。白叔和白婶都在,见了这两口子就笑:“怎么还专门跑来了,小伤而已。” 不来这一趟也不行!这件事是要说清楚的,既然知道来龙去脉,他当然得先跟白家把事说清。 白清是无辜,可掺和进这样的事里,也很麻烦。 四爷把央央的来历,言两句的说了一遍。 白清并不知道,“央央是孤儿?” 嗯! “我还以为……”她父母是在科研单位工作呢。 白叔就皱眉,跟老伴儿对视一眼,都是有些生气的。儿子年轻,常年在部队,脑子还是有些一根筋。 其实,有些事相当复杂。 之前就有过这种的案子,两个人处对象,处了年,要结婚的时候女方要求给女方的弟弟安置工作,男方不同意,女方家就告男方qj,说这个对象是不得不谈的。当然,只要男方给安置了工作,女方就能反口否认。但男方当时只觉得都谈了年了,这是扯淡,没在意!结果被判了,七年! 有时候不在意这个人现在怎么说,而在于白清牵扯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叫央央的姑娘,不好评价。 漂亮的女孩子喜欢的人很多,但为啥白清一追一个准呢?白清就那么刚刚好的,跟她有缘? 不!并不是。 白清是她在自家大院里认识的,至少家里就是大院的。这是前提! 换言之,这孩子很会斟酌利弊! 白清是才退伍回来的,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情况,但是其他人只怕都是知道的!所以,这姑娘的圈子里能认识的、条件叫她满意的年轻人应该不算多吧。 于是,这个追,那个就接纳了。 然后就出事了! 白叔就直接说儿子,“你这一顿打,也是个教训!识人不清,你也活该。认识人家女孩,连自身是什么情况你都没搞清楚,这不是胡闹吗?” 白婶给儿子喂了水,也说:“你爸说的对!伤是小事,养上半个月就行了。但是……其他的事,可都是大事。你得好好想清楚!一个屋檐下住了五六年了,情分比男女朋友更麻烦!要是小姑娘以前谈过,这都不叫事!反正分了就分了,不联系了!可这不是,人家对她有恩!她就是嫁了,也不敢跟人断联系。可要是总联系,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关系?天长日久的,谁能舒服?” 白清不言语了,苦笑了一下,才对桐桐道:“嫂子,叫你见笑了。” 没事! “那叫她进来吧!我跟她说清楚……”反正认识了也不到十天,也说不上啥。 央央再进来的时候,才想说话,白清就先说:“……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是我没搞清楚情况……” “不是的!我跟我哥……”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不过你哥挺厉害的,我真的是怕了!这次的事不追究了,回头我叫我爸去一趟派出所,把事说清楚。” 央央才一喜,就听白清又道,“我的工作可能要调动,要到分局……不在京城的可能性比较大,以后就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了……你平时注意安全。” 央央:“…………”她脸涨的通红,然后‘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这件事本来跟桐桐和四爷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四爷跟白家有些瓜葛,这才过了这一道手。 桐桐以为,事到了这里,就跟自己无关了。至于别人的爱恨情仇,谁能插手呢? 却不知道,央央回去之后,便走了! 留了一封信,去了朋城了。她一个学生的家长被抽调,调到朋城工作,孩子自然要转学。她表示她也想去朋城,能不能同行。 人家答应了,事实上那边确实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像是舞蹈老师,那边的学校也紧缺呀!不仅工资高,而且待遇好。人才引进期,房子是分配的! 央央给常勇留了一封信,将家里的存折和账本放在床上。 她只带走了她的衣裳,还有这几年她攒下来的工资,而后就这么消失了。 常勇被拘留了五天,等回来的时候,只看到这些,央央彻底的消失了。他找到医院,见了白清,白清说了:“已经说清楚了,绝不插足你们中间。之前是我不对,你打也打了,现在两清。” “你追她,回头你又不要她?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白清就觉得莫名其妙,“你家的事我之前真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的?” 白清:“…………”好像说尹禛哥和嫂子说的,又不对一样!他只能说,“这事知道的人多了,我能怎么知道的?传到我耳朵里的呗。” 然后常勇疯了一样跑回来,在楼上盯着桐桐家的窗户。 桐桐伸手去晾衣裳,才看见站在下面的常勇。她推开窗户,喊常勇:“出来了?阿姨好着没?” 常勇红着眼睛看着林桐,什么也没说,车子一调头,直接走了。 桐桐:“…………”这又犯的什么毛病? 但显然,桐桐把人得罪了!自这个时候到过年,碰见常勇好多次,但常勇不管是见了林家谁,都视若无睹,理都不理了。 强子就觉得常勇是个神经病,专门为这个拉了常勇说这个事:“央央走了,你要么去找人,要么想想她为什么要走,这事跟尹禛和林桐有个屁关系?当年你们把人家赶出家门,抢人家的房子,人家也没怎么你,有事该帮还帮,谁也没拿你不当朋友,对吧?人家都能做到父是父,子是子,谁不迁怒谁,你呢?” 常勇闷了一口酒,不说话。 “咱们从那个年月过来,那些恩恩怨怨,哪个不比这点事大?那些事都能过去,这事过不去了,是吧?这算起来,咱也都是成十年的朋友了。一个院的兄弟姐妹,至于吗?你要吃的,林桐啥稀罕吃食不肯分你?你要喝的,林桐便是没有,只要能弄来,也必分你一份!你他娘的在这个事上犯什么混蛋呀!” 常勇还是不说话! 强子就说,“当年央央那个工作,你是怎么弄到的?要不是尹禛把冰箱票给你……你有个球办法?这个时候,央央不要工作了,帮你们的那些这就不算了?好心喂狗,狗还知道摇尾巴呢!你呢?你耍脾气,可谁非得容你?二十七八的人了,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今儿恼了,明儿好了……你要还这个德行,那大概说了,等你再想回头,谁他妈还理你。” 常勇又灌了半杯的酒,含在嘴里,看着强子:“我是把白清打了,但我发誓,央央要是选白清,跟白清结婚,我一定大操大办,把央央嫁出去。” 然后呢?跟尹禛和林桐有个屁关系? “可白清不娶了!央央那么好,为啥白清中途变卦了?就因为我打了他一顿?大舅子打妹夫的事多了,林楠捎给尹禛脸色看了……怎么到了白清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强子没懂他这个逻辑,一时给怔愣住了。 常勇重重的放下酒瓶子,“因为尹禛跟白请家关系很亲近,尹禛和林桐给白家说了什么,只有他们清楚。” “你是觉得,白家和白清是听了尹禛和桐桐的什么话,才坚决不肯娶央央……” “对!央央觉得没颜面对我,没颜面再在这个家里呆了,这才走了!南边鱼龙混杂,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过?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强子揉了揉脑袋,“这是谁的错,也不能是尹禛和桐桐的错呀!你觉得央央这也好,那也好……可白家为什么要觉得她好呢?人家的条件,找个门当户对的不更好?凭什么一定是央央? 就是那父母双全,家里不拖累,哪哪都好的姑娘,想要高嫁,还要被人挑拣呢!你怎么就能觉得央央被白家挑拣,是那两口子的错呢?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何况,央央跟白清成不成,跟那俩有啥关系?他们能得利呀还是能怎么着呀? 人家好心好意的,给你们两边牵线,结果反倒是错了!你他妈的压根就没想着,人家央央许是从来没想过嫁给你。要不然她跑什么呀?你要是跟她早把话说清楚,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你告诉她,要嫁给你,你娶;不想嫁给你,她看上谁就是谁,你不拦。你要早说清楚,她跑什么?” 还有脸赖别人,你的脸可真大! 说着,他就拉常勇:“走!过去给尹禛和桐桐道歉去!别央央走了,你也不要这些兄弟姐妹了。别的不想,就想想当年在什刹海冰场,跟人打架……是谁救的你……后来,自行车丢了,又是谁给你弄回来的……你再想想,人家现在什么身份,你现在什么身份。人家那身份哪次不尊重你了?哪次的事上不给你面儿了?你搞清楚,那是尹禛……四九城里出了名的仗义!你要是连他都不能交好,兄弟,往后出了门,谁他妈的敢跟你交好?” 常勇突然往沙发上一蹲,抱着头嚎啕大哭……【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5.花自向阳(102)一更 花自向阳(102) 成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和好如初。 有时候有些疏远,他从不在于是不是吵了,是不是闹了,是不是翻脸掀桌子了。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彼此见面,他问候一句:“出门呀?” 你回说:“是啊!才回来?” “嗯!才回来。” 然后……然后的然后各忙各的了,擦肩而过,没有不搭理,彼此笑脸相迎,却只剩下客套和生分。 亲近不是一方努力能达成的事,常勇看见桐桐从食堂买了一盆的肘子和一袋子的馒头,拿的吃力,就走过去,“哟!这么多呀……” 桐桐微笑着‘嗯’了一声,“是!不少。”然后就喊矮子:“过来搭把手呀,看笑话呢?” 矮子之前还欺负过桐桐,被家长给抽的挺惨的!当然了,那个时候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但……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两边走的从来也不算太亲近。他接了他爸的班,在单位里搞卫生。常勇从不知道林桐从什么时候起,跟这些人走的这么近了。 矮子只拿着个饭盒,这会子过来帮桐桐拎了馒头,“姑奶奶,你买这么些馒头干什么?食堂又不是过年不开门。” “咱这边食堂的馒头好吃!我给疗养院带的!肘子也是两家分的,一分就没多少了。” “哟!这是结婚了,贤惠起来了,照顾公婆够用心的。” “嘿!哪那么些小话呢?” …… 两人说笑着走远,常勇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他知道,这不是上门道歉不道歉的事,有些人有些事……远了就是远了,再也无法弥合了。 有那么一刻,竟是觉得失了朋友比失了央央还叫人难受。 林枫、林桐、尹禛,这都是他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朋友就是平时没事可以不搭理,他有事,你上;你有事,他也上。没有牵肠挂肚,但总也能相互扶持的人。 这跟央央是不同的!央央需要照顾,朋友……却是相互的,相互照顾的那种! 你对他好,他对你更好,这是朋友。 但朋友不是亲妈,犯浑了,亲妈还是亲妈;朋友之间,犯浑了……可能就再不是朋友了。 他之前想找个机会,找个地方坐坐,一人半斤酒,把心里的话往出吐一吐。酒过了,梦就醒了,事过境迁了,一切如常。 只如回到了从前,央央从没来过,他还是以前的常勇,哪怕屁也不是,依旧有三朋四友一起,吹牛打屁,骑着自行车满四九城的晃悠。 想想……有时候挺怀念那个时候的。 那个时候哪怕是打的血海里捞人,转脸依旧能成为朋友!为了‘拍婆子’翻脸的多了,转脸却能把酒言欢。 可现在……现在不同了!再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表达,可成人的疏远……是不可逆的! 远了,就再也近不了了。 林诚儒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桐桐笑着坐过去。他问桐桐说,“小猴子掰玉米的故事,听过吧。” 嗯! “小猴子一路走一路掰,走了一路,遗了一路。人其实就是这样的,这一辈子,人都在路上。每个人都在路上,能一路同行的,少之又少。你在朝前,他在踏步,认知不同,经历不同,那么你们同行的路就到这里了!他有他的缘分,哪怕站在原地,他也有他的机缘。你一路朝前走,走你的路……你还能遇到很多人,同事、朋友,亦或是敌人。” 朋友就是这样的关系!你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认识的人没有那么大选择的余地,因为走的近,因为避不开,因为都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里,所以,你们成了朋友。 可其实呢,志不同,道不合,压根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 “这样的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碰上了,能友好的同行一段,就很好了!得失都该随缘!”林诚儒认真的看女儿的眼睛,“你自来得的多,失的少……” “我懂!”桐桐伸手给他揉胳膊,“人成长和成熟的时间也不一样,为人处世就是这样慢慢的成熟起来的。我是,他也是!” 是的!就是这样的。不失去点什么,是不会有所悟的! 所有的人生感悟,这一定是失去了什么才换来的。 八一年,就以这样的姿态结束了。 而八二年的开年,大年初三,布告栏了就贴了喜讯:常勇要结婚了,日子订在大年初六。 从央央离开,到常勇要结婚,一共也没有十天。 也就是说,从常勇相亲到结婚,最多一个星期。 当时自家结婚的时候,常勇是走礼了的。因此,桐桐就找强子,“强子哥,替我上个礼金。” 强子才说:“你知道常勇的媳妇是谁不?” “我认识的人?谁呀?肯定不是咱大院的。”桐桐跺着脚,搓着手,跟强子在楼下说话。 强子被冻的吸了吸鼻子,“你二哥见过,就是之前我们俩被打劫,我去相亲那次……” “跟你相亲的姑娘?” “嗯!公交车女司机。”强子就笑,“那姐们……那叫一豪爽!叫王翠翠还是叫啥的。” “这姑娘对咱们大院情有独钟呀。” “他们单位的住房条件跟咱们比差太远了!我家这好歹两居室吧,常勇家还是三居室呢!”媒人本就是咱们单位的,当时人家姑娘就说,不嫌弃老人,跟老人住也行!当然了,有婆婆没公公的人家最好。生活起居更方便。 要不然,人家也不跟自己相亲的! 桐桐没法说,只叮嘱他:“别忘了给我们上礼金呀!” “你们真不去?” “初六那天我一朋友结婚……你认识的!就是蒋小兰,她正月初六结婚,年前就说好的!连同我二哥,都是校友,必是要去的!新郎也是我们的同学,平时大家不见,婚礼再不去,不像话吧!咱自己人……不讲究了!” “大哥和大嫂也不去?” “我大嫂的哥哥们回来探亲,几年回来一次,我大哥不好不在吧?” 那倒也是! 强子就说:“常勇这个混球,不想搭理就别搭理!就得给些教训。” 桐桐缩着脖子往回跑,“太冷了!回头你记得给婶子来拿药,今年开春吃一疗程,今年一年都不用管了。” “好!”强子这才想起来,“听你哥说你年前考试了,考过了吗?” 桐桐咯咯咯就笑,“考过了!” “哟!那这可是林大夫了!以后在医院也算是有熟人了。有啥事哥找你……”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的什么?啥事我都盼着你找我,就这种事,这辈子都别来用这个关系最好……” 强子就笑,裹着大衣也回去了。 林枫知道跟强子相亲的姑娘嫁给常勇的时候就‘啧’了一声,“那姐们……咋想的?家里都不管管,也不多打听打听……” 表姐还想着,“是不是那姑娘有啥缺陷?”就像是自己这样的,谁只要说娶,家里恨不能立马给嫁出去。 林枫想了想,“也没有吧!”就是个高壮一些的姑娘,肯定不是表姐这样的。不过,“那姑娘……吃饭野蛮了一些,一块蛋糕,三口塞完,这一口没咽下去,那一口又塞进去了。”这家教和生活习惯,肯定是好多人家接受不的。 强子家的婶子,虽然身体是不好,但是她是正经的文化人。不犯病的时候挺正常的!这要是搁在一个桌上吃饭,能把婶子又给逼疯了。 所以,其他的不用看,估计也是没有人严格管教过的样子。强子受不了的是这个! 但其他的,“挺豪爽的!该是有些不拘小节。” 表姐一边摘菜,一边就说:“那怕是家里没有亲妈管吧!” 后来听说,还真被表姐猜对了。那姑娘自小没亲妈,三岁上就有了后妈,他爸爸是运输公司的司机,常年在外面跑。她后妈还给她生了五个弟弟妹妹,一个女人带那么些孩子,能怎么教养孩子呢? 啥不得抢呀!再加上街坊邻居的照看,就这么长大了。 家里父母带兄弟姐妹六个人,一共住二十平的房子。她属于常年打地铺的! 而且,她不嫁人,她弟弟都没法说媳妇。 四合院里常年打地铺,就不难理解人家姑娘对婚事的要求了:第一,能尽快结婚给家里腾地方;第二,暖和宽敞的家。 晚上一过八点,想聊天林家那边就不行。 强子和林枫就上自家这边,在客厅里跟四爷一块。桐桐把油炸的花生米给盛了一盘,这就不管了。她坐在边上自己缠毛线,用膝盖撑着或是用手肘撑着就行,不是非两个人才能弄。 林枫看了一眼又一眼,那毛线又是嫩绿的,又是鹅黄的,还有一团团毛蓝的,这是给谁织什么呀,用这么嫩的颜色? 那边强子却撞了撞了林枫,“问你话呢?” 啊? 四爷只笑,林枫真没听到强子刚才问什么了,“刚走神了,你说啥?” “就是那个……那个女英雄,人家可跟我打听你呢。” 林枫一个劲的摆手,“别别别!大晚上的,包的严严实实的,啥模样都没看清楚……谁打听谁呀?可别扯淡。” “你真没那意思?” “真没那意思。”林枫赌咒发誓的,然后又上下打量强子,“你看上了?” 强子嘿嘿嘿的笑,“叫孟月,以前在市里的柔道比赛上拿过奖,现在在体校工作。王翠翠是她表姐,她姑妈的女儿。她姑妈死的早……常勇结婚那天,我俩又碰上了,聊了聊,觉得还行。” 还行就追呀!我要看上我自己会下手,我不下手就是没那么意思。 强子跟林枫碰了一下,“那我可下手了?” 林枫喝了:得!干了。 酒杯放下了,林枫才要跟妹夫说话,却见人家一眼一眼的瞧桐桐。 他顺着这个视线看过去,就见桐桐手里还拿着毛线团呢,却坐在那里打盹,头一点一点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6.花自向阳(103)二更 花自向阳(103) 林枫才要出声,四爷给拦了,摆了摆手。然后过去轻手轻脚的,把膝盖上的毛线取下来放在一边,伸手把人抱起来,“回屋睡,好不好?” 桐桐‘嗯’了一声,往四爷身上一靠,就睡过去了。 四爷先把人抱进去塞被窝里盖好,出来的时候把门给带上。 林枫朝里指了指,“不舒服?”放年假呢,也没干什么,怎么累成这样了? 强子伸手拉了拉林枫:傻呀! 林枫后知后觉,指了指自己,“我要……我要当舅舅了?” 四爷就笑,‘嘘’了一声,“应该是!这几天精神有点短……等过了正月,确定了再跟家里提。” 还真是呀?! 林枫急匆匆的往出走,“叫歇着,别吵她……”出去了又停住脚,“最近有什么想吃的?” “还早!还早。” 早什么早!可不早了。 八一年一开年,便是喜事临门。 桐桐怀孕了! 谁也没想到这么快能怀上?林诚儒去复查的时候,说什么都要叫桐桐在医院检查一次。其实老徐这样的中医大夫一号脉心里就又输了,八成就是有了。 但要化验别的,也可以化验看看! 就是怀孕了嘛! 怀孕了,林诚儒就很操心,希望能住回来。因为桐桐那房子在一楼,没有这边方便。他想着他们两口子搬到一楼原来桐桐的房间门,叫女儿和女婿住一楼主卧。 这当然不行了! 桐桐低声道:“我大嫂说不定很快也就有了,到时候又怎么办?再说,一楼而已,没事!谁家孕妇不上下楼,我的身体很好!这几年压根就没生过病。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我挺好的!” 林诚儒想给家里的院子里加盖一间门房,他还喊了女婿商量,“你看,从厨房的窗户那里开个门,朝外延伸四五米,就能多出个一十来平。暖气管道能从厨房引出去,还有下水的出口,给你们的房间门还能隔出个小小的卫生间门来。” 四爷:“…………”这个想法真是很不合适!总在一个屋檐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他就笑,“这新盖的,不还是新房。新房潮湿,不合适!” 四合院平整,但四合院里能有连接下水管道的很少,还没改造到那个份上,至今都是旱厕,住着也未必舒服。 那东西能买,买好了放着,住是不适合住的。 而今又没有商品房,只特区才有了商品房的概念。自家不缺房子,缺的是林诚儒觉得舒服的房子! 这边的安家房在一楼,那边大院在楼。这边两居室,那边居室。自己单位在部委大院那边也有分房的资格,但那只能是一居室的房子。 在多少人只能做周末夫妻的情况下,自家这真属于住的宽敞的那一类了。 好说歹说,把林诚儒的念头给打消了。 季安忙着给孩子准备衣裳,预产期得在秋里。得用细棉布捶打,用棉花给缝制小褥子。但是这些她都不怎么会。 于是,她是啥都买。万红娥来做,当公婆的能不高兴么? 老尹准备叫女儿女婿给送过来,拿的各种补品多到家里压根都塞不下。 对于生男生女,没有人在这个事上执拗。 倒是尹福在桐桐面前说了不止一次了,“但愿是个小子……保佑是个小子吧。” 为啥呀? “侄女像姑,外甥像舅!”尹福指了指自己,“我这个长相,我自己都不满意!我就盼着生个小子,随舅舅!我最怕你生个姑娘,人家会问,这孩子是亲生的吗?父母体体面面的,为啥孩子长这样?然后咱得不厌其烦的跟人解释,孩子长的像她姑。我可不像孩子长大了,见天说是像了我,才长的不招人喜欢。” 桐桐:“……”真不到那个份上。 怀孕了,除了上班和工作,她基本没什么事。 给孩子织毛衣的事,尹福接了。她在柜台上,不是那么忙,顺手就给织出来了。 万红娥给准备各种小被褥、尿布,还兀自不好意思,觉得住的离人家娘家近,处处都得娘家人照看。 家里的什么活都不用她,想买什么了,严言回来捎带上。平时表姐一天抽一两个小时过来,把屋子一收拾,衣服洗一洗,当真是连个动手指头的活儿都没有。 单位上,领导不会安排太繁重的工作,远离实验室,不要碰触认识实验试剂一类的东西,就是在办公室,翻译一些文献,做理论性工作。 月,天气和暖了。 一楼的办公室窗户一打开,阳光洒满,微风拂面,桌上的书被吹的不断翻页。她用手摁住,将书反扣,然后起身,又往厕所去。 办公桌对面坐着的是同事,叫李妍。见桐桐又出去,就看了一下表,“今儿喝水喝多了?一个半小时之前才去的厕所。”之前也没发现你上厕所这么勤呀。 桐桐揉了揉腰:“是!这两天……上厕所是多了。” 李妍看着她的背影,扶了扶眼镜,起身给自己的茶杯里添了茶。桐桐回来的时候她正靠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吹气呢。 桐桐也就顺势站在窗口,给吊篮浇了水,问说,“今晚食堂有把子肉,你是去食堂吃还是自己做?” “去食堂吃,懒的做了。”李妍是毕业之后分配来的,并不是京城人。她现在住的是十来平的单人宿舍。茶喝了一半,她问桐桐说,“你的英语好,是怎么学的?” “我从小学就开始接触英语了,那时候是兴趣小组。中学也没停下来了,属于基础好的。”桐桐重新坐回去,“你是……自己的论文用英语无法完成?” 是!太难了。但这种东西最好还是自己完成,所以,想取取经。结果人家基础扎实,这就没法子了。 她放下茶杯,又重新去翻英语词典。抬头一瞧,林桐拿的是药典。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的脸跟以前比起来稍微圆润了一些,白生生的、软乎乎的。这个时节,她里面穿着高龄的秋衣,外面是圆领的毛衣,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时下最时髦的有些西装样式的外套。 伏案工作,胳膊上套着袖套,袖套上还绣了兔子吃萝卜的简易轮廓。 桐桐被盯的不自在,这位入职不足一个月,两人不是很熟!被盯的实在不舒服了,她抬头看过去:“怎么了?字典上找不到的词汇……可能是不收录在里面。得在专业的词典上找!这种词典你得去书店买,要是没有你就得跟人家说一声,叫预订!不过,咱们单位的图书馆,你去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老版的。” 李妍就笑,“没事……就是猛一看你,觉得好看。这一细看吧,更好看!看迷了。” 扯淡! 两人正说着话呢,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韩慧推门探头看进来。 韩慧当时考中的是财会学校,中专。年之后毕业,毕业了直接回来了,而今在财会科工作。 她看了两人一眼,朝桐桐一笑,“通知一下,八妇女节,妇女同志们有福利!下班的时候记得去领一下。” 桐桐问说,“姐,发啥呀?” “你别拎了,回头我给你送回去。每人十斤红枣,十卷卫生纸,十包洗发香波……” 李妍就皱眉:“这谁准备的福利呀?红枣和卫生纸还罢了,弄个洗发香波干什么?做化学的人……最不喜欢这种东西了……” 韩慧看了李妍一眼,笑了笑没言语,只跟桐桐摆摆手,“你下班直接走人,不用你管!我给你送回去。” 嘚! 李妍一直在抱怨:“发点什么实用的东西不行,非得发那个!”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一下班她就收拾了东西回家,“赶紧的,去食堂打把子肉。” 李妍叹气,“得先领福利,再送会宿舍,这才能去食堂,能不能买到把子肉看运气吧。” 那就管不着了! 现在单位就是这样,有很多的堡垒户,也有很多的外来户。堡垒户就是桐桐这样的,父一辈子一辈都在这个单位里,人头熟,都成老油子了。 而外来户就是李妍这样的,多是对堡垒户多有偏见。 单位嘛,大致就这样。不这样站队,就那样站队。 桐桐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这福利由后勤采买。而后勤充斥着这个院里堡垒户的子弟,说什么呀?何况,洗发香波这玩意现在还挺紧俏的,那些人不定找了多少关系才给买回来的。结果你嫌弃这玩意损伤发质。 没法说呀! 桐桐直接回林家,得等其他人回家了才能吃饭。但表姐已经给她准备了水果盘,“人家说苹果吃了长胎,梨子吃了去胎火……也不知道对不对,都吃了吧。” 横竖又没有坏处,吃吧! 季安叫桐桐脱鞋:“我看看脚肿不肿?我生你们个的时候,月份不大脚却先肿!最后肿的都只能穿你爸的鞋……” 桐桐脱了鞋叫她看,一点也不肿。 季安这才放心了,“你婆婆今儿过来,送了一箱子的带鱼。你想怎么吃?” “炸带鱼段,干吃也行,回头再蒸一次,吃蒸碗也行。” 行!明儿给你炸带鱼吃。 正说着呢,韩慧来了,送福利来了。桐桐把果盘摆在中间门,“姐,吃水果。” 韩慧一边吃一边吐槽:“跟你一个办公室那个李妍,那是不是个书呆子呀?”她一边吃一边跟季安学,然后才又说:“这次后勤是真用心了,红枣都是狗头枣,那么大,您看看就知道了。” 季安看见了,问说,“怎么还有核桃呀?” “后勤那边瞧见人家有卖核桃的!咱买的枣多,就叫人家搭了一袋子。”韩慧低声道,“桐桐这样的孕妇,不得吃点核桃给孩子补脑子呀?私下分分就得了。” 坐在里面的林诚儒叹了一声,放下笔:这么下去不行呀!做学问的人没那么复杂,老这么用人情世故去圈人,人家会不舒服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7. 花自向阳(104)三更 花自向阳(104) 吃完晚饭,桐桐和四爷在大院里散步,走的慢悠悠的。 林诚儒所担心的事情,这个……始终会存在的! 四爷就说:“但总的来说,依旧是能力为先。”他牵着桐桐的手,“首先是这个科研经费,这才是大头。”至于后勤,那不过是小事中的小事。 桐桐‘嗯’了一声,抱着他的胳膊,“我这都没法去你的单位。”出门就是自行车,挺着肚子,自己是没关系,但也没人放自己这么着出去。 四爷‘嗐’一声,衙门听起来高大上,但其实呢:“老破旧的办公环境,也就那样的。干这一行,九成九都是男人……” “那你在忙什么?” “忙着推动煤矿技术革新,今儿跑了物理研究院……” 还是经费跟不上? “嗯!还是经费跟不上。”四爷说着,就抬手摸了摸桐桐的肚子,“先不操心这个!安心做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就是四月份想去开始考中医、西医自考。 去年就开始实行自考了,她得考到的在职的研究生甚至于博士。 这不仅是实际工作中要用,关键是有这个东西在手,自己独立负责实验室,独立开展项目,争取科研经费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她必须把这个拿到手。 她低声跟四爷说这个计划,正走着呢,瞧见小石头拎着饭盒走过来,“你小子,去哪呀?” “太奶奶叫我给我妈送饭。” “你妈好点了吗?”桐桐站下来,从兜里掏了巧克力给小石头塞口袋里,才问说,“你吃了饭没?” “还没!”小石头摸了摸口袋,犹豫着能不能要。 “那是药,吃了饭一个小时吃。” 哦! 小石头收下了,“我妈得拄着拐走路……大夫说还得半年养,很快就好了。” 嗯!很快就能好,“去吧!赶紧去送饭。” 六岁的孩子而已,拎着饭盒嗒嗒嗒的跑远了。 到底是谁把贺双喜打成那样的,没查出来!问贺双喜,贺双喜也不说,只说那些人戴着帽子口罩,没看清脸。 是不是实话,这个不好判断。 要是贺双喜不说实话,不叫警察查,那必是雷鸣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反正出了这么大的事,雷鸣始终没露面。 两人对这事没怎么关注,结果这天晚上,新闻联播才完,门被敲响了。 桐桐还欢天喜地的,“是不是表姐把米线煮好,送来了。” 结果门一开,是个老者,穿着中山装,夹着个黑皮包站在外面。 这人……桐桐并不认识,“你找谁?” “那个……我找尹科长,尹禛尹科长。” 桐桐还以为是四爷单位的人,就回头看四爷:找你的。 四爷正在屋里夹核桃,起身朝外看了一眼,而后跟桐桐点头,“请人进来吧。” 人进来了,桐桐把人关上,才听到四爷说:“贺主任,你这突然造访,叫人猝不及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贺点头哈腰,“早就听过尹科长大名了,一直没好意思上门……” 桐桐:当年那么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而今腰也塌了,背也驼了,见了人一副恭迎的样子。 四爷指了指沙发,“坐。” 桐桐并没有给倒茶,只坐在窗户边的餐桌边继续夹核桃去了,到了一定月份补充坚果是有必要的,她想做成琥珀核桃。 四爷说她:“放着吧,一回我弄。” 桐桐就放下了,又拿了水果刀去给红枣取枣,她还把糯米夹在红枣里蒸。 四爷转过脸来,看这位以前的贺主任,“咱们素未谋面,我也是早几年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索性还认的出来!当年我就是一毛头小子,现在也不过是小衙门里的管着点不要紧的事……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往来和交情。你这突然造访,必是大事。直言便是!” 贺主任看看眼前的青年,这便是当年双喜看中的小伙子!小夫妻这屋子收拾的雅致,屋里都是淡淡的香味,饶是晚上在家,人家也穿的居家又体面。 对上深不见底的眸子,贺主任就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苦笑了一下,“尹科长说的是,咱没有什么交情。我这一趟,也是想了再想……从我女儿受伤,一直想到现在,实在是不得已,这才来了。” 四爷端了杯子,抿了一口水。 贺主任知道,这是在催促他,意思是:要说就直说,他对此来的因由没有兴趣。 他一时有些失笑,但还是从带来的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尹科长,你看一下。” 四爷没动,只问说:“是什么东西?你直说。” “这是你们单位违规批下来的煤炭调拨的批条,涉案金额不下二十万。” 桐桐的手一顿,看了对方一眼,继续将枣切开一道,将枣核从里面挑出来。这个人真有意思,他盯着煤炭批条干什么? 这东西不用查,谁都知道有猫腻!他知道的涉案不下二十万,可更多的是他不知道的。 煤炭这个东西,最终还是流向市场了。至于谁从中获利,这个怎么说呢?百姓乐意买这种什么凭据都不要的煤炭。很多时候,主管部门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法细究。 细究了,可能更多的人都不方便了。 不细究,有些人从中牟利的同时,确实方便了很多人。 如果不这么干,从源头上,人家就会向上少报产量。该牟利的人从下面着手,那时候上面才是两眼一抹黑呢。 更何况,黑煤窑屡禁不止,市场短缺,黑煤窑会更加猖獗。 这是一个产业的转型期,也是不可避免的问题。 四爷依旧没动那个账本,直接问:“你想得到什么?这是你盯着刘建涛……从他那边发现了端倪,然后顺藤摸瓜,搜集来的证据。这些证据,你拿给我想要什么呢?你与刘建涛有恩怨,拿着这个只管去举报,这能要了刘建涛的命……” “我想给刘建涛些教训,但是没想要他的命!”不能叫小石头记恨自己,那好歹是小石头的亲爹,“我直接说吧,我要给我闺女换个稳当的工作,求一份保障。涉事的人只要做到这一点,那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四爷问他:“我涉事吗?” 没有! “我管批条这事吗?” “不管。” “那我掺和进去,图什么呢?图其他人都知道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干的事了,然后要么拉我入伙堵住我的嘴,要么找个由头把我弄下去。”四爷看对方,“贺主任,这大晚上,你跟我开的什么玩笑?” “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 “这里面可牵扯到你以前的那些老兄弟,七八个人呢!”贺主任点了点那本子,“刘建涛那样的,未必是你的朋友!你仁至义尽,他是死是活,你不会管!但是,这里有被他拉下水的人,其中还有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谁? “郑合的儿子郑龙。” 四爷挑眉,“你连郑合都知道?” “嗐!他原先是公安系统的,我认识!”贺主任轻笑了一声,“我还知道你父亲跟郑合关系莫逆,郑合应该是帮过你的忙!他的儿子早年下乡了,这次也才回城,工作还是你想办法给解决的,人就在建筑公司,对不对?” 四爷朝后一靠,没言语。 贺主任笑了一下,“尹科长是个念情分的人!帮过你的人,你都有加倍的回馈!这个郑龙十二岁就下乡了,现在才二十出头。在乡下……能说什么?跟大多数农家子弟一样,没有什么见识。你把他放在建筑公司,用的是他在乡下学会的瓦匠手艺。这也叫经办人不那么为难,这不算是违规进公司的。会木匠、瓦匠,会盖房子,在建筑公司呆两年,而后再想办法调动……安排的很用心。” 桐桐放下手里的水果刀,八成是被刘建涛给糊弄住了。 果然,就听贺主任说,“不过呢,你们这些父一辈子一辈的圈子就是这样的,刘建涛想跟公安系统的人搭上关系,就盯上了郑龙!有谁比郑合在那个系统的面子更大呢?带着郑龙洗了两次澡,吃了两次饭,就把他给拉上船了。至于其他的人……现在谁跟钱有仇呀?别人你不管,那么郑龙你管不管?他爸是郑合,郑龙要是知法犯法,郑合想要体面的退休只怕都不能了吧。” 说着,又像是才想起来:“对了,有个叫何园的,据说他爸也是功臣,住疗养院,不知道跟你有没有关系?” 桐桐心说,这不就是老尹的老伙计何叔家的儿子吗?那小子当了几年兵,部队裁员回来的,听说在哪个厂的保卫科,怎么也混进去了。 这还真是,一拉扯一大片。 四爷看了这位贺主任一眼:“贺主任,你是想收拾刘建涛,这才发现有些咬手了!你只想收拾一个人,不想打击面这么大,是这个意思吧?” 对!没有再想得罪谁。 四爷笑了一下,“那这个事你更不该找我了,我有心而无力呀!” 贺主任不信这个话,都说这个人很讲义气,可以接触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义气只在面上,从不会真为了兄弟两肋插刀! 他只能问:“那还请尹科长给我指条明路。” 四爷嘴角一挑:“这样……你带上你这个东西,去找刘建涛的父亲。” 啊? “嗯!”四爷将那长辈给推过去,“去吧!这事他必须管,必然会管,也势必会管好!他出面比我出面更合适!” 贺主任眼睛眯了眯,伸手拿回了账本:“尹科长虽然年轻……但……”这手段确实也是领教了,“您会前程无量的!” 这种人在仕途上,那真是想怎么吃怎么吃,想吃谁就能吃谁。吃了人,人人还都得念他慈悲!【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8.花自向阳(105)一更 花自向阳(105) 桐桐心说,这件事只能叫刘建涛的父亲去处理,要不然呢? 叫郑合或是其他哪个爹去吗? 要搞清楚,但凡用到‘私下处理’这几个字,操作起来就会涉嫌以权谋私。比如郑合吧,四爷把事推给郑合,郑合怎么做呢? 只有两种选择:第一,大义灭亲,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把儿子拎去自首,把赚的钱全退回去,争取宽大处理;第二,想办法补救!可这一定涉嫌包庇,哪怕处理的再怎么巧妙,包庇就是包庇,再怎么补救都是包庇。 那为什么一定要让郑合去处理呢? 把难题推给郑合干什么? 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刘建涛,那就叫刘建涛的父亲去处理嘛!不管他选择大义灭亲还是设法补救,造成什么的结果,他都受着便是了。 何况,老刘很精明,他一定不会选择往死的得罪人的方式处理问题的,他得为他的大儿子考量的。 至于刘建涛,老刘这次下手绝不会留情的。 且看看吧!看看他想怎么办。 第二天晚上,都过了八点了,刘父和刘母便上门了。 桐桐一开门,见是他们就愣了一下,“叔?婶儿?快进来。” 刘母看着人家这媳妇喜气盈盈的一张脸,谁家有个好脸色的媳妇,家都是和气的!她笑着往里面走,“也才听说你们有喜信了……” 桐桐在家穿着开衫毛衣,小腹微微有一点凸起了。她就笑,“进来说!进来说!” 四爷从书房出来,“叔,婶儿,快坐。” 屋子不大,小小的客厅,电视、冰箱都有!在沙发上落座了,茶被沏好送了过来,茶香四溢,是难得的好茶,至少比老二拿回来糊弄自己的茶好多了。 桐桐又把瓜子花生往出拿,刘母忙道:“别忙活了,就说几句话……” 可桐桐还是拿了些果仁和果脯出来,摆在茶几上,把郑重招待的姿态摆的足足的。 然后就是闲话,又是问林家父母在家忙什么,身体怎么样之类的。 桐桐也跟着搭话,只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的,“……我爸今年身体好多了,天一暖和,能出来在院子里转转了。今年院子里的花木都是他亲自修剪的……只是瞧着,花苞却难有往年旺。我妈净忙我了,干果仁都是我妈在家剥好的……” “都盼着抱孙子吧。” 四爷也跟着笑,“两家人跟着忙,反倒是我们最清闲。” 刘父这才接话,“都说当了父亲就成熟了,你是没等当爸就稳当,建涛呢,是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是不着调。” 这就转到正题上了!四爷给对方倒茶:“是又出什么事了?” 刘父倒是不瞒着,把事给说了。 他来这一趟,四爷一点也不意外,毕竟牵扯到自家单位的一些人,他还是想来问问这些人的根底的。 问题是这些人未必都有大来历,背景深且能在他们单位的,谁上刘建涛的船呀? 四爷就说:“要是把事情压下去呢?贺主任不干!建涛不肯跟咱们说实话,咱就得想想贺主任手里的可未必是全部。” 刘父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人家想给那小子一个教训,原也活该!对方若是不满意,随手一抖搂,真能要了自家那小子的命。自己不下狠手,人家就得下死手。 “但是呢,处理之后还得想以后!贺主任不想得罪人,为了建涛以后……能过的顺遂,有些事也不能真把无辜的人往里牵连。那些小子不知道轻重,我也闹不清楚建涛是怎么跟人家说的……钱的事都是小事,就怕连累上一辈人,一辈子的清明,全毁了。” 刘父沉默了,而后点头,抬手在这小子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呀。”说着就起身,脊背都塌了。 刘母跟着起身,朝桐桐笑了笑,“那两口子若是有你们一半,我都烧高香。” 桐桐跟着起身,把人往楼下送,甚至一直送到大院门口,看着两人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客人走了,两人这才往回走,进大院门的时候碰见常勇的妈妈,她一脸的笑意:“小两口散步呢?” 是啊!您干嘛去? “翠翠今天晚班,我接她下班,给她做个伴儿。” 桐桐都觉得神奇,央央在的时候,这常家婶子的眩晕症是真的,没装病。可而今呢?央央走了,娶了这个进门,她的眩晕症反而好多了。 双方擦肩而过,谁都没有要停下来聊几句的想法。 回家的时候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盆酸汤和一份煮好的饺子,怕是表姐给送来的,刚好家里没人,放下就又走了。 饺子倒进酸汤里,桐桐递给四爷筷子,“吃啊!” 酸味扑鼻,辣油铺在汤上。大晚上,吃这玩意刺激胃,多难受呀。 他拉了凳子,“坐下吃!慢慢吃,吃完把汤留给我。” 啊?桐桐看看这汤,最香的就是这一口汤了。 四爷打岔,“估计这几天得用点钱,拿三两万放在手边吧……” 桐桐被带偏了,嘴上应着,饺子吃完了,汤剩下了。 四爷又催她梳洗,“去刷牙吧,顺便洗个脸,嘴角都是油。” 是吗? “嗯!擦不干净,去洗吧。” 桐桐去卫生间洗漱去了,四爷偷偷的把酸辣汤给倒了,等桐桐出来的时候连盆都洗干净了。 “你喝完了?”那么多汤。 “喝了一半,剩下的清汤寡水的……给倒了。” 桐桐:“…………”好可惜!还想喝几口。 这个怀孕好像开始折腾人了,晚上不吃一顿宵夜,饿得慌,真能饿的睡不着!可吃了之后了,四爷睁着眼,感觉被窝里拴着个尥蹶子的驴。 吃的多了,晚上就睡不安宁。伸胳膊踢腿蹬被子,一点都消停不了。 今晚是睡不安稳了。 刘父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坐在卧室里,别说睡不安稳了,他是压根就没睡。 刘母靠在床头,也沉默着。 两个孙子就睡在隔壁,老二弄的这个事,这俩孩子将来可怎么办? 她就说:“可万万不能把老二送进去!” 刘父没言语,本来想晚上跟儿子谈谈的,结果回来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喝的醉醺醺的。也不怪媳妇不待见,两口子一人一个房间。原也是活该的! 怎么办呢?儿子宿醉没醒,刘父就挨个拜访那些账本上牵扯上的小子他们的父亲。 先去找郑合,郑合很意外:“你可是稀客。” “嗐!没法子呀。” 刘父把事情说了,然后才道:“都是我家那小子的错,我打算带这小子去自首,该退的钱款一定得给人家退回去……” 郑合一肚子的火气,恨不能打死自家那小子,但是,老刘在当面,他不能发作。给对方递了烟,认真的听对方把话说完。 老刘表达了两点意思:第一,我家儿子始作俑,他一个人把罪责担了,绝对不牵连任何人进来;第二,都跟着挣钱了,现在你们也把挣了的钱都给退回来吧!那是一笔巨款,我家拿不出来那么些。 这么做的好处是,除了他儿子谁也不牵扯,不会有人因此而受牵连,同时呢,把钱款退了,也能减轻他儿子的罪过。 看在认罪态度好,追回了损失的份上,刘建涛最多就是被单位开除公职。 郑合明白了这个意思:“你放心,今晚我就把钱给送过去。” 老刘便留下一张纸,纸上是账本上抄下来的明晰,郑龙一共获利了九千七百多块钱。 这些王八犊子挣了钱肯定是花了不少,但怎么着也有结余。 等老刘走了,郑合就逮住儿子问:“到底还剩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这么欠款够判你二十年。” 郑龙哪里知道这个呀,“刘建涛说这是入股的正经生意。” “还剩下多少?问你话呢?” “花了两千多点,还剩下七千……” 郑龙说他:“全拿出来!”你花掉的,老子掏老本把这个亏空给补上。这个钱从积蓄里拿,老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然后把钱送到了刘家! 而四爷这边呢,迎来了一拨借钱潮! 大院里那些,并不是人人的老子都跟郑合一样,能拿出两千多的积蓄。他们多是兄弟姐妹多,父母有积蓄可被这么多子女一分,能剩下多少呢? 有些就补不上了!补不上就得借,这个事到了如今,不给补上就完蛋了。 这个钱四爷早叫预备好了,没说刘建涛一句不是,也没说这些人哪里不对。人家就是来借钱的,能借就借,不能借就说借不了。正难堪呢,多说就得罪人了。 四爷只叹了一声,一脸无奈的看他们,然后看了桐桐一眼,“拿钱吧。” “哥,我给你打个欠条。” “打你哥的脸呢?”四爷接了桐桐递来的钱,分别数了他们需要的数目,一一递过去,“赶紧去处理吧!” “不是,哥,欠条还是得打……” “行了!不着急,先顾着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去!这钱不着急,多早晚还都行。” 好声好气的把人支走了,七个人一共借走了两万三。 二十多万,他们这些人就差不多分了十八|九万,反倒是四爷单位上那些,他们加起来得利也不过三万余。 而真正吃大头的是刘建涛,他一个人赚了十二万多。可留下的积蓄也不过才七万出头,也就是说,这小子挥霍了五万了。 这五万亏空得刘家父母和刘家老大两口子往里贴补。这么大的数额,连老大媳妇的娘家都借遍了,才把这些钱凑齐。 老刘看着儿子:“你得想好!现在不去把问题说清楚,老贺不会放过你!你干的狗屁倒灶的事多了,他不敢得罪别人,这才不敢用这件事拿捏你,但要是拿了你其他的证据,只针对你,你一样保不住公职。” “但我知道能保下我这七万多块钱。” “那你怎么知道老贺手里的证据一定把你送不进去?你干没干过得进去的事,你自己知道!再说了,如今家家都知道被人捏住把柄了,你要不去自首,那你得想想,郑合会不会押着他儿子去,先把你给卖了!其他人会不会联合起来,把罪名全推到你身上。到那个时候,你的命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刘建涛白了脸:这还真成了不去不去!折腾来折腾去,鸡飞蛋打,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头还得被贺家拿捏,谁知道贺家还会提出什么条件了?! 这就是没的选了,是吧? “没的选了!去了……知道怎么说吧?” 刘建涛点头,“知道!是我骗了人家,人家只当正经做生意,入股的!那……上面那些经办人呢?” 老刘嗤的一声,“他们是明知故犯,没有什么要包庇的!在那么要紧的位置上,那么一点钱就能买通,这还得了!撂了吧!非法所得,总要上缴的!” 于是,刘建涛自首了,把每笔钱都说清楚了。反正大部分都还回来了,还有那没还回来的,都在什么人手里,各自有多少,也都说清楚了。 其结果就是刘建涛被开除公职,其他涉事人员,像是郑龙等人,也被约谈了,并且通知了单位。有些单位惩处严厉,直接给予了记大过处分,有些给予了警告处分。 这是会影响在单位内部的升迁的!有可能三五十年内,这个影响都会在。而且,在福利上,比如奖金、分房等等问题上,他们都得靠后排。 这件事很严重,在职的,你们做的什么生意? 而四爷单位里牵扯到六个人,最严重的那个被要求退还这个钱款,并且开除公职。其他几个是下属,他们属于知情,但是不能做主那一类人。分的钱也不多! 这几个人属于拿了钱都不敢花的那种,很快把钱款退了。除了一个被开除之外,其他的几个人全部给予记大过处分,留档案永不撤销,然后调到基层矿厂工作。 至于给贺双喜安排工作的事,老刘给安排到环卫上:之前贺双喜是被开除的,现在安置工作……哪那么好安置? 倒是城市在发展,环卫招人,工资真不高,但要求宽松。 老刘给的说辞是:“先这么安排嘛!扫马路是环卫工作,坐办公室也是环卫工作,一步一步来……” 贺主任不满意,老刘便笑了:“那你就去把刘建涛告了吧!他也没公职了,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在这事上,我们家有多少诚意,大家也看在眼里了。”反正不该得罪的人,我们家也没得罪,对吧? 况且,“你家那女婿……是在南边吗?听说那孩子很活泛呀。” 言下之意:我儿子有小辫子,但你女婿就没尾巴? 你抓我儿子的小辫子,我踩你女婿的尾巴,折腾呗,谁怕谁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89.花自向阳(106)二更 花自向阳(106) 环卫的工作,贺双喜是看不上的。 但是贺主任有什么法子呢?他当年肯定是整过一些人的,人家现在重新回到了岗位上,他躲着人都来不及呢,怎么敢蹦的太高。 能要挟住刘家叫他们给安排,这就不错了! 环卫上的工作再不好,这是有单位的。单位管生老病死,就像是这次的事,自己真的把老本掏出来了。以后再遇点什么事,你连瞧病的钱都未必拿的出来。 这个雷鸣……一走无音讯,不在身边靠不住,眼下过不了这个难关,就算是以后挣个金山银山,有个屁用呀! 你这身体成了这个样子,有个单位,稳当的挣点钱,这能管到你老,到老都有退休金拿,到老都有单位管你。 就是我跟你妈都死了,我们也放心呀! 贺双喜倔着,死活不答应。 反正身体也没养好,贺主任没法子,只能叫她先想想,“你看看报纸,最近开会,上面提的都是裁员、精简机构!从上到头,都给裁撤许多人。能有个稳当的饭碗有多难,你自己掂量。” 桐桐坐在大会议室里,属于比较前排的位置。阶梯的大会议室,窄窄的桌子,一排排的木椅子,人坐的满满当当。 上面的人在传达会议精神,就是一个意思:精简机构,裁撤人员。 像是科研单位,它是有硬杠子的:学历是硬性要求,哪怕是后勤和管理层人员,也得有相关专业的学历。 文件后面有标注:相关专业的研究人员(不含工农兵学员)。 也就是说,当年被推荐上大学的,实验室和相关研究的工作,你们有学历也不行。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嗡的一声,顿时就炸了。 因为单位里有太多混进来的子弟,现在说没有学历的,得精简掉。 问题是,精简掉之后,怎么安置这些人。 有几拨人就很危险,像是钱一元,年龄过了五十五,但是没到六十。按说还能干几年的,结果现在就是按照最低的退休年龄线,该退就退休吧。 像是他儿子钱三宝,之前塞到保卫科,但现在对保卫科的要求是:退伍军人! 凡不是退伍军人的,一律精简。 钱三宝就在此列,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凭什么?我们这精简了,去哪呀?” “稍安勿躁!听完再发表意见。” 林枫踢了踢桐桐的脚,“我是不是也在精简的范围之内?” 他本科毕业,回的是原单位,现在挂着办公室文职的衔儿,准备考研呢。 桐桐就笑,低声道:“你非相关专业,但依照你的学历,单位会跟人事沟通,给你调动工作。” 林枫啧啧两声,又抱着他的书看去了,谁管领导在上面絮叨什么。 单位给的方案是这样的:已经有单位分给的房子的,退休人员的房子依旧给你们住。 而单位的年轻人,没有单独分配到房子的年轻人,在精简名单上的,单位给了三种解决方案。 第一,高校会配合精简政策,开设进修班,单位出学费,送大家去进修,三年学制。毕业之后,有学历之后,听从高校的分配,分配到哪里工作就到哪里工作。 第二,单位在各地有研究所,你们全部下沉。分到哪个省就是哪个省,去了那边也多是从事跟专业不相干的工作。 第三,单位联系大厂企业,像是化工类相关的,有石油、天然气等等的企业,全部往这样的企业里去。 这个得考虑清楚,一周的时间,得添表格上缴人事部门。 而对于像是林枫这样,学历有,只是专业不对口的,也需要填表格,然后人事部门根据本人的意向,协调调动。 如此以来,单位里要走的人员绝对过六成。 像是强子这样的,在后勤混的人,现在不走都不行。 会一开完,林枫就过去领表格,填了填。他直接填了高校,然后就不管了。看看人家怎么联系吧,到时候去报到就完了。 桐桐这种的就属于十分把稳的,根本就不用管。 一下班,一窝蜂的涌到林家这边的院子里,坐在花坛边上,就说这个事:该怎么办?怎么选呢?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桐桐挺着肚子,药房的门上,一边拿着酸杏啃,一边眼睛滴溜溜转着看这些人说话。 这一回来,满院子的人都问他:“你们单位精简么?” “我们精简的更厉害,是机构性裁撤!”就是整个科室,直接就划拉掉了。 不过安置办法倒是多样,可以供大家进修,然后读研、读博,甚至于出国留学。 他顺势坐在边上,桐桐就改靠着他,将手里的杏子递过来,“这个软。” 软也是酸的,他只浅浅的咬了一口就还给她了。 钱三宝在边上抱怨,“拖家带口的,怎么上学?媳妇不要养,还是孩子不要养。”正儿八经的考上大学的,没有学费,国家给补贴。这种进修的,单位出学费,但生活费怎么办?不还得自己出吗? 所以,进修这个听起来最靠谱,可实际呢?有几个人选。 除非年轻些的,没成家,父母还都没退休,那就只当供他念大学了,这是可以的。 但像是咱这样的,要么离开京城,要么就去企业里当工人去。 在京城呆的好好的,谁愿意到各省去? 其实这就没的选,就是非要叫大家去当工人的。 像是石油……加油站之类的,咱是不是就干那个活了? 事实上,社会发展,车越来越多,城市扩容,还就是这些单位能接纳这些人员。而且,加油站是辛苦,白班、夜班,节假日加班。夏天晒着,冬天风吹着。安全上责任又重,各种检查应付不完,这跟在熟悉的环境摸鱼比起来,自然是辛苦的。 强子就说:“人家内部多是子弟,咱去了就算是外来户。必然会被打散,想往上走,难!难!难!闹不好一辈子就这么耗干净了。” 这也是实情! 钱三宝蹲到四爷边上,问说:“最要命的还是房子。” 大家都看他:房子咋了?再不济,房子还能夺回去? 四爷跟桐桐对视了一眼,这话又该怎么说呢?现在当然会说,退休的一样住,分了就住吧!可等着一拨事了了,单位势必就调整的。 比如说,退休人员的安置问题。 就像是强子家,强子的工作关系一调动,那单位内就剩下他妈妈了,一个人住两室一厅的房子,合适吗?最多给安排一室一厅,这都得是照顾的结果。 再像是常勇家,他爸退休了,他妈妈以前也在单位,但不是什么要紧的职务,就是工会。他爸接受了其他单位的聘用,人长期不在。就算他爸曾经是领导,但那是犯了错误的领导。这种情况下,家里住三居室,也不合适吧。 单位的住房条件就这样,如果大房子你们都占据了,那新来的专业骨干,人家住什么? 就像是李妍,她住筒子楼单间。可哪怕她未婚,她该得的待遇至少是一室一厅带厨卫,四十平上下的房子。 单位只要出政策,退休人员统一安置,就能做出调整。 到那个时候,谁都不能有意见。 所以,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昔年的大院,得被拆解。 各有前程,以后可能彼此碰到的概率都不大了!不主动找,就会慢慢遗落。多年后,提起的时候才说是哪个大院出来的。 而像是钱三宝和强子这样的人,要么等着将来他们的单位分房,要么就是申请公房,单位每月承担一部分房租。这一住,很可能就是一辈子。 这是大势所趋,谁也不能阻挡的趋势。 所以,四爷说:“如果能去上三年学,这是最好的选择。辛苦这三年,紧巴这三年……”可能还能回来。 这种精简的结果可能是‘u’字形的,下去还能上来。但就是得经过这几年的学习! 但是,这么些人里面,只有隔壁的孙大志去上学去了。 孙静愿意出钱,解决她哥的生活费问题,坚决让他哥去进修。其他人还没有听说谁去进修,闹腾了都有两个月,昔日熟人到处走的大院,一下子空档了起来。 好些人的单位很远,他们平时只能住宿舍,周末才能回来。 而林枫被调回b大学生处了,他在学校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等到七月,桐桐的肚子已经挺起来了,坐在办公室得不停的上厕所的时候,单位果然出台了退休和在职人员安置办法。 所有人员,按照从事的工种、工龄、学历、所做的贡献综合评估进行安置,这是要开会进行表决的。 桐桐以大月份孕妇为由,缺席了。 但结果是,她的待遇升了一级,因为她在医院参与了实验项目,给她的房子从五十八平,调整到七十平,三室一厅。 而李妍,她本来该分四十二平的房子,但因为跟本单位的一个小伙子确定关系,打了结婚报告,两人合起来分的八十平的房子,三室两厅。 今年七月份陆续入职的大学毕业生,至少也分到了一室一厅的房子。 而退休人员,整体往后靠!就是担任过领导的都一样,该退房就退房。 除了确实做过突出贡献的,其他的一视同仁,谁都不要多吃多占,全面给业务骨干让路。 这次的事可以说是雷厉风行,效果比其他单位施行的好的多。 四爷跟林诚儒下棋的时候就笑:“您呐,一封信威力无穷。” 林诚儒叹气:“科研单位,要是挤压的科研人员没有生存的空间,这是留不住人才的!”这些年,人情关系渗透的太深,资源被占完了! 不这么办……就看不见未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0. 花自向阳(107)三更 花自向阳(107) 昔年的大院说散就散了。 退休人员的房子集中在靠西北角的几栋楼,那边有个后门。他们多是从后门进出,不从这边绕。 而单位的食堂也跟着改制了,以前都是满大院的人,谁愿意去买谁就去买。现在呢?食堂分内食堂和外食堂。 外食堂是大家都能去买的食堂,而内食堂是在职人员的专属食堂。 内食堂每月有定量的票,每个人都能拿到属于个人的票。这个是单位有补贴的,比如一份红烧肉,在外食堂得卖三毛,但在内食堂,只要一毛。 职工家属想买,去外食堂。在职的,从内食堂,便宜的多! 李妍人家两口子回家不开火的,都在食堂吃。在食堂吃,吃的好,还比自家做更便宜。 桐桐算了一下,要是自己在食堂吃饭,一日三餐,一周吃六天,这一个月的开销七八块就够了!而且是荤素搭配,口味极佳。 且单位内澡堂洗澡,不要钱。凡是出公差,比如桐桐去医院那边,坐公交的话,车票拿回来报销。若是骑自行车去的,这个给你记上,结工资的时候按照公交票价,补贴给你。 另外还有实验室人员以及化学实验材料保管人员,他们有高危行业的补助,只这一份补助,就比原本的工资高。 若是病了,领高危补助这一部分人,所有的医药费用全由单位出。 其他人员,不管大病小病,单位给报销百分之八十。 就像是桐桐这眼看要生了吧,有指定的医院,作为研究人员可享受独立病房,有四十天的产育假,生孩子的费用单位给报销百分之八十。 可以说,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单位都给负责。这种情况下,就觉得只要干好工作,其他的压根不用考量。 此刻,坐在林家跟林诚儒面对面谈话的是新上任的院长,叫褚云锋。 这人今年四十八了,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学的是化工。在企业呆过,也在部委呆过。之前的领导大刀阔斧的改了一次,把原来单位上的人都得罪了。 但是也算是完成了一次改革,人家高升了。 整个班子都高升走了。 这次上面给重新配置了一个领导班子,院长就是褚云锋。新领导一上任,先行的就是各种福利政策。尤其是给研究人员的各种政策性的照顾,特别的得人心。 这会子他坐在林诚儒面前,笑的很谦和:“林工,您看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您的意见和建议,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 他膝盖上甚至还放了一个笔记本,笔就拿在手里,等着林诚儒说话。 林诚儒:“……”再多说,那就过分了!不要小看天下英雄,人家知道怎么做。于是,他就夸褚云锋,好话说了许多。 褚云锋就反夸桐桐,“我看了人事部的档案,咱们林研究员还在自考中西医。四月份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成绩单也已经在单位报备过了。几乎是满分的成绩!这在咱们单位,算是独一份。” 当一个人横跨几个学科的时候,她就是有不可替代性。 “接下来,咱们除了发掘人才,还会培养人才,重用人才。国外的一些化学实验室确实更先进,咱们也有意派遣人过去,实习两到三年……” 林诚儒就笑,“林桐的方向在内不在外,这个机会留给别人!向别人学习,这确实该重视。得承认跟别人存在差距!” 是啊!现在的条件吸引不了外来的人才,咱只能送人出去学习。 褚云锋又鼓励桐桐:“一定要考,考试占用时间不用请假,只要报备就行。咱们永远鼓励大家提升自己!科研工作,是个只能埋头耕耘,不敢着急问收获的工作。不急,年轻是积累的时期,咱们不吝惜在年轻人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和物质。” 桐桐就笑,“不敢辜负您的厚望。” 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大院里彻底变样了。 熟悉的人少了一半都不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成了近两年才来的年轻人。 在没生以前,自家又搬了一次家。 搬到了七十平的三居室房子里,再也没有那种不用喊,人就蜂拥而至的情形了。四爷才说打电话喊方和平那些来帮忙的,结果倒是矮子,他属于单位的清洁工。像是他这样的,当年瞎胡混,现在接班搞后勤的,反倒是留下来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清洁区,楼道里,楼下都在他们的清洁范围里。 还有人负责水电工,负责通马桶,负责供暖等等,确实需要干苦力的,这次并没有被裁撤掉。 他喊了这么一帮人,给桐桐把家给搬了过去。 这种帮忙,给人家钱就是瞧不起人。四爷从抽屉里取了烟,一人给了一条。 像是小石头家,老太太再也不能说不用管,就会有人给她把水提过去。单位没管他们家,因为都是老幼病残,怎么弄呀? 不动、不管就是最好的态度了。 也是矮子这些人,顺手给老太太拎水,给老雷出摊帮忙抬东西。 桐桐这次选了一楼,距离林家还是不远,多走了四五十米罢了。一梯两户,对门住的人……也不认识。 这两口子都是三十多岁,是w革前分来的,后来被下放了。现在回来……也是骨干!只听说他们两口子中的谁是搞高分子科学的。 虽然是一个单位,但是大家研究的方向要是不同,基本平时很难碰面的。像是搞物理化学方向,搞有机化学方向,搞材料化学,搞新能源材料化学等等等等,分的很多很细。 有些压根就不在一个办公区,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实验楼,碰面的概率很小。 还有些是跟高校联合的,所以,他们的实验室可能设在高校里,也在高校兼课,在单位的时间都不长。 因此,搬来之后的感觉就是,大家见面相互-点个头,笑一笑,就行了。 谁跟谁都不交流的! 都住到入秋了,对门的女主人才主动跟桐桐说话:“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家的纱窗帘是在哪里买的?我能进去看一下吗?” 桐桐挺着肚子正开门呢,对方也回来了,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声。她就笑,“那你进来看吧。” 一楼方便进出,但就是私密性不太好!四爷给加装了防盗网,桐桐给弄了白纱做了一层纱帘,这层纱帘一般不打开。 对方进来之后左右看看,笑道:“你家布置的比我家的好。” “瞎折腾。”桐桐给对方倒了水,“那白纱百货公司就有,他们怕脏,平时很少对外摆。你去问一下,他们是有的。” 对方应着,接了水,艰难的喝了一口,然后不自然的扶了扶眼镜,这才突然接了一句:“那个……我叫辛岁寒。” 啊?“你好,我叫林桐。” 辛岁寒又朝桐桐不自然的笑了笑,“那个……我……我听过……听说过你。” “哦!我家是这个院的,我自小在这个院长大,认识我的人特别多。”桐桐请对方坐,“坐吧!不着急。” 辛岁寒坐在沙发上,这才又道:“我们团队的人都议论你,说你长的好看,你爱人也特别英俊……我才知道你的。” 桐桐就笑,“还说我爱时髦,爱打扮了吧?我平时不做家务,不操心家事,有点时间全花在自己身上了……不是比别人长的好,是不务正业,更爱打扮。” “不是!不是!你是长的真的好看!”辛岁寒抿嘴又笑了笑,而后低声道:“我还听说……你现在是中医大夫,在医院还参与了项目……” “嗯!对……”桐桐说着就明白了,“你是求医来的吧。” “我三十七了,我爱人三十八了,我们结婚半年后就分开了,这一分开就分开了九年……七七年我们回来,那时候也都三十多了……这几年一直试着要孩子,可一直也没怀上。我们这几年也是单位组织体检,从没间断,有些小问题,一直在治疗,可就是怀不上……你能帮我看看吗?” 桐桐从茶几下取了脉诊:“我摸摸脉。” 对方将手腕放在脉诊上,桐桐将手搭上去,须臾就松开了手,问她说:“那些年……你们是下放到农场,还是在什么厂里下一线了……” 辛岁寒苦笑了一声,“在农药厂。” “防护?” “我们是下去改造的,只能自制防护口罩……”辛岁寒低下了头,“西医各项检查,都说是内分泌紊乱,卵巢功能障碍……但咱搞这一行的心里是清楚的,病因是什么……我都吃了四年药了,好像效果也不怎么样。” 桐桐沉默着,良久才问:“你爱人呢?做过检查吗?” “他也说了,不要孩子!”许是知道没用吧,“他的检查也不理想……畸形率极高。”她一脸紧张的看向桐桐,“你做的是这方面的研究,你认为我们这样的……还能怀上吗?便是怀上了……敢生吗?” 这个怎么下结论呢?“我必须给你爱人号脉!单就你的情况来说,我能调理!你的这个影响,跟重金属还不一样。能调过来!但你爱人的情况,我还不清楚。” 不过,她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方向。那就是可以针对农药、化肥类对人体的危害,研制对应的药物,以降低或是减少这些物质挥发对人体的伤害。 辛岁寒眼睛一亮:“真的能吗?” 真的能!我明天就打报告,将这当做一个项目来做。 晚上四爷回来,桐桐跟他说这个事:“你说我申请多少钱的经费合适?” 四爷洗了脸出来,摸了摸她的肚子,都不能等孩子生了再申请?他问说,“你打算申请多少?” 桐桐伸出两根手指? 四爷:“……”这是多少?“二十万?” 桐桐瞪大了眼睛:“二十万?”她呵的一声,“两万我都不敢想,有两千我就干!” 四爷:“………………”人家走|私一台进口彩电,赚的都不止两千!你要干这么大一个项目,只敢张嘴要两千? 你就是想俭省,也不是这个俭省法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1.花自向阳(108)一更 花自向阳(108) 四爷没急着反驳她!一个能八面玲珑的人,却提出了这么一个实诚到匪夷所思的数据,她考量的是什么呢? 单纯、单蠢,这不是她。 四爷扶着她出门,两人得回林家去吃饭,在路上,桐桐就说现在的问题,“事实上,只要跟进口沾边的,哪有不贵的?好些化学仪器和设备,这属于不进口咱也没有的……经费开销,比研发费用大的多。” 关键是,咱买来的未必就是人家最先进的。 “是啊!就是这个现状。”反正从大环境而言,经费的紧缺是事实。 四爷没言语,只继续听着。她的意思是,别管别人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但不能所有的人将‘侵吞’当成常态!好似不侵吞咱就是吃亏了。 如果人人都如此,这背离的太多了! 四爷就笑,点头认可,在这个大背景下,从大局出发,看似很蠢,但是总得有人去做这个蠢人。 桐桐又说第二点,“任何一个项目,都需要有严格的审核。从立项,到项目的每个细节,都应该严审!不怕套经费,就怕套经费之后不干实事。” 正说着呢,林枫骑着车子从后面过来了,听了半句话,搭茬问说:“套经费?谁套经费了?” 人从车上下来,看看桐桐这肚子,“得提前去医院吧?” “还早!” 桐桐另一只胳膊又搀二哥的手臂,“没谁套经费,我正说我想申请项目的事。” 说着话,进了屋! 林枫跟林诚儒道:“瞧!眼看要生了,还想着申请项目。都惯着吧!且由着她!” 季安都急了:“什么项目这么急?”瞎胡闹! 林诚儒招手叫闺女过来,“来!你说说。” 四爷就说她那‘两千’经费的事,“这不正说着呢!” 桐桐挨着林诚儒坐在沙发上,接着说她的,“……项目的审核,这是谁也躲不过去的!我玩的是纯植物!而在中医的理论里,植物基本都是药,都有一定的药性。但草药的价格,众所周知。它本身就不是一个贵东西!” 然后呢? “然后,这个药……本身就不能贵!如果贵了,工人就吃不起了!就是药厂也一样,如果便宜,它就是企业里能发的下去的福利……反之,如果贵了,企业会假装看不见这个药,要不要吃,就成了工人自主的选择。谁但凡有办法,会去从事这种工种呢?养家糊口,供养孩子念书,就已经耗费干净了。买药?除非病倒了,不得不治!否则,谁日常花这个钱干什么?” 林诚儒很意外,桐桐长这么大,可以说压根就没见过什么叫穷苦,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艰难,她物质上从未短缺过,但她却知道真正的穷是什么样儿的。真正的穷人是怎么想的! 桐桐苦笑一下,“……医院那地方,血不可或缺!卖一次血,有些地方给三十五,有些地方给四十五……连这个差价都有人赚。我还听说,虽然规定抽血必须间隔的天数,抽血的护士会检查胳膊上的针眼……可其实,只要给护士带点礼品,烟酒茶点心……护士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些人就靠这个供孩子念书的! 况且,也还有别的缘故,“在国内,只要说药有用,它的形式可以是配置的药材包,厂里每天熬煮成汤,每个工人喝一碗了事;也可以是丸药,一瓶一百粒小小的颗粒,加工简单。一瓶药吃一个月,拢共可能也就八毛一块的事,这属于厂里福利的一部分。不需要追求国际上的这个标准,那个标准。那我就算是完成了我的工作!但一个人不能把所有的活都干了!要真是为了这个研究方向好的,就得把其他部分让渡出来。” 林诚儒听懂了,她只做前期的方向性的工作,至于细化,其他人去做就好了。如果想出口,它做成药片,可以是生物制药类的人去继续完善。 可能需要其他的办法对药材进行萃取,甚至于化学的办法去合成。 这个好处就是有更多的人重视这个研究方向,也会有更多的人在这两个学科的交叉部分扎根继而去探索。 林诚儒完全懂了她的意思,那边才下楼的林楠和严言也听了个尾巴。 林楠就说:“那你可能只是一个铺垫者,别人会踩在你的基石上,起万丈高楼。” 桐桐抬眼看过去:“这是好事啊!”说完又看其他人:“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林枫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捏了炸酥肉吃,一边吃一边道:“咱家又出一淡泊名利的!” 严言就笑,喊大家吃饭,“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你给别人铺垫,是基石,那就是奠基人!这有什么不好的?况且,看似花费很少的经费,但却未必会引发更坏的结果。因为没有可比性!其他人在钻研着怎么前进,怎么超越,怎么领先,他们是要做刺出去的矛!而桐桐做的是守护他们的盾。成为盾,是桐桐的目的!叫每个从业者有盾护身,这是要达到的效果!” 目的不同,要求的结果不同,追求的就是每个人都用的起,这如果也得罪人,那这是桐桐错了呢?还是这些人心思不正呢? 她叫桐桐:“来!吃饭!要是真有人为这个找你麻烦,你回来告诉我,我有办法……” 林楠咳嗽了一声,差不多得了!有时候知识分子的那种不满,跟咱们普遍认识的不满,它们的表达方式是不一样的。 林枫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大嫂,这知识分子呀,多桀骜,且多有‘批判’精神……” 什么意思? 他忍着笑,“桀骜呢,就是看谁都不大顺眼,觉得对谁都不服气;批判呢,就是从专业领域去反对你,反驳你……跟你抬杠!他们从不认为他们有私人恩怨,永远都是在进行学术交流……交流的结果就是,他们都会说,他们的分歧很大。” 但总也有研究成功的。 “成功了,这个东西也一定是有利有弊,而弊端是什么,那个不搞这方面研究的人可能比搞这方面研究的人,还清楚……” 严言:“……”这么心胸狭隘的吗? 林诚儒重重的咳嗽两声,然后拍了拍桐桐的肩:“总也有例外!比如我,再比如我女儿。” 季安敲桌子:“吃饭!吃饭!”了不起!都了不起!她一脸欣慰的看向女婿,“也就是有你在,她可以视金钱如粪土!”要不然,哪有条件高尚的起来,“假使将来真有军功章,你一定占一大半!” 林枫把小酥肉往妹夫跟前一摆:“来来来!辛苦了!辛苦了。” 桐桐:“…………”过分了啊! 四爷就笑,理直气壮的坐过去,然后冲桐桐伸手:“筷子!” 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姿态,屋里的人哈哈哈个没完。 出去上晚班的孙静正往出走呢,朝这边看了一眼,不由的会心一笑。这一家子,整天的嘻嘻哈哈,怎么就那么多可乐的事呢? 事是真挺可乐的! 桐桐拿着准备的资料,然后递给褚云锋,“院长,您过目。” 褚云锋接过来,然后看了看挺着个大肚子的林桐:“坐!坐下说。” 桐桐就坐一边去了,对方一边看,她一边解说,从理论到想法……但是涉及中医这一块,褚云锋并不是很了解,而且,这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然后翻啊翻的,翻到后面,看了看那个数字,他愣了一下,反复看了几遍,这才重新看林桐。 她是有治疗经验的人,申请这么点经费,莫不是她有了基本正确的方向,不用多次试错? 但这个数目…… 褚云锋招手叫桐桐过来,“这么着急?是不是可以考虑过了哺乳期?” “只要开始了,可能会很快!只要验证可行,药包熬汤就能先期用起来……”求快嘛!况且,“前期的实验地点,也需要动物实验……这些东西东西的准备,三个月差不多!还需要调拨助手……” 生个孩子,休个产假,正好给单位准备这个的时间嘛。 褚云锋看着那个数字,上面写着:贰仟元(2000元)。 但是这个数字前后都有点空位。 褚云锋的笔在数字上面犹豫,最终给改成了:贰万贰仟元(22000元)。 没有涂改痕迹,很自然。 褚云锋将这个留下了,“回去等通知吧,原则上我是同意的。” 桐桐:“……”还能这么干吗? 这个东西是桐桐起草的,但是,四爷怕她坐久了难受,就帮着誊抄了。 誊抄完桐桐检查的时候,就发现这个数字前后都有两个空格,这其实也没什么,为了领导看的清楚,这样的方式没毛病。 谁知道这空格到这里了,还能有这个用处。 领导主动多批了两万! 她就若有所思,只能表态:“您这么大力支持,我一定尽快出成绩。” 人走了,褚云锋叹气:这个林桐呀,还是太纯粹,太赤诚。态度很好,很叫人放心,但事上做的并不完备!也真的不能这么申请。 不过,总体来说,要是下面都像是林桐这样的人,领导也就很好当了。 桐桐往回走,想的是:瞧瞧!一方面,领导表达了支持的态度,就像是给快马喂了夜草一样,自己这个申请人不能不感激;另一方面,避免了由此而引发的其他矛盾。 心里这么想着,她的手就在肚子上一下一下的慢慢抚摸着:心眼这种东西,如果能抠下来,真该抠下来称量称量。 要是能从你爸身上抠两个下来按在你身上,孩呀,你这辈子都不愁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2.花自向阳(109)二更 花自向阳(109) 八二年秋,农历九月初十,却已经是阳历的十月底了。 京城这个月份,天已经真的冷下来了。 秋雨绵绵的夜里,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他睁着眼睛懵懂的看着这个世界。 在医院只呆了三天,四爷借了一辆吉普,将这母子给接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正试暖呢,暖气开始供上了,家里也暖和了。 桐桐翻身,睡的酣然。 四爷出来的时候把卧室的门带上,这才往次卧去。 次卧里,万红娥坐在婴儿床边上,轻轻的晃悠着。这小子特别乖,吃饱了就睡,半点都不闹人。 见儿子进来了,万红娥才问说:“桐桐醒了?” “没!” “那就别吵吵,叫她睡吧。”万红娥看着孙子直笑,“孩子晚上跟我,这事上听大人的。”不是霸占着孙子不撒手,“是桐桐最多能休息四十天,四十天能养过来吗?女人生完孩子,身体虚着呢。” 没人帮着带孩子那是没法子,但凡有一点办法,就不能把孩子跟产妇绑在一起。 说什么孩子睡大人跟着睡,能有多累? 这不是扯淡吗?孩子半夜两小时一醒,这是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这样。可大人两小时一起来试试去!看能把人熬废了不能? 这么一丁点的孩子,只要叫吃饱,尿布换的及时,照看的仔细些,谁看着都行。 四爷应承着,家里暂时能忙的过来。孩子奶奶夜里陪着,白天能歇一歇。孩子姥姥白天在这边,晚上回去。家务有表姐,做饭一起做了,给这边端过来,或是干脆去食堂买,也并不艰难。 家里便是开火,也是炖汤。桐桐给加了药材炖的药膳,她不仅是滋养她,也是为了通过母乳给孩子调节体质。 总说孩子乖,人家的孩子动辄胀气,这小子怎么就没有呢? 他哪哪都舒服,可不就不哭不闹吗? 但还是得找人的,得找个可靠的保姆,家里往后是缺不了的。当然了,现在这条件住家不方便,要是能早上来,晚上走,也可行。孩子半岁前姥姥和奶奶帮忙带一带,半岁以后晚上就不熬人了。 他出去给叶鹏飞打电话,他家的小子也才出月子,用的保姆好像是后勤部门专门培训过的,多花费些找个靠谱的来。 叶鹏飞挂了电话,看坐在边上削苹果的冬妮:“是尹禛的电话。” “听见了!也是找保姆吧?”冬妮朝次卧看了一眼,“……这样来历的,很尽心。他又不是掏不起这个价钱。”钱压根就不是问题。 一般保姆,管吃管住的情况下,工资在每月三十到四十之间。 自家这个,每月五十,这在而今算是高工资了。 叶鹏飞拿了报纸,朝她笑了一下,“你呀……给咱家找的时候,我就已经安排下去了。找好的人三天之后就到位,明儿我再给尹禛回话。” “为甚刚才不直接告诉他?”冬妮举了苹果递过去,看他。 叶鹏飞一脸的无奈:“我不说,那提前被预订好的保姆去了,她能不说吗?她说了,尹禛自然知道我将他的事挂在心上了……” 就是不说比说了更能得人心呗! 冬妮直接将苹果撤回,叶鹏飞去接的手搁在空里了。她直接塞她自己嘴里,然后抓了电话,打到林家,那边是严言接的电话,她就直接道:“你帮我转告一声,就说人差不多找到了,三天后要是能过去就叫人直接送人过去!这事我家这位能不想着拿?已经问好了……尹禛刚才打电话,他想再确定一下。那边暂时没变故!你告诉他,这边能敲定,叫他别瞎找了。就这点事,挂了。” 严言看着电话:“……”这位可真是直爽。 她看林楠:“那你去跟尹禛说一声,这边能定下来。”说着就喊他,“我那个包里,奶粉……你给带过去。” 林楠应了,又拎着十几包的。 那边冬妮挂了电话,跟叶鹏飞两人对视。 叶鹏飞似笑非笑的:“董老师,这不合适。” “叶处,跟其他人你爱用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我看见了给你拍手叫好!但是对尹禛,别用这一套!他不吃这一套。” 冬妮起身,打算去看孩子。走了几步了,又回头补充道:“你不用你那一套,他就是你小舅子,你真有事只管找他,他必是能帮你;你要是用你这一套,那他是尹科,您是叶处。他那人义气,有义气的人,就得实诚。” 叶鹏飞:“…………”他眉头挑了挑,继续拿了报纸去看了。而后说冬妮,“要不要再生个老二……” 老大才满月,生的什么老二。要生你自己生去! 叶鹏飞点了点报纸,“看看,计划|生育被定为国策了!但是呢,政策落地是需要时间的!今年定下来,最快明年才能施行,从施行到政策逐步落实到单位,这是需要时间的!打这个时间差,只要在这一年里怀上的,生下来该是不违反政策的。” 冬妮摇头,“不生!”这一个差点没要了我的命。况且,“我的腰围大了整整四寸,还生?” “胖一点瘦一点,没有关系的。” 你觉得没关系不成,得我也觉得没关系!事实上,是我更不能容忍腰围大了四寸。 孩子睡着了,保姆从屋里出来了,冬妮问说,“中药包还在的吧?” 在! “把林大夫开的中药给我炖上吧,我还是再喝几幅吧。”交代了保姆,她又回头问叶鹏飞,“真不办满月?” 真不办,低调一些! 冬妮想起之前林桐亲自送来的小金狗,她就问说:“估计尹禛也不会给孩子办满月酒,但该给孩子的满月礼……” 叶鹏飞就笑,“既然你说了,那是我小舅子!那这礼就跟给我姐家的孩子一样,你看着去买呗。” 冬妮这才笑了,抓了餐桌上的小金桔朝叶鹏飞扔过去:谁是你小舅子?还挺会骂人。 叶鹏飞抬手一接,小舅子这话不是你说的?怎么我说出来,你又觉得是在骂人了? 真没打算过满月!可不办喜宴,来看望的人却极多,家中的客人简直络绎不绝。 以前的老兄弟都彼此商量着,看看怎么给贺一贺。 要上班,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要照顾,说喝酒那就是不长眼色。最后都是商量好的,一人给孩子一个二十块钱的红包。 刘建涛回来的时候,看见好几个都聚在大门口。这些人有些带着媳妇看过了,有些还没去,就问呢,说除了二十块钱,看要不要带点别的什么。 像是鸡蛋、红糖之类的东西。 现在大家都是拿死工资的,要养家糊口,这人情往来的,就怕哪里比人家差了。不敢说比谁好吧,咱别差了。 一差点啥,就像是情分都没人家厚似得。 结果这一问,果然是这样!当时说好的给孩子包二十块钱的,可真等去的时候没一个人是除了红包之外什么都不带的。有人带着老母鸡、有人带鸡蛋鸭蛋,有拿红枣红糖的,还有带那媳妇能用缝纫机的,给孩子做的小鞋子小衣服。 大家说这个呢,刘建涛打招呼了,大家也就应一声,又继续聊去了。 结果刘建涛也才知道人家尹禛添了一个儿子,大家都去看望过了,或是正准备看望呢。 再往下听,这些人说的都是那边的情况。 “住那边也没比咱这边差……不在老丈人家住,嫂子人家有自己的房子,单位分的……” “这我知道,上次我闺女住院,儿科愣是住不进去,我们在楼道里挂针呢,结果我缴费的时候碰上嫂子了,他们在医院有什么项目,人家帮我联系的儿科,愣是给加了病床……” “住的不比这边小,那边有娘家人照看,省劲多了……” 刘建涛跟着听了好一会子,一到家,他爸妈也像是要出门,“你们这是干嘛去?” “尹禛家添了孩子,去看看!” “这眼看又要下雨了,改天去……” 这像话吗?刘母没搭理他,催着老伴儿,“走吧。” 刘建涛一把抢了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我去!我跟纪敏去,成吧!孩子要放学了,你们照看孩子吧,我们俩去……” 纪敏拉着个脸,问说:“得给孩子多大一红包呀?我那工资这个月可快花完了,没钱。” 刘母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来,将钱拿出来给看清楚,“五十!别管别人是二十还是三十,咱家得给五十……”说着递过去,“拿着吧。” 纪敏顺势把红包往身上一塞,这才往出走。 刘建涛拎了东西跟在后面,然后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刘母指着大门的方向,把这样的儿媳妇怎么办?当然了,自家儿子不争气,只要儿媳妇不离婚,爱咋就咋去吧。 如今,儿子没工作,两口子在家的时间长了,一到晚上,儿媳妇骂儿子那话都不能听。她都恨不能自己聋了哑了的好! 一路都拉着脸的纪敏一到这边的大门口,就一脸的笑意,亲昵的挎着刘建涛的胳膊,“恭喜呀!恭喜。” 桐桐早能下地了,她正一个人转悠着呢,来客人了。 她笑着请二人进来,低声道:“坐!赶紧坐。” 纪敏就看着林桐白里透红的,日常在家里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下身一条运动裤,看起来颜色不夺目,却肯定不是市面上的东西。这该是港货,一般可买不到。穿在林桐身上特别显嫩,她哪里像是刚生完孩子,说是二十岁的小姑娘都有人信。 再看看餐桌上,有吃了一半的乌鸡汤。 一个看起来利利索索的女人,三四十岁的年纪,倒了茶过来,然后转身又去了厨房。这必是保姆无疑! 再看看这家里,电视、冰箱,又是各种画,还有插瓶的各色菊花。 家里没有奶腥味儿,也没有尿布的味道,只有一种淡淡的草木香气。 一样的坐月子,想想自己,再看看人家。 纪敏坐下的时候,隐晦的白了刘建涛一眼:男人没用,女人才跟着受罪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3.花自向阳(110)三更 花自向阳(110) 四爷回来的时候,这两口子才坐下。 门锁一响,桐桐就起身去开门。 四爷揽着桐桐抱了抱,“白天睡了吗?” “睡了!”桐桐拍他,“有客人。” 四爷探头一看,见是那两口子,这才把公文包递给桐桐,说刘建涛,“没打算过满月宴,还惊动这么多人。” “哥!”刘建涛起身,“这么大的喜事,当然爸爸了,当然得过来看看。” “坐!”四爷说着话,就将外罩脱了。 保姆出来接了外套,帮着挂着去了。桐桐这才说,“又下雨了?” “才开始下!”四爷坐过去了,拍了拍沙发的扶手,桐桐就顺势坐边上了。 纪敏看了刘建涛一眼:人家那中山装穿到身上,笔挺笔挺的。坐在那里,就有一股子挥洒方遒的劲儿。 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这才叫过日子呢。 刘建涛也不自在,人家仕途顺利,媳妇漂亮温柔贤惠,本身又有能力。婚后添一小子,顺顺当当的。 而今看看,人家两口子还好的蜜里调油的。别人的媳妇都是一生孩子就要不成了,磕碜的得扔。人家这媳妇……越长越娇。 要么说妻好一半福呢? 反正就是坐在这里,哪哪都不得劲。 四爷也不问他的现状,他也不主动说,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今年秋里的雨多,温度也低。看天气预报说降温,眼看就上冻了。又说今年什刹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冻上,好几年不去滑冰了。 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纪敏低声问桐桐:“孩子睡了?” “睡了!”桐桐没有起身,也没有带她去看孩子的打算,“我妈哄着睡着了!” “喂母乳还是奶粉?” “都吃!晚上有时候会加点奶粉,怕打搅我睡觉。我一般是九点睡下,就是一整晚,早上七八点才醒。” “晚上不管孩子?” “嗯!晚上我婆婆带!还有请了人来搭把手……” 难怪呢!这会子厨房还有香味传来,该是熬的红枣粥吧,鼻子里若有若无的传来红枣的香甜味。 正说着呢,门又响了。 保姆去开门,是林楠和严言来了。 这两口子没想到这个点还有客人,严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保姆,“阿胶,桐桐会做,问她怎么做,别嫌麻烦,每天给做了吃。” 说着,跟客人打了招呼,直接上次卧去了。两人专门绕过来,送东西是次要的,就是来看看孩子。 这么着,刘建涛两口子就不好多呆了,只能起身,“那我们先回,别打搅嫂子休息。等以后了,得空聚聚。” 四爷应着,跟桐桐一起把人送出去。 出门了,纪敏一摸口袋:坏了!没给人家孩子红包。 她一把拉住刘建涛:“进来两人一打岔,我把这事给忘了。” 刘建涛想发脾气的,想了想算了:给了红包关系就好了?不给就更坏了?已经这样了,给不给的意义不大。 他只说,“那就先攒着!下次碰见了,别管是过年还是什么时候,加倍的就完了。尹禛也不是太计较这些的人,没事!” 大男人不计较,他媳妇能不计较? “计较能咋?还能再送回来?”刘建涛骑在自行车上,催纪敏:“快点,上车!” 纪敏没说话,上了车了。 在路上她就说:“……你看见没?她家挂着的画有冬妮的……他们现在走的还是很近。” 刘建涛没言语,继续骑他的! 纪敏撑起了伞,只遮住她自己,雨伞戳到刘建涛的脖子上,后脑勺上,刘建涛忍着没言语。心说,冬妮姐嘴上再厉害,可那也是会照顾人的。 “电视、冰箱的价钱可都不低。”纪敏低声说,“他是不是也收人家钱了?” “不是!”刘建涛知道尹禛在外面可能接私活了,可这种事谁也别说他!他只要不认,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岳父挣的极多!陪嫁个电视、冰箱是多大的事?何况,林桐本身从事的就是高补助行业,又在医院里任职……”懂什么意思吧? 大夫私下便是看诊,收点诊费,这不违法。 所以,尹禛就算是过的富裕,为啥没人觉得奇怪呢?不就是他的助力硬嘛! 这就给他搞钱打了掩护了。 纪敏却觉得刘建涛这话是话里有话,马上道:“你什么意思?是嫌弃我爸没补贴你?还是嫌弃我没林桐的能耐?” 之前的事,连他嫂子的娘家都惊动了,可自己为什么不拿钱,也不叫娘家人管呢?能为什么?还不是这孙子弄的钱拿回家才多少呀? 一个月多给一百,就好像天大的恩情。 可其实呢,他一个人挥霍了好几万呢! 你要是把钱都拿回来了,我不管你是偷的,是抢的,还是贪污来的,至少你跟我一条心呀!像是你这种,挣了就在外面花天酒地,胡吃海塞的,把我瞒的死死的,那你出事了我凭什么要管你? 所以,她真一分都没出!连问都不问。 这会子刘建涛又是夸尹禛的老丈人肯补贴,又是说林桐有能力挣的也不少,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给我捎带话又是干什么? 她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冷笑道:“你干的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本事不大,心倒是不小!你这德行,我配你绰绰有余……” 两人在路上呢,一边走,他一边的叫骂。 又正好是下班的时间,自行车大军在路面上汹涌,他们就夹在中间,刘建涛是走也走不快,停也不好停。 两家大院间隔又不远,以前常进进出出,就是这么一条路,骑自行车十五分钟的距离,遇到面熟的人太正常了。 他嫌弃丢人,不言语。 纪敏见他不说话,火气再也压不下去了,“看看人家过的日子,再看看我跟着你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咱不敢跟好的比,咱就跟大院里那一般的人家比!看看人家的男人,再看看你……你他妈的也算个男人……” 说别的都能忍,就这个不能忍! 刘建涛猛的一停,惹得跟在后面的自行车叫骂声一片。他也不管,腿从横梁上拐过来,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一松手,车子倒了,坐在车后座上的纪敏跟着也倒了。 他抬脚就踹,踹到哪里就是哪里。 打到路过的人给拦住了,他这才住手。然后也不管车子和纪敏,自己坐了公交车扬长而去。 他也看出来了,男人能弄到钱,就像是尹禛那样,进门媳妇殷勤的等着。哪怕住的离媳妇娘家近,也一样理直气壮。 别说纪敏觉得日子过的没意思,他又何尝不是觉得日子没意思。 以前挺喜欢纪敏身上的那股子劲儿的,现在她身上那股子劲儿也不知道去哪了?除了对别的男人还总想浪一浪之外,在家难得见她一个好脸。 哪个男人又不想回家来媳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笑脸相迎呢? 他去老莫,在那边吃顿饭,看看今晚上上哪混去。结果才坐下,就有人过来了,坐在他对面:“刘建涛,可有些年没见了。” 刘建涛愣了愣:“赵大明?”这可是当年鼎鼎有名的明哥。 ji关大院的,追过冬妮姐!赵大明家当年被盗,偷他家的那个贼死在了粪坑里,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个贼的死跟他有关,但终归是有些嫌疑了。 他爸把他给弄到三线的工厂了,这一走都多少年了?七八年了吧。 “多早晚回来的呀?”刘建涛轻笑一声,“很意外呀!” 赵大明穿着皮夹克,打了领带:“早回来了!这几年一直在特区。”说着,就叫服务员,“拿瓶洋酒来,哥们聚聚。” 刘建涛朝椅背上一靠:“这是发财了呀!” “嗐!小打小闹。”赵大明轻笑,“怎么样?你们那一伙子还都好?” “我们这一伙子……”刘建涛想起当年骑着自行车,满大街的逛荡的时候,“散喽!各有正事,都忙去了!就哥们,闲人一个。”说着,就笑问:“嘛呀?还惦记冬妮姐呢?没戏!人家现在是美院的老师,跟叶飞鹏结婚了,才给叶飞鹏生了个大胖小子……” 赵大明点了点刘建涛:“尹禛呢?不带你玩了?” “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仕途顺畅,娇妻幼子……且忙着呢,谁搭理咱呀?” “你呀你!酸溜溜!不管是说董妮,还是说尹禛……你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酸味。”赵大明就笑道,“娶不到董妮,酸的是你!比不上尹禛,酸的还是你!我就说你呢,眼界太窄!你比来比去,就你们大院那点地方。走出去看看去,那漂亮姑娘,多了去了!到南边……想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呀?” 说着,手指搓了搓,“只要有钱,你只说想要什么样的?” “果然是发财了?”刘建涛主动给对方倒酒:“怎么样?带兄弟一个?” “挣钱……是挣钱,就看你有没有胆子了。” “哥们有什么不敢的?小看人?”刘建涛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哥们现在是懂了,什么都是假的,去他妈的兄弟情义,夫妻恩义……都他们统统是假的!只有钱……只有钱是真的!哥们现在什么都不认,就认钱!” 赵大明跟对方碰了一下,“现在什么物资都紧缺!你知道钢材的国家定价是多少吗?” 多少? “七百一吨。”赵大明说着又问,“那你知道……市场上一吨多少钱吗?” 多少? “两千!” 多少!?!? “两千!”赵大明将手掌一翻,“这边一批,那边将批条一转手,一千三到手。” 刘建涛倒吸一口气:“这么多?” “化肥、农药、水泥、彩电……”赵大明笑了一声,“搞到什么是什么!你算算,一吨钢材的净利润,比他们两年的工资都高。”但是呢,“一般人难搞到这个东西。” “明哥你……没路子?” 赵大明低声道:“你是不是傻了,你那岳父大人就是你最大的人脉!” 不行!他不待见我。 “那就找你大舅子、你小舅子……他们不需要钱?” 刘建涛这才又沉默了。 赵大明强调,“兄弟,这事呢,得自己决断!我听说呀,你一直跟在尹禛的屁股后面,出事了他替你收拾烂摊子!你要是不能独立任事,就当我没说过,咱俩今儿没见过,好不好?” 谁他妈的说我跟在尹禛屁股后面了?没有的事! 姥姥的!干就干,谁怕谁?【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4.花自向阳(111)一更 花自向阳(111) 桐桐低头看着孩子,孩子也睁着眼睛看着她。 这个时期,谁抱着孩子,孩子能看见谁。他的视力范围就只那么一丁点大。 这小子一边吃奶,一边睁着眼看妈妈。 吃的咕叽咕叽的,眼睛也能盯着不住的看。 看着看着把桐桐给看乐了,这孩子长着一双丹凤眼,黑白分明。其他的倒是暂时看不出来,那脸蛋子鼓起来之后鼻子和嘴唇的形状好似会随着肉肉的多寡有点变化。 这边吃完了,才要给换那边,他就迫不及待的蹬两下,表示没吃饱。才一给换过来,立马就叼住。这就不跟你瞪眼了,眼睛一眯,等不吃了,这就是睡着了。 然后姥姥就会进来抱起来,竖着抱着,轻轻的拍着,嗝打出来才会给放下睡。 桐桐这月子坐的,除了给孩子喂奶,几乎就没她什么事了。 季安抱着孩子晃悠,说她:“你睡吧,还能睡一大觉。” 晌午一点睡下去,一直能睡到下午三点。 醒来的时候孩子爷爷来了,老尹每隔两天来一次,不看一眼心里痒痒。来了也不抱,怕抱不好,就坐在边上瞧着乐一乐。 孩子的名字老尹没给取,“亲家是文化人,文化人给取吧。” 结果了不起的文化人想取个名字,怎么取都不满意。 眼看孩子都要满月了,他才跟孩子舅舅商量,“你们看,这个字怎么样?” 林楠往纸张上一看,上面一个字——重。 林枫左右的端详,“这是重要的重,还是重来的重?” “都行!”林诚儒一脸的满意,“我就觉得这个字最合适。” 林楠就笑,您觉得行就行。 林枫想发表点意见,林楠瞥了他一眼,他只能把话收回来了。 等女婿过来的时候林诚儒非常自信的把名字递给女婿:“如何?” 四爷看了一眼,就:“…………”名字的分量跟这个字一样,太重了。 庄重,重要,尊贵,权力、权势,尊重,推崇,以及表达‘极致’的意思。 就像是桐桐给人看诊,说寒气重,这个重就已经表达了很明白了,极致便是‘重’。 四爷抬头看老丈人,人家一脸自得,好似不用这个字不足以表达出他心中的喜爱和珍视。 那怎么办呢?四爷说:“这个字——好!” 林诚儒一脸的自得,“那就定了?” “定了!” 林楠就在边上搭了一句:“咱们小重可算是有名儿了。” 林枫这才松了一口气,‘小重’好!‘小重’口头喊着就很合适。 于是,自家那个宝贝蛋蛋,户口本上叫‘尹重’,家里人却也只‘小重’‘小重’的喊。 老尹对这个名字极其满意,“我家乖孙那是要担重任,有重责的……这个名儿好!就说呢,还得文化人嘛。” 桐桐探头看了一眼在奶奶怀里睡的正香的儿子:小样儿,重任重责轮的到你不? 孩子的小嘴一嘬一嘬的,睡梦里还在吃奶,完全看不出他‘重’在哪了。 添了一个孩子,手忙脚乱了一段时间门之后,家里习惯了有个孩子,然后生活重新回归正轨。 桐桐坐了四十天的月子,得回去上班了。 舍不得孩子,可班还得上呀!孩子跟姥姥、奶奶还有保姆王云在家,便是不能及时回来喂奶,也还有奶粉。 季安说她:“别操心孩子……你把你自己裹严实!不过百日,都别见风。” 于是,上个班,给线裤上套毛裤还不行,还必须套上那种特别长的羽绒服,从头裹到脚。 季安还不满意:“还是以前的军大衣好,穿上一点也不进风。” 给桐桐吓的,拉着四爷就出门,就怕季安真翻出军大衣叫她穿上。 四爷也说她:“你抻着点……” 知道!没事。她摁住自行车,“别骑车呗……”这么大的雪,再给滑了,“坐公交吧!” 四爷:“……”想买车了。 可现在这职业,不适合买车——但不买车不方便。 家属亲眷里都是公职,没有做生意的,想假托谁的名义都不行——可不买车真的不方便。 想借朋友的名义吧,什么样的朋友能随便给你车用?给车用,这本身就是贿赂的一部分,所以,也不适合说借用朋友的——可还是觉得没车真心不方便。 他不骑自行车了,桐桐满意了。结果才走了两步,桐桐就听见他说:“想买车。” “啊?”桐桐扭脸看他,他就那么看她,重复那一句:“想买车。” 桐桐在心里把买车的各种投机取巧的办法想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方法能合理合法的买到一辆车。 她想拒绝,可一对上他的眼睛,她就:“……”就说:“买啊!想买……肯定能有法子。想到了法子就买。”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买辆车吗? 买!办法总比困难多!他都主动说想要了,那还有什么要犹豫的。 四爷看着桐桐忍不住的就笑:“真买?” “真买!”桐桐拉着他,把他往大院门口送,一边走一边提供思路,“新车太贵,咱家就是能拿出那么些钱来,也不敢拿出来。但是旧车可以!旧车……重新改造,暂时能开一段时间门。先开着,等开不了当废铁卖了都行。” 四爷心说:她这脑瓜子凡是用在旁门左道上,就特别灵光。 旧车吗?是个方向。 桐桐掰着指头又给出主意,“各个单位都有车,看看哪个要换车,人家卖不卖;那种小公交车,十二三个座位那种,好些线路换了大车之后,这种小型的就在朝下面的县里卖,这个也可以买!座位拆几个,能装东西还能坐人,多方便呀;还有就是往报废物资处去找……买车扎眼,但是买车的零部件,这并不扎眼。给旧车的重要部位换成新零件,外观别管多旧,内里是新的就行。” 四爷心里一动,这还真是个办法。尤其是最后一个,绝了! 可以让图全出面,从南边运些零部件回来,这并不难。 私家车现在极少,车辆管理没有成文的规定。现在什么东西缝缝补补的再用都不奇怪,所以,这车是真的可以开的。 桐桐还安慰说,“先开着……咱们走一步看一步,能开一年是一年,能开两年是两年……等到不能开了,再想别的办法。”所以,乖!去上班吧。这事真不难。 四爷真的很乖的坐公交去上班了,桐桐站在大院门口朝他挥手,可算是把人送走了。 扭脸过来,瞧见看门的大叔对着自己笑。 之前的大爷退休了,这位是老后勤了,桐桐也认识,见人家笑呢,还问说:“叔,咋了?” 大叔摆摆手,刚才看见两口子手拉着手,还当怎么了?结果就瞧见桐桐跟哄孩子似得,一边摩挲尹禛的背,一边在边上轻言细语的安抚。 进来出去的人谁看见不笑呀,谁家两口子是这个样子的? 桐桐:“……”唉!你们是不知道,我家这个也很龟毛,很娇气的! 正要去办公区,结果就看见小石头拖着大大的箱子往出走,她停下来,“小石头,再不去上学就迟到了,你这是干嘛去?” 门房的大叔赶紧往出走,“你放下,我给你弄……”一边说,一边给桐桐解释,“老雷要出摊,孩子帮着把出摊的东西往过送。” 桐桐过去赶紧搭把手,然后撵小石头,“快回去!背书包上学去。” 小石头摇头,“姑姑你去上班……我能拿过去!下雪滑着走,箱子不重。” “听话!”桐桐推着他走,“快!听话!姑姑喊人帮你爷爷弄。” 小石头嘴上应着,却朝另一边跑,“我给我妈送饭去!送了饭就去学校。” 贺双喜不去当清洁工,腿没恢复好,不能干其他的,就又去澡堂子了,半夜三四点就开始上班,在澡堂子里搓澡、打扫卫生。 下雪天路滑怕她摔跤,孩子给她送饭。 桐桐看见小石头怀里鼓鼓囊囊的,应该是把饭偷偷塞到怀里给她妈送的。只怕老太太都未必知道! 看门大叔帮着拉着箱子,话里满是怜惜:“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就托生到老雷家了。” 桐桐叹气,帮大叔推了一段,保卫科的人出来换班,又收拾工具要扫雪了,他们过来帮忙,桐桐这才去上班去了。 结果……大家都在办公楼下扫雪,这样的天,单位的雪还得自己打扫,早知道今儿下午来报道该多好,偷懒一次也不要紧吧。 四爷也想偷懒,今儿坐公交是比较快,到的时候早到的人正在分工具。他还想着说,先去打扫办公室,结果有勤快的人,早把办公室打扫好了。 他去拎热水壶,水壶里都打满了开水。 再看看自己的座位上,擦的干干净净,连报刊栏都被规整的齐齐整整的。 周局才到,正撑自行车呢,就喊:“按科室划分责任区,抓阄吧。”然后看办公室里有人,就喊道:“那个谁……写几张纸条……” 四爷才要应,就听到有个小伙子道:“我们科选大门外,其他的大家分就行!” 周局就笑:“这是发扬风格呀!主动去啃硬骨头,提出表扬!”然后才问:“这是哪个科室的人?” “周局,勘察管理科,我叫吴明。” 周局就一脸笑意:“勘察管理?尹禛是吧?这是强将无弱兵嘛!” 吴明笑的阳光灿烂,拎着工具往科室跑,“尹科,咱们抢到了大院外的责任区。” 四爷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卫生流动红旗,该跟这种人说点什么呢? 他看着外面的大雪,看着风卷着雪花密密匝匝的飘:今儿啥也干不成了,扫一天的雪。趣味性在哪里? 今儿的他就是那种状态:既不想上班,还想有车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5.花自向阳(112)二更 花自向阳(112) 那怎么办呢? 现在的整体节奏都很慢,做什么都不着急。别管是大衙门还是小单位,别管是什么类型的企业,都一个样子——慢! 能准点上班就不错了! 不提前下班是因为怕扣工资和奖金。 至于加班……加班是什么? 早起去就去扫雪,铲冰,这个又没硬性规定,说非得干到什么程度。反正就是戴上手套,想干的多干点,不想干的偷懒混着谁也不会言语。 一边干着,一边聊着。 聊着最近的新闻,哪里又遭贼了,谁家的媳妇干啥去碰上了流氓怎么逃脱的,还有那谁谁谁家的孙子,犯下大案子了,说是qj和强制猥|亵……多达数十女性。 在一起聊八卦,火热火热的!于是,风也不冷了,雪也动人了。 干到十一点,回去捂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又到饭点了。 食堂的伙食很不错,按照各自的喜好打饭,住的近的回家去吃。四爷吃食堂,四菜一汤,拢共花了不到一毛。 下午倒是留人办公了,可这进进出出的,随便一划水,半天又过去了。 五点二十五分,大家穿大衣戴围脖,把手套都戴好,桌上的办公用具收拾好,公文包拿着,但凡看见领导出门了,那就一窝蜂的出门——回家。 有的顺便去买菜,说是下雪天适合吃暖锅,汆个白肉吃最香了。那家说,这种天就该包饺子,再喝二两酒,那才叫美。 四爷等着公交来,然后下班时间门,公交上的人这会子也不多,都是省车票钱的人。 哪怕骑车摔了,可嘻嘻哈哈的一笑,回去当趣事一说,就完了。 慢是真慢,没多少钱也是真没多少钱,但是……普通工薪阶层是真舒服。 车子停在大院门口这一站,他下车,瞧见卖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过去跟人家买点。 卖这个的人裹着军大衣,一身的雪。红薯和栗子都盖在白色的暖被下面,他摘了手套掏钱:“挑俩红薯,要大个的……栗子要两斤……” 老板挑了两个熟的流糖心的,又给包了一大包的栗子,直接推过去。 四爷看了看,见没过称,看了看,也没有标注说红薯按照个卖,一个多少钱……栗子按照包算,一包多少钱这样的话。 然后他就抬手,拉下这老板藏在围巾里的脸,一看之下,他‘嗐’了一声,这人是强子! 强子也笑,指了指东西,“拿去吧!今儿肯定是卖不了了,留着明儿就没法卖了。” 四爷看看这雪,帮他收摊子,“走走走!回家!先回,回去说话。” “嘿!我这还想碰俩主顾呢。” “我包圆了!”四爷不由分说,给往回折腾。 这家伙什在他们家分的房子带的地下室里放,火灭了,红薯板栗拿着,今儿这散出去拉倒。门一锁,四爷也不叫他回家,“走走走!上我那边去。” 强子也没客气,直接跟过去了。 到了楼下,桐桐也正拎着饭盒回来。她去内食堂打饭去了,今儿食堂有酱鸭腿,这一耽搁就回来的稍微晚点。 然后就碰见四爷带着强子往家来,她站在原地跺脚:“今儿也不是周末,强子哥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城外的一个加油站吗? 强子摆手,“可别提了,我不干了。” 桐桐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不干也好!现在这干个体的,可太挣钱了!走走走!回家,吃饭。” 这边有孩子,怕吵。 其实也还好,孩子一过满月,听力就逐渐成熟了。要是开个电视,他能聚精会神的听着。家里来个陌生人,他就睁着眼睛,嘴巴嘟个‘o’,听的可认真的。 强子来了,又有桐桐带回来的菜,不用添也够吃。 林枫回来先来这边,一见强子也在,还惊讶了一下。他进去瞄了外甥一眼,跟自家妈确认:“妈,是不是越长越像我?” 季安:“……”可别胡说!千万不能像你,“主要还是像你大哥多些。” 林枫含蓄的笑:夹在中间门的孩子,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家庭地位的那种极度不平等。 但他还是单方面觉得:“我外甥还是像我的。” 季安:“……”你高兴就好!她抱着孩子转了个方向,“赶紧去吃饭吧,我都吃过了。” 林枫是在路上碰见自行车带着簸箩卖自家做的那种‘糖耳朵’,便买了几斤回来,他出来就指了指点心包:“一包给你,一包等会子带家去,嫂子怕是也爱吃。我尝过了,不发酸,吃蜜均匀……” 桐桐当即就拆了一包,尝了一个就点头,“好吃!” 然后装了一盘给放饭桌上,让强子:“强子哥你尝尝,这个味道真挺好。”说着取了一个塞到四爷嘴里,这个东西其实更合四爷的口味。 四爷取了酒,“喝点?” 喝点就喝点嘛! 强子吃着菜,喝了一口酒,这才道:“我不干了……钱三宝也不干了……” “活太累?” “哪呀?受不了那些孙子的管束!一个个的也不管是不是真领导,都拿自己个当个领导!手下三两个人,他就能颐指气使。让老子受他的气,可去他的吧!爷们什么时候受过那个!苦点累点,这个没啥……但这个气呀,老子可不受。” 林枫给他又倒上:“是婶儿常去看你吧。” “我妈……自来也没离开过我!我这一周回一次家,我妈晚上就睡不着,整宿整宿的睡不下,非得白天坐车去那边看我一趟,这才能安心。”强子又喝了一口,“不干也好!回家住。白天忙一天,至少我晚上在家,给我妈作伴。” “那想干点什么营生?”四爷就问:“小摊子也不是不挣钱,一天好的话成十块,就是再糟糕,饭钱是能挣回来的……” 还真说对了,“不要小瞧小生意,挣的真不算少!我最多一天挣过十三,今儿干了一天,没挣没挣,还挣了五六毛!”关键是这个年月,红薯去农村,真就是跟不要钱一样。山里的板栗是花了些钱,但本钱真不大。 四爷又问说,“钱三宝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这小子……”强子就笑,“这小子贼上吴红了。” 吴红?鲁师傅的闺女,读了中师,在小学教书那个,不是结婚了吗?找了个中学老师。 强子很惊讶:“你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 “取吴红那小子没说实话,他插队的时候在乡下结过婚,生了个闺女。后来回城,跟下乡媳妇离婚了!后来跟吴红结婚后,吴红发现工资对不上。对方说每月拿十块钱是给父母的赡养费……谁知道公婆说漏嘴了,叫吴红知道了。逼问那十块钱去哪了,这才知道……那钱是给乡下的闺女的。吴红说什么都要离婚,两人争执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钱三宝给碰上了,二话没说把那男人给揍了……” 季安都抱着孩子出来了,“鲁师傅之前来看孩子,也都没提过。” 这事该怎么给人提呢? 桐桐就赶紧问:“那现在怎么办呀?” “男方死活不离,吴庆也不支持他姐离婚,倒是鲁师傅觉得要是心里过不去这一坎儿,就离了算了!钱三宝精的很,正筹备开饭馆子呢!他的本钱,鲁师傅给他当大师傅,他经营,盈利五五分。” 强子说着,就眉头一抬:“这小子精明的很。” 林枫就笑,精是精的,但叫家里接受他娶个二婚的,还是以前钱家看不上的人家的闺女,也是不容易!在这个上面,钱三宝倒是够爷们。 人家这生意,一开门保准赚。但是强子这个,就很难了。 四爷干脆就问说,“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 “你有门路?” 四爷点头,“本钱的事你不用操心,现在这只要去挣,遍地都是钱。吃穿住行,吃就不说了,只要是开馆子,口味还行的,别管大小,都有的赚;穿呢,服装从南边进货,一样能挣,但就看有没有这个门路走货了。” 强子摇头,没有!这个东西咱也没这眼光。 四爷就说,“那就只能是住!”要住的舒服,这一般都公认的,厨卫都带上,这是最舒服的。 可显然,现在的条件下,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是咱们这样的住宅,在家里都洗不了澡。夏天弄个盆,在卫生间门冲一冲。冬天得去澡堂子!春秋最不舒服,在家洗吧,冷。去澡堂吧,感觉这个季节的澡堂并不如冬天那么舒服。 那就弄个简易的,大家过渡过渡,咱也能挣一笔。 “一种简易的淋浴器!一头是淋浴喷头,用塑料做花洒,轻便;花洒下连着塑料管子,管子下面分叉,一边接水龙头,一边接热水桶……” 桐桐咬了一口莲菜,这就是虹吸的原理吧!能用是能用,但水会不会不太均匀呀!热一阵冷一阵的。 不过,便宜的东西,除冬天之外能用的话,也肯定是有人会买的。 四爷就又说,“当然了,要贵的也行,只用温度适宜的热水,而后得一个加压器。能自己安装,谁家觉得不舒服,自己往上配置就是了。” 就是拎一桶热水,有个地方就能洗澡。 强子问说,“这么说起来,就是四合院里,给院子里打个塑料棚子遮挡遮挡,也一样能洗。” 是啊!没有下水的地方,院子也是可以的。 “哪有卖这个的?” 还没有卖的:“图全和王小海在南边,南边建厂很方便,只要有图纸,这个造起来几乎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 正好图全要回来一趟,这个事就能谈。那边产,你从这边开始卖,至少能卖到各个省城里。好些当年在各地当知青的人,可以从这些人里面招人,他们必有熟人在当地,很快就铺下去了。 四爷还回头跟丈母娘说,“妈,这次这个生意,挂在您名下吧。之前图全他们在那边的营生,后来挂在我妈名下了。” 季安先是一愣,然后就笑:“挂吧!随便挂。” 林枫撇嘴:“……”这个马屁精,真是会讨丈母娘喜欢。【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6. 花自向阳(113)三更 花自向阳(113) 四爷跑各种手续,包括办公地点的租赁等等,他办起来特别的顺畅。 这些年认识的人太多的,有背景硬气,一路顺畅的,也有三教九流,在市井里继续当混混的。有在大衙门里能疏通所有关系的,也有在车站扛大包的。 什么样身份的人都有,但是呢,大家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儿。 就是过去,请对方吃顿饭,在饭桌上事一说,就得了!能办的就说给办,办不了的就联系,看看谁能办。 而后事就成了。 联系的老关系联系的多了,四爷也才知道刘建涛跟他的两个大舅子跟赵大明打的火热。 回来跟桐桐说,桐桐一边给脸上抹擦脸油,一边皱眉,“他怎么又跟赵大明混了?” 圈子这个东西,就是这个样子!别的圈子里的人,你看他信吗? 要么说,当年都讲究个出身来历呢,家里不是有来历的都不交往,为什么的?就是这个原因。一个圈子里的人就是闹,也就是闹一闹!打的再狠,回头找个中人一说和,一样能一起玩。 所有人都这样! 谁在圈子里骗人了,行不仗义之事了,那是要被彻底鄙夷的。 四爷说着就往床上一趴:“铲了一天雪,胳膊疼。” “我给你揉揉。” 好久没揉了,结果一揉他叫出声了。再一揉,他不好意思大声叫了,可这呻|吟声更要命。 桐桐朝外指了指:叫人听见了。 晚上保姆不住家,但是孩子奶奶晚上带孩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干啥呢。 万红娥就是这么想的,她抱着睁着眼不睡的孙子,点着孙子的鼻子,“再添个妹妹好不好?要是再添个小妹妹,我们就是大哥哥了……” 四爷一翻身,反手拉她,‘嘘’!不许叫嚷! 两个人跟做贼似得,蒙在被子里…… 然后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两人先是一愣,接着对着哈哈哈的笑:有个小东西就是这样,有多少情趣都被打搅的什么也不剩了。 桐桐先起来过去看去了,过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怎么了?” “拉臭臭了……”肚子舒服了,屁股不舒服,就开始嚎,“一点委屈都不受。” 桐桐一边给孩子收拾,一边看着靠在门口的四爷笑,说他:“就是!一点委屈都不受。” “可不嘛!一点委屈都不受。” 万红娥:“……”要么说不爱跟子女一块住呢!这不是受罪吗?人家小两口带个孩子,打情骂俏的,咱确实是有些碍眼了。 哪里至于打情骂俏了,孩子一拉臭,桐桐给想起来了,问四爷说:“排风净化系统。” 什么? “化学实验室里的排风净化系统……”桐桐想起来了,“我们是中草药,有味儿,但基本没什么影响,排气扇就足够了。但是,其他的实验室……排风净化系统用的还是四五十年代的……” 四爷就挠头,你真会出难题。这个东西专门有人研发的,但现在肯定是依靠进口! 桐桐低声道:“设备这种东西,可贵了!不仅化学实验室用,它广泛的用处在医院。做的好了,它是能出口的!”这是对从业者的另一种意义上的保护。 每个单位换一次设备,都是一项大工程。 四爷就看她,满脸的无奈:它就是再能赚,可也得我会呀。 桐桐看他:你不会? 瞧她那眼神,跟你过日子的是人又不是神,这玩意我真不会。你说要弄个锅炉改造呀,改个汽车,修个发动机,甚至于机械的零部件,这都可以! 但这种大型设备,我是真的真的不会。 四爷就说,“你叫我想想……不会没关系,先进口别人的看看嘛!” 桐桐朝他摇头,“进口?未必能进口到最先进的,现在找这种渠道……很难。”关键是也没人太重视环境对从业者的隐形伤害。 但四爷往心里去了,“这事不是说办就能办的,我先打听打听看。” 桐桐把孩子摆弄好了,这才把脸贴在孩子的肚子上蹭了蹭,“我们这个臭臭拉的,给爸爸找了个正经事干……” 可不!当真是一件正经事。 四爷说办事,那就真的是想着去办事的。 他跟周局打听今年引进成套技术设备的事,周局就说跟他们相关的,“钢铁项目的设备两套,另外有四十三套机械化综合采煤机组……这是跟咱们相关的。” 那其他的呢?应该是重点放在百姓的吃穿住行相关行业的生产设备采购上。 “我记得有化学纤维生产设备,预订了四套;有石化生产设备,主要是产乙烯的,这个设备三套?还是四套?大化肥设备十五套……” “多大的产能?” “每套年产三十万吨合成氨,五十二万吨尿素……”周局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还有烷基苯项目,设备好像也有一套,另外都是发电站的设备组……多少套不记得了。” 那就对了! 化学纤维生产设备,这是造纤维布的,纤维布能解决‘穿’的问题。 而石化生产设备,主要产乙烯。而乙烯是基本的化工原料,像是合成纤维、合成橡胶、合成塑料,合成乙醇,都离不开乙烯。 化肥设备主要是提供化肥保障农业,烷基苯在化工和医疗上都有用处,它的用途极其广泛,最常见就是合成洗涤剂。 可以说这些设备中大部分都是化工类的设备,但是,人家相关部门并没有采购其他的设备。 是考虑资金的问题吗? 四爷真的只是跟人家打听了打听,但是显然,周局误会了。 在抽调出国考察的名单的时候,周局把他的名字给报上去了,开年就出发。理由当然不是他认为四爷想去,而是这个人的英语好,他在大学就拿到了相关专业的学历。 谁英语要出类拔萃,出国考察可太乐意带这种人了。 于是,四爷莫名其妙的就被塞到考察名单里了。 桐桐惊诧莫名:“出国呀?去哪国?” “国。”四爷就说,“采购各类设备,我去看看,看看人家的水平大致在哪里。” 嗯嗯嗯,“那得换点美钞带上吧。” 不用换了!图全这次回来,对账目就是用一半美钞给结算的。 另外给桐桐带了许多港货衣物,一包一包的,都是封起来的。桐桐拆了一包就笑,“图全哥,你这是有情况呀。”这些衣裳选的很有品位,“有红颜知己了?” 还有一些是给孩子的,各种玩具都有。 图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一……朋友!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四爷请图全去餐桌边坐,啤酒一人一瓶,也说他:“该成个家了!成了家……心就安稳了。” 图全喝了半杯子,“我的事你们俩都知道,犯了几年蠢,这都不能提!现在呢?哪里还有掏心掏肺的人呐?不都是逢场作戏!人家姑娘要不图你兜里那点钞票,跟咱干嘛?就图咱忙的脚不沾地,十天半月不回家的?” 说着就摆摆手,“可别!有能说的来的,谈谈!谈不到一块了,咱就散。” 桐桐将衣裳放下,出来就说他:“好姑娘多着呢!你真心真意的,那自有实心人。你要是先不信人家的心是真的……那这世上就真没好女人了。” “妹子!你是不知道……”图全靠在椅背上,跟桐桐说话,“上次回来去吃烤鸭,碰见云霞了……” “哥呀,可别犯糊涂。” “没糊涂!她陪着个四十七八岁的男人在吃饭,那男人看着就像是官身,两人带了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孩子管她叫妈,管那男人叫爸……她那个年纪,那男人比她爸的年纪都大!” 桐桐就笑了,“人家过的好了吗?” 过的好!吃的、穿的、戴的,都好! “人家家里人跟着过上好日子了吧。” 那是!都过的好了。 桐桐就说:“人家也必是假装没看见你,只做不认识你。” 图全失笑,“又被你猜着了。” “那也该放下了!好歹……她过的挺好的!你看着她委屈,可其实却未必!她没父亲,缺少庇护。找的年岁大了一些,但是,她觉得安全,心里安稳。再有个孩子,人家家庭稳定。等男人老了,该退休了,孩子也就成年了。她这一辈子,基本不操心。” 图全想了想,“是啊!她一直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所以,你怎么就知道人家那没有真感情呢?”桐桐摇头,“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她怎么可能就没有感情呢?那男人便是知道云霞图他什么……可还是娶了!时间久了,感情自然就有了。好姑娘很多,能碰见的。” 图全就笑看桐桐:“我是跟谁都不敢提云霞,跟谁提起,都一味的骂云霞……也就你……” “谁也不是她,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心理能承受什么,只她自己知道。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孩……总能过的好的!”你只要不记恨,没觉得她坑了你,那就没问题。 图全举起杯子跟尹禛碰了一下,“哥们这一回来,一看你过的日子……眼热!真眼热。”结了婚的男人都羡慕他自由,能当浪子。可浪子知道,还是对人家这日子羡慕的。 四爷就说他:“也别一个劲只盯着钱,要是有条件,可以常往香江那边转一转,甚至可以出国……回头我看看有没有可靠的人带你们。出去看看,涨涨见识!土地主是做不大的。” 行!听你的安排。 桐桐却琢磨着,四爷要出国,叫他从国外带点什么回来呢? 晚上洗漱了躺被窝里,她想起来了,凑过去趴在他耳边,低声道:“给我带几身比基尼回来吧……” 四爷扭脸看她,她下巴一扬:怎么了?不行呀!国内的比基尼太保守了,没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7.花自向阳(114)一更 花自向阳(114) 还想穿比基尼?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四爷嘴角还噙着笑意,真是能作兴。 正瞧着窗外呢,带团的领导就喊了:“小尹——” 四爷先拿着挂着的相机,对着对方拍了一张,这才应了:“这儿呢。” 邱建国邱团就笑:“你怎么坐那儿去了?” 四爷不想跟在领导身边太近,处处还得顾着他,于是指了指窗:“领导,第一次坐飞机,想坐窗户边。还得亏了大家发扬风格,肯让着我。” 真实诚,“行,你坐着吧!还有谁是第一次,换一换位置。” 大家彼此谦让,但肯定八成都是有过出国的经历的,带着的翻译也是一样。只有几个相关行业的专家,其中就有桐桐他们单位的专家,这些人跟林诚儒年纪都相仿。 要说起来呢,不算是特别的佼佼者,但在单位上的资历不浅。那十年的耽搁,人到了这个份上,用桐桐的话说,就是他们的进取心好似也没那么大了。更多的时间则是在高校任课,高校其他方面跟不上,但是课时费之类的,还是比较优厚的。 他们也有自己的课题组,多是新分来的年轻人守着,这也是一种常态。 反倒是像是对门住的那两口子,三十多岁的人,他们是单位的中坚力量。 四爷跟这些人哪怕在一个大院住,但其实也并不熟悉。不过是在一个团里碰见了,相互就比较热络而已。 关键是四爷有备而来,相机准备着,胶卷更是提前准备了足够多。从进入机场,就给大家拍照,要登机了,也要在下面抓紧给大家拍下跟飞机的合影。 于是,这就非常受欢迎了。 真正年轻的,也就是这次翻译组里带出来的两个新人,一个二十七八,一个三十出头。这俩人四爷还真就认识,他们也属于大院圈子里的人,父母中有人本就在i交方面工作,他们的外语是家庭给打下的基础。考大学的时候这自然就属于优势。 这俩一个叫章跃,一个叫郭向前。 这会子三个人换到的挨在一块,四爷调侃两人:“怎么也没想到能碰到你们呀?” “嗐!”章跃将毯子往身上一盖:“就咱仨这样的,至少不会脱离队伍,玩消失呀!带着出去多安心的。” 郭向前解释说:“之前有跟队出去的,那哥们……一见糖衣炮弹,就被腐蚀了。跑出去就找不见。这回来,从团长到个人,每个人都得做检讨。咱们这位邱团多聪明呀,审核的时候就选保险些的。年龄大的肯定没什么想法,那么大岁数了,折腾个屁呀!咱们这样的也没想法,政治过硬。” 那倒是! 章跃就挤兑郭向前:“我看你丫就是一个危险品。小心金发美女的拉拢腐蚀……” 滚滚滚!没一点正行。 章跃就跟四爷说,“我说,有什么发财的事,想着点兄弟们呀。” “想着!肯定想着呢。我能干嘛呀?不就是当年有点修锅炉的本事,叫几个哥们在南边做点小生意。你们都认识,图全,王小海,他们留在京城啥也干不成。” 都是胡同里出身的那些人。 “都赚了吧。”但也该都是辛苦钱。 “还有几个,整天跟我那大舅子一块混的,也有些不如意,做的都是小零件的生意,你们看不上……” 别别别!我们可都真看的上。 四爷就笑,“回头聊!回头聊。” 有这么些熟人,路上自然是不寂寞的。 都在说些圈子里的人,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之类的。 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们觉得跟四爷相关的人,比如刘建涛。 “这孙子现在跟赵大明穿一条裤子,赵大明路子野,常在南边,说是一半的时间都在香江。留着刘建涛在特区和京城之间来回的跑。这孙子……现在常住酒店,那生意瞧着可不是一般的大。身边常跟着女秘书……” “女秘书?”桐桐站在林家这边的院子里,隔着院墙跟孙静说话,“在酒店住一个房间?” “人家那是套房,谁也不敢说那是耍流氓吧?”孙静靠在花墙上,“从去年就住我们酒店了,有常年包房……年前他媳妇找去闹了一次,是我处理的。你猜结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家伙给他大舅子打了电话,他大舅子过来把他媳妇给带走了……绝吧。” 桐桐‘哟’了一声:“那可精彩了。” 谁说不是呢?孙静说了会子闲话,这才道:“我叫你帮我听个东西。” 什么呀? 孙静急匆匆的往家里跑,一会子又下楼,手里拿个录音机,一打开,里面是个各种外语的对话。不过是很嘈杂,听的不是很清楚。 这像是课堂上录的老师讲课的声音,只是这个老师的口语也不准。 桐桐就笑,“这是报的英语课?” “夜校里有专门的英语课程,我报的口语。”涉外越来越多,酒店里会外语那可就不是服务员或是组长之类的了,所以,学了得有半年了,“但是,我一说话,客人就笑。我想着是不是我说错了,或是音不对。” “你买些空白磁带,把你们酒店的常用语,还有客人常咨询的问题写下来,不管是英语还是汉语,回头我给你录下来……你常听。这个……书面化太重了,你需要的是口语表达,对吧?所以,客人笑不全是音不准,可能单纯就是觉得太书面化。” 太书面化? “嗯!就是‘你长的真带劲’和‘啊!你是个多么漂亮的女孩子啊!’这种的差别。” 孙静笑的不行,她没想到她说的英语是后面这种调调,“行!我等会就去买磁带去。”说完了,这才又问,“你们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图全的?” 嗯!认识,家就在附近的胡同里,怎么?认识? “年前在酒店碰见过,我俩是初中同学,不同班……” 哟!这可真不知道。 “不认识,就是看着面熟。姐那个时候可是好学生,先进分子!要戴大红花那种!他就一落后分子,结果呢?人家现在住酒店,我得服务人家……这上哪说理去?” 后来呢? “后来搭了几句话,一说是哪的,叫什么,就都有点印象。一说你跟印禛就更熟了……下次再见,替我说一声谢谢。上次半夜一个客人喝醉了,闹的很厉害,酒品不好,又打又闹的,幸亏他过来帮了忙……”说着,把头伸过去叫桐桐看,“瞧瞧,拽着我的头发不撒手,愣是给我拽下来一撮子头发。” 这不是一小撮子,这得又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被拽的没头发了,“回头我给你配点药,你抹着试试看,应该还能长出来。再遇到那种客人就打报警电话呀!” 服务行业哪有那么好做的?“酒店开那么高的工资,不就带着受委屈,受刁难的那份钱么?”所以,得把外语学会,到时候就不必受这个气了。 果然就去买了磁带回来,还顺带的给孩子买了两身春季能穿的衣裳。 桐桐就:“……我的姐呀,我就是给你录个音,还得收钱是怎么着呀?” “想什么美事呢?你录你的音,我可不专门谢你。是小重长的好看,我爱打扮他,关你的啥事?” 说着,就从表姐怀里接才睡起来的小重,“是不是啊?我们长的这么好看,比店里卖的洋娃娃都好看!我们穿点好看的衣服怎么了?” 孩子四个多月大了,小模样也长开了一点点了。小脸肉嘟嘟的,看起来糯叽叽的,这会子睡了午觉起来,还是懵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看见从书房出来的姥爷了。 马上的,嘴一瘪,咿咿呀呀的朝那边不住的看。 林诚儒哈哈笑着过来,“醒了?没瞧见姥爷是不是?想姥爷了?这可怎么办呀?”一边说着,一边过来,从孙静怀里把孩子给接走了。 孙静:“……”她扭脸看桐桐,以眼神询问:林叔一直这样? 反正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林诚儒就特别爱带孩子。之前天冷,他不能出门。出了月子之后,都是四爷将孩子裹在怀里,然后带过去给他看看。隔三岔五的,见见。 这一过年吧,天慢慢暖和了,孩子也大了些了,能带出来门了,又得考虑他在家工作。一般是晚上孩子睡觉前带过来,或是周末带过来。 整体带孩子的时间并不长,但只要在这边,他就一个人带,不叫别人插手的。 而且,他是真能絮叨,跟孩子絮絮叨叨的说话。大人说的认真,孩子咿咿呀呀的,一个说不烦,一个听不腻,有呼有应的。 孙静这才说:“倒也怪不得我妈还总催着结婚,许是人到了一定年纪,看见别人抱孙子,也想抱孙子了吧。” 说着就往出走,“今儿周末,怎么没见你大哥大嫂呀?他们等闲可不出门?” 桐桐就笑,“我家怕是又要添一口人了。” 怀孕了? “应该是!”桐桐送孙静出去,也说她:“碰见合适的就别撒手,现在这……倒也不拘泥是不是铁饭碗。” “你也跟着催我?” 就随口一说,“我今晚就给录好,放家里,我给放玄关柜上,明儿别管我在不在家,你什么时候得空了,什么时候去取。” 行!孙静应着,又想起一事来:“尹禛出国,他们是不是能买免税的电器?” 还真能!在国下订单,等回国后去华侨商店提货。进口的电器在国内买,都是一两千,两三千的东西。可其实在国外买,真心不贵!要是把电视冰箱洗衣机音响这些都给配齐了,能省下好几千块钱呢。 出国这一趟,有人靠这个能赚不少。【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8.花自向阳(115)二更 花自向阳(115) 免税的这个,要是早说许是行,可这猛的一说,在联系不方便的情况下,不知道四爷会不会打电话回来。 桐桐就说:“要是他落地安顿下了,跟家里联系我告诉他一声。要是跟家里不联系,那这次怕是不行。” “我也不知道尹禛要去!可说好了,以后你们谁再要出国,提前告诉我一声。” 得!记下了。 桐桐把人往出送,两人又说起了钱三宝要开起的馆子,“是后天开业吧?” “是!后天中午过去捧个场,吃顿饭去。” 成!那我后天调成晚班。 正说着呢,大院里几个婶子朝这边来。桐桐现在只周末在林家这边,谁要是不舒服了,又不是特别着急的病,一般就周末过来。 桐桐给扎针,开方子也是叫他们到外面去抓药,在大院里从不收钱。 来几个人,说点闲话,然后鸡蛋收了几十个。 家里就是人多,一人一天一个鸡蛋的量,只周末这一天收的,也是足够了。自开始瞧病来,这家里就没买过鸡蛋了。 这边人还没走呢,林楠和严言回来了。 季安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看着这两口子。她是真不急,但她知道,儿媳妇是真急了。所以,她赶紧出来:“是吗?” 严言不好意思的笑,“是!” 一边应着,一边跟林楠一起和几个等着针灸的病人打招呼,这才往家里去。 上台阶的时候,林楠伸出胳膊:“扶着点。” 严言拍他:故意的吧。 林楠就笑:“早说了,该来就会来!倒是急什么,这不,催的孩子也是急着赶路,将来生出个急性子来,谁也别怨。” 严言却去抱婆婆的胳膊,“妈,我想生个姑娘。” 季安还没说话呢,几个等着的婶子就说:“姑娘好,姑娘随姑姑。” “我就是那么想的!要是能像姑姑,那可太省心了。” 林楠只笑也不言语:那是你只见过她姑姑乖顺的样子,犯倔的时候你是没瞧见过。 这么大的喜事,季安也说严言:“要是想回娘家去住,你们两口子回去住一段时间也行。”许是想吃亲妈做的饭也不一定。 严言摇头,不是不想回,可回去父母也不在家。他们都是经常开会的人,爸爸有时候还不在京城,常不常就下去视察去了。要是他们在家,那家里的客人几乎是不间断的,爸爸得见人,妈妈得招待客人,难得有个时间能坐在来一家人好好呆着。 反倒是林家,生活的重要性要摆在工作之前。这一点是她特别认同的理念,她也呆的舒服自在,身心轻松。 林枫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大哥家也要添孩子了,高兴是真高兴。 可吃了饭,回到房间,他还是没有开他的收音机。 住在家里,跟哥嫂住一层楼,也不是不方便,就是总怕打搅人家。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日常生活吧,二楼的厕所哪怕是隔了两间,男女是分开的,可他也不大在二楼上厕所了,他更愿意去一楼,跟父母共用卫生间。 吃了饭,送外甥和妹妹回妹妹家,他把外甥的小脸藏到怀里,不敢叫风吹。还得注意透气,怕孩子闷的慌! 送过去了,亲家婶子还没到,保姆今儿也休假着呢,他就不着急走了,得留在这边给这娘俩作伴吧。 孩子睡了,桐桐递了啤酒过去,“我喝果汁陪你。” 林枫接了过来,靠在沙发上:“干嘛?可怜我?” 可怜你干嘛?你这个大才子,研究生在读,在学校又是辅导员又是学生处干部的,日子过的轻松又自在,有什么好可怜的? 林枫喝了一口酒,低声问:“你说我……要不要申请个单身宿舍?” “干嘛?家里不舒服?” 不是,“就是单纯的觉得不该赖在家里了。” 桐桐没言语,这也是人之常情吧。不是处的不好……兄弟姐妹就是这样,到了一定的阶段,守在一起就是会有这样的问题。 家里有个嫂子,嫂子很好,处处替弟弟妹妹着想,但咱还是怕会打搅人家,怕人家会不自在。 林枫就是这么想的,“大哥和大嫂住二楼,爸妈平时不上去,大嫂要不是因为我在,她能很自在。你在家,半夜起来穿着秋衣秋裤满屋子窜,你不觉得别扭,我跟大哥也不觉得别扭,但是大嫂住……怕是就不那么方便。” 桐桐点头,这是必然的。再着急,也得套个外裤,毕竟还住着个小叔子,撞见了都怪尴尬的。 林枫就摊手,“所以呀,我想住单位。”要不是想着陪伴爸爸,他其实早该申请了。 如今大嫂一怀孕,这进进出出的,更多的不方便。 可这贸然的说住出去,又怕大哥和大嫂想多了。 突然就两难了。 “那现在怎么办呀?”桐桐也皱眉,“别人住四五十平,分上下铺住的觉得难!咱家住两层带阁楼,还是觉得难。要不,也照着药房的样子给你盖一间。” 去去去!别没谱啊:“实在不行,你哥我就相亲去!许是就撞到缘分了。” 谁相亲娶到称心的了? “强子相亲,人家现在不也挺称心的?”虽然没娶王翠翠,但王翠翠的表妹却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人家孟月那姑娘也是正经不错,强子调去加油站,人家没嫌弃;不干了,摆摊卖烤红薯,人家也没嫌弃,周末和晚上跟着强子出摊。 虽说没结婚吧,可人家姑娘这一确定下来了,真就很认真。别管男方遇到啥事,人家都不改态度。而今强子卖那个淋浴头,人家一到周末就过去帮忙,在店里洒扫擦玻璃。 这不是两人的缘分么? 林枫决定了,“我也去相亲去!” “那大哥得打断你的腿!”桐桐就说,“要是实在不行,就住爸的书房吧。折叠床一放,住个你绰绰有余。” 林枫:“……”这倒也是个法子。 说了会子闲话,等万红娥来了,林枫这才告辞,走的时候叮嘱桐桐:“晚上别瞎跑,门窗关好。尹禛要是能打电话,必会打回家里,我接了电话会来喊你的……” 桐桐应承着,才给把人送出去。 然后林枫就以晚上看书看入迷了,懒的上楼为借口,住楼下书房了。 第一天,林楠没觉得什么,还当他真看的很晚了,顺势就躺下了。 第二天,林枫还在楼下看书,又说在准备什么教案,实在懒得折腾了,就又睡在楼下了。 然后林楠就觉得不对了,吃早饭的时候就勾着嘴角看林枫:“哟!林哲人最近很用功嘛。” 林哲人:“……”倒也不用这么敏锐吧,“也不是用功……就是辅导员和学生处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干的,琐碎死了。”真的,“我们也有论文要求的,课还得跟上。要是跟不上课,我还有什么脸做辅导员?” 林楠点了点头,“所以呢?” “看书呗!”林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专注的盯着桌上的饭,“要不是为了回来陪爸爸,要不是怕你和嫂子多想,我都想住到学校去了……对了!还有我外甥!我看习惯了,我回来不看一眼,也怪难受的。” 严言将鸡蛋酱给林枫推过去,在桌下踩住林楠的脚:别说了!到此为止。 林楠看了她一眼,转移话题:“今儿局里开会,中午钱家的馆子开业,看鲁师傅那一面……” “我记着呢,你忙你的去。” 林楠三两口塞了饭,走的时候手在林枫的脑袋上扒拉了扒拉:“晚上别在外面逗留,最近尤其乱。光是这一片,昨儿一天,就出了三个大案子。” “哦!”林枫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嘀咕:“尹禛早该到了,这怎么没电话打进来?” “出国纪律严明,咱家住着爸呢,你怎么会想着电话越洋打到咱们家?”林楠说着就出门,“等会子你告诉桐桐一声,别等了,不打就是不方便。” 成! 林楠一走,最多出了小区,林枫不给爸妈询问的时间,嘴里叼着油条颠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严言最近请假在家,她也起身,“爸妈,我去给桐桐传话吧。” 行!去吧。 人一走,林诚儒和季安坐在餐桌前,两人面面相觑:没有谁错了!子女大了,终归是得分开的。 林诚儒攥着季安的手,然后朝她一笑。 季安看他:“你有法子?” 林诚儒瘪嘴,然后摇头:“无解!”这真是一道无解的题,“夫妻就是有排他性!叫子女跟着父母生活,这是不对的。” 所以呢? 林诚儒看季安:“该把林楠和严言先‘撵’出去,等林枫结婚了,再把林枫也给‘撵’出去。” 桐桐住回来了? “不不不!不住回来,她有自己的房子。”林诚儒侧着脸看季安,“小季同志,该我们过过二人世界了。” “可严言怀上了,需要人照顾。” 林诚儒看她:“难道亲家不想周到的照顾女儿?再给找个保姆吧,这个钱咱们出。专职照顾儿媳妇!到了林枫家,也随这个例。”你的退休金补贴给俩儿子算了。 可孩子生了谁照看? 林诚儒就笑,“你白天过去帮着照看,晚上他们夫妻自己带,或是亲家母帮着照看。小季同志呀,得放手了!我这身子一年一年,没有更坏。咱们还有很多年……咱就奔着七十活,但不能把孩子真揽在身边二十年呀!” 他一脸的高兴,“说起来,就咱俩的日子才过了几天?我想跟你……就咱们俩,过剩下的日子。孩子要是得空了,回来看看,吃顿饭!孙子们没人接送了,你帮着接送接送!更多的时候,就咱俩……” 就咱俩? “嗯!就咱俩!”婚后就有了老大,接着老二老三的生,属于咱们的日子才几天呀?往后,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多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399. 花自向阳(116)三更 花自向阳(116) 做了这个决定,不等林楠找林枫说话,林诚儒和季安就要找孩子们谈这个事。 吃了饭,林诚儒拉了季安往沙发上一坐,就叫大家过来,“坐!来!都过来坐。我跟妈妈有话说。” 季安怀里抱着小重先坐下了,桐桐戳了戳二哥:走吧!坐过吧。 林枫给桐桐挤眉弄眼的:别是我惹爸妈生气了吧。 桐桐推着他过去,跟他挨着坐。小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咧嘴朝妈妈一笑,不知道有多高兴。 林楠安抚的攥了攥严言的手,两口子在另一边坐了。 林诚儒这才喊季美红:“美红,过来!找地方坐。” 表姐愣了一下,“我?” “是啊!开家庭会议,都得到。”林诚儒说着,就看外孙,“当然,你爸爸不在,不过没关系,你替你爸爸出席了,等他回来,你帮姥爷传达好不好呀?” 小重抬手摸姥爷的脸。 “答应了?好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林诚儒跟外孙握握手,等季美红搬了板凳坐在边上了,这才从孩子们脸上都扫了一圈,很郑重的道,“我跟你们妈妈呢,结婚多少年了呢?算算你们的年龄……” 说着就看长子,“儿子,你多少岁,我跟你妈就有多少年没过过二人世界了。谈恋爱的时候,她大部分的时间在军营,见面并不方便。而且,那时候她还没提干,是不许谈恋爱的。我们是偷着来往。后来,你妈妈就上了战场……等回来我们才结的婚。我们婚前相处的时间不多。婚后三个月,就发现怀了你。不到一年,就生了你。我单独陪伴你妈妈的时间,太少了。” 桐桐和林枫怔愣了一下,这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林楠看向父亲,“爸?您想干嘛呀?” “我的身体是不好,但远不到要命的程度,我还打算看着小重考上大学,带个女朋友回家。还盼着你们的孩子长大成人,学业有成呢。所以,照顾我,陪伴我……你爸没那么弱。而你呢,也要做父亲了!你得经营你自己的家。” 所以,“你们得着手跟单位申请房子了!房子大也罢,小也罢,自己去住。我们花钱找个保姆,照顾严言的生活起居。” 严言忙道:“爸,妈,当初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林楠不会离开家!不会离开爸妈!我知道这个,接受这个,然后才结婚的。” “知道!知道!我们都知道。”季安就笑,“你嫁进来,我们只觉得幸运。就是因为不见外,我跟你爸爸才当着你的面,直说呢!孩子,你接纳背负大家庭的林楠,那是你的好。可我更能知道你的不容易,从一个家庭融入另一个家庭,很难!难的其实只有你。组建家庭,是你们两人的事!而你住进来,要改变只有你。” 说着,就看儿子,“林楠,不能把严言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你娶了人家,马上也有孩子了……你们该有一个独立的家庭。林枫不在其中,桐桐不在其中……我跟你爸爸亦然。” 林楠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过身去,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林枫吓坏了,他跟着站起来:“爸,妈,你们干嘛呀?这事怪我,我没事……生的什么事呀?!这不是闲得慌吗?” “坐!坐!都坐。”林诚儒就一脸无奈,“对林楠、严言和林枫提出批评,对林桐小同学提出表扬。当然了,这个表扬还包括没有与会的尹禛小同学,他们在处理家庭的问题就很理智。 我觉得你们就该学习!夫妻先是把彼此长在一起,成为一体。然后共同担责!一起抚养子女,照顾父母,帮扶兄弟姐妹,维系朋友同事的关系……这才是健康的状态。” 这个道理必须明白嘛! “况且,我说的想跟你们妈妈过二人世界的话都是真的!我们做了父母,如今又有了孙辈,上了年纪,但你妈妈在我眼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我能看见的都是你妈妈当年在书店里的样子,穿着军装,齐耳短发,背着帆布包……” 季安就笑,“对呀!”我们长了年岁,情感内敛了,不代表着我们就没有丰富的感情生活呀。 况且,“林枫也一样!他若是想住单人宿舍,觉得自由,可以随时住到单位;若是结婚前还想跟我们住一段日子,我们也欢迎。但一结婚,也得出去单过。需要我看孩子,我随时有空。需要把孩子送来,我们特别欢迎。哪怕因为种种原因,你们想回来小住,房间给你们留着,永远不动。可就是一点,得有自己的小家!” 林枫:“……”连我也撵了吗? 林诚儒拍了拍始终不转过来的长子的屁股,“好了!以为林枫会闹脾气,你倒是先闹起来!乖!要听话。” 说着,这才看一脸惶恐的季美红,“孩子,别怕!不撵你。” 可家里人少了,怕是也没用我的地方了。 林诚儒看了季安一眼,季安从衣兜里掏出一千块钱来,放在茶几上。林诚儒这才又道:“你刚才也听见了,钱三宝开了个小饭馆,还没正式开业,只试营业就忙不过来。你这孩子,内秀,学什么都快。这几年你的手艺是见涨,留在家里是耽搁你。我跟你姑姑商量了,给你本钱,算借给你的。 回头叫林楠和林枫给你找个小铺子,你也能把生意做起来。等立起业了,你愿意成家也罢,不愿意成家也罢,都是好的!想住店里,将来就住店里。想回来,你就回来!阁楼的房间永远是你的,也不动,好不好?” 季红美不停的摇头,“不……不好!我不去开饭馆,我也不做生意,我哪也不想去,我就在家呆着。” 季安才要说,季红美就哭了:“姑,我打生下来……我爸我妈就都不待见我!我自小……有家跟没家一样。到哪人都嫌弃……走哪都没家!直到来了这里,我才算是有家了。我不怕没钱,就怕这世上剩我一个人……我就在家吧!我哪也不去。不缺吃不缺穿的,我照看姑姑姑父,表弟表妹他们都放心。有他们,我还怕吃亏么?等小重他们都大了,我还怕老了没人看顾我么?” 钱是啥呀?钱不就是吃饭穿衣用的么?钱去哪都能挣……可人呢?嫡亲的亲人都不要,好容易跟有点血缘关系的人处成亲人了,咋能说散就散了呢? 林枫就忙道:“爸,看您!好好招我们干嘛?看给表姐惹哭了。”他递了手帕过去,“表姐,咱别理他们。我想吃罐头了,咱开几个黄桃罐头呗。” 表姐没接手帕,袖子把脸一擦,麻溜的走了,“还有荔枝的罐头,吃不吃?” “吃!再开个荔枝的。” 林诚儒:“…………”他一言难尽的看小儿子,这得找一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跟他过日子。 林枫却赶紧去推大哥,“扶着嫂子上楼去呀!坐的久了腰疼!一会子我给你们把罐头送上去……赶紧的!走了!走了。” 严言笑着挽了林楠的胳膊,“走!先上去。” 林楠没回头,林枫在下面看着这两口子上去了,这才又抢了小重塞给桐桐:“你婆婆和保姆在家呢,赶紧回去吧。” “嘛呀?”桐桐抱着孩子不走,“开罐头了,就赶我走?我不走。” 嘿!这倒霉孩子。 林枫看桐桐:这是有话说? 桐桐‘嗯’了一声,“我赞成爸妈的决定!” “你离爸妈近,你当然乐意……但你得体谅我跟大哥的心情。” 桐桐就叹气,“但事实就是这个时候,这个决定是最合适的。爸妈又不走远,你们下班想过来还过来!谁拦你们了?况且,我不是就住旁边吗?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做出更大的成绩,也能住这样的小院。哪怕将来单位重新盖房子,我也能分跟爸爸差不多的房子,最好能做邻居,挨着住!” 看给你能的。 “本来嘛!你和大哥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巧了,我有!这算是爸偏心我,对吧?那我留在爸妈身边,不挺好的!那照你跟大哥的意思,我这女儿不如儿子靠谱?指望不上?你们重男轻女,差别对待?” 又胡搅蛮缠上了,是吧?“你这自从结婚之后,是没有以前可爱了!贾宝玉诚不欺我,女孩子都是可人的,成了媳妇子之后,果然是面目可憎起来了。” 贾宝玉可没说过这个话!年轻漂亮的媳妇子,在贾宝玉眼里依旧是可人的。 桐桐就推他:“去给大嫂送黄桃的罐头上去,荔枝的先别给吃,那个吃了容易上火。” 林楠站在楼梯口听了半晌,重新回了卧室! 等林枫上去的时候,林楠正背过身躺在床上。他才要说话,严言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罐头散发着香甜的味道,严言没急着吃,而是坐在了床沿上。 林楠顺势枕在她的腿上,她一下一下的拍在他的脊背,没有言语。 但第二天,她还是回了娘家,跟爸爸说,“爸,我想调动工作。” 严父正高兴要做姥爷了,“行!调动个轻松的,等孩子大些了,再说其他。你想调动到哪里去?” “您帮我选择吧。” 调动的目的是什么呢?你的需求是什么? “我想距离我们现在的住处近一点,再近一点。” 严父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严言就把公婆的意思说了:“……爸,不是林楠要照顾家庭,而是……林楠需要家人。” 嗯? “我公公婆婆为我们考虑,可其实……他们陪伴林楠的时间很短很短,不是他在照顾家人,而是他需要家人。我公公离开子女是因为什么,您知道;我婆婆从军,离开子女……您也该知道!林楠承受的最多……” 他看似坚强,可其实内心里有一块地方最脆弱。他幼年所承受过的,太重了!许是要很多很多年,才能将他缺失的一部分给补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0.花自向阳(117)一更 花自向阳(117) 就因为这个? 严言点点头,‘嗯’了一声,就因为这个。 严父朝后靠了靠,抬手拿了杯子,想喝吧,又慢慢的放下,一时没有言语。 严言也跟着沉默着,站着没动。 严母从小厅里进来,端走了严父的杯子:“茶凉了,喝点热的。”说着,转身倒水去了。再端了水来,就碰了碰严父:怀着孩子呢,好好说话。 严父这才抬手揉了揉额头,说闺女,“你这猛的一提,一时还没想到怎么给你调动,你容我想想。” 严母带着女儿往出走,“去厨房,上次你念叨东北的豆包,我专门问了一个东北来的同事,今儿才叫阿姨给做了,想着哪天叫司机给你送过去。正好你来了……先尝尝。在油锅里煎一煎是不是也行?先煎两个尝尝?” 严言‘嗯’了一声,在厨房边的小餐厅坐了。 豆包煎了之后,又油又糯又甜……只是以前在东北,没吃过用油煎出来的。 严母又端了一个,“我给你爸送去,叫他也尝尝。” 严言一口一口吃着,看着母亲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睑。 严父坐在书房里,看着递过来的吃的,“我不爱吃这些。” 严母坐在边上,“老严,年轻的时候咱们在基层,修路、开荒,一出门就是三五个月不回家。我要搞妇女动员工作,一样是下一线,走基层,同住同吃同生产……咱们那个时候讲究的是舍小家为大家。” 严父沉默了,坐着久久没有动地方。 “她说的是林楠,可却不全是因着林楠……她在乎她的小家,她不想跟咱们一样,舍小家……孩子也没错!一个家总得有人要做出牺牲!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若是当年我肯退一步,不积极求进步,肯在家里照顾孩子……” “这说的是什么话?”严父就说,“谁家的孩子不是这么长大的?有几家的大人是守在家里的?不管是干什么工作的,不都一样?大集体就是如此……” “不提这个!但要叫孩子顺着咱们的路再走一遍,也是不讲道理。”严母伸手摁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捏了捏,“好了,不要发脾气!你一方面嫌弃儿子只要前程不要父母,一方面又觉得女儿只要小家不考虑前程是犯蠢。这可就矛盾了!” 严父抓了筷子吃这豆包,一边吃一边难受,“她几时也想想咱们?” “别不讲道理!她倒是想回来住呢,是你有空还是我有空?你今天下午的会别开了,在家吧!我今天下午有个联谊会,也不去了。陪她!是你先请假还是我先请假?” 严父无奈,“今天的会议很重要,钢材的生产指标问题……” “看看!看看!”严母摊手,“我今天的联谊会也很重要,是跟有些大使的夫人……已经筹备了半个多月了,我怎么请假?” 正说着呢,秘书来了,在外面点了点手表:还有个午餐会,再不走就该迟到了,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严父赶紧放下筷子,去漱口了,“这就来!马上。” 漱口还没出来呢,家里的电话又响了,严母抓了电话,“……行!我十分钟以后出发,四十五分钟之后就到了……好的!” 严父拿了公文包要走了,问她:“不是下午的会吗?” “邀请了各国的媒体采访,我们也要注意形象……得去简单的做个头发。”严母一边说着,一边催他:“你走你的吧。” 严父绕到小餐厅,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好的!爸爸知道了,你不用管了。如果身体疲惫,请假在家吧。” 说着又问说:“钱够用吗?” 够! 严父还是摸出钱包,抽了一张五十的塞到女儿兜里,“想吃什么打电话回来叫阿姨给你做。” 好!爸爸慢走。 这边爸爸走了,妈妈手里拎着大衣,交代保姆:“那个榛蘑……你给她送过去!不要让她一个人走,你帮着送一下。把榛蘑、木耳……还有什么山珍,在袋子里的那个都给她带去,她爱吃这个。” 保姆应着,严母低声跟女儿道:“有你爸给你安排,其他的不用管了,耐心的等着就好!” 好!妈妈再见。 “再见。” 严言一个人坐在大大的圆桌边,把盘子里里的豆包都吃了,然后将杯子里的果汁都喝了,抬起头来就跟保姆大眼对小眼。 她说:“那……咱也走吧。” “嗳!这就走。” 严言并没有直接回林家,而是来了派出所找林楠。 他现在是所长,这里乱糟糟的,羁押着不少人。 林楠一看见严言,就赶紧往出走,在里面连问都没问严言,直到出了门,才问严言:“怎么来这儿了?” 而今这治安,别叫起了报复心思的人记住了你的脸。 严言指了指口罩:“遮着呢!” 那也不行! 林楠指了指不远处的保姆,保姆拎着袋子朝这边点了点头。他赶紧过去接了东西,这才问说,“严言吃过午饭了吗?” “吃了两个煎豆包。” 林楠:“……”行吧,“麻烦你送这一趟,没事了!你忙去吧。” 保姆转身就坐了公交走人了,林楠这才转身,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快速的抱了严言晃了晃,又赶紧撒手,“等我一下!” 嗯! 林楠把袋子先放门房,然后跟指导员请了假:“两小时就回来。” 行!忙去吧。 骑着自行车,带着严言去一家新开的东北菜馆,“铁锅炖,成吗?” “要贴饼子,不要米饭。” 林楠进去就喊:“要贴饼子,不要米饭。” 锅里炖着猪肉粉条,饼子是粗粮细粮各占一半的,吃起来口感细腻多了。 林楠看她吃的香,就道:“爸妈又开会去了?回头我问问爸,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得闲,咱们过去住几天。”他以为她突然回家是想父母了,“或是晚上,咱下班回去吃饭也行。”得等他们晚上没会议的时候。 但其实这种的也不多!到了一定高度,那就是没有自己的时间。 严言一口饼子一口粉条,一边吃一边含混着说了一句:“我找爸……想调动工作。” 嗯? “其实孩子挺难带的,你看小重,多少人帮着带的?尹家婶子晚上过来,也不敢放保姆跟孩子在一起。咱就是请保姆,你放心把孩子交给保姆呀?我妈……也难有时间帮咱们带。接下来孩子能走了,到处撒欢的跑……家里有妈还有表姐,咱要上班了,直接把孩子送过去,多放心呀。我就想调动一下,单位近点,住的也近……等孩子上学了,不用人太操心了,那就无所谓了……” 林楠放下筷子,默默的看严言。 严言给他夹肉:“今儿不想吃这肥的,你都吃了吧。” 林楠将五花肉瘦的那部分挑下来给她,严言也笑着吃了,“明儿吃小鸡炖蘑菇,晚上别耽搁,早点回家吃饭。” 成! 两口子回去,对调动工作的事只字不提。 直到严言的工作调动通知下来,林家才知道。 这个工作调动的很快,中间隔了两天吧。严言被调到了出版社,出版社是个不大的单位,他们的家属院特别小,可以说是夹在一个狭长道儿里的三栋五层楼。 但是距离这边的大院是近,就是过个马路的距离。来往要是坐公交,去对面坐车的话,就差不多在家属院门口的位置了。 不过是进大院的时候,需得从两边小区围墙中间四五米宽的小巷子进去,走上二三十米,才是家属院的大门。第一次来这里的人轻易都找不到这个家属院。 原先的时候,有红漆在路边的围墙上写上‘出版社家属院’几个字,然后画个箭头,指个方向。后来,两边的大院刷墙的时候,动辄就给盖上了。 于是,它又成了隐藏在一众大院中间的小不点了,不特意找就找不见的存在。 前一天报道,第二天房子就分下来了。严言是科级嘛,按规定是在六十平往上的。但是规定是规定,得有那个条件才行。 这个单位的情况就是五十八平算是很宽敞了。 这两口子去把房子看了,钥匙领了,这才回来说的。 桐桐还真就知道那个地方,“之前强子摆摊卖红薯……不就是在那个巷子口?” 对!就是那。公交车站牌后面,顺着巷子进去就是! 桐桐算了一下距离,直线距离绝对不超过五百米。 严言坐在沙发上,笑语嫣嫣的:“……出版社跟我的专业也对口,现在这出版挺重要的,待遇福利都跟的上,出版教材和教辅书,在孩子上托儿所之前,我想先在出版社呆着。” 都已经调动了,该怎么说呢? 林诚儒单独的跟林楠说这个事:“严言是做了退让和牺牲的,这一点你心里要有数。” 是!我知道。 “你得更照顾她……别叫她有一天,想起这个事了,跟你说出‘后悔’两个字来!” 我懂。 “那你去吧,不着急搬,该粉刷的粉刷。你忙不过来,就叫林枫去。” 林枫很自觉,周末了喊了他们班上的学生,给把屋子粉刷了。刚好四爷回来了,他在国定了好几样家电,才一回来就听说了,直接将订购票递给桐桐:“回头你给大哥,家电就别另外买了。”去华侨商场提货就行。 桐桐接了票,然后在带回来的那么多行李里翻啊翻的,翻到底了,都没找见他买的比基尼:“没买吗?” 买了!四爷指了指那些捆绑绳,“那不吗?” 用这个当捆绑绳用? “那你觉得……要不这么用,我怎么带回来呀?”小祖宗,行李是要打开检查的!想想那个画面,想想!【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1.花自向阳(118)二更 花自向阳(118) 哦!对了,没有自动的检查设备,都是人工检查。行李箱是要打开的! 桐桐拎了一根带子,将一捆东西提起来,这捆子东西不用解开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捆童装。她给解开,这是比基尼的上身,四根带子,带子上带着俩系死的疙瘩,废了半天劲儿才打开,结果是皱皱的布片。 嗯!这么着是没人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然后再拎下一捆,这次是用绑皮筋的手法,这玩意的弹性大,四爷带了四双高跟皮鞋回来。鞋要是装在盒子里,这不是就带不上多少吗?不要包装袋,塞箱子里又乱,干脆把鞋跟跟绑起来,不乱。 这玩意当猴皮筋用了,谁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可问题是:“你怎么买到的?” 去泳装店买这个是需要勇气的,“给人小费,叫当地人帮着买的?” 四爷洗了澡出来擦着头,靠在边上,“住在哪里,接触哪些人都是有规定的,还想着给人小费叫人跑腿?”哪有那么好的事? 那你怎么弄到的?叫其他人看见……也是一场灾难。 四爷就笑,“坏事……撺掇别人干。” 啊? “碰见章跃和郭向前了,还记得这俩人吗?婚礼的时候来过。” 桐桐脑子里马上闪出两张脸来,“记得。” “这俩是翻译。”这就是如今年岁不小了,有个正经的工作,看上去像个正经人了。可以前,还不是调皮捣蛋,净干些狗屁倒灶的事。 男人嘛,就那么回事。 比如在酒店,几个人晚上打扑克。国的电视上,不是国内现在的情况。他们什么东西不播吧?像是什么沙滩选美比赛之类的,看过节目单之后,就把频道订在这个频道。 这俩过来玩的时候,节目很正经,就是新闻节目。扑克打到一半,这不就沙滩选美,比基尼美女吗? 这谁能忍住不看呀? 四爷就说:“换台!换台!一会子邱团过来……” “怕什么呀?来了再换也不迟。” 然后就聊嘛,章跃说特区现在也有穿泳衣的,郭向前摆手,“比这个保守多了……” 四爷就说:“回头要集体采购的时候,可以看一下泳衣。”工人俱乐部和很多地方都是有泳池的,只是没有专门的泳衣穿,都是穿个军绿的大裤衩。只有游泳队有那种贴身的泳衣,等闲可不大好买。 出来一趟,买点东西是避免不了的。国早就有超市,且超市的规模都极其大,货物品种齐全,应有尽有。大家跟团采购,就是在附近的超市里采购的。 买男士泳裤而已,这俩坏怂真就去买了。看见这种极简的,相互往对方的购物篮里塞,四爷假装没看见他们给自己篮子里也塞了,只管挑边上的泳镜和不远处放着的剃须刀。 好处是买到了。 不好的是:谁都没挑!颜色呀、花色呀,随机。 包括那两个人也是,只管拿,心惊胆颤的,谁还管颜色好看不好看。 桐桐看看这东西,再想想那两个人:“他们也用这个当捆绑绳了?” 那要不然呢?买回去了,就得好心的提醒两个人这玩意让人检查出来就完蛋了。这俩人一度想退货,甚至想扔了算了。 可退货得出门呀,大家的行程里不包含这一项。 扔了吧,若是被酒店的人发现了,还不得以为这个团的人变|态? 于是,狗头军师‘帮朋友’想办法,当捆绑绳这么一用,不就好了吗? 三个狐朋狗友的,有坏事一起干,还真就这么操作了。 四爷就说:“万一被查出来了……查出来的又不是我一个。” 桐桐一手拎着一件,笑倒在床上。不难想象当时人家开箱检查的时候,他们三个那心被提溜的有多高。 正笑着呢,孩子醒了。 四爷听见响动,过去看孩子去了。走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孩子看人的眼神就陌生了。走的时候这小子才开始慢慢的开始认人,能认出常抱他的人。 走了一段时间了,再抱到怀里,他只满脸陌生的端详。 正端详呢,看见妈妈也进来了,然后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哭着哭着眼泪还就下来了。 四爷看的稀奇:“有眼泪了?” 可不有眼泪了么?桐桐伸手去抱:“怎么了?不认识爸爸了?” 奶奶给把小马甲递过来,“有点凉,给穿上,我们也饿了,该吃饭了。” 四爷也没吃呢,保姆把饭摆上,桐桐抱着孩子先喂奶,她催四爷:“你跟妈先吃,一会子面坨了。” 万红娥用筷子把面都给动了动,“不着急,你先喂孩子。”然后又把麻花递给儿子一根,“饿了你先垫垫。”反正别急着吃。 桐桐:“……”就这一顿,这不是特殊吗?“您跟他先吃吧,给我碗里夹点菜就行。面坨了真就不好吃了。” 万红娥给一个碗里夹了菜,放茶几上,然后喊儿子,“你在这边吃吧。” “行!”四爷坐过去,挨着桐桐坐了,端着碗吃饭。 尹重一边咕叽咕叽的吃着,一边看着爸爸。看着看着,就忘了他也在吃饭,就停下来只专注的盯着爸爸看。 桐桐将孩子的脸掰过来,“赶紧吃饭。” 人家吃两口又停下来了。 桐桐干脆给换一个,这次你用头顶对着你爸,看不着了吧!能认真吃了吗? 不!人家脚一蹬,头朝后垂着,翻着眼睛倒着看他爸都行,就是不好好吃。 四爷:“……”这小子还是不饿。 可你把他扶起来吧,说别吃了吧!那又不行,立马揪住你的衣服抓紧吃几口,又开始跟大人玩。 你想说叫他赶紧的吃完饭,吃完了这一码事就交代过去了。那是休想的,大人十分钟能解决一顿饭,他这边吃边玩,半小时且未必。 怎么办呢?由着吧。 两人商量买回来的东西怎么分,家电给林楠一套,给尹福换一套新的。 带回来的高跟鞋都是桐桐的,有两双平底鞋,是两边妈妈的。剃须刀带回来的最多,半箱子都是剃须刀,家里的男性都能用,送朋友同事,这东西最实用。 别的……也没带更多的! 回来跟家里吃顿团圆饭,第二天不用去疗养院,老尹自己跑来看孙子,见一见这就得了。 直到把这该应酬的应酬完了,四爷才说,“你说的那个设备,我看了。” 看了吗?是不是更先进? “是更先进。”四爷就说,“但是,这种东西想叫大家主动去换,也是很难!都一直强调钱得花在刀刃上,所以,这个事许是得绕些路才能办下来。” 怎么绕路? “章跃和郭向前这两人也想做生意,但是做生意……做什么生意是个问题。他们若是做进出口,比别人更有优势。” 父母都是做涉外工作的。 “设备只要引进了,怎么卖出去就是他们的事了。章跃的岳家属于医疗体系的,医院必然需要这个东西。只要医院开了头了,那么其他地方……包括大学相关院校的实验室,都会跟进的。” 然后呢? “然后先代销,接下来就能仿制,最后就能研发。”四爷就说,“咱在里面占一两个原始股就行,这个事拉进来的人多……” 行吧!怎么都行。主要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从其中看到商机,从中赚钱,但也确实解决了问题了,这就可以了。 夜深了,四爷才问:“洗了吗?” 洗了,都躺下了能不洗吗? 四爷推她:“给你买的那个……洗了晾干了吗?” 桐桐睁大了眼睛,“现在穿?” 难道我买那个是为了你穿出去游泳的? 桐桐就笑,指了指次卧的方向:“别闹,一会子孩子醒了……” 四爷悄悄的起身,将卧室门反锁。 门锁哒的一响,万红娥就翻身:亲家的做法真对!别管儿子还是女儿,结婚了就得叫单独过。老在一个屋里,是不对。 乖孙乖孙,快点长大!长大了奶奶就解放了。 可别说陪着儿女是享福,享福什么呀?爱跟着子女生活的,那都是想不开的!咱自己过自己的,自由自在的,不香吗? 就自家儿子儿媳这样的,自己都觉得不自由。有那日子糟心,小两口整天叨叨嘴的,长辈跟着过什么呀?纯属自己找罪受。 可不找罪受吗?这玩意确实是有点那个什么。 桐桐自己站在大衣柜上的穿衣镜前,自己都不好意思。身上的比基尼是黑底红纹的,搭在特别白的皮肤上,冲击力巨大。 床是铁架子床,都算是稳当的,桐桐愣是咬着被子角,听到床晃悠的声音。 桐桐正不知道今夕何夕呢,猛的像是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她睁眼看四爷,四爷也不动了,侧着耳朵听,就是有嘈杂的脚步声。 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窗户外面一亮, 哪怕窗帘挡着,还是有光亮透进来。他们住一楼,这种该是楼上的亮起灯了,灯光洒下来,照进来一些。 桐桐拍四爷:“厨房的窗户该是开着呢。”咱这可是一楼。这动静像是在追什么人! 四爷:“……”天打雷劈的! 他只能起身,套上衣裳先去关窗户。 桐桐不放心,抓了睡裙往身上一套,跟着出了卧室。次卧的灯亮着,门缝里看得见。她低声道:“妈,没事,睡吧,我们醒了。” 她说着就往厨房去。厨房的灯亮着,四爷的手抵着窗户,看着外面。 桐桐朝外一看,愣住了,有人攀着自家窗户,近前才给认出来:“雷鸣?” 四爷压低声音:“自首去!” 雷鸣左右看看,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布包,不大,窄窄一溜,像是一本书那么大。他从窗户缝隙里塞进来,无声的道:“给我媳妇……” 说完,转身就跑!而后,跟了十多几个人追,再之后才是保卫科的人。 这不像是保卫科的人追雷鸣,也不像是警察追雷鸣。 桐桐顺手关了厨房的灯,两人到了客厅,将绑死的手帕打开,里面是纸盒,再将纸盒打开:里面铺着一层的金条。 桐桐数了一下:十根!【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2. 花自向阳(119)三更 花自向阳(119) 雷鸣跑了,直奔派出所,自首去了。 保卫科在后面紧追那些追着雷鸣的人,这也使得雷鸣有喘息的机会,仗着对胡同熟悉,直接窜了,然后奔着派出所就自首,说是打架了,将人打伤了,人在医院呢。 那就先在跑出所呆着吧,具体的情况明天再审。 可保卫科追着追着,也把那些闯到自家单位的人给追丢了,谁也没逮住,撤回。 这显然是雷鸣惹来的麻烦,回去就都没法睡,守在一块都在讨论,这小子到底是惹着什么人了。 这十根金条,这不是说他说怎么办,四爷和桐桐就得怎么办的。你这钱哪里来的,这得说明白的吧。 一大早,四爷就去找了林楠,低声把事说了:“看着像是黑吃黑!他的钱要是来路不违法,也不能糊里糊涂的给人充公了。” 林楠叫他先收着,“雷鸣自首了?” 保卫科是那么说的。 “这小子,自首肯定冲着我们所去了!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林楠一上班,就问值班的昨晚的情况,同事就说:“这小子,说是打伤人了,人在医院,可到现在也没有人报警。我打电话把他说的打架的地点和伤者所在的医院都问了一遍,没有一件是跟他相关的。他没说实话!” 他怕是不敢轻易说实话! 林楠朝里面指了指:“指导员呢,我们一起审一审。这小子后面不定挂着什么呢。” 大案子? “嗯!我们院的人……之前他媳妇被人打成重伤,到现在案子都没破。” 正说着呢,指导员来了,就问怎么个事。 林楠一边拉着他过去,一边道:“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小子,一走就是几年,一点音信都没有,突然冒出来,昨晚被那么多人追着到处乱窜,不得已跑来自首了。自首又不说实话,咱会会去。” 指导员就懂了:“来这里自首,这是信任你!只怕他惹下的事大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门一开,雷鸣就抬头,见进来的是林楠,他肩膀随即一松,然后软踏踏的朝后一靠,“我死不了了吧。” 林楠看他那样子,就喊外面的人:“帮我出去买一份早饭,油条、包子、豆浆,就这三样,多买点。” 有人应着,林楠又取了杯子给倒了热水来,“先喝点,不着急。” 雷鸣吹着,等不烫了,一口气全给喝了。 单位门口就有小吃摊子,买了三根油条,五个包子,一大碗豆浆。雷鸣两口一个包子,油条吃一半泡一半在豆浆里,饭吃完拢共也没用到五分钟。 林楠收了碗筷递出去,问他:“晌午想吃什么?毛肚?还是弄两只鸭子?” “都想吃!” 林楠点头,“成!晌午给你安排。”他坐回去就问:“看过老太太和你爸了吗?” 雷鸣摇头,“我扒车回来的,到家的时候都半夜了,总想着能避开人,谁知道大院门口都有人轮换的守着呢。我一进大院,那些人就冲进来了。” “谁呀?吃了豹子胆了。” 雷鸣又开始沉默,不安的动了动。 林楠说他:“你得说呀!老太太和你爸就在大院呢,如今这大院不是当年了,好些当年的老兄弟都被分到其他单位去了,一个星期都未必能回来一趟。且都成家了,忙起来了。谁能守着雷叔呀?他整天在外面摆摊,这些人欺负你爸怎么办?你媳妇被打成重伤,现在腿脚还走不了太远的路,你知道吗?” 雷鸣猛的抬起头来,“贺双喜被人打伤了?” 那你以为呢? 雷鸣的拳头攥紧,“赵大鹏。” 谁? “赵大鹏。”雷鸣看向林楠:“你应该认识才对,他比你年长也有限。林枫和尹禛应该是认识赵大明的,赵大鹏是赵大明他哥。” 指导员年纪稍微大些,也并不是大院圈子里的人,这说的谁他并不知道。 林楠低声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赵大鹏是他家的长子,赵大明是他家的次子。” 指导员一愣,立马起身将门和窗户都给关严实了。 林楠:“…………”倒也不用如此。他回头跟雷鸣说话,“赵大鹏,在我印象里是个名声不错的人。” “是!我也信了他的名声。前些年,他被分配到铁路上,我刚开始的生意其实是东北往京城拉山货。你也知道,铁路运输,没有批条,难运。我就找他去了,他很仗义,没问题,只管运。赚了我俩二一添作五。我把山货运到京城,常勇跟几个人把货拉走,先拉货后结钱。我们挣的是这个钱。” 指导员心说,这也不是什么大罪过,顶多就是钻了运输部门的空子。可半路扒车的人多了,货扔上来你还能把人撵下去? 最多就是批评然后罚款! 违规操作嘛! 林楠就问说:“然后呢?这生意不能做了?” “我们慢慢熟了,每次我也没亏待他,该给他的一分没少,咱得长期来往,得靠他的关系!我宁肯自己吃亏,都没叫他吃亏。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到了山货出的多的时候,连着几批货我来不及跟他结算钱,他都不计较,很仗义。那时候我就觉得,他应该是不缺钱。” “他有别的生意,拉你入伙了?” 雷鸣‘嗯’了一声,“一次喝酒的时候,他就说起了挣钱。他原先在滇省呆过,他说卖菜,这才挣几个钱呀?那边有翡翠,一趟生意下来,少则十几万,多则几十万。可我家那情况,我也没见过真翡翠呀。这生意我是做不了的。他说,可以叫人带我,还是老规矩,生意做成了,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林楠问说:“往京城卖?谁买?” “不是!直接往特区送,那边有港商、台商、外商,翡翠是不愁卖的!而且,赵大明有一半的时间门在港,这东西带过去能翻多少倍……不好说。”雷鸣深吸一口气,“那么些钱呢!”他说着,眼里仿佛都冒起了光,“他拉开抽屉,里面随手放了十多万不止。那么些钱,我当然动心了。” 然后呢? “我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要跑这一趟,为什么不给自己带一点货。我……找朋友借了点钱……” 指导员问:“找哪个朋友借的钱?” 雷鸣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然后看了林楠一眼,这才道:“找一个叫刘建涛的借的钱。” 指导员皱眉:撒谎!干了半辈子警察了,谁撒谎一眼就看的出来。 这个钱必不是刘建涛借给他的,他隐藏了这一部分。 林楠心说:因为那钱是贺主任给他的,他不想把贺主任扯进来,否则,贺主任就是贪污。只要贪污,就一直会追责。 他为了不出卖他老丈人,把刘建涛给扯进来了。 指导员才要再问,林楠看了他一眼:就这样吧,先问重要的!细枝末节随后再处理。 雷鸣见没追着问,他才有接着道:“我带着钱就往滇省去了。他跟那边应该是有生意往来,我的作用其实就是押货的!连着押了三次货,可他一直没给我结钱,除了日常开销之外,没有多给我一点……我想着是不是珠宝这种东西难出手,等出手了就给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催!可家里是等着用钱的,我也想快点弄点钱…… 刚好,看的多了,也有那么一点懂玉石了!这其实一半就是在赌!赌赢了,赚!赌输了就完蛋!我当时想着,我身上那点钱,赌一次能怎么样?就是全部输了,我还有赵大鹏欠我的那三次的欠款呢。那个钱也不敢说二一添作五,就是给我百分之一,我也不算是亏了。我就赌了!” 然后呢? “我赌赢了。”雷鸣一下子笑出来了,他用手比划,“只西瓜大的一块原石,我开出了‘福禄寿喜’四色翡翠。你们知道它的价值吗?五十根金条,那都是着急出手,不得不低价卖出去的价格。” 指导员倒吸一口气,“五十根?金条?” 林楠听尹禛说了,那是标准的金条。一根金条大约是116克,现在黄金的价格是每克三十五元上下徘徊。所以,一根金条的价格差不多是四千多一点。 十根金条的价格,是四万多一点。 雷鸣说价值五十根金条,可他给尹禛代收的却只有十根。 “我打电话问赵大鹏,赵大鹏说色不错,水头得看见货才知道,要是再不大,也没那么值钱。我就想请他看看,看看到底值多少钱。” 然后呢? 雷鸣伸出两只手,“十根金条。” 指导员:“……”这要是真的,这个赵大鹏也未免太贪心了。 雷鸣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我信了,我信了赵大鹏。”可后来才听说,“赵大鹏跟一个港商谈价钱,张嘴就是三十万。最后以二十五万的价格敲定了,签订了合同!我的货呀,四万多把我打发了,他讹了我二十多万。” 然后呢? “然后我气不过,把我的翡翠又偷回来了。” 林楠看着雷鸣:“你知道赵大鹏跟客商的合同具体内容吗?” 不知道!只知道具体数目。 “珠宝这东西,如果货不对版,人家是要赔偿的!若是签订的是加工后的货,赔偿的更多。十倍起的赔偿额度!如果找不回这个石头,他最少赔偿对方二百五十万。” 雷鸣愣住了,“怪不得一直有人追着我撵,就要那翡翠。” 指导员问他:“翡翠呢?” 雷鸣摇头,“我一路被人追着撵,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丢了,肯定是被那些人捡走了……” 林楠:“……”翡翠被他藏起来了,连这金条他都不想叫露面。 那可不行,你这风险叫谁给你担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3.花自向阳(120)一更 花自向阳(120) 桐桐双手叉腰,站在楼下,看着还骑在自行车上的四爷:“……你知道这莫名其妙的麻烦说明什么问题吗?” 四爷瞧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差伸出一根手指来对着自己指指戳戳了:这能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你混江湖失败了呀!” 四爷:“……”我什么时候混江湖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以为你那几年那不是混江湖吗?那就是江湖。”桐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就这一回!这种事你就干了这一回,你把事情办的稀碎稀碎的!” 四爷挠了挠脖子:怎么就稀碎稀碎的了?我混的挺好呀!谁不说我仗义? 桐桐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仗义的结果就是,他们都以为你真仗义,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都来找你。这就是你混出来的结果?这跟那些江湖草莽有什么区别?你看那水浒,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可无辜有个屁用?不管谁犯事了,第一个就去投奔,也不管跟这人是他有多深的交情,甚至有些都不认识,只听说这个人足够义气,就找去了。你想想,你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就是那样的?” 四爷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是觉得……凡事有利有弊。好处咱占了,带来的副作用……也只是小问题而已。” 桐桐瞪大了眼睛,然后狠狠的捶了自己的胸口,原地转了两圈,转身问他:“我什么时候把江湖麻烦带家来了?” 四爷:“……”这么生气吗?我要不要从自行车上下来,站端正了接受批判?“这个事呀,没想象的那么麻烦……” 还不麻烦? 桐桐气的原地跺脚:“你……你……你能虚心点吗?”我在教你! 四爷心说,我学这个干嘛?江湖这个东西,我多混混,不就掌握诀窍了么?它能多难呢。新手上路,出点纰漏,做的不足够好,这不是正常的吗? 真不用这么急赤白脸的。 他就道:“咱不急,江湖马上就会消失的……” 江湖不会消失!江湖无处不在!你到底懂不懂江湖呀! 桐桐站在原地跺脚:“这事我接手了,你不要管了。你不是要买车吗?弄你的车去,这事跟你没关系了,行吗?我来处理,好不好?” 不是这个样子的,姑娘!这跟你的出厂设定不符!你……现在的设定不该懂江湖。 江湖江湖!就跟你真的懂江湖一样。 桐桐深吸一口气,“江湖这个东西……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用搞权谋那一套来混江湖,你只能混一堆麻烦回来。懂个嘚啊! 见他还要辩解,桐桐一根手指指过去,“不要狡辩,你的权利我收缴了!自己玩去,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出面。” 这种事,我大概是八辈子只放纵了你一回,你就给我处理成这个样子了。 四爷看着那跟手指自己都笑了:“乖!事真不麻烦。我去见见雷鸣……能处理!” 你去见雷鸣干什么? 桐桐只问:“我的话你能不能听?” 这么严肃的吗?那必须得听。 “行!”桐桐指了指放自行车的位置,“车子撑这儿,然后回去看孩子去。将那包东西从窗户给我递出来。” 四爷:“……”这是认真了呀!行!母夜叉发飙,还是别惹她。他特别乖顺,麻溜的撑好了车子,回家了! 在窗户上偷看两人‘吵架’的季安和王云赶紧各归各位,假装不知道回来的这个才挨了一顿呲!各个都可忙可忙了。虽然没听见吵嘴的内容,但看那又是叉腰,又是原地蹦跶,最后还伸着手指指指点点了,显见好脾气的姑娘生气了!真的可生气可生气的那种。 四爷一脸的笑,取了东西从窗户上给递出去,桐桐接过来朝他瞪眼:“你再敢擅自处理这种事试试!” 四爷:“……” 桐桐哼了他一声:我混江湖,到处都是朋友,真朋友那种!你混江湖,到处都是麻烦! 有时候麻烦比敌人还难处理! 桐桐把包里的东西拿着,揣大衣口袋了,走人了。 一路慢悠悠的,直接去找了贺双喜。 贺双喜在澡堂子呢,这个点洗澡的人不多,她在里面打扫卫生。 桐桐一进去就有人问:“洗澡怎么不带洗澡篮子?” “找人说句话,不洗。”她应着话,跟这个那个的打招呼,然后才喊:“小石头妈妈,找你说点事。” 有人就好奇,说这俩老死不相来往的,怎么突然就说话呢? “是不是雷鸣出什么事了?” 林楠的消息灵通,怕是叫桐桐来传话的。 桐桐摇头,“不是!我哥回来不说公事!是小石头。这小子老爱犯咳嗽,像是花粉过敏。” “哟!这可麻烦了。” “是啊!跟老太太说不明白,我还是跟他妈妈说吧。” 贺双喜扔下东西就急匆匆的过来了,“什么花粉过敏。” 桐桐指了指外面,“出去说呗,这里面的气蒸的人憋闷。” 贺双喜跟着就往出走,“咱这大院里也没多少花呀,怎么就花粉过敏?是学校里种的什么花开了吧。” 桐桐随口应着,“是啊!我也这么想的。” 到了没人、空旷的地方,桐桐才站住脚,“小石头爱咳嗽,但问题不大,再大几岁慢慢就好了。这是胎里带的,平时多看护点,少吃冷食,别喝冷风,十岁以前必好!” 贺双喜这才明白了:“是雷鸣……有话给我?” 桐桐‘嗯’了一声,把包里的东西给她看,“这是他交给我家那位的,叫代为转交给你。事我也听说了……” 她就把听来的那些过往说给贺双喜听,“他没连累你父亲,没说钱是从你家拿的。听说你被人打了,这才交代的!” 贺双喜低着头,双手开始揪住衣角。 桐桐将金条塞给她:“雷鸣信任,我们也得对得起这份信任。这十根金条,你收好。” 贺双喜给塞衣服兜里,一边装了五根,还是没言语。 桐桐这才又道:“说实话,以前我是真不喜欢你。可是呢,这几年呢,你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你当时咬死不说谁打的你,肯定是有缘故的!那些人逼问你翡翠的下落了吧?” 贺双喜‘嗯’了一声,“我真不知道翡翠,但他们跟我要……我也真没有。但我想着肯定跟雷鸣有关!”所以,不能告诉警察。 桐桐点头,“你怕是也知道这里面牵扯的人有来头?” “跟雷鸣关系好的那些人突然都不见了……他们都被人给打了,还都不敢报警,哑巴吃黄连,之后再不敢跟我有牵扯了,我当然就知道雷鸣得罪的人来头大。” 那这就对上了。 桐桐朝边上的路牙子上指了指,“过去坐。” 贺双喜跟过去坐了,低着头沉默着。 桐桐叹气,“其实,我挺不喜欢雷鸣的处事方式的!可我家那位呢,告诉我说,雷鸣这个人不容易。本来家庭挺好的,可惜父亲出了意外。要是当年他母亲肯把他留给他父亲,有老太太教育,有他爸的工资,日子虽不富裕吧,但至少衣食无忧,也能过的安稳。等长大了,单位看在他爸因公致残的份上,给他安排一份工作。而今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像是强子、钱三宝那样。” 贺双喜搓了一把脸,“是!他长的不容易。” “可惜呀,他妈带走他,却不没养好!要不然,他打哪学的溜门撬锁的手艺?” 嗯! “但除了这个,他没大错。”桐桐看贺双喜,“我家那口子在家跟我说的时候,觉得惋惜。雷鸣死活不说那翡翠的下落,估计还是想着将来好卖了跟你过好日子。可要是不拿出来,你们可就没有往后了。他承认他偷了人家的翡翠!赵大鹏坑了他,这是商场上的事情,生意就是这样,买定离手,盈亏自负,对吧?” 贺双喜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他承认他偷了……” 看!就是这个道理,“他觉得对方亏欠了他,对方也是真的坑了他!但人家没违法,他却违法了!” “对方怎么没违法?追着雷鸣往死了弄,这不算是违法?对我下那么重的手,这不算是违法?” “姐们,追着雷鸣往死的弄的,是赵大鹏吗?人家只是找了一些朋友,帮着打听雷鸣的消息!雷鸣偷了他的翡翠,人家必是在特区那边报警了的!换言之,雷鸣是逃犯!一边官方追,一边是赵大鹏过于急切,只是找了朋友打听消息。 谁知道朋友那么没分寸,甚至起了贪心,这关赵大鹏什么事?他一个不知道,就能推的一干二净。那些人是对你下那么重的手了,可是你能指认那是赵大鹏干的吗?不还是那些下手的人吗?赵大鹏可以说,那些人只是听说雷鸣身上有翡翠,他们图财的!你拿人家怎么办?” 贺双喜愣住了,所以,雷鸣盗窃数额巨大,刑罚很重;赵大鹏一推六二五,八成能逃过惩罚?便是有罚,应该也不重。 她问说:“那些追打我们的人凭什么包庇赵大鹏?” “因为那些人横竖都是要坐牢的!供出了赵大鹏,他们要坐牢!不供出赵大鹏,他们还是要坐牢!可差别是,如果不供出赵大鹏,他们的家人就有钱拿。反正他们无所事事,进去了有人给开工资,养活家小,那你说这个买卖合算不合算?” 贺双喜的脸都白了,“雷鸣会判多少年?” “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的,特别严重的盗窃案件,可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他在特区犯案,又有港商的事,这破坏的是招商环境,要是非要往这个上面拉扯,这算不算金额特别巨大,且性质特别恶劣呢?” “无期?” 桐桐叹气,“怕的就是这个呀!”她说着又叹气,“他要交出那个翡翠,你这十根金条就是合法所得,能保住;他要交不出那个翡翠,那人家就会罚没财产补偿失主,这十根金条你可就保不住。” 贺双喜懂了:交出翡翠,不仅能保住雷鸣,还能保住这十根金条;不交出翡翠,保不住雷鸣,金条也保不住。 桐桐就起身,“我家那位想去派出所看雷鸣,跟他说这个厉害关系!可是怎么去说呢?万一雷鸣知道后果呢?万一雷鸣只是想把翡翠留给你和孩子,保你们母子和两位老人一生衣食无忧呢?这若是他自己的选择,谁劝都没用。我今儿跟你说这个……就是看你怎么选?哪种都没错,你看着办吧。” 临走的时候,她指了指贺双喜的衣兜:“收好!别露富。” 然后真走了。 贺双喜攥着衣兜,看着林桐的背景,转身去了澡堂去请假:“我请半天假。” 人家还以为贺双喜是要带孩子去医院检查,只催着赶紧去:“不着急,孩子要紧。” 贺双喜去派出所,给雷鸣送饭去了。 这个是被允许的,雷鸣见了贺双喜,背着人,低声说了一个地址,“……最近别去!过两年……你再去……你自己一个人不行,找你爸……你爸有办法。” 贺双喜愕然,原本是想劝雷鸣的,可没想到雷鸣把东西的地址告诉了自己。 她看雷鸣,然后眼圈就红了。 雷鸣不耐烦:“别哭呀!哭什么呀!我又死不了。” 贺双喜低头,擦了眼泪。 雷鸣这才问了一句:“伤了……还疼吗?” 贺双喜将脸扭到一边,摇了摇头,“赶紧吃!爸和奶奶都惦记你。” “替我照看好他们……” 可老人家年纪大了,你若一辈子出不来,他们剩下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她只点头应着,却什么都不说了。 从派出所出来,她没有回娘家找爸爸,也没有再去找尹禛或是林桐,而是直接找了林楠:“……这能算是雷鸣主动交代吗?你们取了东西,归还失主。这算是挽回了损失吗?会少判刑吧?” 林楠很惊讶,没想到贺双喜不要翡翠,要保雷鸣。 他嗯了一声,“算!但他犯的事,至少五年起判,你得有心理准备。” 贺双喜心里一松:五年如何?七年又如何?这好歹人有盼头呀。 “谢谢!” 然后翡翠果然就被找到了,林楠看着手里这四色的翡翠,这玩意是好看! 一群人围着观摩,难怪拿到就不愿意撒手了呢?谁看见这玩意能不犯迷糊。 雷鸣看着林楠手里的翡翠,当即一变脸色:“这个傻老娘们!” 林楠看他:“她不要这宝贝,她想保住你。雷鸣,老太太和雷叔在家等你呢!你媳妇觉得你比这个东西更宝贝。明白吗?” 雷鸣咬牙切齿,眼圈却红了:这个傻婆娘!【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4.花自向阳(121)二合一 花自向阳(121) 桐桐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这边……稍微用点劲儿。” “行!”这儿是吧?“怎么样?力度还行?” 桐桐趴在床上,一脸的享受,“还行!” 还行就行!瞧那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儿,嘚瑟吧。 桐桐睁着眼睛,翻着眼皮试图看见他的脸:“你呀,嘴上不说,但其实呢?你对那些人只是觉得有必要交好,能用的便用,不能用的便支着,对吧?你从来没有以平等的眼光看他们。” 四爷:“……”这都不是上纲上线,这是人身攻击呀,“这里呢?这里疼吗?” 少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就说,是不是吧?” “男人的世界,你不懂。” 桐桐呵呵呵的给笑出来了,还挺会找借口的!桐桐翻身躺着,这次能看见他了,“换言之,你对这样的人心存偏见!对他们,你很难有同理心。在你看来,他们都是小麻烦,抬手就能处理……” 这个罪名更大了!四爷往边上一坐,听她的批评。 桐桐看他的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不服气,“行!咱们打个赌,你看准不准。” 可算是不絮叨了,“赌吧!赌什么都行。” “我赌雷鸣现在会闭嘴,什么都不会再交代了。不管大哥怎么费劲,都撬不开雷鸣的嘴。他想挖大案子,现在从雷鸣嘴里,什么也挖不出来。” 四爷皱眉:“现在吐口,撂的越多,越算是立功。该判七八年的事,许是三四年就出来了。再说了,不把坑他的人弄进去,他咽的下这一口气?” 看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桐桐问他:“第一,世道乱,他不敢保证他撂了之后,赵大鹏的家里会不会找他家里人的麻烦;第二,他那么些兄弟被人家打了,不敢言语。他也怕这些人被报复,真出了什么意外;第三,他怕对方的权势,有人在牢里收拾他,叫他莫名其妙的死里面。” 她说着就看四爷,“情、义、利,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也不妨碍他对某些人是有真情意的!所以,他会三缄其口,把事情只停在盗窃案上。就算是知道赵大鹏的一些事,也绝对不会说的!谁去问都没用。” 四爷明白了,“一旦国家真出手整治,他确认这事是来真格的……他就会撂!会把对家往死的证。” 对喽!桐桐就低声道:“等着吧,他一张嘴,不咬死几个,都不算完!” 四爷朝桐桐伸出大拇指,“还是你行!”你是真行。 桐桐翻过去继续趴着,“揉啊!别偷懒。一般人我可不一定教。” 四爷:“……”你教了我也学不会!我也不知道我会这个能干嘛?咱各是各的路子,你觉得我的路子有问题,我也不懂你会混江湖有什么好得意的?这是什么荣耀的事么? 他转移话题,“给我拿五千,我去物资站看看,那边有一台报废的吉普……” 桐桐一下子翻过来了:“多少?” 五千。 桐桐:“……”五千呀?买一堆废铁? “改主意了?”那要不算了吧。 “谁改注意了?”你现在也就能玩这个了,不就是五千买个玩具吗?“买!买!买!谁说不买了?”一根金条才四千冒头,那破玩意都报废了,竟然要价五千,怎么不去抢? 四爷也说她:“你的项目怎么样了?别整天被琐事绊着?” 动物实验阶段!这需要的是时间。从老鼠到猴子,缺的只是时间而已。 成!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到此为止,咱再不提了。 桐桐:“……”所以说,你这个人不懂江湖呢? 她懒的跟他解释,但事到这里不算是完! 桐桐在碰见贺双喜的时候,没有再冷眼相待,她得替四爷表达关心呀。为什么替四爷呢?因为混江湖的是四爷,自己得叫人知道自己只是传话的。 比如,那十根金条,你拿着安全吗? 而且,这不仅仅是安全的事,还牵扯到雷鸣。 像是贺主任的钱,雷鸣不交代,只牵扯刘建涛,可这里面真没刘建涛的事,这经不住推敲的。 真要真心的为雷鸣和贺双喜好,就得真为他们想到怎么解决问题。 桐桐就跟贺双喜说这个事,“真要是为雷鸣好,这件事该有个了结。” 一则,你有十根金条,你爸贪的钱你能归还的起。 二则,你爸已经退休了,也已经被处分过了,这件事去主动说明,对他不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那么,遗留这个问题做什么呢? 绊住了雷鸣,还永远留着说不清的问题,何苦呢?再叫人以为那是雷鸣偷来的本钱,岂不是更麻烦? 桐桐又说,“当然了,我们就是担心你和小石头的安全,毕竟……消息捂不严实,都知道你有十根金条。外面这么乱,孩子得看好。” 贺双喜不能私下动这个钱,但人家也是好心,考虑孩子的安全,“我知道了!我跟家里的老人商量商量……”这钱不是给我一个人的,有公公和太婆婆的。 能跟老人商量就最好了,老太太可是个明智的人。 结果贺双喜跟老太太商量,老太太就松了一口气,“你爸的事,你跟你爸商量,不强迫!厉害关系,咱也不清楚,你爸斟酌着办。我是觉得有两件事,非办不可。” 您说。 “头一件,雷鸣那些朋友,人家好端端的被雷鸣连累了。咱现在手里有钱,是不是把医药费,营养费给人家一些。拿些礼品,再拿些钱,挨家挨户给送去。” 贺双喜愣了一下,“我随后去办。” “第二个事,就是……谁都年轻过,年轻的时候,谁都犯糊涂。”老太太坐在炕上,纳鞋底,做的并不快。她头也不抬,只说她的话,“我也是听人说,你做姑娘的时候脾气不好……” 贺双喜的头埋的更深了。 “这世上的事,都是有因果的!人家背后讲究咱,可事过去,咋办呢?没办法的时候就受着,叫人指指点点的。有办法了,是不是能补偿人家一点。” 可这么一算,咱家的钱就又不剩下啥了。 雷叔一边补鞋,一边笑,“无债一身轻!不管是啥债,欠下的就跟压在身上的山一样。咱把欠下的尽心还了吧。一身轻,还有两双手呢。没有这十根金条的时候,咱的日子不是一样在过?小石头不一样在长?财去人安乐!” 老太太‘嗯’了一声,“别叫小石头长大了,直不起腰杆。你要听劝,就先把这两件事给办了。” 贺双喜听劝了,她叫了她爸,一起去银行,把十根金条换出了四万多块钱来。 然后买了礼品,找到被雷鸣连累的那些兄弟家里,一家送了一千块钱,替雷鸣跟人家道歉。 现在这一千块钱,解决大问题了。 便是那些人的家里人把雷鸣骂的要死,可对着这一千块钱,能说什么呢? 把这件事办完了之后,她预留出一万八,这是自家爸当年给雷鸣的。想了想,又抽出了五千,这些八成能补上亏空。 然后还剩下一万零八百块。 她单拿了一万出来,思来想去的,她还是找了林桐:“你能跟我去个地方吗?我得办一件事,得有人给我做个见证!” 行啊!走吧。 桐桐连问都不问,抽了个吃午饭的空档,喂了孩子一顿奶,就跟着贺双喜去了。 贺双喜是去找一个小媳妇的,一见人桐桐便知道了,这就是当年那个被她害的丢了工作的那个姑娘。 “当年是我不对,害你没了工作。”贺双喜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递过去,“一个临街的铺子也才几千块钱。你拿这个钱买个铺子,只收租也够养你一辈子了。” 这小媳妇吓了一跳:“干嘛呀?我可不敢要你这个钱。” “拿着吧!我遭报应了……”贺双喜硬塞给她:“我带了证人,你也可以找几个证人。证明这钱是我自愿给你的,从此咱俩恩怨两清。” “真给我?” 真的! 然后这小媳妇真叫了好几个人,还动了街道办的干部,证明这个钱是对方补偿来的,对方是自愿的。 还写了个条子,证明两人之后互不相欠。 这小媳妇结婚了,孩子都有两个了,这会子才说:“男人想攀高枝,谁也拦不住。你没跟他,也算是没掉火坑里去。” 贺双喜看了对方一眼,“你要听我的,就真的赶紧买成铺子!钱搁在银行吃利益不是办法!钱不值钱了,工资不涨,啥都涨!再说了,你突然冒出这么多钱,光是找你借钱的人你就应付不来。买了铺子,租出去月月收租,真的能养你一辈子。” 这小媳妇白眼一翻:“就你聪明,我是笨还是傻?” 贺双喜再不言语,拉了拉桐桐:“走吧!” 那小媳妇却喊她:“嗳!你这人也没那么讨厌,两清了,我不记恨你。” 你爱恨不恨!谁在乎? 从这胡同里出来,桐桐才笑了:“还真舍得?” “老太太安排下来的,她的话我不能不听。” 桐桐也不多问:“那现在呢?回?我下午还要上班。” “你先回吧,我得回一趟我娘家。” 行!我先走了。 贺双喜还是找了她爸,“要想叫雷鸣快点出来,咱把事情给了了。所有的事得说明白!要不然,他这本钱就说不明白。” 贺主任:“…………”这是谁给出的这个主意?吃下去的非得往出吐!自家这闺女真的就是来讨债的。人家给出了主意,她真的就来办了? 贺双喜没言语,林桐对小石头是真好,小石头没去过医院,瞧病没花过一分钱,都是林桐帮忙给瞧的。不待见自己是真的,对小石头好也是真的! 在这回的事上,人家没昧下钱财,处处都是在为雷鸣考量的! 又不害我,我为啥不能听呢? 贺主任挠头,这事不那么简单,去说明了问题,就得牵出一串出来!你以为贪污的就我一个人吗? 我的上头不贪,我敢贪吗? 我的下头不贪,我敢贪吗? 我要是不想坐牢,就得把这一串串都交代清楚,这是要进去很多很多人的。这些人这些年躲过了清算,缩头缩脑的活着,当年的事其实就算过去了。 如今这一翻腾,真是…… 贺双喜瞪着眼睛,“那怎么办?那些人重要?还是你们女婿重要?” 贺主任:“……” “那些人都不在位置上了,得罪不起吗?” 也不是得罪不起!就是要出卖同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爸真的活成了人嫌狗憎了。 “反正也没人跟你当朋友……”说着,就坐在凳子上哭,“他不出卖你,那是真拿你当岳父!你不救他,你把他当什么?” 快行了吧!姑奶奶。要知道生下你是这么个样子,当初生你干什么? 行吧!大张旗鼓的去办了,财去人安乐。 于是,贺主任去相关部门,说明了情况。反正就是当年犯错了,贪污的钱全退了。 这事发生在特殊年月的事,是个很敏感的问题。他又攀咬了一大串人,证明他这个钱他不敢不拿,而且,他主动交代,且有立功表现。 到底会如何,还得等结果。 不过,贺双喜是拿到这个证明,送到派出所,找了林楠:“雷鸣的本钱是我爸给的,他没偷没抢,说的清。” 林楠:“…………”这个贺双喜很叫人刮目相看呀!真就是为了雷鸣,什么都舍了。 他原以为雷鸣知道之后,总该倒出点什么了吧?结果并没有,雷鸣的嘴更紧了,一句都不往出吐。 他回去在家还说这个:“这小子,也不知道在维护谁?” 桐桐就得意的看四爷:看我猜对了吗? 四爷就笑,行!还是你行。 等到雷鸣被判了六年这个结果下来,等到四爷那破车终于修好了,很多零件都换了,能上路了。等到自家这小子能走几步了,能跌跌撞撞的走路了,也等到严言在医院得偿所愿的生了个姑娘了,上面一声令下:严厉打击违法犯罪…… 这个从重、从快、从严的决定一下来,桐桐就将报纸递给四爷:“你该找大哥献策,只要这个消息递给雷鸣知道,他会开口的。” 然后雷鸣真就在监狱里开口了,他要争取立功:他举报赵大鹏走|私文物、枪|支、电器,行贿数额巨大。 这里面牵扯到了同伙,有赵大明,有刘建涛,有纪家兄弟,还有赵大鹏的其他关系,像是他的表哥表弟,大舅子小舅子,参与的一共十三人。 因为这些人各个有背景,可以说是行动非常迅速,多地协作,逮住了十二个。 林楠举着电话,“走脱了谁?” “赵大明,赵大明跑到香江去了,叫这小子给走脱了。” “其余的都抓住了?” “是!都抓了。” 刘建涛是在家里被抓住的,他原本住的是酒店,自从说开始严|打之后,他哥一天三个电话的往家里打,跟老爷子说,看住他!锁在家里都行,千万别放出去。 可是没用呀,家被围住了,人家举着枪进来,人从被窝里拎起来被押着走。 临走的时候,刘建涛一个劲的看父母,喊道:“……找尹禛哥……找尹禛哥……”我哥不行,我哥在京城没那么深的人脉! 纪敏吓坏了,刘建涛出事了,那哥哥们必是出事了。 她套上衣服就看向公婆:“找尹禛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办法。” 刘父摇头,“消停吧,找谁都没用。咱有什么脸找人家?他犯了什么事就担着什么事吧。” 纪敏心说:你儿子爱死不死,可我哥呢?别害死我哥呀。 她穿鞋,“你们不去找,我去找。” 王云早起过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纪敏,“那个……我先进去!孩子怕生人,你稍微等等。”可不敢随便叫人进,谁知道什么事呢? 门一开,她从门缝里进去赶紧拉上门。这才看正刷牙的桐桐,朝门外指了指,“有人等在外面。” 谁呀? “就是那个……看孩子啥也没给孩子那个。” 纪敏? 桐桐漱口,将从卧室出来的四爷给推进去了,“你别管,等我跟纪敏离开楼下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她简单的洗漱了,换了衣服,一开门见纪敏蓬头垢面的站在外面。就朝外指:“出去说话,家里有保姆。” 纪敏跟着,问说:“尹禛哥呢?刘建涛被逮了……临走说找尹禛哥。” 就知道会这样。 一到没人的地方,桐桐就冲着纪敏大发雷霆:“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给刘建涛擦了多少屁股了?他在酒店里,一个人两个女人玩的多野呀?这要是叫人逮住了,流|氓罪是要判死刑的……对了,这事还有你哥呀?能叫人不把这个说出去,叫他罪加一等,就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极限了,还要怎样?” 这些纪敏并不知道! 当然了,桐桐说这个,她也没证据!她只是从孙静的描述里猜到的,这种事不摁到床上,谁说都不算数的。但纪敏知道刘建涛是什么人,这么一说,她肯定就信了! 她是肯信桐桐也不会信刘建涛的。 桐桐就问她:“你来找我们,我们有什么背景是你们没有的?” “郑合郑叔……” “郑叔跟你公公也是战友,你公公出面不比我们强?” 纪敏:“……”上次不是把人家郑家的儿子给坑了吗? 桐桐说她:“你得看看你是不是算是包庇犯……”还有空操心他? 纪敏面色一变,急匆匆走人了。 结果刘建涛这个玩意呀,他真不算个好东西!他没全信赵大明,在他大舅子掺和进去之后,他就主动的退一步,处处以他大舅子为先,他只隐在身后分钱。所以,跟赵家兄弟走的近的是他两个大舅哥,很多事他并不知道。 只是做生意,并不问生意怎么做的。 这就导致了,赵大鹏的那些亲戚,都认识纪家兄弟,可并不认识刘建涛。他们对刘建涛的印象是:听过,没见过! 而直接跟刘建涛有瓜葛的是赵大明,可赵大明跑了。 纪家兄弟就是说出大天去,也没有刘建涛跟对方直接接触的证据,只能证明是刘建涛介绍他们认识赵家兄弟的。 最后的判决是:刘建涛作为犯罪团伙的参与者,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罚没所有非法所得。 而赵大鹏、纪家兄弟,连同赵家的其他亲戚总共十一人,其中有六人被判无期徒刑,赵大鹏、纪家兄弟,连同赵大鹏的大舅子共五人,被判死刑。 这个判决,就问怕不怕吧。 纪敏被父母打,被嫂子堵门打,你男人活着,却把你哥哥给坑死了。 难道纪敏就好受?她去举报,举报刘建涛耍流氓,跟秘书不清不楚。 但再是从快处决,也得有证据。 秘书怎么可能认?认了不就成了女流氓了吗?于是反告纪敏诬陷她,闹的跟女人争风吃醋似得,事情不了了之。 纪敏继续上告,说是酒店的服务人员能证明。 可酒店真要是出这样的事,那领导都有连带责任的。谁敢说真有这事,咱也不能没有客人的允许就冲到房间去吧。不能因为男女共处一室,就说人家是耍流氓吧。 结果还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刘建涛有罪。 她又找跟刘建涛相好的女人,可现在这情况,谁认这事呀?不异想天开吗? 闹腾了一圈,什么都没能证明。 她又找桐桐:“你必是有证据的!那该死的东西,就该死里面。” 桐桐真没证据,她只问对方:“你想过孩子怎么办吗?” 什么? “我是问你,你那俩孩子怎么办?你这会子非要叫刘建涛给你哥陪葬,孩子怎么想?别人怎么想?” 纪敏往下一蹲,双手抱膝盖,大声嚎哭:“刘建涛这个王八蛋!” 那不是个好东西,可你哥要不是混蛋,也上不了他的船。谁都不无辜! “事已经这样了,活人比要死的人重要!你得想想孩子怎么办?剩下你爸你妈怎么办?甚至你哥的孩子怎么办?别任性!” 刘建涛要是本来判了死刑的,那刘家不会怎么样?可要是死你手上,刘家嘴上不言语,可你娘家那一摊子,可就不好说了。 纪敏哭了一场,然后起身:“谢谢!”脑子清楚了,知道再疯下去没用。 回了刘家,刘家父母和俩孩子都看她。 她冷笑,“刘建涛交的好兄弟,到底都不肯落井下石。尹禛两口子嘴很严,什么也没说!刘建涛这条命,人家保下了。” “人家保下的不仅是刘建涛,还有这俩孩子……”刘母一脸哀求,“纪敏呀,事到如今,没法子了。” 纪敏‘嗯’了一声,“我认了!”我会等刘建涛出来,磨死他的! 于是,刘建涛还是维持十二年的原判,并没有改变。 大卡车拉着犯人,犯人的脖子上挂着牌子。 四爷骑在自行车上,桐桐坐在后面,看着车上的那些人。 这些人里,大部分四爷都是认识的。 林枫跟在边上,心惊胆颤:这些人里,好些都是四九城里很有名声的人,这就都折进去了? 当年一块打架斗殴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骑着二八自行车,军大衣外面背着军绿的帆布包。帆布包里方便放板砖,放扳手这一类的东西。 一言不合,板砖便往对方的脑门上砸。 其实,这些人都是从那个时期过来的人!那个时期这么干……没人管!他们就真的以为,本该就如此,从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世道变了,他们却没有变。 于是,这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这边才押走,却没想到,自家大院这边也出事了。 常勇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进去了,判了三年。还有几个跟雷鸣一块混的,之前也因为雷鸣被打的,他们因为打架斗殴,被人举报,被判了一两年、两三年的都有。 林枫都后怕,尤其是各个大院里,仗着自己有背景的人,这几年凡是不务正业的,基本都给折进去了。 一时间,风声鹤唳。 但显然,治安一下子就好了。 贺双喜都后怕,这要是雷鸣犯事犯在这个时期,他是非死不可的。也幸而林桐把厉害关系说清了,她又听了老太太的话,把过去的事给平了。 要不然,多可怕呀。 因为常勇出事了,常母的病情又反复了,开始眩晕。王翠翠挺着大肚子上门,叫桐桐帮着开店药,“我妈说以前吃你开的药,有效。” 桐桐给开了方子,“坚持吃吧!还是得想开。” 王翠翠拿着方子,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汇款单,递过去:“帮我看看……这是谁寄来的。” 桐桐接到手里一看就明白了,这汇款单上的名字陌生,但是笔迹熟悉,这是央央寄来的,上面有二百块钱,收款人的名字是常母的名字。 她递回去,“就是央央的笔迹。” “她没用她自己的名字……”王翠翠看着汇款单,“家里一出事,这个钱就寄来了。咱们大院应该有人跟她有联系。” “不是我!我不知道她的地址,也没有途径告诉她家里的情况。”桐桐将汇款单递过去,“要不,去邮局问问,看看他们能不能查到。” 对方不留真姓名,或许就是借了同事或是朋友的名字,这就是有意躲家里。 王翠翠没再问,回去的路上却想,这个钱不能收,得给人家退回去。 熬了药,给婆婆端过去,然后说这个事:“我想给央央退回去!常勇进去了,可家里并不缺钱。” 常母看着汇款单的地址和名字,“再添一百给寄过去,她就知道家里没想象的那么难。” 王翠翠应着,就笑:“您也别愁,我肯定等常勇出来!您好好的,还能给我带娃!要不然我才难呢。” 常母应着,看着窗外。 桐桐也抱着孩子,叫孩子看外面的风景。 秋风起,树叶渐落,旧的去了,新的会生:其实,现在这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但真的好像也没那么坏。 不管是环境,还是人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 花自向阳(122)加更 花自向阳(122) 桐桐穿着白大褂,挂着口罩,站在实验室里。实验进行的很顺利,助手递了数据过来,“这是昨天的检查结果,情况良好。” “再用七天药,再看结果。” 好! 桐桐正在试验单上签字呢,楼下有人喊:“桐桐——快——你爸——” 我爸? 桐桐扔下试验单就跑,见是潘助理就急忙问:“怎么了?” “你爸正发脾气,手抖的厉害……” 发脾气? 桐桐骑了不知道是谁的自行车就往家里赶,还没进屋子就听见林诚儒的暴怒的声音:“……为了否定而否定,矫枉过正……这是要误入歧途的……” 他的声音大,声嘶力竭,整个都是颤抖的。 桐桐扔了车子就冲进去,看见林诚儒坐在沙发上,抓着电话,表姐一个劲的给按摩另一只手。 “爸爸——爸——” 桐桐过去,掐住头上的穴位,喊表姐:“针——” 表姐拿了针过去,桐桐利索的下针,然后看着林诚儒:“爸爸……别动气呀……” 林诚儒换了另一只手拿电话,“那些人信口雌黄,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人,表演叫嚣,哗众取宠……谈所谓科学,纯属放屁……” “爸?”桐桐行针,看着林诚儒嘴唇都青了,忙道:“谁气您了,我去收拾他!您别上火呀!” 林诚儒像是听不见,“……光是轿车进口,每年就几十个亿……还是美元!却要终止咱们的项目……” 那边叹气:“老林呀,这是决定了的事,你理解要接受,不理解也要接受。先不要动气,明天咱们再谈。” 电话从那边给挂了。 林诚儒的手一松,话筒掉下来,那浑身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桐桐将林诚儒放在沙发上躺平,“爸,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咱不生气!”她说着,给好几个大穴上下针,愣是叫人给睡过去了。 睡过去了,情绪就不用这么激动了。 桐桐这才看向表姐,“没事,叫我妈回来吧。”说着,她自己就拿电话,给四爷打电话,“你请一会子假,去医院抓几味药。” 潘助理说,“我去吧。” 桐桐跟他摆手,药的质量如何,四爷看的出来,若是不行,他顺路会去找可以的,而且他开车,比较快。 “怎么了?”四爷皱眉,“是爸?” “嗯!我给你报方子,你记一下。” 四爷拿了笔就记,记下就撕下来,“你别管,我办,尽快回来。” 挂了电话就跟周局请假,“我岳父病复发了。” 哎哟!天呐,赶紧去!赶紧去。 桐桐又给林楠和林枫分别打了电话,要不然他们得怪罪。 都安排下来了,桐桐才看潘助理,“到底怎么了?” “没办法的事情,好些国f项目都下马了。我们的项目是跟这个相互关联的,如果大项目都下马了,附属于大项目的我们,只能半途而废。”潘助理一脸的苦笑,“都说造原子弹的比不过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比不了就比不过,挣的少也无所谓。可这……” 正说着呢,季安回来了。 表姐一手推着清清,一手牵着小重。 清清才半岁,小重却走的很稳当了,先跑进来,挤过来看姥爷。见扎的到处都是针,憋着嘴就要哭。 桐桐一把抱起来,“好了!没事了。” 季安看桐桐:“这是怎么了?” 吃气了! 生了一场气,把子女都给惊动回来了。 四爷抓了药回来,桐桐说怎么熬,严言亲自去了。林楠和林枫守在床边,不动地方。 桐桐说他们,“就是动气了……养一段时间吧,没大碍。”然后朝外指了指,“都出来吧……”不用那么守着。 林楠摘了头上的帽子,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因为项目的事?” 潘助理看向书房:“也不知道这些理论还有没有用处?这是我跟老师这几年的心血。” 林枫靠在边上,“那怎么办呢?处处都在嚷着军转民,有转做自行车的,还有造飞机的不是说用什么航空材料做洗衣机的外壳和内胆吗?报纸上不是登了吗?” 桐桐‘嘘’了一声,在家别说这个,还不够闹心的呢。 林枫摇头,“这几年在家也不能歇着,整天至少八个小时在书房,做理论。现在好了,歇着挺好的呀!也该到退休年纪了。带带孙子孙女,不挺好的吗?” 林楠踢了他一下,可以了!不许再说了。尤其在爸爸面前,这些话一句都不许说。 药熬好了,严言端过来,问桐桐:“这可以了吧?” 桐桐闻了闻,“嗯!行!就是这样。” 等药凉了,桐桐给端进去,得四爷陪着给喂药。林楠要上前,被桐桐给制止了,“您不如他配合的顺手。” 把药喂了,不大功夫,人醒了,吐出好长一口气来。 先是眼前模糊,慢慢的才看清楚,说话跟游丝似得,先安慰季安:“没事……没事……” 四爷就在边上,低声道:“爸,您这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大的气性!” 林诚儒摇头,不言语。 “才刚开始,探索阶段,难免会走弯路……走一走,发现错了,终是会回到正确轨道上的。” 林诚儒抬手指了指自己,“尹禛呀,你说我还能等几年?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呀。” 四爷就笑,指了指桐桐,“您瞧,后继有人,您怕什么呢?” 林诚儒的手放在闺女的脸上,“桐桐。” “嗳!” “科学容不得半点虚假!”林诚儒眼里满是认真,“要敢说真话!永远都要敢说真话。” 好!我记下了。 林诚儒就笑,又看向女婿:“只有你说话,最能说到我心里。是啊!谁不走弯路呢?发现错了,当然还会回来。我的方向只要对,迟早都会用的到。” 当然!当然! 几句话说的,困劲又上来了,眼皮直打架,像是把身上的劲儿都卸了。 一家子都在家里守着呢,大院里的喇叭响了,这是在通知,通知大家:今天晚上有气功表演和气功讲座,请大家都去小礼堂参加。 这边通知完了,喇叭上又喊:林桐!林桐!请听到喇叭回办公室报到——请听到喇叭回办公室报到—— 林楠就说她:“爸没事了,你就回去上班吧,我守着。”完了也说妹夫,“去吧!你这请假来回的跑。” 四爷请了半天的假,也就没打算回单位。今天下午也一样,昨天已经通知过来,今儿下午请了气功大师教大家练气功,他懒的去了。 严言也问:“气功是真的吗?” 气功往往跟中医挂钩,上面有人推动气功,于是全民开始一股狂潮。 桐桐怎么说呢?“气功是真的!这在于养生!长期打太极,是真的会对身体有帮助!长期的打八段锦,是真的能有效果,病症真的会少。但其他的,都是假的!气功是真的,气功大师是假的。好经就怕歪和尚念!”而现在,遍地都是歪和尚。 其实,不怪林诚儒发火,桐桐也一肚子火气:什么特意功能?什么气功灭火?什么隔空搬物? 这不是最叫人生气的!最叫人生气的是,伪科学和江湖骗子满天飞的时候,科研单位里跟着搞。 这就很荒诞了! 桐桐转身去单位了,找院长报到,不知道找自己干什么。 结果进去的时候,一个姓裘的研究员,得有个四十多岁吧,正在里面汇报工作。 褚云锋指了指边上的座位,叫桐桐先坐。然后才示意裘正继续说。 裘正看了桐桐一眼,就继续道:“院长,这个项目得需要十万。您可能还不知道,川省的人体科学研发中心,他们现在正在做一个项目……要发明一种装置,这种装置可以人工激发人体气功功能,可以模仿整个的练功过程。一旦发明成功,就能够帮助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在一周之内,获得气功。您也知道,一旦获得气功,便能百病不侵!” 褚云锋喝了一口茶,“还有吗?还有类似的项目吗?” “有啊!”裘正就继续道,“沪市的中医研究所,他们在研究气功外放,给病人进行麻醉。” 褚云锋看桐桐,“小林懂中医,你觉得……这项目怎么样?” 桐桐:“……”外放麻醉!怎么一个外放法?盘腿坐着,推出双掌,不接触病人,病人就给麻醉了?“我还能用气功给打开脑壳瞧病呢,要试试吗?” 褚云锋憋着笑,裘正当然听的出这话是正话还是反话。他点了点桐桐,“你这个小林,不要这么狭隘嘛!那么多搞研究的,人家的脑子都不灵光呀!粤省知道的吧?这该是改革前沿吧。你们一定不知道,人家粤省已经走向气功和电子相结合了。他们正在研制‘电子气功师’,懂的吧?” 桐桐看着他:“然后呢?这电子气功师,能干嘛呀?” “一旦研发成功,人家就用一台机器发功,可以治疗颈椎病,治疗腰肌劳损,像是关节炎,头痛、心悸,甚至包括近视眼,失眠……预计,可以治疗二十多种疾病。” “哎哟!好厉害呀!包治百病呀。”桐桐朝后一靠,“那您呢?您一学化学的,跟气功也不搭嘎呀!申请什么项目呀?什么能跟气功靠上?” “气功排毒呀!”裘正一本正经,“我们可以申请和这些单位合作,只要我们人人都会气功,气功排毒一旦达成,这就能造福我们每一个从业者啊!” 说着就看向桐桐,“小林呀,咱俩的项目其目的是一样的,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桐桐:“……”同归个蛋!我恨不能用气功敲死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6. 花自向阳(123)一更 花自向阳(123) 桐桐一脸戏谑的看这位裘正:“气功排毒,这可是个新方向呀。” “是吧?若是电子气功师有用,我们可以先用起来嘛!针对性的对我们的问题,有针对性的研发……” 桐桐不住的点头,“有道理!不过,气功师咱得先看看……你知道,我算半个中医人,气功这一块,中医是有发言权的。你看这些研发单位,以前不都是搞医学的吗?咱们单位,这方面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发言权的。咱先见见气功师,看看气功师是怎么回事?您说呢?” 裘正一脸的认同:“今儿,咱们一起见见这位气功师。” 好啊! 裘正觉得得到支持了,扭脸跟褚云锋道:“那……院长,您跟小林谈工作,我就先走了……”说着朝外指了指,一副很忙的样子。 嗯!好的,去忙吧。 人走了,褚云锋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然后跟桐桐说:“听说林工生气了?” 桐桐笑了笑,“您还不知道呀,我爸是人老心不老。” 褚云锋叹气,不提这个事,又说裘正:“小林呀,你先看看!咱们不急于肯定,也不急于否定。科学嘛,对吧?但是呢,也得谨防一种思想。那就是经过了那十年,很多人……更愿意从众了。百姓从众如同用耳朵认字,只听,眼睛却如被蒙上了一样,更没有去思考分辨的能力。百姓的智慧都是吃亏上当总结出来的!骗人终不能长久,这也就是我能坐在这里听裘正说那些东西,却心平气和的原因。” 桐桐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叫她有些意外的态度。 “今儿叫你来,两个原因。其一,怕你们这样的骨干因为单位搞什么气功授课,就对我乃至于咱们整个班子有想法子,失去信心;其二,也是私下提醒大家,擦亮眼睛,用你们的慧眼去看,用你们的心去分辨。能搞科研的,你们的智商优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如果连你们都被蒙蔽了,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们主动闭上眼睛,二是人家是真的。” 桐桐就问:“如果能证明是假的,您敢打假吗?” 褚云锋身体朝前一倾,“小林呀,在被调来之前,我身上也是穿着军装的。你觉得,我会怕吗?” “好!”桐桐也起身,“您得信,敢拿兽医的法子用在亲爸身上的人,一方面是她真的很天才,另一方面是她真的很胆大。” 褚云锋一下子就笑出声来了:“我终于在你身上看到了林工的影子。”林工的自命不凡,你可算得了真传了。自诩为天才,你比林工有过之无不及。 桐桐就笑了,“那就讲座见。” “讲座见。” 在这之前,桐桐还来得及回去一趟,林诚儒醒了,一听说,坚持要去讲座现场:“我要去看看,看看从哪里冒出这么多的气功大师!前线还在打仗,这些气功大师无所不能,正好送去前线治疗伤员去!说不定一发功,敌人就全军覆没了呢!” “您看!您又着急?”林楠急的的直冒火,“那么多人呢,哪就容易上当受骗呀!再者说了,那骗人的能骗的了一时,骗的了一世吗?” 桐桐就问林楠:“现在还在严|打期,骗子是违法吧。” 当然!只要能证明那是骗子。 桐桐就了然了,凑到林诚儒的耳边说了几句耳语,林诚儒眼睛都睁大了。 “您不信?”桐桐指着自己,“天才如我,有什么做不到的。” 林诚儒一下子坐端正,他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天才无所不能。那我就不去了,静等你的好消息。” 桐桐给他打了手势:“安心歇着,接力棒正式交接到我这里了。” 林诚儒往后一靠,靠在床头上,然后一手捞了外孙,一手捞了孙女,真就安心的呆着了,“你们都去忙吧,我看孩子。” 林枫撞桐桐的肩膀,出来了才低声道:“你闹什么鬼?” “你今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桐桐说着,就找四爷,“他人呢?” 表姐这才道:“尹禛说你要他准备什么东西,他给你准备去了。留下话说,今儿估计赶不及,得叫你另想法子。” 桐桐嗯了一声,“那就行了。” 到底也没说要准备什么。 在家吃了饭,桐桐看儿子,“妈妈有点事……” 尹重一手抓着饺子,一手拜拜:“妈妈再见。” “听姥姥、姥爷的话!” “好!” 桐桐路过的时候用手指摸了摸清清的小脸蛋,“跟姑姑再见。” 半岁的孩子只顾抱奶瓶,谁管你再见不再见。 林枫将最后俩饺子往嘴里一塞,“我跟你一道去……”看看你怎么闹妖。 季安说林楠两口子,“我跟你爸在家看孩子,你们想去只管去。” 严言看林楠:“去吗?” 林楠起身回卧室去看爸爸,林诚儒靠在床上看书,看起来没什么大事了,“爸?” 林诚儒就笑,“你去看看,回来学给我听。” “您闺女跟您说什么了?瞧您这气色都不一样了。” 林诚儒一脸的自得,“当天才不再谦卑,那一定会大放异彩。我一直觉得正确的认知自己,这很重要。” 林楠:“……”他嘴巴张张合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句:“当然,您对您的认知很清楚,也很准确。” “对!而桐桐终于能正确的认知她自己了,给她自己定位。这对她的意义非凡,对她往后的影响,也至关重要!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一定得去,做这个见证。今天是一个天才真正的诞生之日。” 林楠卡在门口,卡住的不止是身体,还有这张嘴。就是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这了不起的爹,如此坚定的认为他姑娘是个天才!就如同认定他家的二儿子会成为哲人一样的坚定。 “行吧!我去替您见证天才的诞生。”说着,就喊严言:“相机呢?把相机带上,这么重要的时刻,一定得记录下来。” 严言莫名其妙,“一个讲座带相机?” “我姑娘将会有个天才的姑姑,我突然也觉得我姑娘将来也能是个天才。” 林诚儒在里面笃定的‘嗯’了一声,“当然!基因这种东西,是没有道理的!想不天才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严言抿紧嘴,看着在婆婆怀里抱着奶瓶打盹的女儿,低声问林楠:“若是成不了天才,是因为我家基因的问题吗?” “天才不天才,在爸眼里,是自我的一种认知。”他觉得他很了不起,桐桐觉得她自己是天才,只要自信,只要脸皮厚,咱姑娘也可以是天才。 两人走的时候还喊表姐:“去不去?” 表姐可不信那鬼东西:“那些年街市上的胸口碎大石,不就是气功?可胸口碎不了大石!那石头都是用什么东西泡过的,手能掰开的那种。其实要检验是不是真的,弄个真石头,放胸口,一锤子下去,真假立现。” 林诚儒在里面听见了,朗声大笑,不住的拍床板:看!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我家这个没上过学的都知道这个朴素的道理。 严言:“……”感觉是被带偏了,道理真就是这个道理。 这两口子到的时候,小礼堂已经被挤满了。坐不下,因为这个点职工家属也都没事,跟着来的人特别多。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两个人挤一个座位,或者干脆坐在台阶上的。 林枫在前面坐,一回头扫见大哥大嫂在最后面,就不停的喊:“这里——这里——” 绕到前面,林枫把座位让给大哥大嫂,然后自己坐在台阶上。 这里的座位都是台阶上的,过道都是顺着台阶往上走的,这会子台阶上真就坐满了人。 林枫跟强子挨着,强子是陪着他妈妈来了,老太太现在特别信这个。坚定的认为这个东西能治疗她。 强子还问:“怎么没见尹禛和桐桐。” 林枫正要说话呢,就见院里的领导依次进来,桐桐跟在最后,前面放着一排桌椅,桐桐跟着这些人坐在那一排最靠边的位置上。 办公室主任看了褚院长一眼,就站起来,拍了拍话筒,“喂——喂——好——能听见是吧?那咱们的讲座就开始了。今天请来的是气功大师——梁功。” 话音才一落下,满场的掌声。 桐桐就看见,坐在前面这些领导也都站起身来,鼓掌等着人家进来。她之前想提前接触这个人的,但是人家不是一个人来的,光是助手就带了五个。人家说了,大师在打坐。一会子要运功,现在必须打坐,不跟人私下接触。 而今,她也是第一次见。 当然了,最近的报纸上经常看到这个人的名字,说是外国友人都来找他看病,他通过气功治愈了好些外国友人。 反正是神乎其技的。 报纸上的照片呢,此人一直戴着墨镜,又是黑白照片,拍的都是运功治病的画面,以至于桐桐都没看清此人正面长什么样儿。 这会子人一进来,一身西装,大背头,戴着墨镜,看着特别有派。 这大晚上的,室内开着灯,他却戴着墨镜。大夫讲究望闻问切,你戴个墨镜,‘望’见什么不是打着暗光的? 这人进来很矜持,对礼堂里的其他人视若无睹,对上面的领导也只微微点了点头。裘正一脸笑意的上前,“梁大师,我给您介绍介绍……” “不用!受功一视同仁,都认真听讲,必有所获的。练气功,只看资质,看勤奋,看刻苦,看能不能坚持和努力,跟其他的都无关。” 桐桐就插话,问说:“跟其他的都无关?比如年龄?比如个人身体状况,都无关么?” 她面前也放着话筒,一说话,整个礼堂都是她的声音。本来温温柔柔,软软糯糯的声音,今儿听着却格外的锋利……【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7.花自向阳(124)二更 花自向阳(124) 人家是大师呀,被这么打断一问,就很不高兴。 转过脸来看桐桐:“你提的这些问题,等听完课之后,自有答案。” 桐桐一脸认同的点头,“之前看报道,电视上、广播上还有报纸上,都有大篇幅的报道。我很关注!梁大师的大名我是听过的,而且如雷贯耳。但就是一点,我没见过梁大师的气功。先生授课,最重要的是得叫学生信服这个老师。比如,这位老师毕业于名校,成绩优异,于是,学生肃然起敬。这是有量化标准的!可气功大师,是近来才被大家所熟知。真正见识过的几乎没有,也无法从心理去判别要教授我们的老师是怎么样一个水准。我想,为了更好的教学,是不是能叫我们先见识见识什么是气功。” 这个呀?“你这个小同志就是不说,我也要叫大家看的。”梁大师看着大礼堂的人,“大家都知道,我所擅长的是气功治病。能催动气功疏通经络,治疗旧疾。今儿呢,我也带了我的一个病人前来!” 说着,就从他的助理人员里拉了一个人出来,是个瘦小的老头,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气功治病所耗功力极大,我每天能运功三次。因此,每一次运功都非常珍贵!而这个病人的情况呢,每天至少得运功两次为他治病。我呢,将治病的过程展示给大家看,叫大家也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气功。” 这话才一落,小礼堂掌声雷动,叫好声一片。 林枫心说:这要是是个混乱的场子,混几个托儿,还能真一点!这种单位的场子,大家都彼此认识,没法混进托儿,所以,他干脆就带了个托儿来。他也知道此举容易被人戳穿,所以,提前有了说辞,那便是功力耗损,又不能耽搁病人。 好像合情合理,对吧? 只看这家伙怎么表演了。 他看向桐桐,就见桐桐饶有兴致打量那病人,然后她凑近话筒,说了一句:“我是个中医,我能先替这个病人把把脉吗?看看气功都治疗什么病症。” 梁大师示意病人:“给这位小大夫瞧瞧。” 这瘦小老头就把胳膊伸过去了,桐桐一号脉就知道,这人只是年纪到了,有一些退化性病变,没有大的问题!他看起来枯瘦蜡黄: 枯瘦是老了,年纪到了,满脸的褶子,跟枯树皮似得,不奇怪。 蜡黄,这未必是病,连着不停的吃南瓜、胡萝卜这样的东西,这些食物里面所含的胡萝卜素就能把人‘染黄’了,停上半个月黄色自然就退了。 至于病恹恹的没精神……装的!懒汉装这个装的可像了。只要不叫干活,啥样装不出来呀?去哪个村里找不出几个这样会装的懒汉。 总的来说,这老头儿的演技不错。 她笑了一下,以检查为由捏着对方的手心,手劲不小。检查完了,这才撒手,然后朝梁大师道:“病人是否食欲不振,且四肢无力,浑身懒于动弹,整日里昏昏欲睡。” 梁大师明显愣了一下,“对!病人几十年一直如此。” 礼堂里‘嗡’的一声,桐桐的医术大家知道的,很有几把刷子。然后她说这是个病人,而梁大师也承认了这一点,病症说的都一样。 于是,大家再无疑虑! 褚云锋跟其他几个领导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之色。 林枫坐在下面拽了拽大哥的裤腿:啥意思呢? 林楠轻笑了一下,朝他摆摆手。 那边就听桐桐又问:“大师是否要为他疏通经络,尤其是四肢……” “对!”梁大师觉得这个姑娘很上道,然后走过去拍了拍病人的胳膊,“因着经脉不通,气血不调,需得用气功先疏通四肢经络。咱们这位学中医的小同志也是认可这种治疗方案的吧?” 桐桐点头,“嗯!非常认同。而且,我对气功也有一些了解!气功属于中医范畴!从上古时期就开始流传了,最原始的气功在当时被称为‘舞’,舞蹈的舞。这个在《吕氏春秋》里有记载,说是‘筋骨瑟缩不达,故作为舞以宣导之’,它是一种强身健体的方法,调理身心之用。” 说着,就一脸笑意的看这位梁大师,“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梁大师一拍手,然后指着桐桐,跟大礼堂的人道:“原来咱们这里藏龙卧虎,竟是真有懂气功的人。没错,气功治病,在于‘舞’。” 桐桐嘴角勾了勾,‘舞’你奶奶个腿!那个舞指的是自己做一些肢体运动,这跟体育锻炼的意思相近。 而这个梁大师所谓的‘舞’,就是电视和报纸上宣传的那样,他一发功,病人就跟着‘气’的指引,不受控制的胳膊腿动起来。大师给病人的胳膊发力,胳膊便不由病人控制;大师给病人的腿发力,腿便不受病人自己控制。 就是随着大师的运功,‘舞’动起来! 桐桐就问:“所以,等会子大师发功,病人的反应是……” “四肢随着运功而动!” 大家又发出极大的惊叹之声。 桐桐就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我也想见识见识……”见识见识你们的表演。 梁大师朝助理看了一眼,助理就从外面拿了凳子,病人坐在凳子上,于是,梁大师开始运功了。 他蹲着马步,双掌朝外一推。 礼堂里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了,静静的看着病人的反应。 这静的好像都能听到一群人的心跳声了,却没看见病人的反应。又过了得有半分钟,病人的面色越来越白,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向梁大师。 梁大师看病人,两人相互对视,时间像是静止了。 一分钟,病人没动。 梁大师又二次运功,又是一分钟,病人还是纹丝不动。 这次梁大师转了个方向,从那个胳膊转到这个胳膊上了,如此又是一分钟,病人的四肢还是没有舞动。 只是明显感觉到,病人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甚至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坐在上面的人和前面的人看的最清楚了,这明显就不对嘛! 梁大师动作一收,“今儿运功过度,而今病人在蕴养期,不能自主而动……” 桐桐就起身,绕过去,“您运功过度了,您早说呀!我帮您完成剩下的吧。”说着,就抬手拍在病人的左肩上,使劲揉了揉,“右腿该动了。” 然后就见右腿蹭的一下给抬起来了,直蹦蹦的。 桐桐又一巴掌拍在这个病人的右肩上,使劲的揉了揉,“左腿!” 右腿不受控一般,还上上下下的动着呢,左腿跟着起来了。两条腿动的极其诡异,是那种胳膊不摇不晃,腿却踢蹬的厉害。 病人那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就知道,他被吓着了。 桐桐在左右两肩同时按下去,双腿都垂下去了,可紧跟着双臂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就是下臂一跳一跳的,弹跳起来。 谁的胳膊能那么动呀? 台上的领导都站起来了,林枫几乎蹦起来,这是什么原理呢? 大礼堂里嗡的一声,林桐竟是会气功!这气功厉害了呀。 桐桐笑看梁大师:“我不如您,您不用接触病人,我这气功非接触病人不可。” 谁知道人家很坦然,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高人呀!气功各有差异,不能简单的分着,就看向还在凳子上坐着的‘病人’。 ‘病人’的双臂依旧在以非常规律的速度跳动着。这要是他自己能控制,可控制不了这么均匀。 此时,这家伙面色惨白,满脸惊恐。 梁大师只能一脸笑意的看向诸位领导,“早知道咱们单位藏龙卧虎,我就不来了。我可以很负责的说,这位小同志就是气功大师。有她来受功,效果是一样的。不如,今天就这样,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褚云锋看看那‘病人’,就什么都明白了:再呆下去,病人先坚持不住了,得露馅。 他很大度,“那咱们今儿就到这儿。” 好的!好的! 大师跟几位领导握手,回头到了桐桐这里。桐桐含笑跟他握手,然后默默的退后了。 梁大师看了‘病人’一眼,桐桐一脸的不解,仿佛在问:怎么了? “……”装的什么相呀!梁大师指了指病人,“你我功法不同,病人这个情况……” “发功的目的是治病嘛!这么活动有助于病人的筋骨活络。等‘气’用完了,自然就停了!”桐桐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病人的情况,“最多三分钟,三分钟后自然就停下来了。” 果然,两三分钟之后,跳动的下臂停了。 ‘病人’如同虚脱了一样,从椅子上直往下滑。 这动静吓了人一跳,还以为把病人治坏了呢。 桐桐就说:“这是没活动开吧……” ‘病人’麻溜的起来了,“好了!我觉得好多了。”说着动了动胳膊和腿儿,“一下子就有劲了。” “好了呀?好了就行。”桐桐恭维这位大师,“那改日,改日咱们再切磋。”说着就看褚云锋,“院长,您说呢?” 褚云锋哈哈大笑,“后天,后天我们请报社,请电视台,请各方面的专家,还有大家仰慕的颇有盛名的气功大师,我们汇聚一堂,讨论气功对于化学中-毒的治疗作用。我们专门开一个研讨会,梁大师一定要来呀!” “一定!一定!一定来。” 于是,很客气的把人送走了。褚云锋非常客气,亲自陪同的往出送! 大院里这些人就喊:“桐桐,你怎么还藏着掖着呀?我这颈椎疼,给我治治!” “今儿这功力用完了!要是真疼,今晚我给你针灸。至于气功治疗嘛,改天!改天!” 于是,满大院都在说:这气功可太真了!林桐自己都学会了。 严言看林楠:咋回事呢? 林楠低声道:“桐桐号脉的时候揉了‘病人’的掌心……”‘病人’无法配合大师演戏,那是因为他被‘揉’了穴位,真的动不了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8. 花自向阳(125)三更 花自向阳(125) 消息朝外蔓延,这位梁大师接受记者采访,还说了林桐这个人,是个自学成才的气功大师,报纸上第二天就把这件事报道出来了。 然后第二天中午,就有记者找上门来,要采访林桐。 严言以前就在报社上班,她的同学、前同事都找她打听,严言就笑:“明儿都来嘛!我给你们占地儿,完事了咱们聚聚。” 有主动联系她的,她热情的邀请。 没主动联系她的,她主动邀请别人,把以前的同学录拿出来,挨个的邀请。凡是跟媒体沾边的,别管在哪个媒体,都来! 都到社会上了,当然对严言的出身有些听闻。她主要邀约,谁不卖面子呢? 林诚儒给他的朋友们打电话,来嘛!一起来玩呀,可好玩了。 这些人基本都是搞科研的,不是搞科研的,也是在高校里任教的大专家教授。 四爷还跟疗养院那边联系,这么多治百病的气功师,我给安排车把大家都拉来看看,看看气功有没有疗效嘛。 要什么病人,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哪个不是病人。他们做病人亲自验证,肯定不说假话,气功的疗效如何,这些人来试! 大师们,如果能叫这些人说一声有感应,那就是真的。 除此之外,他还给他的朋友们打电话,这些人出身大部分可都是各大院,家里各个都有背景。来!一起来看看!看看这个到底是在干什么。 桐桐坐在家里,手里捻着金针。 这针又细又长,细如线,长有半尺。 纯黄金是软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将质地柔软的纯黄金打造成这个样子,它是可以绕在手指上的。 当这东西缠在手指上,像一个金戒指一般的时候,桐桐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四爷回过头看她:“能用吗?”应该能吧。 桐桐将绕着的金针取下来,递给四爷,四爷捋了几次也没捋直,但桐桐接到手里,从两指之间这么一过,便真的变的笔直笔直的。 四爷递了一个盒子过去,里面好几根这样的针:“你别缠在手上玩了。”这东西每捋一次也怪费劲的。 桐桐给放回去了,只觉得面对这个东西,她的心跳动的特别快。 这次从小礼堂换成大礼堂了,电视台报社提前占据了好的拍摄位置。被请来的客人也都一一就坐。 除了林家利用私人关系请来的人之外,还有褚云锋以官方的身份,邀请的医院和其他科研单位的领导和专业技术骨干,反倒是本单位的人没多少能进来了。 梁功来了,因为桐桐没拆穿他,他以为对方是个想成为气功大师的大夫。那么些科研单位的人都在申请相关的项目,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相互配合,反而能叫可信度更高,他为什么不来呢? 而且,他自问跟对方配合的不错,给她造势,她以极快的速度成为被梁大师认证并推崇的气功大师,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不用特殊说明,也必能合作愉快。 这段时间,在京城活跃的气功大师,这次邀请来了六位。这六个人可谓是各个身怀绝技。 桐桐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今早的报纸,报纸上有一篇报道,说是q大实验室的研究,气功能改变分子结构,能改变物理常识。 她真的是:“……”这话从何说起呢? 正在外面等着,等着客人都进去完了,才看见林楠陪着两个人来了。 一个是老林的领导柳主任,一个是桐桐的老师陈教授。 陈教授是b大化院的院长陈德光,跟林诚儒是同学,还是一个宿舍的舍友,是可以相互损的那种朋友。 这会子陈教授拉着脸,阴沉阴沉的,到了门口叫柳主任先进去,然后才说桐桐:“气功大师?我真是教出个好学生来?” 桐桐也不恼,只将报纸递过去,“您怎么看这个事。” “无稽之谈!” “可为何会有这样的无稽之谈?无稽之谈的人为何敢大放厥词,而您这样的人为什么选择缄默?” 陈德光看着这个孩子深不见底的眼睛,竟是一时不能言。 桐桐看着他:“我是您的学生,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陈德光沉默了一会子,这才点了点头,“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推到我身上,我就在下面坐着。” 好! 老尹跟老战友坐在一块,都在议论这个气功大师。疗养院的大夫跟来了好几位,也都对这个气功治疗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 万一能治呢? 林桐的医术不错,说她会气功,那这气功就真的可信了很多。 许多人都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来的。 电视台的镜头调整好,这才发现站在门口那姑娘特别上镜,头身比例真好。 褚云锋对了一下邀请的名单,人都到齐了,这才朝桐桐点了点头。 桐桐拿着话筒上来,她得先介绍这些大师的。 今儿来的除了梁功,还有五位。 桐桐先采访第一位,“女士优先,我们先介绍这位王大师。想来诸位都看过或是听过王大师,很多媒体称赞王大师是‘东方神女’。” 这位三十多岁微微有些发福的王大师矜持的笑了笑。 桐桐就继续问,“我对您也会仰慕已久了!听闻您只要用目光一扫,手里的扇子轻轻一摇,您的信徒就觉得清风扑面。若是有病症之人,您的手只要凌空一划,他们就会感觉到一股灼热之气侵袭病灶。” 王大师依旧很矜持,只点头。 桐桐追问:“我能跟您确认一下,这是真的吗?” “当然!只要信,自然就是真的。” “我还看见很多媒体报道过您用气功治好的一个病人,说这个人呀,脑血栓好些年了,偏瘫不能下床,您给治疗之后,马上就站起来,健步如飞。” “是!很多人见证过。” “还听闻,有个老者,舌根僵硬,丧失说话功能,您治疗之后,马上可以说话,且吐字清晰。” “没错!这都是有影像资料的。” 桐桐就问这位王大师,“您带了病人来吗?” “当然!”说着,就朝看看了看,立马有人推着轮椅来,轮椅上坐着个看起来是偏瘫的老人。老人的怀里还放着病例。 桐桐就笑,“巧了不是!我们院里也有一位这样的老人,没那么严重,还有活动能力。”说着就朝外喊:“进来吧。” 矮子扶着他妈妈进来了,老太太偏瘫了,桐桐给针灸之后,能下床了,虽然嘴角是歪的,一只手哆哆嗦嗦,一条腿不灵便,但一挪一挪的还能走。生活能自理了! 桐桐就看着这位王大师,“很多人呢,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我们今儿,不用自己的病人,我们俩来交换病人。你带来的病人,我治疗;我带来的病人,你治疗。我们不急着讲理论,只看疗效。这是最直观的!” 王大师就看了梁功一眼,梁功微微点头:这个办法多聪明呀!你配合她,她配合你。 于是,王大师放心了,欣然允诺,“那我们交换。” 桐桐拿了对方带来这人的病例,是个很大的医院开出来的病例。 褚云锋站起来,说矮子的母亲,“这是我们的单位的职工,我们单位职工是要按时体检的,就在总医院。她的资料是非常详细,我们单位所有人都能保证,病人的病症情况属实。” 这个看的出来,那哆哆嗦嗦的走路姿态,一般人学不来。 可以说,这种的就比较有说服力了。 桐桐看向王大师,邀请她:“那咱俩同时开始。” 好! 一个病人坐在轮椅上,一个病人被扶着坐在凳子上。 王大师发功去了,桐桐却取了一匝多长的金针,这玩意谁见过?那般的纤细,若不是闪着光,都看不清楚。 她只取走一根,其他的交给褚云锋,“叫大家传递着看一看。” 最先看的是疗养院的大夫,这么纤细的针,这么软,他们自己拿着往手上扎,根本就扎不进去。 这东西一传一的看,就觉得有点意思了,想把这玩意扎在人身上,没有能耐绝对办不到的。 桐桐拉着这个轮椅上的人的手腕,号脉之后,只在他的手掌处下针,这人是眼看着那针进了皮肤,突然就觉得左腿像是抽筋了一样。 他蹭的一下给蹦起来了,“我的妈呀——” 这一蹦起来,针还在掌心呢,那么长留在外面,滴零搭拉的。 脚抽筋呀,并不会因为这一蹦起来就好了。他抽的一会子坐下想扳住脚,一会子又跳起来想伸直腿。 这活蹦乱跳的——好了? 桐桐拔了那根金针,然后递给疗养院的几个大夫,叫他们看看这针的材质跟之前看的是不是一样。然后就一脸笑意的看这个病人:“好了?” “好了!好了!”这病人站的端端正正的,“大师功法真厉害。” 桐桐指了指这场地,“走两圈!走两圈叫大家看看。” 那边王大师却着急了,因为她交换来的病人,任何配合的迹象都没有。 她问:“热吗?觉得热了吗?” 大娘说话不清楚,嘴巴有点歪,气道:“哪热?热什么?” 王大师艰难的吞咽,觉得自己怕是被人给坑了。围观的几个也急了! 桐桐就笑,“王大师,我帮你吧!”说着,另外拿了一根金针,在老太太的面部下针。这需得针顺着面颊的经络走,针只走了一半,桐桐就大汗淋漓。 等再取了针,老太太的嘴端正了。 这变化,顿时叫当场的人惊呼出声。 桐桐这才看向王大师,“如何?” 踩着我刷名声是吧?行!认栽:“林大师功法深厚。” 桐桐冷笑,“院长,报警,咱逮住俩骗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9.花自向阳(126)一更 花自向阳(126) 骗子! 你可真敢给定性! 这些人能有这样的名声,那一定是给很多人表演过气功的。现在说这些是骗子,那不等于那些人都被欺骗了吗?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这玩意是不是骗人,在刚才一针下去人就活蹦乱跳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了定论了。 但就真当没人敢捅破吗? 这些做学问的如果还心存顾忌的话,四爷那些朋友可不会。他们一个个的,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根正苗红,上面有老子撑腰的那种。 发现这种事了,什么不敢说呀? 叶鹏飞冬妮这些就在被邀请之列,而今一看这个情况,叶鹏飞就笑道:“我看呀,不止是两个骗子这么简单,这里面还有医院伪造病例的事!小林啊,这个所谓偏瘫病人,不是偏瘫吧?” “对!除了轻微的风湿关节炎,这个人很健康,没有别的毛病。” 冬妮就站起来,“这好办,将人送到军医院,在军医院检查嘛!” 别的地方可能有人敢动手脚,可军医院那可是咱们的地方,老董还活着呢,老尹和这些老叔们还都健在,闹鬼可闹不到那个地方。 那‘病人’一听去军医院,正在大厅里站着呢,第一反应竟是扭头就想跑。 林楠早喊了同事在外面听着呢,要是没事呢,就是请假来看热闹的。要是有事,报警不是吗?警察在呢。 直接给堵大门口了。 这来的太突然,全不在这个‘病人’的预料之内,本就慌,一看到警察更慌,张口就嚷:“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收王大师一百块钱……” 现场咬住了这位王大师。 那对不住,王大师连同助理和‘病人’,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叶鹏飞低声跟冬妮说了一句:“去给爸爸打个电话,这事一旦证实,是很严重的事情。” 冬妮起身,跟桐桐点了点头,出去了。 那位梁大师就看着王大师被请走,忙道:“幸亏林大师了,要不然大家都被这个人给骗了。我看……今儿就到这里吧。” “嗳?怎么能就到这儿呢?”桐桐走过去,“坐!坐嘛!大师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您看,电视台,报纸可都正拍着呢,怎么能说停止就停止呢?一个小小的骗子而已,不能影响咱们。” 说着,还指了指下面坐着的人,“在座的有各高校的教授,有各科研院所的专家,有专程来求医的功臣们,还有各行各业有见识的青年精英。咱们的目的是叫大家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气功。 大师,这任何一个行业里都难免鱼龙混杂,怎么辩解真假,我觉得,这正是我们这些从业者要告诉大众的。今儿要是就这么终止了,岂不显得咱们心虚?若是真这样,只怕人家公安同志就要查一查了,看看这是不是一个诈骗团伙案?” 梁功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她的意思是:你走,警察会因为怀疑你们跟王大师是一伙的,会查你;你留,可能因为瞒不过这么多人的眼睛,揭穿你。 现在其实赌的就一点,看看这个林桐她到底想干什么? 而比这更叫人害怕的是:那个王大师被带走,会跟警察说什么。 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边上的陈大师接话了,“气功功法本就不相同,病人也不同,病程的变化复杂,必然也不同。你的功法可能叫这个病人马上好了,也可能换个病人,她的身体跟之前的病人不同,体质也不同,恢复期的身体反应不同……更或者说,许是你的功法高明,这个病人跟你的功法契合,所以,你治疗的病人马上好了,她治疗过的病人尚且在恢复期。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谁是骗子呀!” “有道理!”桐桐就道,“刚才可能我真的一着急,妄下结论了!可‘病人’自认是托儿,且自曝收了王大师的钱,是他指认王大师是骗子,他们这才被带走的!并不是因为我一个着急,喊了一声骗子就真被带走了,对吧?况且,我只说王大师是骗子,从没说过诸位大师是骗子。陈大师莫要着急嘛!” 桐桐擦了汗,走过去,问陈大师,“您的‘一声雷’气功大家也都听过,听说发功的时候会有‘霹雳之声’……” 陈大师忙道,“这个因人而异!是有些病人他在治疗的过程中,会听到霹雳之声,并不是每个围观的人都能够听到霹雳声。” 桐桐就笑,看向这些媒体单位:“听到了,诸位!陈大师对咱们的媒体工作提出了批评,觉得报道不实,没有做到详尽,更没有实事求是。” 陈大师都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您陈述的不详尽?没有表达清楚?”桐桐问他,“那咱们就澄清嘛,不要叫大家误会!” 陈大师点头,“对!是一些病人在治疗的过程中能听到霹雳一样的打雷声。” 桐桐就一脸的笑意,还跟媒体开玩笑,“这是影像资料,可不能删减,更不能断章取义的误读了咱们陈大师的意思。要不然,大家误会陈大师是骗子,有损陈大师的声誉,陈大师是有权向法院起诉媒体毁坏他的名誉的。” 下面坐着的人都笑,这个小林当真是伶牙俐齿。 就见她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又追问说:“您的哪些病人听到过这个雷声,他们叫什么名字,住哪,得的是什么病,病到什么程度。经过几次治疗,恢复成什么样子……哪些病人因为什么病在哪个治疗阶段,听到了雷声,这些该有记录吧。 我看了很多关于您的报道,上面只有笼统的说法,像是治疗肿瘤,肿瘤从变小到消失;像是瘫痪的病人,扔了拐杖就能小跑。还有聋子和听力不好的人,治疗之后就恢复了听力。” 桐桐将话筒递过去,等待对方回答,对方却不说话。 她就又问:“比如,那个被治好肿瘤的病人叫什么,现在住哪。后来有没有追踪他的情况,有没有关注过他是否会复发的问题。研究嘛,有病人才有研究对象,对吧?还有,他得的是什么肿瘤,长在哪个部位上,缩小到消失,是根据什么判断,在哪个医院做的检查和复查,哪个大夫给做的结论。您便是没有这个记录,只要记得医院也行,医院对病人的病历都有保管的!年限很长,能查出来。” 对方额头冒汗,还是不说话。 桐桐就催促道:“请您回答。” 这怎么回答?说出个名字,就能查!顺着这个去查,假的就是假的,经不住查的。 陈大师只能道:“这个事情……” “助理还是家里人管的?您的户籍、社会关系、生活圈子就那么大,病人的情况您真的忘了?”想好!一旦推到别人身上,就得查那个人,“你确定是助理或是家里人管的?他们知道详细情况?”谎话说出口,就得圆的上!想好了再说。 陈大师只能道:“这个事情……是媒体夸大报道了。” “夸大?那本来是什么样呢?” “就是一个病人有点心理问题,觉得她得了肿瘤,我安抚她,说气功给治好了。她就是一个流浪的精神病患者,出门嚷着肿瘤被治好了,这才被传出去的。” 下面坐着的人就都笑了,这家伙愣是被逼的自曝气功治病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那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有媒体哗众取宠、弄虚作假、违背新闻工作的初衷呢?还是你这个所谓的大师之前故意欺骗媒体? 这就得你们随后去辩一辩了。 桐桐一脸的了然,跟对方确认说:“那您的意思,治疗好肿瘤是假的。” 陈大师僵着连点头:“对!假的,误传。” “那这瘫痪被治好,扔了拐棍就能跑,也是误传?” “对!误传。只是一个小伙子被车撞了,想讹人,装的!我就是吓唬了吓唬他,他不肯承认讹诈人,才说我给治好的。不是我有意欺骗!” 桐桐一脸的认真,可真诚的点头:“理解!理解!有时候话传一传就变样了,大家都能理解。” 紧跟着,她又一脸好奇的追问:“那治好聋子呢?这不能是假的吧。” 问完,见对方还有些犹豫的样子,她就又道:“咱们有两位功臣,他们的耳朵在战场上受了伤,听力很弱,这次也来了。您看……能不能用您的气功,叫他们恢复听力呀。” 说着就笑,“不要有顾虑!第一,他们作为病人,肯定不会弄虚作假,也不是我找来的托;第二,他们不是全听不见,只是听力弱,想来应该不难吧。便是一次治不好,您就说说,得几次能治好……” 疗养院那边的大夫马上接话,“只要能治好,咱们请你过去。吃住都安排最好的,有人二十四小时随时为大师服务……” 言下之意,只要你说能治,那你就留下。不治好,走不了!况且,你没有理由要走嘛!这些人治好了,正好给你正名。 只要治好了,大家都能证明你不是骗子,你是有真本事的。 这本事至少比耳鼻喉的大夫要高明吧! 所以,你确定能治吗? 褚云锋满意的笑了,事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好似无法分辨,可真不好分辨吗?其实只是无人去分辨。 媒体报道,从来只说治愈了什么病,更具体的却没有。但凡有人真的去查,一个个的都要敲定实在,也不至于酿成这种集体闹剧。 就如同这位陈大师,到现在还在掂量,只怕心里还想着,是不是能继续装下去。 因为聋子这种病好装! 谁知道,林桐这次不问被治愈的病人的情况了,她让你留下来给真病人治疗就行! 在你弄假了两次之后,给了你机会证明你自己。从常理上来说,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但可就是一点,病人身份不一样,要去参与治疗的那地方可轻易不能欺骗!要是因为你的加入,耽搁了原本的治疗进度,你可就罪过大了。 果然,就见陈大师头上的汗哗啦啦的往下流,想来,他想到了可能会面临的结果了吧。 就听他道:“……这个……治疗聋子这个事……也是没有的事!都是媒体报道,他们报道不实……” 下面坐那么多人,轰然而笑。 桐桐一脸的戏谑,看向媒体单位的方向:“关于陈大师的事,是哪个媒体先报道的?陈大师都说了,你们的报道不实,有夸大、虚假之嫌!这个问题可严重了。” 她用特别夸张的语气,用调笑的口吻,像是开玩笑一般的道:“你们为什么要炮制假新闻,误导大众呢?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叫大家抛弃科学吗?给封建迷信披上伪科学的外衣,抛弃实事求是……这么做,你们能得到什么呢?” 说着,就看这位陈大师,“这个指责很严重!你可不能因为想逃避罪责,就诬赖人!因为媒体没这个道理这么做。照你这个话,逻辑不通,除非……” 陈大师也急了:“我哪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干呀……” 话没说完,当即就有个报社的记者小伙子放下相机:“胡说!没有那些你的讲座和治病的事例,我们怎么报道?我们的报道不会凭空捏造。你这么说,不就是赤|裸|裸的诬陷嘛!” 桐桐好整以暇的站着,不再说话了。 很多人都在想:是啊!逻辑不通呀!报道铺天盖地,逻辑在哪呢? 林桐把话说了一半,她说‘除非……’,可除非什么,她却没说。 她便是不说,谁又能不思量呢? 坐在后面看热闹的方和平就喊:“赶紧报警呀!媒体犯这样的错,你们的记者和领导,都是要负责的。这个假大师诬陷媒体,这是要损害媒体的公信力么?” 然后四爷的那些朋友,在后面煽风点火:“报警呀!报警处理!” 记者起身,借用电话先报警,再然后给单位打电话:赶紧的吧!到底是谁的责任,得说清楚呀。 报社说被陈大师这个骗子欺骗,工作不到位,但不存在主动欺骗大众。 可陈大师说,他是受了无妄之灾,一个普通人只是被媒体裹挟而已,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他是被迫的,何罪之有。 两家都报警,于是,陈大师‘主动配合调查’,跟着警察走了。 媒体现场的记者没走,但报社的领导却去主动说明问题了。 桐桐对着镜头的方向:“看来,我们这一场研讨会是有必要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有误会就得澄清,以免误导大众嘛!” 说完,就看向其他人:你们是死犟呢?还是借此机会澄清呢?现在媒体可不敢瞎说了,也不敢断章取义了,他们必须得实事求是。 所以,诸位,想好了吗? 是真是假,你们自己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0. 花自向阳(127)二更 花自向阳(127) 除了梁功,剩下那三位也很有来历。 一位被称为‘梦仙’,这个人厉害了,能把气功和解梦联系起来,通过气功的方式解梦。 而且,这个人最牛的是,他自己说,他在六六年的时候暴病而亡,在死后三天三夜之后,又给起死回生了。 自从起死回生,他就有了解梦的能力。 当桐桐看向他的时候,他很自信:“我确实在六六年的时候死了一次,死后三天三夜起死回生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见过的人也很多,你们可以去调查,绝对没有欺哄世人。” 所以,别说我是骗子!这事可不怕你们查。 桐桐点头,“知道为什么从古至今,都提倡人死后放几天吗?那是因着‘假死’自来就有!你说的这个,就是假死现象!你没死,三天三夜之后,醒了,仅此而已。至于你说的解梦……” 她就笑,“我昨晚梦见一匹野马,通体雪白。它奔着我过来,我翻身站在马上,身后一群的野马在草原上奔驰……远处是贺兰山……近处我只能看着马前无边的草原……大师,根据您的气功,您觉得这个梦预示着什么?” “预示着你有前程!” 桐桐摇头,“错了!我没做梦,一觉到天亮。”她也听出来了,这个大师没多少文化。他不懂假死,也没有更多的词语来表达所谓的前程。 下面的哄笑声更大了!你尚且看不出来这人是不是做梦了,你又怎么解梦呢? 这不是无稽之谈是什么? 这位大师本来信心十足,觉得起死复生是底气,是他与众不同。可这些人好像浑不在意,又被这么一笑,他当时就脸红了,张嘴结舌。 桐桐就一脸的宽容,“你是农村出身?” “嗯!” “没上过多少学?” “嗯!” “你假死,醒来之后,周围的人都把你传的神乎其技,然后你也觉得你有了神通。你靠这个神通在周围解梦挣点钱?” 这人马上道:“这不是骗人!给的也不是钱,就是拿点烟酒点心求我给解梦的……” “那后来为啥说气功能解梦呢?” “气功神通跟我这个神通……不都是神通。” 于是,有些地方媒体猎奇,便采访了这样的人。于是,越传越离奇。 桐桐对着满大堂的人和镜头摊手:看!一个没上过学的庄稼汉,怎么就成了大师呢? 要说这个人有多大的罪过,真不至于。他最多就是在本土本乡搞了一点封建迷信,没别的。后面就不由他了。 桐桐再问他:“你还认定你有神通吗?” 这人不敢说话了。 桐桐问他:“那你要主动去相关部门,老老实实的把这些年的经历说清楚吗?” “我又没干啥违法的事,我怕啥!” 那就去吧,说清楚!看看谁想用你赚钱,分一杯羹。 又送走一位,剩下的两位可就有些真本事了。 这两位的气功是能验证的,他们能靠气功轻身,就是所谓的轻功。 一位能站在纸张上,而不踩破纸张。另一位能踩在充气的气球上,踩在鸡蛋上,却不把气球和鸡蛋踩破。 这是技术呀!江湖上打把势卖艺,玩的不就是这个。 只是自从解放后,不怎么见这一行了。但其实,这就是杂耍的一种。 桐桐就说:“江湖之上,靠手艺吃饭,这不算是骗。只是顺势而为,挣一碗饭钱!有些东西戳破了就没意思了。我只问一句,二位,这是杂技还是气功。杂技做到这个份上,那一定是下了很多功夫,也有很多技巧,这是技术,是本事,凭的是本事吃饭!反之,它就是欺骗。二位,这到底是杂技?还是气功?给个答案。” 混江湖的人最后看脸色了,这俩的底气就是,他们不全是骗,之前被拍去的那可都是真表演。 这两人就笑,其中一个还挠挠头,“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这叫啥?就是跟着师父学着玩的。我们最开始也没说这是气功,就是表演了一段。大家觉得这是轻功,是气功的一种,那我们也不懂。要是林大师和在坐的诸位,觉得这不是气功,那这应该就不是气功。要不,我们给大家伙表演一个,大家看看。大家说这是什么,就是什么。” 瞧!混江湖的就是混江湖的,一点麻烦不都沾染。 那就表演嘛,最简单的就是弄俩气球,气球放在凳子上,人踩在气球上,气球不爆。 很多年不接触这种东西的人,猛的一开,一片赞叹之声。 桐桐将话筒放下,抬脚踩了上去,气球也没有爆。 “哇——” 一片惊呼之声,桐桐却笑:“这个确实挺好玩的。”然后朝外面招手,“小石头,过来。” 小石头嘻嘻的笑着,先站在凳子上,然后轻轻的站在气球上,双手伸着保持平衡。桐桐就在边上虚扶着,“别怕!站着吧。” 站了得有半分钟,桐桐才给抱下来,说他:“去玩吧。” 孩子跑了,还嚷着叫在外面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孩子,“走!我知道怎么玩,咱玩去。” 桐桐看向这两人:“这确实是个很好玩的游戏。” 可到底也没在媒体面前拆这个迷的底,这就挺讲江湖规矩了。 这两人抱拳:“咱们也算是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气功了,得谢谢您呐。” “您二位客气。” 这两人就不留了,“咱得去跟人家说清楚,绝不是有意骗人的。” 请—— 于是,除了梁功之外的五个人,别管是什么原因,全给送进去了。 桐桐这才看梁功:“梁大师,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梁功就笑了一声,“这个小同志,你觉得气功是假的吗?” 褚云锋皱眉,这话可不好随便说,一个回不好,这就是很严重的事。 梁功在问:你是在否定气功这个东西吗? 这是个陷阱问题!这个东西存在不存在,值得不值得研究,你怎么回答呢? 桐桐问梁功:“什么是气功?” 梁功皱眉,没有回答。 桐桐又换一个问题:“那什么是武功?” 这有什么好说的,谁不知道武功是什么。 桐桐却看向下面,“武功,顾名思义,就是武术精湛,功夫了得。也就是说,在武术这个方面,做的好,有了功夫,就叫武功。同理,想不同的行业里,把技能掌握的好,让自己的职业或是专业有了深度和技巧,这就叫功夫。” 她举例子,“打个比方,我见过商场里的售货员,我要四两糖,她一把抓来的就是整整四两糖,这不是功夫吗?我见过银行的点钞员,钞票在手里抹几下,分毫不差,这不是功夫吗?我见过司机开过陡峭的路面,处理交通紧急避险,这不是功夫吗?我见过高明的大夫做手术补心,这不是功夫吗? 在我看来,这都是功夫!把我们擅长的,想做好的,做到了极致,这就是一种功夫。同理,气功也该是将‘气’养到最好的一门功夫。中医讲,人体平衡,有阴阳二气。阴阳协调,身体康健,这便是‘气功’的重要表现。 如果非要给它神话,那也有很多!就像是我们的战士,他们长期锻炼,单手能劈砖,这是苦练来的,很多人把这叫硬气功;也有一些道士,上下山健步如飞,这是他长期在山间生活养成的,很多人把这个叫轻功。可不管是轻功还是硬功,首先做的是长期的、坚持的锻炼。这看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普通人,非要硬气功去劈砖头吗?非要上下山如履平地吗?如果闲着没事,将这个当做追求,那是大家的自由。可更多的人,我们追求的都是健康和长寿。 要想健康和长寿,那我们修习的该是阴阳二气的协调。按照中医理论,早起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该起床锻炼,因为这个时候阳气上升。晚上天黑就该准备睡觉,因为这个时候阳气下降阴气上升。这些理论,跟全世界都认可的‘早睡早起身体好’是不违背的。也就是说,只要是正确的,科学道理就是相通的。” 褚云锋松了一口气,这个回答很聪明,她没有直接否定了气功,这就好。 就听她又道,“当然了,在我们传承了数千年的中医理论上是这样的。可这个道理跟西方的医学又是不相通的。所以,我们研究‘气’,研究将‘气’修养的极好,达到‘功’的程度对身体的影响,这属于医学的一部分。这对于我们将我们的医学推向全世界,甚至于造福全人类,都是有帮助的!这属于生命科学的一部分。 但是,不管是哪种,我们修的都只是自身。就像是技能好的售货员,她的技术再好,不能凭空抓物;就像是银行的柜台人员,不能不摸钱就能数钱;就像是硬功夫再好的战士,也并非刀枪不入;就像是那些健步如飞的道士不能跟武侠小说上描写的一样,凌空而行。一如我们锻炼身体,我们能做到自身百病不侵,已然很了不起了。” 说着,就指着梁功,“就像是这位梁大师,各种报道都说,他能治百病。那么,我想着,他总该是百病不侵吧!可其实呢?梁大师自己患有乙肝……” 这话一出,梁功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桐桐就笑,“你不仅患有乙肝,而且有鼻炎、咽炎,气管炎和支气管炎。你的痔疮很严重,有了外痔,不好处理。你有脚气,脚捂着了就痒。这些,你的气功为什么不自治呢?” 说着,就看向镜头:“如果一个气功大师一身的慢性病不能自治,那他口里所说的气功,真的是气功吗?这个很好检查!其实大家都能判断,他不住的清嗓子,不时的咳嗽几声。若是有个男大夫,带去看看是不是有痔疮,一查就明白了。或者,现在脱下鞋,让大家看看脚上是不是有脚气,就能判断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说完,她又指了指梁功的口袋,“是不是带着消炎药呢?你这出来一天,不按时服药吗?” 里面的人还没说话呢,趴在外面凑热闹的人就起哄:“脱鞋!脱鞋看看!” 可不嘛,脱鞋看看什么都知道了。 桐桐没强迫人家,只说,“其实,真假大师,这个很好判断!那一定得是自身修的很好的人!先看他是不是筋骨匀称、身体健康,再看他会不会生病,生病了之后会不会看大夫。其次,看他的父母妻儿,看看这些人是不是也一样,身体健康,从不生病。便是生病了,也是靠他的气功治疗的;再其次,是看他的朋友,看他们都怎么样?先顾自己,再是妻儿老小,之后是亲戚朋友。这些都极好,那我们再来判断其他。 我们每个人进单位的时候都有档案,出门在外,也有介绍信。身份来历,学历证明,一大堆的东西来证明我们自己。大师也应该一样嘛,什么来历,什么经历,户籍所在地,具体住址,社会关系,等等都摆出来。得经得起检验嘛!” 说完,她就看梁功:“梁大师,您要是现在承认你是假的,就去说明问题;你要不承认,那我就以大夫的身份,举报你弄虚作假,欺骗大众。然后去医院检查看看,看看我是不是诬陷你。 如果你被查证确实有病,我没有诊断错误。那你就是骗子!骗子造成这么大的社会恶果,是无期还是死刑……我觉得死刑也不冤枉! 若是有人信了你们,该就医的没有及时就医,那你们就是杀人的刽子手。况且,很多人信了,执迷不悟,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又怎么算了?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话音才落,里里外外都是掌声和叫好声! “查!严惩骗子。” “送去医院检查!严惩骗子。” 梁功朝后退了几步,心虚却不说话。可之前那个‘病人’却先开口了,“一次只给我八十……”那不如那个给一百的呢,“我就长这德行……他天天叫我吃胡萝卜,蒸着吃煮着吃,我也不容易呀……我就是不爱种地,就是想挣点轻松钱……怎么就枪毙?怎么就死有余辜了?我跟他不一样。” 乱糟糟,欢腾又喧嚷的氛围下,最后一批也给带走了。 “我们的气功打假、澄清、科普,就到此结束!感谢诸位的莅临,谢谢!” 大礼堂的人能起身的都起身,双手举过头顶鼓掌。 后面那一伙子年轻的,咋咋呼呼的在起哄。 老何低声跟老尹说:“你家这个儿媳妇,好厉害哟。” 那是!不厉害拿不住那小子。 疗养院那边几个大夫过来,问针灸治耳疾的事。毕竟这种针,他们也第一次见。人家家属问了,桐桐也应承,“这东西非常费劲,我也是最近才勉强能用。回头我专门过去一趟……” 那边矮子还在边上问呢:“我妈这个6” “你先把婶子带回去,针灸还得慢慢来……” “倒是不着急,就怕你忘了。” 忘不了!忙去吧。 桐桐站在门口,一拨一拨的把人往出送。 褚云锋给桐桐介绍其他科研院所的人,桐桐都一一打了招呼。 像是老尹这些人,很多桐桐都认识,桐桐笑道:“过两天我我们过去,咱一块烤肉。” 得!忙吧。 桐桐又问老尹:“爸,您不住一晚吗?” “今儿算了,你先忙。” 又有叶鹏飞和冬妮跟那一群人过来,桐桐得谢人家呀。 “少整这没用的。”冬妮就直说了,“回头我叫人接你,你帮给我那两边的老人都瞧瞧,我觉得你比那些保健大夫靠谱!他们还建议老爷子老太太练气功呢。” 行!接什么呀,你打个电话,我们亲自过去就完了。 叶鹏飞跟桐桐握手,“那说定了,回头咱还去吃饭,还去老莫。” “还得您请。” 叶鹏飞就笑,当然我请。 至于方和平这些人,才不客气呢,“您医术这么好,早说呀!上什么医院呀,费劲死了,约专家多难呐。” “嗐!谁没事跟人说,你病了找我吧。”这不是诚心咒人吗? 也是这个道理! 嘻嘻哈哈的把人送走了,反倒是陈德光走的最晚。 “老师!”桐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站端正了。 陈德光朝外指了指,“边走边说。” 桐桐就陪着,一直到出了大楼,在外面的广场上了,陈德光这才道:“我欣赏做事一腔热血的人,你是如此,你父亲也是如此。” “我不如我爸!” 陈德光摇头,“你当我这是在夸你?” 桐桐没说话,只看着陈德光。 “林桐,这么荒诞的事情传播至此,必有原因的。” 桐桐反问他:“老师,学校的气氛正常吗?” 什么? “学校的气氛正常吗?” 陈德光沉默了,没有接这个话。 “老师,其实我更愿意推荐您去读一读史书。尤其是历朝历代的开国史,那史书上什么都有,所有的道理就摆在那里。看了史书就会觉得,太阳底下再没有新鲜事了。”桐桐说着就叹气,“历史朝前,谁也无法阻挡。挫折也罢,弯路也好;自身发展必然也罢,有心人刻意谋算也好……坎坎坷坷,跌跌撞撞,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所以呢? “我信始终有人初心不改,我信天下人心所向,我信真理永恒亘古不变。”桐桐看向陈德光,问说,“老师,这些您也得信。” 陈德光看着这孩子的眼睛,失笑了一瞬,而后叹气:“在来之前,我去看了你爸!巧了,你爸……跟我说的差不多也是这样的话!” 他说——人心不愚!【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1.花自向阳(128)一更 花自向阳(128) 天气预报播完了,尹重自己爬到沙发上坐好,“妈妈——吃奶——” 你倒是记得准! 做妈妈的搓着奶瓶从卧室出来,“等一下,有点烫。” 孩子便靠在沙发上晃着腿,盯着电视看,电视上正在播放广告,他指着广告,“爸爸呢?买这个……要这个……” 电视上的画面正是‘起重机’的画面,这个只有音乐的配音,然后就是图片和字体,这是长江起重机,黄色的车体,一般很少见到。 可现在的玩具里有这种起重机模型吗? 当妈的扫了一眼,就先答应下来,“周末去百货公司看看,看看有没有这种玩具。” “有!有!看——” 真不敢保证就有!幸好奶的温度下来了,“先喝奶!”喝完就睡觉了,明儿就忘了。以后广告之前就关电视,不看到起重机,他也就想不起来要这个玩意了。 果然,奶的吸引力非比寻常。一大瓶的奶自己抱着就把自己给喂饱了。 脸蛋子鼓着,眼睛已经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了。 桐桐把抱枕轻轻的放在孩子边上,人家直接往下一倒,枕在靠枕上就睡了。 这个孩子睡觉特别好哄,睡前一瓶奶,奶里就跟放了安眠的药一样,喝完就能睡。 看他往下躺好了,小毯子给盖上,再等个几分钟,睡踏实了,往床上一抱,这就妥了。 她关了电视,坐过去轻轻的拍着孩子,端详他的脸。 要说像谁吧,是更多的像舅舅。像林楠也像林枫,不过好似像林楠的地方更多一些。 瞧着这是睡踏实了,她给抱起来,回屋睡吧。现在晚上不用奶奶带了,这一觉差不多就能睡到天亮。 抱回去,放床上,今儿一挨床就睁眼,迷迷糊糊,“爸爸呢?” “爸爸一会子就回来了!” “爸爸……”嘴里咕咕哝哝的,念叨着爸爸。 桐桐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向‘8’。晚上八点了,还没有回来。 她半靠在床头上,有点犯困,可也没敢睡。今儿出去的时间有点长,自己在大礼堂呢,都没见他。 他肯定是去处理后续的事了。 别瞧着自己在前台处理的挺顺利的,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可真正能叫今儿的事发挥出真正的作用,那得看幕后能做什么。 就比如,媒体之前扩散的那些东西,它是不是违背了新闻的宗旨呢?可为什么会发出来了呢?在没有私人媒体的情况下,可都是真官方,真喉舌。 这很说明问题的! 你在大礼堂说了,那你就真以为那东西能大面积的扩散出去? 天真了不是? 这里面存在背后有鬼的,也存在好面子的!不说其他,只简单的叫他们自扇嘴巴,他们干吗? 至少,他们认为马上自扇嘴巴不合适! 这也不仅仅是自扇嘴巴的事情,这里牵扯到的人太多了,这是会影响很多很多人前途的大事。 说不定反驳自己的稿子已经连夜在赶了,还请了在某些专业领域很有身份和名气的人。自己打假澄清的发不出去,反倒是反驳泼脏水的已经在筹备中了。 面子上的活,能做的太多的,只是敢做的人不多。 背后的活,才是真正最难的地方。他得调动什么样的关系,以什么办法把事情办下来呢? 时间‘嗒嗒嗒’走着,她不知道啥时候滑下去躺在孩子边上睡着了,还跟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 正睡的香,一只小脚一蹬,桐桐一下子就醒了。 扭头一看表,马上十二点了。 凌晨了,人还没回来。 她起身,端了孩子上厕所,嘴里‘嘘嘘’着叫孩子尿了,这才又塞回去。半夜睡的是正迷糊的时候,塞回去人家照样睡的可踏实。 想出去等,又怕扔孩子一个人在家。 她在客厅,站在窗口等着。 得有小半个小时吧,听到吉普车的声音了。车灯远远的打过来,这是人回来了。 四爷才熄灯,就看见家里的灯亮了,窗帘开着呢,桐桐披着外套正去门口,是准备开门吧。 他锁了车,到家门口的时候门果然是开着的。 桐桐不在门口了,必是又回去拉窗帘了。 等他进了门,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桐桐又不在客厅,厨房的灯亮着,饭菜这不就端出来了。 四爷就笑,洗了手走过去,馒头、菜、粥都是温热的。 两人跟做贼似得,怕吵醒孩子。 “没喝酒吧?” 说的是正事,怎么能喝酒。 桐桐声音压的更低,问说,“都去拜访了谁?” “郑合!” 四爷喝着粥,叹气,“得有人推动,将这个东西与严|打联系起来。”这玩意发展下去就是x教,从古至今,凡是在民间蛊惑人心的教义,遗毒极大。其害不在地痞流氓那些恶势力之下。 只有真正杀上几个,你再看看有没有人冒出来了。 桐桐咬牙切齿,“其实很应该给这些人建立特别档案,他们想出国,那可得注意了。” 四爷摆手,人家老拿人an攻击你,这若是干涉人家出入的自由,岂不是更坐实了这一点?这么做行不通。 只要有关部门重视了,将它跟诈骗联系起来,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桐桐也就那么一说,她追问说,“郑合愿意出面?” “他是解放初就被安排到地方上接手京城治安的……”那个时期所谓的治安最严峻的问题是潜藏在暗中的敌人,他的警惕性很高。但是呢,当专家们都冒出来说气功有用的时候,他自然就不往那个方向想了。 可当有人戳破了这一点,他的雷达就响了,当时就说:“这不是简单的迷信诈骗……” 但先打击这些人却没错,“然后呢?” “去跟叶鹏飞聊的时间最长。” 叶鹏飞? “我出面,未必有他出面好办!” 这是助力叶鹏飞了!桐桐就看四爷:“你自己出面……怎么了?” 四爷的筷子停顿了一下,问桐桐说,“想不想再生个姑娘?” 啊? 桐桐看着四爷的眼睛,跟他对视。 四爷就敲她的脑门:傻呀? 桐桐在边上坐了,沉默了。 四爷就笑,用筷子点她鼻尖:“后悔了?” 桐桐摇头,“有些东西一旦蔓延,二三十年都清理不干净。”如果要为此付出代价,那就付出代价好了,有什么可后悔的? 所以呀,干嘛摆出那么一副表情来,“不管为了什么的,近几年你我都不会升职!你的情况还算好,做科研的理论、实验,年限本来就长。五年、十年,工作不停止就成!升职不升职的,对你没什么影响。” 桐桐就说,“但对你影响就大了。” 哪条路都行,无所谓的事!换个身份,该做的一样去做。 “所以,不干了?” 四爷就笑,“嗯!”太慢了。这次的事情一出,更加剧了这种想法。 桐桐:“…………”其实她是无所谓的他干什么的。 “你就当我再时髦一回,也下海了。” 行!那就下海吧。 桐桐就等着消息,结果事发第二天,早起拿着报纸翻了再翻,关于昨天的事情并没有报道。 电视上也没有类似的消息。 四爷见桐桐看的认真,就说他:“但肯定也没有再宣传报道气功。” 是的!没有类似这种东西的报道。这是常规的处理办法,就是叫事情先冷却下来,等不蔓延了,事情过了,然后……然后事情就过去了,再没有人来讨论了。 此时,再去澄清,不管是信了的人还是不信的人,都不会再关注这个事情了。 桐桐:“……”无所谓失望或是不失望,能凭着昨儿的事情,叫大面积宣传这个东西戛然而止的叫停,这就已经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了。 触犯了别人的利益,难免的。 第三天,报纸上出现了两篇关于中医理论的文章,讲这个‘气’的,就说这个‘气’是个什么东西。 第四天,报纸上有了一点声音,是说气功,但说这个不管什么东西都得有度,过度了就虚假了。好好的东西,被夸大,这是一种误导。 第五天,有中医现身说法,说长期打养生拳的好处这需要三十年、五十年,有固定的研究对象来研究,只是根据历史记载,这确实对长寿是有好处的。但这个机理是什么,还需要研究。 言下之意,短期内是培养不出大师的。 他们在以一种冷静的方式,自己慢慢的将自己的话往回收。意思是,不是他们这些报道的错,而是那些人没说真话。 但是媒体是克制的,是理智的,呼吁大家都回归理智。 直到第七天,桐桐才看到一篇篇幅不长的报道,有自己的照片,说自己和其他专家一起,对气功进行了‘打假、澄清、科普’。 而那天的录像出现在电视节目上,那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而且,它并不是将录像的内容全部无剪切的播放,只是把最后科普的东西剪辑了对公众播放的。 这还是四爷调动了关系,多方斡旋之后的结果。 电视上是桐桐科普的声音,四爷轻轻的落下棋子,跟老丈人说,“爸,我今天递了辞职报告。” 林诚儒拿着棋子抬起头来,“为什么?”这样的事你都办成了,你很适合走这条路呀,怎么就辞职了呢? 别看没有凸显桐桐,可这样处理林诚儒却格外满意。尹禛为的从来都不是名利,他也懂桐桐不是为了名利。所以,把桐桐放在什么位置上,是不是要打造出一个英雄来这从不是他处理这事的关注点。 只要能叫对方把吐出来的再咽回去,只要能引导大众朝正确的方向,他在其他方面并不强求。 舍私利而求大义,这很好呀! 怎么就辞职呢?为了钱么?也看人家赚钱,眼红? 四爷:“……”就知道会这样!老尹知道了,估计得找拐棍揍他!所以,四爷连解释都不解释了,只说:“桐桐又有了。” 违反政策了,能怎么办?【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2.花自向阳(129)二更 花自向阳(129) 又有了? 季安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芹菜,“又有了?”这种事,人家两口子想要,那没法干涉呀? 但是,家里人觉得没什么,可单位不会答应的。 一般这种情况,做妇女工作的就该上门做工作了,她们一般都管着计生呢。 四爷就说,“她自己号出来的,去医院的话……还没法检查。” 季安:“…………”那等等多好呀,等医院确认怀上了你再辞职嘛!说不定弄错了呢。 桐桐牵着儿子摘了青菜回来,就发现都看向她。她站住脚了,“怎么了?” 季安说她:“不方便就呆着,别去摘菜了。”说完,又赶紧道,“今儿多做几道菜,庆祝庆祝。” 桐桐就看四爷:“……”才怀上,例假也才过了五天,你就说了。她只能尴尬的咳了一声,‘哦’了一声。 林诚儒觉得小季同志的态度很好,孕育生命,这是多了不起的事,该高兴才对呀!人的生活方式有很多种,对不对?但这世界上多一个孩子,就多了无限的可能,就该庆祝! 医院也还没检查呢,什么结论都没有,家里还多了一个辞职的无业游民,但是家里很高兴,咱家要多一口人了。 周末四爷带着桐桐和孩子去疗养院,开着自家这小吉普。 车的发动机是二手的没错,可这个二手的却是图全买了人家的新吉普,从新吉普上拆下来的,就这么换来换去的,这车除了不是原装的,其他的至少都是八成新的零部件。 当然了,除了外观看起来……有点不太那个什么之外,性能挺好的。 反正自家儿子属于自从他能被带出门,就有车坐了。 路上车不多,但也开的不快,总有人骑着自行车不定从哪里就窜出来了。孩子稳稳当当的坐在后面,拿着他的小汽车,在他自己的腿上滑啊滑的。 结果从一处工地上路过,车停了停,这小子朝外扫了一眼,就嚷着:“车——车——要这个——爸爸——要这个——” 还没忘呢? 百货公司真没卖这个玩具的! 但他爸说:“好!赶明爸爸想想办法好不好?” 嗯呢! 桐桐扒拉着小子头发,“想办法……想办法……你要的多,你爸就不得不给你想办法。” 尹重头一抬,下巴一扬,一脸的得意:“有办法。” “谁有办法?” “爸爸!” “爸爸有办法?” “嗯!” 瞧这得意的样子!只想着你爸有法子,指着你爸想法子也不行呀! 到了地方了该下车了,桐桐先下来,然后将孩子拎下来。四爷取了带来的蔬菜水果,结果网兜不结实,漏了。 桐桐才要捡,又站住了,问孩子,“坏了……这可怎么办呀?儿子,得想个办法吧。” “爸爸想。” “爸爸想不出来。”桐桐干脆往地上一坐,“妈妈也想不出来,指望你了,儿子。” 孩子眨巴着眼睛,抱爸爸的腿:“爸爸想……” 四爷摇头,“妈妈不让。” 尹重指了指车:“开车……找姥爷。” 桐桐:“……”熊孩子,“姥爷睡觉了,不能打搅。” “找大舅……” “大舅上班了。” “找小舅……” “小舅上课了。” 尹重:“…………”想了再想,然后他说:“不要了!”然后拉妈妈,“走!走!” “不行!扔了可惜。” 尹重指着不远处的人:“……捡……捡……” 是说有人会捡走的! “不!我想要。”桐桐盘腿坐着,就是不动,“要不,你跟爸爸走吧,不要妈妈了。” 孩子的嘴一瘪一瘪的,四爷差点都不忍了。可却也站着没动。 然后孩子眼里的眼泪越来越多,一边要哭不哭的,一边捡起杏子给他的衣兜里塞两个,想了想,又捡起来往爸爸的衣兜里塞……塞完了,又朝妈妈的衣兜里塞。 剩下五六个,实在没法子了,将他的衣服撩起来,“放……放……” 桐桐捡起来给放撩起的衣服里,“哎呀!拿上了。儿子你真有办法!这个办法好!以后妈妈没办法了就找你想办法,好不好?我儿子也是个有办法的人。” 然后不哭了,带一堆东西,鼓鼓囊囊的,走两步退一步的往里面走。 万红娥早看见了,见儿子偷偷摆手都不敢过去。 等孙子到跟前了,她才乖啊宝的抱起来,白眼翻儿子:你调皮捣蛋的,什么时候这么收拾过你了!竟欺负孩子。 桐桐就笑,“妈,我们这代人跟父母一块的时间少,什么事不得自己想法子。您儿子是孩子头,谁有事都找他,他自小就这样,这才慢慢的长成现在这样了。你看这熊孩子,不是找爸爸想办法就是找爷爷、姥爷想法子的,这哪成呀?” 是吗?这是省事了,可找别人想法子这真不成呀! 到家了,尹福在厨房,她这还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呢,“想着你们快回来了,快吃饭。” 老尹抱着孙子在腿上,跟孙子说话,拿着新削出来的木头手枪,跟孩子玩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结果吃饭的时候听说儿媳妇又有了,儿子要辞职。 这个事……他端着碗,看老伴儿,“怎么着呀?” 万红娥哪知道呢?“看你们自己的吧!”咱这也不是先有了姑娘,非要生儿子的那种!咱头一胎就是个小子,对吧? 孩子少有少的好,多有多的好! 她用胳膊拐了拐老伴儿:好事呀!说话。 老尹觉得是自家这小子的鬼主意,他必是不想按部就班的上班了,“我就知道,你小子猴屁股尖,干什么都没耐性。” 然后把肉盘子转到闺女和儿媳妇中间,又跟儿媳妇说,“只是辛苦你了,孩子!又要工作,大的这个不到懂事的年纪,小的又来了!连带的你爸你妈都跟着受累。” 桐桐就笑,“我也是真的想生个姑娘。我姐多贴心呀,我们是真想要个姑娘的。” 尹福:“……”真不用孩子像我!真的。她摸侄子的头,“告诉姑姑,姑姑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妹妹!” 尹福:“……”她愁死了,“要是长成我这样该怎么办?” 老尹直接接了一句:“长成孩子爸爸的样儿,不是更愁人。” 尹福:“……”您到底是安慰我呢?还是气我呢? 老尹喂孙子饭,你自己选的,怪谁?现在愁上了,晚了! 万红娥就说老尹:“你这个人真是的!”然后安慰闺女,“你生下来就知道了,长什么模样那在爹妈眼里都是最好看的!你丑不丑这个事呀,得问你爸!叫你爸说,你跟桐桐长的差不多。” 说的尹福就笑,咱不能这么亏心的比较的。 家里都接受了要在政策外添个孩子的准备,于是,一个半月之后,桐桐就上医院去了,得去医院拿检查结果的。 但她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穴位上做了手脚,结果到医院一查,怀孕了是真,可严重的贫血也是真。 医院的大夫是同事,就皱眉,“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贫血了?”还这么严重? 桐桐给的理由的是:“我家那位辞职了。” 啊? “为什么的呀?” 桐桐一脸的一言难尽,同事就觉得应该是跟她之前那次关于‘气功’的事有关,“你也是,太耿直了。” 是真的有医学研究所申请了项目的,如今项目也批了,款项都用了,完了你来这一下,肯定很多人都对你们有意见了。 医院、报社、媒体,包括主管它们的单位,上上下下多少人呢!你们这一得罪人就成片成片的得罪。 “你现在生,单位上那些人肯定还得说你!可你要是不生……这手术我是不敢给你做的,做不了。” “那怎么办呀?开个证明,我回去给单位报备吧。”这牵扯到后续给孩子上户口的问题。不在政策内,上户口特别难。户口没有,学就没法上!便是没学籍的上学了,可没法参加考试的。 交罚款都是小事,这还牵扯父母的工作。 不得不生的,顶多不开除,但是升迁是会受影响的。 桐桐这个属于科研,也会受影响,就像是评职称之类的,便是有了成果,估计她的职称想上去也是有些难的。 但一方面的,咱玩的东西别人玩不了,项目咱不缺;另一方面,咱不在乎职称! 就先这样吧。 拿着这个检查结果去找张主任,张主任是张红的妈妈,也眼看就退休了,她戴着老花镜看了好几遍,“贫血?你?” 嗯!这是检查报告。 张主任将报告重重的放在桌上,然后摘了眼镜看桐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要贫血了,这院里谁能不知道?”就你家宝贝你那样子,这得是多大的事。 桐桐:“……”彼此太熟悉的坏处凸显了呀,“尹禛因为我的原因辞职了!我这是查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大夫才说的贫血……家里还不知道。” 张主任依旧不信:“尹禛就是个猴儿!早些年混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能老老实实的上班?”就你家连吉普都开上了,高调成这个样子,“他是压根没想一直在单位干。” “哎哟!我的嬢嬢呀,您干嘛呀?” 张主任敲着桌子,“批评你!好好站着。”她起身围着桐桐转,“政策就是政策,你明知道政策,可却处处钻政策的空子,动小心思!这是什么性质的事件呀?你自己就是大夫,拿这个来糊弄谁呢?还是那个话,政策就是政策,你回去好好考虑好好商量,我给的建议是,一家一个孩子挺好的!” 桐桐将证明递过去,“这是真的!您要是不信,您带我去医院,要是检查出不一样的结果,我愿意接受处分。” 张主任一拍桌子,“林桐!我希望你慎重考虑,谨慎判断,这也事关你的前途。” 桐桐点了点证明:“我还是回去等您接我去医院吧。”老太太更年期了吧!什么时候起这么认真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3. 花自向阳(130)三更 花自向阳(130) 桐桐真被张主任做主,带去了三家不同的医院,从东城机械厂的职工医院,到妇幼医院,甚至带去了京郊县城检查,结果就是贫血。 职工医院说,“做什么做?做不了,回去呆着!跟单位说明情况,不得不生也是没法子。年轻父母不做好措施,也活该他们倒霉!” 妇幼说,“首先还是要考虑母亲的身体情况的!这是宗旨。这个不建议做,我们开证明,拿去单位上。别弄丢了,出生证明、办理孩子户口都需要的。” 结果到了县城的医院,大夫暗示:“二十块钱,可以安排给做。” 张主任就爆炸了:“我是问你,什么情况下能做,不是叫你冒险做!你就告诉我,养一养,身体养好了……” 大夫没有红包收,直接将张主任给撵出来了。 桐桐靠在外面的墙上打盹,等着张主任。 张主任气哼哼的出来,“这什么大夫?”然后看桐桐,“既然都给开了药,就先回去吃药!我替你请一个月的假。” “不用——” “必须的!实验放一放。”张主任说着就率先往出走,“先养一养,看情况再说。” 桐桐皱眉,“张主任,频繁的化验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而且,医疗条件上,你也该知道,这针头有时候就是传播源。我不觉得养一养还有再来检查的必要。而且我拒绝!您要是还坚持,我不再配合。要么,就这样;要么,你回去就建议开除我吧。” 跟着跑了三次,到此为止。 张主任当时没言语,但看着林桐并没有贫血的这些症状。她是真的怀疑林桐这个懂医的人做手脚了。 当时没言语,可却在开会的时候说了:“她确实贫血,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这样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先停了她的项目,等她养好之后再继续!我也咨询过了,这贫血呀,怀孕的时候贫血,生了之后,可能会因为激素的原因情况好转,也有可能会更糟糕。所以,暂时还是停了的好。” 褚云锋:“……”她的身体她知道呀!要真到了那份上了,她会主动要求的。没主动要求,那就是没事呗! 这有些事,看破不能说破!尹禛已经为此辞职了,林桐往后的福利都停发了,其他的硬性指标都会严格执行……那就行了呗! 非要这么较真,还真是,“大姐呀!明年的经费多少,跟今年咱们的成果和进展直接挂钩。你体谅体谅我的难处,而今林桐手里这个项目距离最后的成果,就一步之遥了。现在给停掉,回头上医院那边去试验,成果归那边。那咱不是白忙活了吗?” “院长,咱也有指标的!”张主任一脸的愁容,抽出一个夹子:“这是咱们这边申请生二胎的资料……今年到现在,已经第七个了。” 褚云锋看着递过来的资料,满眼都是心酸,因为这都是头一胎生下的孩子多少有点……有点不康健的。现在这说不清楚,这些人到底在什么阶段接触了什么东西,总之,他们在那个阶段生的孩子,智商上都有些缺陷。 当时没看出来了,孩子慢慢大了之后,就明显感觉到了,孩子智力达不到正常孩子的水平。 第一胎是残障,可以申请第二胎。 生下的这个二胎,要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怕父母死了之后,老大没人照顾。 褚云锋递还给张主任:“那怎么办呢?情况就是这样了……完不成就完不成吧!开会我去,我去做检讨。凡是申请的,准生证一律给开,从检查到生产,必须给报销。包括林桐,在这个方面,你不要跟我谈其他。”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桐桐的项目没给停。 但却真的给她放了一个月的假,意思是:装也装的像一点,别叫人给举报了。 然后还专门派了人来看望,张主任就来了。 来的时候桐桐在家陪孩子认字呢,四爷今儿也没出门,不管干什么都得谋定而后动,他尚在考察期,在家的时间门很长。 自从不用上班之后,那四爷的状态可太好了。 写字读书,太惬意了。 没事了带着孩子出去溜溜弯,就说想怎么美吧。 客人来的时候他正拿着相机,把家里的灯都打开,在给这母子俩拍照呢。 张主任就看人家这日子过的,地上铺着地毯,那娘俩在地毯上玩耍。这个在脖子上挂着相机!保姆在厨房,探头看了一下就赶紧出来给客人倒水,帮着招待了。 而厨房里,能闻见炖鸡的香味。 再看看茶几上,各种水果摆在盘子里,吃了一半的架势。还有吃了一半的蛋糕,叉子还在蛋糕上放着呢。 知道这两口子过的富裕,可不上这边来,是不知道人家怎么过日子的。 林桐也不是上班的时候一身白大褂,带着白帽子的样儿。她坐在毯子上,穿着短裤,露着大白腿赤着脚,大波浪一般的卷发披散着,可能正逗孩子呢吧,孩子一脸的笑意,她也笑的眼睛水润润的。 幸而来的都是妇女同志,要不然这多不好看呀。 桐桐只笑了笑,却没起身,“一起身就头晕,坐吧。”然后看向韩慧,“姐,做你的会计就完了,怎么还兼任妇女工作了,不累呀?” 韩慧偷偷给她使眼色,‘嘘’!别说话,张主任不高兴呢。 四爷请客人坐了,张主任一坐下就说:“小尹呀,知道你挣钱,你的路子广!但你要支持林桐的工作……她的工作很重要,很有意义。” “那您放心,赶在她生之前,我一定努力,至少再请两个看孩子的人,绝对不会叫她因为生了孩子就没法工作。” 张主任:“……”讨厌暴发户。 桐桐揽着孩子,指着孩子认人,“叫张奶奶,韩姨姨……” 孩子趴在妈妈肩膀上叫人,在妈妈颈窝里一蹭一蹭的。 韩慧就笑,“这小子脸上就带着淘气!瞧着吧,将来必是比他爸爸和舅舅还淘……” 孩子吹了吹妈妈的头发,起身叫爸爸抱。他伸着脚,举着手,他爸伸出一只脚来,他踩着爸爸的脚,扶着爸爸的手就直接蹦到爸爸的膝盖上了,真跟猴儿似得窜的厉害。 桐桐看了看人家拿来的红糖,就先感谢,“……我自己能调理,叫您操心了。” 张主任叹气,“林桐,你正是做学问的好年纪,你自己要清楚,女人的价值不全在生育子女上……” 韩慧轻咳了一声,“那个……主任,叫桐桐歇着吧!”她看向孩子,示意她: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干嘛? 不合适! 然后她又打岔,问桐桐,“吴红也怀上了,你知道吧?” “是吗?没听说呀。” “陈倩她爱人最近也要出国,给她嘚瑟的,还问我要带什么……你要想带什么,就给她打电话。” 成!我知道了。 见张主任还要说话,韩慧又打岔,跟桐桐解释说,“申请二胎的人多,有几家的孩子你知道……有个比小重大几个月的,这都两岁多了吧,好容易学会走了,还跌跌撞撞的。勉强认人了,说话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桐桐并不知道,她实验室的助手是新调来的,是学中医大专毕业的,仅限于做助手。他们内部的消息不灵通,而她也不怎么接触职工类的人员。 大院现在的老熟人少,聊的少,她真的不知道。 因此还问说,“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啊? “这种问题,单位应该整理出来,内部要通报呀!”桐桐一下子就起身了,说张主任,“能把各家的名单给我,或者帮我通知一下,让我给孩子瞧瞧。孩子小,未必没有补救的机会。” 韩慧愣了一下,“智力缺陷能治?” “我不知道,我得看看!”但是,古籍上有记载,也有验方,但后来没人用过!桐桐不确定的看四爷:我用过吗? 四爷摇头,不觉得你用过。 韩慧起身就跑,“你等等……我马上带个孩子来。”就住我家楼上。 孩子的妈妈桐桐有印象,像是在仓库工作的吧。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孩,孩子身上有些淤青。 “走不稳,一个看不住就摔了。” 桐桐理解的点头,问了出生年月,这孩子竟是比自家儿子还大七个月。 可站着站不稳,走几步也踉跄。 尹重见了小孩子,抓了桌上的饼干给小朋友塞过去,塞了三次就掉了三次。他不解的歪头,看向妈妈。 桐桐将他塞给他爸,这才看这孩子的情况,他的手抓取不了东西吗? 孩子妈妈一脸的急切:“林工,您看……这还能治吗?哪怕是兽医的法子,只要您说能试,我们愿意叫孩子试试。” 桐桐:“……”别闹,“这是孩子,跟我爸的情况不一样。”怎么就兽医的法子了呢?真不能那么干。 她给诊脉,然后挠头,为什么造成这个结果,她还是不知道。但是,对已经造成这个结果的情况,却不是不能补救,“中医上说,孩子的智力问题,多是因为先天有不足,而后天呢,又失养……髓虚神衰,神窍淤堵造成的。我想用针灸试试,看看不能不能叫孩子的四肢先协调起来……然后再想其他办法试试其他……” 说着,她伸出手,抓住孩子妈妈的手腕号脉,而后撤走了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像是这个孩子妈妈的情况,她现在再生二胎,情况并不乐观。 这么想着,就一脸深意的看张主任,轻轻摇头。 张主任心里咯噔一下,指标不能完成心里难受,可这样的情况,她突然心理更难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4. 花自向阳(131)一更 花自向阳(131) 这个智力欠缺,手脚不协调,无法走路,双手无法抓取的孩子,在桐桐坚持了大半个月的针灸之后,能走了,几乎不摔跤了,手抓着鸡蛋已经开始能自己往嘴里塞了。 褚云锋在会议上就说:“我认为该专门筹备一个科室,第一任负责人为林桐。化学危害,这不仅仅是咱们从业人员!化学品在以后各行各业的应用都非常广泛,有利必然有弊,它会给人造成哪些影响,这该都是咱们要考量的问题。咱们制造矛的同时,也该想到制造盾。矛是咱们造的,只有咱们了解矛的特性。咱们造的盾,也一定是最有针对性的,安全性能最好的。” 这个无人反驳,但是林桐作为第一负责人,这一点,却有人不同意。 “任何政策都应该执行,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是借口。”裘正站起来反驳,“有些事大家心里有数……她违反了政策,那么将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就不合适了。若是这么安排,也是违反政策的,不合适吧。” 张主任轻咳一声,“我也反对林桐作为第一负责人,原因呢,倒也不全裘组长说的这个原因。我主要是考虑,咱们隶属后勤的医务室,能不能改成医务科。为什么呢?因为咱们确实有职工、有家属,因为职业病需要长期看诊。我们有这个需要!这个医务科离不开林桐,她的精力有限,领导岗位就算了,在专业上……我觉得给她争取更多的时间,这也是一种支持。” 褚云锋:“……”就是活得干,事呢,她说了不算。 最后投票表决,反对林桐为负责人的占了一半以上。没有人质疑她的专业能力,但是,违反政策就是违反政策,如果给她特殊对待,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怎么办? 为了这个事,褚云锋还专门上家里来,跟林诚儒谈这个事情,“……还是叫小林受了委屈了。” 林诚儒却只笑,“张主任说的对,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她的精力在专业上,领导帮着分担其他琐事,这是对她的爱护和保护。我赞成!非常赞成。” 桐桐一边逗儿子和侄女玩,一边回褚院长的话,“有那开会的时间,我给其他人多做一次针灸,这岂不是更实在?要真想当官,去哪不行呀?”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不管单位筹建什么,都跟桐桐没关系。她只负责过去干活,筹备的过程,人员的调整,她都不参与。 不过桐桐还是建议:“医务科的话,我觉得张红做科长挺合适的!她在单位时间很长了,可以说所有的人她都熟悉!而且很尽责!我觉得她能胜任。” 当年那个晚上,头破血流的,张红二话不说给自己处理,她一直记得。 有些事不能单纯的看本事大小,得看这个人。这些年只要谁家喊了,半夜三更,那说上门就上门。贺双喜当时生小石头,张红没推拒说不管。 桐桐就一一说张红这些年的作为,“单凭这个心,我觉得就合适!这跟她有多大的专业能力,无关。” 褚云锋再见到张主任,就提这个事,“林桐推荐了,那就张红。张主任的家教好,姑娘不错。” 张主任:“……”自己拦了林桐的路,林桐反而托举自己的女儿。 回去的时候她就跟女儿说这个,“你要细致更细致,别叫人揪出错,觉得你妈我提这个医务科就是为了给你个官坐的。” 张红:“……”一个医务科,算的什么官?“您是当官入迷了吧?”不过是有个正经的科室,人心里踏实,知道这工作拿的稳稳的罢了。 她从厨房拎了甜瓜出来,“我去一趟林工那边……顺便送两瓶医用酒精和药棉,桐桐给针消毒常用。” “那你拿甜瓜干什么?” “我要去一趟,家里有多的瓜,熟的好,挺甜的,我拿去给两个孩子吃,成吗?我不巴结人家,就瞧见人家孩子好看,我爱逗他们,拿点瓜给吃,行不行?” “非得今儿拿?” “今儿有,我就今儿拿;明儿她就是帮我再大的忙,我没有,我就先不拿!她不在乎,我也不在意……别弄那么复杂!我们一个院里长大的……别把你们那一套往我们身上套!一码归一码,咱不是一码事。” 张主任:“……” 张红直接走人了,可去的时候桐桐并不在。 林枫在家吃饭了,说她:“我路过的时候你喊我,我捎带回来就行,还用你专门跑一趟?” “有甜瓜,专门送这个的。”张红问了长辈,这才解释了一句。看见饭桌上有炸的糖糕,就笑道,“表姐,今儿炸糖糕了。” 林枫指了指边上的位置,“坐呀!赶上就吃呗!就跟你会跟人客气一样。” 张红一笑,真就坐过去了。 表姐起身去给盛汤,林枫才问:“你家那口子呢?最近出车可不见他的人。” “嗐!尹禛改那车,喊他帮忙。现在迷上修车了,得空就窜了,哪里有破车哪里去。最近又修什么摩托,折腾完一身的机油,人家再一请吃饭,喝的五迷三道的……懒的说他!” 瞎聊家里的事,都快吃完了,张红才问说,“桐桐现在不在娘家蹭饭了?” “呵!她能不蹭饭?”林枫撇嘴,“是今儿有事,两口子带着孩子出门了。” 出门是上董家和叶家去了,给家里的老人看诊之后,留了方子。 老董好大酒大肉,脑梗心梗那是随时会造访的。桐桐给针灸了一次,老董直喊:“眼睛都亮了。” “可不能再不节制了。”桐桐跟冬妮道,“回头我泡药酒,没什么怪味,这个可以每天喝一点,其他的酒最好别沾。定期服药,不能马虎!” 叶家的情况就好多了,这是两位非常克制的老人。 看诊完了,叶鹏飞和冬妮带着孩子要请客,他家也是儿子,孩子比小重只大三个月。俩小孩也能玩到一起,因为带着孩子,倒是不好去老莫了。 只另选了地方,有包间。 四爷和桐桐只是单纯的带着孩子出来给老人看诊,然后顺便吃顿饭的。 结果都坐到饭桌上了,叶鹏飞才低声道:“稍微等等,我给你们介绍个人。” 四爷也以为是要一块做生意的朋友,并不太在意。冬妮还说叶鹏飞,“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然后跟桐桐两人说孩子的事! 你家的孩子怎么了,我家的孩子怎么了……等有半个小时吧,包间门一响,叶鹏飞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且还把散开的领口给扣起来了。 这些动作无不表明,他请来的人很有分量。 四爷和桐桐连带的冬妮也就赶紧起身了,结果进来一中年人,桐桐并不认识。 她不认识,可四爷认识呀,“邱团呀!” 就是之前四爷出国带团的那位。 邱建国哈哈大笑,“没想到吧!你小子,自从回国,一次都没上门。这是把我给忘了呀!” “岂敢?”四爷忙道,“毫无建树,不敢上门!”说着,就把人往里让。 邱建国指了指叶鹏飞,“要不是鹏飞,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打算溜呢。” 这话从何说起! 叶鹏飞就笑,“我给您介绍……” 邱建国摆手,先指向冬妮,“凡是两口子的脸上都带着相呢,这姑娘一身英气,必是将门出身。这是你媳妇!”然后又点桐桐,“这个文质彬彬,漂亮秀气,必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然后就看四爷,“就说呢,什么样的姑娘能拿住你,今儿一见,果然!” “您的眼光好!” 说笑着,将人让进座位了。又叫孩子过来喊人,叶鹏飞事先安排好了饭,这会子菜才慢慢上来。 那边上着菜,叶鹏飞才跟四爷说,“该改口叫邱局了,对外经贸……” 四爷其实早知道这个,他现在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说了许多恭喜的话,邱建国客气的都收了,这才看这个尹禛:“小尹呀,我这次是来三顾茅庐的。” 桐桐有些意外,她看了四爷一眼,其实四爷准备做跟地质开采相关的重装设备。从引进到研发,这还是一个跟环保相关的行业。 可现在还没筹备呢,邱建国找上门来了。 四爷苦笑,“邱局,我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 “你是辞职了,并不是单位要开除你。”邱建国就说,“我知道!年轻人觉得耽搁几年,对未来的发展不利,因此你放弃了。小林做的事,我也听闻了,可以说是很钦佩。年轻人敢作敢为,这是多难得的品质啊!也是从这件事里,我更坚定了把你要过去的决心。”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有点明白了。 国企改革的浪潮席卷,很多企业可以自主的从国外引进设备。这是一种浪潮,前浪已经开始了。 可这种引进都是引进别人的二手旧设备,当全国上下数不清的企业从欧美、从r本引进别人的二手设备的时候,上当受骗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邱建国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上个月,有企业引进了超过三千万元的设备回来了!可运回来之后,一拆箱……”他重重的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那就是一堆破烂,什么玩意都不是。” 说着,一脸的痛心疾首,“还有自主引进回来的设备,倒是先进了!可是企业没有考虑自身的情况,人家的设备需要天然气……可企业所在地的天然气便是全都提供给这个企业,也带动不起这个机器……因此,这机器就是摆设,无用。这玩意花费了……”他伸出一根手指,“这么多!” 超过一个亿了? 邱建国点头,“可咱们上次引进的设备,不管是先进性还是实用性,都是最好的,也是最优的。这是企业用了之后给予的反馈。而采购的过程中,你的很多建议都是对的,且都是务实的。咱们不能当傻子被人这么忽悠,我们需要你这一双慧眼,帮着大家甄别。”【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5.花自向阳(132)二更 花自向阳(132)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 但事……真不是那么好接的事。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示意桐桐只管吃饭,伸手拿酒壶给对方斟酒。 桐桐抬手就给孩子夹了半个狮子头,用勺子喂孩子吃。这小子能自己吃饭,可这是在外面,吃的到处都是就不好看了。 她一边喂着,还示意冬妮,“我尝了,这个肉很嫩,孩子能吃。” 冬妮也就端着碗喂孩子吃去了。 叶鹏飞看了林桐一眼,这两口子刚才对视的那一眼,他可是看的真真的!尹禛这个人在外面很有手段,人有见识,而比起自己,他是有硬功夫的!光是专业技术上的问题,他就比一般的能为官的人强太多了。 事实上,他若因为计划外的孩子的问题仕途到此为止,着实是可惜了。 有他一展所长的地方,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四爷给对方斟酒之后,问了邱建国一个问题:“您觉得这只是甄别的问题吗?” 邱建国并不是搞经济出身的,对此他给不了答案!只是认为这个东西要买,就得钱到地方。 四爷摇头,“没有规划,技术不配套,盲目跟风,这就是一种浪费,尤其是对外汇的浪费。您说的这个,我一直有关注。您也知道,章跃和郭向前在做对外贸易,在一块我的信息并不落后。这么说吧,要是照这个趋势下去,明年咱们对外的贸易逆差得超过一百三十亿美元。” 邱建国听懂了,他这是在问,政策向的东西,现在有了? 叶鹏飞叹气,“现在一打开大门,发展的太快,往往政策……有滞后性。” 就是野蛮性的往前闯,刹不住车,政策在后面撵。 四爷就朝邱建国摊手,“这是第一弊。” “无解的一个问题。”穷的太久了,只要能挣钱,那咱就干。邱建国沉吟了一瞬,紧跟着又问,“第一弊呢?” 四爷笑了一下,“这话也就只能咱们关起门来说了。” “畅所欲言。” 四爷问他:“这各企业采购,初衷是好的,可监管呢?换言之,这里面的水太浑了!” 邱建国朝后一靠,看向叶鹏飞。 叶鹏飞转着手里的杯子,也不言语了。 这气氛,两个孩子都害怕。 冬妮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尹禛其实问的是:“这一笔一笔的交易都清白吗?” 就是食堂里采买食材的,都吃回扣呢,那么这么大笔的采购呢? 企业需要什么,企业自己知道,人家乐意你们帮忙采购吗?有自主的采购权之下,你伸手要这个采购权,你能要的到吗? 你觉得你为企业考虑到了,可有人没从中得到应得的,那你做的就永远不对! 四爷就拿桐桐在单位的事举例,“只给干活,别的一点都不能沾染!她自来也没受过这个气,可为什么温吞的什么都吞下去了呢?第一,她的药再好,过不了人家的关,你就推不出去;第一,你的药出来,转脸就有仿制的,在什么都不健全的时候,一旦脱离单位,她就是在给别人做嫁衣裳。连保障机制都没有!第三,没有做出成绩之前,在别人面前指手画脚,岂不可笑?” 邱建国将这话套在尹禛自己身上就是:无权无功,虽然兼顾大家之利却损小团体之利,最终事难成不说,还徒增笑耳。 而这些就是现状,谁也刹不住这个车。 邱建国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了!再要是拉着人家做这个,就相当于把人家往坑里推。 就像是某厂需要尼龙设备,打算拿出一千万。咱们替人家选了合适的,只花费了八百万。各方面都很合适,短期内完全能够满足生产所需,提高产能之后,很快就能把设备的钱给赚回来。 然后设备到了厂里,大家都不满意。旧设备嘛,真值八百万吗?d国的那一套六百万不选,偏选这一套。那一套其实也很好的! 反正没买,没使用,这种的永远比买回来的好。 于是,大家就会问,为什么选八百万的,六百万的真那么差吗?只怕不是货的差距大,而是两家的回扣差距大吧。 厂里上下没直接吃到这个利,于是,伸手管这个的就被怀疑从中吃了一大口,本来清白的事也成了不清不楚的了。 说一句‘出力不讨好’也不为过! 你要说对方不讲道理……可有利益的时候,谁跟你讲道理? 尹禛说的确实是各方面的弊病,也说的是实实在在的人性。 很坦诚,无可辩驳! 邱建国挠头:“你很清醒。” “我宁肯不这么清醒。”四爷给对方又把酒斟上,“清醒……却可奈何,比糊涂着痛苦多了。” “真无解吗?” 四爷没急着回答,“您说的这个事确实是个大事!贸易逆差要是超过一百三十亿美元,那双方得达成多大的贸易额?您容我回去想想,回头不管有什么样的决定,最多三天,我必登门拜访。” 好!痛快。 事说到这里了,邱建国就自然的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桐桐在单位的事。 这怎么说呢? “我生在大院,长在大院,很多人都是长辈。”论资排辈这是在哪里都避免不了的问题,“在没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是我需要单位,不是单位一定需要我。这不一样!” 啥玩意都没有,人家只会说,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不就是仗着她爸吗? 所以,别幼稚了!坐在办公室那些人,一般不去实验室的,他们身上没有职业病,也不是非要她这个专攻这个方向的大夫。 人家凭什么惯着你? 邱建国就笑,“年轻人,还是要受得了委屈,沉得住脾气的!”动辄就掀桌子,那不是本事,那是一百五。 这顿饭吃的,其实是吃出正事了。 饭局散了回家,四爷问桐桐:“从对外贸易里转转型,怎么样?” 采购工业设备? “嗯!” 这玩意肉贼肥! 四爷就笑,都孩子说,“肉肥咱咬一口?” 不要!不爱吃。 “爱吃不爱的,这饭非得喂到嘴边,不吃都不成呀!” 桐桐问说,“那过几天去回复人家。” 嗯!三天之后吧!不着急。 三天后,四爷开车去见邱建国,车就停在单位的大院里。 邱的秘书早早的等在楼下,这人来之前,打电话来约时间了。电话是从人家家里打来的,这出身必然不一般。 再一看来的架势,吉普车停在院子里,看着帐篷旧了,掉漆斑驳了,那可轮子是新的,车窗玻璃是新的,显见车其实是不错的。 紧跟着从车上下来一人,白衬衫黑西裤,拎着个公文包。那气度,一瞧就是公子哥呀!、 他特殷勤,“您好!您好!邱局正等着呢。” “你好!”四爷笑着跟着往上走,“路上没敢开的快,就怕邱局等……” 一路说着,一路上楼梯。 好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往出下看,以为是哪个单位来人了呢,劳烦大秘亲自等着。 总办公室靠窗的角落坐了个年轻人,白衬衫纽扣扣的严严实实的,袖子上戴着护袖,头上的汗珠子密密匝匝的,他正在抄讲话稿,晚上领导要用的。 有同事过来借着他边上的窗户瞧热闹,碰了他的胳膊一下,写了大半夜的稿子彻底废了。 “哎哟!不好意思……” 小伙子嘴唇抿了抿,还是笑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然后撕了起身扔垃圾桶的时候朝外看了一眼。 之前同事们都嚷嚷着的被大秘接走的人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小伙子明显愣了一下,他认识楼下那辆车,而且特别熟悉。 于是,他放下笔问边上的同事,“看见开车的人了吗?”是不是把车借出去了。 “像是个公子哥!” 哦!那就对了。尹禛哥一直就是公子哥。 他转身往出走,假装去问大秘:“您说的演讲稿……还要不要再一改。” “不是说晚上要用吗?不一改了,誊录下来就行。字体大些!” “好!”一边应着,一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窗户开着呢,小声说话是听不清的。但是朗声一笑,外面就听到了。 他走的时候确实听到尹禛哥的声音了。 因此,再回去这半小时,就抄的有些心不在焉。 干脆放下笔,假装上厕所。十分钟一趟厕所,直到第三次,看见大秘站起来在门外呆着,就估摸着这是要走了。 等四爷出来,拐了一道弯出来,就碰上手里拎着热水瓶的吴庆。 这一下,碰了个面对面。 吴庆一笑,“尹禛哥,真的是你呀!我刚才看见车了,我还以为你把车又借给谁了。” 四爷愣了一下,想起来,吴庆在这个单位。他就笑,“还怕耽搁你上班,这是?正忙?” “接个水!”吴庆说着,就朝边上让了让,“哥,那你先回。” “行!那就不等你了,小重要吃点心,我去排队去。顺便给你们捎带,下班去家里取吧,鲁师傅也爱吃。” 好!知道了。 吴庆就看着大秘把人往下送,还问说:“您认识小吴呀?” “一个大院里的,自家兄弟。”尹禛哥是这么回的。 吴庆松了一口气,拎着水壶回办公室了。这一刻,心里又轻松又雀跃。 站在窗口,看着车子从院子里开出去,而大秘还站在大院里朝着车离开的方向摆手,他就稳稳的坐踏实了,拿起笔认真的抄稿子去了。 这次交稿,大秘的态度好多了,全程带着笑:“不错!确实不错!这字写的清楚,字句修饰的也更符合口语……小吴,你不错!”【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6. 花自向阳(133)三更 花自向阳(133) 吴庆第一次被这么和颜悦色的对待,很惊喜。 可他却不知道,他走之后,大秘对邱局提都没提他。 稿子就是那么一份稿子,递给领导就行了,多余的不用说!这个小吴就不是个懂道道的人,不管是不是有意碰上那位公子哥的,跟人家认识这其实是算数的。 那位说,“自家兄弟!” 这是一种很亲近的表述,不外道,不是外人。但只这么说,还是不够的! 在对方要上车的时候,他还专门说了,说这个小吴呀,是骨干,是重点培养的对象。然后对方怎么回的呢? 他愣了一下,说了一句:“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却一句都没提别的。 哪怕客气一句:多亏你们培养! 连这样的话都没有。 若是真想给这个小吴走关系,他就会主动问:这小子怎么样呀?进步的快不快呀?在这个岗位上干的还行吗?这小子人憨厚,朴实,或是这小子活泛,能交际,说出这人的,那就是:我们认识,我们在一定的关系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得有良好的关系,但还不到我要用我的关系为他铺路的份上。 所以,为啥要告诉邱局呢?没这个必要。 当然了,给一些照顾还是要有的。比如这种急稿子,就不找他了。一些慢活儿,今儿交也行,天后交也不影响什么的也能给他。 另外,可以多叫他跑跑腿,多使唤他几次,像是给哪个科室送个资料传个话呀,这都可以的。 那位公子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小吴感知到态度变化,必然是会反馈给那位公子哥知道的。 这就足够了嘛! “吴庆?”桐桐咬着萨其马,隔着卫生间的门跟四爷说话,“还在办公室混日子呢?” 嗯! 桐桐便懂了,知道怎么应付。吴庆太嫩了,哪有这么巧,就给撞到对面了?你就是看见车了,也看见人了,然后回来上家里来问问,或是有所求,当面直说呗。 这不言语是什么意思?叫对方看在两边关系好,主动提拔他?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人情这种东西,那是需要换的!需得是烟换烟来茶换茶的。 吴庆果然就上门了,带了一个四寸的蛋糕,是给孩子的。四爷忙着呢,是真忙那种,他得搜集各种资料,所以,书房门关上了,不接待无关紧要的客人。 他来了,桐桐就跟他扯闲篇,又是问他姐的身体,又是问钱宝那边的生意情况,关心鲁师傅现在还在后厨,身体吃不吃的消。 问候了一圈,就喊王云:“姐,给吴庆拿一封茶叶。”说着,就看着吴庆笑,“这个茶叶比较好,有重要的朋友之类的,可以送。” 肯定价值在四寸蛋糕之上。 把人打发走了,走的时候高高兴兴的。 年节去拜访领导,拿个用心的礼物,你在单位绝对会过的很舒服。要是有能力,领导绝对不会吝啬给你机会的。 相交一场,能助力到这里就可以了。 紧跟着,四爷办理护照,他跟章跃和郭向前一起,人要去r本,从那边找一套冰箱的二手生产线。这个不是对方要升级产业,而是以前生产电器的厂子,想生产冰箱。没有一个人对这个东西懂的。 邱建国转换了角色,给两边的做媒!你们想要,那边能弄来,你们自己谈。 当然了,有其他的公司,你们也可以接触。几方相互比较,最后决定就是了。 做生意就是这样。 这种的设备采购,哪一套下来,赚的不在百万以上呀。 桐桐给收拾衣裳,说他:“你现在……可是满天飞了?这见识可就多了!什么金发碧眼呀,什么白美人黑牡丹呀,这次去人家那边,是不是还有风情街呀。” 四爷正在把资料往一块拢,一回头就见她一边收拾,一边搁在那里酸溜溜的嘀咕。 他就笑,“那怎么着呀?你辞职,跟着我飞?趁着孩子还不到上学的年纪,带着一起!那见识可就多了,金发碧眼、长腿细腰、八块腹肌……这次就算了,那个国家也没什么美人?” 谁说没有?“浦友和,人家不就挺帅吗?” 四爷啧啧两声,“山口百惠配人家合适!你嘛……” 我怎么了? “你比山口百惠好看多了……咱干嘛受那个委屈。” 桐桐看了一眼镜子,然后就笑,“我也觉得我比山口百惠漂亮。” 说着,就趴在他肩上,“那边可乱……你那狐朋狗友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关键是吧,人家都是温温柔柔的,细细软软的……”我这么虎,对吧? 所以呢?四爷回头看她,“这是在反思。” “没有!”桐桐抱着他的肩膀一摇一摇的,“我是觉得,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喜欢刻意奉承、放低姿态的女人;越是有本事的男人,越是能征服有本事的女人。我这么有本事的人在家等着呢,对吧?” 这夸的……太露骨了!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有点退步,得注意了。 桐桐:“……”我拍的这么认真! 行!你有理,“想要什么?” 桐桐还没说话呢,孩子在边上接了一句:“富士山!” 两人都一愣,四爷先哈哈大笑,“你小子不会选时间托生,换个时间,你妈真能把这山送给你。” 说说笑笑的,要走了,还得林枫开车。 对林家来说,这辆车其实是功臣。家里人除了林诚儒和两个孩子,都用这辆车学会开车了。连表姐都学会了。 而且,表姐学开车比其他人学的快的多。林楠是在部队上接触过,单位也有警车,他一学就会。可表姐绝对是第一次摸,就半天时间,人家开着在大院里转来转去。半夜开出去练习几次,这就能上路了。 四爷走以前,先把这娘俩送回林家,保姆也跟着在这边帮忙就行。 这个年月出国成潮,但是要出国门,没有官方的身份,还是会叫人操心的。尤其是这种这个国家一跑,那个国家一跑的。国内治安再不好,其实比起国外还是好一些的。 到了别人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格外小心。 林诚儒和季安不放心,一再的叮嘱。 四爷告诉两人:“两个同伴都是外j大院出身的。” 那就行,方便多了。 要走了,尹重看着那大大的行李包,非拉着不撒手,四爷蹲下给哄,“回来保证给你买个起重机玩具,好不好?” “明天回来。” 明天不行。 “后天?” “后天也不行!” 桐桐直接将这小子给抱起来,“等肚子里的妹妹长到西瓜大的时候,爸爸肯定就回来了。” 然后孩子信了,只盼着肚子什么时候有西瓜那么大。 四爷一走,孩子往林家一扔。要是万红娥白天有空,带着也行。总之,桐桐是不管了,她得上班了。 等肚子真鼓起来谁都能看的出来的时候,实验室最后一次实验的数据出来了,一切症状良好,数据恢复到最初的健康状况。 中药跟西药还不同,中药只是开方开出来的药包,是不用过复杂的药检这一关的。 现在要测的就是,这玩意对相同症状的人群,是不是都有效,效用又如何。 先期在医院实验,因为医院收治了不少这样的病例,这个数据是能够作为参考的。结果服用了七天之后,这些人长期在农药环境里患上职业病的人,九成中特别明显的难受症状消失了。 像是有些人头疼,有些人恶心,有些人视物不清等等,基本都消失了。 而其他的,他们是本身有一些基础疾病的。像是糖尿病,本来就会影响视力;像是胃炎患者,他就属于个例。 但从检查的各项数据上来看,几乎是把毒清除了。 陈德光亲自联系了药厂和化肥厂,职工愿意来参与药物检验。当然了,是要给补贴的!试药一次补贴块。 这是另外批下来的经费。 别小看这个工程量,这需要给职工做一次全面的体检,要最初的数据。然后得在那边呆着,看着将药熬出来,然后分到每个人手里,看着他们服用了。 张红说桐桐:“你别去了……挺着个肚子。” 不行!得去!不能出错。 况且,中药不同于其他,她不笃定也不敢冒险。 张红叹气,也确实不能出错。最近她至少有两到个小时在医务科守着,但真正找她治大病的却很少,还是不太信任吧。 就像是住在桐桐对门的那个辛岁寒,桐桐给她调理了这么久,总说叫她丈夫也来,结果她丈夫压根就不信中医这一套,认为桐桐的研究纯属哗众取宠。 关于林诚儒这个例子,人家认为只是个例,并没有普遍性。 于是,两人耽搁到现在,依旧没有孩子。 而桐桐之前针灸的能走路的那个孩子,孩子奶奶坚持带孩子来看诊,但是呢,孩子的妈妈却再没去过。因为桐桐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会被影响,对方不信。 因为西医的检测上,她的身体已经健康了,并没有问题。看了很多妇产科大夫,b超也做了,没有一个跟她明确的说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健康。 她说她的职业,她第一个孩子的情况,大夫给的答案是:我们没检查出什么来,你看嘛,要是不放心,可以选择不生,我们不敢保证。 只有桐桐笃定的说,别生了。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听的进去的。 所以,林桐确实需要证明她的能力,才能服众。 但是到了地方,她却拦住桐桐:“那边别去了,我去!我又不打算生老二……” 桐桐站的远远的闻着药味,正闻着呢,就听到汽车声。 扭脸一瞧,四爷戴着一副蛤---镜探出头来,车停住,他从车上下来。然后身上穿的那风衣……不就是浦友和电影里穿的那一套造型吗? 桐桐:“……”这个人真是——小心眼!【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7.花自向阳(134)一更 花自向阳(134) 谁帅呀? 我也就那么一说,谁真觉得那谁帅了? 不过这衣裳还不错!本来就帅,这一穿,更帅了。风衣要穿的好看,那身形得多漂亮呀。 马屁精的话说了一大堆,桐桐这才问他:“孩子呢?”刚回来,怎么把孩子扔下就跑来了? 回来的时候没提前说,林枫带着孩子去动物园了,不在家。 四爷指了指远处的开着的厂子大门,还有在厂子门口熬着的药,“成了?” 成了! 成了的意思就是连续一周之后,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之后降低药量,汤药里的味道极淡,都快喝不出来药味了,再坚持一周之后,他们没有因为接触有害物质有难受的反应。 这个结果摆在褚云锋面前,他敲着桌子,看着会议室的人:“当然了,这还是要持续追踪的!张红负责后续问题,汤药继续由咱们监管发放,再过半年,再拿到的数据,这就一定是可靠的。 同时,也可以从全国各地多个药厂和化肥厂作为试点,开始试验了。这一项工作由下面的研究所执行!但总的来说,到了这一步,咱们就该清楚。这已经是有九成的把握了。赶在年底前,若是没有不良的反馈,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个项目是成功的!诸位没有异议吧!” 坐在边上的一位研究员,跟桐桐住对门,辛岁寒的爱人就是他,他的项目近半年进展不错,他职位也升上来了。 这人叫李默,是个格外严肃的人。 他这会子扶了扶眼镜,看向出席会议的林桐,问说:“对中药成分这一部分,我觉得你做的不完备。如果没有完全的掌握成分,你用什么说明这是一种治愈、预防呢?” 桐桐看他:“我反对用西医的标准量化中医,这是两套体系,你非要把西瓜塞到汽车的模型,这是不讲道理的!按照西医的成分分析,萝卜和人参是一个成分,但萝卜不是人参,人参也不是萝卜。人类所知有限,不能根据已知去否定未知,若是如此,这便是无知。事实就是,你们办不到的事,我办到了,仅此而已!当然了,如果否定它的有效性,那可以考虑将成果转到医药研究院去。” 说着,就直接起身,“毕竟,跟外行讨论内行的事,纯属浪费唇舌。” 说完,抬腿就走,出了会议室的门,哐当一声将门给带上了。 众人:“……”好大的脾性!跟换了个人似得! 李默重重的将笔扔在桌上,讨论而已,有质疑有解答,这才是正常的讨论!这位可倒好,拒绝回答问题,撂挑子走人了。 副院长胡刚出来打圆场,“那个……小林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理解理解!” 说着就看才调来的关栋,之前说的专门成立一个部门,研究‘盾’的。上面批下来了,叫化工类职业危害研究所,所长是关栋。 为什么非加上‘职业危害’呢?这是有些东西的危害,没法说呀! 比如说食品添加剂有没有危害呢?有!但这都是没法宣扬的事。 但设立这个研究所的初衷就在于,从事包含职业危害但不限于职业危害的研究。 林桐是归属于这个研究所的,关栋才是她的直接领导。 因此,胡刚就说,“回头呀,这个常识还是需要关所长做一下普及的!另外,也做一做小林的工作,有情绪可以理解,没有相关的人员参与进行有效的沟通和讨论,这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她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 提意见呀? 桐桐摸了摸肚子,那我忍的时间可太长了。 四爷看着桐桐的肚子,她最近穿着蝙蝠衫,这玩意宽,瞧着就是腹部臃肿。可在家里,她换上他从r本带回来的一件高领线衣,这肚子就显出来了。 整个儿的,圆滚滚的。 哪里都没变形,就只怀里像是揣了个西瓜。 尹重还轻轻的敲一敲,得意洋洋的跟爸爸说:“看……西瓜!西瓜。” 是!是个西瓜样儿了。 尹重在妈妈肚子上摸啊摸的,很认真的说:“妈妈肚子里……有小房子。” 四爷本来正在翻书,得是儿子能听的,胎教也能听的,结果听见孩子说了这么一句。 他想了想,就‘嗯’了一声,“这你都知道了。” “嗯呢!我二舅说的。”尹重枕在妈妈腿上,脚蹬着爸爸的肚子,“我在小房子里住过……妹妹现在也去住了。小房子里有……有营养,还很暖和……我们长啊长的,长的不怕太阳照,不怕风吹了,就能出来了。” 说着,脚趾还搁在爸爸的肚子上一戳一戳的,“我二舅说了,只有爸爸对妈妈好,妈妈对爸爸也很好……孩子才会在妈妈肚子里安家……” 四爷抓住这小子的脚抠脚心,逗的他咯咯咯的笑。孩子放在林家,省心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每个人都在教孩子,没有一个把孩子教的走样的。 就连最不靠谱的林枫,听听给孩子教的,这是生物常识,也是人伦道理。 两人正要问舅舅还说什么了,结果家里的门被敲响了。尹重一个翻身坐起来,“我大舅……舅妈说叫大舅给我送芒果……舅妈买到芒果了……” 结果四爷一开门,是个不认识的人。 “是小尹吧,我找小林。” 桐桐听出来了,“是关所吧,请进。” 四爷才知道是谁,“快里面坐。” 尹重喊了一声伯伯,就跳到地毯上去玩去了。 关栋夸了几句孩子,就说明来意,“讨论就是那个样子的……” 桐桐叹气,“您是外面调来的,可能不知道!我呢,是这个大院里长起来的。要说亲近吧,都是亲近的人……” 关栋点头,人跟人的关系复杂,就像是一个再有名声的人,可回到老家,在邻居眼里依旧是狗蛋一样。为啥呢?你穿开裆裤的样子,年少不知事,淘气捣蛋,甚至犯二的样子,这些人都见过。 林桐这是说,她在这个单位可以很舒展,只要乖顺听话,大家不介意宠着她。可要想登高,在很多人眼里,心理上就有落差了,不大好接受。 关栋听着,这怎么像是有点要离开的意思呢? 说起来,她的处境应该就是这样!离开许是发展会更好,毕竟,她手里有完成的项目,这是她的资本。去哪里都会提高待遇要她的! 可她要是走了,这个新成立的研究所谁来做这个业务先锋呢? 关栋就赶紧道:“都知道,你是因着你爸才会单位的。” “是啊!就是因为我爸,可我爸现在的项目也停了。他做什么理论的东西,那都是他的爱好,跟其他的无关。” “你住在咱们院,你大哥住对面,这不就是离不开林工吗?” 桐桐递了茶过去,“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是,不住回来我们没法子。房子这个东西,一般人解决不了,这是跟工作捆绑的!我是真没法子!但现在,我家这位呢,也辞职了,外贸这个生意也还能做。这次回来,别的没买,就是看中了一套院子,两进两出,正装修呢。那院子临街,想想办法未必不能连上下水道。冬天取暖没法子,那就弄个小锅炉。”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家:“你看看我这家,挤不挤!我这还是有保姆收拾呢,家里都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常住的就我们一家三口。等回头再添个孩子,大的需要独立的空间,小的需要婆婆帮着带,这都住哪呀?想想我都发愁。” 关栋叹气,“住到外面,周围的环境不如咱们大院对孩子的教育有利,况且,上学也不方便。” 对喽!别的地方再大,可没这一片的教育环境好。桐桐叹气,嘴上却只说,“那也是没法子,上学的话,大不了叫我表姐开车接送嘛!她开车稳,人又靠的住。” 说来说去,就是围绕着房子在这里说话。 关栋就有点听出来了:不解决房子的问题,她就要走。 别的她可以不争,比如职称,比如职务,鉴于她违反了政策,这个不给她,她不强求。但是,她出成绩了,在别的方面不能吝啬。 而最急切的需要解决的便是房子的问题。 关栋沉吟了一瞬,“你的困难我也了解了,就像是你说的,你在这个大院里生,在这个大院里长,对这个大院你是有感情的。只凭‘感情’这两个字,只怕最舍不得离开的就是你了。这样,我把你的困难反应反应……有问题解决问题嘛!”可不能动不动就撂挑子。 桐桐这才笑,“您是领导,我听您的。” 关栋:“……”不给换个一百二的,估计难处理。 送客人的时候,正好碰见急匆匆过来的林楠。 “哟!关所,走了?” 是啊:“林所这是?” “给孩子送点吃的。” 两人在单元门口说了几句话,林楠就往里面去。 尹重早在屋里蹦跶了:“大舅!大舅!芒果。” “来了!来了!芒果这不是来了吗?”林楠将这小子拎起来,叫他骑在脖子上,这才问这两口子,“在单位上怎么了?跟谁有意见。” 桐桐指了指对门,将门拉上才说话,“没事,就是想换套房子。” 从五十多,换到七十,现在……这大院里,除了那一排独院,剩下的最大的面积也就一百二十多,不到一百三吧。 “不到一百三,也足够住了。”这可是实打实的面积,带最好的教育资源,“这一住就得住好些年,别的都是虚的,可以不在乎,但这个不能不争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8.花自向阳(135)二更 花自向阳(135) 回林家后,林楠把这件事当笑话说给父母听,他是觉得得意:“瞧瞧,咱家的小面瓜长着牙齿会咬人了。” 林诚儒心说,她才不是小面瓜。是你们都太惯着她了,她什么都有,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也无所谓……而今到了房子的问题不解决不行了,她才呲牙的。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他直接问儿子:“是那个裘正也担着科研项目的负责人?” 嗯!对他的项目,桐桐好像是说过。 林诚儒靠着沙发,“科研其实是一件极其繁杂,重复性很强的工作,过程是乏味的。她能乐在其中,那是她知道她要干什么,她是靠这个撑着的。可科研动辄以文章的发表为指标,这是否妥当呢?” 林楠坐在边上,没有说话,他虽然在大院里,但对他们说的这个项目那个项目其实没多少印象,实在不懂。一个项目好些年,谁家过日子老盯着那个东西干嘛? 就像是隔壁住的孙静她爸,也都该退休了,可也没见人回来。去哪里了,也不知道。 林诚儒也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最近你抽出一天时间,我需要出一趟门。” 干嘛? “拜访几个老领导,反应问题。” 您真是的,要反应什么问题? “就是单靠文章的发表来评判一个科研人员价值的审核标准,这是不客观的!长期以往,也是要出大问题的。” 林楠:“……”行!您别生气,“去!肯定去!您说哪天去,都是可以的。” 季安催他:“赶紧回去,严言和孩子在家,别回去太晚了。” 行!回去。 林楠出来,又饶了妹妹家一趟,得用车,提前告知一声。 四爷在窗户上跟大舅子说话,一听老丈人的意思他就明白了,回头就问桐桐:“你这个方向,有几家有影响力的杂志肯发表你的文章?” 啊? “中医不融入西医的体系,你的道儿向来与别人不同。就像是李默不能懂你的理论一样,他都不能懂,那有几个人能懂呢?别人不懂,又怎么过审、刊登呢?若以此来判断一个科研人员,决定是否给她科研项目和资金,你的路在哪里?” 所以,林诚儒要出门,想到的是这个。他得为你把前面的路给趟平了。 桐桐:“……”所以,在单位上的一些争执都是小事,林诚儒从不插嘴。但这样的事才是大事,他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秋风已经起了,可林诚儒还是跑了这一趟。 桐桐早早的在家等着,这一趟下来,人看起来就很疲惫。季安赶紧扶住,“老林……” 林诚儒摆摆手,喝了药躺在床上,看着桐桐给他手上针灸,他才笑道:“还不错,你的项目以后可以走特殊通道……这个方向没有走过,也没人能走,但你证明它是有用的!所以,你的项目走特殊通道审批,不会有人用别的指标卡你,拦着你……” 桐桐稳稳的将针行下去了,然后蹲在床边,将下巴放在父亲的肩膀上,“爸,别难过,会好的……” 谁都以为林诚儒是为自己跑了这一趟,当然不排除这一点。但是,他不仅仅是想达到这个目的,他是真觉得有些弊病得有人讲,得有人说的。 但是,显然更重要的目的没有实现,只是给自己争取了特殊通道。 林诚儒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是啊!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于是,桐桐成了单位里有名的关系户,在背后酸溜溜的人多了。但挤着往她的项目里挤的人更多。 然后李默彻底的看桐桐不顺眼的,这就是标准的学术阀门,学术二代呀! 看不惯就看不惯,我用的着你们看的惯吗? 在内食堂打饭,碰上李默,她就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拿着饭盒。 对方打饭,要一份锅包肉。 桐桐得要两份,“孩子就爱吃这个!还就觉得食堂的好吃。我表姐也做了,怎么没有咱们食堂的味道好?” 大师傅就说,“这个得转大火,家里的锅灶哪有大火,自然是没有咱们这灶炸出来的香了。”说着,还问说,“今儿还有蜜汁肉,孩子爱吃么?” “爱吃!我再打一份那个。”桐桐点了另一个盘子里的隔水蛋,“这个瞧着是放了虾仁吧,给我再要一份,我家清儿爱吃这个。”肉还吃不了。 得咧! 韩慧看的:这丫头怎么这么高调起来了。 瞧瞧!那穿的!大家各种翻领小西装的时候,她穿着个大红色的风衣!大家都穿直筒裤的时候,她穿着一件喇叭裤。肚子都挺起来了,她那裤子必是叫裁缝单做的,瞧着特别舒展。脚上一双白色的小牛皮鞋。 平时在实验室,那打扮也看不出来。现在这大波浪头发披散着,脖子上小丝巾系着,那是怎么绑的,怪好看的。 以前她也穿的不错,但从没有这么张扬过。 这么一收拾,这一朵花哪怕怀着孕,也是格外的娇艳动人呐。 韩慧喊她:“你这风衣哪里买的?” “尹禛从r本带回来的,好看吗?” 好看! “下次再出国,言语一声。” 嗳! 然后林枫就发现,他家那娇气的妹妹又回来了,没有因为上班了就刻意收敛自己。 他问说,“还是不肯给你多发补贴?” 桐桐伸手,“要接济吗?” 林枫一巴掌拍她手上,“我的钱留着周末带孩子出去玩的,有你什么事。” 她高调的故意气人家的结果就是:在给她调整房子的事上,遭到了好几个人的强烈反对。 裘正义愤填膺:“院长,我就想问一句,分房是不是硬指标,她凭什么?”凭他爸是元老?是有贡献的功臣? 桐桐跟着就站起身来,“就凭我没被骗子给骗了,就凭我没想着研究气功祛毒。” 这话一出,满场哄然大笑。 裘正指着桐桐:“……你……你欺人太甚!” 桐桐下巴一扬:就欺负你怎么了?姑奶奶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就是这里的钉子户,你怎么着吧! 裘正被本子一夹,杯子一拿,转身走了,将大会议室的门摔的砰砰砰的。 李默要站起来说话,辛岁寒一脸哀求的拉着他:别说了!人家给我调理身体,又是针灸,又是开药的,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别管是为什么没孩子的,但我的身体是好了,这是事实吧。干嘛为这个跟人闹呢?跟咱的利益又没妨碍。 那么大的房子,咱们短期内不出成果,那玩意就跟咱没关系,犯得着得罪人吗? 但李默还是站起来了,“无规矩不成方圆,总有人在规矩之外,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你的研究耗费了八十多万了,我的科研经费是一万八千块。”桐桐回头看他:“这个东西难道不算指标吗?要不然,咱反算一下科研开支吧。” 这回李默还没说话,好些人就站出来打圆场,“老李,干嘛呢?这是好事呀!出成果换大房子,这对咱们也是个激励……” 李默才要说话,坐在李默这边的人,起身拉着李默就走,“小林,别误会,老李就是这个性子。不是针对你!” 然后安静了,没人再反对了。 褚云锋低声跟胡刚说了一句:“我看有必要查一查经费的使用问题了。” 这分明就是都心虚了嘛! 林桐一招制敌,把这事扩大化,然后不用她跟李默讲道理,有的是人跟李默讲道理。 李默这个人就是固执的人,在科研经费上他是不会弄虚作假的。但是其他人呢? 胡刚低声道:“这个林桐是个刺头!”以前觉得这个孩子挺乖的,可现在一出成绩,这刺就冒出来了,扎手的很。 就像是她说的科研经费的多寡的问题,研究的方向不一样,经费的使用当然不一样。拿这个出来比较,这就是胡搅蛮缠。 胡搅完了,她又不真的比多寡,而是比对里面的使用情况。 存在不存在挪用、虚报、浪费、贪污的情况呀? 八十万做底盘,这里面出哪怕一点问题,都是大问题。 一万八做底盘,就是出再大的问题,它能有多大呢? 褚云锋心说:她乖着,不好使!她不乖了,都傻眼了吧! 韩慧和张红冲着桐桐挑起了大拇指:干的漂亮。 桐桐哼笑一声,朝两人挑眉:咱当年也是在什刹海打过架的人,好招惹么? 然后把房子给换下来了,一百二十八个平方多点,不到一百三。 房子下来了,四爷和孩子就想着暂时搬到林家的二楼住,这个房子得重新装修一遍,太旧了。 她回来跟四爷正商量家具怎么办,四爷的意思干脆就不要了,他重新给订做家具。沙发之类的,样式太老了,也不太舒服。 “家具厂都没多少活,厂子半死不活的……”不缺材料不缺工人的,弄些满意的。他忍那家具也忍了太长的时间了。 两口子正里里外外看哪些能要,那些彻底的不要了,就听见对门吵起来了。 先是什么东西重重的摔在地上,吓人一跳的那种声音。 再是辛岁寒压抑又低沉的哭声,“我说的不对吗?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没有这个家。” 桐桐叹气:新婚夫妻,中间分开了十年。 好似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可其实呢?分开的年月里,大概给彼此戴的滤镜太厚了吧。 团聚了才几年?七八年吧。 说起来是小二十年的夫妻,可真正相处的也就是最近这几年而已。 只怕回忆起来,分隔两地,彼此挂念,那才是夫妻相处的最好的时候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419. 花自向阳(136)三更 花自向阳(136) 单位真的审查经费的问题了。 这跟桐桐其实没啥关系,项目完成之后,她的经费使用就是被审核过的。谁担心,这就跟咱无关了。 她搬回了林家,走之前,家里的东西该送人就得送人。 主要也就是家具! 茶几啊,沙发呀之类的,送人还不能直接说送,只能说:“我家孩子小,走路跌跌撞撞的。这东西都是硬直角,看的人操心!想换个不带棱角的……这东西要是没人要,就放到大院里的廊下或是亭子里……” 老人在外面晒个太阳打个牌,这都能坐嘛。 可这家具好好的,扔了多可惜呀!以前的老熟人就不介意:“扔什么呀,我搬家里去吧!把我那个淘汰了吧!那玩意都坐出一个大坑了。” 正在外面分家具呢,鲁师傅过来送驴肉,也瞧见了,就觉得那一对单人沙发挺好的。 八成新的嘛,这两口子又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家里都是保姆给打扫的,这搬回去用完全没问题。 驴肉难碰上,她给这些弄家具的都分了一点,才问说:“这个谁要呀?” 她问了,就是她想要呗。 大家也不抢:“是吴庆要带对象回来了?” “怕啥时候带回来,咱那家具都太旧了。” 那就走,给你搬回去。 换了之后,大家就说,说吴大平现在老了,小心眼又上来了,把手里的退休金看的可紧了,等闲绝对不拿出来。 也说鲁师傅,给闺女家帮忙,真不如回食堂去,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当初说是跟钱三宝合伙,可钱三宝跟吴红一结婚,都成了小两口的的。 鲁师傅能剩下个啥! 都是背后说人小话嘛,桐桐听一听就算了。 她每天都有三个小时在医疗科,但是来的还多是针灸个肩颈关节的。 而今,慢慢的,几个智商有缺陷的孩子也都过来了。因为第一个给针灸过的孩子,确实能稳稳当当的走了,能自己吃饭了,知道自己上厕所了,还能‘爸——妈——’含混的发出音叫人了。 这就证明有效果了。 她也就把重心放在这几个孩子上,研究他们的父母的经历有什么重叠的地方,从而推导这些人到底同时接触过什么东西,是什么物质导致了这种情况。 正忙这个呢,张红就喊:“林大夫……快!” 怎么了? 医务科并不大,里面就一间门诊室。 桐桐这边正施针着,还没站起来呢,双扇门就被推开,然后进来好些人,抬着个人进来。 她只扫了一眼就咯噔一下,赶紧过去摸了摸脉,然后看向鲁师傅,“人没了。” 鲁师傅往地上一坐,好似浑身都软了。 只一个高瘦的妇女,往吴大平身上一趴:“爸——爸呀——爸——” 桐桐:“……”她看张红,“谁呀?” 张红嘴角一动,谁能把‘吴大平’叫爸爸? “吴雪?”吴雪回来了? 桐桐看了吴大平的样子,“突发心梗,这是生了大气了。” 鲁师傅点了点头,“是生气了!”她起身,喊人帮忙,“该治丧治丧!” 人抬来了,又抬走了,桐桐到底都不知道为啥的。 只是看在鲁师傅的面子上,下了班跟四爷过去了一趟,上了个礼金。 人准备送到殡仪馆,明儿就直接火化了。 跟吴大平实在是没啥交情,要不是跟鲁师傅走的近,跟吴家姐弟俩一直有人情往来,何必走这一趟呢。 四爷对吴庆很客气,提前就告诉他:“明儿要见个德国客商,是提前约好的。明儿葬礼就不能到了,有啥需要的……” 这又不是吴庆的亲爹!吴庆摇摇头,“不用!哥,您忙去吧。” 那就行了! 桐桐跟着吴红往楼下走,吴红才低声说,“吴雪要回来,要单位这房子……”骂自家妈和弟弟骂的可难听了,又翻以前的旧账,说她落到如今都是她爸害的,什么难听骂什么。 吴太平这些年过的不如意,也不太跟单位退休的人打交道了。没事了,自己喝酒吃肉! 自家妈做的饭好吃,平时又去饭馆帮忙。每天都是给吴太平做成半熟,什么肉啊菜的都弄好,一热就行。 吴太平自己一个人吃饭,每顿二两酒不离。吴雪回来,做了一桌子的饭,陪着吴雪两口子也着实是喝了的有些高了,得喝了半斤左右吧。 这一喝一闹事就坏事,人一激动,谁知道咯嘣一声,人没了。 前面钱三宝跟四爷说话,“吴雪要房子,这绝对不可能!我丈母娘是遗孀,吴太平没了,只要我丈母娘活着,单位就不能收回房子。成年的子女,又不在单位内,她凭什么占房子?她要是讲道理,看在一块长大的份上,给租个门脸,做个生意也能活下来。要是不讲道理,那就滚蛋!” 四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事就是那么个事,人家的家事。 桐桐也没觉得跟自家有啥关系,不过是第二天一早,在礼堂要举行一个单位内部的追悼会,桐桐就去了,最多半个小时,她是不会跟着去殡仪馆的。 她跟张红站在后面,听着追悼词,这都是老套子话,换个名字就能用的那种。 张红正说,“吴雪在林场工作,爱人也是林场的……” 正说着呢,吴雪的声音就出现了:“……都来悼念我爸,那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说清楚……我爸不是个东西,但是娶回来这个更不是个东西……自从嫁给我爸,我爸没拿过一分钱给我……” 大喇叭上全是吴雪的声音,“姓鲁的,你就是不要脸……你就靠你胸脯的二两肉……卖了这肉养你那俩娃了……要不然,你们凭啥?吴庆,你还是个男人呢!?上了大学有个屁用!住我家,吃我家,用我家的……到现在了,都靠你妈……接下来了,你把你妈还能再卖一回,说不定能升升官发发财……” 这话可真恶毒!吴雪这是疯了吧。 林枫距离前面近,上去就扯话筒。 吴雪抬手就拽,结果不知道从哪出来一姑娘,拽着吴雪的后衣领,啪的一声,巴掌给抡到吴雪脸上了。 桐桐赶紧朝前面去,“哥,没事吧。” 没事! 林枫叫桐桐靠边站,“挺着个肚子,别叫人给撞了。” 桐桐就看白着脸咬着牙的吴庆,然后问说:“钱三宝呢?吴红呢?” 一个去殡仪馆提前安排去了,一个去安排客人的饭菜了。都不在,鲁师傅在后头帮吴大平整理仪容,前面只吴庆在。 得了!反正就本单位的人,都知道这一家是啥情况,无所谓丢人不丢人的。 她扶着腰朝外走,跟刚才那姑娘走了个面对面。 对方愣了一下,“林桐?” 桐桐指了指自己:“认识我?” 对方伸出手,笑了笑,“好些人都认识你!当年你在化院,我在经济学院,联欢会上,我拉过小提琴。” 桐桐印象模糊,但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原来是校友呀!怪不得帮林枫呢,只怕也是认识林枫吧。 她也伸手跟对方握了一下,“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来是?” “我跟吴庆是同事,我们单位一共来了五个人,过来吊唁来了。” 哎哟!原来还有吴庆的同事呀。 桐桐就说,“走!上我家坐坐去。” “就不去坐了!下次吧。”对方指了指几个同事,“我们一块来的,这是同事家的葬礼,也不好中途离开。”说着就笑,“要是想找你,等会子问你哥!我们的经济哲学课是一块上的,跟你哥认识。” 哦哦哦!行! 桐桐跟对方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好! 林枫推了吴庆一下,“先去招待你的同事。” 吴庆愣着没动,不知道该怎么去招待。 结果那个姑娘过来了,“吴庆,家里的事你慢慢处理!我们就先告辞了……”要不然都尴尬!她要走了,想了想还是道:“遇上这种不讲理的人,谁都没办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的锅底不黑?没事!咱们都能理解。” 吴庆红着一张脸,“谢谢!” 这姑娘跟林枫点了点头,朝外使眼色。 林枫愣了一下,跟吴庆:“那我替你送送。” 五个人呢,有年轻的有年长的,林枫客气的给人往出送。 这姑娘问林枫:“老同学,不认识了?” 林枫在脑子里想了又想,但嘴上却道:“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这不是变的比以前更好看,不敢认了嘛!” 这姑娘就指着林枫,跟几个同事道:“别听他瞎扯,他一准不记得我叫什么。在当年,人家可是四九城里的小顽主……在学校,也是有名的才子!而今,大学老师,过几年只怕就得喊林教授了吧。” “哟!我的根底你刨的够仔细的!”林枫打量她,“一看就是雷厉风行的领导,说一不二的主儿。怎么着啊?站端了叫你批判批判?” 惹的几个同事都笑! 一个油嘴滑舌的小伙子就道:“这是我们沈裁沈处!” “哎哟!这么大一官儿,怠慢了呀!” 沈裁就笑:“现在想起我叫什么名儿了?” “沈什么来着?” 一群人越发的笑,沈裁笑骂了一句:“德行!”然后摆摆手,准备上车了,“赶明了有事找你帮忙。” “找我?我能帮你什么?” “早些年我听说你跟一个叫尹禛的关系很好,帮我引荐引荐!有点工作上的事,得找他。他名气大,咱这大院里没有不知道他名声的,可我没接触过!我就跟你有交集,勉强算是认识你。” 林枫给他一个白眼:“可见你还是不关心我!跟我妹妹说了那么半天话,你不知道尹禛是我妹夫?” “他是你妹夫呀?”沈裁‘嗐’了一声,“那我找你干嘛?爱听你贫嘴呀!得了,回见了您呐!” 嘿!这就扔过墙头了?变脸够快的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0.花自向阳(137) 花自向阳(137) 桐桐再次遇到沈裁都已经入冬了。 这次是因着几个特殊的病人,跟老林做过同事。而今,人退休了,回来彻底调养来了。桐桐被抽调到专家小组,给这些人问诊。 其中就有孙静的父亲老孙。 老孙的问题出在皮肤上,皮肤起红斑,红斑过后就蜕皮,一层一层的。这种情况看着的人特别不适,做妻子的苏晓梅都不太往跟前去。 桐桐低声问孙静,“大志哥呢?” “进修班结束,给安排去实习了。车辆管理所,你知道的吧!才成立没多久的小单位,他分配去那儿了。才是实习阶段,怎么请假?他晚上过来,我白天照看。”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辞职呗!能怎么办?等好点了,自己干点什么吧。”要不然,放着亲爹不管?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苏阿姨照看不了一点。” 孙静瞧着父亲睡着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妈不能看……到现在都不敢到跟前来。一看见了就不能吃饭,恶心的慌。” 说着,也犯愁,“这还好的了吗?” 有点麻烦,“身上得泡,最好是阿姨或是大志哥在身边伺候。要不然就找个男护工……”再有就是,“脸上、手上,还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尤其是脸上,是没有办法埋在池子里泡的,这就得照顾的人不停的给用药!将干净的纱布剪出眼睛鼻孔和嘴巴出气的位置,然后浸泡在药液里,不停的给换着敷……” “行!照你说的做。”孙静扶着桐桐往出走,“这么大月份了,还把你折腾来了。” “这不应该的吗?”说着就朝隔壁指了指,“我过去看看,这位叔叔……情况更麻烦。” “那你慢点。” 嗳! 苏晓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桐桐已经走了,孙静皱眉:“您干嘛去了?” “我去找医院和有关部门的领导,问问怎么能不安排贴身陪护呢?你爸是不能享受这个待遇吗?” 孙静:“……”安排贴身陪护,“您怎么想的?”要叫人陪护,我花钱一样能雇来!一百块钱一个月,伺候的老好了。 “那要不然呢?耗着咱们呀?”苏晓梅摆手,“我这身体也不好,陪不起。” 你身体哪不好了? “年纪大了呀!我这不能熬夜,不能站立的久了,不能走的太急,也走不快,上下楼梯也不灵便,一弯腰还头晕……”苏晓梅站在门边,还是那个话,“我伺候不了。” 正说着话呢,隔壁一家客气的把桐桐往出送,看起来千恩万谢的。 苏晓梅啧啧两声,“你是没见呀,那边才是……都化脓了,老不好的那种,看着就不得劲……” “嘘!”说什么呢? 桐桐跟苏晓梅和孙静摆摆手,忙去了。 身后跟着她的助手,一个叫王丽娟的姑娘,中医大学才毕业,才调来的。 桐桐把手里的夹子递过去,“记一下,一号和二号疑似接触过放射性物质;三四五号为不同类腐蚀性物质。” “具体是什么?” 桐桐摇头,“不知道!得溯源,这是接下来工作的一部分。” “可我不懂化学。” 桐桐啧了一声,“所以,关所这不是正调人呢?以后中医这一部分你负责,关于化学的部分有其他人负责。” 好! 王丽娟将夹子收好,塞背包里背上,这玩意她真怕丢了。 看诊完了,得去跟刘大夫他们一起开会了。 刘大夫现在成刘主任了,他是林诚儒的主治大夫。然后每次遇到这种病人,他必是把桐桐提溜来,叫她参与治疗。 在会议室坐了,人就到齐了。 桐桐把诊断结果和治疗办法一说,就不言语了。 总的来说,西医要是有法子,也不至于送到这里来。能送来的,就是办法用尽了,维持原状,没叫发展,就是他们能做的极限了。 因此,来会诊的多是中医大夫。 他们不懂化学,就问桐桐:“小林,这四号……就是你们院的人,我看了他的基本情况,他不是一直做的是下面s研究所的领导职务吗?怎么还这么严重?你们这个做领导的也经常去实验室?” 是说老孙? “嗯!” 桐桐:“……”说实话,“这我也想知道!” 这是接触老孙了,才知道他的职务都是行政职务。 按道理,是不会的! 进出实验室有严格规定,他们便是检查工作,若是没有整个防护,那必须隔着透明的防护罩看的,像是腐蚀类的东西怎么接触上的,真不知道。 人家就皱眉:“你回去要调查这个事情!这不是玩笑,要是连行政职务都这样了,这得多严重。这是事故!” “是!我回去就调查。” 说了这个,又说林诚儒的情况。情况就是稳定!极其稳定。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家里人照顾的好,又有桐桐这种大夫在,他的抵抗力便是再弱,这些年也没有因为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看过别的大夫。 可以说,这个得是看护、照顾的周到,才有了一个活到现在还活的很好的林诚儒。 真的!但凡有一点差池,人不能活到现在的。 桐桐听了几句,就看了看时间,“诸位,我得走了,单位还一摊子事呢。” “那你慢点!” “有事给我打电话。” 桐桐拿着医院和专家组的高薪呢,咱吃这一碗饭的,对吧? 出来转弯就是电梯,这边加挂了一部电梯,上下楼很方便。从这里走,也就不用绕到前面的楼上去了。 单位的司机和车在下面等着呢,上了车就能走。 她都坐在车上了,车子也动了,眼看要出医院的后门了,她看见一个之前见过面的沈裁,蹲在边上给几个人拍背。 这几个人像是乡下来的,穿着大棉袄大裆裤,裤腿绑着绑腿,穿着老布鞋,头上或是包着灰头巾,或是带着老粘皮帽。 “停一下!”桐桐喊住了司机,从车上下来,“沈处!” 听林枫说了人家的职位,是正职还是副职并不清楚。 沈裁借了人家的扫帚铁锹,正铲了花园的土垫秽物呢,就听见有人喊她。 她抬头一看,“林工呀!”一边说着,一边摆手,“先别过来!”吐下来的腌臜,人家还是孕妇,看的恶心。 桐桐摆摆手,“没事!没事!”她扫了一眼吐下来的,就皱眉,“这是……” 沈裁赶紧朝这边走,“这是我在地方任职的时候,地方上的老乡。” 这些人站起来拘谨的朝桐桐笑,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的。 桐桐再扫了这些人的面色,就问说,“沈处下过基层?” “我是毕业分配之后,直接下基层挂职了!挂职期满才回来的,我是八月份回来的。” 也就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之前听我哥说,你找尹禛有事。我还说咋没见你的人呢?你跟吴庆是同事,一打听就知道我们住哪,咋还这么客气不见上门?” “没顾上!”沈裁朝几个老乡指了指,“本来找尹禛也是听单位的人说,他做外贸,主要是进口设备的。我们那个县有三个公社都是以矿业为主!这矿的设备不行,为啥呢?我是注意到那边的水塘里的水、河里的水颜色都不对,而且鱼几乎都死了。我当时想着的是,给两边牵线,解决这个设备的问题。” 桐桐跟着看那些老乡,“这是地下水被污染了?” “县医院说是肠胃炎,很多人都有肠胃炎。给了药吃了就好了!但老反复!这几个是特别厉害的,已经吐到不行了!后来又到市里到省里检查,都按照肠胃炎给治的。但药已经不管用了。 公社的领导我认识,她在京城也只认得我,给我打电话,问能不能带来给检查检查。从上个月,我就开始带着各个医院的检查,有住几天院好起来了,可一回去吧,又犯了!这都已经是第三次了,三院那边的大夫才给介绍过来,说是来找一个姓刘的主任。说刘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 正说着呢,一个大娘又蹲下,‘哇’的一声往出吐。 沈裁过去,蹲下给拍,“没事吧!没事吧?”说着,跟桐桐摆摆手,“等忙完这一阵,我去找你。”说着,突然间想起来了,当年上学的时候就听说林枫的妹妹自学的中医,还会给人针灸。 她马上看过来,“不是林工……是林大夫吧。” 桐桐这才笑,“走!她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了,我带你们上去,你说的刘主任我认识。” 刘主任只能说给开个条子,叫医院收治。但他这边的科室是不收这样的病患的,只能说看诊的时候过去一下,安排完就按部就班的治疗。 这就是一起普通的矿污染! 沈裁问刘主任:“像是这样,对身体影响大吗?” 影响肯定是有,“医院其实没有太好的办法,如果不解决当地的污染问题,不改善水,不从根源上阻断,只会越来越严重。这就是为啥在京城治好了,回去之后又复发的原因。这一部分不是大夫能解决的。 其实,当地的医院也能治,之所以治疗效果不好,那就是拿了药回去吃,没有脱离环境的原因。不需要多高超的医术,问题在吃水和环境上。” 沈裁点头,先安排人住下,住院费她去交,钱包里的钱明显不够。 桐桐拿出钱包递了七十块钱过去,“先交吧!这钱不着急。” “回头还你!”沈裁叹气,“耽搁你的时间了!” “总不能老自己垫吧。” “这部分必须找到有关部门,也必须得报销!”三个公社那么多口子人呢:“企业在地方上,有时候不受地方管,它们有自己的上级。” 回头得打听哪里能做检测,要给这些社员争取赔偿,必须得有正规机构的检测报告!【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1.花自向阳(138)二更 花自向阳(138) 桐桐回去跟四爷说这个事:“说是设备的问题。设备的问题能解决这种污染?” “设备是要花钱的。”开采处理的同时还得兼顾粉尘、废料的污染,哪有样样具备的设备?不过是看这方面的重视程度而已! 看的重了,会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不看重了,自然就会漠视它。 “这并不是提升采矿设备的功能,就能解决的问题。”需要专门的设备,就看谁掏得起这个价钱了。小厂矿哪有那个实力?能解决就业,带动周围致富就是最大的功劳,其他的……谁也变不出来呀。 四爷说着,就看她那肚子,“少操心些吧!谁也不能样样都管!没有你操心,自有人去操心。” 嗯嗯嗯!我知道我自己的事,“就是碰上了,问问。” 四爷抬手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些懒?”碰上胎动的时候真不多,“我就碰上两回吧?”还是平时动的时候我不在? 桐桐在肚子上轻轻的揉了揉,“还行!”只是没那么勤就是了。 两人在上面换了衣服才下楼去吃饭,林楠和严言也回来吃饭,顺便接孩子。 大人吃饭以前,先把两个小的喂饱了。 尹重一看见爸妈就喊:“爸爸——吃虾——妈妈——吃虾——” 林清跟着喊:“虾——虾——” “好!吃虾。”桐桐扒拉了侄女头上的小揪揪“谁给你扎的呀?太好看了。” 这丫头走路才走稳,就爱美的不得了,见人问了,赶紧看饭桌的方向:“叔——叔——” “一叔给你扎的呀?” “嗯呢!”嘴上应着,那小短腿一倒腾,跑去照镜子去了,证明她真的是很好看。 严言搁在一边不住的笑,“我都没有这巧手。”小黄毛一样的头发,愣是用毛线给缠出个小辫来,这耐心……谁家大小伙子有这耐心呀? 林枫坐在饭桌上得意洋洋,“打小给她姑姑扎头发,这手艺没丢。”说着,又叫外甥,“来!告诉他们,最爱谁?跟谁最亲?将来挣了钱都给谁?” 尹重往一舅身上一靠,“最爱一舅,跟一舅最亲,挣了钱都给一舅。” “嗳!一舅可没白疼你!这话可得记住喽。” 季安笑道:“最没谱就数你!带个孩子,跟和尚念经似得,孩子烦的够够的,不那么说,你还得烦他。” 四爷笑着坐过去,突然想起来了,“一哥最近下班很准点。”在学校还兼着辅导员呢,晚上竟然不守着,天天都按时回来。 这一说,还真是。 林楠就问:“最近学校很清闲?” 林枫‘嗯’了很长时间,才道:“我……我……我还准备读博,所以,我暂时调动到学校的图书馆工作,就比较清闲。” 然后大家都愣住了。 四爷和桐桐对视了一眼,有点明白了:这应该是避开学校的一些风口浪尖吧。当有些事无能为力的时候,他聪明的躲开了。 反正不惹祸上身,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么大龄的,表示他要读博,领导也是他以前的老师,给调动一下好似问题也不大。 之前他还会住宿舍,最近他是连宿舍都不住了,直接回家住了。宁肯回来陪两个孩子玩耍,也绝对不在学校里沾惹是非。 林诚儒嘴里啧啧有声,问小季同志:“老一这哲学是学成了呀?还是没学成呀?” 季安哼笑了一声,“自保的手段学的不错。” 林楠看林枫:“你是觉得危险?” 林枫专注的吃饭,“反正……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就当我想要上进,继续读博就完了。” 严言还问:“那要不要给你介绍对象,没事了一块去看看电影,吃个饭。好姑娘挺多的……” “别!别!别!我更崇尚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桐桐见林枫尴尬,这才打岔,说起遇到沈裁的事,“她是哪个大院的?听着像是离的不远。” “设计院的!她妈妈好像是搞设计的,她爸做经济学研究的,她是家学渊源。”林枫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她爸的文章隔三差五的登在日报上,做经济分析的。” “你跟她熟?” “不熟!以前一块上过课,是最近碰上了,在学校打听了打听,经院那边的老师是知道情况的,听他们说了一嘴。” “我觉得她这个人还怪难得的!是个遇事不避的人。” 林枫就觉得这话有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这是说谁遇事就避呢?” 桐桐:“……”怎么还敏感起来了?真没这个意思,“我是说,怪不得她那么年轻就处级了,感情人家下去挂职去了!真下基层了。” “你在说我不务实?”林枫抓着筷子,“是这个意思?” 桐桐:“…………”她扭脸跟四爷说,“老光棍真难伺候。” 一家子都笑了出来,只俩孩子傻愣愣的不知道在笑什么。 林枫将剥好的虾准确的扔到妹妹碗里,让你嘲笑老光棍! 但是老光棍真的烦死夫妻秀恩爱了,吃了饭,大哥和大嫂带着孩子回家。 走的时候拎着饭盒,饭盒里是饺子,要是夜里饿了,用油煎一下就能吃。 然后大哥把孩子往车梁上的小椅子上一放,扭脸又抱了大嫂的腰给放在后座上,因为离得近,他不骑,就这么推着母女俩回去。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逗着孩子说话,别管孩子说了什么,都给他们乐的。 忙了一天了,跟孩子亲香不完。 送走了大哥家,小妹一家更烦人。自从妹妹和妹夫搬回来,晚上人家的房门一关。孩子咯咯咯的笑声,妹妹嘎嘎嘎的笑声,以及妹夫哈哈哈的笑声,就没停过。 洗脚吧,人家一家三口一盆水,门一开上个厕所真就随意的瞟了一眼,就觉得:“……”老光棍的日子是没法过呀! 盆里三双脚,相互搓着把水溅的满地都是,但是……人家一家子高兴呀。 这不是诚心刺激老光棍吗? 他跑到楼下,挤在爸妈床上,咱不也是一家三口吗? 但爹妈并不是很待见这种打光棍的老宝宝,爸爸说:“得接触姑娘嘛!你这谁也不接触,便是能有火花的人,你不触碰,自然就错过了。” 林枫:“…………”他直接起身,“您早点睡。” 可人一出来,就听见爸爸说,“这小子可算是走了。”然后喊小季同志,“来来来!按摩脚底板确实有效,穴位我认的差不多了,我给你摁摁。” 想出门找个朋友耍吧,发现大家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个时间了,谁有工夫陪个老光棍。 正自怨自艾呢,就听见楼梯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桐桐。 “你怎么下来了?” 桐桐朝父母卧室指了指,“我问爸爸个事。” “进来。”林诚儒抓了床头的眼镜,“怎么了?” “爸,是隔壁的孙叔叔,他是领导岗位,但现在那个情况,像是接触了什么腐蚀性物质。哪种情况的泄露,能造成这种事故。” 林诚儒皱眉,“这怎么可能呢?你是怀疑大规模泄露?还是他们研究所发生了什么失误?” “对!这事发现了就不能瞒着。”这才是自己的工作,矿污染那个并不是,各有各的工作范畴,“若是情况还不严重,我觉得及时处理比较好!但我没那样的工作经历,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能出这种事故?” “不该呀!”规章制度非常严格,一般的行政岗不允许接触实验室那一套东西的。那些东西便是严格防护都防护不住,更何况一个没有养成防护习惯的人,那真是挨着实验室都是错。 门禁制度跟单位的实验室是一样的! 林诚儒说:“别人要进你的实验室,你让吗?” 那不可能叫进。 “你要进李默的实验室,他们让吗?” 那也不可能。 林诚儒摊手,“所以,你怀疑的这种情况我认为不可能。如果不清楚,就找相关部门问问。问了之后,就不算是你失职!你提醒到了就行了。” 行吧! 季安翻身靠床上,“老孙的情况很糟糕?” “很麻烦,全身轮换着长红斑,而后蜕皮……” 林枫在外面只想了想都觉得浑身难受。“可我看见苏阿姨回来了!吃饭前还去食堂买的饭,拎着饭回来的。” 桐桐又靠在门边跟林枫和父母八卦苏晓梅,嘚吧了很久,久到老光棍打瞌睡了,桐桐才指了指楼上,“困了吧?” 困了!不跟你们聊了,睡觉。 桐桐回屋的时候四爷朝对面的房间指了指:“睡了?” 睡了! 刚好孩子也睡了! 越是在新旧交替的时候,越是在各种思潮泛滥的时候,最痛苦的就是半吊子哲人。不思考的人随波逐流就好,清醒的人逆流而上必有作为,就这种善于思考的人,一思考就痛苦。 四爷管这种人叫半吊子哲人。 林枫现在就处在这个阶段,他在避世。 桐桐问说,“要是那个沈裁找你,你该说就说!我觉得这个人还是务实能办事的。”不用避讳什么。 说着,往被窝里一躺,又跟四爷八卦,“你说着沈裁跟……”她朝对面指了指,“有戏吗?” 你就是闲的! 四爷打着哈欠:“这两人……是两种人。但若是能接触,哪怕当朋友一样的接触,对他也有好处。沈裁做的是事,哪怕事有不成,但该做就做……” 可林枫呢,是事来了,不行,太难处理了,我躲躲风头吧。 并不是哪种更好,哪种更坏,这个其实没有优劣之分。 就是吧,这几年他一直在学校,很多事都限定在他那个小圈子里了,再这么下去,怕真成了书呆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2. 花自向阳(139)三更 花自向阳(139) 桐桐记着老孙的事,第二天直接找院长说这个。 褚云锋朝外看了一眼,这才道:“这个事呀……也不复杂。你也知道,他这个已经好些年了,只是现在更严重了而已!差不多得是十几年前了吧,一个实验员在实验室晕倒了,他进去救人,所以不小心……没有大面积污染。” “那那个实验员也间接染上了?” “没有!对方穿着防护,就只老孙……” “实验室怎么就一个人呢?”桐桐问说,“这符合规定吗?” 褚云锋:“…………”这孩子,怎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他只能说,“不是一个人在里面,还有……还有别的同事?” “同事都晕倒了?还是当时不方便施以援手?”桐桐真的是不能理解当时的状况,“我不是好奇!我就是想知道这种东西的危害,他是怎么接触的,几级防护能保证不被腐蚀……” 褚云锋看着林桐黑白分明又满是疑惑的眼睛,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他的声音放低,“这个事呀……是这么回事。那个晕倒的研究员呀,跟老孙非常熟悉,就像是挚友亲朋一样的关系,所以老孙当时只是着急……”明白了吗? 他一副你该懂的样子看着桐桐,把桐桐看的一愣一愣的,“所以……这个研究员是男是女?” “女!” 桐桐‘呵’了一声,“懂了!”吓我这一跳,还以为出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故了。 “小林呀!”褚云锋赶紧叫住她,“这事……你知我知,到此为止!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不过是一起工作的战友,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越界之处。所以……懂吗?” 懂!这又不关我的事。 “那就行了。”褚云锋摆摆手,“去吧!慢点。什么时候该请产假,你就提前跟关所说……” “嗳!”桐桐出来了,一路上嘴里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男人……什么时候都一个德行……什么时候都免不了……” 结果跟李默走了个面对面。 李默:“……”我到底怎么着你了,你背后骂我。 桐桐想起这个冲媳妇砸东西的男人,又‘呵呵’了一声,绕道走了。 李默:“……”跟这种人共事,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了。 回头去看,人家挺着肚子还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谁也得罪不起的架势。 王丽娟等在楼下,“头儿,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领导对咱的工作不满意。” “不是!我是对男人这种生物不大满意。” “尹总又得罪您了?” “我家男人属第三种生物,跟他们不一样。” 王丽娟:“……”这领导除了自恋一点以外,整体是好的。 回到自家这边的两层老楼的办公区域,才一进去就看见坐在大厅里的吴庆,他这会子正跟打扫卫生的瘦猴站在里面聊天呢。 不知道说的什么,两人还都挺高兴的。 瘦猴示意:“找我们领导,这不,我们领导回来了。” 桐桐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说吴庆:“今儿不上班?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话问的,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这姑奶奶大多时候都笑呵呵的,鲜少碰见心情不好的时候。 吴庆从兜里掏出七十块钱来,然后追着递过去,“沈裁从你这里拿的钱,叫我捎带给你。” 沈裁? 你副科员待遇,她处级了,你叫她沈裁? 桐桐接了钱,“怎么叫你还给我?我俩上次还约好的……” “她挺忙的,我顺手的事。”吴庆说着,就跟桐桐摆摆手,“我先走了!今儿可不敢招惹你。” 桐桐拿着钱,啧了一声! 在里面还能听见瘦猴打趣吴庆的声音:“你小子……运道来了?” 吴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别瞎说!我走了。”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估摸吴庆走远了,这才问瘦猴,“吴庆什么运道?” “那个吴大平追悼会上,替吴庆出头的那姑娘,不错吧。”瘦猴一脸的猥琐相,“估计两人有戏。” “胡说!那位是他们单位的领导,至少是个副处。”你品!你细品。 “是二婚?”要不然瞧不上吴庆的。 “不是!我们是大学校友,她跟我二哥认识,他们以前一块上课的!她是设计院家属院的,她妈是搞设计的,她爸是搞经济学的教授……她是大学毕业下基层,才回来没几个月。基层那地方,治泼妇就那一个办法……那是基层工作养成的习惯。可别给人瞎说!我就是上次碰上人家在医院办事,给她的熟人垫钱,钱不够,我借给她几十块钱而已……这回叫同事帮着还钱,这怎么还给吴庆惹出闲话了!人家要说对象的年纪,你们是真能造谣。” “啊?”瘦猴不好意思,“那小子……”得!说不清楚了,“肯定不瞎说。” 王丽娟一边整理资料一边道:“人家心气还挺高!”怕不是瞧上人家女领导了。 “找检测机构?”吴庆听沈裁挂了电话,就忙道:“我们大院做的就是化学检测!去我们那边做呗!林研究员您认识……” 我认识才不能给人直接添麻烦,这是要得罪人的事。 沈裁没跟他解释,只问说:“有事呀?” “您托我还的钱我帮您还了。” “谢谢!”沈裁说着,就低头看文件,问说,“还有事吗?” “我是说……要是去我们院的话,我给您带路!褚院长我也认识。” 但这不是私人交情办的事呀,这得官方交接才行。她只点头接受对方的好意,“行!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中间隔了得有一周,沈裁接到了当地派来的工作人员,于是请假,陪着老同事,找人检测。 褚云锋看着拿来的样品,再看看一个县级单位递来的委托函,又看了一眼浑身拘谨的一位副县,“这个……样品检验不难。但是,检验结果出来之后,是不是法院认可的机构,这个我也不清楚。” 沈裁点头:“我们明白!我们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这里面到底含有什么,这些物质有哪些危害,仅此而已。” 可就是这样,我们也是担着风险的,“这样……二位,你们稍微等一等,我们开个简短的会议,好吧?” 当然!当然。 桐桐被叫去开会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沈裁送来的检验样品,只是单就这个事情,其实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但职权范围之内的单位推脱也是事实,这是没办法了,才找第三方的。 所以,能不能接? 桐桐才要说话,李默却直接开口了:“当然要接!明知道有害,还视而不见,那研究这些东西的初衷是什么?”说着就起身,“我接!我来检测,报告我出!有什么责任我担着。” 话音一落,人直接走了。 桐桐:“……”倒是对此人刮目相看起来了。 最近单位依旧在审查项目,也就李默的项目干干净净,资金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朝外喊了一声:“若是需要出具危害证明,回头你拿检测结果来,我跟你一起签字。” 李默脚步一顿,扶了扶眼镜,继续走他的,压根就没搭理她。 褚云锋看桐桐:你也跟着裹乱。 桐桐也起身,“我觉得李默说的对。” 嘿!今儿不掐了? 检测结果今儿肯定不能出呀,桐桐慢悠悠的走下楼的时候又碰上沈裁,这才知道是她带着人送来的样品。 桐桐说她:“你太见外了。” “怕给你惹麻烦!我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沈裁跟老同事做了介绍,因着带着老同事,就没法闲聊了,“改天!等忙过这阵了,一定登门拜访!我是真的有心认识尹总。听说才给一家企业引进了一套德国八成新的设备,价格很合适。” 好说!好说。 正说着呢,吴庆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幸好没错过!要等结果,就别来回跑了。我在我们大院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间,正好安顿……” 桐桐能明显感觉到沈裁的不悦,她甚至都摆出官腔了:“你这个小吴,怎么学起了先斩后奏了?好意我领了,但却得批评你,没有调查清楚嘛!” 人家地方来的人,在京城有省里的办事处。不在办事处住,这里一跑那里一住,像话吗? 这位副县有些尴尬:“主要是沈处陪着我跑,耽搁你的公务了!人家吴科长也是考虑这一点!住招待所也挺好……” 看!叫客人不自在,还以为占用了太多自己的时间,自己的下属才这样办事的。 沈裁哈哈哈就笑,“您呀,别多心!住这边真不方便,出结果的时间不确定,等出来了,咱再过来就是了。” 吴庆赶紧说:“对的!对的!我就住大院,我没事就过来问问,肯定不耽搁。” 沈裁没接话,只跟桐桐握握手,“那就回见。” 回见! 沈裁走了,吴庆目送人走远,才追着桐桐的脚步:“等结果出来了,你能先告诉我一声不?” “我跟你们沈处认识,我们校友!”桐桐就说,“我打你们单位电话吧,一出来就打电话……”非得过你的手吗? 吴庆红着脸,有些腼腆,问说,“你说……她为啥要帮我出头?” 啊? “就是那天,她为啥要帮我出头!别人都看我的笑话,在单位上背后嘀嘀咕咕的,就她主动跟我搭话,不管在哪碰见,都主动跟我打招呼……” 桐桐停住脚,面无异色,“所以说,人家年纪轻轻,说起来跟咱们是一级的毕业生吧!可人家已经是处级了,这是有道理的!可见呀,人家做领导做的很成功。” 领导庇护下属,替下属出头,知道你尴尬,所以处处温厚待你,仅此而已!这要是换个男性领导,你是不是就觉得能给他卖命! 怎么换个性别,一样的事,就非得想到别的地方去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3.花自向阳(140)一更 花自向阳(140) 这种事,说起来得兼顾人的自尊心的! 就怕自卑的人折了面子,这一坎过不去。 桐桐说着,就一脸的敬佩,“说实话,我就佩服你们沈处这样的女强人,真的!就说咱们吧,别管是你,还是我,或是我二哥,包括我家尹禛,咱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得过且过,求一自在?” 把他跟自家的所有人摆在一个格挡上,表示咱都是一样的人! “就说我吧,我这基本是无升职的可能了!就是干点别人都干不了的活,大家伙都用得到我,混呗!我二哥呢,又跑图书馆去了……” “啊?” “是啊!从咱单位的图书馆,跑大学的图书馆,说是要继续考博!我爸管这个叫职业学生。再说我家那位吧,连工作都辞了!再说挣钱,可到底是经商呀!说是鼓励下海,但咱自己知道,这士农工商,商人办什么事不得求人呀?” 桐桐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就是我大哥,也才升了副局。他们那是这是y打期间立功才升上去的。你说,这几年专注治安,谁没立功呀?他也就是借了东风而已。” 完了才说吴庆,“你呢,是自有清高气,瞧不上官场那一套逢迎巴结,人情世故。而沈处这个人,为官公道,不需要下属拍马逢迎。你瞧着她顺眼,我瞧着她也顺眼!说起来,咱跟沈处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该都属于瞧不上单位上那些小人得志的,丫的,什么玩意?也就是沈处这样的,叫人佩服。” 吴庆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声音一下子就大了,“你还真说对了!丫的单位上那都是什么乌龟王八?见了领导就点头哈腰的,见了下头的人就拿腔拿调的……这还真不是我清高,是这帮孙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咱爷们跟他们计较什么呀?”桐桐说着,就用手里的本子拍了拍他:“得了!我得继续干活去了!”然后跟他发牢骚,“我现在就是被人用鞭子催打的老黄牛……任劳任怨呗!你还能透透气,我这……”说着就摆手,一边走一边道,“我呀,都盯着我这关系户等着抓我的错呢!回头上家里聊吧!再聊下去,又得挨批。” 得嘞!就这吧。 吴庆觉得挺热的心,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林桐说了那么多,其实说的是她从没想着是沈处看上自己了! 到底是看上?还是没看上? 他一路都在纠结这个,结果回去一开门,看见家里有客人。 鲁师傅站起来,“回来了?赶紧进来,这是我跟你提过的小王……” 吴庆愣了一下,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给自家妈使眼色:你什么时候跟我提过什么小王?怎么带家里来了? 鲁师傅朝客人歉意的笑了笑,“你先坐……这还不好意思了。” 客人是个中等身材面容清秀的姑娘,她爽利的应了一声,就站着看挂在墙上的照片了。 鲁师傅一脸的笑意出来,拉着儿子去厨房,低声道:“昨晚告诉你了,见见人家姑娘,叫你今儿早早回来,你答应了的。”这不是回来挺早的嘛!这怎么还记一半,忘一半呢? 吴庆:“……”当时在洗手间,水龙头开着,马桶嗡嗡嗡的上水,听的不真切。只听见絮絮叨叨的说早点回来什么的,他心里装着事,也没往心里去! 他就埋怨说:“这么重要的事,下次能不能正儿八经的告诉我,别在我上厕所的时候说呀。” 鲁师傅哪知道儿子没听清呢:“人家都来了,礼貌点。” 说着,塞了果盘过去,“赶紧端出去,跟人家好好聊聊。”就是不乐意,客人都来了,咱好好招待嘛。 吴庆接了果盘,被推了出来。 客厅里的小王朝对方点了点头,主动问说:“这张照片是你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拍的吧?” 吴庆扫了一眼,“哦!在学校门口拍的,跟同学一起。” “你们学校很牛呀!” “还行!也就那么回事。”吴庆说着,也跟着站了过去,看着照片,说上面的同学,“这个……以前在宿舍,啃咸菜吃窝头的,现在在国资w,是个副处了吧,混的还行;那个穿着的袜子两只都不一样那兄弟,这位回老家,成一方父母官了……还有那个小个子的,丫穷的呀,一顿一个窝窝头,把补贴省下来寄回家去,自己挨饿,现在在他们省的财政tg,副处?还是正处?闹不清楚。” 小王听着附和着,得有半个小时吧,鲁师傅正要招呼人家吃饭,结果这姑娘说:“阿姨,我不吃饭了!改天吧……” 怎么能不吃饭呢? “我姨妈也没提前告诉我,只说叫我来给您送个东西!可我晚上还有事……改天吧!改天再来尝您的手艺。” 鲁师傅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人家没看上吧。 她还想试试,就推儿子,“送送人家!” “别别别!这大院我常来常往,都认识!这么客气干嘛呀?”小王摆着手,笑着走人了,临走还给他们把门给带上。 鲁师傅:“…………” 她扭头看儿子,“说什么了……人家连饭都不吃?” “不吃就不吃呗!谁稀罕。”吴庆坐回去,问说,“她是干嘛的呀?” “这姑娘中专毕业,学园林还是什么的,现在在园林局工作。”鲁师傅低声道,“别小看人家,虽然只是一个区的园林局,但人家是副局了。” 副科而已! “那可不一样……”这有权管事的和那种坐办公室的科员不是一码事吧。而且,这姑娘的一家都在区里这个圈子里,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可不出这个圈子,就不需要处理太多的人情往来。 这不是考虑儿子的前程嘛!大的别想,下基层直接下到区里挺好!在这个圈子里来回的腾挪腾挪,也差不了。 好歹有老丈人家的关系网,只要在网子里,有时候人身上的很多缺点就不是缺点了!毕竟,不看这一面还得看那一面嘛! 就像是在这大院里,不是吴庆做的多好,是大家愿意给自己这个面子而已。 既然儿子非要走那条路,她想着,放在熟人的关系网里,有人能关照到的,这就比较合适了。 这大院里很多人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但是,关系这种东西,大事上要可靠,还得是家里人。朋友之间,那是不伤利益的小忙,大家互帮互助,问题不大。不能指着两家走动的近,就求人家提携,关键是人情大了咱还不上,就不能因为这个去上门求人。 这要这么着了,人家就觉得咱没分寸,得有多远离多远。 自家儿子的性格就这样,路非要这么走,只能这么着。 关键是,这个姑娘是真的好,多利索呀!长的比一般人强,为人又活泛。这要不是人家一听自家儿子是大学毕业,人家都不来见的。 这一走,鲁师傅心里就有心事了。有心事还没办法说,只拿着抹布把桌子、沙发擦了又擦。 吴庆在边上吃饭,“妈,她一个中专毕业……” 话没说完呢,门被敲响了,是那姑娘的姨妈来了。鲁师傅不敢叫人家进去当着儿子的面说,只拉着想去楼下说。 谁知道人家姨妈很急,一边下楼一边说:“这事算了……我家外甥女说她的条件不好,配不上你们家!” 鲁师傅并没有听见儿子说人家学历低呀,“我事先也没说孩子的学历。” 这叫人怎么说呢?说自家外甥女回去就埋怨,说这个人不行,不大气。 怎么个不大气,她也不说,宁愿去跟一个街道办的办事员相亲,也坚决觉得这个不行。 然后就这样了:话说的再客气,说到底,人家没瞧上。 吴庆一看母亲的表情就知道,人家没看上自己。 他端着碗吃他的饭,“没看对眼,我也觉得不合适!我俩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别操心了。” “儿子,眼光不能太高!咱看人家也得看看自己的条件……” 吴庆放下筷子,看向母亲:“您也是觉得我窝囊,没本事!考上个大学却没啥用处。”说着,站起来,路过那一对沙发,他轻轻的踢了一脚,“沙发扔了吧!用的起就用,用不起捡人家的算怎么回事?” 拿着抹布擦来擦去的,人家弃如敝履,你却爱若珍宝! “沙发怎么你了?” “每看一次,就像是在证明我的无能!”吴庆转过身来,“在你眼里,能挣钱的钱三宝都是宝贝……你向来看有本事的人都是笑脸相迎……从我毕业到现在,你总是说‘你适合这个’‘你不适合那个’,‘你得找个什么对象提携你’,‘你不会来事’‘你得跟领导怎么相处’‘你得上领导家去’……这工作是你干还是我干?” 鲁师傅:“……”我错了? 她看着儿子那表情,知道再不能说别的了,只能道:“行!不提了!不提了。妈的错!你的事我再不问了!人的时运不一样,你说对,妈老了,爱絮叨了!我儿子有文凭,大学那么难考都考上了,还有啥不能的?我儿子肯定能有出息。” 吴庆默默的低头,回头看向母亲:“妈……我……我不该发脾气!但我保证,我肯定能有出息,我肯定能叫你过上好日子……” “嗯!妈信你。” 鲁师傅趁着晚上,还是将沙发给丢出去了。她怕尹禛和林桐看见了有想法,木质的皮沙发,她一个人扛着,走了很远很远,且走了两趟,给放在了修理铺的门口。 沙发真的挺好的,要是随便给扔了——可惜了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4.花自向阳(141)二更 花自向阳(141) 检测结果出来,桐桐没有过吴庆的手。 是李默直接给沈裁打的电话,但同样的,李默的报告单也没有要求桐桐跟他联合签字、 他送来报告单只一个目的:你看你有什么办法配出什么药来,暂时缓解那边的情况。 在公社集体搬迁不可能、治理又很难的情况,叫当地的百姓暂时服用药物,不失为一个办法。 桐桐给医院打的电话,那几个被沈裁带去的老乡,被多留了一个星期,这个医药费就全免了,属于实验,这是要跟人说清楚。 知道是什么物质,有什么特性,这个相对来说,就容易很多。他们是单一的矿污染,主要引起的是肠胃的问题。这是很有针对性的! 她还得了解当地的药材情况,根据当地产的药材来调配药物。他们几个乡镇的土地污染,植被会如何这个还不清楚。但他们县的其他乡镇只要还能找到这些土产的草药,那对他们而言就是零成本的。 也只有这样的药他们才会去用!政府跟企业打官司是需要时间的,政府也没钱采购药品,因此,怎么便宜怎么来。 她这个都没有跟单位报项目,就是帮忙而已。 医院有效之后,李默申请:“我想亲自去一趟当地,看看情况。” 其实这不是李默的活,这该关栋派人去的。 关栋叫桐桐的助手王丽娟收拾收拾,另外再派了两个小伙子,跟着李默一块出差。其实还是想看看服用药物之后的效果吧。 桐桐肚子那么大了,是真的去不了了。 她直接请了产假,回家待产。 四爷把所有的事都推了,就是等待孩子的出生。 在大雪将落的这一天,孩子呱呱坠地,是个哭声响亮的女儿。孩子生的特别白,红皮肤褪去之后,白的发亮。头发乌油油的!眼睛大大的,黑葡萄一样,双眼皮格外的明显。 这个孩子长不像是姑姑,更像妈妈。 季安把桐桐小时候的照片翻出来,哪怕是黑白照片,哪怕是满月的照片,这么放在一起,也看得出五官有多肖似。 轮着抱小的,桐桐和四爷却更多的抱早已经活蹦乱跳的儿子。 等从医院回来,四爷也没去忙,专门弄了钢管和厚塑料薄膜,请了人在林家院里盖暖房。这种塑料膜现在很难找,得找那种给化肥生产袋子内膜的厂子,他们才有。 不要裁剪过的,就是整卷子给带回来。 在院子里给扣个塑料暖棚,钢管做骨架,这个扣起来,冬天在里面活动绝对是不冷的。 然后他自己弄了些水管子回来,用这个管子给搭建攀爬的游乐园。管子搭建,尼龙绳索编制网子,这个攀爬架可以放在暖棚里,便是冬天孩子也能在里面玩耍。 林楠搓着手,“怎么之前没想到弄暖棚呢?” 说着话,就去帮忙,拍着外甥:“屋里暖着去,多冷呀。” 不要!就在这里。 林诚儒在里面看着,却只笑。 尹禛在出国会给孩子订做纯手工玩具,像是起重机,是能动的那种。 心心念念要老二,老二出生了,这么冷的天,又给老大在院子里整这个。 四爷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跟大舅子说:“他到了要玩的年纪了,小的要睡觉,老不叫动怎么行?”怕惊扰小的,怕小的那个哇哇的哭,就得委屈这个吗? 老这么说孩子,孩子多难受呀! 现在没有条件住更大的房子,叫他们互不干扰。那就想办法解决嘛。 滑梯、攀爬架,蹦蹦床,都会有的! 尹重穿的跟头小熊似得,靠在爸爸的脊背上不知道多美。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缠来缠去是干嘛的,但他知道,这是爸爸给她弄的。 回屋的时候,妹妹在边上睡着。妈妈手里拿着针线,他歪着头,“给妹妹的?” “不是!”桐桐展开给他看,“管子摸着手冷,给它穿一层衣服,你玩的时候不怕剐蹭,还不冻手。” 做成的那一天,桐桐刚出月子。 她裹的严严实实的,牵着儿子的手进了大棚了。 棚子里有个二十平的地方,里面放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大玩具。地上被铺了好几层的毯子,除了最上面是新的之外,其他的都是旧的,是严言从一些举行大会议的地方弄来的人家的旧毯子。 最上面把新的一铺,进去穿着袜子就行,不冷。 在里面可以踩着梯子往上爬,爬上去有蹦蹦床,跳起来摔了也不疼。再往上爬,钻到一个桶子里,桶子外面是棉罩子,钻出来这一头是滑梯。滑梯的扶手也穿着衣裳,像是两道七彩的彩虹。 孩子坐上去,刺溜一下就从上面滑下来了。 下面还有一个南瓜房子,房子里有厚厚的垫子,还有小枕头,可以躺在里面的。边上还有一个红辣椒形状的,跟摇篮一样,也可好玩了。 角落里还有一个小跷跷板,小秋千。 尹重带着林清,两人在里面又是滚又是爬,然后攥在南瓜房子里躲猫猫。 太阳一出来,林诚儒也能出来晒太阳了。就坐在毯子上,看孙子孙女玩耍,教孩子背诗。要是累了,在太阳下搂着孩子睡一觉。 四爷给挂了温度计,“低于二十度就不能在外面睡了。” 可晌午这会子,里面的温度二十七八度,比屋里都暖和。 满月了,好些人来好恭贺。有人就逗孩子:“爸爸妈妈爱你还是爱妹妹?” “都爱!”尹重的声儿可大了,下巴扬的高高的。 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说桐桐好福气。 谁家的男人外面如龙似虎的,回家来还细心周到。 张红来的时候带了几个活的老母鸡,跟桐桐说,“你还不知道吧?你不建议生的那个……前儿生了。” 桐桐摇头,“刚生出来一般看不出来,三个月吧,三个月孩子发育明显了,再看看情况。” 三个月的时间,不过一眨眼就便过去了。 寒冬过去,天气慢慢和暖。 桐桐和四爷重新带着孩子搬回自家。接近一百三的房子被四爷装修成了四室两厅。主卧里带了一个卫生间之外,外面也带了一个大些的卫生间。 给两个孩子都预留了房间,肯定是一步到位的。另外把餐厅和阳台连起来,阳台封闭起来,做了一间书房。 房子预留了,但孩子小,依旧是跟父母住的。 靠墙一边是儿子的小床,一边是女儿的摇篮。乔迁这天,来的人可太多了! 他们的关注点在沙发,在茶几,在新安装的电热水器。 沙发、茶几这玩意是订做的,这生意强子他们想做就能做,也是自家的股份。关键是这个电热水器,这玩意是r本进口的,d国也有,价格都不便宜。相对来说,还是r本的更便宜一些。 又有关注安装在客厅的空调,也都是进了口岸的货。 强子看的眼热,“这要进口,也会卖的好。” “有天然气热水器,价格合适!可咱们基本都没通天然气……”你进口都没法进口,配套跟不上。 空调的价格又昂贵,除了单位企业,等闲谁用的起这个东西。 正说着呢,叶鹏飞来了。 他来了,有些奇怪。 四爷给桐桐使了眼色,一边聊着一边把叶鹏飞往出带,挺忙一人,这种小事他不必跑这一趟。 一出来叶鹏飞就道:“出事了,邱局那边被骗了。” 怎么被骗了? “空调生产线带技术……”叶鹏飞伸出两根手指,“两个亿,跟r本那边把协议都签了,这才知道拿到的不是三代技术,是二代技术。” 四爷皱眉,二代技术咱自己就有,苏国交换来的。如果没有三代技术,这两个亿买了个什么?“我怎么没听邱局提这个?” “是老合作伙伴了,他没想到对方会不守信用!r本这个株式会社之前打了好几次交道了!” “这是做生意!”四爷看叶鹏飞,“一旦买卖达成,不管是吃亏还是占便宜都这样了!哪怕回头再坑回来呢,那是第二笔生意了。” 叶鹏飞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我是提醒你,这次的事之后,邱局只怕得退了。这新人一旦换上去,就有了新的规矩,肯定跟之前不一样。” 这个自然!四爷问说:“是永谷株式会社?” 嗯! “两个亿?” 是。 “知道了!” 两人就这个事聊了好一会子,叶鹏飞这才走了。晚上的时候,桐桐才有空问:“是出什么事了?” 儿子睡着了,闺女睡的脑袋歪着,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被窝里也睡的正香。 四爷老忍不住给孩子那姿势摆正:“……做生意嘛,利益本就大,再加上很多人专业性不够……不过有赔有赚本就正常。这就跟打仗一样,哪有总也赢的?邱建国这次是一个不谨慎,栽大了。” “这才上任多久?” “赔那么大,总得有人负责吧。”这个不是有人补救就行的! 四爷不爱说这个,只盯着他闺女看,这小脸蛋,红扑扑的,是好看!他用拳头在边上比一比,孩子的小脑袋跟他的拳头差不多大,“我照着我闺女的小脑袋,一年给她打个脑袋大的金苹果,怎么样?” 那么大的苹果,实心的话是得一公斤吧。 按照今年的黄金价格,八十到九十块一克,这一公斤就需要八万多块钱吧。 桐桐心里啧了一声,说他:“你照着我的头大小,给我也打金苹果?” 四爷瞅了一眼孩儿娘:“你那个是倭瓜!”打造下来得三十万上下。 一套四合院一两万的价格,三十万够买半条胡同了,还是算了吧! 桐桐:“……”这人!没闺女的时候,我就是亲蛋蛋,有了闺女,我这脑袋都成了倭瓜了,她气哼哼的往被窝一缩,连脑袋都盖上:“你今晚自己找地方睡吧!”恕不接待!【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5. 花自向阳(142)三更 花自向阳(142) 四爷是真有心给他姑娘打个金苹果的,一岁一个的那种,攒到出嫁的时候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可林枫听说了,却劝:“我还说咱几个商量商量,把咱家的积蓄拢一拢,看是买成房产呀,还是买成地。” 桐桐抱着闺女从屋里出来了,今晚是林枫下班回来买了牛排,特别给送来的。 这个点都八点多了,正好林楠过来给孩子送奶粉,是从严家弄来的特供。 三个人在桐桐家这边的客厅里说闲话呢。 家里弄了家电,四爷不可能只给自家安装,像是疗养院、林家,还有林楠那边都给安装上了。 严言心里就过意不去,严家就总送一些外面买不到的东西过来。 兄弟姐妹就这样呗,我想着你,你想着我,谁也不计较这太多。 林枫向来对这些是不怎么在意的,今儿还是头一次提到钱的事!他这一贯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攒下钱没,这个没人知道。反正一直也大手大脚,看见什么就给孩子买,玩的、吃的,喝的,穿的,不管需要不需要,他觉得好就买。 这是第一次这么计划着投资的事,特难得! 桐桐抱着闺女出来,“这是稀罕事!”她说着就跟林楠道:“大哥,你不知道,我跟二哥那个时候过日子,我二哥向来就不算计。每次到了下旬,完了!要不是我抠唆的攒着,那基本就没肉吃了。” 有票就吃,吃完拉倒,算计着过日子,林枫真不擅长。 林楠一边剥着瓜子,一边说,“就是惯的!我在家,他不惯这些事!我一走,他可自由了。后来发现连你都会抠唆了,他才越懒得在钱上动心思了。” 林枫:“…………”干嘛挤兑我,“我说的是真的!这住房迫在眉睫了吧!我们学校的老师那都是筒子楼里住,什么居住环境呀?城市的发展,人口的膨胀,这是必然的!你看看矮子他们家,几代人四十平,不是长久之计呀。特区那边有商品房,咱们是京城呀!那边一成功,咱就会紧跟上。这一旦有了商品房,这拆迁呀之类的……少不了的!物价涨的那么厉害,咱家存折上的钱越来越不值钱,叫我说,买吧!买到咱爸妈名下。” 理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理!但对于不关注经济的人来说,突然说起这个话。 四爷想起前儿报纸上的文章,他问说,“二哥是听沈处说了什么吧?” 林枫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啊……碰上了一块吃顿饭,她说她家把父母的积蓄都拿走了,三分之一买了国债,三分之二给她们姐俩一人买了两套四合院。房子租出去之后,租金比现在她们的工资都高。” 她自己这几年的工资攒下一半来,在偏一些远一些的地方买了小小的门脸,租金都跟工资持平了。 用她的话说:“干公职的,一辈子别想着发财。要是脑子清楚一点,趁着风向合理合法的理财,叫这辈子别缺钱,那干公职是没有干扰的。” 林枫被说的心动了,他的工资确实没攒下多少,但父母手里的积蓄确实是有。正好三个人都在,不如商量商量,看这事能不能办?能办就叫尹禛去办,他眼头准,时间自由。 反正家里现在也没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 除了孩子,人人都有工资!尹禛就是什么都不干,只外面入股的生意都不敢想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但咱这总是靠他补贴也不行呀,家里现在其实多是他在补贴,什么贵买什么。 林枫提了,那就这么办吧。 桐桐关注的是:“听说沈处他们单位有人事变动,她没被牵连吧?” “她没被单位内部牵连,倒是之前挂职的地方,人家企业有人向上反映问题,说她鼓动社员闹事……现在被停职,等待调查着呢。” 桐桐愣了一下,“哟!李默带人回来了,确实有问题呀。” “企业不是有意的,他们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叫停产整顿吧,靠厂矿吃饭的工人不干。不管吧,公社的社员不干!两边都闹,政府尬住了!反倒是管这件事的人,闹了个里外不是人。” “你给沈处讲你的中庸之道了?” 林枫一脸的讶异:“你哥只是懒的惹事,不喜欢招事,并不是怕事,不会管事。” “哦?你给人出主意了?” “那是!”林枫就道,“我说,他们家不缺报社的资源吧!她爸整天发表文章,这个资源是有的!然后呢,我可以帮她写一篇文章,夸企业的贡献,也夸地方政府的尽责。地方与企业依存,也自然存在矛盾。这个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嘛!企业要完成任务,错了吗?政府关心社员健康,错了吗?矛盾突出,问题难以解决,需要有人来关注和协调。” 四爷‘嗯’了一声,以解决问题的心态,而不是非要论个对错,争执个输赢的心态去处理,将小事闹成大事,问题未必不能解决。 林楠问的就直接了,“二十九、三十岁的人了,别磨磨唧唧的,是有结婚的意向,就抓紧。” 林枫猛地一下就‘咳’出来了,“哥——”这一声都叫的变音了,“怎么就结婚了?” “这么大岁数了,又是一块吃饭,又是一起谈天说地的,谁闲着没事,花费那时间干什么?”林楠说着,扫了桐桐一眼,“也别学人家小小年纪就谈恋爱的那种,偷偷摸摸,狗狗祟祟的……” 桐桐:“……”怎么又拉扯我了!我偷偷摸摸有,狗狗祟祟没有! “你们呢,都是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了,清楚的分析过利弊。这种情况下,还能来往,这就证明可以结婚!” 林枫就不乐意:“我们三十岁怎么了?三十岁就不能谈恋爱了?三十岁就老了?” 林楠:“哦!”他问说,“谈恋爱了呀?” 林枫:“……”要么说这当哥哥的人他坏呢! 果然,人家又说,“都谈恋爱了还不结婚?结婚就凭一股子冲动,等再想想,万一又不想结了呢?” “嗳嗳嗳!这话我可记下了,明儿我就告诉我嫂子。” “我跟你嫂子不一样!”林楠靠在边上,说他:“少打岔!老大不小了,要是觉得合适,别叫人家姑娘等。”现在这环境,对大龄姑娘一点都不友好。 谁也不知道这俩能不能成,反正坐在家里说这个纯属在逗林枫。 不过,因着沈裁的关系,四爷又多了一个活,给林家踅摸着置办点产业。这不能声张,就看各自怎么去想了。 别看买四合院,有些四合院他就是能升值,有些四合院也值钱,但就是环境又不好,可能都排不到先期改造上。 现在要考虑的是,要保留四合院,就想住四合院呢?还是哪里最先能拆迁了,然后等着拆迁分房子。咱是要哪种的? 总归是要把价值最大化嘛。 桐桐呢,尹重能送托儿所了。托儿所就在大院里,里面的老师也都是大院的子弟,像是之前保卫科的卫民,他闺女就在托儿所。 都是熟人,孩子见天的都见的那种,塞过去就行了,玩的也还都是一块玩的小伙伴,特别放心。 只要在外面玩,季安就一趟一趟的过去,表姐出去买东西也总绕道,尹重看见了就在里面喊一嗓子,玩的可高兴了。 桐桐从医务科回实验室去,还得从托儿所的后面过,偶尔也会绕行,看见孩子了就摆摆手。孩子压根就没意识到他被关进笼子了,兀自很高兴的只管耍。 只是之前找桐桐针灸的孩子,家里添了小的以后,孩子也就被送去。 送去老师自然是关照的,但明显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像是尹重,什么话都会说,在托儿所吃什么喝什么,老师说了什么,谁推了他一下,老师批评谁了,谁哭了,谁尿裤子了,他回来那小嘴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 但那样的孩子,就不成!只能简单的喊人,‘爸妈爷奶’、‘吃喝尿拉’,放去肯定会不合群。 桐桐就看见卫老师把这样的孩子放在中间,其他小朋友手拉手围着他们跳舞,谁跟不上节奏,就把小红花送给这些孩子。 尹重回来说:“老师说……要保护他们!要是我们都不保护他们,他们就会被欺负。” 所以呢? “我们吃饭,都先给他们打饭,要是排队,他们再慢都不许推他们……下楼梯要拉着他们的手,不能丢下……” 可只这么保护没用呀,等之前那个不叫生的,抱着三个月的孩子过来,桐桐就叹气。 当妈的已经枯瘦的不能看了,孩子还是老问题,跟他们家老大一样,“老大当时就是这样,三个月不能抬头,四个月不能翻身……” 桐桐示意把孩子放在床上,她看看。 确实,这个孩子三个多月,不会自己抬头。这么小,用金针都没办法行针。用药吧,怎么喂? “我给你开药,叫孩子吃母乳。你跟孩子一块调!”桐桐给孩子包好,坐回去,“还是之前那话,治到什么程度我不敢保证。”但肯定是跟正常的孩子不大一样。 嗳!能生活自理就很好了,现在真的不敢多想。 这个一走,又有两个带着孩子来,一个半岁,跑了各大医院之后,得到的结果一样,不得不来;一个是才两个月,不放心就带过来叫看了。 情况都差不多! 这一下,单位上这些真的搞研究的,才真的信了八分:觉得她确实有些本事,她那个课题确实是有搞头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6.花自向阳(143)一更 花自向阳(143) 正是树木发芽,花蕾绽放的时节。 这个时节吃什么好呢? 桐桐摸了医务科的电话,打到家里,内部的电话来回的打是不要电话费的。 家里是表姐接的电话,一接起来就说:“放心吧,尹仪好着呢,吃了半瓶奶,睡了。” 尹仪是自家姑娘的名字,是老尹给取的! 老尹读兵法,知道尹伊。他说呀,“尹伊乃是商朝大臣,理政安民六十余载,治国有方,权倾一时,三朝元老,史书上的贤相他占一席之地……” 叫四爷说:“老尹查这些也是花了心思的!”只怕光是查‘尹’这个姓连带出名的人,就查的很辛苦了。 别管怎么着吧,老尹坚定的认为,“我孙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面相一般的小子是比不上的。男女早就平等了,难道我孙女只能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那书上说的,生个小子就盼着为官做宰,我家添了个姑娘,我也盼着她将来能为官做宰,怎么着吧!说定的,就叫尹仪。” 尹仪,是被爷爷寄予厚望,希望她能为官做宰的小丫头。 是不是能为官做宰这个是看不出来,只是倍儿能吃,倍儿能睡,脾气还挺大。 孩子放家里,她是真放心的。 打电话也不是问孩子,她说:“姐,香椿该下来了吧,咱买点香椿吧。我想吃香椿炒蛋,再做点香椿酱,我想夹馒头吃。” 香椿?想吃香椿了? “今儿不行了,早起的自由市场都散了!明早吧,明早我赶早去买。”季美红估摸着她馋了,“有嫩花椒叶,裹了蛋液给炸一盘,吃不吃?” “吃!” “行!晚上给你炸这个。” 挂了电话,季美红想了想,看了看外面菜园子里先于菜苗冒出来的野菜,出去把那个抠了抠,就是才长出来的灰灰菜,才一指那么高,正鲜嫩,那么一大把,勉强够一盘菜的。 冬菜吃腻了,春上才上来的东西吃什么都觉得适口。 隔壁的老孙也在院子里活动,朝这边喊:“老林,在家吗?” 老林在家,天暖和了,也能在院子里坐坐。 干脆就出来,坐在躺椅上靠着,“我不如你,你现在还能走一走转一转,瞧着精神。我就不行了,走不了太多的路。” 凑活活吧! 老孙坐在矮墙边的凳子上,看着林家的小孙女颠儿颠儿的跑出来,直接坐在老林的腿上,叫爷爷给扎辫子。他就眼馋:“你现在的日子才真是好日子。” 老林给孙女把头花扎好,季安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个洋娃娃,“走!跟奶奶去玩滑梯去。” 天暖和了,塑料棚拆了,上面改成了遮阳棚,孩子一样在上面玩耍。 清儿哼哼唧唧的,“找哥哥……找哥哥……” 哥哥上托儿所了,怎么找哥哥?“走!奶奶陪你玩。”说着又叮嘱俩老头,“都别喝茶,吃着药呢。” 那俩聊着,季安陪着孙女滑滑梯,在边上站着。 苏晓梅拎着菜篮子回来了,看见季美红又在门口挖树坑里的马齿笕,就笑道:“怎么馋野菜了?” 季美红只道:“正嫩,蒸点菜窝窝。” 季安也笑,“桐桐一早叮嘱的,想吃香椿……香椿今儿没有,坑的美红正想法子呢。” “净是吃那些!”苏晓梅将篮子递过去叫季安看:“瞧,今儿这虾怎么样?油爆虾,那味儿一绝!”说着逗清儿,“丫头,今儿上苏奶奶家吃饭。” 清儿蹭的一下藏奶奶怀里,只抿嘴笑。 苏晓梅就说,“这丫头长的不像她姑姑,这性子倒是跟她姑姑小时候一样,腼腆!” “是!都说外甥像姑姑,总有像的地方。”季安看见篮子里还有蛤蜊,牡蛎,皮皮虾,“这是家里要来客人呀?”一水的海鲜,“是大志要带对象回来吧?” “哪呀?瞧着新鲜就买了,自己吃的!做好了给你端一碗,你尝尝我的手艺。” “今儿孩子们都回来吃饭?” “没有!大志在单位,静静那丫头又跑特区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问,就给钱;再一问,塞来的还是钱。非说叫找个保姆,我说找个保姆干啥,我在家闲着呢。”她点了点篮子,“就我们俩吃的,身体还是要保养的,咱得对自己好点。” 说完就摆摆手,跟清儿道:“一会子奶奶做好了,给你送,好不好?” 然后人走了。 季安:“…………”她记得桐桐叮嘱了孙静几次,说是老孙这情况特殊,海鲜不能碰,辛辣的不能碰。不能饮酒,不能喝茶,还不能干什么来着?反正忌讳挺多的。 现在这个……苏晓梅给整一桌子海鲜宴,老孙只能吃白饭吧。 等吃饭的时候,苏晓梅真的给孩子送了一份,“今儿我煮了海鲜粥,都尝尝!还剩下一些虾头,晚上爆出虾油,加上水,下点面条,海鲜面……” 季安就把自家做的菠菜窝窝给拿了一碗,这个菜窝窝是孩子吃的,各个都只有丸子那么大,只要点蒜泥醋汁,蘸着就能吃,“你也尝尝这个,春上的菠菜也嫩,热吃冷吃都行。” 拿回去吧,别给老孙饿死了。 老孙没饿死,可还是又复发了,皮肤有些红,有些痒,一觉得不对就赶紧找桐桐。桐桐一摸脉就皱眉,“孙叔,不能碰海鲜。嘴馋也忍着,这辈子是别想了,绝对不能吃。” 苏晓梅坐在边上,不言不语。 孙大志挠头,都急了,“爸,你中午吃什么?” “中午……不饿,没吃!”老孙垂着眼睑,“晚上也没碰海鲜呀,几个菜窝窝……” 菜窝窝是自家做的,就真的只有菠菜和面粉,最多就是放了一点碱,叫菠菜看起来更绿而已。 桐桐问说,“蘸料呢?蘸料放了什么?” 苏晓梅一拍额头,“我忘了,酱油是我熬过的熟酱油。” 用什么熬的?放了什么? “虾皮?蛤蜊壳?还有什么来着?酱油这么一熬,提鲜效果特好。”她一脸懊恼,“哎哟!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酱油是海鲜酱油。” 桐桐:“……”她指了指厨房,“那个……我能看看这个酱油吗?” 看吧!也能尝尝,“要是觉得好吃,回头阿姨再熬点,给你一瓶。吃完了,再给你熬。” 桐桐上厨房一看,好家伙,这酱油熬的,都熬成膏状了,特别粘稠的那种,用筷子挑了一点,桐桐用指甲挑了绿豆大小的两块塞嘴里,满嘴的鲜味,这个……熬的真的挺好的。放到什么菜里都会提鲜。 她尬笑了一下,“那个……从来不知道阿姨还有这个手艺。”苏晓梅的厨艺真不咋好,两家这么些年的邻居了,真的!现在把海鲜做的可太好了。 苏晓梅一脸得意的笑,“专门跟鲁师傅学的,就这个海鲜做的好。回头我多熬点,大家都尝尝。” 桐桐看向孙大志,孙大志胸口起伏,估计被他妈气的够呛。她使眼色给对方,然后才道:“按时服药,最近就喝白粥吧!放点菠菜或是胡萝卜到粥里也是可以的,粥里放一点点盐就行了!白水蛋可以吃,水果也能多吃。觉得寡淡的话,肉沫也能放粥里。” 这么吃是没事的! 老孙的状况就属于:自己要吃自己做,要不然就是这样,不定什么菜里给你放点海鲜酱,就问你难受不难受。 死是死不了的,但是活罪难逃呀! 孙大志说桐桐:“走!我送你。” 老孙客气的朝桐桐笑:“害你大晚上的跑一趟。” “不麻烦!不舒服了记得喊我。”说着就往出走,到了院子里,桐桐就说这个情况,“辛辣和海鲜绝对不能碰,饮食以清淡为主。营养跟得上就行!有主食,有肉食,有蔬菜水果就差不多了。水产品尽可能的别吃,哪怕是淡水鱼。” “行!麻烦你了。”孙大志说着就又道,“如今买车的人多,尹禛要换新车,回头车的牌照和手续叫他别跑了,我给把车户口办好,直接送过去。” “嗳!等静姐回来,你叫她记得找我,我有事找她。” 好! 桐桐回来的时候,四爷和林楠林枫正在家说汽车的事,“我提了三辆车,我姐夫在那边一辆,方便送我爸我妈。咱家这边一辆,直接放在表姐名下,进进出出的,表姐可能开的更多些。” 季美红‘啊’了一声,“别别别!不能……不能……”那可是小汽车! “就这么定了。”四爷不给他反对的机会,“现在这车没想象的那么贵!” 林枫也跟表姐点头,“有门路确实不贵!hai南那边免税,那边的人都做这个生意,弄一张条子,他们赚八千、一万的,转眼就致富。但有关系的话,这笔钱是能省下的。” 严言还问:“不是不许……这么着往外卖吗?” 那边急于发展,含糊了这一条规定,现在那边的汽车贸易特别厉害,人人都在搞汽车批文。 三人正说着呢,见桐桐回来了。老林急的先问:“老孙怎么样?” “就是碰了海鲜……复发了。” 林诚儒看季安,“……”这两口子是有多大的仇呀,非这么着? 严言递了南边运来的樱桃给桐桐,“为啥的?” 桐桐就笑,“男人呀,年轻的时候对老婆不好,老来……这不是报应来了吗?” 严言看公婆,“年轻的时候,他们夫妻感情不好?” 这怎么说呢?反正老来过成这个样子了。 季安就说两个儿子,“瞧瞧!夫妻就是这样,要是不能亲近,那就是世上距离最远的人!”远的都能恨对方不死,“所以,枕边上一定得是亲人……”要不然,真就是仇人! 林楠轻咳一声,起身要走的时候拍了拍妹夫的肩膀,“听见了吗?要么是亲人,要么是仇人!”连苏晓梅都能杀人不见血,你觉得以我妹妹的手段,拿你没办法? 林枫跟着起身,又拍拍妹夫的肩膀,有钱了,小汽车说买就买,外面的花花世界很诱人吧,但:“还是得小心呀!”小心把枕边人变成仇人。 这世上最厉害的杀手一定是大夫——如果大夫想的话! 四爷:“……”这车买的,上哪说理去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7.花自向阳(144)二更 花自向阳(144) 春雨细细润润的,桐桐穿着一条大红的长裙子踩着高跟鞋,一手抱着半岁的女儿,一手拉着三岁的儿子,站在新车边上,四爷拿着照相机给拍照。 尹重指着车顶,“爸爸,我上去拍……” 好!上去拍! 不仅把儿子送上去,还把闺女送上去,两孩子坐在车顶上,咧着嘴朝爸爸笑。 等孩子抱下来,交给王云带着,桐桐直接蹦到车头的引擎盖上,像是国外画报上的模特一样,摆出个风情万种的姿态:“拍啊!” 四爷瞪她:“外面呢……”正经点! 哪不正经了?多正经的姿态呀。 两口子在这里嘻嘻哈哈的,就问谁不眼热。夫妻关系好不好,这不在大家的羡慕范围之内。儿女双全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多要一个孩子,付出的代价一般人付不出。大家真正羡慕的是——钱! 钱呀,这真是个好东西! 一辆车二十来万,尹禛一口气买了三辆!这是多少钱呐? 大家的工资,大院里大部分人的工资算高的吧,可也就一个月二三百的样子。一年三千上下。 十年三万,五十年工资,也才十五万!也就是说,干一辈子,不吃不喝不花销,也挣不来人家一辆车。 就问这个冲击大不大吧! 有意思的是,除了相熟的人问了问,其他的人仿佛不知道他家买了新车了一样,从来没有问起过,或者跟桐桐谈论过关于车子的话题。 最开始表姐还总担心,怕周围的人老张口要用车。其实用车都是小事,关键是会开车的人不多,这个用车,多是指连人一块用。家里离不开人,到时候这是叫用呀?还是不叫用? 结果……并没有人说过要用车。 车整天停在大门口,苏晓梅见天的进进出出的,从没有张口说过一句:“哟!你家换车了?车不错呀?多少钱?费油吗?”从没说过类似的话。 她跟姑姑说,“这要是在老家,车一天都别想闲着。” 季安只笑,这要是在部队大院里,早乌泱泱一群人围着了,非要放一天的鞭炮,喝几天的大酒庆祝不可。 她点了点林诚儒:“文化人的小心眼,在这个方面体现的淋漓尽致。” 林诚儒:“……”话不能这么说,“读书人嘛,视金钱为粪土。” 才怪!背后不知道怎么复杂呢,面上装的怪淡然的。别人有点好,先是不舒服。不管是对桐桐医术的质疑,还是对尹禛致富能力的看法,都一样。 “小季同志,打击面不要这么广嘛!” 季安哼笑一声,“读书人!并不是人人都有朗月清风的心胸的。” 林诚儒跟桐桐告状,“小季同志对读书人有看法,在这个方面你不要受小季同志的干扰,要充分跟同事搞好关系,不要多想。” 多想什么? 其实不用多想,背后的小话多了去了。 晚上把两个孩子哄睡了,刚好孩子奶奶来陪孩子了,四爷就喊桐桐,“外面新开了一家爆肚店,去不去?” 早些年,两人骑自行跑可远的,就为了吃一次爆肚。 “远吗?” “不远,就在附近。” 四爷不说,桐桐都不知道,她这一天天的不出去,跟生活在桃花源里一样。 她就找衣服,“我要穿那件驼色的毛呢长裙子。” 那个并不好看,没大衣配。你这个穿衣真是太随心所欲了,四爷顺手指了一个披肩,“别搭大衣了,这个披肩合适?” 披肩?披肩穿出去会不会跟周围的环境和人格格不入。 “你衣柜里的衣裳不管哪一件,去小吃店都会格格不入。没差别,就这么穿吧。” 把桐桐给说的,“……”行吧!搭好了对着镜子看了看,“不行,很怪!”她挑了黑色长风衣,穿好,扣好,果然就顺眼多了。 四爷:“……”所以,里面搭那一条裙子的意义在哪?他起身,“走吧!走吧!” 桐桐跑去跟婆婆商量:“今晚上我俩先去试试,明晚上我看家,叫您儿子带您去尝!” 万红娥给笑的,“再顺便看个电影,别急着回来。”还换我?换我干什么? 四爷揪着桐桐就走,“回来给妈带一碗就得了。” “别给我带,大晚上的,我可不吃了。” 能扔下孩子出来撒欢,简直不要太美! 两人也不开车,就在近处嘛。两人溜达着往出走,桐桐一路上跟四爷絮叨,说在单位的事,“……又跟李默吵吵了,他这个人死脑筋。自己跟着研究中医,没那个天赋,理解不了……” 又说裘正贪污经费的事,“一个小组,人均贪污了七百多,他一个人贪污了两千三……这回核实出来了,不仅要退,还得罚,要求公开做检讨。关键是他那个项目,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申请下来的,这么长时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李默在会上跟裘正拍桌子的吵吵……” “你没煽风点火?”我猜你就忍不住。 桐桐咯咯咯的笑,“我当然煽风点火了!我就爱看他们吵架。” 你就坏吧! 卖爆肚的店不大,里面坐的满满的,户外也坐了好些人。一桌一桌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小方桌放了二三十个都不止。 四爷朝老板喊:“先来六碟,麻酱两份。” “多放香油,多放香菜,多放蒜泥……”桐桐跟着喊了,又问说:“有青红辣椒没?” “那玩意这个季节可贵,咱没那个!要么给您来点油辣子,要么加点泡椒碎?” “那算了!”这个得是小米辣的辣椒末放进去才好吃,“有喝的吗?” “汽水啤酒要哪个?” “一杯生啤,一个汽水。”桐桐喊完了,才低声问四爷:“羊肚还是牛肚?” “这家店只有牛肚。想吃羊肚回头另外找一家,再去。” 两口子一边等一边说着闲话,只他们俩声音当然就不大了。然后听见不远处有一桌在高谈阔论,刚开始两人并没有意识到那是说他们。 只听一个特别粗嘎的声音说:“……人家家里的背景深了去了!这年月,没点背景能发财?弄批文那些,哪个不是家里老子有权有势的。” “他家有什么呀?”边上的人一边吃一边附和着。 “军大院的,你说什么背景。”这人就哎哟了一声,“早几年,那四九城里多大的名声呀,是不是?该考大学,人家考上大学了。一开放,人家致富去了。” 桐桐朝那边看了一眼,心说,这是说谁呢? 四九城有名的?发财了的?她一脸八卦的问四爷:“谁家发大了?” “不清楚!”军大院多了,发财的也多了,谁知道说的是谁。菜上来了,四爷看了看油碟,还说端菜的,“再来点香菜,不够味儿呀。” “得咧,您等着。” 桐桐符合四爷的话,“嗯!这几年发起来的不少。”但他们来钱的道道,都没法说!有些真就是钻了空子了。 就听那边又说,“……他大舅子现在也是往高处走呢!” “听说他大舅子的老丈人那权利可大了去了!” “那是!要不然能升那么快!” “这姻亲都得利!这咱羡慕不来。” 中间横插进来一个声音,“靠老子的靠老子,靠岳老子的靠岳老子,咱既没有老子能靠,也没有本事找个出身高的媳妇,找个能靠的岳老子,这辈子就这德行了。” “谁说不是呢!人家说买车,三辆就到手了,二十多万……” “是买波兰产的那个什么车,一辆七八万那个,坐四个人的那种车,叫什么来着?” “哪啊?桑塔纳……一辆二十多万,不是三辆一共花了二十多万。” “弄错了吧?!这不得花出去六七十万?” “错不了!那新车进进出出的,不瞎都看的见。听说专门给老丈人买了一辆,家里的保姆开着呢。” “我的乖乖!舍得!” “人家媳妇也是真漂亮!谁家媳妇长那个模样,都会舍得的。” 然后几个人没正行的嘻嘻哈哈的,桐桐就又朝后看了一眼,再看四爷:这说的是咱吗? 四爷:“……”他给桐桐夹菜:“吃吧!”就着咱自家的八卦,吃着是不是特别的香。 桐桐小声问,“明儿会不会说你在外面养了几个女秘书,说大哥靠着大嫂吃软饭?” 四爷赞赏的看她:你是懂八卦的。 桐桐:“……”这些人果然是很叫人生气!她将毛肚扒拉到嘴里,然后喊老板:“再要六碟,麻酱两份……香菜、蒜泥别不舍得。” “来喽!” 就着自家的八卦,气的多吃了好些,结果去结账的时候被老板告知,“有人结过账了!”说着话,朝最边缘的一桌指了指:“那边!” 四爷朝那边一看,正是林楠跟严言在那边坐着呢。 桐桐就笑,跑过去,“怎么都出来了?孩子呢?” 严言一脸的忍俊不禁,“我的背景这么深,婆婆能不晚上帮我带孩子吗?你大哥好容易高攀上我了,那不得巴结着我,带我出来尝尝鲜呀?” 给桐桐笑的,瞅自家大哥:“您觉得还行?” “我一个靠岳老子的人,有什么行不行的?”说着就喊妹夫,“多要了几份,你们带一份走,剩下的我们走的时候再带。” 都是在外面吃了,走的时候给家里人带的。 四爷又另外买了十几杯扎啤,给老板说,“给那一桌送去!就说他们说的挺精彩的,我也爱听!但赶明不能说我在外面养女秘书,要是听见谁这么说,请他们帮我澄清澄清……回头再碰上了,还请他们喝酒。” 被请喝酒的一桌人:“……”是尹禛那小子!这孙子,真他娘的损!躲在后面听了这半天。【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8.花自向阳(145)三更 花自向阳(145) 都知道你家有钱之后,就会有那么一种感觉。 就是去食堂打饭,比如时候内食堂找了个做川菜做的好的厨子,人家做的那个蹄花呀,真的是绝了! 这玩意家里做太费工夫,还没人家的好吃。那肯定就去食堂打饭嘛,老林同志爱吃这个,尹重和林清这俩孩子也爱吃这个,入口即化的,老的小的都爱,那就买呀。 昨儿菜单就出来了,桐桐一直记挂这个事,一下班,火速的往食堂跑。 然后排队,等着买蹄花。她今早上班的时候端了一个铝锅,家里人多嘛,带上保姆,真得一锅呢。 这个有点小贵,但吃的人还是很多。 有些人是一个月顿顿在内食堂吃,就不能多打这个菜,他的内食堂票不够。 桐桐是只有好菜的时候才来,反正每月有九十张票,别管我怎么用,对吧? 排队买这个,大家打招呼的方式都是这样的: “哟!小林怎么打这个菜呀?那话怎么说的?‘有钱不吃猪的脚,人吃的少狗吃得多’,啥山珍海味你买不来,偏爱这一口。” “小林?这是鱿鱼海参吃腻了,亲民了呀!” “咦?你今儿怎么下凡了?” 桐桐就:“……”我到底是有多飘,干嘛这么挤兑我。 我该说点什么呢?我回家吃饭难道不是因为我家孩子还没断奶?难道不是我家几个保姆,总有人做饭,我没必要顿顿食堂吗? 她嘻嘻哈哈的,“就爱这一口。” “爱这一口,叫小尹专门找个做川菜的厨子,这还不简单?” 瞧这话说的!桐桐摇头,“小尹同志不成呀,我昨儿想吃麒麟的蹄子凤凰的爪,他愣是没弄来。啥也指望不上!” 把周围一群人说的直笑,她这才端着一盘子蹄花走人了。 走出来了,碰上老孙:“哟!孙叔,吃饭呀?” “哦!吃饭。”老孙看着蹄花不错,“吃这个没问题吧。” “叔啊,食堂的饭菜少吃,葱姜蒜、花椒、胡椒、芥末、泡菜、豆腐乳,这些都属于辛辣……”食堂里做饭,有些不放辣椒,但是葱姜蒜这些是基本的,花椒胡椒避免不了,“偶尔一顿没事,长期吃不行!” 老孙站住脚,跟着桐桐往回走,“你爸现在可以不忌口了?” 那是我天天在给调整,一周针灸一次,都是过大穴的那种,叫他基本的生活不受影响,“只是不能吃太硬的食物,面条想吃劲道的,不成。这个蹄花也不敢给多吃,这玩意也不太好消化,控制着量,叫解解馋可以。” 老孙不住的点头,“你说……这从事咱们这一行的,长期头疼是不是也是接触多了引起的?” “我得见人呀!得排除其他的病症,有些确实容易跟其他病症混一起。像是有高血压、颈椎病的,一说头疼往往想到这两种病……是不是夹杂着其他原因还得见人,我得把脉。” 老孙应着,便不再问了。 路过隔壁的时候,闻到一股子炖鱼的味道。 苏晓梅在厨房的窗户上喊:“桐桐,炖鱼贴饼子,吃吗?” “哟!您这鱼炖的,怎么这么腥呀?” 腥吗? “腥!回头您提前买一瓶啤酒,用啤酒替代水试试。” “这是海鱼,海鱼就是比淡水鱼腥!” 桐桐:“……”您那几个退休金全用在这个上面了吧!自己吃不好也要饿死对方的架势。 在院子里拍皮球的尹重一听妈妈说腥,就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的扇,“妈,难闻。” 哪有那么过分?“走!吃饭!” 惹得林清跟着学:“姑姑,难闻。” 学人精! 林诚儒爱吃只敢给吃半个,两个孩子再爱吃,也都是几口。尹仪到了‘羡饭’的时候,嘴可馋了,看见桌上的饭就扑腾着‘哦哦哦’的要吃。 用筷子点着叫尝尝味儿就行,结果一尝到味儿,那眼睛都亮了,‘哦哦哦’的踢腾。 长的软软萌萌的脸蛋子,踢腾开了厉害的很。 尹重吃完了,坐在边上看见妈妈将猪蹄蘸上辣椒放在米饭上扒拉,馋的哈喇子都下来了,“不怕辣——妈妈,我不怕辣——” 林清不会说‘不怕辣’,一个劲的喊着:“怕不辣——怕不辣——” 林诚儒搁在边上咽口水:“好吃?下饭?是吧?” 桐桐把饭含在嘴里:“……”我是咽呀还是不咽呀? 反正家里热热闹闹的,整天的也不见争长论短。 背后人家怎么说呢?说谁家有钱日子都能和乐!说到底,还是没钱呗。 没钱,就看什么都不顺眼。 导致的结果就是:单位迎来了一波停薪留职潮。 现在也鼓励大家下海,先停薪留职去创业,要是成功了,那就正式辞职;要是不成功,回来再上班,职务还给留着。 比如单位两口子是双职工的,留一个人在单位,保本;另一个人就先停薪留职,试试去。 这些人是不会想着跟谁商量的,或是觉得尹禛算是闯出来了,咱去取取经去。那没有!就是他都行,我凭什么不行? 桐桐这边药房好几个,都辞职了,她用人手,人手都不够了。 她跟胡刚要人:“这怎么行呢?我这人手不够。” “调嘛!现在只能看从哪里调来试试!”这个其实挺难,人家学历不错的,好好的医院不呆着,跑这里干嘛?医院专业多对口呀,“克服克服嘛!这事……拦不住!你们家那车买的,太刺激人了。给你说呀小林,我要不是知道我没经商的能耐,我都心热。” 桐桐:“…………” 这不仅导致了桐桐这边用人不方便,其他一些项目组也一样,都出现了用人慌。 王丽娟就说,“头儿,您知道那些做洗发水的,做擦脸油的,做化妆品的……就这些地方,请一个化学专家,开的薪酬是多少吗?” 不知道! “最开始一个月就三千!一个月三千呐!”可在单位,一年才三千上下!这是什么概念?“有了新品研发,数万的奖呢?好些人可不是去经商去了,人家是去私企去了!尤其是特区那边。那些合资和外企,工资开的更高,有年薪五万的,有年薪八万的,您算算!这钱挣的多得劲呀。” 也是!人往高处走嘛!若不是对科研是真的喜欢,是留不住人的。 那几个家里的孩子不太健康的,都是妈妈留在了单位,爸爸基本都辞职了,要去南边。 用他们的话说:“不多挣点钱,孩子以后怎么办?” 桐桐几次都欲言又止,夫妻分开,并不是好主意。家里越是过的艰难,身处其中才越是想逃离。 一边是深陷泥沼叫人想逃离的苦难,一边是可以做另一种人生选择,再差不会比回到泥沼里更差,那该怎么选择呢? 这个时候别考验人性,夫妻选择分开,赌上的都是良心! 说实话,真不怎么靠谱。 她只能说,“一个人照顾孩子太难了,便是老人在家帮忙……可有时候老人年龄大了,身体随时可能出问题。挣钱也不一定非得去南边,京城现在的机会也很多,待遇也很不错。既能照顾家庭,又能多挣些。” 所以,还是要谨慎! 当然了,这话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听懂,但能说也就这些了,能提醒的也只能到这里了。 正说着话呢,辛岁寒带着李默进来了,朝桐桐笑了笑。 李默则没看桐桐,只对着墙上的穴位图。 桐桐叫两人稍等,先给排队的孩子针灸。 李默就看着孩子那么一定点大,长的浓眉大眼那么可爱,浑身扎满了针,不时的手脚还抽搐一下。 大人问:“疼不疼啊?” 孩子一笑,看着有些傻气:“不……噔……” teng这个音都发不好。 扎完针,然后做母亲的艰难的给孩子穿衣服,孩子的四肢没那么灵便,也不会配合,所以穿的特别吃力。 好容易穿好了,大人得抱着走。这么大的工夫,当妈的一刻都没清闲。 不说心理压力,就只这身体……吃的消吗?要工作,要照顾这样的孩子,怎么弄? 他拉辛岁寒:“走吧!”治不治都这样了!就是治好了,敢要孩子吗?真要生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办? 辛岁寒不走,一脸哀求的看他:“治吧!咱别讳疾忌医!” 李默嫌拉扯的难看,到底是坐过去了。 桐桐什么也没说,只号脉。这一号脉就问说:“铅?” 李默意外的一下,跟桐桐默默对视,然后微微点头。 桐桐撤了手,一时没有言语。这玩意……一旦中毒,最可能影响的就是生|殖。女性流产、早产,男性那个的数目减少,且液化时间门会延长……而且,这东西的毒素会影响子孙后代的发育,甚至于智商发育。 而铅,它属于重金属。 她说:“能……但是,得三到五年的时间门。” 李默点头,“我治!”关键是这个东西影响记忆力的!他已经有这个感觉了。 辛岁寒急忙问:“那……过几年能要孩子吗?” 桐桐点头,“可以!”只是要特别小心而已!孕妇也得考虑服药的问题。她开了方子给对方,“去药房抓药吧。” 辛岁寒一脸欣喜的出去了,人一走,李默就问说:“过一段时间门……能不能告诉她,治疗效果不佳。” 啊? “她想要孩子,我不敢冒险。”李默看着刚才那孩子躺过的地方,“叫她死心,离婚后她再找还能生。我嘛,就算了。” “离婚?”这能轻易提? 那要不然呢?“我想领养一个,她不认同,想生自己的孩子。”可这真的是在冒险,真不能赌,“干咱们这一行的该清楚,对物质的了解,咱们只是了解了自以为的全部,可其实呢?并不是!” 桐桐沉默了,跟李默认识这么长时间门,第一次坐在一起没怼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29.花自向阳(146)一更 花自向阳(146) 门外是张红跟辛岁寒的说话声,该是辛岁寒抓药回来了。 桐桐打破了这个沉默:“我不想砸了我的招牌。” 她看李默,“大夫承诺过的事得算数!我告诉人家了,给人家希望了,最后再打破,你觉得合适?为什么大夫总把病症说的好像很严重呢?为什么大夫把各种可能都预先告诉患者和家属呢?不严重,患者会侥幸,会觉得幸运。可大夫若是说的不严重,最后小概率发生了,那大夫就叫误诊,病人和家属情绪上也很难接受。” 所以,“她也是搞这一行,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有什么是不懂的?” 都是懂的,中招也都是懂的人!就跟淹死的多是会水的一样。李默不住的挠头,才要说话,门一把被推开了,辛岁寒一脸笑意的进来,“药抓了……要不走吧。” 整日里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人,今儿突然就鲜活了起来。 李默看林桐:瞧见了吗?就是这样。 桐桐叫辛岁寒进来,“先进来,不着急。” 辛岁寒看了李默一眼,笑意收了收,小心的问桐桐:“怎么?还有别的什么……” 桐桐沉吟了一瞬还是道:“医嘱,你得听完。” 好!你好。 “第一,牵扯生育问题,在服药的这三五年之内,夫妻房事不能频繁。生理知识你们懂,我就不多说了,原因都明白吧。” 辛岁寒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明白。” “第二,因为铅这个东西,属重金属,对生育方面的影响很大。再加上这些年,他一直用西医治疗,不能去根……所以,便是精|子没有了畸形,提高了质量,也不能保证没有其他的隐形影响。所以,你将来若是怀上,我建议你孕期继续服药。”防着有些东西带到胎里影响胎儿。 李默看向妻子,“你也知道!孕妇其实是忌讳服药的。生存法则就是优胜劣汰,非要强留,人工干预……你真的放心吗?”再相信一个大夫的医术,这点常识你该明白的。 辛岁寒看桐桐:“能保证孩子万无一失吗?” 桐桐还没说话呢,李默就先说:“岁寒,你也是搞科研的!你该知道的,就是健康的夫妻,大夫也不能保证孩子发育过程中不出问题呀,这个是只有上帝才知道的事……要不然,要产检干什么?便是产检了,还总有各种意外。再笃定的大夫,人家也不敢跟你下这样的保证,没有一个大夫会那么说话。” “我可以用药,坚持产检……” “那几个针灸的孩子,哪个不是过了产检的?有用吗?我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 “小林的医术不错,这么多年了,林工不也好好的?” “林工那叫好好的?家门都不出,你管这叫好好的?林工只是活着,只是活着而已!可人到这世上,并不是只活着就行的。” 李默说着就站起来,“其实,林桐这个人很靠谱,说的也都不是大话!她说你孕期服药,保的是孩子,其实我是觉得九成九……大概率能生个健康的孩子!但是呢,我还是不敢冒险,哪怕概率是万分之一。不生,可以会觉得遗憾;生了,我怕将来死都不敢死。你要是想跟我生个孩子,我不想冒险,所以不想生;你要是只想生个孩子,我觉得还有别的选择。你再考虑考虑!” 说着,看了林桐一眼,低声道:“我最近的实验可能会用到y320号……” 桐桐一脸的凝重,早几年有人用这个做实验,那玩意有放射性。 她看对方:你需要抗辐射的预防性药物。 李默微微点头。 桐桐朝后一靠:“我没做过类似的预防性药物,并不清楚……” “那你先试试。” “要是弄不出来呢?” “项目申请已经提交了……” 桐桐看李默,朝内室指了指,“你跟我进来。” 李默起身跟着进去了,门一把给关上了。然后辛岁寒听到里面有拍桌子的争吵声,吵什么是听不清楚的,但听的出来,争论的极其激烈。 张红追过来,还有好些等着的人都挤进来看热闹,“这怎么又吵起来了?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是啊!谁知道呢? 桐桐能不火大吗?“你知不知,医人的方法是落后于病症的。是先有了病症,才研究怎么去处理,怎么去治疗。治疗的多了,掌握危害,明白药性,这才能说预防。 就跟你拿来一个漏水的盆一样,我得先知道哪里漏了,才去补。而后我才知道,哦!这里容易损坏,那我下次再用这个盆的时候给这里套一层防护,来抵消这个损害。是这个道理吧? 任何一次医学的进步,都是有没治好的病患为铺垫的!我告诉过你,这个东西我没接触过……” “我知道!”李默站在屋子当中间双手叉腰,“但非做不可。防护已经进步了,我只是以防万一,并不是说一定会用到你!所以,你也不要自视甚高,觉得就非你不可。” “防护?防护!你跟我提防护。”桐桐把桌子拍的啪啪响,“我家里还有一个防护的很好,结果只是活着的人。我自视甚高?我从未自视甚高,我告诉你了,我没接触过你说的那个见鬼的东西……” “林桐,那不是见鬼的东西,那是……” 正吵吵着呢,内室的门被拍的啪啪的想,是褚云锋的声音:“嗳!没完了是不是?叫人围着看笑话。” 李默转身一把将门拉开了,看见褚云锋也只点了点头,“您叫我跟林大夫谈谈,我们谈过了,她知道情况了!我还挺忙的,先走了。” 桐桐站在里面,双手撑着桌面,“哦!工作上的事,我们谈过的!情况我知道了,谈的挺好的!都散了吧。” 褚云锋摆手,“都散了吧!散了吧。”然后看一边站着的辛岁寒:“小辛呀,回去好好跟李默说,以后沟通好好沟通。跟同事嘛,尤其是女同事,怎么就动辄吵起来呢。” 辛岁寒挤出点笑来,这才拿着药转身走了。 褚云锋跟进去,问桐桐:“跟你谈过了?” 嗯! “出去走走!”褚云锋朝外指了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其实还好,这里隔音效果不错,原来是储存药品的,一般的音量是传不出去的。 两人走到外面,桐桐才说:“国外不是有防辐射的药物吗?” “你当人家什么都肯卖给咱们?”褚云锋回了这么一句,“我听说之前受到辐射的两个病人,病情稳定。” “院长,只是稳定,不是治愈。”桐桐就说,“活着……他们只是活着而已。” “活着不就挺好吗?本来李默团队那边,其他的人都挺迟疑的,后来听说你在医院那边的治疗效果还不错,人活着……大家也就……一致通过了。李默的项目是团队集体申请的……” 褚云锋说着就解释道:“得往前走!就跟战士打仗一样,前面是雷区,排雷风险很大,可也总得有人往前走,去干吧。他们中就李默没有孩子……” 桐桐站住脚,“我是怕……怕我弄不出保护他们的盾,而他们却成了我造盾的实验对象……” “他们有成为你实验对象的思想准备。”褚云锋看向桐桐:“拜托了。” 桐桐站在原地没动,良久良久,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褚云锋叹了一声,上班时间去拜访了林工:“林工,这对小林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残忍。” 林诚儒沉默了,对桐桐而言,她很可能都是在同事的血泪教训上,为后人造盾。她的盾庇护不了她的同事,她努力想要保护,可保护往往后迟到一步。她不仅保护不了她想保护的人,她的成功还可能会建立在同事的伤痛之上。 何其残忍?! 他叹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谈谈的。” 可林诚儒今儿没找到机会跟桐桐谈,桐桐接了孩子没回林家吃晚饭。 四爷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桐桐一个人在楼下徘徊。 已经十点多了,今儿回来的有些晚。 停下车,桐桐已经到了车边了,歪着头看他。 “怎么了?” 桐桐过去抱他,手缠在他腰上不撒开,下巴戳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的。 “什么事你解决不了,我去办。”他抱着她轻轻的摇着,“说吧!想要什么或是办什么事……” 桐桐就笑,“我今儿……突然就知道什么叫做人力有时尽了。我们就是人,真的不是神……很多事情,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难?” “嗯!”桐桐看着他苦笑,“我一直以为我……我该是个阎王见了都会怕的人。” 四爷愣了一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能从阎王手里抢人,那他自然是怕你的。” “李默其实没说错,我……确实很自负。”尤其是在自己觉得不会失手的领域里,特别自负,“可现在我怀疑了。” 四爷大概齐是听懂了,他就笑:“以前阎王只是怕你跟他抢人,现在呢?是有很多人不畏惧去见阎王,这不一样。遇到这种事,愁的不是你,是阎王。” “你没懂,我想说的是……” “我懂了!”四爷就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嗯! “相传远古的时候,天塌地陷,天下陷入巨大的灾难之中。女娲不忍生灵涂炭,炼五色石以补天……” 桐桐一下子给笑了,逗我呢? 却不想四爷直接问了一句:“我就是想知道,天塌地陷、巨大的灾难是什么造成的?若是天灾,此乃天数;若是人祸,什么样的祸能叫天塌地陷,世界陷入灾难?若真有这样的人祸,谁来修补呢?防患于未然的事,总得有人做。”这么去想,你的每一步都是有意义的。 桐桐瞪大了眼睛看他,而后又歪着头细细的打量他:“指路明灯呀?” 这就指路明灯了?四爷问说:“吃饭了吗?” 没吃!之前一点胃口都没有,但现在有了,“吃爆肚去吧!我一个人能吃八碟!”【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0. 花自向阳(147)二合一 花自向阳(147) “叮铃铃——” 一声铃声骤然响起,四爷一伸手,直接抓了床头上的电话:“喂——”接着电话,他扫了一眼时间,两点半。 今儿周末,晌午吃了饭在家正睡午觉了。 外面有些蒙蒙雨,这样的天晌午睡一觉正舒服。 家里安装了电话就这点不好,随时有人找。 他还以为公司找他说约人见面的事,结果电话那边声音熟悉,是胡刚:“小尹呀,叫林桐尽快过来一趟,开紧急会议。” 研究所周末开紧急会议?这可不常见。 四爷第一反应就是哪个实验室事故了,他放下电话就喊桐桐:“院里的电话……” 桐桐睡的迷迷瞪瞪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出走,“肯定不是实验室出事故,真出事故了,不能说开会!”得去现场吧! 也对,“那倒是奇怪了!为什么的也不知道。” 桐桐‘嗯’了一声,到门口换了鞋,跟王云说:“算了,晚上不做饭了,上我爸妈那边吃饭吧。” 外面细雨蒙蒙,四月的天一点也不暖和,四爷喊她:“穿个外套。” 好! 四爷没法送,孩子还在家呢。 而今是八六年的四月,尹仪都一岁半了。孩子被铃声吵了一下,不安的动了动。这会子他给小的盖好,大的却已经不睡了,看看时间,瓮声瓮气的问:“电视还放《西游记》吗?” “不放了。” “放《葫芦娃》?” 也不放了,“去上个厕所,上个厕所,咱们开始描红了。” 桐桐是脸没洗头没梳,一脸的木楞气。迷迷瞪瞪的坐到位置上,先看褚云锋和胡刚,这俩面色凝重,但却并不着急。 那就是说,事可能很大,但跟自家单位没太多直接的关系。 那就没事! 等人都到了,褚云锋才说:“刚接到通知,有一组数据,大家先看看……” 复印了不少份,人手一份拿到手里,李默接过去扫了一眼就先说,“这是打仗了?谁跟谁打起来了?用了he武器了?” 然后又摇头,“不对,这是哪里出现了he事故,这个……比二战时期扔在广岛那颗……辐射量大了四百倍上下吧。” 这个技术就这几个国家有,很好猜!桐桐问说:“苏国?” 褚云锋‘嗯’了一声,“其危害……到底有多大?” “这应该是电站!”苏国哪里有这种电站,咱也知道。李默就说,“这么大规模,参照r国之前的数据……以及当地的人口密度,受辐射危害的人数不会低于三百万。” 桐桐将手里的资料放下,“这还有距离远近的差别,每个人所暴露的程度差别,以及附近具体的大环境影响……把这些都算进去,十年之内受辐射死亡人数在二十万上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的情况才会慢慢恶化,其实,直接和间接导致死亡的人数……是难以估量。这甚至都不是一代人的事,在以后的很多很多年,是不是这个东西还会间接的有危害,不得而知。” 说完,她就看向窗外,这就是她接下来工作的意义吧。 会议室里讨论的很激烈,这么大规模的泄露事件,确实是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回家说起来的时候林枫还问:“那当地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一区域会被隔离,人员全部撤离,成为无人区。在往后的很多年,应该会去研究动植物的变化,以及搜集受辐射的人群的身体变化……” 林枫面色一变:“你可别跑去!” “想什么呢?人家让咱去吗?”这种事故,真实的资料他们自己的高层都未必能第一时间拿到准确的,能叫别国参与?想什么呢?“我们能拿到一些资料,能随时更新一下资料,给咱自己的研究提供一些参考就不错了,还想亲自去看?” 她说着话,给尹仪穿已经掉脚跟上的袜子,这熊孩子一个劲的踢腾,挣扎着下地。她拦着轻轻拍了一下:“老实点,妈妈跟舅舅说话呢。” 尹仪怪着急的,“哥哥……哥哥……” 这个孩子的声音特洪亮,把想跑的尹重给喊住了。 尹重不爱带妹妹,只站在门口急的跺脚:“那你快点过来……自己走过来……” “鞋子穿上再过去。” 尹仪是个急脾气,自己伸着脚往鞋里塞,也不管是不是穿反了,塞进去就急着往出跑。还是尹重站着没走,往地上一坐,也指着对面叫妹妹坐地上,他自己给妹妹把鞋换回来了。 桐桐叮嘱:“就在院子里玩,不许出院子。” “哦!” 正说着话呢,四爷陪着林楠从楼上下来了,这俩又跑到楼上嘀咕什么去了。 林楠心情很好的样子,“你们开紧急会议?这可稀罕!” 桐桐就说了为什么的,“现在新闻上还没有,估计短期内也不会有,现在还只是内部资料,别外传。就是一次事故!” 林楠就再一次抱怨:“当初就说别学那玩意。” 严言从厨房出来,拿着暖棚里出的小黄瓜递给桐桐,“对百姓来说,真正是天塌地陷了。” 桐桐‘嗯’了一声,就去看四爷:如果灾难和意外不可避免,那炼制‘五色石’就是有意义的!哪怕最后都没炼成,但现在朝前的每一步都是有价值的。 四爷朝她点头,然后打岔,不提这个话,只低声跟桐桐说:“二哥可能会想着五一结婚,大哥跟我商量婚礼的事。” 跟人家沈裁来往了得快两年了吧!桐桐也催:“二哥,是要准备婚事了?” 林枫往沙发一靠,“是这么想过……她最近也有些心灰意懒,正好清闲,干脆把婚事办了吧。” 怎么心灰意懒了? “调到经济政策研究室了。” 桐桐看四爷:这是一种调动法。 四爷皱眉:“这是得罪谁了?” 林枫哼笑了一声:“从她为那些社员出头开始,她往上走的路就注定坎坷。她的有些较真行为,在而今看来,就是不合时宜的!她没错,执行的人也有人家的无奈。但凡有办法,谁不想面面俱到。可她这般的执拗,事情会越闹越大……由此可见,她这个人有心办事,只是还不成熟。她先是被派去学习了半年,之后工作就调整了。”就这么一码事。 不是得罪谁了,完全是她需要成长,事办的不成熟。 提起这个,林枫就说:“现在过度一下,我觉得也挺好。”不是坏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就不能说什么了。 桐桐只打趣:“二哥,史书没少看呀!现在都给人家当师爷了?” 什么师爷?这叫参谋懂吗? “那五一……结吗?” “结!” 他一吐口说结,当真就是家里上上下下,各个比他都高兴。 林枫:“……”没结婚在家里就这么不受待见的吗? 然后五一那天,人家就结婚了。 林枫和沈裁领结婚证那天,碰上了李默和辛岁寒,这俩是去离婚的。 从去年到今年,李默吃了一年的药了,体检的结果非常乐观。要是不考虑别的因素,就只精|子的各项指标看,就不能说李默不育。 辛岁寒也跟李默磨了一年了,这中间李默带着辛岁寒去过孤儿院,现在丢弃健康女婴的现象很频繁,可以在孤儿院领养一个健康的女婴。也可以考虑其他性质的孤儿,就像是大地震那一年出生的孩子,到今年都十岁了。 李默就觉得,“若是觉得照顾小的孩子很辛苦,可以从这样的孩子里选一个合眼缘的,孩子都十岁、十一岁了,是大孩子了。能培养起感情,也不需要很细致的照顾。就是好好教养,当咱们自己的孩子养……也可以!” 而且,这些孩子很可爱,也盼着有人能收养。 或是,收养意外丧失父母的孩子,三五岁的都行,孩子没多少记忆。 但是,辛岁寒在这个上面很坚持,她觉得能有九成九的把握生个健康的孩子都不敢试,是李默过度恐惧造成的。 而且,一边是接受治疗,一边又做那样的实验,一点都不肯为家庭和她妥协。 能参与实验有严格规定的,参与的人员得是已婚已育,才能参与某些项目,这是明文规定的。 他在这种情况,先是以不育为由参与了项目,后来不育能治疗了,有康复的希望了,他却还继续参与进去,理由改成了放弃生育孩子。 “你但凡为我考虑过一点,为咱们这个家考虑过一点,咱们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这是辛岁寒说过的原话,李默没辩解,两人决定和平分手。 离婚是要开介绍信的,单位、工会也是劝了又劝,拖了几个月,相互都不肯妥协,然后:离婚了! 两人都很平静,碰上林枫还自然的打招呼,说恭喜。 林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好意思邀请人家去喝喜酒,只客气的在民政局门口跟对方摆手:“你们先走,我们还有点事。” 跟人家客气的告辞了。 沈裁问说那是什么人,林枫才说了,“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民政局这个地方,聚了散了的,好像也不奇怪。” 这大喜的日子,说的这都是什么?沈裁将结婚证放包里,“聚了散了的,是不奇怪!” 诶?这话听着不太对味了。林枫赶紧道:“别呀!咱俩这么大年纪了,聚一块就怪不容易的,还散什么呀?不散了,这辈子都不散了。” “也是!这么大年纪了。”沈裁拉了车门往车上一坐,就说她自己:“三十岁的人了,事业不顺,勉强结婚……” 不不不!别别别!这婚结的不勉强,“一点也不勉强!是我说错了!真错了。怎么就年纪大了?三十正是成熟稳重的年纪,对人生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慎之又慎的!不像是林桐小同学那样,十五六岁,就敢跟小顽主搞对象。那时候尹禛才多大?十七?就是那个年纪!那个年纪他们懂什么呀?” 沈裁眯着眼看他:以前挺会说话的呀!这证才一领,立马就变了。 听听那话说的,人家十六七搞对象的,现在啥没有?事业有成、儿女双全、婚姻幸福,家庭富足,举这个例子什么意思?诚心跟我拉成对照组的,是吧? 林枫歪头看了沈裁一眼:嘚!再事业型女强人,那也是女人。这生气起来的样子,跟桐桐,跟林清,跟尹仪都没有两样。 连尹仪生气了都会双臂抱胸、跺脚、扭身,外加重重的、就怕人听不见的一声‘哼’。 自己娶回来这位现在把脸扭向窗外,心里估计哼了好几声了。 哄嘛,这个业务咱熟呀! 他一边发动车,一边道:“领导,在单位上跟下属还是少发脾气的好。” 哟!这是嫌我脾气大了? “不是!是你这一生气了比不生气好看,你得提防那些老惹你生气的人,保不齐就有那暗恋领导的,想看你好看模样的!所以,但凡遇到这种人,你就心平气和,他们想看你生气,你偏不生气……” “谁能惹我生气?我看,就你最能惹我生气。” “那我是爱看你!”林枫嘴上这么应付着,眼睛却没闲着,余光那么一扫:瞧!多云转晴,艳阳高照了! 反正这证领的,走的时候从沈裁家高高兴兴的出门,回来的时候又欢欢喜喜的往林家来。 车子进小区的时候,为了等自行车过去,林枫就停下来,拉下车窗,跟进出的人打着招呼。 一看两人穿的齐齐整整的,都懂了:“这是好事将近了。” 沈裁就笑,从包里抓喜糖:“五一那天都来,喝杯喜酒。” 这么快办喜事! 大家起哄着,说笑着,吴庆下班回来的时候从公交车站下面往过走,正好碰见。 他看见沈裁了,笑着疾步往过走,这才看见沈裁跟在林枫的后面,两人都穿着白色的短袖,黑裤子,还都是崭新的。 加上那喜糖,大家的打趣声,他瞬间就明白了。 豪车、小楼、体面的父母,优渥的家世,得力的姻亲,于是,林枫身在高校,就娶了国内很有名的经济学教授的女儿。 这般的人脉加持,可以想象,林枫以后的路得有多平坦。 有人问说:“结了婚住回来吗?” “我爸妈不让,把我哥嫂都赶走了。” “那得住单位的房子吧?” “单位都太远了,我们不想离父母那么远。”林枫跟大家伙说话,“是沈裁家的在设计院的房子。” 哦!以前都随沈裁妈妈住这边家属院,后来往沈裁爸爸所在的大学去住了。家里姐妹俩,姐姐在特区,家属院这套房子就空置着。婚后给小两口住! 两个大院之间也就二三里路,住的很近便。 就说现在这住房紧张的情况下,人家这一结婚,小家就很富足,日子过的从容。 吴庆没靠近过去,心说,严言的父亲能帮助沈裁平步青云,所以,沈裁嫁了;沈裁的父亲能帮助林枫在学术圈站稳脚跟,所以,林枫娶了。 其实,真的无所谓爱情,也无所谓感情,这不就是纯碎的利益联姻吗? 回去他就躺在屋里,连晚饭都没吃。 当天晚上,他就跟自家妈说,“妈,我想结婚。” “结婚?好事呀!啥时候带姑娘上家里来,认认门。” “我想……五一结婚。” 啊?这么紧?不到一星期时间,“那啥时候上人家家里去?” “我请一周假,抓紧安排。” “姑娘是干啥的?你们一个单位?”鲁师傅一边问着,一边给儿子摇扇子,“这婚房还来不及布置……” “妈,结婚后我不在家住。” 鲁师傅迟疑了一下,不过也点头:“好!不管住哪都行。单位会分房子?能马上分下来?” “那个……妈……”吴庆突然就艰涩了起来,他低声道:“就是……她离过婚。” 鲁师傅愣住了,好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离过婚……也不是啥大问题!不要在乎人家说啥,只要人好,人能干,你俩感情好,就不是啥大问题。” “年龄……比我大点。” “三两岁正常呀!女大三,抱金砖。” “不是……比我大九岁。” 鲁师傅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好半天才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办下什么糊涂事了?是跟人家有了什么关系,被人家拿住短处了?” “没有!就是……人挺好的,我觉得人挺好的,想跟她结婚!她有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了,一个六岁了……” 鲁师傅指了指自己:“我带着你跟你姐姐改嫁,但吴家原本是有孩子的!那个时候也没有计划生育。但现在,我记得宣传的时候人家怎么说的?说是……一方再婚一方未婚,如果再婚的一方有一个孩子的话,允许再生一个。可现在再婚的那一方有两个孩子……也就是说,结婚后,你们不能再生育了,要不然公职怕是……” 对! “那你得想清楚!”鲁师傅尽量叫自己平和,“离婚,可以;带孩子,也不是不行;年岁大一点,你能接受,那你别管我怎么想,你只要能过好,我自己能想通,也会想通的。但你要说不生孩子……以后都没孩子,庆儿,妈是觉得这种婚姻要是没个孩子……你们怕是难过好。” “咋过不好呢?对人家孩子好点,肯定也能过好。”吴庆小心的打量母亲的脸,“您要是愿意,五一我们就把婚结了。” 鲁师傅:“……”她沉默了得有半个小时,“你们说好了?” 自己刚才才决定的!但是对母亲,他只能说:“嗯!说好的。” “家里什么情况,除了离婚有孩子之外?” “税w总局?”严言看着面前的鲁师傅,“是说前几年才从市里调到总局,以前在机关大院住的?郭局?” 对!吴庆是那么说的。 桐桐把茶递给鲁师傅,突然想起:“郭昌?”四爷跟税务方面免不了打交道,自是该知道的都知道。 “那倒是不知道是不是叫郭昌,只说是郭局家的女儿。” 这么一说,严言就知道了,“她家姐弟四个吧,我们以前在一个大院住。她家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吴庆应该说的是老三。老大结婚又离婚了,有两个孩子,一直住娘家。老二也结婚了吧,我听人说了一嘴,好像是两口子都去s省任职了。老三年纪小点,未婚,跟朋友好像一块做什么生意……儿子更小点,倒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我跟他们家老大熟悉,其他的没怎么接触过,不知道性情怎么样。” 季安就挺高兴的,“这婚事多好呀!” 鲁师傅一脸的一言难尽,“嗐!我听那意思,怕是这郭家的大女儿。” 严言跟桐桐眨了眨眼睛,背着鲁师傅以口型道:拦你。 桐桐愕然:跟着贺双喜一起拦过我的人?就是一块去过派出所的那些姑娘里的一个? 严言垂下眼睑:对! 可这种事,鲁师傅来打听,又能怎么说呢? 严言只能道:“我那时候下乡了,下乡之后跟她们这种留城里没走的,就不怎么联系了。我只能记得十三四、十四五岁的时候,我记得那姑娘挺利索的,嘴也利索,手脚也利索……” 其他的真就不知道了! “那她为什么离的婚?” 严言‘哎哟’了一声,就摇头,“后来我就上大学,我爸的工作也调动了,跟以前的老关系就慢慢的疏于走动了,倒是不太清楚了。” 鲁师傅就觉得怕是有很大的问题,人家有涵养,不好说罢了。 桐桐和严言亲自把人送出大门,看着走远了,两人才凑到一块嘀咕。 “当时好几个人姑娘,是哪个呀?”桐桐纯好奇。 严言的声音低低的,“就是那个圆脸的,脸蛋红扑扑那个!” “跟前夫……为啥离婚的?” “早好几年了,就是生她家老二之前……半夜里,她被她爱人给堵屋里了,屋里还有个男人……” 啊? “她的说法是,当时单位的房子,夏天窗户没关好,是被人被钻进去……她是被逼的,没敢喊叫!最后不知道怎么弄的,那男人也承认……入室强j,被判了十二年。后来她才生下老二的……丈夫因为这个不跟她过了,两人太太平平的离的婚。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们那个大院里原来认识的人多少知道一点风声,坏名声的事,肯定没传出去。” 严言说着就摇摇头,“当然了,也没法说!吴庆就是知道了,应该也不在乎。”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冲着攀高枝去的! 她就提醒小姑子,“吴庆这个人……咱也不能说人家这么选择错了!但至少这个人……心态偏了!你得提醒尹禛,小心点!税务……权限不小!小心驶得万年船。” 人性这个东西,说不准的——光芒太盛的人,容易遭人嫉恨!【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431 章【VIP】 第431章 明月清风(7) 因有冲喜之意,这婚期便定的着急。三月便得完婚,一切婚仪从简。 这本也无可厚非!夫家乃是天家,娶妻却只贫寒人家。耕地的,读书的人家,便是有家资,又能有多少? 娘家准备的那都是随心而已,宫里自会准备一套东西送来,作为宫里恩赏的嫁妆,之后再带到宫里去。 因此,林雨桐在家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十数天而已。 别管怎么说,家里的女儿做了王妃,这是天大的喜事呀!别的不提,只林瑜的锦衣卫同僚,这来来去去的,就不少人。而作为读书人,来的都很低调,送的贺礼也及其低调。再加上婚期紧,许多远一些的故交压根就没得了信儿呢。倒是汪家来了一趟,送的东西不少且实在,但是汪可受并没有亲自过来,这便也是态度了。 谁也不知道这猛不丁的是个什么意思,因此,送嫁妆,这是因为血脉有牵扯,在婚嫁大事上尽一份心。至于其他的,现在不敢想。 也是,虚岁才十二三孩子,谁会跟着你们瞎折腾呢。就是林家父子,也只保持缄默。心里有准备,但也得见了那位简王之后,再说不是? 家里人口本就不多,准备婚嫁这一套,忙了个天翻地覆。 进出宫传递消息,林雨桐就道,“刘医婆此人暂时可用,有事委托她便是了。打点之事,有我就行。有事尽可托付。” 林宝文看着堂下的女儿,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跟这个介于懂事与不懂事之间的女儿怎么说。有些东西,单去设想,是有无限可能的。但只要真的去做了,才知道有多难。因此,在闺女要出阁的时候,他叮嘱的是:“宫里不比其他地方,保自身为要。” 是! 林瑜不放心的叮嘱,“宫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从宦官到宫娥,没有一个是背后没沾着权利的。他们盘根错节,关系网络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你得慎重,不要轻忽任何一个人。” 是! 无数叮嘱的话,但终是要离家的。前一天晚上,也只有文姨娘教导人事,林二娘陪着妹妹睡在娘家的最后一夜。这个时候,林雨桐才真的睡安稳了,可林二娘是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 早起开始,各种的喧嚷。家里人再想说什么,那便不能了。司礼官早早来了,梳妆打扮好,身着喜服,拜别父母家人,而后上了花轿,在黄昏时分,离开了家。再一次踏入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宫廷。 虽封了简王,但还是住在慈庆宫。 今儿的慈庆宫,热闹喧腾的很。自打四爷去了宏德殿,求下了旨意之后,身边就消停了。朱由校身边那些自作主张的近侍,格外的乖觉,再不敢轻易的伸出爪子,朝这边下手了。 长孙要是被抓住把柄,只谋害胞弟这一点,就给将其贬为庶民了。贬为庶民,自然就不是长孙了!不是长孙,那就不可能成为皇长孙。若是如此,他们还剩下什么? 况且,东宫得先是东宫,才能说其他!只要皇上还有喜欢的东宫皇孙,那太子的位子就是稳的。 于是,四爷最近,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关怀,他最多的还是在养病。不是矫情,是身上的余毒真没拔干净。 幸而,撑到了!撑到了桐桐入宫。 吉时已到,拜天地,入洞房。宫廷这地方,喧嚷热闹也有度,林雨桐盖着盖头,被带进了新房。挑开了盖头,林雨桐瞧见个豆芽菜一般的……少年? 其实就是个毛孩子! 而四爷瞧见个冻的鼻尖发红,嘴唇都有些青的毛丫头。两人面面相觑,彼此打量了一遍。然后就笑,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 伺候的被四爷给赶下去了,屋里只剩下两人。皇宫大内,到处都是耳朵眼睛。说话是特别要避讳的。两人干脆就不说那些犯忌讳的话题。毕竟,可说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这早晚的温差太大,上花轿的时候还不冷,这会子能冻死个人。关键是,这一冷,人老想上厕所。这会子解决了问题,就直接上了炕暖着了。桌上的饭食半稳不热的,两人就着热水慢吃慢喝。 四爷是一直没出宫,真没亲眼见外面什么模样。问这些,会叫人觉得奇怪。因此,说的也是家事。 林雨桐伸手搭在四爷的手腕上,诊脉之后就皱眉,“时日不短了?” 四爷低声说了几句,比如早前有一只不知死活的孤魂野鬼的事。 就说呢!在宫里用药并不方便,晚上开始针灸吧,有个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一进来,就是一个叫人很不适应的宫廷。在这里,你有权势,伺候你的人才是你的。你若无权无势,那对不住,伺候你的人只是暂时服务于你,忠心这种东西,在他们身上是看不见的。 若是自家能去藩地,那自然就有想跟去王府伺候的人。可以如今这年岁,会放自家去藩地吗?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所以,还得在这个宫里过日子呀! 桌上的御膳跟大清的时候肯定是不同的,各种的山珍海味的边上,搭配着山野菜作为装饰。这个林雨桐倒是知道,朱元璋规定,皇室的饮食得有粗粮,得有野菜,不能忘了没饭吃的苦。但是后来,子孙后代们受不了他这个受罪的规定,这不就另想法子了吗?山野菜不能下咽,粗粮到底不如细粮好吃,但是老祖宗定的规矩不能改,这玩意还得摆上。于是,山野菜和粗粮就成了大明宫廷菜的装饰品。 至于好吃不好吃,这得分内廷和外庭。原则上,皇城内的一切饮食,都得出自光禄寺,这可是一肥差。可这管的多了,那能好吃吗?人家分活人吃的和给死人吃的,活人是当值在宫内的,都得在这地方吃饭。死人吃的呢,是祭祀用的,要什么口味呀! 因着不好吃,所以,这就有别的花样了!尤其是不上朝的这位皇帝,那御厨分组比赛着往上送吃的,是真有的!光禄寺那边呢,不能裁撤银钱。内宫呢,又多了不少花销,所以,宫里的开销年年不够。 今儿简王大婚,摆的是大婚婚宴,这菜色不是内廷出的,肯定是光禄寺的菜色。多油多盐重口味,难吃的一匹! 桐桐就说起了从林瑜那听来的顺口溜,说是:“翰林院的文章、武库司的刀枪,还有光禄寺的茶汤,以及太医院的药方,这四个是京城的四大不靠谱!【1】” 文章和刀枪还没见,但是茶汤和药方咱是领教了,是不怎么靠谱。 两人说着笑着,外面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吃了饭,安歇了。小孩子不圆房,没人盯着这个。这会子帐幔低垂,却不知道四爷浑身扎满了针眼,第一次扎完针,竟是吐出两口黑血来。 这血一吐出来,四爷这口气可算是倒腾匀称了!憋的呀,稍微一动,胸口就涨的疼。 林雨桐也是面色严肃,起身赶紧给他拿水漱口,这才道:“是够黑心呀!这孩子身边一个靠的上的人都没有?”怎么能日复一日的叫人给下了这样的手? “真正的原身三岁就没了,他本就来历有问题,怕露馅了,把自小养他的乳娘,贴身的太监都给打发了。”偏他手段不高明,叫人觉得凉薄,越是年纪小,越是觉得他生性如此。下人也是人,心寒了呀!敢靠过来忠心侍奉的便不多了。这段时间,盯着自己的人多了,他的身体也没恢复,因此就一直没动。 嗯!还得想法子把这个遗留的问题个解决了才行。 桐桐这么想着,就翻身朝被窝里藏了藏,感觉宫里比家里可暖和多了。要论起舒服,当然还得是皇宫。要想更舒服,这小院里还得重新梳理几遍。这么想着,她就打哈欠,“这事我办,你先养着吧!年岁小,拔了根子也得养个一两年才能不留隐患。” 那就养着吧!“如今的皇子皇孙,跟那个时候不一样。”四爷说起来的时候,颇有些怅然!那个时候的皇子皇孙那得三更起,一年休息也就休息那么几日。骑射工夫,读书识字,琴棋诗画,几何洋文,那是样样都得学的。可如今,谁管?低声的跟桐桐说了这个,又不免说起了最近朝廷的事:“这刚开年,礼部就请命,说是该叫皇长孙出阁念书了。大臣把折子递上去了,可至今都没有批复下来的消息。” 林雨桐恍然,想起来了,“说朱由校不识字不会念书,根子在这里呢?” 识字,也念书,但是是在家里教的,没有正式的先生。因着没拜师,后世好些说此人大字不识,做的一手好木匠活。这话是有些谬误的,学问不行是真的,但肯定识字。至于为什么好好的皇长孙去学做木匠,这也是比较迷呢!这段时间,朱由校没来看过他,他也没去看过对方。心里也想着,不能是当了皇帝突然对做木匠有兴趣,这必然是早就有兴趣了。可在宫里,他从哪接触木匠呢? 四爷就道,“这么皇孙,放出去念书。你说那些大臣,看到那样的太子,再看到这样的太孙,再想想如今的大明,这心里能有底吗?” 所以,留着不叫出去,未必一定是打压,是不重视!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到了,会失望的!对大明,彻底的失望的!皇帝也会怕啊!他怕抽走了大明朝臣心里的那口气! 林雨桐觉得,要是自己是万历皇帝,也得崩溃。作为皇帝的他在朱常洛小时候等着嫡子,没管过朱常洛。朱常洛有了儿子呢,也效仿他爹,也不管儿子。当然,未必是诚心的!不过是因为他这个太子当的不得皇上喜欢,整天的战战兢兢的,存了一肚子心事,晚上睡下就怕第二天起来被他老子给废了,这种情况下,自保保命都难,他也没兴趣管儿子。 于是,朱由校在无人管束的情况下,就被伺候他的人给带偏了。近身伺候的太监要不是找这木头工艺那些小玩意哄着孩子玩,那你说堂堂皇长孙,从哪接触木匠呢?不接触木匠,他怎么会对木匠感兴趣? 他又没有严格的读书写作业的任务,又不能出这个宫殿,无所事事之下,一个人的精力怎么耗费?对于一个精力充沛的男孩子来说,他不玩那个,他能玩什么呀? 想想也觉得怪可怜的!两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呢,转眼就说不成了,因为屋里来人了!夜里冷,得添炭火。伺候的人不能只守在外面。一层层帐幔的外面,都站着伺候的人呢。 在这种氛围里,林雨桐睡了,但睡的并不好。卧榻之侧,陌生人守着,能睡踏实吗? 一早起来,外面还黑着呢,桐桐翻身扭脸,四爷也已经睁开眼了,却没动地方。林雨桐还以为自己起早了,可一看时间,确实是不早了呀!这个点,皇宫的大门都已经开启了,朝臣们该上早朝了。正常情况下,大臣们已经在大殿了等着皇上了,而皇帝上朝的声音该远远的飘来了。 但是,此时的内宫里安安静静的。主子在睡觉,太监在打盹,宫娥们慵懒的换个睡姿,处处都透着请不要打搅我睡觉的意思。 林雨桐披着披风起床,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这边这个太监趴在桌子上,边上是火炉,睡的好不悍然。那边是女官,坐在脚踏上,身子爬在榻上,还拿了枕头在怀里窝着,不知道是为了保暖还是为了舒服的。她走动她的,手脚许是太轻,没把人家给惊醒了。她懵着呢,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容易反应过来了,她不知道该干嘛了?只能扭脸看四爷:咱这是起床呀?还是继续睡呀? 其实晚上要是没什么活动,差不多就是八点睡觉的。到了凌晨三四点钟,也七八个小时了!白天的话,中午还能眯一觉,怎么也该够了呀! 可是,宫里的早晨真的好生慵懒! 算了,先去上个厕所吧,毕竟,这种节奏,也很大明! 这一上厕所,把屏风后靠着墙睡着的宫女给惊醒了,她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赶紧起来,“王妃!” 没事,你继续。 人家当然没继续,等着主子出来了,水也准备好了,洗手之后,林雨桐就问了一句:“都起的晚吗?” 洒扫的轮班,会早点。准备膳食的,会早点。其他的会晚一些,毕竟,这个时节,早上那么冷! 林雨桐:“……”说的好有道理,我都无言以对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2.花自向阳(149)二更 花自向阳(149) 从林枫五一结婚,到世人眼里林家两把庇护伞的去世,仅仅半年时间。 当时的气氛如同五月的天,透着一股子火热。 而今呢?深秋时节的凉意铺面。 有人说:“谁能想到,半年前林枫的婚礼,会成为林家最后的高光时刻。” 这话被传的很广,都传到桐桐的耳朵里了:最后的高光时刻? 她‘嗤’的一下子给笑了出来,也是!在很多人来,有背景的人就是碍眼!普通人拼尽全身力气都不可得的事,有些人却只当平常,这怎么能叫人服气呢? 而今,头上的保护伞没有了,你们借来的光消失了,那你们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家都是普通人,凭什么我得让着你,得处处巴结着你? 没有人罩着,你当你是谁? 自己都这样了,可见林楠和严言在单位,承受的到底是什么。 王丽娟将单子又还回来,“后勤说更换理由不充分,再补充一次。” 熬药的药罐子,漏了,就这么大点事。这就跟家里的砂锅一样,这玩意能用三代吗?谁家的砂锅不是用一用就漏了,裂了,有些看着完好,可就是渗水,怎么办? 第一次去的时候被拒绝了,对方认为更换的太频繁了,这东西是可以反复使用的东西,怎么动辄就更换了。 桐桐觉得人家问了,咱就好好跟人家解释。像是这种药罐子,使用寿命也就三到十年。若是在极端天气下,骤冷骤热下的使用,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一年。 实验室用的药罐子几乎天天、时时都在用,所以使用寿命比一般的药店的使用寿命比,如果不按照天数算,只按工作时长算,其实是一样的。 补充了这个解释,叫王丽娟第二次去了,结果对方说,你们这个要写个材料,为什么你们是按照骤冷骤热,严重损害用具的方式使用呢? 桐桐给解释,说是煎药有文火和武火之分,武火使用,就是一上去就是大火,这个没办法的事。而关于骤冷,这个就更好理解了,每天这么实验,很忙的!药煎出来出来之后,药罐子烫手,需要用湿冷毛巾裹着药罐子的手柄,将这个端起来。 所以,药罐子里的七成都是手柄裂了断了。 解释过后,王丽娟又去了第三次,结果人家说:那也不是都不能用了,为什么更换却是全部更换呢? 损坏的,更换了就行了,怎么每次更换都是全部更换? 王丽娟回来将单子递过来,“我看后勤这就是故意为难。” 桐桐:“…………”其实这些东西原本是不归后勤采买的,它属于实验工具,是采购部门的工作。但采购部门一般都是采购化学实验用具,这种又是锅又是罐的,还有灶,有煤气之类的东西,这跟后勤是重叠的。 而而今管后勤的方明也很积极的争取,“放心!放心!我们给实验室采买的一定是最好的。” 结果转身,人家变脸了。 其实这个东西那点花费,采购部门都懒的看单子。你就是拉一火车皮的罐子,那才多少钱? 也只后勤这地方,为三瓣蒜两根葱的事,掰扯个没完。 桐桐甚至都想不起什么地方得罪方明了。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淡,就是那种碰见了打一声招呼的关系吧。 觉得没后台了,自己就得缩着? 没后台了,我才更敢放肆了呢!这就跟林楠和严言为什么特别低调,当年办婚礼的时候,一切从简一个道理。这要不是怕给严家惹麻烦,那婚礼还不是想怎么铺张就怎么铺张,别人管的着吗?我们在乎谁呀? 就跟在单位一样,越是有后台,越是恨不能见了谁都笑脸相迎。在一些小事上,反而不好去太认真计较。 要不然,人家不说你这个人不好相处,只会说:你瞧,她又仗势欺人。 现在,我这也不算是有后台,对吧?老林的关系还在单位,这各种报销,还得找单位。他一没项目,二没兼职,三不能出门交际。 没有这三项,他只剩下不太为人知的光环了。 桐桐觉得这也挺好,真的! 她将那单子一拿,说王丽娟:“你忙吧,我去办。” 王丽娟怕她吃亏,紧紧跟着,“院长今儿不在,去开会了,要不还是打个报告,将这些的采买归到采购科吧。” 桐桐没言语,只走她的。 到了后勤科,里面打杂的一看着架势不对,赶紧道:“我们主任去汇报工作去了。” 汇报工作只能跟主管后勤的副院长霍建。 她转身就走,过去的时候各个办公室的人都朝外看,这是要干架还是要怎么着呀? 到了霍建的办公室门口,她敲了两下门,里面是方明的声音:“等一下。” 然后门一响,方明把门打开了。 桐桐抬手,一把将方明从里面给薅出来,然后往墙上一推,堵住他要走的路,“方主任,你叫我可找的好苦呀!来来来!就这一批药罐子,今儿我的助手找了你三次。实验室等着用,医务科还有几个孩子等着熬药用药,你这老办不妥,我这不就来亲自办了吗?” “小林呀,你看,我正汇报工作!”方明是压根就没想到这个林桐追到这里来,这么来办事,“你先回去……” “先回去?回到哪?来来来!叫大家都听听,后勤的什么事比给咱自己人用药更重要,后勤的什么工作比大家的健康更重要。” “小林呀,没有批,肯定是你的单子有问题。” “有问题,我上门给你亲自解释!第一次,你问药罐子为什么更换频繁,我叫人解释了,这是咱每天使用八个小时以上导致的;第二次你质疑更换频繁是因为我们操作不当,不珍惜实验设备。我也叫人解释了,高温是因为有些药材需要武火,而骤冷是因为熬药后要往出倒药,必须趁热,需要用冷毛巾裹住滚烫的手柄;第三次,你觉得不能成批换,手柄没有坏的暂时可以不换。” 桐桐就道:“请问方主任,你家厨房的用具,有没有正端着高温的东西,突然就破了的时候呢?见过吧?有过吧?明知道到寿命了,再不更换,就会随时在端的过程中突然裂开,那么烫的药汁子就会把人烫了,不该提前更换吗?是多用不了几次的药罐子的价值高,还是我们实验操作员的价值高?是药罐子的花费更高?还是给操作员治疗伤的花费更高?是该心疼寿终正寝的药罐子,还是更该心疼操作员,方主任,你来说。” 这种事明眼人一看就是故意刁难,这都叫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桐桐说着,就见单子递过去,“方主任,还有什么疑问,你问就行了!我当场给你解答。”说着,就冷眼看着他:“问!现在就问。我的助手事很多,今儿只这个事,她浪费了两个多小时。” 方明一下子给尬住了,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霍建皱眉从里面出来,说看热闹的:“都不忙呀?工作去吧,这是干什么?”然后才说桐桐,“小林呀,工作上有矛盾要沟通……” “没有矛盾!就是过来给方主任解疑答惑来的。”桐桐扭脸看他:“能有什么矛盾呢?” 霍建:“……”他只能说方明,“有什么要问的,就现在问;没有要问的,就抓紧去办。” 方明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那个……小林呀,我是想问,这个是耗材,能不能用其他的金属锅替代呀?” 桐桐问他:“那您觉得家里要是泡菜,用铝锅行吗?” 这个当年不行呀! 桐桐就又问:“那你知道有些石头和金属也属于中药材吗?” “不锈钢是不是也可以?” 桐桐就笑了,“那你知道不锈钢传热更快吗?而熬药之所以分文火武火,就是有些药是需要慢一些才能熬出药性来。熬药,必须传热均匀,保温性好,懂了吗?所以,这个东西,它有不可替代性。” “你看……这一解释我不就懂了吗?”方明尴尬的笑了笑,“那个……误会!真的是误会。我马上去办,最多两小时给你送到。” 桐桐很好说话,“行!误会解除了就行。” 她还一脸歉意的跟霍建说,“不好意思,打搅领导工作了。” “没事,忙去吧。” 果然,一个多小时候,药罐子都送来了,好大一批。 王丽娟要去签收,桐桐摆手,“叫他们搬吧。” 后勤帮忙给搬下来了,王丽娟去清点数目,结果桐桐给拦了,“我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那么大的场子,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砂锅,桐桐在中间转啊转的,然后找了后勤的一个小伙子,“你负责,是吧?” 对的!我负责,这是把人家库房里的砂锅都买来了。 却不想桐桐拿着锅换着看来看去,“不是我为难你,这个……我不能签收。” 为啥呀?就是以前采买的,世面上的锅都这样。 桐桐摇头,“咱毕竟是实验用的,你看这个……”她用手在上面敲了再敲,“听出来了吗?这个砂锅锅身薄厚不均,只怕是用不了几天就又坏了!方科长说我们更换频繁……我现在才发现,以前都没注意过质量,现在一看……这玩意谁用也不好用!薄厚不均,受热后容易炸开。太危险了!这应该是一批货,大差不差,家用无所谓,但咱们用,质量不过关。” 她把单子退回去,“货再搬回车上,你找你们主任说一声,就说我的话,质量不行,增大试验风险,不予签收。麻烦咱们后勤,严把质量关吧。” 说完,直接走人了。 方明都要下班了,然后被告知:采买来的药罐子质量不行。 他就:“……”啥意思? 小伙子手里拿着单子一脸的无奈:能是啥意思?你没收拾了她,她反过来收拾你了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3.花自向阳(150)三更 花自向阳(150) 方明拿着单子,忍着脾气去找林桐。 桐桐也准备下班了,手里拎着饭盒都要出门了,碰上方明。 她还一脸一笑,“方主任,下班了!你也要去食堂吗?那走吧!听说今儿有烤鱿鱼,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方明一路跟着她的脚步往食堂去,路上都是要去食堂的同事。他只能道:“小林,您看……你这着急用呢,货也拉回来了,咱就先用着……” “您这一次性买了那么多回来,这一用,用多长时间呀!要是别的什么问题,就罢了。可这事关试验安全,这是大事呀!上半年那个苏国的泄露事件,您知道的。咱们开了几次会议了,只强调一点——安全!我得对实验室和试验人员负责的。这要是出一次事故,伤了人家了,就是大事情。所以,真不成,这个质量一定得过硬。” 这话也没毛病,可是:“您急着用,但市面上就这样的东西了,只有这样的!这样好不好,您先用,下一批我专门找厂家定做。” 桐桐就笑,“再着急,安全不能马虎。所以呢,你刚才找我之前,我就已经给医院打了电话了。医院呢,有中医科室,有中医药房。我先从他们那里借用一批,回头再还给他们。” “那医院从哪里采购的,咱们也可以去哪里采购……” “不行呀!医院用的那种大很多,我现在只能凑活这几天。他们是一次熬很多药给病人,咱们是量小为了试验的。如果咱们用他们规格的东西,会造成浪费的。不合适!所以,还得咱们后勤自己想办法。” 方明:“……”这就是不行呗!这一批非退不可,还得再找一批合适的来。 食堂里人越来越多,桐桐跟往常一样,一点也看不出来跟谁恼了,一样的欢欢喜喜的。 才一去排队,韩慧就紧跟着站后面了,低声跟桐桐说:“我听说了……”差点没把人给笑死。 桐桐也笑,“他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 “你那房子……原本是给霍建分的,方明都跟霍建邀过功了,谁知道你横插了一杠子。霍建是才调来的,主管后勤的。方明急着巴结,谁成想你要大房子。”原则上,先优待科研人员,有建树和成绩的更是优先。在这个上面,便是领导也得退后。 大房子本就不多,这几年科研单位的日子不好过,也没有新建的可能。可不就哽住了吗? 桐桐‘嗤’的一声,“这关我什么事!”我的资格优于他,是我的错吗? 两人在这里嘀咕,到了跟前了,桐桐要了三盒鱿鱼,“师傅,多给我鱿鱼须……我大嫂爱吃鱿鱼须。” 得咧!专给你一盒鱿鱼须。 严父的丧事之后,严母被两个儿子接走了。确实是跟两个儿子聚少离多,对孙子更是陌生的很。女儿这几年一直在京城,想回来随时就回来,随时能见。 严母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跟儿子走比较好。去那边倒也不是说一直跟儿子住,她的级别也不低,地方上也愿意接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去养老。一些地方就建了一些疗养院之类的,服务各方面都不错。 再加上人家儿子就在当地的jun区,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一走,严言在京城就没有娘家人了。甚至房子单位收回去之后,属于她的就只有单位分的五十来平了。 也因着这个缘故,林家人都尽量的先照顾她的情绪。 表姐跟一菜市场的东北大姐认识,专门叫问人家能不能叫老家寄点大黄米。知道严言在东北插队之后,就爱吃东北菜。 尤其是冬天,爱吃豆包。 今儿天就挺冷的,院里的暖棚都撑起来了,还另外给以前种菜的花坛也都盖在塑料膜,里面各种青菜都长的挺好的。 桐桐一回来,就闻见香甜的味道。 表姐蒸了豆包,这会子还烫的吃不到嘴里。 季安就说,“干菜看哪里有卖的,冬天炖个菜贴个饼子,严言怕是爱吃。” “卖这个的少……回头我在菜市场问问。” 一开饭,严言才看见桌上的菜。 她爱吃鱿鱼须,小姑子打回来的菜就真就是鱿鱼须。 她爱吃豆包,婆婆跟家学着包了一天的豆包。还因着没有紫苏叶子,只能用人家干净的玉米皮垫着。 季安示意她尝尝,“糖没放多少,我吃着不咋甜。” 所以,边上放了个小碟子,碟子里是白糖,要是觉得不甜,就蘸着糖吃。 “好吃!”严言觉得是真挺好吃的。 吃了饭,拿上来的水果是桃儿。入冬了,桃儿? 沈裁就笑,“我同事去滇省调研,公差,坐飞机去,坐飞机回。那边这个季节,什么都还有。这个桃儿叫冬桃,就是这个时节吃的!要是邮寄,路上太慢了。坐飞机回来,这就还行!给我带了一小箱子,五斤!我其实不爱吃这个……” 这家里爱吃这个的也就是自己了。 桐桐偏爱杏,孩子们是宁肯吃桃罐头也不吃这个的。 严言自己都笑,“这么重,多麻烦人家呀。” “没事,下次我下去调研,也能给她带嘛。” 一家人说说笑笑,谁都没说在单位遇到了什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直到半个月之后,方明被桐桐给收拾的招架不住了,自己上门来。 这半个月,真是能磨死人。 这一批货不行,退给人家,可去其他地方找,货都是一样的,来源都差不多,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他真不咋看的出来,这玩意怎么看锅身是不是匀称。 因此,他拉了这个货回来,就直接说,“要不然,小林你带人挑吧。挑到你们满意的,剩下的我想办法处理。” 你这要是挑走小部分,那我就有话说了。 谁知道人家就不挑,“我们只负责实验室,器材工具类有专人负责。确定能进实验室了,他们得签字,我们才能用,再二次验看。要不,你找这个方面的负责人处理吧。” 听起来没毛病,可这个东西只你们中医用,那些人也不懂呀!不懂的,人家凭什么负责? 于是,事就卡住了,来回踢皮球。 这个林桐还挺有她的道理,“我说质量不行,你非叫我挑!那我的态度就是不行嘛,除非第三方来作保。这么说是不是就不大好听了!” 方明没法子,想扔了手里烫手的山芋,“这本来就是采购上的事情,我是主动分担的。但是现在……” “现在也是后勤采买更方便嘛。”那边也不接,明知道林桐是找事了,凑过去干嘛。那位也不是好惹的。 找领导反映问题,领导说:“人家要求合理,对安全重视这不是错嘛!这种具体的事务你要是处理不了,那就举荐个人,看谁能处理。” 难题推给领导,可真有你的。 于是,事不就卡住吗? 他跟厂家订货,长期的供货合同,但就是一点,薄厚均匀程度必须一致,这个得过质检的手。 拿了这个了,林桐倒是认可了,却只说,“那你们把这批货挑一挑嘛,质量好的留库房,备用吧。” 可算是松口了! 松口之后,挑剩下的他打算当年底的福利发给大家,到时采购其他福利物品就能够少采买一点。 谁知道这话传出去,上上下下的人都骂他:那是药罐,再是当砂锅用,那本来也是当药罐买回来的。有给人发药罐的吗? 这玩意还没处理完呢,林桐那边叫采买的单子又来了,像是过滤药渣用的滤网,像是有明火的地方定期更换消防器材,像是药渣需要发酵处理,为了不造成污染,需要发酵池。 这边还挠头呢,紧跟着第二张采买单子又来了:什么防烫伤的手套,什么过滤气味的面罩,什么实验室穿的防护鞋。 用湿的毛巾就能解决的问题,要什么防烫伤的手套?谁家熬个中药,要这个东西。 什么是过滤气味的面罩,他都没听过,这上哪弄去? 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防护鞋,这是干嘛的? 桐桐给他解释,“安全第一!这个防护鞋长度得到小腿位置。这万一药罐子扔地上了,有这个东西,保证烫不了。” 啊? “啊!”桐桐一本正经的,“还有哪个不能理解?” “不是,这个东西在哪买?归采购科吧?” “不归人家管!”桐桐就说这个鞋,“类似雨鞋,但又不一样,需得紧口!你之前不是跟人家订做了嘛!这些东西也能订做,多找找,你受累了,拜托给你了。” 这不是诚心为难人吗? 这么找事谁受的了?而今,谁不看自己的笑话。 扛不住了!找了个晚上,拎着东西上林家来了。 严言就看着小姑子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跟这个叫方明的人说话,“……您是方主任,对吧?怎么敢说为难您呢?这不都是为了工作嘛。” “是!是!是!是我配合的工作没做好。” “可不敢这么说!”桐桐慢慢抿着茶,“你看,你这一上门,才真的叫我为难了!我放松要求吧,出了事我负不起责任;不放松吧,你觉得我在为难你。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很好脾气的人,竟是丝毫不肯退让。 林诚儒和季安在卧室,卧室门是开着的,他们听见了。 林楠和林枫在餐桌边坐着呢,他们跟妹夫聊最近的政策动向。 严言和沈裁带着三个孩子在地毯上坐着,陪孩子在玩。 除了四爷拿着报纸面无异色的看着,其他人多少都有点难受。 在他们看来,桐桐是个温和的人,一般不爱计较,突然这么得理不饶人,必是受了欺负了。 严言突然起身,快步朝楼上去,一上去眼泪就下来了…… 林楠追上来,她看着林楠只说了一句:“爸不在了!爸真的不在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4.花自向阳(151)一更 花自向阳(151) 严言擦了眼泪,“……肯定是在单位受委屈了。”她朝楼下指了指,“走!下去吧。” 林楠摆了摆手,靠在楼梯边上,‘嘘’了一声,叫她听。 桐桐的声音隐隐的传来,“……要不这样,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容我几天功夫,叫我想想……” 严言皱眉:这是退了一步? 林楠摇头,不是。要是真退让,她会跟对方修复关系,不会这么不冷不热。 方明却觉得这是林桐在给她自己找个退让的台阶,不能前脚还严把质量关,后脚就又松了口。总要抻一抻的嘛! 行!抻着吧。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就完了,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就得了吧。 因此,他一脸的笑意,“那我就不耽搁你休息了。” “我送你!” 把人送出门了,方明带来的东西也没有叫他带回去。 林枫看妹夫,“什么意思?这就完了。” 四爷还没说话呢,桐桐送了人又回来了,一回来就拎了方明带来的一网兜的礼物,“我出去一趟,一会子就回来。” 林枫急忙问:“你去哪,叫尹禛陪你去。” “不用陪,我不出院子。”桐桐转身要走了,看见林楠和严言下来,这才又解释了一句:“我去霍建霍院长家一趟。” 沈裁眉头一挑,等人走了,她才问林枫:“这个霍建霍院长是?” “主管后勤的。”林枫说着就看妹夫,“桐桐跟他……有矛盾?” “没有!霍院长调来时间不长,而今住的是九十平的房子。” 哦!这么一码事呀。 沈裁特别的意外,自己对小姑子的了解不多,但这绝不是一个小娇娇呀!她这就是摆明了,谁敢给她下绊子,她就给谁踢出去。 霍建看着摆在茶几上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桐桐一脸的歉意:“……我是真不知道只剩下那一套大房子了,您看这事闹的!我就想着,要不然,我打个报告……” “你这个小林,我得批评你。别人几句道听途说,你怎么还当真了?咱们单位里总有那么一些人,爱传个小闲话,说些个有的没的……你是有业绩的,表彰马上就下来了!院长之前去开会,回来就说上面很重视。几个试点跟踪检验,你的这个成果受益人群极广!” 霍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不管谁在你耳边嘀咕了什么,都不要听他们瞎说。” “领导呀,您这么一说,我多汗颜呀!怪我怪我!”桐桐说着,语气又一转,“实在是最近,我被方主任折腾的筋疲力尽。” 霍建端着茶碗,没急着表态。明明是她折腾方明,而今话语一转,成了方明折腾她了。 桐桐就细说她要求采买的东西,“……其实,我早该检讨的!之前的工作中,没有把‘医生’和‘研究员’做职业区分,也就导致了没有把‘药房’和‘实验室’做区分。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我愿意在会议上公开检讨……做自我批评。” “这个态度是好的!严于律己,对工作严要求,这很好!但是呢,也不能过度的苛责,毕竟这个交叉类,咱们也在摸索阶段。” “哎哟!领导,您可真是一语中的。重点就在于这‘摸索’两个字!摸索这就意味着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调整方向,不断优化。之前呢,实验室跟药房没区别,但是呢,方主任那么尽责的一问,我突然意识到,是我的工作出现问题了。后勤采买不严,这不是方主任的问题,这是我没有将药房和实验室区别开来。” 桐桐说的特别认真:“咱们就是做实验,做实验就是要更严谨。因此,我对实验器材做出了一些调整。这您也是有所耳闻的,对吧?” 霍建:“……”所以,方明怎么能说人家折腾他呢?这不是在优化实验吗? 桐桐一脸的无奈,然后指着桌上的东西,“我知道您,上门拎着东西,您是不收的!这个东西,不是我买的!是方主任刚才去我家留下的!他不能理解我的调整,我也是很苦恼。 以后我们俩还要长期配合工作,尤其是在实验室优化的情况下,我可能会有一些在方主任看来无法理解的要求。我如果放弃这些要求,就没法正常工作;可坚持这么要求,方主任不能理解。 所以,没办法了,我来找您来了。有困难找领导嘛!想请您帮我跟方主任沟通沟通,我对方主任没意见,不针对个人,真就是纯工作需要。千万不要误会!” 霍建缓缓的点头,点了点桐桐:“你放心,咱们院一切以项目为先!不管是哪个部门,都是项目执行中的服务员,为你们做好服务,才是这些部门的主要工作。不要有顾虑,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会尽快给你解决。” “谢谢您了!太谢谢您了,有您支持我的工作,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然后第二天,霍建在领导会议上,点名批评了方明,“简直乱弹琴!不能对专业需求有所了解,没有端正态度……我看呀,这个岗位就很不适合他。我提议,撤掉他现有的职务,另行安排。” 会议表决,方明被撤掉了职务,新的安排还没下来。 方明很不理解,自己都跟林桐说好了,这怎么就突然撤了自己,凭什么? 他委屈,直接找主管领导。他是真不知道是霍建提议撤掉他的。 “领导,林桐这未免太霸道了。” “谁霸道?”怎么说话呢?“我看就你最霸道。你的工作是服务,你要有正确的定位。怎么能喧宾夺主呢?实验室那地方,是你懂呀?还是小林懂呀?小林要优化实验室,做出一些调整,需要向你解释吗?你做好你的工作即可,怎么那么多意见呢?如果你不能做好配合,那就换个能配合的嘛!” 蠢死算了!什么自己没分到房子,林桐怎么会朝这个方面想? 嘴怎么那么长呀? 换言之:她有不可取代性,而你没有!别说她占理,就是她不占理,闹的太过分,你不能处理,那也一定是你的问题。 再这么由着你闹下去,只怕连我也得有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授意的,只因为当时分房子。 到了这个份上,我再不表态,就不合适了。 方明:“……”他以为就他跟霍建的关系,他得是在会议上保自己的人。这会子这个态度他是懵的。 “你先回去,好好的反省反省。之后你的工作安排,还得看你这个检查写的深刻不深刻。” 方明心里还存着侥幸,想着是不是领导暗示自己,还能再有机会。 可一出来才听说,是霍建提议把自己撤职的。 怎么会呢? 怎么能呢? 为什么成这样了,他都没明白。 回到科室里,没有一个人主动跟他搭话。 一直都跟隐形人一般的副主任,叫杨虹,四十来岁一女同志,平时没事了就拎着布兜,布兜里是毛线团。然后坐在办公室里,织啊织的。 而今可活泛了,见王丽娟又拿了采买单子,她就笑盈盈的接过去,“这个……好办!好办。” 随后笔一拿,麻利的签字,“你回去跟林研究员说一声,就说我们正在想办法。消防器材,今天下午就安装,另外请了消防部门的同志,也进一步检查咱们的消防工作,要是不耽搁大家的时间,应该也要请大家学一学消防知识和器材的使用。” 王丽娟就笑:“这是正事!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专门腾出时间都行,怎么能是耽搁了。行!我知道了,回去就汇报。” 杨虹亲自给人送出去,然后又叫人:“小张,你去市场上,先采买各种大小、型号、材质的过滤罩,回头拿过去叫人家选。不见东西,人家怎么知道什么用起来顺手。” 这东西才能花几个钱?况且,花的是单位上的钱,只要合理,用的着谁心疼吗? 这种时候不大方着办,可不就是犯蠢么? 小张问:“这要是多余的……” “哪里就多余呢?食堂不是还能用吗?”杨虹说着,就又安排其他人。 马上,人人有事干,都忙去了。 下午,消防果然到位。 杨虹找到桐桐,“林研究员……” “杨姐。”桐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杨虹很客气,“我这是跟您对接工作来了。您说的这个东西呢,我大概明白用处。回头呀,我就亲自去办。我是想着,咱们实验室,冬天还好,防护到位,问题不大;可这一到夏天,明火烧着,八个小时不间断,谁呆里面都热。再加上防护这一套,只怕是很难受的!其他实验室都是安装了空调和通风,温度恒定。我觉得,咱们实验室只怕也是需要的……” 桐桐就笑:看!这不就有会办事的人了吗? 她点头,“这当然最好了。但是这也是需要很多投入的。他们不恒温不行,我们是还能克服。” 杨虹听懂了,桐桐不好亲自提,这没关系,自己来这一趟,就是表这个态的嘛! 桐桐就说,“杨姐,我觉得这个消防课程,都该听听。您呀,去找霍院长,跟他提一提。麻烦人家消防一趟,要讲……大家都听听嘛。” 杨虹笑着应了,跑了这一趟。 霍建明白了,杨虹要是配合工作,两人能沟通,这就行了! 于是,晚上大家都上了两小时的消防课程之后,杨虹代替了方明,管了后勤的工作。 而方明的工作还在空里放着呢,并没有给他安排。 那他就是没有职务的后勤员工,跟其他的下属得共事了。 一周不到,方明办了停薪留职,被踢出局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林桐不是当年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也不是软软糯糯见了谁都抿嘴笑的小女孩了,更不是躲在父兄的羽翼下坐享其成的娇娇女……【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5.花自向阳(152)二更 花自向阳(152) 因为方明的离职,单位的人就更加认识到林桐的厉害。 要知道,一个人离职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方明的爱人不在本单位,是在周围的街道办工作的,也不是领导岗位。她家就是周围胡同里的,她结婚之后,就跟着丈夫。两口子住的是这边单位的房子,而街道办的工作是不分房,只给住房补贴的。 也就是说,得自己去申请公房。 光是解决住房问题,一般人就办不到,很难的。 单位内部的房子,这得级别、工龄、贡献,这些综合因素考量,才看谁能分房子,分多大的房子。市面上呢,从哪弄房子去呀? 今年市里的报纸提了几次了,普通市民的平均住房面积是两点五平。这就意味着,房管局也没有多的房子给你们当公房了。你就是拿着住房补贴,申请不到房子也是没法子。 不过方明的爱人在街道办工作,许是有渠道也不一定。 后来听帮着搬家的同事说,方明家托关系,申请到一间九平米的平房。 饶是这样的房子,大家还得说,人家这关系是挺硬的。好些儿女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一家五六口人还住十平方呢。 真的,房子的问题饶是四爷和桐桐,现在也是没法解决的。 四合院真的能买的起,可是呢,配套跟不上。住房嘛,先是得舒服,得方便,对吧?再大的四合院,如今做不到很舒服的程度,住它干嘛? 八零年的时候,倒是有过一次商品房的售卖,可一共才一百六一套,四百一平。那时候的每月也就几十块钱的工资,这四百一平,便宜吗? 那个时候,四爷和桐桐还在上学,你就是买,谁给开证明,你拿什么买? 反正就是差不多三万一套的,没买成。 这种房子卖了半年才给卖完,后来在京城,商品房就被叫停了。而今的住房是公房销售!租住公房的人,你们可以把这个公房买下来。工龄、房龄啊,这都可以往里面折算,各家的按照大小,一万上下就能买下来。 可这一万是那么容易凑齐的? 且难呢。 现在的住房就是:第一,租公房!但很难租到;第二,凑钱把公房买下来;第三,单位自建房。 只有这三种住房模式。 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钱顶在脑门上,屁用没有呀。 所以,能提供住房的这种大院,真的不是说一句离开就离开的。要是谁想下海,那得看看父母和另一半是不是能给你提供这样的支持。 在这么难的情况下,对方还是选择了下海,可见他在单位呆的有多难受。 经此一事,再去食堂,很多人开始称呼她为‘林研究员’,确实是老关系的,私下才会叫她桐桐。而除了领导,其他人几乎没有人喊她‘小林’了。 威一下子就立起来了。 立起来的好处就是,负责退休干部职工工作的领导专门上家里来了。 人家跟林诚儒说,“我们工作有失误,我已经批评过司机班了。” 怎么个事呢? 就是林诚儒需得半个月去检查一次,这不是说桐桐说不检查就不检查的。事实上,林诚儒的身体状况,也是人家研究的一个对象,需要定期采集一些数据。这对其他类似情况的患者是有帮助的。 那就配合检查嘛,顺便还能出去透透风。 以前呢,是司机班的司机按时过来接,当然了,像是烟酒之类的,家里也没少给人家司机。 自从家里有了车之后,司机就不来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单位的老吉普确实没有家里的新买的车舒服。 林家没有人计较,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人家不再管配车的事。可事实上,林诚儒有这个待遇。他有随时叫车的权利。 可林诚儒呢,从不叫车办其他私事,除了定期检查去一趟医院,他就没用过这个权利。 不叫车,是他的自我约束。但该检查派车的,人家没用,其实按照规定,得每月给这一部分补贴,像是汽油票之类的,这都属于补贴嘛。 林家不提,他们就默认了不需要给。 而桐桐这次一发威,他们找补救来了,按月给发这一部分补贴。 其实,这事真不大。一个月跑两次医院,能用多少油呢?可再是少,对方还是来了,一月补贴一升的油补,把之前欠的都一次行给补齐了。 人一走,林诚儒就跟小季同志说:“看见了吗?这就是后继有人的好处。”对我没安排到位,还知道补给我。 隔壁老孙呢?他的待遇可不如我多了。叫派一次车,能在家等三个小时。 从早上八点等到十一点,人家才姗姗来迟。尤其是这天冷之后,早起车发动不起来,老孙就搁家里等着。为了检查的,不能吃不能喝,空腹就这么等着。 要么说,人总是爱培养学生、培植亲信呢?若是没有这些人,人在退休之后,感受到的依旧是人走茶凉。 自己没学生,自己又不做官,更没有亲信。 也就我闺女还在单位上,一发威就如狮吼,把人给震慑住了。 林诚儒颇为得意:“受子女荫蔽,幸甚!” 季安忍俊不禁,其实他们真没把这个事当大事,自家有车真不必麻烦别人跑这一趟。这一趟下来真花不了多少油钱,为这个掰扯,实在不像个样子。 可有人突然这么认真起来,这种感觉是不错嗳! 她给侄女说,“瞧着要下雪了,今儿吃锅子吧。” 季美红应着,自己开车出去买食材去了,买上两条大草鱼,烤鱼之后再涮菜也行。出来的时候就瞧着飘雪花了,“姑姑,要接孩子回来么?” 家里只有尹仪在睡觉,尹重和林清都去上托儿所了。 “你忙去吧!我去接。”季安不觉得非得这么小就总在托儿所呆着。 上托儿所是态度,但接回来叫孩子自由自在,她觉得对孩子更好。 老师在上面教儿歌,林清坐着小板凳,双手背后乖乖跟着老师学。 另一个教室里,尹重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在教室的图书角翻看小人书。别的孩子学唱歌呢,他一个人在后面。 季安隔着窗户看见了,去门口跟老师招了招手,“接尹重。” 老师只笑了笑,就喊:“尹重,姥姥接你来了。” 尹重把书一放,拎了他空荡荡的书包就跑出来了。 季安顺势就给老师请假,“天太冷了,下雪了……暂时先不来了。” 好!都行。 给这边请好假了,这才去另一边接孙女。 一手牵着一个回家!在路上季安才问尹重:“为什么一个人在后面?” “不想唱歌。” “在看什么小人书?” “《三国演义》。”尹重一边蹦跶着,一边念叨:“姥姥,买小人书吧!我看到‘周郎妙计安天下’了。” 好!买小人书。季安又问孙女,“想要买什么?” “我姥爷……给我买琴。” 季安的手揉了揉孙女的脑袋瓜,“嗯!你姥爷给你买了……琴过几天就送来。”回头给孩子买一架钢琴,就说她姥爷给买的吧。 下班的时候,雪已经到了脚踝的位置了。穿着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 才一转过弯,就见四爷双手插兜正朝这边走,看见自己了才停下来。 桐桐笑着往过跑,“今儿倒是没应酬,这么早回来了?” 四爷给她把大衣的帽子扣到脑袋上,“去接孩子了,才知道妈晌午把孩子都接走了。” 肯定是天一冷,就觉得没必要非叫孩子在托儿所呆着。那么些孩子一个教室,活动区域还没家里大呢。 两人慢慢的朝回走着,“本来约好的,跟一家棉纺企业的领导吃饭,他们想买设备,但是这个来谈事的副厂长把事弄反了……” 就是说,这不是诚心来办事的。四爷能做到不叫他们受骗,叫价格公道,这对企业是有利的!但是呢,有些人就觉得吧,我找你办事是看得起你,是我给你赚钱的机会。 这其实还不是最难接受的,最难接受的是,他们奢求回扣。 就是说,这一百万的设备我叫你帮我采购,你私下里还不得给我一万块钱的回扣么? 要是这么着,四爷才懒的陪他们玩呢。 进口设备这一行,能做的很专业的很全面的,现在很少。他不差挣这个的钱! 最关键的是:“没有必要!纺织行业已经几近饱和,现在花这个钱,如果不是材料上有什么突破,那就纯属浪费资产。” “你收集资料,收集的挺全面了吧。” 四爷就笑,才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喊:“尹禛哥——尹禛哥——” 两人回头,是吴庆。 现在很少能碰见他了,几乎也没有交集。 桐桐就先问:“这可是稀客呀!” “客什么客,可别打趣我。”吴庆一脸的笑意,“尹禛哥,我回来看看我妈,也是找你有正事。” “正事电话里就说了,跑这一趟干嘛?大雪天的。” “我就是帮着牵线的!有人要引进车床……找了好些人,都说了,只您靠谱!您给我个面子,改天一块吃顿饭。” “你叫他到公司去吧,我明儿下午……下午在公司。” “行!下午两点,准点过去。” 桐桐不想跟他扯闲篇,就问说:“这是不留下吃饭就走了?家里管的够严的?” 一提家里那口子,吴庆就不聊了,只憨憨的笑,“我先回了,赶明回来再聊。” 三个人在路口分开,吴庆只听到林桐说,“一提起鲁师傅,我又想起卤猪蹄了,好吃。” “回来顺路去卤货店买了,猪蹄鸡爪鸭掌……” “这个涮在火锅里也好吃!” 风雪漫天,他们却还是岁月静好……所以说,有钱真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6. 花自向阳(153)三更 花自向阳(153) 公司是个什么样子呢? 这个时期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而公司呢,纯私人公司在京城是特别少的。现在最流行的公司是各国企甚至于机关所办的有雄厚背景的公司。 公司领导就是单位领导,他们的公司身后是资源的绝对掌控。他们多是在酒店里办公,几个房间长年承包,就是办公地点。 私企上哪里办公去呢? 好的办公环境几乎是不可能的!四合院其实也行,但问题是难找。 最后租了戏院的一些房舍,后门挂着公司的牌子。 如今看电影的人还有,看戏的人几乎是绝迹了。剧院的没有演出,工资不再是政府给发,需得自负盈亏。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日子特别不好过,连维持基本的正常运转都不行了。 可以说,戏院的电话费都交不起的程度了。 于是,这把房子租出去,用租金维持运转,这也是无奈的选择。 这样的地方也就是简单的装修了一下,添置了一些不算是太旧的家当。 这是吴庆第一次来这里,知道挣钱,但不知道办公地点这么寒酸。 四爷的办公室也很小,一张办公桌,对面放着一套木头沙发。 吴庆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左右看看:“哥,你说你挣那么些钱,怎么不把这地方好好装修装修。” “也不是自己的地方!”四爷起身,招呼客人,“请进,坐!” 客人里有个跟吴庆年纪相差不大的人,吴庆介绍:“这是我同学石平,是他们县里管工业生产的副县……” “哎哟!失敬失敬。” 石平一脸的笑意,双手跟四爷握住,“我以前就听过尹总的大名,也知道吴庆有您这么一位大哥。” 四爷就笑,摁着对方:“坐!坐!先坐。”然后喊外面的人,“拿饮料来。” 石平坐下来,看跟着他的厂长:“具体的情况,你跟尹总谈嘛。” 这厂长很拘谨,说他们的情况。四爷也听出来了,一个县的企业,规模小,他们说的引进,其实没多少资本。只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试图通过革新来求一存。 四爷认真的听完了,石平就不好意思:“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这个生意太小了,找了不少的人,他们愿意采购,但是只能搭着别人的单子。可我们的需求跟别人还不一样……所以,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找了老同学。想着有您这样的大哥,路子广,总能指条明路的。这关乎到厂子里两百多口子人吃饭呢!这背后是两百多家。” 而且,“我们只能拿出不到七万的本钱。” 四爷重重的在对方的胳膊的拍了一下,“能来这一趟不容易。” 石平苦笑,“家里那么些口子等着呢。” 四爷注意到了两个人的情况,这两人进来的时候一人手里拎个包,大的帆布包,这必是他们出门的全部行李!可以说,住的问题只怕都没能完全解决。 石平也不介意叫人家知道他的困难,咱就是困难嘛!“我们的驻京办,也没有地方。我们是在沙发上对付的,这行李我们得随身带,晚上呀,我们再拎回去,继续睡沙发。” 四爷就叹气,“年纪轻轻,当父母之责,难得!”他说对方,“我们公司,有定点招待所,这样,随后我送你们过去,先住下。” 不!太麻烦!我们这点生意,这都是为难您。 “别管大客户小客户,在我们这里,都是一样的客户。你们说的这个情况,我确实一时之间想不起哪里能找到跟你们匹配的。有些设备比起你们现在用的,许是先进一些,还能撑几年。但既然花钱了,咱就尽量做到钱花的值得。你们容我一天时间,我打听打听。” 这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其他的不麻烦了。 死活都不去住招待所,四爷没法子,起身将人送出去。 吴庆在路上问石平:“怎么样?我这大哥办事爽快吧。” 爽快!爽快,主要还是你的面子嘛! 石平恭维着老同学,“这样,咱们去泡个澡。”他好歹也是在京城念过书的,知道泡澡搓澡真不贵,这个咱是请的起的,顺便还能在里面混一夜。 当然了,麻烦了老同学,得请人吃顿饭吧!可咱囊中羞涩呀。 石平就说“太怀念京城的小吃了!那时候咱一块出去,吃的那什么……” “炸灌肠。” “我馋死这一口了。”石平拉着吴庆就走,“我是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这一口!炸灌肠、艾窝窝,羊肉汤、火烧,尤其是火烧,那真是一绝呀!” 于是,在车站边最热闹的马路边,请人吃了一顿饭。 火烧顶饿呀,可这这个就着羊肉汤先吃吧!吃饱了之后,再想吃别的,肚子可就塞不下了。炸灌肠一份得五毛呢,三人一盘尝尝味就行了。 路边看见卖驴打滚,卖蜜三刀的,他都称一斤塞包里。 因为混到明天早上,还是会饿呀。澡堂子那地方,能喝茶能吃点心,但里面的点心很贵的。咱洗了澡,搓了澡,身上搭着毛巾光膀子坐着,叫一壶茶,有几斤点心,还混不到明儿吗? 吴庆是请了两天假,陪了同学两天一夜,跟着同学吃了一顿小吃,洗了澡,吃了一肚子点心喝了半晚上的茶。 也促成了双方六万五的一旦生意,尹禛哥提供的方案是选用苏国的车床。苏国的重工业很牛的,而且,这个时期的苏国好似有很多空子钻。 一样的东西,从国买一样的东西,价格得翻一番。 但是从苏国买东西,只要用美金结算,价格能往下调三分之一。 货从东北运进来,走铁路可一直运到他们县城的火车站。 可以说,尹禛哥把面子给的很足。 但是把老同学送到火车站了,对方也没提给他表示表示的意思。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他趁着石平上厕所的功夫,就跟这位厂长说呢:“……也就是你们领导的面子,一般的……别人都收一份润手费,这是做生意的规矩嘛。当然了,我尹禛哥也是不会亏待我的。” 这位厂长四五十岁的人了,人情多练达呀!只说也想去厕所,叫这位帮着看一下行李,然后就去找石平去了。 石平有些难堪:自己确实是困难,也确实求了老同学,却没钱请人家吃顿好的,也是自己的不对。 厂长就说,“这生意人家本来就没怎么赚,再要是替咱们出这一份润手费,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石平就问:“那你说该给多少?” “两百?” “两百!”石平一下子就笑了,“你知道我那老同学手上的一块表,多少钱吗?” 不知道。 石平叹气,“那一块表得两千七八。” “工资这么高,那你不留京城亏了。” “是她媳妇娘家有做生意的,送他的!钱这个东西……两百,他不看在眼里。” “两千?” “两千咱们回去怎么报?”石平咬牙,“五百,不能再多了!把这五百归为交际花销……” “可这得有发票呀。” 石平打发对方先走,“你过去陪着,我去去就来。”虚开发票这种事太多了,去哪买点东西都能帮着开一张。 去商店买点路上带的吃的,叫人家开成烟酒的发票,凑够五百拉倒吧。 然后临上车,塞了吴庆五百,“麻烦你了!这次太匆忙,下次一定好好请你一顿。”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道:老子再找你就是锤子! 去他娘的同学情谊,这玩意靠不住。 吴庆把钱攥在手心里,回去的路上却有些雀跃:五百!五百! 回去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饭馆,找钱三宝:“姐夫。” 钱三宝‘诶’了一声,“你今儿倒是闲了。想吃什么,跟后厨说一声。” “随便上点什么!”吴庆坐着,手指敲着桌面,“跟你商量点事。” “得!就来。” 钱三宝从后厨端了两盘菜,喊他:“去后头,后头没人。” 一上酒桌,吴庆才说,“姐夫,你说……怎么能多些来钱的道道。” 啊?现在做什么生意都挣钱。 吴庆从兜里掏出五百:“这是把我同学介绍给尹禛,我同学给的润手费。” 钱三宝:“……”你同学的钱,受了合适吗?当然了,帮的忙许是大呢?“啥意思呢?给尹禛介绍生意……你也不认识那些大厂大企业的领导呀?没戏。”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呀……能不能从别的方面想想!姐夫,有些钱是辛苦钱,有些钱是血汗钱,而有些钱就是随便倒倒手就能赚来的钱。” 钱三宝摇头,“我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你就是我认识的最大的人物。我就这点本事!但是呢,别招惹尹禛……他真不好惹。” “他是我哥,我招惹他干嘛?我是不讲义气的人吗?我是想问,你说就你们这开门做生意,每天有人来收税……姐夫,税收的管理有问题。”说着,朝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懂吗?” 钱三宝心惊肉跳的,这一顿酒喝完,他晚上就找强子,“我跟我这妻弟其实没你熟,也没林枫跟他熟,他是林枫半个徒弟呀!他这德行,我跟你说,我害怕。” 强子捂着腮帮子,最近上火:“那你找哥们干嘛呀?那是你妻弟。” “我就是怕他来找你!兄弟,他要是说能帮你免税啥的,你可千万别当真!咱不贪这个便宜,他这路就走不通,也就收了这个心思了。” “那我明儿跟尹禛说一声。” “别!尹禛要是知道他不赚钱帮了忙,回头吴庆却没人情味的抽人家五百块的润【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7.花自向阳(154)一更 花自向阳(154) 桐桐搓着手,把衣服从外面收回来,早就冻的硬邦邦了。这要是敢折一下,衣服就毁了。大人的毛衣、外套,孩子的外罩,围兜,一件一件给收回来,只能在餐厅这边的暖气片附近拥挤的悬挂着,像是孩子的小兜兜,一天换两三次的这种,直接铺在暖气片上烘着吧。 尹仪正拎洋娃娃玩的好好的,尹重拿着个爷爷给做的‘机枪’,需得趴在地上,对准瞄准镜,射击‘敌人’,于是他就趴在地板上。 大冷天的,用的暖气片而已,地上冰凉冰凉的。 她还没喊大的起来呢,小的有样儿学样儿,跟着往哥哥身边一躺,还得叫洋娃娃躺在她的臂弯里,嘴里嘀嘀咕咕的哄洋娃娃睡觉。 桐桐嘴里啧啧有声,这毛衣和裤子明儿又穿不成了,还得洗,洗了还不好干。 “起来吧……咱家的地板都不用阿姨拖了。” 一叫嚷四爷就出来了,扫了一眼却只笑,“别嚷嚷!别嚷嚷。”嚷嚷什么呀?“电褥子现在也不用,给铺地上吧!” 电褥子? “那要不然呢?”还不叫孩子玩了? 得!这又把家具重新挪了位置,给他们腾出足够大的地方。地上铺个席子,席子上铺毯子,毯子上铺电褥子,电褥子上铺床单,把床单给下面的毯子固定在一起,省的滑出去。还得怕孩子触碰电插座,想法子把线塑封到墙上。 一米八乘两米的位置,搁上面玩吧。要爬只能在这个上面,不许在地上给我蹭了。 电褥子这么开着,电表蹭蹭蹭的转。 四爷插手站在边上,看这俩孩子。这俩孩子属于干什么都投入的孩子,这会子给挪上来,一个真就趴在上面瞄准茶几上的茶壶,没子弹自己也嘟嘟嘟的射击。 好容易得一闺女吧,她也是真玩洋娃娃,她也长的跟洋娃娃似得。可这么一个洋娃娃似得闺女,瞧瞧现在。小辫子一个扎着呢,一个头绳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头发就半边散着。 这会子拿哥哥的屁股当枕头,枕在上面哄洋娃娃睡觉。 他叫尹仪:“来!起来,给你把头发收拾好。” “睡觉了!”尹仪头一歪,“睡觉不梳头发。” “把另一个皮筋取下来……”都散着吧。 “自己掉……” 说皮筋过一会子自己就蹭掉了。 四爷:“……” 桐桐憋笑,默默的热牛奶去了,对于有点强迫症,追求美感和意趣的人来说,他姑娘真的是时刻都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一个龟毛的爹,碰上一潦草的闺女,就看你们谁先忍受不了。 桐桐一直认为孩子的习惯是可以培养的,该整齐的时候咱就整整齐齐的吧。 可到这个孩子身上好像就不管用。你告诉她,在睡觉以前,必须把洋娃娃放回娃娃的床上,它得回家睡觉。 这熊孩子能直接把洋娃娃塞到沙发的靠垫下面,然后信誓旦旦的告诉你:“她不乖……睡沙发……”懒的收拾到放洋娃娃的柜子里。 这也就是家里有保姆,要不然这家里被造的都不能看,肯定到处都是乱的。 牛奶端过来,“来来来!喝牛奶。” 一喝牛奶这就是要准备睡觉了,大的端大杯,小的端小杯,咕咚咕咚喝了。 喝完一嘴的毛胡子,尹重不等爸爸递来毛巾擦嘴,直接抓了妹妹挂在胸前的兜兜,将嘴抹了,转身趴着继续玩去了。尹仪喝完,见她自己的兜兜被哥哥擦了嘴了,干脆一低头,在哥哥的屁股上用哥哥的裤子蹭了蹭:好了!干净了。 这种行为就说明:四爷教导式的教育方式可以宣告失败了! 桐桐将杯子递给四爷:你起开,我来。 四爷端着杯子去厨房了,耳边就只有桐桐的声音:“起来!我数到三——一——二——” 没等到‘三’,客厅里悉悉索索的,好声好语的不听,非得叫母老虎吼两嗓子,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鉴于尹仪没有成为洋娃娃的潜质,当天晚上,给她洗了头,桐桐取了剪刀,亲自上手,给她把头发剪了,剪个蘑菇头:造吧!我看你能把这样的头型造成啥样。 四爷:“……”头发乌油油的,又浓又密,留着多好呀。 当爸的可惜,人家却很高兴,“给娃娃……剪!” 让给洋娃娃也剪成这样。 当妈的给娃娃扎成丸子头,“你不拆它就不乱,这不挺好吗?” 就拾掇俩孩子,晚上的时间基本什么也干不成。终于可算是两人摁到床上了,桐桐在屋里哄孩子睡觉,大门却响了。 四爷去开门,桐桐听见来的是强子。 强子一进来就笑,挺利索的两口子,这自从有了俩孩子,家里就没真正的利索过。 瞧瞧,家具又挪动了,地上铺着被褥,孩子的玩具、脱下来的小袜子散乱的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沙发上又是孩子的小人书,又是洋娃娃上的小衣裳。满地滚的小皮球,散落在地板上的玩具汽车。 四爷给把沙发上的东西先收拾了,这才叫人家坐:“刚给摁被窝里,坐。” “都一样!”谁家有孩子都这样,他顺势坐下了,从地上捞了孩子的皮球放茶几上,这才说事,“……吴庆倒是没找我!钱三宝这当姐夫的心里都发毛,我就怕跟这种人走的近了,惹事上身。” 咱这钱真没少挣,相比而言,税就好说了,咱真犯不上呀。 而且,吴庆真不是个会办事的人,这种事你心里想就得了,除了亲亲的两口子,跟谁也别提呀!父母知道了担惊受怕,兄弟姐妹知道的清楚了,你怎么就知道他的嘴那么牢靠呢。 他就说税这事,“收的人肯定是有空子可钻的!但咱只能当做不知道。” 现在这税是包税制,就是谁负责哪里的税务征收。什么都是手写的,管理不规范的时候,闭着眼都知道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挺大的。 比如负责他们公司的,人家的话是那么说的,“咱取你们一个旺季,一个淡季……你一个季度多少钱,预交半年多少钱……这一年提前交了,又是多少钱。” 零头可能就被人家扣到自己的腰包去了,但是这不归纳税人管呀!他只当不知道,不管出什么事,这怪不到咱头上。 事实上,这么算,咱自己是少缴纳了,对方也有空子可钻了。我不戳穿你,你不跟我较真,彼此都很友好。 这是一种很安全的方式! 可吴庆呢,这孩子大概是真没干过踩灰色地带的事,怎么能把这事直白的说出来呢?这……别说不知道你会怎么操作,就是知道你能操作,我就是有心,敢跟你合作吗? 关键是:“得防着这小子打着你的旗号办事。”越惯着胆子越大。 其实也没那么亲近,要是真亲近,早拉着一块挣钱了。哪里入一股一个月分不到一两千块钱?至于把五百块钱看在眼里? 说实话,就鲁师傅那卤肉的本事,夜市上摆个摊子,一月挣下来,他都看不上那五百块钱的。 四爷就没客气,当即拿了电话,打到了吴庆家。 吴庆没跟老丈人住,他住的是他老婆的房子。 孩子在家写作业,他在辅导继子的作业,电话响了。他老婆一边涂脚趾甲一边接的电话,接起来就喊:“吴庆,找你的。” 找我的?打到家里? 他赶紧过去接了,一听是谁,忙道:“哥?” 四爷没应,只说:“这一单生意是你介绍的,润手费还没给你。这样,明早我叫司机跑一趟,给你送到单位。” “哥,这是干嘛呀?” “应该的!”四爷笑了一声,“五百?行吗?要是给的少了,你言语一声。” “哥……咱们什么关系……” 那边话没说完,四爷直接把电话给撂了,这才跟强子说,“他同学的火车是晚上八点到!”所以,吴庆不会认为是钱三宝说出去的,只会以为是石平到站后跟自己电话联络了。 放心,不会把你和钱三宝装进袋子了,平白得罪人。 强子竖起大拇指,这五百块钱一给,算是把交情断在这里了。 吴庆也是这么想的,他当时就面红耳赤,觉得石平很不地道。他真没打算从尹禛拿这个所谓润手费,只能是石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下车就跟这边联络,然后把这个事说了。 尹禛肯定是恼了!若不是这样,啥时候不能说这个事,非得在九点以后专门打电话说一声,还叫司机给送到单位。 言下之意,咱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便是再见面,交情也不要再提了。 搁下电话,他媳妇翘着脚,吹着脚趾甲,才问说:“哟!挣了五百?” 吴庆:“……”自从结婚,他的工资就得按时上交,身上的钱真的是有数的,管的特别严。这五百他是打算回头另外存一张存折,放在老房子里的,现在被她听见了,必是要上交的。 他从兜里摸啊摸的,“还真把这事给忘了。”然后把五百上交了。 “你呀,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跟那些人是交不了朋友的。我们大院交朋友的规矩,家里必须得有来历,没有来历的一律不交……你家啥情况你知道的呀!” 吴庆笑了一下,“现在这社会,谁也别笑谁贫,谁也别得意有来历……” “这话也对!不是一个圈子的,凑过去也没意思!我最见不得男人自己立不起来,老给人家当小弟,还自我感觉能给人家当小弟就是了不起!这叫什么爷们呀?有本事自己弄个圈子,当大哥去呗。那我才佩服呢!这……没有领导能力,谁会提拔?” 吴庆:“……” “我呀,跟贺双喜认识,知道吧?贺双喜当年可是看上尹禛了,他是真爷们,男子汉大丈夫就那样!哪个姑娘不喜欢?也就是林桐长的是真好看,要不然瞧着吧,别说贺双喜想抢呢,谁不想抢!女人喜欢这样的,我觉得挺正常的。可男人老围着这样的男人,什么意思呀?真有本事,也成为这样的男人……那才叫人刮目相看呢!” 别总觉得跟人家有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8.花自向阳(155)二更 花自向阳(155)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是会是在哪里……” 桐桐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扒拉着自己的大波浪发型,穿着毛衣起静电,好好的造型,一脱大衣就得噼里啪啦。 扎起来吗?扎成高马尾会不会好一点? 一边拾掇一边哼唱着,歌声断断续续的,词儿听着也不连贯。 四爷在外面只听见什么:“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听听这词儿,“出来吧,不用求,我哪也不去。”在里面磨蹭了这半天了,干嘛呢? 桐桐出来叫他看:“我这高领毛衣蹭头发。” “换低领的,绑着丝巾。” 桐桐瞪他:我脖子上俩印子,叫人看见了怎么办? 四爷抬手给她把头发全挽上去,“好了!”利索了。 桐桐:“……”这人!我的大波浪,多好看的造型呀。 两口子打着花腔,往出走正准备吃早饭。当妈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自家那姑娘现在打扮的就像个假小子。 自己的衣裳不好好穿,哥哥的旧衣裳,什么背带裤呀,小军装呀,她特爱。 爱就穿吧,今儿穿了一件白毛衣,一件劳动布做的小背带裤,配上个蘑菇头,手抓着白水煮过的鸡蛋恨不能一口咬半个下去。 “尹仪,你一个鸡蛋分六口吃完。”再那样塞满满一口给我试试。 人家一边点头,一边把剩下的三分之一的鸡蛋,全塞进去,手掌捂在嘴上,可认真的点头。 有鸡蛋黄,不噎得慌吗? 王云只偷笑,把温热的米汤放在孩子面前:“赶紧的,喝点米汤。” 然后米汤、鸡蛋黄从嘴里漏出来了,白毛衣完蛋了,还没出门了,这又得换。 四爷已经放弃约束了,“天性就这样,行了,由着她吧。”要不然怎么办呢? 说着这个,扭头一看,尹重又把蔬菜粥里的胡萝卜全挑出来了,胡萝卜丁像是在排队,摆在了放过鸡蛋的盘子里,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的。 尹重一边看爸爸的脸,一边不住的往出挑。 四爷干脆把孩子的碗拿走了,给他挑出来,然后跟王云说:“以后粥里和菜里不要放胡萝卜了。”甜不甜,咸不咸的,“他不爱吃就别逼着吃了。” 王云看桐桐:不爱吃就不给吃了? 桐桐点点头,回头就蒸胡萝卜馒头,他看不见胡萝卜,一样就吃掉了。 年跟前了,都放假了。孩子过年的衣裳还没给买,今儿打算带孩子去商场、自由市场和农贸市场的。 四爷开车,桐桐和孩子坐后面。出了大院,车还是走不快,自行车、公交车,还有满地跑的出租车,比以前是热闹的多了。 车等着红灯,尹重指着车外:“石头哥——石头哥——” 小石头跟着老雷和贺双喜在摆摊,老雷修鞋配钥匙、给自行车补胎打气,占了一块位置。贺双喜不四处摆摊,只在单位门口,跟老雷一块出摊,相互能照应。 她摆的都是鞋,单卖鞋,也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货,瞧着这会子工夫,摊位跟前走了来,来了走,好些在附近胡同住的,瞧着合适也就买了。 小石头帮着看摊子,像是怕谁借着试鞋把鞋给穿走了。 这孩子的脸冻出两个紫斑,在脸蛋子上。算起来小石头今年都十一了,眼看翻过年都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也都马上要上中学的年纪了。 尹重看见他了,他也看见自家了,一瞧见便朝这边摆手。 桐桐放下车窗,喊小石头:“晚上上家里来取冻疮药,擦擦脸,怎么把脸冻成那样了?” “嗳!晚上去。” 前面的车子动了,自己得跟着走了,从这一家子身边路过。 桐桐的手抚过儿子的脑袋,看着车外常勇蹬着三轮车,车上拉着的该是菜吧,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蔬菜。 “常勇出来了?” 四爷扫了一眼,也看见了:“才出来不久吧。”又干老本行了!年前不管是菜还是肉,价钱都涨了,也好卖了。 这两年他媳妇带着孩子,照顾着他妈……也不容易。 昔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年轻不见了,成了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糙汉子了。头上戴着绒线帽,身上是‘人民蓝’的旧棉袄,腿上是劳动布的裤子,脚上一双大头鞋。一个人蹬着那么大一三轮车,不住的摁着车铃铛,嘴里喊着:“让让——让让——车来了——” 摁着铃铛的手戴着黑乎乎的手套,搬菜卸菜都不是什么干净活,难免的。 三轮车从车前路过,拐到了不同的方向。 蹬车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只三年不到的时间而已,这京城变的都快不认识了。满地的出租车,高级轿车私人也开的起了。 那车……叫桑塔纳吧! 尹仪坐在车上,一脸艳羡的看着坐在自行车上的孩子,“妈妈——妈妈——看——我要坐那个。” 自行车前面绑着个小座椅,三岁以内的坐座椅,比三岁大的就得斜坐在横梁上了。 寒冬腊月,外面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风吹着脸,脚悬空吊着,又冻又麻,到了地方脚挨地都没知觉了。 你爸好容易努力的叫你们一生下来就不必受那个罪,你倒是觉得那个好。 “行!行!回去就带你坐那个。”叫你爸骑着自行车载着你们,在大院里溜一圈就知道滋味了。 去逛街,车得停可远。两人一人一个孩子,人多呀,孩子不能撒手。 街道上人挤人,更不要提商场里了,人更是多,好些都是排队买电视和洗衣机的。现在还是一样,一票难求,只要弄到票了,半夜就得过来排队。要不然不到跟前货没了,还得再等下一拨。 置办年货的人也多,一层都没转完呢,尹仪脑袋上戴着的小兔毛线帽都被挤掉了,她伸手拉着,嘴一瘪一瘪的,“不玩了……不玩了……” 到处都是人,一点都不好玩。 那就退出去吧,别边上别的店。 高档的店人少,但是东西贵。而且卖的都是一些大家过日子不太用的东西,就像是有一家帽子店,里面是各种女士礼帽。据说是一个华侨开的店! 四爷指了一顶黑色带红花和珍珠点缀的帽子,“你试试那个?” 桐桐选了帽子扣在脑袋上:好看是好看,就是没戴的场合。 好看就行了!买了一顶帽子花了七百多。 四爷又给他姑娘选帽子,“那顶……小飞檐帽!” 然后把小兔子帽子摘了,换一顶小飞檐帽。戴上了,小脸蛋那么一定点大,这小模样,戴上什么不好看呀? 给小的买了,就得给大的买。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戴军帽,军绿的衣裳军绿大盖帽,别的都不要,就要这个。这个戴上也护不住脸蛋和耳朵,但就是想要。 这条街也有乐器店,有一些老书店,有瓷器古玩店。 尹重是看上人家的书了,手绘本的水浒人物画册,这得是清末民初的东西,不简单的是一本画册。尹仪在瓷器店看中一套小茶具,她以为那是跟洋娃娃玩过家家的东西,就要那个。 老板也不当真,只问四爷说:“要上上手吗?” 四爷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官窑出的东西,新货就更珍贵了。这玩意现金可买不来,得开支票。 然后以买一套四合院的价钱,给他闺女买了第一套古玩。 孩子并不知道它的珍贵,当妈的不得不去玩具店,找一套过家家的塑料碗碟,回去替换了她也不知道。 “可不能再带着他们逛了。”将来有没有挣钱的本事现在真看不出来,但这花钱的本事,可当真是一等一的。 四爷却可着孩子转,像是尹重看中的笔墨纸砚,尹仪看中的小皮包,净是些说有用也能用,说不实用是真不实用的东西。 转到时间去下个馆子,尹重整天听爸爸和舅舅说老莫老莫的,他从没去过。 一说要吃饭,他就喊着要去老莫。 这可真是,有多长时间没去过那地方了。 牵着两个孩子一进去,在里面干的时间长的服务员还都认得。当年的小顽主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用现在才兴起的词儿说,就是这个人,人家现在是企业家! 前台的经理笑着过来亲自招待:“这可是尹小爷,有些日子没见了。前不久还见了叶司-长……” 是说叶鹏飞前不久来过。 四爷就笑,指了指自家这俩孩子,“看着给上点他们能吃的。” “好!”应承着又跟桐桐搭话,“哎哟!您可一点也没变!之前还在报纸上看见过您呢。” “你也没见老,别的就罢了,栗子蛋糕要一个,樱桃冰激凌要一个……” 这边正说着话呢,有好几个端着酒过来的。桐桐已经不认识谁是谁了,男人从少年到三十岁,这个变化其实挺大的。 只怕四爷有时候也不见得就能认出来人家,不过是瞎问冒答话。 一个个的都到了这个岁数了,各个都是带着媳妇和娃来的。 尹重低声问妈妈:“……爸爸这么多朋友……我怎么没见过?” “都挺忙的!”忙着过日子了,“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常来这里吃饭,在这里都能碰上熟人。”现在来这里吃饭的,其实还是当年那一拨人。 菜一上来,这味道跟当年吃到的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过。 她挑了冰激凌只敢叫俩孩子一人尝一口,然后问说:“好吃吗?” 尹重摇摇头:“没有二舅带回来的好吃。二舅带回来的是草莓味的,这个只有奶油。” 桐桐又塞了一口到四爷嘴里:“怎么样?” 四爷点头:“好吃!” 是吧?还是这个味儿好吃!现在那些个……太花里胡哨了。这个味儿多经典的,怎么吃都觉得好吃。【你现在阅读的是 】 439. 花自向阳(156)三更 花自向阳(156) 八七年一开年,桐桐出名了。 起因是春晚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火了,紧跟着兴安岭发了大火。 这火灭了之后,又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子风,说是有气功大师发功了,这才灭火成功了。 打假的事过去几年了,媒体没再宣传过,至少城市里也没见太过分的迷信者。打假过的事,现在还在这里叫嚣。 彼时,已然是时过境迁了。 电视台不吝啬将当年录制的全部视频在电视台播放,然后媒体又跟进了当年所谓的气功大师最终的结局,有好几位都因为诈骗造成恶果,被判了无期了。 所以,谁扬言气功可以灭火的?来来来!牢里有的是地方,要进来呆着吗? 当年的影像资料的循环播放,给桐桐带来了热度,使得媒体都涌了过来。有些甚至都没有采访她本人,只了解了她的资料之后,就称她才是独具慧眼的‘东方神女’。 桐桐扔下报纸,满脸的嫌弃:“不造神就不会说话一样。” 这些年的弊病一直在,就是那种造神运动,有一些优点,就恨不能拔高捧上神坛,她烦死这个操作了。 因此她接受采访的时候一直就说:“我不喜欢现在的媒体工作者对待工作的态度,‘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最重要!没有人是神,没有人一直正确。过度的吹捧就是捧杀,我觉得这是必须警醒的事。因为,这对于我个人而言,是极其危险的!” 但显然,他们却把这个当做谦虚。在报道中更是大肆报道这一点,认为能做出成绩,却能谦逊低调,更值得学习。 桐桐:“……”那你采访我干嘛?自己编去吧。 她就接受了这一次采访,之后不管谁说,她都不接受了。 很快的,就有新的时代人物来取代她,大家的注意力自然就转移了。 她忙着呢,最近医院那边有个新项目,就是几个企业送来了一些他们的保健品饮料,想叫有科研背景的单位为他们背书。 其实那就是汽水饮料,添加了碱性电解质,再没有别的。 他们赞助全运会,看广告吧,就是说喝了这个能叫人兴奋,充满力量之类的。然后连小石头开运动会,也都是买这个,坚信这个能调动身体能量,叫身体兴奋起来,跑的更快。 而后又有企业送来了他们的保健品营养液,一种是用禽类的提取物做的,说是对厌食和失眠有效;一种是健胃养脾的营养液,纯中药制剂。 人家几百万的做广告,刘主任就问:“你怎么看?” 桐桐笑了笑,“我不参与这个项目。”有钱你们分吧,我忙着呢。 但是,就现在而言,广告这个东西,大家是信任的!电视和报纸都广而告之的东西,有什么要怀疑的呢? 一时间,这些东西铺天盖地。 大家彼此走动,带的礼物最多就是这些营养液,“这个喝了好,提高免疫力的!身体弱的人,还有孩子喝了都挺好。” 严言问:“能给孩子喝吗?” “没喝的时候挺健康的!喝不喝都行。” 严言就不叫孩子喝了,这玩意也没有那么好喝。收了礼,那就留着,回头去别人家拜访,再送回去就是了。 表姐从厨房端了一盘子‘小柿子’形状的馒头来,其实就是用胡萝卜蒸熟之后和面捏成‘柿子’的形状蒸出来的。 结果三个孩子上手就抓,一个比一个吃的香。 严言回过头又跟小姑子说造神的事,“你看最近报纸上,又说那位李厂长……” 看见了,这位李厂长是造纸厂的厂长,本来厂子都要倒闭了,上面就说把厂子承包出去。谁能叫厂子实现一年盈利十七万,就承包给谁。这是要立军令状的。 结果这个李厂长说他能叫厂子盈利七十万,却不想经营了一年,人家盈利了一百四十万。 这不就是改革的先锋嘛!报纸上关于这位当真是大面积报道,夸此人是心系家国天下的先锋改革家。 而这位先锋改革家正坐在四爷的办公室,他是来采买设备的。 总的来说,四爷觉得这是个能人,一年之内,能叫一个厂子扭亏为盈,赚了那么些,这不是能耐是什么? 只这个厂子他继续承包下去,可以走的很稳当。 结果这位叫李华的厂长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跟四爷说他的宏伟蓝图:“我打算打造造纸集团。” 四爷:“…………”造纸集团?“多大规模?” “打算整合一百家造纸厂,产纸规模覆盖全国,力争出口……” 四爷被这豪言壮语给吓一跳:“造纸其实造成最大的是污染!如果一家企业打造成明星,能提高产能,能解决污染问题,就是一家很了不起的企业了。李厂长所需的设备是哪一类设备?”你总不能给一百家厂子换设备吧,你没有那个钱。 除非单就你这一个厂,深耕,精细化管理。 对方却摆手,“尹总,改革就是要敢于向前冲!越是困难的企业,越是需要帮扶。我们集团,主旨就是帮扶那些困难的兄弟单位。” 四爷朝后一靠,心说:这人是不是被架在高处下不来了。在商言商,这么干不是瞎扯淡吗?摊子铺这么大,真叫你整合了,半年你都撑不下来。 章跃就在边上问:“那李厂长如今是要采购什么?” “我的想法是,以厂子做抵押,能不能先给咱们垫付一部分款项……我以我李华的名誉担保,年底一定结算。” 章跃才要说话,四爷便起身拿了茶壶,给对方添了茶:“你李厂长的信誉我们是信得过的,你是个有大胸怀的企业家,互帮互助本也是应该的!可是不巧,我们接了几个大型农场的单子,也是需要我们垫付款项。他们要买的是大型的农耕机,价格高昂!这一部分款,得他们秋收以后才能支付给我们。你看,要是不着急,秋收后或是入了冬,咱们再谈。” 就是说这个生意不能做呗。 但李华真没这么想,他的名声极大,在银行贷款都非常方便。一听是他款项立马就能批下来。 只是集团太大了,需要的钱款着实是庞大,这才想着叫对方垫付。谁知道这边不巧,没法接,“那……只能遗憾了!我是听说过尹总的名声的,知道您这个生意做的,对机械上最专业。所选的比企业自身选的还合适!” “您过奖了,这不是没法子嘛!遗憾!真的是遗憾。” 双方你好我好的友好交谈,然后请人家吃了一顿饭,招待了一顿之后才把人送走。 人一走,章跃就问:“这生意不能做?” “怎么做?一百家厂子,谁亏损的严重就帮扶谁。你现在的家底雄厚吧,你要是有一百家穷亲戚,家家都去帮扶,你盘算一下你的家底,看还剩下多少?”何况,他的家底不厚,他只是去年赚了那么一点而已。一百多万,平均到一个厂子,一个厂子分不到两万。其他的大头都是贷款,而后所需的原料、物资,都需要垫付。” 是啊!这玩意不靠谱:“那他是怎么信誓旦旦的,做成集团,大家还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一个厂子,一年赚了一百多万。他是想着一百家,家家都跟去年一样,能赚个一百多万,那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却没想着原来的厂子他熟悉,他管理起来顺手!这一百家厂子,分散在全国各地,怎么管理?谁监督执行?如果厂子没有大问题,能亏损到特别困难的程度?” 就像是有些地方,是五六十年代的厂子,后来公路铁路网发展,这些地方不在这个网格之类,至少运输就不方便,产品覆盖率就不高。 不能拿京城周边的厂子跟小县城的厂子划等号的。 四爷就说章跃:“你要是认得跟他相熟的人,叫人给他私下里提醒提醒!这么一种玩法,会闹笑话的。” 章跃一拍脑袋:“别说他了!我都上头!” 这可是树立起来的标杆人物,全国上下都在赞扬这个改革先锋,他能创造一个奇迹,就必然能创造另外一个更大的奇迹。 这人的口号是:改革就是要体现社会制度的优越性! 所以,他的改革目标,就是最优先帮扶弱势群体。这个立场,他当时真的有被感动到了。 而今回头一细想,一身的冷汗:差点被这人绑在战车上!真要是应承了,这几年算是白忙了,全都得搭进去。 两人正说着这个呢,电话响了,四爷顺手接起来,是刘建涛的父亲老刘:“刘叔?没想到是您。”电话并没有告知他们家。 刘父在那边也有些尴尬,“尹禛,林楠是不是你妻兄呀?叔想求你点事。” “您说。” “建涛他媳妇……纪敏她……被逮到公安局了。” 四爷皱眉:“犯了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迪斯科厅,跳舞呢……不知道怎么就突击检查,给逮进去批评教育去了。” 只跳舞,人家抓你干什么?“叔啊,得说实话。要不然这事怎么管?” “真就是跳舞,怕是喝酒闹事被人误逮进去了。要真犯了事,叔也不好意思找你。” 章跃抓了笔,在纸上写道:陪外商吃喝玩乐,常在酒店、舞厅出入,刘家并不知道。 四爷:“……”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怪不得桐桐说自己管不了这个事呢! 他给推脱了:“叔啊,我这边还有个客人,等我处理完了,问一下情况再回复你。” 刘父看着等在外面的两个孙子,挂了电话:“放心吧,你们这个叔靠得住。” 章跃问说:“管吗?” 四爷往出走,“我姑娘想吃鱼丸汤了,给我姑娘买鱼丸汤,回家!” 是你姑娘想吃了?还是你姑娘的妈想吃了?好好说! 四爷只笑:我姑娘想吃了!我的姑娘也想吃了。 桐桐阿嚏了一声:嗯!可想吃了!老店的鱼丸汤,那叫一个香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0.花自向阳(157)一更 花自向阳(157) 刘家打听到了电话号码,又来求助,怎么说呢? 现在尹家几乎不在大院住,只尹福偶尔回去打扫一下。但是了,尹家的老关系都在大院里,像是方和平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又有白主任这样的长辈,这些年他那儿子白清有事没事的,就跟在四爷后面,‘哥’长‘哥’短的叫,也不是有事求,就是遇到什么事老跟你商量,听你的意见。 谈了个女朋友,会跑来嘚吧那边什么情况;上老丈人家去,又来问一下,您说带什么合适。结婚摆酒席,他来问什么规格的合适。 就是处处把你往高处抬举,贴着你,你拿这种孩子怎么办? 处着呗,处着处着情分就有了。 四爷和桐桐每年年节都去,家里都有长辈,朋友家父母老人健在,这得去给老人拜年的。谁家长辈过生日,桐桐那边都有一本账。就是自己没时间,四爷也会打发司机去一趟,送点子东西。东西不在贵贱,叫人知道他心里记挂着就行。 而今都是有家有业的人,生活的差距肯定也就有了。没有那么些时间整天的耗在一起谈天说地,到处玩,但家里红白喜事添孩子之类的,那一定得相互通知。 若亲戚有区分的话,有一种是‘血亲’,有一种是‘朋亲’。 血亲以血缘为纽带的亲戚,朋亲是以朋友之义为纽带相处成了一种类似的于亲戚的关系。 就是那种一年也没工夫碰一面,但不管见与不见,咱关系不断。 四爷跟很多人都保持着这么一种关系,但唯独刘家例外。这几年,年节没有去拜年,过寿没有上过门。在跟那么多人都来往,唯独跟他们家不来往,这态度其实就很明白了。 当年的情分用到尽头了,没有了。 当然了,电话没打到家里,只打到公司,刘父可能并不是从大院里打听到的,而是电话黄页上就有的吧。 四爷回来只跟桐桐提了一句:“不管!”态度就在那里放着呢,不回复就已经是回复了。 桐桐晚上还专门问林楠:“那个纪敏……你还记得吧?” 林楠怎么可能不记得?“已经放出去了!” “啊?”这么快,“谁出面的?” “跟她一起关进去的有个外籍华人,来经商的,也是外商吧!主管招商的部门有人打了招呼,外商这一行人都放了。” 都放了? “不是大事!就是单纯的去跳舞,这外商财大气粗,吸引了小姑娘。几个小伙子看不过眼,双方起了冲突,打起来了。当时正好碰上例行检查,就给带回来了。” 就说呢!迪斯科厅很多,年轻人爱跳舞,冬季在室内跳迪斯科,舞厅极多。会常规检查,但不会动辄抓人。就说怎么给抓进去了呢? 林楠问:“又找你们了?” “没打算管,就是问问。” 可人一回去,纪敏怎么解释这个事呢? 孩子问说:“我爷爷找了尹叔帮忙,这么快就回来了?” 纪敏含混的‘哦’了一声,“本来也就是打架牵扯进去的,没大事。” “那你别去舞厅呗。” “不是去跳舞的……”纪敏吭哧了半晌才道:“你们要吃要喝要上学,不挣钱行吗?我是去联系业务去的,懂什么呀?迪斯科厅消耗酒水最多,尤其是散啤和汽水……卖出去才有钱拿!行了,写作业去吧,没事了。” 刘母冷着脸从厨房出来,“回来了?” 纪敏‘嗯’了一声,转身回房了。 刘父在卧室,刘母安顿了孙子,也起身回了卧室,将门关上了。 “回来了?”刘父放下烟蒂,问了一句。 “嗯!回来了。”刘母朝门外看了一眼:“是尹禛帮的忙吧?” 刘父摇头,“不知道。” “我是觉得……她这么花枝招展的,只怕外面……不干净。” 刘父看了她一眼:这谁不知道呀?就两口子那样,她不找才不正常。 可刘母担心的是:“这么着……孩子怎么办?这要是叫孩子知道了,就毁了!要不然,咱把话摊开了说。她以后随意,孩子给咱留着。这都十多岁的孩子了,再两三年,该懂的就都懂了,这事多埋汰呀。她随意怎么都成,但就是一点,别叫人家背后嘀咕孩子。谁那谁谁谁的妈……” 刘父看她一眼:“说的轻松,咱们这么大年纪了,对孩子付得起这个责吗?” “可也比……这么着强呀?这是男孩子呀,到了半大不大的时候,人家说他们妈妈,这要是一个闹不好,干出点什么事来……把一辈子就毁了。” 刘父沉默,良久良久才道:“等明儿吧,明儿孩子上学去后,再找她谈。” “你们叫我搬出去?” “搬出去你也方便。”刘母就说,“你们这情况,我也不能说你哪错了。但你得考量,你是有俩儿子的人,你得顾着点孩子的脸面。孩子大了,马上就会懂事了……你呢,别管是租房子还是怎么着,都随你!但孩子得上学,你只当是把孩子留在这里是为了上学方便的。周末你要有空,回来看孩子我不拦着。周围熟人太多了,你那些事……知道的人多了,爱嘀咕,难免不会传到孩子的耳朵里。” 纪敏留着爆炸头,穿着蝙蝠衫牛仔裤,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我可以不住这里,孩子我带走……” “你有时间管孩子吗?整晚不回来,孩子学什么,老师姓什么,你知道吗?”刘母坚决不肯让步,“孩子我们是必留的。” “留下你们就教好了?要是教的好,刘建涛怎么那个德行?” 刘母面色难堪,但还是道:“孩子还有大伯,还有大伯娘,他们复员之后怕是快回来了。孩子有人管教,你要真有心,给孩子们挣个家底……那么大的孩子了,谁还能把你们隔开?” 纪敏打量这两老,沉默了良久,“这是你们硬要留的,可别后悔。” “不后悔!” “那就行了!”纪敏起身,“正好有个机会,去香江。我可以会两地跑,做一家香江公司在大陆区的代理。之前人家就请我了,是我顾虑孩子……但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你们照顾吧。孩子的抚养费我会给的,每月一人一百,绰绰有余吧。” 说着就起身,“放心,我会跟孩子说的!现在能去香江工作,怎么说也不是丢人的事吧!第一次去时间长点,三个月的培训期,之后就两地跑了。每周我都会回来看他们的。” 纪敏的消息,在桐桐跟林楠打听了那一次之后,就再没管过。 这事过了就过了,他们没管没问,刘家也没再打听。 结果这都到五月,天都热起来了。 桐桐去开了一场表彰大会,她作为科技工作的先进工作者,青年杰出的代表,在五四这天去接受了表彰。 回来就是一身的汗,洗了澡出来还跟四爷说:“今儿见到蒋小兰了,人家现在可是我的领导的。” “眼光独到,非同凡响!”在冰场上顺手一捡,给自己捡了个领导回来。 桐桐自己都笑,“晌午我俩在外面吃的饭,还说起这个事……” 尹重打岔,问说:“哪个阿姨?” “就是长了一颗痣的阿姨。” 哦哦哦!知道了。 五月了,说热也热,但也不到开空调的份上。风扇先开着,俩孩子身上都挂着褂子,洗了澡了,在地上铺着的凉席上玩。 四爷换了一身运动装,他正准备去打篮球呢。运动还是需要的,院子里大大小小的闲人不少,玩一场球去。他喊俩孩子,“去不去?玩球去了?” 尹仪挠胳膊:“蚊子吃人。” 蚊子倒也没那么厉害。 桐桐正说给俩孩子换衣裳,哪怕是遛弯呢。七点,天还没彻底的黑,这个时候吹着风溜达溜达最舒服了。 结果门被敲响了,有人问说:“是尹禛家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没听太清楚。 四爷一时也想不起是谁,一把将门给打开了,这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建海哥?” 桐桐听到动静就往门口走,门口站着一对夫妻。 男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女人大致也是这个年纪。男人平头,白的确良短袖,黑裤子;女人穿着一条素雅的格子长裙。 两人手里拎的满满当当的,还都一脑门的汗,显见是亲自提上来的。 这男人是刘建涛的大哥刘建海,那女人只能是刘建涛的大嫂。 “快请进!”四爷接了东西,就将人朝里面让,“建海哥和嫂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建海进来不好意思的笑,“前儿才回来!复原回地方工作。” 桐桐招呼人,“快请坐。” 这两口子很少回来,回来几乎也没有空闲停留。但大院里有大事,刘父以他的名义上过礼金的,就是人没到,礼到了。 上门便是客,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人家带着东西两口子亲自来了。 对了,这位大嫂叫什么名字来着?好似刘母提过,说他们家杜娟怎么怎么样?这就是杜娟了。 杜娟一脸的赧然:“其实建海早就说过了,抽空一定得来一趟,谁知道这一耽搁就到现在了。家里的事……其实麻烦你们的时候更多。他那弟弟……给你们添的麻烦比给他添的多了多。” 这话说的,让人怎么接? 桐桐只笑了笑,喊在厨房的王云:“凉茶就好,走的热了。” 刘建海这才问说:“听说最近纪敏又给你们添麻烦了!”他说着就叹气,“现在她从家里搬出去,说是在一家香江公司就职,回头出差频繁,把孩子给我爸妈扔下了。我一直不在家,真的是事事都靠你了。” 这事办的,他回来一听说都叫他不知道该怎么登尹禛的门,因为这个求人家,实在是大不该。 反正就是欠人情欠的呀,都不知道该怎么进人家的门!【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1.花自向阳(158)二更 花自向阳(158) 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 杜娟心说,要是小叔子不瞎折腾,他至少也跟大多数人过的日子一样。 之前在大院就听说,像是方和平,当时几个还是十几岁的小伙子的时候,就方和平跟刘建涛跟尹禛的关系最好。 尹禛很拉拔这些人的,像是方和平开的公司,就是尹禛出的本钱,但却只占了一小股。人家也是私家车开着,要什么有什么。 一样是兄弟呀,谁还给兄弟分个三六九等。听说常一起玩的,在公司里都占一些份子,后来又联系业务,就大院那边,开几万块钱的夏利车的就十几户,人家人情很厚。 这么多兄弟都跟着发财了,就他掉进坑里去了。 小叔子那个人呀,早先结婚的时候还只以为那是心眼小,没想到还是个心眼不正的。 如今看看人家,人家认认真真的处对象,对象家里家风好,姑娘也上进,是科学家。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婚后一儿一女,生活富足,日子踏实。 瞧俩孩子长的,漂亮又机灵。这家里处处都透着温馨。 刘建涛呢?不走正道。 杜鹃拉着桐桐的手,说前不久的事:“……一个月前吧,有个女人找到我们单位,说是跟刘建涛相好过,跟刘建涛生了个姑娘,跟我们要三千块钱,给做抚养费。我给气的,当时就说咱报警吧,你要这么说,那就是通|奸,我不在乎刘建涛出来不出来,罪加一等就罪加一等,要是出不来,要是刘建涛也认你生的是他的姑娘,那我把你送进去,你姑娘我们肯定帮着抚养。把人给吓回去了!” 桐桐:“……”估计刘家人都不知道刘建涛能叫女人受孕的概率低吧。就是刘建涛只怕也没想到孩子不是他的!他早跟纪敏在一起了,纪敏怀孕也是正常的吧。 何况,只要还有夫妻生活,就有概率,对吧?别管他那方面的能力怎么样,只要还有那事,大夫也只说先调养看吧,或是‘会有影响’之类的话,却不会说死:你绝对生不了。 不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桐桐现在笃定,刘家人包括刘建涛自己,都当那俩孩子是亲生的。 可这种事,要瞒就往一辈子上瞒吧!孩子的亲爸不知道是谁,当要是能认,纪敏又不傻。 桐桐问说,“嫂子不忍心?” “我这不是害怕吗?”杜鹃气道:“大人造孽,孩子有什么错?要真是亲生的,要真是那当妈的没养孩子的本事,一个月给点抚养费也就是了。这钱呀,我也没多的,少不了孩子的爷爷奶奶拿钱……” 刘建海就苦笑:“你这人……” “实话!”杜娟说着就叹气,“结果回来一问,我婆婆立马就生气了!说绝对没有那样的事,必是骗子。我都没法问了。” 四爷就跟刘建海说,“后来我一上学,毕业结婚直接住过来了,接触的倒是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些事情。” “我不问!”刘建海摆手,“我这上门没别的,就是跟你道一声谢。家里的事你是清楚的,自来呢,那小子就不服我管教。总觉得我爸我妈偏我!早些年,你们还都十几岁的时候,我妈还总跟我念叨,说这小子出去又跟谁打架了,我一听说,就少不了打电话训他,写信接着训他。 结果呢?结果就是这小子越发觉得我妈偏我,我的电话他从来不接,我给写的信他也从来不回。后来,我妈怕我们老这么着……我会对这小子有意见,倒也是能瞒就瞒了。要不是惹出大事来,我都不知道这小子是这个德行。” 四爷点头,“你走的时候我们才十四五岁?” “是啊!还都是孩子的样子,一走这么多年,谁知道就变了样子了?”刘建海说着就叹气,“少小离家,中年回!董伯伯也不在了,伯母也搬家了……昨儿给冬妮打电话,她还挺忙。当真是物是人非了。” “不提!不提这个了!”四爷岔开话题,“工作分配到哪了?在地方上工作就是一点,得降级别使用。” “分到国企了。”刘建海一言难尽,可张嘴要说的时候只余一声苦笑,“也还好!离父母近,能照看家里。” 四爷只说了一句:“也不容易。”其实,就刘父这种当年也算是取巧派吧,立场不坚定的那种。多少都是会影响刘建海的升迁的。 但是呢,当时边境情况紧张,刘建海去了前线了。他是在前线呆了两年多吧,后来的升迁主要原因是他拼过命,流过血。 正整编制的裁撤,他能回来,且在国企任领导职务,这就已经很不错的前程了。 “建筑公司。”刘建海摆手,“有些我也不懂,现在回来又得重新学了。这一去先去做人事工作,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 桐桐就看杜娟:“那嫂子回来是?” “我以前是通信兵,回来去电话局,也算对口。以后要安装个电话之类的,找我!我给你办。” 得咧! 没有刻意说多少歉意的话,就是说说京城现在的情况。大致坐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八点多了,两人起身告辞。 “如今回来了,见面方便了。以后但凡用到我们的地方,只管打电话!” 好!来日方长。 桐桐和四爷就起身把人往楼下送,单位的车在楼下停着,司机正靠着车抽烟。一见人下来了,就听到对方喊了一句:“刘书j。” “久等了!”刘建海应了对方一声,这才扭脸过来跟四爷和桐桐告辞,“回来什么都是乱的,等安顿好了,约你们一块吃顿饭,聚一聚。” 正说着呢,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桐桐扭脸一看,是小石头。 这孩子,真会选时间。 不过天黑了,路灯也不亮,她只催着这两口子,“上车吧!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可不是!正等着呢。 这两口子上车,小石头一手拎着个网兜过来了,“姑姑……尹叔……甜瓜!” 小石头十二岁了,都快一米七五的身高了,也到了变声期,声音嘎嘎的。这么大一小伙子,光着膀子,穿着一大裤衩,拎着这玩意脚步不停,“我给送上去了!” 从两人跟前一绕,直接往楼上去。 桐桐赶紧拦了,“我跟你叔拎着吧!使这么大力气干嘛,压的不长了。” 小石头只笑,站在边上学:“今儿碰上的,一个乡下的大爷,卖自家种的甜瓜。我尝了一个,又脆又甜……有的软的,可面了!那一车我全买下了……把好的挑出来,剩下的刚才推出去卖了,按个儿卖,被抢了……您猜我一车瓜赚了多少钱?” “钻钱眼里了?多少钱呀?” “十六块。” 桐桐也不由的笑,“好小子!” 她在这边跟小石头说话,抽空跟那边车上的人摆手道别,四爷挪了两步,挡住了小石头,跟刘建海摆着手,“慢走。” 好! 人走了,四爷这才转过身来。其实小石头以前是像刘建涛,但这小子长的没刘建涛身上的小家子气,倒是越长越像刘建海了。 原主的记忆里,小时候印象里的刘建海就是这样的。 四爷的手搭在小石头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这一放学,不好好的写作业,瞎窜什么?” 小石头嘿嘿的笑,“叔,我还正要找您问问呢。” 问什么? 小石头从兜里掏出钱来,“这是不是美元,我记得您给我看过。” 四爷拿过来看了看,“哟!还真是美元。打哪来的?” “我五一上景区入口当导游去了,赚的!” “你这是要留着做纪念呀,还是要兑换了好用?” “明儿去银行兑换。” 你这一张怎么兑换,还得说明钱的来历,又不到年纪,四爷直接给收钱包里,又抽了一张一百的递过去,“按黑市价,我收了。钱拿好,滚蛋吧!” “多了呀!叔。今儿的价钱最多七十八。” “那你就留着,要是还碰上好的水果,就买回来,叫人送家来也行。” 桐桐催他,“拿着吧!好好上学去,周末野去没人拦你,不许逃课。” “嗳!”小石头应着,钱往裤兜一塞,直接跑了。 这小子拿来的甜瓜全都是挑出来的好的,尹重和尹仪都爱吃,尤其是放绵软的,用勺子挖着果肉吃,吃的倍儿香。 要么说这个孩子招人疼呢? 放暑假了,这小子窜到树上,把杨树多余的树枝都给砍起来,砍下来之后,直接给拉到林家的院子里。 桐桐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结果四爷扫了一眼就懂了:“搭凉棚。” 哦!还真是的!冬天知道扣个塑料布,夏天怎么就不知道弄个凉棚呢。 有个凉棚不晒着,林诚儒也能出来坐在凉棚下乘凉了。 这小子给他家住的小平房上摆了一层杨树枝,省的暴晒。剩下的全都拉了过来,堆了那么些。 这活儿怎么能再叫一个孩子干呢? 下班的时候还早,好些人来帮忙,给这边搭凉棚。直接搭到几家人的门口,让这一排都阴凉。 而林诚儒呢,抬中学了?” 嗯! “学的怎么样呀?” 小石头只憨笑! 林诚儒拍了拍蹲在边上的孩子,“我早起睡不着,五点就醒了。你五点半过来,我七点半放你回去,不耽搁你给你爷爷和你妈妈出摊帮忙。” 来干嘛? “给外国人做导游,英语会说吗?” 不怎么会。 林诚儒在摇椅上摇啊摇的,“我会呀!我教你。” 真的? “真的!” 小石头先是笑,紧跟着就摇头,“人家都说直系三代要是坐过牢,将来没什么前途。” 林诚儒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谁说的?” “老师说的!”小石头低着头,手不停的蹭着膝盖上的疤痕,“老师说……我学不学都行,不打搅别人就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2.花自向阳(159)三更 花自向阳(159) 小石头说的这个事,对孩子来说,绝对不是小事。 桐桐晚上特意去钱三宝家,找吴红。 吴红在小学教书,就在小石头上学的那个学校。 去的时候吴红才进修回来,简单的冲了一下澡,饭还没吃呢。钱三宝在饭馆,晚上这个点饭馆正忙,她才说在家里吃口家常饭就去饭馆帮忙。 孩子归钱家老两口管,这会子带着孩子出去遛弯去了。 桐桐一去,屋里就跟蒸笼一样。风扇开着,吴红还是一手扇子一手筷子,“快进来!今儿这天,热死的个人了。” “你们这假期进修……得人人去呀?” “可不嘛!中专的学历太低了,我这进修了大专,再进修本科,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吴红一边扒拉着凉面,一边抱怨,“咱谁也别说谁,就说老师这行业,干的有意思没?工资就那么一点,都不如抱着冰棍箱子坐在树荫下一上午赚的多呢。” 她说着吃着还顺手指厨房,“我不让你了,厨房有西瓜,要吃自己去切。” “别让我了,自己吃吧。”桐桐站在风扇边上,“当老师至少比在厨房强啊,这天儿,站在火边,啥滋味呀?” “这倒也是!看中的就是旱涝保收,有个退休金!两口子总得有个保底的吧。也不怪报纸上说呢,说现在就三个行业最不吃香——科学家,医生,教师。”说着,吴红突然反应过来了,朝桐桐摆手,“不是说你……不是说你……你家也不缺你挣的那几个钱。” 桐桐就笑,自己是科学家,还是医生,二哥是教师,哪怕是大学老师,顶屁用呀?不一样代表着两个字——穷酸。 她这一笑,吴红也跟着笑,“不能提!谁知道怎么的了,这行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然后才问:“光顾着跟你扯闲篇了,没问你来干嘛的?你这一天天的大忙人,等闲可没时间门串门子。” “我是问问你们学校的校长叫什么来着?住哪呀?” 这一问,吴红想起来了,“小重五岁了吧?你想叫孩子提前入学?” 入学也行,“主要是为小石头的事。” 小石头?小石头怎么了? 桐桐就说小石头之前说的事,“怎么能那么说孩子呢?” 吴红当即扔下筷子,“这是他班主任说的?” 小石头是那么说的。 “小石头可不说谎!这孩子打小就不说谎。”吴红气坏了,“真该撕了那讨厌的嘴!这孩子也是,哑巴了?不会告状呀?” 谁说不是呢?“我想去一趟。” “他开学都上中学,非得去找以后不打交道的老师?” “非去不可。”桐桐问说,“你别管,只当不知道,你把地址给我就行。” 吴红马上回屋,写了个地址连带姓名都在上面,还是好几个领导的,“我说,你要是不着急,我带你去。” “一个单位的同事,你还得跟人家相处,我带着孩子去就行。”纸条一拿,她摆摆手走人,“这也太热了,地板上撒点水吧。” 吴红应着,看着桐桐走了,才又回去收拾碗筷,摔摔打打的骂着同事,什么势利眼呀,狗腿子呀,不就是欺负小石头家里老的老、残的残,贺双喜那妈名声又不好,不大好意思往人前去么? 这跟当年欺负自家孤儿寡母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小石头不敢去,都快哭了,“没事……姑姑……” 桐桐揽着他的肩膀,“怎么没事?这是大事。今儿必须去!走!” 四爷拿钥匙开车,“赶紧上车,男子汉,这点胆子都没有?” 愣是带着孩子上了车,去校长家了。 结果校长年纪也并不大,三十来岁的人吧。门一开,就愣了一下,“尹禛?” 四爷只愣了一下就‘嗐’了一声,“秋子哥?” 得了!认识? 这位大名叫仇自革的人,四爷认识。 一看见桐桐,仇自革还说:“我跟你二哥熟呀!你二哥没跟你提过我。” 还真没有。 “来来来!家里坐。” 家里也是媳妇孩子,挺拥挤的。 四爷问说,“早前不是听说你当年考上了师范大学?” “是啊!本该去高中教课的!可我这懒散性子,惯了的。高中得保升学率,初中还不是一样!嘿,我一琢磨,我为啥不去小学呢?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当时毕业,我是主动申请要从事基础教育。把我给分下来了……学历占优势,这不,校长都当了一年了。” 可真有你的! 这人说着就看跟来的孩子,“这孩子……瞧着面熟呀!” 桐桐赶紧说,“你们学校刚毕业的,叫雷石,这孩子在学校遇上点事。” 雷石?雷石?姓雷? 仇自革意味深长的看尹禛:“啊!我们学校刚毕业的……十二了吧?” 小石头点着头,不安的动了动。 仇自革看桐桐:啥事呀? 桐桐就把事说了,“……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叫孩子怎么想?我们小石头很懂事……” 仇自革一下子就懂了,雷鸣的‘儿子’!当年那事闹的多大呀,他们这些人谁没听说过? 他扭脸看尹禛:这个孩子? 一碰上熟人,就瞒不住! 四爷只看着孩子笑,“这小子出生的时候,我家这位就在产房。当时的医务室只有个护士,再就是自学成医的她!她是亲手把这小子接生到这世上的。生来气管不好,十岁以前总咳嗽,也是她亲自给调理的!瞧,长大了,成大小伙子了!就长在我们眼跟前。这是个好小子。他妈平时忙,这孩子懂事也不说!但我们还有家长呢,谁知道了都会管的!小石头的前程大小,可不由老师说了算。” “当然!”仇自革抬手放在这孩子脑袋上,“小子,我跟你爸也认识。” 小石头一下子抬起头来,灼灼的看校长。 “你爸不是个坏人。”仇自革一脸慈和的笑意,“你爸自小的生活环境不好,你亲奶奶护不住他,他继父不待见他……他路没走端正,但不等于说他就是个坏人,这不一样!” 小石头的嘴一瘪,眼泪就下来了。 仇自革心说,你亲爹那小子才坏呢,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很认真的说:“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开学之后就会调整,把她调到后勤处,不直接接触学生。我正式跟你道歉,你叔和你姑姑说的对,人的前程大小,不是别人能定的,这全在自己!好好上学,听大人的话,初中的校长我认识,我会亲自跟你们的新校长提你的!你放心,这样的事再不会有了。” 小石头不敢哭出声,憋的脸通红。 桐桐拉他起来,“咱们先下楼……” 确实也有话不能叫孩子听。 确定人走了,门关上了。 仇自革就叹了一声,“难为你们两口子了。”总想着刘建涛这个货麻烦你麻烦到头了,没想到给你扔下这么一个。 四爷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只说这个孩子,“有些事,咱心知肚明就得!咱们这一代的荒唐事多了……别叫孩子知道。” 懂!人家孩子有妈,人家妈知道咋对孩子好!不过是住的近,难免照佛一二。 “你放心,孩子上学的事我打招呼。”像是这种孩子,肯定是会受一些歧视的。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又不费自己什么事。 四爷这才说,“这大热天的……回头我给咱们学校的教室和办公区域,安装吊扇,捐赠的。” “这点事真不用你破费。”不带这样的,“你这样,咱以后还见面不见了?” “不关这个事,关键是我儿子,五岁了。能提前收吗?” 这个呀?!仇自革就往后一靠,端着空茶杯示意对方给自己斟茶。 四爷也笑着给倒上了,对方自得的喝着,“这个呀……那是很有难度的。”说着,大喘气,“不过呢……也不是没办法。” “比如呢?” “我们学校那图书啊……跟不上形势了!” “得!再采购一批图书,一批乐器,一批体育器械,成吗?” 说定了!咱可说定了,“你要是再给我弄两台电脑,你要说你姑娘三岁能上小学,我都收。” 你敢收,我可不敢送,就这样吧。 说的挺好的,临走的时候还叫代问林枫好。 回去的路上,四爷还说小石头,“以后学校里不管遇到什么事,回来不要当哑巴。” “那是呀!你尹叔当年可是有名的顽主,号称朋友遍天下!我刚才都没告诉你叔你们校长的名字,要是早知道,咱何必跑这一趟,一个电话过去,问题不都解决了。” 四爷:“…………”好好又提那一茬。 小石头只笑,低声道:“我上个星期去看了一趟我爸。” 嗯! “我妈以前不带我去,太奶非叫我妈带着我去……”小石头说着,眼里一下子光闪闪的,“我还当我爸不喜欢我,其实没有……我爸还给我用布头拼了一个书包,书包上有一个这么大的红五星……” “傻小子,你爸怎么会不喜欢你?”桐桐扒拉孩子的脑袋,紧跟着就说他:“得空去理发,头发长了,剃成板寸吧,利索还凉快。” 嗯!改天就去,理发的爷爷从来不收自己的钱!赶明从西城回来,买了那老头喜欢的绿豆糕了,就去找老头儿理发。 他低声问:“叔,我将来……能干什么?” “那可多了!世上的路千万条,你只有两条路不通,其他的都通着呢,还怕没有路走?” 小石头就一脸赧然的笑,下了车又欢蹦乱跳的跑了,“我妈去公园卖冰棍去了,我去接她。” 桐桐嘴里啧啧有声:“得一孝子,夫复何求呀?”说完还问一句四爷:“是吧?” 四爷看她:问我干什么?我不是孝子么?天下至孝如我,你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桐桐只笑了笑:但愿你家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3.花自向阳(160)一更 花自向阳(160) 一九九零年的元月,临近春节,学生也快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了。 “头儿——电话——”王丽娟将电话递过去,“找你的。” 桐桐头都没抬:“是医院打来的?” “不像!” 桐桐这才伸手接了电话,才一接过来,那边就问说:“是尹重的家长吗?” “是啊!”桐桐一下子都站端正了:“我是尹重的妈妈。” “能麻烦来一趟学校吗?现在。” 现在呀?“老师,这孩子怎么了?” “打架!最好能来一趟学校!他爸爸的手提电话没打通。” 那玩意的信号没那么稳定。 桐桐看了一眼手表,“好!我叫人过去一趟。”挂了电话,她给家里打电话,“妈,我表姐在家吗?” “你表姐?去买菜了,开车走了。” 那可不能让你走,家里离不开人,还有二哥家的小子在家,那小子两岁了,满地跑的年纪,得有人看着。 桐桐就赶紧说,“那没事!去买了就算了……” “真没事?” “真没事!” 她又把电话打到大哥家,林清上学了,大嫂正在调动工作期,能休息一两周吧。 出版社这种地方开始改革了,自负盈亏。这就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所有人都得跑业务。林楠也不想叫严言去做这个,严言惫懒,就想舒服的呆着。 林楠前段时间在跑动的给严言调动工作,又因着桐桐总接触一些智力不健全的孩子,她有意去做一些帮扶残疾人的工作,事情差不多是定下来了。她跟原单位请了假,在家呢。 电话打过去,严言才睡了午觉起来,正打着哈欠,“桐桐,怎么了?” “大嫂,您忙吗?” “不忙,闲着呢!” “帮我去一趟学校,尹重跟人打架了,老师要请家长,我这边走不开。” 严言二话不说:“你别管了,我去。” 挂了电话,桐桐才又戴上手套,喊王丽娟,“走!再去实验室看看!”医院那边等着结果呢。 病人的症状就是无症状晕倒,一晕倒就出现呼吸暂停,情况危急。这个人当年也是林诚儒团队里的小组成员,这个情况都没敢叫林诚儒知道。 尹重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里,一排排站了七八个孩子。有的鼻子塞着卫生纸,有些嘴角还有血,打的还挺惨烈的。 严言一瞧,自家这小子的衣服上沾了血了,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尹重一看见舅妈,嘴角就一翘,然后又乖乖的站好,还朝老师的办公室示意的一下。 严言路过这些熊孩子,抬手摸了摸尹重的脸蛋,冰凉冰凉的,站在风口上,舒服吗? 老师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老师,见了来人,她皱眉:“是尹重的……” “舅妈!”尹重跟老师问好,“他爸爸被外贸部门请去了,他妈妈那边真忙着呢,医院有病人等着救命……” “理解!理解。”老师就跟这位家长说尹重:“……这孩子平时很乖,很懂礼貌!学习成绩很好,积极参加班级活动……还是我们班的大队长。但是这次在厕所打架,我们班就他一个人参与了……” 还不是跟本班的学生打的架呀? 老师朝外喊:“尹重,你进来。” 尹重进去了,不畏缩也不惧怕,就跟平时老师叫他的时候没两样,一双丹凤眼黑白分明,“老师,打架肯定不对,我知道错了。” 老师:“…………但你把人家孩子的牙打掉了。” “他的牙本来就快掉了。”谁换牙不掉牙呀?不掉才着急呢?还得用细线绑着往下拽。 “但你们打斗的过程中,导致人家孩子的牙掉了,这性质就不一样。” “我们家会赔医药费的,找我爸要呀。” 老师看孩子的舅妈:“……”看!你家孩子就是这个态度。 严言干咳一声,孩子也没说错呀!那要不然呢? 她问说:“为什么打架的?有人欺负你?” “他们欺负启智!” 启智是那个比他大两个月,智力有些欠缺的孩子。妈妈一直在给他治病最开始自己给他饼干他都抓不住的孩子。 他现在走路还是不快,要是跑起来了,太着急依旧会摔跤。跟自己一般大小,自己都上三年级了,他才读一年级。 林清读二年级了,尹仪读一年级。 到了课间,他要上厕所,尹仪会带着他过去,然后在男厕所外面等等。今儿等了一会子,没见启智出来,反而听见他的哭声,尹仪跑过来喊自己了,说是有人欺负启智。 果然,那些坏蛋把启智推到墙角,正推搡呢。 他过去把启智带出去,叫尹仪带着他赶紧回教室。这才进去,跟那些人打的架。 启智现在只是稍微有些迟钝,成绩也不好,但是语文偶尔能及格,数学能考个四五十分。他只是差生,不是傻子,不是痴呆。他只是比别人稍微慢一点而已! 老师说尹重:“但这也不是打架的理由呀!遇到这种事情,拳头不能解决问题,你可以喊老师。” “他总被欺负,我妹妹天天帮他告老师!同学还背后叫我妹妹告状精呢!要是告状有用,他们真的听话,那早该听话了。” 尹重就那么看着老师,“他们不听话,那就找个听话的办法!欺负一次打一次,看他们还欺负吗?” 老师:“…………”现在这些孩子真是的! 能来这所学校上学的孩子,大部分的父母都不好缠!打不得骂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老师管教不听,那就请家长带回去教育吧,限期一周,一周之后再给送来! 再要是犯,再带回去教育。 “凡是参与打架的,不管什么理由,都先回去反省去吧。”这是校规,并不是针对谁,所以,“尹重舅妈,你先把孩子带回去吧。” 严言看外甥,“回吗?”想回咱就回,不想回的话,咱就找学校领导去。 “回吧!”还是别搞特殊化吧。 “那就回吧!”严言拍他:“去拿你的书包,时间还早,舅妈带你去吃肯德基。” 老师:“……”所以说,熊孩子的后面可能是一群熊家长。 于是,人家很高兴的回家了。老师在二楼还能听见尹重跟他舅妈说怎么打的架,又是左勾拳又是右勾拳的,好厉害哟! 然后他舅妈还出主意:“再有下次,不要打他们,万一你受伤怎么办?老师说的也没错,得保护自己为先!再有下次,你就直接报警。老师办公室都有电话,如果老师拦着不叫报警,这是老师限制你的自由,是老师的不对!你可以把人名记下来,放学后再报警。报了警了,事情就好办了。” 他们的家长会非常重视,老师和学校也会非常重视。像是我们这一代人,被严d吓坏了的,一旦动警察,那坏了,真的会心惊胆颤的。 “只这么收拾一回,你放心,他们再不敢欺负人了。”严言拉着孩子的手往出走,“打架是不到最后,不到最危机的时候不动用的办法。其他时候,一定有别的办法比打架更好用!所以,老师叫你反省也没有错。” 尹重觉得很有道理,“那我还是错了,还吃肯德基吗?” “反省一周,这是对你错误的惩罚,老师正在惩罚你,咱们家就不惩罚了,认识到错了就行;吃肯德基是奖赏给你的,奖你心怀善意,奖你心有悲悯,奖你勇敢无畏。若是事事畏缩,是长不成真正的男子汉的!” 尹重马上咧嘴笑,“我要吃两个汉堡。” 好!就吃两个。 吃了肯德基,回来还给妹妹和弟弟带了。 这么早回来,林诚儒和季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严言给两人使眼色,然后朝厨房喊:“表姐,今晚上加两道菜!咱家的小男子汉顶用了,得庆祝庆祝。” 季红美就笑,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姨妈给你做糖醋肉,成吗?” 成! 季安问老林:“那怎么着呀?今晚喝一杯?” “喝一杯!必须喝一杯。”林诚儒说着,才叫了外孙问怎么了,这么一听,他就一拍大腿,“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了不起!别说赢了,就是输了也是虽败犹荣。敢于亮剑,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此乃豪杰也!” 当姥姥的坐在边上,给孩子递了温水,“那么些人,双拳难敌四手,你是怎么打赢的?” “那是个角落,是个墙角……边上还有蹲坑,有些脏,他们都怕脏……” 嘚吧嘚吧的说着,反正就是地利的挺欢喜的,直到两个妹妹放学了,大舅和二舅、二舅妈都下班了。等着爸爸妈妈回来吃饭吧,妈妈在医院,不能按时回来。爸爸在外贸部举办的跟外商的晚宴上,也不能按时回来。 吃饭的时候大舅和二舅还跟着笑,都挺高兴的。 可饭吃完了,大舅往书房去,喊他:“尹重,进来。” 二舅轻轻的踢在他屁股上:“愣着干什么,进去吧。” 尹重看姥爷,姥爷一脸的爱莫能助;他又看姥姥,姥姥耸肩:去吧!没事。你舅舅不打人。 孩子磨磨蹭蹭的进去了,林楠坐在沙发上,紧跟着林枫也进来了,递了一杯茶过去。 林楠端着茶杯,看着这熊孩子,“我就问你一句话。” 嗯呢! “尹仪喊你,你把人打了。如果挨打的人找了他们的哥哥姐姐,这些大孩子回头又找你麻烦,说不定连带的找尹仪的麻烦……你又该怎么办?” 尹重瞬间睁大了眼睛,看舅舅。 林楠身体前倾,凑到这小子跟前,看着他的眼睛:“怎么?没想过?”【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4.花自向阳(161)二更 花自向阳(161) 林楠指了指孩子的脑袋瓜:“脑子得比手快!脑子没想好之前,不要动手。动手之前,只算计输赢是不够的!” 这个时候算不算的清楚得到多少不太要紧,要紧的是你得想清楚它的后果你是否承担的起,或者,你心里得清楚怎么给自己善后。 若是承担不起,这方法就不可行;若是不会善后,那就别动。 林楠跟孩子说这个道理,然后问他:“你,算了你能赢,可你算到所有的后果了吗?你有想到要去善后吗?” 尹重摇头,眨巴着眼睛看大舅。 林楠歪着头,认真的看着孩子的眼睛,“小英雄,人可以因为义气管别人的‘闲事’,也可以因为一腔正义为他人主持公道,但是,前提你得搞清楚,‘当为’‘能为’‘可为’这是有差别的。‘当为’的事很多,‘能为’的事有多少你得自己知道,知道之后,你再掂量哪些‘可为’哪些‘不可为’。” 说完,他起身摸了摸外甥的头,“呆着,慢慢想。” 大舅出去了,二舅大马金刀的往大舅坐过的地方一坐,然后轻咳一声,嘿嘿的笑,“小子,是不是想不明白?” 嗯! “这么说吧!假如……我说假如……假如在一条黑巷子里,你看见前面的坏人拿刀拦住一个过路的大爷,说‘把钱拿出来’,你告诉我,这件事该不该管?” “该!” “对!这件事‘当为’!只要看见了,碰上了,都该管。可你正要管呢,发现这坏人有同伙,就分散在周围。手里拿着凶器!这个时候你是‘能为’?还是不‘能为’?” 尹重懂了,“不能为!不仅救不了那大爷,自己还可能搭进去。” 林枫点头,“这个时候,你听见巷子两边的宅子里,有青壮的说话声……” “我可以假装吓坏了,然后哭喊……” “聪明!这种就是权衡利弊之下的‘可为’!这世上的不公平事多了,‘当为’的事也就多了,但是每个人的能力有限,‘能为’的事也有限。只要在‘可为’的时候‘敢为’,你就是英雄!” 尹重不说话了,往地上一蹲。 林枫双脚并起来伸过去,尹重往二舅脚上一坐,抱着二舅的腿叫他晃自己。 “臭小子,你都多大了!晃得起来吗?” 尹重嘿嘿嘿的笑,噘着嘴又哼哼,“我知道错了。”其实把人吓回去就行,等放学之后回家告诉家长,老师不能解决,那就找家长。 要是家长还不能解决,也能叫妈妈的领导去找学校交涉,反应问题。毕竟科研人员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成了这个样子,单位当然要管。 把雪团滚大,领导重视了,老师就会重视。 老师重视了,那些坏孩子就会被管束。真闹的厉害了,学校会勒令转学的。这谁不怕? 这么一想,打架确实是最蠢的办法——没有之一。 “知道错了就出去吧!说你知道错了。” 然后这小子又嬉皮笑脸的往大舅身边凑,“我真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林楠就笑问:“那你说,怎么善后?” 谁知道尹重还没说话呢,尹仪一边拼积木一边道:“不管!敢找麻烦,我就告诉他们我舅舅是警察。” 这话一出,满屋除了电视的声音,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林楠怔怔的看着外甥女软萌软萌的脸,她抿着嘴,脸蛋子鼓着,专心致志的在拼积木。 “尹仪?” “嗯!”人家只应着,也不抬头。 林楠挠头,他一直觉得尹重是个小子,会难管些!可谁知道真正难管的在这里呢。 正不知道打哪说起,外面传来车声,怕是那两口子回来了。 四爷一回来,大舅子就把自家姑娘塞过来了,“别光顾着忙,教教孩子。” 孩子怎么了? 四爷看他姑娘:“你干什么了?” “不知道啊!”孩子一脸的懵懂,真不知道。 一屋子的大人只笑,林楠一脸的哭笑不得,“回家问去!” 这个小东西,几个孩子心眼全长她一个人肚子里去了。 桐桐过去给老林号脉之后,这才道:“早点休息!平安。” 老林关心的是:“谁呀?这么重吗?” “药已经用了,今晚再看情况。在我走之前,很平稳。” 可到底也没说是谁,老林就知道,这必是跟自己认识的人。孩子不说,他也不问了:“赶紧回吧!都回去吧,我跟你妈也早点睡了。” 这不就都穿大外套,准备走人吗? 林枫家的林扬才两岁大的人,早睡着了。这会子林枫穿了大棉袄,把孩子往里面一藏,沈裁明儿休假,她明儿带孩子回娘家,今晚上要给带走的。 林清都是二年级的姑娘了,帽子围脖给戴上,才把嘴巴用围脖遮挡上,她抬手就给扒拉下来。她妈妈再给遮住,她又给扒拉下来,“不遮!” “来!爸爸背你。”脸埋在大人背上,不怕风吹! 林清就可高兴了,往她爸背上一趴,脸埋在爸爸大衣的毛毛领子里,舒服了。 严言没办法:“惯着吧!”这么大姑娘了,动不动就爸爸背。 四爷也逗儿子,“要不,爸也背着你?” 背就背!他就伸着手挂在爸爸的脖子上。 前面抱着一个,后面挂着一个,不勒的慌吗? 桐桐:“……”作兴吧!她从后面扶着孩子的屁股,叫他的腿缠在他爸的腰上,这才松手。 老林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喊:“爸妈我们走了。”那个教孩子,“说再见。” 然后一串一串的,都出去了。三个子女,三房儿孙,福气呀! 桐桐最后走的,她喊表姐:“别出来了,大门我关上了。” 手伸进去,把门锁从里面锁上就行。 大院里家家都亮着灯,电视的声音隐约的传出来,差不多看的都是一个频道。 回家来,保姆也走了。打开灯,没着急问孩子,叫他们先梳洗换衣服。等两口子也都换洗了出来,两孩子在看电视呢。 桐桐看了一眼时间,都快九点了。 孩子九点得上床睡觉了。 她这才问俩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尹重简单的说了,舅妈怎么说的,大舅怎么说的,二舅又是怎么比方的,“我懂了。”不过是,“尹仪说要是有人找麻烦,她就说舅舅是警察。” 桐桐看向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洋娃娃的闺女:“是吗?” “是啊!”她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哪里错了。 桐桐啧舌:“你说你舅舅是警察目的是什么呢?” “吓唬呀!”吓唬都不行呀。 当然不行了,你舅是警察跟你没一毛钱的关系,你得有这种意识! 桐桐朝里面喊:“你看你姑娘。” 四爷:“……”你说她呀,你喊我干什么?他在里面没出去,只道:“不用说她!” 这孩子说是说不听的,得做给她看。 于是,再怎么忙,还是抽空去了一趟学校,见了老师!又见了被打的孩子班的班主任老师,跟人家那些孩子的家长联系。 别管怎么说,打了人家就不对。带着礼亲自上门! 家长又不是不讲道理,之前也没太在意,小孩子打架而已?这一代做父母的人,谁没打过架!打架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但这一上门,老师又特地打电话说了打架的缘由,家长就不会不管。 打架是小事,跟人有矛盾,太正常了。 但是欺负别人,这就不对!这就是坏。 坏,这可不能容。 就有一个老欺负人的孩子,这孩子的爸爸亲自去学校,找校长:“这孩子得管,再不管就是祸害!大喇叭批评,得记过,留校察看。再犯错,直接开除。” 而且,期末的时候开家长会,他作为学生家长代表发言,喇叭上都是这个家长的声音:“这样的坏人就不能留!他第一次犯错,大家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是再不学好,还有少管所。什么是少管所?那就是未成年罪犯呆着的监狱。我觉得那个地方好,它不一定能把坏孩子管好,却肯定能保护好孩子不被欺负……” 尹仪就看坐在边上给她开家长会的爸爸,她爸看她,低声问:“懂了吗?” 于是,尹仪的寒假在家练字,内容都是她爸选出来的。 林诚儒看了一眼,这孩子那一笔一划写的都是:以言语讥人,取祸之大端;以度量取人,集福之要术;以势力折人,招尤之未远;以道德化人,得誉之流长【1】。 他心里点头,虽然孩子只是想狐假虎威,没有恶意,但其实‘我舅是警察’这五个字,就是以势折人。 以势力折人,容易招致怨恨,迟早会成为祸患。 不能把它当做小儿之语对待。 家里正安静着呢,就听见隔壁孙静喊:“桐桐……在家吗?” 快过年了,桐桐在二楼跟表姐一块打扫卫生,难得一个周末在家。她开窗探出头去:“在呢!” “大院里有清塘出来的莲藕、黄鳝、泥鳅……车马上到了,你要不要?” “要!要!要呢!马上来。” 现在虽然啥都能买到,但是有些东西还是紧俏!大白菜大萝卜还在冬储之列,冬天这鲜菜想买依旧困难。家里的塑料棚下青菜倒也有,但是吃多了也腻味呀。 莲菜这可当真是好菜,家里的孩子管这种菜叫‘窟窿菜’,不管咋做都爱吃。 桐桐一下去,除了林扬正被抱着,其他三个都放下手里的事,跃跃欲试!她大手一挥,“走!买莲菜去。” “姑姑,有鳖吗?” “妈,我没见过活泥鳅!” “妈,黄鳝跟蛇哪不一样呀?” 林枫这种也放寒假的,也才采买了年货回来,结果远远的看见桐桐了,她比三个孩子都蹦跶的欢实,远远的还喊:“哥,买莲菜去!” 他给自行车调头,“走!”买!再买八百斤!【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5.花自向阳(162)三更 花自向阳(162) 这俩人,多大岁数了,一天天的净干些没谱的事。 林楠从车上下来,将司机打发走了。站在院子里摘了帽子看着一堆莲藕,又看看站在那里的弟弟妹妹。 孙静和金大志在隔壁院子里呆着,也不干嘛,纯属看笑话的。 就知道,这俩一准得挨训!瞧吧,年纪不小了,孩子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了,两个不靠谱的真买了八百斤莲菜回家。 可笑死个人了。 林楠一回来,这俩就像是遇见了大老虎,要是有尾巴,尾巴恨不能耷拉下来。 可不嘛!林楠能不无语吗?这莲菜不是土豆,这玩意怎么储存?这个月份,在北方,挖出来的莲藕,不带泥的那种,怎么储存? “造吧!你俩就这么造吧。”林楠看了两人一眼,抬手点了点,见几个孩子趴在屋里的玻璃窗上朝外看,正瞧热闹呢,他这才没继续,“你俩往后一个月,就可着莲菜吃吧。” 桐桐低声道:“我给孩子的爷爷奶奶一拿,给孩子姑姑一拿,就能消耗一百来斤吧。” “我给沈家拿。”这又是一百斤。 沈裁在里面笑:“别打我的旗号!我家就我爸我妈,我姐他们又不回来,可着我爸我妈短期内消耗一百来斤莲菜?你这女婿当的,真孝顺。” 林枫瞪眼:怎么还带拆台的? 四爷回来一看那阵仗就笑:“没事!没事!回头吃不了拉去公司食堂。” 对嘛!桐桐立马理直气壮,“怎么可能就放坏了。” 孙静在隔壁笑的咯咯咯的:“林桐,给你壮胆的人回来了,还敢顶嘴了。” 严言在屋里笑的不得了,出去说林楠:“你得了!买了就买了呗,都进来,不冷呀。”然后问孙静,“买了多少?够吃吗?要不然再给你们拿点?” “我们买了四十斤,够吃了。” “今儿我们做莲藕糯米,炸莲藕丸子,做好了,我喊你。” 好! 吃饭的时候,又叫尹重端着碗:“去给雷家太奶奶送一大碗去。”小石头都高一年级了,放学晚,这个晚上就能吃。 林清也跟着跑,“我也去!我也去。” 林楠夹了藕盒,问妹夫:“我今儿在东街头办事,看见你的车了。” “我在茶馆见了两个人。” “还是为了建筑工程设备的进口?” “也在谈一些电器制造设备和技术引进。” 这几年建筑工程设备引进,数量极大!而刘建海坐在的大集团建筑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最开始,他只是能拿到一部分小机械给四爷这边,后来发现,他们自己采购远没有四爷这边的渠道更牢靠。价钱虽然没低多少,但是他们自己采买的其他开销大呀! 自从交付出去之后,他们集团每年可省下三百万上下。 这三百万是花在了差旅、请翻译和专家,各种应酬等等,这些开销全部砍掉之后,影响公司什么了? 而四爷也没叫他难做,价格没抬就不说了,还给争取到了售后!一定年限之内,哪些地方出故障,对方派了专门的技术人员,常驻帮着解决问题。 当然了,更换的零件还是用他们的。 机械这东西,当然用原装的是最好。 他们早前也想在售后上提要求,可对方十分的傲慢,肯定就没能谈下来。结果这一交付出去吧,省心多了。 当然了,从这些采买中获利的人当然就看不惯刘建海了。 可刘建海在乎吗?做事就是做事,又不是要讨好谁?做领导要是一味的只讨好,不从集团的利益出发,这又是做的什么事呢? 真就是因着刘建海是出于一片公心,公事公办来处理这个事的,四爷才接的这个胆子。 而今,这个单子是越滚越大!高速公路的提上日常之后,各种需求都变大。 正说着话呢,桐桐的鼻子动了动:“什么着了?” 表姐赶紧往厨房去,焦味儿是电炉子上传来的,“现在怎么到处是假货?” 东西质量不过关,要么说都爱买进口的东西呢,这质量,谁糟得住呀? 大家对这种事已经没有过多的反应了,四爷只管说他的,“最近得去一趟香江,要是手里有闲钱,不急着用的,拿给我!” 要干什么?也没有多少钱? “股票!” 啊? “台省那边!”四爷伸出个手指,“翻这么多倍。” “两倍?”林楠很惊讶。 四爷摇头,不是。 林枫瞪大了眼睛,“二十倍?” 四爷还是摇头。 沈裁手里的勺子都掉汤碗里了,“二百倍?” 四爷点头,投不投吧。 严言赶紧说:“我这边有我爸妈给我留下的……不到两万,再加上我们这几年的积蓄,能凑够两万。” 沈裁挠头,“我也能拿两万。”大不了跟爸妈借一些吧,总能凑够的。 老林看季安,两人之前的积蓄买了院子铺子了,这几年租金收着,退休工资没剩下多少,但是还有老林的版权费,“我们凑个三万吧。” 不过沈裁还是担心:“那边的盘子到底有多大?” “我关注那边的股票已经好几年了,要是崩了……大致损失在两千五百亿美元上下。”所以,咱们这一点钱,在里面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桐桐默默的吃着丸子,只怕四爷早就抄底低价购入不少了,而今眼看钱能到位了,这才想这个法子补贴林家了。 不用问,尹福和魏兵两口子也是一样,四爷一定想法子叫凑了一份子,叫搭着这个顺风车赚一笔。 有时候兄弟姐妹难相处,很多时候就在于经济上的不均衡。 不说人人都很富有吧,但至少他们所拥有的可以不太在乎多寡。没钱才计较,有钱谁计较?自家给买空调电器之类的,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大笔的补贴。 这不是长远的办法! 反正合理合法的范围内,都赚点呗。 台省这些年一直在经济高速增长期,增长率在百分之九上下。要照四爷说的这样,可能遭遇的就是大股灾。 这种的就属于,早早脱手的,暴富! 而没意识到危险的,可能就是虚幻泡沫破了,转眼什么也没剩下。 当然了,以四爷的身份他不可能自己在那边玩这个,去不了,也开不了这个户。但是港商可以,外商也可以。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事! 所以,四爷才说他要出去一趟。 除了自家人的,四爷肯定还替一些朋友买了,但是大家都是常识,不敢多给!有个三千,有些五千,赚了还是亏了,都没有关系。 过年的时候,聚在一块吃饭,大家也默契的不提这一茬。 正吃着,认识章跃的一个人举着酒杯进来了,“哎哟!章总,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一桌子人都停下来,章跃就笑,“是白总啊!没想到在这里也碰上你了。”说着就给大家介绍,“这是白总,w州来的。” 方和平就道:“哎哟!你不说地方,咱还能称兄道弟。你这一说地方……兄弟,你们那生意做的,怎么什么都是假的。” 这位就笑,“这不是想办法来了吗?”假玩意怕是要出事,很多大机械上用了他们的伪劣零件,一出事就是天大的事,必是会整治的,“我关了厂子,自行整顿!找章总就是为了设备的事……” 好说好说! 章跃为了生意的,喝了对方敬的酒,还很给面子的跟着对方去:“走走走!我也该给各位敬个酒。” 说着,给四爷使了眼色,意思是:我先探探对方的底。 强子一脸的苦恼:“我跟你说,咱们的生意就是被这些假的给挤兑的,再这么下去都没法生存了。” “那就转型嘛!”四爷就说,“前几年j江出的那个假药案,怎么着了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就是吧,劣币驱逐良币,被这些无良商人快挤兑死了。 强子说着就起身,“我去看看这些,想干嘛呀?” “别惹事!” 知道。 结果强子一去,就看见正位上坐着吴庆:嘿!这小子现在可真牛气呀! 不知道谁带的女秘书在斟酒,这位高坐上首,一副廉洁模样。 自己一进去,吴庆也只抬头笑:“哟!强子哥也在。” “那我怎么称呼呀?吴处?” “嗐!咱们之间,客气什么呀?”吴庆说着,却也没动地方,“怎么着了?打搅你们吃饭了?” 强子朝桌上一瞧,桌上有三盆汤,一盆汤上飘着用百元美钞折叠起来的船,一盆汤上放着个铝制的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只名贵的表。 他还没见过这个,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这是?” 白总见两人认识,就忙解释:“这个……是我们那边的习俗!这个美钞折叠的纸船叫‘一帆风顺’,那个放表的,这叫‘聊表心意’。” “哦!见识了!见识了。”强子拍了拍章跃:没事就撤吧!这些人的生意做的,当真是叫人胆颤心惊。 回去他就跟四爷学:“我是海鲜汤。”他指了指桌上的汤,“这一份多少钱来着?三十八!放了东西的那两盆就糟践了,好好的吃的就糟践了。那飘着的百元大钞怕不是一张纸币折叠起来的,还不定几张呢。一张能换人民币七百多,有个三张,这就是两千多人民币呀!再加上一块聊表心意的表……” 他伸出一个巴掌,“只今儿这一顿饭,吴庆至少能带走五千。” 而今年年初报纸上刚刊登了,说是大家的平均工资大约是每月168元,要知道,这一平均,其实就是拉高了!大部分的月收入绝对没有一六八。反正去年七月的大学本科毕业生,参加工作的工资是85元。 这么一比,就知道强子为啥那么震惊了。 五千呀!这还只是一顿饭。【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6.花自向阳(163)一更 花自向阳(163) “你们这是干什么?” 吴庆冷着脸,指着汤里飘着的玩意,“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一桌子的人都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吴庆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坐在那里却没有动。 边上的服务员觉得这位吴处当真是有气派,瞧这一发脾气给这些老板们给吓的。再一抬头,就见他像是在往下压脾气,然后左手一直攥着右手的拇指转啊转的,得有半分钟吧,他才又说话了,语气和缓的多了。 他说:“你们请我,我不来怕你们多想;我来了,你们又给我来这一套!这是摆明了要害我吗?我是来给大家解决问题的,不是拿了钱才能给你们解决问题。” 说着,就直接起身,绕过众人往出走。 服务员紧跟着,就见这位吴处的秘书在外面等着。 吴处把钱包提给秘书,“去把账结了,今儿我请客!要是钱不够,你先垫着!要是还不够,问问哪个包间门有个叫强子的人,就说我的话,先跟他借些,回头还你们。” 叮嘱完,人家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想拦出租车的,但摸了摸口袋,放弃了,沿着马路沿子自己走了。 服务员赶紧友情提示秘书,“101包间门,里面好像有吴处的朋友。” 于是,四爷正跟人吃饭呢,来了个自称是吴庆秘书的人,找强子借五十块钱。说是出门带的钱不够,不够结账的,能不能借点。 强子:“……”这玩的是什么里格楞? 桌上的人彼此对视一眼,表情都有点玩味。但强子还是从兜里掏出一百递过去给这秘书,“你就别垫付了,用我的吧。” 这人笑了一下,“回头我们……” 强子摆手,“多少年的邻居了,我跟你们吴处的母亲住一栋楼,这是小事。” 好的!打搅各位了。 人一出去,一桌的人都只笑了笑,关于此人的事便只字不提了。 咱跟他也就是老邻居,别的……可没多大关系,也没多少实质性的交往,对吧? 一桌人说说笑笑,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忆苦思甜,想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想吃个什么,都干过什么离谱的事。 强子就一再的拿桐桐年前买莲菜的事笑话:“咱们这位科学家,是真行!一听说卖莲菜的,带着孩子跑着就去了。她在前面跑,孩子在后面撵……她要八百斤,弄的我家那位都以为不囤菜怕是要过不下去了,跟着买了三百斤。 林家还有院子,我家怎么弄呀?搁在暖气屋里,坏的特块!从年前到现在,我吃的可都是坏莲菜。这一节坏了一点,削了赶紧吃;明儿还继续挑坏的先吃……从头吃到尾,挑的都是坏的。坏完了,也吃完了。” 然后还指着四爷问:“问问咱们尹总,这莲菜还想吃吗?”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郭向前平时在外面跑,很少回来。而今坐在桌上,点着四爷:“这个人呀,现在谁能见他这么笑?只要一提他老婆,那笑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这还得说咱们林桐同志,是漂亮!”章跃说着就又压着声音道:“去外面办事,那年轻漂亮的也不少……咱就说……” 强子点着章跃,“哥们,说实话,上回我看酒店的女经理对你可不一般。” “嗳嗳嗳!嘴上贫归贫,可绝对没上手!这一点我跟主|席保证!别管是谈钱的还是谈情的,咱在这个上面……绝对不变质!” 一群喝酒的男人能说什么?不就是谁又有什么艳遇了,差点把持不住云云的。 喝到这个份上,这就能散了。 桐桐就觉得四爷今儿回来有五分醉意,“说什么了?喝这么多。” 四爷松着领口,往床上一摊,“都夸你呢。” “夸我什么?”她给外套往下脱,“吃好了吗?睡一觉起来再吃点。” “夸你买的莲菜好……” 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爷翻个身只笑,“夸你越老越好看!” 谁老了?三十才冒头,这正是女人盛开的花期,开的最盛,最夺目的时候,怎么就老了? 她照着他的屁股就拍:是你说我老了?还是人家说我老了? 四爷才要说话,就见门缝里伸进俩脑袋来,他赶紧闭眼。 桐桐给尴尬的,给四爷先拉上被子,这才跟孩子说:“瞧!睡了,太沉了……” 那没事!妈妈每次给拉被子都会顺手拍拍我们的屁屁。 桐桐朝四爷挤了挤眼睛,这才往出走,“你们俩这是干嘛?找爸爸?” “妈,我牙掉了。”尹仪将牙齿递给妈妈:“看!门牙。” 尹重也伸出手掌,“我也掉了一颗。” 桐桐一看这牙齿就明白了,“你俩是偷着啃甘蔗了吧?”不是说咬不动这个不要吃吗? 甘蔗是来走动的朋友带的,一直也没吃了,“回头给你们榨汁。” 叫孩子漱了口,“写作业吗?” 一说写作业,两人立马溜了:“困了!睡觉。” 鞋一踢,去屋里钻爸爸怀里睡去了。四爷搁那儿装睡,只桐桐靠在门边看的时候,半眯着眼睛朝她炫耀。 桐桐:“……”一边一个孩子,幸福了吧? 本来没睡着的,结果搂着孩子,爷三个半下午的真就睡过去了。 她给把门带上,出门买点鲜菜。最近保姆放假,季安不叫他们回去吃饭,说是给表姐放假。再加上各自有朋友,朋友登门这不得留饭吗?这要都上林家去,最忙的是谁?只能是表姐。 所以都搁在小家过你们的日子吧,别叫你们表姐整天泡在厨房里出不来。十多口子人的饭,想想就知道了,有清闲的时候吗? 桐桐也怕晚上有客人登门,现在也还是有鲜菜的,进货的人也进不了太多,每次都是几根黄瓜几个青椒的买。 菜市场这个时候也没开门,只附近的小摊位上有。 她溜达着看,远远的就听见喊声:“林姨,你要什么?” 桐桐扭脸一瞧,是常勇和王翠翠的闺女,叫常欢!这孩子跟林清年纪相仿,长的敦实的很,这会子围着围脖站在一个摊子前面,蹦跶着招手。 摊子上没大人呀?桐桐就过去了,“怎么你一个人呀?你爸你妈呢?” “我妈没下班,我奶奶又晕了,我爸回家看我奶去了!我看摊子。”常欢吸着鼻子,显见的是有些感冒了,“林姨,你要买什么?” 桐桐掀开塑料布,取了几根黄瓜,一两斤的青椒,五六个西红柿,放在称上:“算算,多少钱。” 这孩子真是好账算,一边称一边算,有零有整的,“七块二,林姨给七块就行。” “整好有零的。”桐桐把钱给塞匣子里,“不是有铺子吗?这怎么还支起摊子了?” “市场没人了!我妈叫我爸在外面支个摊子,说是生意也能好。” 正说着呢,又有路过的来买菜,孩子搁在边上又张罗生意。 桐桐正要走,常勇急匆匆的跑来了,看见桐桐愣了一下,“嘿!你难得买菜吧?” “给保姆放假了。”桐桐也回了一句,“你们两口子心太大了,扔给孩子一个人?” 常勇只笑,“我闺女能干吧?” “反正比你精明。”桐桐说着就叮嘱他:“孩子感冒了,晚上叫用热水烫脚,睡前得喝药,翠翠知道喝啥药。” 成!走你的吧。 走出没两步远,就听到常勇的声音:“哎哟!吴处呀……”他高声喊着,“欢欢,赶紧给你吴叔拿些鲜菜。” 桐桐扭脸去看,常勇一脸的笑意将菜往吴庆车上塞,“拿着!拿着!省的我给婶子送上去,这不是顺手的事吗?” 吴庆坐在单位的车上,车窗摇下来,人却没下来,“常勇……你这个人真是!我是要犯错误的。” “别人给的叫犯错误,我给的你不拿着,这是发达了不领人情,瞧不起哥哥呀。” 吴庆一脸的无奈,“得!不敢不收了。” 然后车窗摇起来,将吴庆的笑脸遮挡住了。车子缓缓的开启,从桐桐身边滑过去。 桐桐站在原地不动地方,只看常勇,常勇揉着他闺女的脑袋,隐隐约约的能听见他说:“……闺女,记着,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这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后勤的杨虹从另一边过来,拍了拍桐桐,“林头儿,这是干嘛呢?” 桐桐跟着她往大院里走,“没什么……就是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杨虹也是这院子里的老住户了,不过是比桐桐这一拨年纪大了很多,当年不跟小年轻一块玩罢了。 桐桐这一说,杨虹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理解的笑了笑,“人不就是这样!人本来就是这样呀。”只是像你这样,轻易不变的人更少而已,“像是吴庆那样的人……”才是常态嘛! 人家现在的关系网大,很多做小生意的人都不敢得罪他。像是一般的税收,有人打过招呼,可能每天就是象征性的收个两块。要是有人下绊子,你这生意没法做了呀。 咱们单位的家属,凡是出去做小生意的,哪个不巴结吴庆? “到哪都是这样的人……”吴庆一点也不个例,“小老百姓难着呢,低个头而已,这算什么大事?” 现在这,上哪办事不得拎着东西拜庙门,看人家的脸,受人家的话?有吴庆这个人脉关系,能有个咱巴结的上的人,且偷着乐吧。 桐桐点了点头,却失笑了:也对!自己瞧着吴庆碍眼,哪哪都不对!可叫其他人说,吴处这人还行,求了他他真能办事。 就像是常勇,有吴庆的面子,他的生意做的更顺利,所以,低个头怎么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7. 花自向阳(164)二更 花自向阳(164) 就像是季安猜的那样,一过年,三家都忙。 桐桐回来的时候,电话响了,是严言的电话,问桐桐:“你上次做的那个炸鱼挺好吃的,给上面糊着的是生粉呀?还是面粉?” 怎么就糊的呢? “我哥呢?”平时不是保姆就是我哥下厨,也没叫你下过厨呀,这怎么你就下厨房了? “你哥的几个老同学过来,保姆放假了……鱼我都腌上了,你告诉我用什么挂糊就行。” 桐桐坐在沙发上,细细的给说了,“……记得复炸一遍,皮儿酥脆,也真就熟透了。” “你那是大草鱼片下来的,我这是小黄鱼……” “一样的!炸的好鱼刺都酥了。” 两人嘀咕了半天,这动静四爷就醒了,醒了也不起,扒拉俩孩子,再睡晚上就走困了。 正逗孩子呢,桐桐听到楼下有汽车的声音,她从窗户上往下一看,是图全。 但是,车怎么是从那边过来的呢?她喊四爷:“……是不是他先去爸妈那边了?” 四爷就笑,“肯定去了!”但也不止去林家了吧,“你开门吧。” 图全多是给孩子带的东西,游戏机之类的,一拿出来尹重就乐了,“谢谢伯伯。” “玩去吧!”图全搓着脸,大衣脱了搭在沙发扶手上,说桐桐:“妹儿,还没吃饭呢,做饭呗。” 四爷倒了茶,将茶果往过推了推,“是被撵出来了吧?” 桐桐还想问说,被谁撵出来了。结果门又响了,尹仪跑去开门,一开门就喊:“静姨?”然后朝里面喊:“妈,我静姨来了。” 孙静穿着雕吧,进门直接脱了,里面是套裙,紧跟着就往暖气片上一靠,见桐桐看她,她也喊:“做饭吧!我俩没地儿吃饭了。” 桐桐看看图全,再看看孙静:“嘿!你俩这保密工作做的挺好呀。” “赶紧的,做你的饭去。”孙静那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不好意思了,红的哟。 桐桐看四爷:“你知道呀?” “不知道!”也是猜的,图全身边干干净净的,没有女秘书,也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以前还潦草,后来次次见都穿的很得体。再加上孙静一年好几次的跑南边进货,几乎都跟图全的回来的时间重合,便是图全忙,也跟图全派回来的人形成是重合的。 今儿车子从大院里面开出来,他就觉得八成这俩一直在来往。 不过看样子,是被孙家给拒绝了吧。 桐桐去厨房了,招手叫孙静,“姐,十多年前,阿姨就催婚。这没道理……现在不同意了?图哥这人不错,现在这身家……阿姨有什么理由反对?” 孙静自己摸了个黄瓜,掰了一半洗了洗,一边吃一边道:“去年我就提了,我妈说得是京城人。” “图哥地道的京城人呀。” “我妈又说一定得有房子。” “有啊!我记得图哥就在大院附近的胡同里有个院子。”不是所有的宅子都是大杂院那种的,也有小宅子小院子,图全家就属于有个小院那种。虽然窄窄一溜,好似从哪个大户人家那里买来的马房,但这是在解放后,人家就是独门独户。 孙静咽下黄瓜,“我妈不认胡同里的房子,非得有一套单元房。去年这不是开盘了一个么?一等房一千七,二等房一千四,三等房一千二……” “挺难买的!也要开好些证明。” “对!我俩找关系都找到市政|府了,拿到一个指标,买了一千七一平的,那边的房子最大七十平嘛。全款买下来了,我看着都装修出来了,拾掇出来,我俩花进去十五六万了。” “这不挺好吗?” 孙静苦笑,“我妈说……我爸和她都需要人照顾,我哥那工作也不挣钱,我嫂子又要添孩子了,顾不上照看他们。要是我再走了,他们怎么办?” 桐桐手里切着菜:“阿姨是不是想跟你去南边。” “那剩下我爸怎么办?而且,我是真不想跟她一块生活。”孙静看着手里的黄瓜,“我呢,非要我跟她一个屋檐下,她活多少年,我受折磨多少年;可要叫我不管他们,我也做不到。那些年我爸不在家,我妈确实不容易。就是觉得大概我哥靠不住,也是这几年,她靠我的时候多,怕我走了……她没的靠了。” 桐桐将菜码在盘子里,“大志哥还不顾家呀?挺顾家的呀!嫂子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这不是两口子住出去了吗?我哥也就是抽空回来看看。我妈那人,跟谁住一个屋檐下都不成,受不了她那事事的劲儿。”孙静说着就又道,“也怪图全,他跟我爸说的挺热闹,我妈就有点找事的意思……” “就因为这个,婚事又没谈成?” “管她答应不答应,明儿我俩就去领证去!还由了她了。” 图全一脸严肃,婚事的是其实是小事,老人嘛,别太较真。他要说的是:“老弟,怕是得分家了。” 四爷毫不意外,图全和王小海一起合作了十多年了,越做越大的结果必然是拆伙。 他就说:“从小海哥结婚的时候,我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 王小海娶的是南边本地的姑娘,人家姑娘也挺好的,不过是那边也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圈子文化。那姑娘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这越牵扯越紧! 而且,做生意少不了跟当地打交道。而当地的不管是官方还是非官方的势力,都以当地人居多。也就是说,两人之间的比重失衡了。 王小海是三年前结的婚,同年添了孩子。而这三年里,自家这边收到的分红就再没变过,跟四年前收的是一样多。 王小海没解释,图海来回办事,几次欲言又止。 四爷却始终没问过,他一直等着图海求助,只要图海开口,王小海做不大。但是图海没有,他甚至一直没提拆伙,只是借着婚事,这才提拆伙的事。 “说到底,是不想子女远离!”图全就说,“那我干脆就撤回来!分家也行,我撤也行,都可。” 孙静在里面听到了,直接甩了帘子出来。 图全看了她一眼,“这跟你无关!我们兄弟当年创业的时候,过程是怎么样的,只有我们自己清楚。”钱是个什么东西?那就是个王八蛋。能为了那点东西,跟我兄弟翻脸吗? 孙静放下帘子又进去了,跟桐桐说,“那王小海的老婆,可是一等一的精明……” 桐桐只笑,切了肉下锅,“小炒肉,下饭!” 留饭了,那就吃口家常饭。 孙静啧啧称奇:“你这也有好些年不亲自下厨了吧?” “偶尔也自己错。” 小炒肉、芹菜牛肉丝、一品豆腐、葱爆羊肉、柿子牛腩、蓑衣黄瓜…… 四爷叫儿子,“去拿酒。” 尹重颠颠的拿了酒来,给客人斟上。 图全一口酒下肚,“我这人没出息,也就这样了。” “这样,今晚我给小海哥打电话,请他回京一趟。咱把事儿了了吧!” 也行! 却不想正吃饭着呢,电话响了,是王小海打来的。 “老弟,图哥在你那里吧。” 四爷就笑,“被丈母娘撅回来了,一口饭都没混上,在我这里混口饭。” 那边哈哈就笑,“那你们等着我,我半个小时之后到!” “回京了?” “是!等着啊,马上来。” 四爷看着挂了的电话,那边桐桐已经起身了,“我去再收拾俩下酒菜。” “不着急,先吃饭!”四爷喊住桐桐,“还有半个小时才到!自家兄弟,赶上什么是什么吧。” 桐桐就是结婚的时候见了一次王小海,之后这么多年,反正尹重都已经上三年级了,这才又见到了这个人。 跟当年变的不是一丁半点。 人到中年,有些发福了。 带着个有些黑的女人,这就是王小海的媳妇张细妹。 一进门,相互客气了半天。张细妹说着粤语,俩孩子听不懂。但是四爷和桐桐肯定是懂的,不仅懂,还能说的不错。 孙静这几年常过去做生意,因此多少也是听的懂的。 三个男人餐厅坐着,桐桐也只给盛了油炸花生米,又拍了个黄瓜就得了!这两口子显然是吃了饭才来的。 跟张细妹不熟,只能聊那边的风土人情。 那边四爷给图全和王小海斟上酒:“这些年,咱们兄弟处的不错……” 王小海把酒先喝了,“老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儿哥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年若不是你想法子叫兄弟们去了南边,只怕前几年,哥们就进去了。你这个人,是义气!哥们到现在都感激你这一点。” 四爷‘嗐’了一声,“提这个干什么?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咱兄弟们之间,利益上来讲,谁也不欠谁的。当年小打小闹,现在树大了,自然得分枝。不管是分家,还是拆伙,我都同意。” 王小海还没说话呢,张细妹就笑着插了一句话:“那自然是分家喽!亲兄弟,当然是分家。拆伙是没得情义嘛!照我说,长江为界,图哥占长江北的市场,我们占长江南的市场,公平合理。” 桐桐心说,哪里公平了!开发的重点在男方,而邓之前的讲话说,沪市改革的晚了,应该提早改革的。于是,浦东就紧跟着建设起来。 以建筑配套起家的企业,他们依托的就是建筑业呀。 现阶段南北两边,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市场体量。 图全却只笑了笑,“弟妹说的对……” “对什么对?”王小海看了老婆一眼,叫她闭嘴,然后才斩钉截铁,“要是这么分的话,那就拆伙。” 四爷朝后一靠,没有急着表态。当年靠改造起家的企业,如今每年的产值应该都在两三千万上下。 不管是分家还是拆伙,都是个麻烦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8. 花自向阳(165)三更 花自向阳(165) “兄弟没多少年没聚了?”四爷岔开了话题,说起了从前,“那时候……难啊!谁敢想能过现在的日子?谁敢想日子会是而今这样的。” 是!不能提以前。 四爷给王小海斟酒,“你是海哥呀!海哥是……胡同里的事没有你平不了的!这四九城里,有几个没听过海哥?海哥义气,海哥值当兄弟们信任。我这些年交的朋友多了,可但凡有大事,还得是图哥和海哥!我记得,当年我有事求上门,海哥二话没说,直接就应了!敞亮。” 王小海搓了一把脸,眼圈却红了:“是啊!咱们兄弟凑到一块,讲的就是个义气!就是个脾性相投。” 四爷给他再斟酒:“当年你们南下,我特意叮嘱你。我说图哥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就是太过于看重轻易,没有利欲心!瞧!这么多年了,从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到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了,还是这样。认定的人,认定的事,他是不计利益代价的。” 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四爷靠在椅背上,“我知道你们当年很难!我在京城动了那么多关系,能不知道你们闯的有多不容易吗?” 孙静默默的拿了茶几上的橘子开始剥了:有尹禛压着,图全吃不了亏。 那话啥意思呢?先说情分,说创业之难。 当年给你俩搭配,就是看好了图全不争不抢,否则两头大,难成事。 再说利益,这利益里分三点: 其一,当年的技术是尹禛的; 其二,当年的本钱是尹禛的; 其三,当年的人情是尹禛的。 技术、本钱、人情,他给了你们。给你们找了饭碗,避开了祸事!你们才能做起来,从小做大。 这是基石! 若是你王小海做不到公平,那你得想清楚:技术能革新,尹禛常年做外贸,引进的就是设备和技术,他便是自己不行,但能找来行的更新换代碾压你;人情就是更是如此,这个人情指的是关系网,也能指你王小海素来的名声。 关系网全在尹禛手里!生意在当地你受当地庇护,但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这一点得想清楚。 还有在京城这地方,你若是连尹禛和图全都坑了,那基本可以说:这地方你也别回来了,回来了你也没有故人了。 做事不敞亮,做人不讲义气,你还是当年的王小海吗? 爷们活到世上,活什么呢?这些你都不要了? 所以,得想清楚了,拆伙怎么拆公平,想清楚再说。 四爷一脸的伤感,将杯子里的酒喝了,然后摆摆手,“今儿中午才喝了一场,睡了一觉起来,图哥就来了。喝不了了,一喝就上头。明儿吧,明儿我设宴,请咱们这些老兄弟一块儿聚一聚。” 不谈了! 王小海点点头,“是啊!想起来还是难受……我也得回老院子看看……看看怎么样了?” 四爷坐在餐桌前没起来,桐桐起身把这两对给送出去了。 等门关上,一转身,看见尹仪去柜子里抱蜂蜜罐子,尹重拿爸爸的杯子,这是要冲蜂蜜水。 “行了!别折腾了!你爸拢共就喝了三杯酒,醉哪去了?” 俩孩子回头去看,就见爸爸坐在餐桌边笑着看他们,哪里醉了? 尹重之前其实听的半懂半不懂的,他凑过去问:“那个王伯伯要欺负图伯伯吗?” “怎么那么说?” “静姨的脸色之前可难看了!后来那个伯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行!会看脸色了。 “他们不是好兄弟吗?” 四爷就笑,“亲兄弟为了利益都能成仇,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是朋友,是江湖义气结起来的兄弟。” “那是咱家的本钱?有咱家的股份,对吧?” “好奇我跟你妈为什么不管,对方给多少,我们拿多少。不问账目,不谈其他,是吧?” 对呀!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呢。 “早些年,最开始,是有对账的!从不开始对账起,我和你妈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然后呢? “然后,我们该装糊涂呢?还是该丁是丁卯是卯?” 肯定要丁是丁卯是卯。 桐桐在边上一边摇头一边笑,抬手拍了拍孩子的脑袋,端着碟子碗去厨房了。 四爷点着儿子的胸口,“你这个心胸呀,太小了!气量不大,这怎么能成事呢?” 尹重坐在边上看着,尹仪靠在爸爸的腿上,听爸爸跟哥哥说话,她其实听不懂。 四爷一手揽着女儿,一手指着柜子,“柜子里放着一盒子糖,妈妈说一人一天只许吃一个,你们有乖乖听话吗?” 尹重嘿嘿一笑,有时候也会吃两个或是三个。 “你猜妈妈知道不知道?” “知道?” “当然知道!”当妈的从里面出来,“那我为什么不拆穿你呢?” 尹仪指着储蓄罐,“要是拆穿了,可以偷偷拿储钱罐里的钱去买!” 四爷这才弹了弾儿子的脑门,“懂了吗?一旦起了这个心思,这事就一定会发生。我和你妈鞭长莫及,人家管理的公司,我们质问了,然后呢?” “然后想其他办法,不再叫你和妈妈逮住把柄。” “这不就对了吗?”四爷就说,“一旦问了,这就是翻脸了!对方不会拆伙的,还会很好的跟咱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暗度陈仓的事,人家不做了吗?” 哦哦哦!懂了,“不问,比问了好;糊涂着,比精明更高明。”不管是糊涂和精明,都分真假。 看着糊涂的人,未必真糊涂。越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人,往往会因小失大。 桐桐跟孩子说,“在王小海眼里,你爸轻钱财重情义;图全处处以义气为先,一根筋;你爸不问,图全不理,有些事人家也不费工夫藏。不藏着,事就好办。图全不太计较的事,但是图全当年带过去的跟图全关系亲近的那些人呢?他们也是利益的受害方。他们肚子里都有一本账,而且,以各种方式给到了你爸手里。” 咱家有账? “有啊!这个东西你不想要,那是你的事;但永远得给自己留个后手。如果想,你爸就能把王小海送进去。” “哦!懂了!吃了我的得给我吐出来,是吧?”尹重兴奋了,“明儿请客,我要去。” 四爷又笑:“放心吧,请不了客!王小海不会等到我真请客的,今晚他必能拿出个公平的拆伙方案来!否则,明儿只我一请客,一说要拆伙,他王小海不仅没了名声,京城这边……别管谁,都不会再卖他面子。” “可以给那个叶鹏飞打个电话。”张细妹坐在酒店的梳妆台前,说的云淡风轻,“他的背景更深……” “放屁!”你懂什么呀?“这一个电话过去,叶鹏飞能先废了我,好给尹禛出气。” 张细妹坐在边上不言语:“哪有那么厉害?” 王小海点着她:“我就不该叫你插手公司的事,更不该叫你堂弟进公司,去财务上……”等发现财务上的问题,都已经晚了。 但是图海没提,尹禛也没提,他也就把这事含混过去了。 正说着呢,房间的电话响了,是公司打来的。他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再问了一遍:“你说谁辞职了?” “几个分厂都有人辞职,听说连夜订票,要回京。” 王小海一听名字,就愣住了,这全是跟图海关系很铁的几个哥们。这些人突然辞职? 他打电话给酒店前台:“328的客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回来,先生。” 王小海挂了电话,又打了一个电话,这个人是图海的助手,住在标间里。他问说:“图哥去哪了?” “去看电影去了,我帮着买的电影票。” “今晚回来吗?” “回呀!还帮孙小姐订了一间房。” 王小海这才挂了电话:“图哥没给特区那边打电话,他是真看电影去了。那是谁打的电话,叫他们现在辞职的?” “尹禛?” “只能是他!”王小海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咱们能叫图哥的助手给咱们通风报信,那尹禛自然能叫其他人给他通风报信。他不言语,是他厚道,不愿意计较!这一计较,就能要人命。” “这还是翻脸了!” “你懂个屁!这是给了我脸了。”王小海颓然的坐下,抓了电话又打过去。 四爷正坐在床头看报纸,等着他的电话。 王小海的声音传来,“老弟,哥哥我真是……没脸跟你说这中间的事!这几年呢,公司发展的太快,财务一直由我媳妇的娘家人管着。我只想着人牢靠,没想到只对我牢靠!兄弟,不说了!该怎么办怎么办?一定不会叫当年的兄弟吃亏的。” “海哥,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四爷的手轻轻的点着报纸,“有时候觉得,钱这个东西,真不是个好东西。兄弟成仇,夫妻反目……还是当年好啊!当年都单纯,说兄弟就是兄弟,说夫妻就是夫妻。你老兄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你的。”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王小海举着话筒,慢慢的放下。 晚上,他躺在酒店的床上,脑子里总是尹禛的话,也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 他说:钱不是好东西,为了它,兄弟成仇,夫妻反目。 他说:当年都单纯,说兄弟就是兄弟,说夫妻就是夫妻。 在妻子的鼾声中,他反复的在想这些话:她堂弟做鬼,她知道,自己不知道! 公司一拆伙,图海和他的兄弟走了,那自己那些老兄弟成了她娘家人排挤的对象了。假以时日,公司是她的还是我的? 图全很惊讶,一早起来,王小海拿来了方案,对方不仅没占便宜,多少还是有些吃亏的。 这是什么意思? 王小海低声道:“图哥,我想借着这次的事,将公司搬到浦东,我要搬家。” 啊? “借这个机会,清一清公司吧。” 图全朝隔壁的方向指一指:你要这么着,日子还能过? 离了她娘家人的影响,日子就还能过!【你现在阅读的是 】 449.花自向阳(166)一更 花自向阳(166) 背后发生了什么,没多少人知道。 只是大家所知道的是:拆伙拆的很体面,很有情义。 方都在谦让,谁都不肯多占。反倒是家共同让出了很大一股分润到小股东手里,谁都无话可说。 做生意的都知道,合伙到最后,想体面分开有多难。 结果这个人就做了一个好榜样。 这事在圈子里传的很广,图全也没叫跟着他的兄弟对外乱讲。人人都拿够了数,多年兄弟,彼此留着这一份体面吧。 再加上王小海之后要大动公司,瞒着他老婆却没瞒着这些老兄弟。 那就行了——到此为止! 以后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吧。 而跟着图全的这些人,手里这些年也是攒下资本了,再加上这一次分的,那可以说真是足够的富足。 图全吸取教训了,兄弟还是兄弟,但能不能捆绑在一起做事,这个就有待商榷了。 毕竟,现在只要有本钱,干点什么都挣钱。 咱也别为难兄弟们,真要是没别的想法,那就留下来大家伙还一起! 若是自己和家里人还有别的想法,那也不用不好意思!咱这都十大几的人了,都成熟些。不管什么样的决定,都不影响咱们兄弟的感情。 果然,手里一有钱,就各有各的想法。 有的家里有院子,院子的位置临街。人家就想用手里的钱回去盖了房子,至少盖五层。一层是铺面,上面可以做旅馆。 有的觉得电器行业好做,在南边也认识了不少朋友,想批发小电器。 有的则看中服装业,觉得南边更时尚潮流,甚至于港货也能拿到,这个生意也应该还行。 总之,各有各的路子。 人是活的嘛,他们跟着在那边十多年,脑子也活泛了,见识也广了,太知道自己做老板和给别人打工的差别了。 于是,喝了一顿酒,忆了往昔,喝醉了鬼哭狼嚎的唱当年做混子的时候唱过的歌,然后就这么散了。 孙静跟桐桐说:“我的天呀,那天回去,嚎啕大哭。”非常惊奇于男人之间门的这种情感。只是吃了一顿散伙饭,也不是以后不能见面,这怎么就哭成那个德行了? 桐桐看她的婚纱,“理解理解!我哥当年身边也一圈人,后来一上学,自然就散了。图哥呢,是兄弟们就没散过,这么算起来,小二十年了,形影不离,祸福共担,这是什么情分呀?” 她说着就岔开话题,“你这婚纱……月穿会不会冷?” “会呀!但还是想穿。”孙静说着,就问桐桐,“我还没跟图全商量,你说我们做车的生意怎么样?” “车?” “对呀!自行车到摩托车,慢慢来!” 桐桐点头,“挺好的!车的市场在往后的四十年里,都是好生意。” 孙静看了桐桐一眼,将手里的东西一放:“我也不跟你绕圈子,绕圈子说话我怪难受的。图全对下一步怎么干,也是为难。知道尹禛讲义气,只要图全说一句,不管怎么样,一定会带着他一起。肯定不会亏了图全! 但你们现在的底盘那么大,图全横插|进去算怎么回事?这也是叫尹禛难为的事。单干吧,又怕尹禛有想法!我就说,我去跟桐桐说,话一露,你就知道啥意思。肯定也想不偏!这话搁在肚子里放了天了,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试探着一开口,我先别扭。 咱就有啥说啥,我俩就是这么想的。本来我说,厨卫也是好生意。但是强子和方和平他们两个做的就是这个。这里面也有你们的本钱!他们还带五金零碎,做的挺好的!图全说打死也不掺朋友的行。 我又说不行的话咱干装修建材。这个东西我俩装修房子的时候就摸底了,以后这一行肯定有的赚。但是呢,这玩意的本钱也大,好坏参差,图全说这一行里要不亏人其实很难做。他大概干不来。 那咋办呀?我说不行咱就做车行的生意算了。经销批发,这个是能做的!打听了一圈,发现做这个的个人现在很少,我觉得能入行,也是真心问你俩的意见。” 桐桐:“……”她看着孙静一脸的哭笑不得,“我说的是真话!这个东西做的好了,真的能挣钱。回头叫图哥找尹禛说呗!车这个东西少不了进口,进口的渠道在哪,我也不知道,叫图哥问尹禛就完了。” 孙静用肩膀一怼桐桐:“这不就结了吗?有时候男人也婆婆妈妈的,一点也没有女人的利索。” 桐桐朝隔壁孙家指了指,“我瞧着苏阿姨还是不高兴?” “嗐!她十天里有九天都不大高兴,别理就完了。”其实是老太太又话里话外的,说林家那边都有私家车了,还是女婿给买的。图全不是做生意吗?怎么就不能给家里添一部车了? 这件事没叫图全知道,她给拦了,话也说到前面:“要车也行!我把我的老底子掏出来给你们买一辆面包车,但就是一点,这就算是提前给了赡养费了,以后可就真不再管了。” 不是非不给父母买,而是现在要重新创业,车这个生意,需要多少资金谁也没数,对吧?我当然要省着用了! 而且,我自己有一些钱,别管多少,我拿出来放在本金里,将来就是真有个什么,我也不算是陪这个男人白打拼一场。 等真赚了,我少的了你的车开吗?我是跟人家结婚,又不是卖身给人家,凭什么得人家拿这个钱? 这要是救命,急需拿钱的情况,那没有什么要说的!可这是私家车,非要吗?必须有吗? 因着这一辆车,要结婚了,闹的又不愉快。一会子嫌弃图全没父母,命硬。一会子又嫌弃图全没上过什么学,没文化。 你就是再跟她辩驳,她还是那样的态度。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苏晓梅站在女儿房间门外面,说她:“……你的钱是你的钱,男人的钱是男人的钱。就你争气!就你了不起!好像用了男人的钱就低人一等。孙静,你这样的性子,赌的是男人的良心。那些真正过的好的女人,哪个不是自私自利的!男人的钱该花就花,你不花,就有别人替你花。你妈不是眼皮子浅,非得看重人家的车。我就是想看看他图全,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孙静收拾箱子,“我怎么了?他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 “哼!有钱的男人,想找十八岁的、漂亮的还不容易?别说找一个了,就是找十个,都有的是姑娘乐意。你都快两个十八的年纪了,自己没数吗?十八岁的时候就长的不好,你当你这把年纪了,就长的好了?人家图你什么,你看清楚了吗?” 孙静站在床边,看着自家妈那一张一合的嘴,憋闷感又来了。 “你别跟林桐比,那丫头自来长的好看,又是个会娇的!十岁的人了,孩子都生了俩了,你看看那小模样。这长的好,跟打扮的时髦是两回事!她那一天天的素面朝天的,人都知道她好看;你就是打扮的再好,人家说你张精作妖。” 孙静看着窗外,问说:“说完了吗?” “你也不要跟严言比,严言她爸没了,但是她爸的老部下呢?她爸的老关系呢?林楠捧着她,是有缘故的。人得有自知之明,我这都是好心的提醒,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有时候啊,男人在外面的事,女人可未必都能知道!你就记住一点,把钱看紧了!其他的,不重要。” 说完,转身下楼,睡觉去了。 孙静皱眉,在后面喊了一句:“妈,要不行,你就离婚吧!按月我给你赡养费,你爱找几个老头找几个老头……” “你能叫我继续住两层楼,我就离婚。” 但不管怎么不愉快,月的一个周末,图全和孙静还是要举办婚礼的。 图全也知道丈母娘不待见,那就把婚礼的声势往大的办,不管是接亲还是酒席,绝对是豪华版的。 大院里过来贺喜的,谁不夸孙家找了个好女婿。 图全没父母了,四爷先去酒店帮着安排了。桐桐留在这边,帮孙静待客。 大家在院子里说笑,桌上都是糖果,孩子们进进出出的跑。 桐桐喊着小石头,“拿桌上的巧克力糖给猴孩子们分了,看着他们别瞎窜。” “好!” 尹重抱着林扬,“赶紧的,抓糖!抓糖。” 林扬这孩子长了一双见人就笑的脸,抓了糖就赶紧往哥哥怀里藏,嚷着:“走!走!” 鲁师傅在边上站着呢,稀罕的不得了,“来来来!奶奶抱抱。” 林扬不让,蹭一下躲了:“哥哥跑——哥哥跑——” 尹重当然就抱着跑了,还教林扬:“跟奶奶说再见!” “再见——” 鲁师傅扭脸跟桐桐说:“说话也清楚!” 桐桐不好搭话,林枫和吴庆是同一天结婚的,林枫的儿子满地的跑,淘气的会玩了;吴庆没孩子嘛。 苏晓梅出来给碟子里添糖,就跟鲁师傅说了一句:“……我跟你呀,是同命相连!你看见那么大点的孩子,想着吴庆有孩子也该那么大了。我呀,是看见小石头,就想着要是孙静肯听我的早早结婚,孩子没有小石头大吧,这也差不多了。瞧瞧!跟人家一比,生生差出一代人去。” 然后问小石头,“你是十五还是十六了?” 吓的小石头装没听见,直接窜了。 桐桐:“…………”大喜的日子,这说的是什么呀?她赶紧打岔,“阿姨,一会子新人来了,该敬茶。我刚才可没找见你的茶叶。” “茶叶?”苏晓梅急匆匆的转回去了。 在里面帮着规整的严言赶紧将茶叶罐子藏到电视后面,找吧!不等新人来,绝不让你找到。【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0.花自向阳(167)二更 花自向阳(167) 这位阿姨的嘴讨厌到桐桐恨不能一针下去叫她把嘴闭上的程度。 比如见了贺双喜,她问人家:雷鸣快出来了吧?再不出来,小石头都该成年了。这父子不见面,哪来的感情呀? 强子和孟月两口子来贺喜,后面跟着常勇和王翠翠,王翠翠这不是孟月的表姐吗? 她就说孟月:“你现在这日子过的富得流油,也不说帮帮你表姐,你表姐的日子过的,煎熬。” 强子也尴尬,常勇也尴尬,好心给你家贺喜,你这话说的,揭人脸皮了。 等到钱宝和吴红来了,她说吴红:“给你妈分红了吗?不是我说,你妈那一份可不能少。” 吴红:“……”自己又不蠢,对吧?但这家里的账目,我凭啥嚷的人尽皆知呢?这向来爱嫉妒的都是熟人,给你举报个卫生、消防的,那得花钱的。 咱不想惹麻烦,因此,从来都是说:比上班稍微强点。 不管人信不信,都是在哭穷。 又是店面要扩张,又是租金涨价,反正挣了随后就有开销又花了。 再不行就抱怨,抱怨钱宝的狐朋狗友多,吃饭赊账,年底还不好意思催。 小本营生嘛,这里一花,那里成了死账,这自然就不是那么很有钱了。 所以,谁也别嫉妒。咱就是干的苦营生,不咋挣钱那种。 但其实呢,自家妈那一份,她给分成了份。一份给自家儿子存着算是给外孙的教育金,一份给自己这个女儿另存着,是留作保障的。她自己再留一份,不动用,是给吴庆的。她自己有退休金,一个人足够花。 但这个我家不会言语的!用自家公公的话说就是:别张扬!咱家没尹禛那背景,就别张扬。太张扬了招祸! 聪明的人人家就不问,你说啥人家就笑着听着,不会言语。 就怕这样的,你家有钱?有钱你咋不花呢?有钱你咋没买那什么呢?给你妈钱了也不见你妈怎么花? 这叫人怎么说呢? 挺尴尬的吧!吴红上了礼金就出来了,店里还忙着呢,看着店也比在这里强。 等吴庆来了,人家又说:“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媳妇呢?还真是,我这几年了,都没见过你媳妇长个什么样子,你们啥时候给你妈添个孙子?你妈这岁数,该享清福了。不接你妈过去?” 人要是有点短处,是不愿意叫人当众提的。就像是吴庆的媳妇,那么个情况,吴庆恨不能叫所有人都忘了这个尴尬事。结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当众提及。 吴庆饶是已经有了些涵养,知道要喜怒得当,也不由的脸上给带出来了。 大志的媳妇都快哭了,挺着大月份的肚子喊着:“能去酒店了吗?要不咱上车吧。” 老孙从楼上下来,他在清理女儿的嫁妆,看看样数都对不对。下来一看这样,就笑道:“老苏更年期,不由人……” 这才把这一茬给打搅过去了。 哪怕图全把婚礼办的再隆重,席面再讲究,烟酒再贵,也不能阻止大院里的人在背后嘀咕孙家的事。 作的结果就是,婚宴结束了,他们两口子随大巴车回来的。孙静不叫图全安排人送他们,却叫了人把哥嫂赶紧送回去了,她嫂子大肚子,跟着忙了好几天了。 本来嘛,大喜的日子,男方没家属,他们帮着收拾完,送走了客人,最后一起回孙家,把今儿这礼和亲朋的情况碰一碰,在家吃顿家常饭,毕竟新人都没咋吃,包括儿子两口子,都很忙,哪有功夫好好吃饭。 等吃了饭了,叫儿女各自回家,挺好的事。 结果呢?儿子媳妇被送走了,女儿女婿没有再回孙家的意愿,送回来的就他们老两口。 桐桐他们吃喜宴回来,是跟在孙家两口子后面的。眼看着孙家老两口子进去,不等他们走到林家的院子,就听到苏晓梅歇斯底里的哭声,那种拉长了音调,悲悲切切的声响,吓的没去吃喜宴的季安都从屋里跑出来:“这是怎么了?喜宴上出什么事了?” 严言赶紧摆手:别言语!这个人一般人真招惹不起。 反正桐桐在单位,听到的多是同情老孙的言语。 连王丽娟都说,“之前还听说,苏阿姨见人就说老孙有外心,多年不回家,那是在单位上有人了!看两人那样,咱也信这个话。可要是苏阿姨是这个样子的,我觉得孙工也挺难的。” 老孙除了对老婆不冷不热之外,跟其他任何人都相处良好。 前一天嫁女儿,老婆哀哀怨怨的哭了半晚上。早起老孙就能心情很好的在院子里招呼老林:“我去买花苗,老林要给你捎带吗?” 林诚儒笑呵呵的:“我这院子挤不下了!倒是想种,没地种了。” 桐桐也懒的关注人家的生活,她跟老孙的关系先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再是研究员和研究对象的关系。 但桐桐不去老孙家给老孙看诊,老孙是能自由活动的,上医务科来就行。 这天老孙来,问说:“听说尹禛要去港城。” “是啊!他哪一月不出门呀?正月还抽空去了一趟沪市,二月又去了一趟羊城。这次去的时间门可能稍微久一点……”所以,要捎带啥东西,不急着要的可以,急着要的估计不行,“时间门不太确定。” “不急不急!要是有歌曲的磁带或是电影的录像带,帮着带些。之前听小石头哼着唱……好听!” 王丽娟就笑,“这不用专门去那边买,外面影音店就有卖的,书店都带着的。回头我就给你送过去!” 那感情好。 然后老林就在家里,欣赏到好些流行音乐。他平时在家有精神了,还是会在专业上下工夫。不是修订教材,就是看最新的专业杂志,看世界最前沿的科研成果,要么就是完成他的理论。哪怕没人用,他也没停。 因此,家里多数时候是很安静的。 现在不同呢,老孙在院子里种花,录音机也就在院子里放着。 那音乐随着风飘过来,一会子是‘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一会子是‘风呀风呀请你给我一个说明,是否她也珍惜怀念这一段情’,再要么就是什么‘一天见不到你来,就好像身边缺了什么……爱你在心口难开……’ 给表姐听的一身冷汗,她怕哪一天苏阿姨忍不住,用板砖拍在老孙的后脑勺上。 老林小声的问季安:“你见过年轻人跳迪斯科吗?” 没有。 “这个音乐配上迪斯科最好!”他一脸的懊恼,“要是身体再好点,我也带你去跳迪斯科。” 然后季安还偷偷的问桐桐:“你爸……能跳迪斯科吗?” “啊?”桐桐连连摆手,“别!别!别……别闹!”那音乐震耳欲聋的,太刺激心脏了。 季安一脸的失望:“我要是跟你爸再年轻二十岁……” 年轻二十岁要干嘛呀?跳迪斯科去呀?我的妈呀,咱别这样呗:不是不支持你们的爱好,主要是怕你们的腰啊腿的,支撑不住。 但都这么问了,桐桐这天从医院回来,看见专门音响店,还是进去找磁带去了。刺激的咱别跳,但挑个交谊舞,这个还是可以的。 比如贴面舞之类的,慢节奏,找的就是那个感觉嘛。 她跑了很多家,买到了一款老式的留声机,然后又买到了老式的唱片。又买了新式的舞曲,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果然,老林很高兴:“这个好!我跟你妈晚上在家里跳舞。” 在电话上,桐桐把这事当好玩的事跟四爷分享,谁知道四爷五月份回来,给老林和季安一人带了一箱的礼服。 男士西装领带、领结,女士各种奢华的晚礼服。 他把箱子一打开,几个孩子都‘哦’的一声,给惊艳到了。尤其是女士的箱子,里面亮片闪亮亮的。 林楠:“……”这什么脑回路,怎么会想着置办这个东西。 林枫:这个马屁精,每次都能拍的这么精准! 这是陪孩子玩过家家还没玩够,又开始陪老人玩过家家了吗? 沈裁想笑,但还是赶紧道:“妈,走!我给你化妆。” 严言挑出一条咖啡色的礼服裙,“妈,今晚上您穿这个……这个好看,您看这裙摆,都是轻纱的……” 季安脸红的,哪有这么花钱的? 桐桐藏在四爷背后,一下一下的扣他的脊背:你这人真是! 但是四爷很认真呀,想跳舞没有这些行头那不行。他很认真的跟林诚儒说这些礼服的搭配,“您也换上,最好还是搭配领结。” 尹仪在边上喊:“爸爸,我要白雪公主的裙子。” “好!爸回头就给你订做。” 林楠看这妹夫:他不是在哄孩子,他是真的要给孩子订做的意思。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一人呀?这就是一消遣,一玩乐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他看桐桐:你不劝劝? 桐桐:“……”他一直不就这样?她很认真的给意见,“回头得给孩子量一量尺寸,把预留的尺寸算进去。还有鞋子,白雪公主得有金色的鱼嘴鞋,软底的高跟鞋得找专门的匠人做。” 林枫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他说大哥:“一个为了跳舞专门买了留声机和唱片回来,一个为了跳舞专门定做礼服……你对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期待吗?” 这两口子,一模一样的,谁也别说谁。 林楠是觉得:“桐桐以前也不这样。”没这么龟毛! 传染的呗!能为了什么? 说句当哥哥的不该说的话,这不就是人家常说的那种: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1.花自向阳(168)三更 花自向阳(168) 要说给林家买的东西贵吧?其实并不是。 老尹的爱好才是真真的费钱呢!但是老尹并不知道价格。 他看着儿子拿回来的各种枪|械的模型,还有战舰、战机,这些东西的模型几乎都是从国外专门叫人捎带回来的。 可以说是等比例还原,就是材料也不是一般材料,又全是人工打造。 这玩意的价值,每一个都能抵一辆真车的价格。 老尹爱的呀,“从哪踅摸来的?这玩意……好!” “好吧?”四爷靠在边上,说老尹,“回头给您弄一火箭模型来?” “吹牛!”那是轻易能弄到的? 四爷只笑,“用航天材料做的难弄到,但别的也没那么难嘛。” 万红娥悄声问桐桐:“花钱了吧?到底多少钱呀?” 桐桐将香水给收集到柜子里,又摆弄给婆婆买的鲜花,“不贵!没花什么钱。” “你们竟是哄我!”万红娥指着老尹那柜子,“保姆都不敢碰那柜子,都是你姐在拾掇,还说不贵。” 桐桐只笑,“我爸喜欢就行!您管他多少钱弄来的呢?亲儿子给的,又不是旁人给的,您心疼什么?咱要不花他的钱,那您说,他挣钱干嘛?” 老尹和万红娥这两人呢,都不是讲究的人,对生活的要求极其简单,不愁吃喝就行。弄个保姆,还是说服了好久,指控老尹不疼老伴儿,这才给说服了。 这么一丁点的屋子,就老两口子,保姆也很清闲的。 两人这次来,一是因为四爷走了两月了,回来得陪伴父母;另一个原因是,疗养院要搬迁。 要么去有温泉的地方,要么去南边,南边温暖。 但有些病人,其实这两种情况都不合适。不管是有温泉的地方还是南边,都有个特点那就是潮。 潮,对老尹并不友好。 疗养院的意思是:要么,就在医院住着;要么,就是住家,定期去医院。 经常发作的病人,人家给的建议就是直接住医院,长期在医院疗养,更专业一点。 可老尹,因为桐桐的干预,他很少发作,便是发作起来了,桐桐给配的药吃了之后,大大的缓解了痛苦,足够等到大夫过来或是去医院。 这个事,人家疗养院不会跟老尹商量。之前给尹福和魏兵说了,两人又给桐桐打了电话。 但人家催的又不急,十月份之前决定都行。 那就等四爷回来再做决定嘛。 四爷才一提,老尹就说,“我有家,住什么宅子?还真当老太爷了!要回家就回家,其他地方我可不去。” 而且,住回家,跟孩子们的距离更近了,两个大院之间骑自行车只要十五分钟就到了。这要是开车,就是三五分钟的事。真就是一踩油门就能到的地方。 要是住到疗养院,温泉疗养得在郊县境内,南边的就更远了。 长期住院没有必要嘛! 住到这小子安排的其他地方,然后呢?跟老伴儿两个大眼瞪小眼吗?谁都不认识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爷:“……”这个老倔头,“主要是咱家在三楼,上下不方便。” “你老子上个楼问题不大。要么,我回家!要么,就听从组织安排。” 拿这倔老头子怎么办? 桐桐说,“要不,跟一楼谁家置换一下房子,咱补贴人家一部分钱?” “不!”老尹很坚持,“一家子生活过的地方,不能轻易跟人换。要住就住原来的家!” 其实,家已经被装修过了,在当年两人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动过了,肯定不落伍!这些年屋子处理尹福去打扫之外,又没住过人。 既然坚持,那就住回去吧。 又给把沙发家电之类换成最新的,这才找人给搬家。 像是魏兵这样的疗养院的医生,现在也是尴尬:是服从重新分配呢?还是干脆算了吧,辞职拉倒。 这次给小舅子拿了两万,说什么股票赚钱。 没想到真的赚了,银行账户上有接近四百万。这钱一到账上,他连着两晚上都没睡着。 他一是不知道这么多钱该怎么办?枕头下枕着存折都不敢睡;他二是不敢想小舅子到底有多少钱,那一定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甚至于,他怕是在港城那样的地方,也置办下家业了吧。 说真的,就自己一个月二百块的工资,一年才两千四,十年才两万四,一百年才二十四万呀。 这都有四百万了,再叫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怕是不能了。 他就跟尹福商量:“要不,咱都辞职吧!服务社……一月还不到一百块钱,何必辛辛苦苦的干那个。” “辞职了,咱干什么?” 魏兵叹气:“你说尹禛为什么一把给了咱这么多?” “赚的呀?” “什么股票能翻二百倍?” 这个尹禛肯定不会骗人,他给他大舅子们也捎带了,还有一些朋友,这都是要有交易记录的!这么大笔的钱财,有公职的得跟组织汇报,省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在这个上面,尹禛也骗不了人。 魏兵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那为啥给咱开二十多万的车。”只这个车就够自己挣一辈子了。 “你说为啥?” “为了你和爸妈的!”我爸妈常年不在京城,长辈就是岳父岳母,说到底,自家两口子守在老人身边,替他解了后顾之忧,仅此而已。 尹福翻身,打着哈欠:“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不,咱在小区门口的街上,盘个铺子或是干脆买个铺子,开个药店。你卖药,我弄个按摩。再有几个店员……”赚几个算几个,反正四百万的利息就够咱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不用动本金就能过的比九成九的人好。 尹福白了他一眼:“你呀,就是看准了我弟弟是不肯叫人吃亏的性子。” “你这人,我这也是真心的……” 行!真心就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既能顾的孩子,也能顾得了父母……还不用按时上班去听人吆喝,就这样吧。” 老尹一再跟女婿说:“以工作为重,我身体没问题。” 他那女婿也一再说:“不行,爸,我实在是不放心你!除了我,谁照看你我都不放心。” 老尹:“……”烦死这个女婿了!他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嘻嘻哈哈,马马虎虎,凑凑活活,得过且过。 咱就说,一个大男人老守着老丈人干什么?你出去闯事业去呀!年纪轻轻的,在老丈人家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魏兵:“……”为什么要不自在?媳妇找对了,躺着就能过一辈子,为什么要用鞭子驱赶我? 老尹说女婿:“你要为魏唯努力,打好基础……” “没事,魏唯有他舅舅呢!舅父舅父,我很放心。” 老尹:“…………”这小子也是将门出身,他老子他哥哥那都是英雄好汉呀,怎么就出这么一玩意来。 还没来得及再说女婿呢,就看见自家那狗腿女婿,去收拾那柜子宝贝。各个都小心翼翼的,跟捧着恐龙蛋似得。 老尹说他:“那就是个玩意!”别那个德行,至于那么小心翼翼吗? 魏兵尬笑了一下,却说帮着搬家的人:“这个东西放在我的车后备箱……” 老尹白眼翻他,他也不解释,只是魏唯偷着跟姥爷说:“我爸说,我舅舅给您的这个,都是宝贝。只一个,就够我一辈子饿不着了。” 然后给老尹心疼的,搬过去之后逮住儿子就想训斥。 尹重‘嘘’的一声,恐吓他爷爷:“叫人听见了,招贼!” 万红娥偷偷的叫孙女到屋子里,拿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瓶香水:“告诉奶奶这个多少钱?” “没见过一样的,我妈不爱用香水……有人送过我妈妈一些,有些一两千……有些三四千……”尹仪拿过去对着床上一喷,然后吸吸鼻子,“好闻。” 万红娥抓了鸡毛掸子就出去,“尹禛……这么贵的东西,你不说清楚……”我拿这玩意在屋里喷,在厕所喷,为了去味的。我这都喷了多少年了!一直说是客户送的礼,赠品! 赠品是吧?揍你两顿你就不赠品了。 四爷只笑:“那都是过期的!人家那香水都是往身上喷的,我给您拿的,是叫您熏屋子的!真不是那种贵的,也没花钱。” “还敢哄?”造孽呀!我这心疼的几宿我都睡不着。 然后一整天跟老尹两人都在絮叨:“要惜福,糟践什么都不行,钱也不能这么糟践着花。” 桐桐就问:“爸,您孙子想要定制的玩具汽车,您说买不买?” “买呀!有条件就给孩子买嘛。” “妈,您孙女说想要白雪公主的裙子,也得在国外定制,买不买?” “买!”万红娥摸了摸孙女的脸,“我家尹仪长的这脸蛋,要什么都给买!奶奶攒着钱呢,给买。” 桐桐就笑,“老小老小,没条件的时候可着小的,能满足就满足!咱现在有条件,您和我爸,跟俩孩子一样,喜欢的咱就买!这个花销不叫浪费,更不叫糟蹋。” 把老尹和万红娥给说的,万红娥抬手拍儿子,“你就是花了钱了,我们也不念着你的好!还得是你媳妇好……” 尹福故意逗她:“婆婆不都说儿媳妇的坏话吗?您这婆婆当得不对。” “去!这儿子不孝顺,那一定是儿子先不孝顺,怪人家儿媳妇做什么?但这儿子要是孝顺,不用问,一定是儿媳妇先孝顺。” 把四爷给逗笑了,问桐桐:“听听,这个马屁拍的顺不顺心?” 桐桐跟着笑,“哪里是马屁了?妈说的可都是真理!” 家里说说笑笑,楼下的人听的隐隐约约,他们推开窗探出头朝上看:瞧瞧人家!这婆婆媳妇,嘻嘻哈哈的,听着就畅快。 现在这一个屋子住几代人,谁家不是锅碗瓢盆的碰撞个没完呀? 今年这模范家庭,估计得选老尹家。 至少吧,这家的媳妇能评上‘五好媳妇’的称号!【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2. 花自向阳(169)一更 花自向阳(169) 桐桐站在学术论坛会议的发言台上,头顶贴着粉紫色的彩纸,彩纸上是用毛笔写的,‘全国化学科技成果学术论坛’。 头顶上吊扇呼呼呼的吹着,贴着的纸张因为风扇的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用去看都知道,肯定有几个字已经半脱落了。 发言台这个桌子像是解放前的产物,满是历史的痕迹。 下面坐着的一个个的都是年老或是半老的,穿着一种‘东方绸’料子的半袖,灰色的,淡蓝色的,看起来像是绸缎一样,瞧着轻薄又透气,但这玩意不是绸缎。绸缎吸汗,这东西见汗湿一片。 身上的裤子也很统一,都是那种‘洗可穿’的料子,轻薄,但一滴水能湿一片,湿了又很容易干。 到处都是这种料子,这也是化学在染织行业的应用吧。 下面近百位专家,她站在上面发言,也不知道几个人能听懂,关于中医的介入,在这些人眼里无异于听天书吧。 大厅里风扇呼呼呼的吹,大家一个个的面对桌上的资料,资料不时的被吹的翻页,还得用手摁着。 然后耳中是非常悦耳又抑扬顿挫的发言声。小姑娘长的赏心悦目,打扮的简单清爽,站在前面估计也说的很无奈。 陈德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紧跟着翻了一页,又挠了挠头,还是没听懂。 自己这个学生呀,最近这三年多,又出成果了。在针对铅和汞的中|毒方面,已经过了一期试验阶段,投入二期了。一旦投入二期,就证明问题不大。 她这个东西是中药制剂,几乎不存在什么副作用。只要有用,那就是单纯的有用,很简单的问题。 只是相对而言,周期很长而已。 一个发言,半个多小时,桐桐热的半袖都贴身上了。 不管听没听懂,发言完了,掌声一响,事儿就算是完了。她走下去坐在她的位置上,拿着折扇摇着。会议方提供的水是瓷茶杯里泡着的茶,热乎乎的……不想喝。 她偷偷的从包里取出保温杯,打开盖子吸了一口。 坐在边上的李默嫌弃的撇过脸,这种会议,抱着袋鼠造型的水壶,拿吸管从里面吸:好看吗? 桐桐:“……”孩子淘汰的!密封性能好,能带!里面放冰块,这水现在还是冰凉凉的。 我哪知道还会叫我参加这种会议呀?一般我不是走哪都带着空杯子,接人家的水喝吗? 就娇气这一回,但是这冰水是真爽啊。 她叼着吸管喝她的,上面又有人发言,对方说的是近几年闹的沸沸扬扬的‘水变油’的发明。媒体将这一发明称之为第五大发明。 所有的理论根据都是水能分解成氢和氧,氢能燃烧,燃烧需要氧气,燃烧之后清洁。而这中间只需要一种基液就行。 “……据说,只需要汽油的百分之一的成本,每千克就能产生壹万陆仟柒佰打卡的热值,而且,污染排放远远低于国家标准……” 发明这个的人是个初中靠送礼才拿到毕业证的公交车司机,可是有人信啊! 好些地方院校的教授学者给上面写信,目的是叫重视这一项民间的科研成功,但是被上面驳回了。 于是,这件事越演越烈,人家说了,凡事说他弄假的人,都是心怀叵测的人。他不会交出配方,因为这个发明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为了利益,有人要打压他。 一切怀疑他的人,都是不想叫这项伟大的发明得到推广,进而惠及大众的人。 凡是发声质疑他的人,都是要维护某些人的利益,而他正在遭受着迫害。 于是,盲从者,不知情的群众就越发对此事信以为真! 好些心有怀疑的人都不敢说话,谁要是说话,就被盖上一个戳,说你是不是收了谁的钱了,拿着钱昧良心。 本来只要把这个实验拿到相关部门重新做一次就可以,但是对方以有人居心叵测,妄图侵占他的配方为由,拒绝检测。 于是,这个事件就被传的神乎其技,各种给此人和这荒诞言论叫嚣的论调就甚嚣尘上。 “……据我了解,这家‘水变油’的新能源公司,由三百多家乡镇企业和国企,共为其筹集资金上亿,其所谓的‘膨化剂’也属于商业机密,不能公开……” 其实这几年有好些位教授发表过文章,质疑这个发明,但被这个发明者给告上了法庭,理由是侵犯了他的名誉权。 其实这个把戏搞化学的人都会玩,那就是油和水的混合物,所谓的膨化燃料就是叫这不相融的两种物质乳化成一体。相当于把水混在油里卖了! 但这种的加到车里,燃烧要先把水蒸发掉,这会更耗油。除此之外,发动机会被腐蚀的! 不是没人揭发,不是没人戳破这个骗局,但是奈何……大家不信呀!宁愿相信对方被迫害,被可恶的利益集团打压,也不愿意相信那是个骗子。 李默低声说:“这事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鬼迷心窍了? 桐桐轻笑,“开成公司了,也不是一个人能玩的转的。就不信没有人窥破这个骗局!一年百万吨的‘新能源’往出卖呢,那是一个人用小瓶子小罐子能做到的?不外是那么多人投了钱进去了,总不能把这个本亏了吧!” 裹挟了太多的人进来了,都是从各自的利益出发。这些人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不会说出真相,只会为此人摇旗呐喊,越发的增加了这个骗局的可信性。 不是有利益集团害他们,而是他们成了一个利益集团,仅此而已。 面对这种情况,大家能做的还就只能是科普,想请电视台拍化学实验,讲这个水变油的过程。到底如何,大家看嘛。 会议开完,李默就说:“电视台科普的事,我估计还得你去。”打假方面,你有知名度呀。 “我可以去做这个实验,把‘水变成油’,但是,大家也不要有太高的预期!”桐桐一边收拾包一边道:“前儿,在医院碰上个事!一个孩子要做手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手术前二十四个小时不能吃不能喝,结果孩子妈妈回家取个东西,孩子奶奶就偷偷给孩子用牛奶泡槽子糕吃,怕给她家大宝孙给饿着……结果,孩子进了手术室了,多亏了同病房的人想起来了,赶紧跑去找医生……” 她就说,“你拿这种人怎么办?厉害关系都讲明白了,给妈妈讲的时候奶奶就在,结果还那么干!科学在有些人的思想里,那就是狗屁。” 说完,摆摆手,“你坐单位的车走吧!我跟老同学吃顿饭。” 李默拎了自己的公文包,溜达着从后门出去。 桐桐往出走的时候正碰上老师陈德光,“您是现在走呢?还是跟老朋友聚聚?” 跟老朋友聚聚,“你走你的吧!我们这些老家伙有自己的活动。” 得咧! 这会开到十二点半,主办方都不提供饭的。 外面停着好些自行车,有些是自己骑车来的,有些是自己坐公交来的。就那几个钱的工资,干的起什么呀? 蒋小兰朝桐桐摆手,“这里。” 桐桐撑着伞过去,蒋小兰指了指外面,“走!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吃川菜去。” 走! 蒋小兰人家已经是司局级了,三十来岁的年纪打扮的特别的老气,点了菜就说桐桐:“这次你的项目应该是能申请下来重点扶持资金。” 大概有多少? “六十万!” “六十万?”桐桐都惊了一下,“这么多呀!”她赶紧拿起饮料跟对方碰一下,“感谢领导!感谢领导。” “少来!”蒋小兰跟她碰了一下,端起饮料喝了,“就说你家现在,缺那区区六十万吗?你这一天天的,耗费时间,浪费精力,赚那点……你就纯属是赔钱赚吆喝。就你这中医手艺,自己有个门脸,你说一天得有多少进账呀?干这个呢……经费经费难申请,成果成果难推广。你这纯属玩情怀。” 桐桐给说乐了,“会好的!熬过这十年八年,就好了。钱这个东西,是吧……穷怕了,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了,给点时间,迟早还是会找回节奏的!咱不急。就像是你说的,横竖我也不缺那点工资。” 蒋小兰低声说桐桐:“你现在这个情况……资金申请还是保守了!”懂吗?你可以把口开的大一点,再大一点,没有问题。 桐桐把脸都给团成一团了,“姐,我干不了这个事呀!其实我们单位还可以,今年可算是给我把空调安排上了,我打算再争取两台计算机。” 蒋小兰:“……”瞧你这出息!回头有特别帮扶的资金,再想法子给她争取吧!就这胃口,她团队的人吃的饱吗? 这顿饭桐桐吃的挺饱的,尤其是那个糯糯的红油猪蹄,太香了。 两人从里面出来,站在阴凉处说了几句话,蒋小兰还要上班,桐桐要打车回家。 蒋小兰还说,“怎么不自己开车?” 太高调了! 桐桐跟她摆手,“你赶紧忙去吧,啥时候有空约你们吃饭。” 送走了蒋小兰,桐桐一转身,站在路边去拦出租,这才看见马路对面,树荫下面,一个西瓜摊的边上,陈德光跟几个之前一块开会的老专家,坐在那边吃西瓜。 一个个的坐在小板凳上,将裤腿撸到膝盖上面,脚上穿着黑色的男士凉鞋,偏又穿着灰色的丝光袜子。这边吃着瓜,那边拍着腿上的蚊子。 黑色的公文包里没啥值钱的东西,却又谨慎的放在大腿面上,小心的护着。 来往的车辆带来的灰尘肆意的飞扬着,这瓜吃的,可真是不讲究。 桐桐干脆直接过来,“老师,吃饭没?” 陈德光抬头看,才发现是桐桐:“你还没回家?” “没呢!正要吃饭……”桐桐指着他们背后的湘菜馆,“我还嫌一个人呢,可算是碰见饭搭子了。” 她从街道上横穿过去,朝其他几个不太熟的人笑:“正有没懂的想找老师请教,这不就碰上了吗?走走走!咱吃饭去。” 湘菜馆挺气派,门口的迎宾小姐穿着旗袍,这吃一顿挺贵吧。 陈德光就笑:“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能做富太太却坚持科研的那个学生,老林的闺女,不是外人!她请咱就去,甭客气吧。”她也知道,咱就两百冒头的工资,这地方真吃不起。 “那也不能叫人家孩子请。” 桐桐就笑,“这一顿算老林的,回头我找老林报销!” 那行!老林请还是可以的。 饭桌上,几个老头还是那个话:“年轻人,干点什么都好过干咱们这一行。我们这还算是好的,你就说你们单位……那一个个的……” 陈德光赶紧给拦住了对方的话头,“酒喝多了,话多了。” 其实心里都是有些戚戚然吧,玩魔术的骗子伪科学大行其道赚的盆满钵满,名下几辆车,住带车库的别墅。真正搞科研的苦哈哈,下个馆子都不敢去上档次的,怕包里的钱不够人家的饭钱。 不知道是对真科学的宣传不够,还是对经济效益的追逐叫大家宁肯上当受骗。 “就像是你小林,你的这些成果意义非凡,但是,有几个人知道?你又能得多少实际上的益处?” 一喝酒就牢骚满腹,但叫他们去给个什么企业当个顾问或是什么的,他们又做不来。 这一顿饭,桐桐请后悔了。这一喝醉,难拾掇呀! 完了还得等酒半醒了,人没失去意识的时候给送出租车上,还得先给出租车司机钱。 本来下去早早就回去的,这一折腾,回去都晚上六七点了。 一进门林楠就说她:“几点就是几点,不能按时回来好歹回个电话。” 林枫白眼翻她:该! 现在这治安又不大好了!从八三到八六,整治了一拨之后,好了几年。从去年到今年,势头好像又不对了。 光是咱这样的小区里,上个月都发生过三起盗窃案。这城里的小偷小摸、拦路抢劫,数量逐渐增多。上个月只林楠他们分局的管辖区,就有三起j杀案。 桐桐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就问大哥:“您有认识的可靠的人吗?” “干什么?” “保镖呀!之前怎么没想起来呢。尹禛身边需要保镖!您帮着找一些靠谱的,七八个不嫌弃少,十七八个、甚至于七八十个,不嫌弃多……” 林楠:“…………”他一顽主出身的人,在四九城走动,你叫他带保镖?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这是要被人笑死的。 桐桐嘀咕了一声:“顽主跟顽主不一样!您想想,他到底打过谁?”废了谁的手还是废了谁的脚了,一战成名,成了顽主了? 林楠看林枫,林枫细细的想想,然后说:“我只记得他挨过一板砖。”【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3. 花自向阳(170)二更 花自向阳(170) 四爷是犟不过桐桐的,要叫他带保镖,那他就得带保镖。 当然了,这个是不能叫大院里的人知道的,每次来接他的车都在大院外等着,自己的车子出去,外面的车子才动,一辆在前面,一辆在后面跟着。 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出门,不算司机和助手,保镖至少八个。 “真不到这个份上!” “可别大意!”名声在外,免不了就有动歪心思的人。 真不至于。 “有些事只是不纰漏,不是说就没有!要真没有这样的事,为什么都默契的带保镖了?不还是遇到事了,不好讲罢了。”桐桐说着,就低声道,“强子那边几个店面被人骚扰,孟月把娘家的表弟都给请回家,叫前后跟着强子。” 店面被骚扰? “就一群小伙子,也不吵也不闹……”你说它犯法吧,人家没有!你说它没犯法的,见天的上店里去,生意就做不成了,等闲谁进店去?就是报警也没用。 这种的怎么办? 不外乎是给些脸面,请吃请喝,回头再给几个钱意思意思就得了。 四爷顺手抓了电话给强子打过去,问这个事:“没有起冲突吧?” 没有!就是一群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看港片看多了。 四爷问的是:“是不是有竞争对手故意捣乱?这些人是收钱办事的。” “不是!肯定不是。”咱这地头蛇,便是同行也都得抻着劲儿。犯不上得罪咱们,就是一群小混子,欺负咱老了,不混了,“最近真是烦不胜烦。” 四爷说他:“这跟喂狗是一样的!要是一群野狗,你一视同仁的喂,这些狗不会对你摇尾巴,一旦不继续喂了,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恶狗扑食。与其如此,就不如喂狗王,把狗王喂熟了,就不会有别的狗来叫嚣了。” 喂狗王?“我知道了!我能处理。” 四爷这才挂了电话,说桐桐,“带着保镖防备,真不如随手扔骨头去喂狗。” “那不一样!狗咬人不吃人,吃人都是狼!大多数猛不丁的抽冷子,你防备的住?”我决定的事,“不容反驳!带着吧。” 车子这么进进出出,放暑假的小石头最开始就特别警惕,问他爷爷:“是不是有人盯上我尹叔了?” 老雷是老司机了,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一起的!” 小石头这才知道,这是带上保镖了。他守着摊子,一边卖瓜,一边写作业。 今年夏天热闹呀,又是亚运会,又是什么ufo。 因为出现了疑似ufo事件,少年宫还专门开了太空科普课程。好些孩子都去,还要去参观什么,收费十二块。 几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喊他:“走吧!课挺好的,还带参观呢。” “不去了!懒的动。” 老雷看了孩子一眼:“去吧,少出一天摊没事!十二块钱……咱家不缺这个钱。” “真不想去!我有什么不懂的,早起问林爷爷就好了。”小石头放下书,拎了桶重新接了水,这个水是用来泡西瓜的。得换的勤快一点,这样西瓜才凉。 “可不嘛!太热了。”桐桐看着林诚儒也发愁,外面热的不能出门,可空调打开,冷气又太重。 怎么办呢? “别嫌弃耗费电,客厅的空调打开,卧室或是书房的门开着,叫凉气能进去。这么着温度应该合适,千万不能对着空调吹,不能贪凉。” 可这样也不行,风送不过去,屋里还是燥热。 没法子了,季安用蚊帐给空调做套子,叫风隔着帐子吹,好似能好一点吧。 真就是很久没叫为他的身体费心的人了,这气温一反常,真的特遭罪。 忙完了这个,还得去看看老尹,这大热天的,身体里那玩意滚烫滚烫的,可不遭罪吗?不能出门,就在家里,空调昼夜的开着,保持在二十四五度的温度就成。 结果去的时候,魏兵在家守着呢,屋里的温度最多二十二三度的样子。他陪着老尹耗着呢,老尹要是觉得太凉,那就穿长袖。但温度绝对不能高,电费往死了耗,但就是一点,咱不受那个罪。 桐桐跟魏兵竖起大拇指,“回头买个发电机,万一停电,咱自己发电。整个单元都能用,放在外面就行。不用的时候就收在地下室。” 得!那玩意噪音大,大家都受益了,就没人有异议了。 这一凉快,老尹也不寂寞。来蹭凉的人不要太多,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咱不嫌人蹭凉,只要老尹不无聊,呆的住就行! 桐桐开车,专门去买了猪后腿给送过去,“妈,这么多叔婶呢,炖肉吧!都留下吃饭。” 行!炖肉。 魏兵打了手势:懂!不就是吃吃喝喝吗?但凡有人,咱就留饭。 从尹家出来,又专门去了一趟叶家,叶鹏飞下基层了,冬妮和孩子肯定得跟着,基层任职这是少不了的一个履历,但老人得在家呀。 她给号脉之后,开了方子,千叮咛万嘱咐,别贪凉,冰箱里拿出来的少吃。 之后顺路又去了冬妮家,看了看董母。 这老太太心态真好,正跟几个退休的老太太一块,排练八一汇报演出的节目呢!老兵也是兵,老军属也是军属嘛。这边凉快,都凑到一块在这里排练呢。 桐桐给把捎带的东西放冰箱里,“看您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尹禛叮嘱我抽空过来瞧瞧,怕您热又怕您贪恋。” 董母给其他人炫耀:“我这呀……就跟多了一个儿子一样。” 等桐桐要走的时候,老太太把桐桐送到门外,给了桐桐一个小本本,“这都是你董伯伯的部下,军转民之后,很多设备也需要革新。叫尹禛多联系走动走动,有时候……鹏飞跟人家走动的太密切了,也不合适。” “嗳!我知道了。”桐桐接了,这里面必有什么缘故是桐桐不知道了,先接着再说,“有事千万打电话。” “好!” 转了一圈回来,下午就两点半了,反正下午上班的点也迟了,迟了要扣钱的,既然都要扣,她反倒是不急了。 这个点好些人都在外面的阴凉处呆着,或是在地下室楼道里呆着,尤其是顶楼的,屋里真的就呆不住人的。 现在不上班的可不就老人嘛! 桐桐路过雷家的平房,心说,喊老太太去林家凉快去。 林家那边一楼开空调,楼梯和二楼都不算太热。 她摁了一声喇叭,里面没动静。她从车上就下来了,怕谁午觉,老摁打搅人家。 结果掀开帘子进去,老太太倒在地上,她面色一变,近前一看:人没了,至少得有一个小时了。 中暑了! 年纪大的人,中暑……人没了。 八十三岁的老太太,壮年丧夫,好容易儿子成人了,有了个公家的饭碗,又因为车祸丢了一条腿。从此,照顾儿子的生活,紧跟着是为孙子提心吊胆,还得看顾小石头长大。 今年,小石头十六了,九月份开学就高二了。 一大院的人看顾着把老太太给葬了,都遗憾,说再等三个月,雷鸣就出来了。 瞧!眼看就熬到日子了,人没了。 有老太太的时候,她做饭送饭,家里浆洗,做的慢吧,总还有人做。而今,老太太没了,哪有那么事事顺的。 还没给人缓过来的时间,也就仅仅七天,老雷坐在平房外的席子上,早起打扫卫生的近前一看,人没了。 边上修好的鞋摆的齐齐整整的,他就那么坐着没了。 天热,在外面睡觉纳凉。谁也不知道老雷是怎么想的,心里是不是没了记挂,就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了。 小石头哭的起不了身,贺双喜都木了:“爸呀——雷鸣出来怎么办?雷鸣出来……你叫我怎么跟雷鸣交代?” 十六年的光阴,当年那个高壮丰满的贺双喜变的黑瘦单薄,三十多岁的人,跟桐桐比起来像是两辈人。 这个叹息,说是:“祸不单行!” 那个叹息,说是:“都是苦命人,实在是命不好!” 眼看就一家子团圆了,这怎么……就没了呢? 贺双喜和小石头而今只能是母子俩相依为命了,前两年,贺主任家两口子前后也没有了。贺主任是因为冠心病,老太太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当真就是无亲无故了! 最艰难的是:老雷一死,分给老雷的房子就得收回了。 这房子你们母子现在当然不能住了,但是到底是可怜他们,筒子楼的房子得腾出来,但是这一间平房,还是能给你们住的! 否则,雷鸣出来都找不到家了。 但这个平房太热了,住着太熬人了。 桐桐把自家地下室的钥匙给了小石头,里面其实也没有放什么,“平房做个厨房,放些家里的零碎东西。住的话,就先住到这个地下室。” 谁也没想到老太太会中暑,要早知道,谁家的地下室不能腾出来叫住一住呢? 小石头攥着钥匙,眼泪噗嗖嗖的掉,问说:“姑姑,人活着……怎么这么难呢?”觉得活的好累呀!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所有坏事都围着我。 桐桐拿毛巾给他擦脸:“否极泰来!老太太能保佑你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贺双喜住了这边的地下室,但还是送来了租金,“等到雷鸣出来,我们就搬家!胡同里有一间后罩房,十来平,那房子以前住的人跳塔死了,不好卖,我给买下来了。” 桐桐愣了一下,“是不是住过一个老师?” “对!不远。” 这兜兜转转的,“我知道那地方,那个老师我也认识,挺好的一个人。不用忌讳,别说没什么,就是真有什么……老师也不伤人。” 贺双喜点头应着,手在裤腿上来回的搓着,“我碰见过几次……有个叫刘建海的人,你们跟他来往的多?” “偶尔才会上家里来!一般都在外面见面,有来往,但也没有那么多!因为公事上有点来往,私下里反而不能接触的太多。” 贺双喜看着桐桐的眼睛,“小石头长大了……长的……” “没有人说过什么!你心里不安才老往那边想而已。其实,刘建海这两年发福了,听说牢里那个……也发福了!你这几年老带着小石头去看雷鸣,父子熟悉了。这不挺好吗?” “嗯!挺好!挺好。”贺双喜就起身,“那……那我先走了。” 嗯!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小石头坐在一楼的台阶上,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眼里一点焦距都没有。这孩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一眨,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爷们!”四爷站着不动,叫他:“出去走走?” 小石头赶紧擦了眼泪,“叔,你回来了?我没事,我姑姑怕是正等你吃饭。” 四爷招手,“走!陪叔走走。” 知了声声,暑热还没褪下去。 四爷背着手,小石头默默的跟着。 “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难受?” 嗯! “老太太八十三岁高龄了,你是第四代重孙,四世同堂,把你抚养到这么大,这已经是高寿了。” “我知道!就是觉得老太太一天福都没享过!”总想着等我长大了,挣很多钱,叫老太太享福。她怎么就不等等呢?“我爷爷也是,大夏天的,他身上都是痱子,行动不方便,动不了,坐的屁股上都起茧子了……我还说今年夏天卖瓜挣了钱攒下来给我爷爷买个轮椅……” “一想起来就觉得愧疚?” “嗯!我要是早早不念书了,初中毕业就出去挣钱,是不是我爷爷就不用那么累了?” “人到这世上,最骄傲的事不是自己有多大本事,而是后人有多大出息。你见过林工炫耀咱们林研究员的样子……你爷爷跟人炫耀你的时候,那表情是一模一样的。你出息了,你爷爷就没有遗憾。雷家后人出息,老爷子心里很安稳。” 小石头默默的听着,他心里是双倍的害怕,老太太和爷爷的去世,叫生活出现了变故。紧跟着,父亲的出狱,又会给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呢? “叔,我跟我爸是近两三年才见的……之前我除了照片,对我爸就没有印象。监狱里见面你知道,就说不上几句话!而且,我爸和我妈……跟你跟我姑姑还不一样。我总觉得我妈跟我爸说话……卑微的很!” “哪有卑微?中间隔了十六年,你不熟悉你爸,你妈十六年也跟你爸陌生起来了。别说隔了十六年,就是隔着暑假,同学见面还有些不太热络,慢慢就好了。” 是吗? “等你大了就懂了!男子汉大丈夫,遇事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哭完了笑完了,路总要往前走的。” 桐桐在窗户上看着四爷带着小石头走远了,又看着两人走回来,这才去开门,等着他回来。 “怎么了?小石头有事?” 小孩,钻牛角尖了。 四爷先去洗漱去了,尹重坐在饭桌前,突然扭脸说:“我姥爷昨儿说,要是他哪一天也走了,不想看到我们哭。” 桐桐:“……”这个老林,“你们姥爷能长命百岁!等你们都有了孩子了,他还能给你们带孩子呢,别听姥爷瞎说,他逗你们呢。” 然后桐桐去林家的时候把老林好一顿训斥:“您干嘛想那些?这么些年了,您不都好好的吗?您得往八十、九十、一百岁的活,千万别砸了我的招牌。现在我走出去,人家一说,那是老林的姑娘……大家都肃然起敬。我这项目申请的特别利索,为什么?因为您活着。您活着,其一,代表您的人脉还有价值;其二,代表我的本事过关。” 老林不停的揉耳朵,“错了!爸爸错了!”真就是不免唏嘘,随口一问而已,怎么就动怒了呢?瞧这手叉腰的,从客厅到卧室,再从卧室到客厅的,“爸爸检讨!好不好?” 季安从书房出来,手里是给老林拿的书,也说闺女,“你爸那天接到三个报丧电话!以前的老同事前后脚没了三个。” 啊?这么突然! “说起来,你爸也是感慨,得亏了你这大夫守着他,得亏了尹禛这挣钱的能耐,叫他能过的舒舒服服,打造了这么一个冬暖夏凉的地方;也得亏你哥嫂都成才,也都懂道理,且都孝顺,叫他心里没有挂碍。” 季安说着就叹气,“你当谁都能跟你爸似得,安心养着呀?一身病,子女又到了中年了,生活不容易。跟着儿孙劳心操神的,这能养身体吗?之前有个给你爸打电话,说身上难受的,恨不能一死了之,可又怕死了,没有他这份退休金和高额补贴,子女更不好过。” “身上怎么难受了?”怎么不跟大夫说呢? 老林就说:“你能治病,不能治命呀!天热,我经不得热,家里空调就一直开着。这可东西,有几个买的起?又有几个用的起?熬着吧!天冷了,我这洗澡卫生间得加温,一点凉不受。他们呢?三天一感冒,两天一着凉……” 桐桐心有戚戚,问说:“爸,你说……申请一个职业病疗养院,能不能行?” 老林沉默半晌才道:“你去试试。” 结果晚上回去,靠在床头上给蒋小兰打电话,结果才起了个头,蒋小兰就说:“类似的疗养院并不少呀!像是冶金疗养院,温泉职工疗养院,职业病预防院……不都是?” 桐桐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听过呀?” “他们都属于企业!像是冶金疗养院,大型的钢铁企业人家自带这样的疗养院,你当然没听过了。” “那他们怎么预防,怎么治疗,怎么给疗养的?” “不清楚!但现在改革,好些都改成了宾馆了……” 改成宾馆了?那预防、治疗、疗养个什么呀? 蒋小兰哎哟了一声,“我的姑奶奶哟!这牵扯到一个东西——钱!” 出来治,花钱;在职工医院治,能省些钱;要是只给开药回家,就更省了。 至于说开的药有用没用的,这怎么说呢?有特效药了,就有用;没特效药了,谁都没法子呀。 而你说的病人的痛苦,不是不想考量,但是考量得拿钱考量。 钱这个东西,谁出谁心疼!这世上的人,心疼钱的多,心疼人的少!【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4.花自向阳(171)二合一 花自向阳(171) 四爷将手里的资料放边上的床头柜上,看桐桐。她很多时候是大夫的心理占上风,她太知道哪种症状会带来哪种痛苦了,因为知道,所以她总是更有同理心,觉得这样的病人应该怎么去养。 可这天下应该的事太多了! 就算是没有职业病的老人,身上的病痛少了吗?就算是有病痛,又能怎么样?他们能不帮着子女带孩子吗?他们但凡能动,只要子女需要,有几个真不搭把手的? 更何况物价涨了,生活成本高了,退休金有限,去医院治疗或是长期泡病号,原单位能报销多少呢? 企业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各个都在改制的边缘徘徊。正式职工能下发六成的工资就不错了,退休职工又能有多少呢? 没钱的时候,钱才重要。 有钱的时候,谁都会大方。 问题的根本还是那一个字——穷! 他就说桐桐:“你只要能研发出来药,等都有钱了,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事上,“也不能一味的怪企业的当家人,穷家难当!” 是啊!但凡有钱,谁还不会大方? 桐桐:“……”所以说,这个过程很痛苦呢!蜕变的过程伴随着的痛苦超乎人的想象。 她扭脸问四爷:“咱现在也是要钱有钱,设备自己造?” “先筹备!”进出口这里,多数时候叫郭向前和章跃负责,“非重要零部件需得交给其他企业生产……”最近在物色这样的合作企业。 才说物色合作对象呢,结果当年那个叫石平的人就找上门了。 一大早,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桐桐一接电话,那边就笑,“嫂子,我是石平呀。” 这是吴庆的那个同学,当年吴庆非收了人家五百的润手费。这人挺有意思的,回去之后确实是联系四爷,逢年过节就寄一些土特产来。 像是干豆腐之类的,干的直崩牙那种,一寄就是半袋子。这玩意吃之前得泡半天,很麻烦,但是涮个火锅,炖个菜之类的放进去是真好吃。 东西都没有邮费贵,但人家就是坚持给寄。 这怎么弄呢?其实四爷把那个小厂子是列在客户单子里的,逢年过节,别管大小礼物,给人寄一份,是个心意。 可石平这样送礼,就不是公事往来的架势。 桐桐就给单独寄嘛,也把京城能买好茶叶之类的给他寄一份。 一年寄送两三次东西,就这么一种关系。他也没求过什么事,官员的级别不高,也就没有来京城走动的必要。 因此,四爷之后也就没见过他了。 电话一来,桐桐就笑,“是石平呀,都好吗?家里怎么样?什么时候来京城,把弟妹和孩子都带上……” 那边就笑,“嫂子,我现在就在京城,您和我哥要是有空,我想请你们吃顿饭。” 怕是有事吧!桐桐就道,“跟我客气什么?我给你喊人……” 四爷正给他姑娘梳头发,那头发整个炸了窝了,用水打湿了,稍微一干,又翘起来了。桐桐一递电话,他才将梳子给桐桐,接电话去了。 桐桐想去翻个皮筋,一扭脸,尹仪自己拿着小剪刀,对着镜子一剪子下去,翘起来的那一撮没了。 她还得意洋洋:看!好了。 当妈的拿着皮筋运气:弄的跟狗啃的似得,你怎么就那么能耐呢? 见妈妈好像生气了,尹仪蹭的一下,躲爸爸身后去了。四爷眼睛看着桐桐,一手护着孩子,一手举着电话,嘴上跟石平说话,“……行!那就晚上……晚上五点半,我准点过去。你嫂子那工作没谱,要是不忙就过去……好!” 挂了电话,低头看看自家姑娘这脑袋,“戴的发卡吧!戴个发卡就看不出来了。” 尹重拿了两今天带我们出去。” 放暑假嘛,林枫清闲了。他不是在家陪父母,就是负责带四个孩子。 正说着呢,下面是汽车的喇叭声,林枫摇下车窗喊:“好了没?走了!” 桐桐打开窗去看,好家伙,墨镜、太阳帽、花衬衫,给时髦的,“今儿打算去哪呀?” “游乐园!” 桐桐探头朝楼下喊:“小石头!小石头。” 小石头在家呢,跑出来,“姑姑,怎么了?” “你今天是不是不出摊?”最近城市管理,外面摆摊查的挺严。 “嗯!” 桐桐就说他:“那你换衣服,一块去吧!” 林枫也说,“快!我一个人看不住四个猴孩子。” 帮着看孩子?小石头马上应了,赶紧去换衣服。 贺双喜没拦着,只说:“游乐园挺好玩的,就是有点贵,门票只一块,但是要玩其他的还得另外收钱。一次观览车一块五,过山车和激流勇进这两项,听说一次得四块。” 这么说着,还是从身上掏钱,给了孩子二十:“自己花钱,别占人便宜。有多的,要是渴了给人家孩子买买汽水雪糕。” 小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我不爱玩那个,我看见林二叔脖子上挂着相机,我给他们拍照也挺好的,正好学学怎么用相机,怎么拍照。” 贺双喜‘嗯’了一声,“多用心,看着点孩子,放假游乐场人多。” 小石头应着,转身跑出去了。 出来直接上了副驾驶,车子这才动了。 一出大门,这才发现这辆车的后面跟着一辆常在大院门口看见过的车,这不是有保镖跟着吗? 原来不是叫自己看孩子,是要带自己出来玩吗? 他顿时就不自在了,“二叔,要不……” 林枫没看坐在副驾驶上的小石头,专心的看着路,嘴上却笑着说这个孩子,“你呀,心思怎么那么重?爷们嘛,老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什么?我们当年一块玩,从不看谁兜里有几个钱,反正是谁有钱可着谁的花用,哪个计较过多寡?” 说着,把车停在路边,说小石头,“打开你面前的抽屉,那里有零钱,你拿十块,去买几瓶汽水……都给放车上。” 小石头朝外一看,这是常勇叔的铺子! 这个铺子的位置特别好,在菜市场的外面,门脸朝着大街,人流量极大!卖菜,也带上了水果,门口还放了冰柜,还带了雪糕冰棍,像是饮料和啤酒,都是冰镇的。 也不只他一个人,他是在柜台后面坐着,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店里帮着招呼客人。 小石头下去,往店里去,“叔,拿饮料。” 常勇抬头一看,就指了指冰棍,“自己去拿。” 然后说俩店员:“忙你们的吧。” 说着,就从店里出来。 林枫坐在车里没下去,却扔了一根烟给他。常勇一接,过去说话,林枫摸了打火机给他点起来…… 小石头回头看了一眼,便自己拿,自己放钱,回来的时候只听见两人在那相互打镲。 一个说:“你林教授放假了,拿着工资玩……” 另一个说:“林教授个屁呀!一个月的工资没有你开一天门挣的多。你多自由呀!” “捆在店里,都长毛了。” “雇着人呢,怎么还叫你媳妇去上班呀?这大热天的,司机守着发动机,那罪受的。” “谁说不是呢?我说要不算了吧,人家抱着铁饭碗不撒手,就怕有个什么意外,家里没了收入。由着她吧!怎么办呢?” 林枫问说:“你家那丫头呢?我这去玩呢,跟我去吧?” “去补课去了。”常勇说着,就朝里看了几个孩子一眼,逗他们:“跟叔说再见。” “再见!” 常勇这才拍了拍车门子:“走你的!回头再聊。” 林枫摆摆手,车子起步走人了。 小石头扭脸去看,常勇叔压根就没看冰柜里少了什么,钱匣子里多了什么。 林枫见小石头还在看常勇,就笑道:“当年,他是少爷一个,我们都可着他的钱花……谁计较过?爷们嘛,大气点。钱是个什么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有钱就高人一等?没钱就低人一等?扯淡!” 林枫说着就问:“你整天进进出出,在家有人爱唱戏,你没听过?” 小石头想起蹲在院子里干活的季美红,她爱哼唱,她那调儿挺个别的,不是京腔,有一段唱的最好,好像唱的是:“有钱不可笑穷人,富时莫笑他人穷,富贵贫贱世上轮……” 可不是富贵贫贱世上轮吗? 四爷看着眼前的石平:“哟!高升了?” 这次瞧着,可真是鸟|枪|换炮了。短袖白尘上,打着红色的领带,这个打扮在而今可妥妥的成功人士。 “哥!哥!您可别寒碜我。”石平双手握着这位尹总的手,“多亏了您了!这几年,我们县里这个厂子,当真是盈利了。设备和技术引进的当年,就创造产值七十八万,后来逐年增加。这次来京城,领导给批的经费足足的,也发话了,一再叮嘱我,一定得对您表达谢意。” 客气!客气了。 宾主都落座了,石平叫四爷点菜,四爷只点了四人份的菜,石平带了一个秘书,四爷带了一个助理,就四个人吃饭。 石平的秘书起身要去安排人家的司机吃饭,被四爷的助理给拦了,“已经安排了,安心坐。” 四个人,六菜一汤,酒得有,但也就是一人一杯扎啤。 石平一看这菜点的简朴,就是家常菜的规格,忙拿了菜单,“哥,我们是有诚意的!领导给安排任务了。” 四爷伸手摁在菜单上,给拦了,“心意收到了!君子之交,不在吃喝上。我当年看的就不是吴庆的面子,现在也是!有事说事,不来这一套。真要是过意不去,豆腐干加倍,家里人都爱吃,半袋子不够分。” 这话说的,要么说爱跟这人打交道呢。 他就说:“哥,今儿不公款,我单请您。” “要是这么着,那直接上家里去吃多好呀!何必摆这龙门阵。”四爷摁住他的手,“听我的,这些够吃就行了。” 石平苦笑,倒也干脆,直接就放下菜单:“嘚!哥,那就听您的,咱不来这虚的。” 嗳!这就对了。 石平也就不绕圈子了:“哥,我实话实说,我是听到消息了,听说您要做重工设备,也在寻找合作伙伴,您看我们行吗?再小的零部件,我们也接。保质保量的完成。我们有运输线,铁路运输很方便。我们有矿山,我们有完整的配套产业,虽然规模都不大,但不太精密的小零件,我们还是有能力生产的。” 四爷都惊讶,“你这消息打哪来的?还挺灵通!” 石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的老同学们,也不都是吴庆这样的。还有些在京城的一些衙门里工作,平时也替我留意一些消息。很多他们都是道听途书,这事也不知道真不真!我说,不管真不真的,几年不见了,我来一趟亲自问问。生意在路上,您这边的消息便是不实,说不定我又能碰到其他什么机缘也不一定呢。这不,当天就汇报了工作,跑来了。” 消息确实! 四爷承认这个事,但对于是不是跟他们合作,他没急着应承,“这样……我这边八字没一撇呢,但是呢你说的这个事,我在心了。等秋里……入了秋之后,我亲自去你们那边一趟,麻烦你接待,我想亲自看看你们的厂子和你们的生产能力。”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也正好替我们把把脉,看看我们发展的瓶颈在哪里!”现在这情况,只要能把客商请回去,就是大功一件。 说起来是请客吃饭,但其实就是吃了一顿工作餐,一人一杯啤的,谁也没喝多。 吃完了就走吧,四爷再说安排石平住招待客商的宾馆,石平没有拒绝。 吃了饭往出走呢,正碰见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总跟吴庆往里走。 白总愣了一下,便满脸的笑意:“尹总,这么巧碰上了,幸会幸会。” 四爷跟他寒暄了几句,石平也一脸笑意的跟吴庆打招呼,“哎哟!老同学,才说有空好去拜访你,这还真就给碰上了。” 吴庆‘嗐’了一声,只问四爷:“尹禛哥,这是要走?要不,一块吃点?” “刚吃完,你们去吧。”四爷跟这位白总握握手,“不耽搁你们了。” 好的!好的! 两拨人简单的打了招呼,然后错身而过。 这位白总跟在吴庆身后,看着车子停在饭点门口,这一行人上了车,车子缓缓动了。 一车动,两车随,很是气派。 白总低声道:“听说这位在港跟人合伙炒股,赚了百倍的利润。好些都跟着他发财了,有些投入了几千块钱,回来得了几十万。现在没人能说清他有多少身家。” 这件事吴庆也有所耳闻,听说沈裁主动跟组织说明了财产来源,虽然是一定范围内保密的,但隐隐也有风声,说是她现在家有巨资。 更离谱的是,听说叶鹏飞夫妻跟着挣的更多,据说是有千万以上的合法收入。 吴庆垂下眼睑:“对钱这个东西……我是没有太大的企图心的。” “那是!那是!”白总觉得这位吴处可能不太喜欢这个话题,赶紧道:“咱里面坐!里面坐。” 他是为了许可证的事来的!w州伪劣产品被执法机关严厉打击,厂子全部查封。因为煤矿用他们的零配件,引发了火灾,有数百人因此遇难了,所以查的格外严格。 他的厂子便是先一步自己整顿了,可也因为之前的产品在市场上流通,被狠狠的罚了。 这一次真是血的教训!之前当地为了地方财政的,对这种的产品睁一眼闭一眼,现在上面打击力度大,几乎是要重建秩序一样。 被处罚过的,这许可证的办理就很费劲。需要提交的材料可就太多了,谁也没办过这个!他就找上这位吴处了。 人一坐下,白总就朝外看了一眼,跟着的人就出去了,带来一个二十上下的漂亮姑娘,他这才跟吴处说:“我呢,是有事求您办!但咱们相处呢……也成了朋友了。我知道您孝顺,我几次上门去看老太太,老太太都不肯收东西。这不,我帮着找了个保姆来,别看这姑娘年轻,可做的一手好菜。” 吴庆皱眉,“保姆?” “不瞒您说,这姑娘也挺可怜的。她爸以前是京城去我们那里的知青,后来出了意外,死了!她妈改嫁了,她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她外婆跟我家有些亲戚关系……现在舅舅舅妈不容她,我本想带她来京城找她爷爷奶奶,可这孩子命不好,爷爷奶奶也不在世了,就一个叔叔……” 说着,就给这姑娘使眼色:“秀秀,给吴处倒酒。” 秀秀过去倒酒:“吴处,管吃管住,一个月能给我七十,我就干。要是您嫌贵,那您就另外找人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吴处孝顺老娘,一个月缺那七十块钱吗?” 吴庆意味深长的看了白总一眼,“嗯!那就谢你惦记了。” 吃了饭,安排车将吴庆和秀秀送到鲁师傅的楼下,白总从后备箱里提了礼盒下来,“就是点心,给老太太尝尝……”说着,塞秀秀手里。 秀秀接了,跟着吴庆往楼上去了。 鲁师傅看着秀秀皱眉,这孩子长的太漂亮了,搁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帮朋友一忙,回头您用的不顺手了,再给辞了。”吴庆说着,就看了秀秀一眼,“小隔间是你住的地方。” 鲁师傅赶紧道:“里面乱……”摆着些别人送的茶叶酒水什么的,“你给挪到柜着就要进去帮忙。 “我去!我去。”吴庆说着就笑,低声道:“妈,家里有外人,不藏您的存折呀?” 哎哟!还真是的。 鲁师傅进卧室去了,吴庆收了笑去隔间。 秀秀将白总给的点心递给吴庆:“这个……有点不一样。” 吴庆看了她一眼,将盒子开了,里面是一捆子一捆子的钱,他赶紧给盖上,“藏起来。” 秀秀低声道:“要不……我明儿出去帮着租套房子?” 吴庆冷脸看她,这姑娘默默低头,见老太太从那屋出来了,就忙道:“阿姨,这点心放着放着就过期了,您要不吃,我拎着去小卖部里寄卖了吧。或是……拎出去送到孤儿院或敬老院……” 鲁师傅看看那点心盒子,“包装好看的未必好吃……放坏了又可惜,卖了不值当的,那就送出去吧,有那可怜人,要是不嫌弃就送了吧。” “嗳!我明儿就办!”说着,把手里的点心盒子混在一堆点心里,明儿顺手就带出去了,然后存在租来的房子里,也不怕老太太知道。 吴庆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来跟母亲说,“您看着用,不顺手了你就言语。我这下班还没回家呢,先走了。” “吃过饭了?” “吃过了!” 他自己往出走,心跳的极快。出大门的时候正碰上尹禛的车进门,豪车进出,前簇后拥,男人当如是吧。 四爷其实回来的晚了,跟石平聊了很久,还顺便在外面的路边摊吃了夜宵。 进门的时候他悄悄的,十点半了,孩子应该已经睡了。 桐桐躺下都眯了一觉了,听见动静也没起身,只咕哝道:“洗洗睡吧,这么晚了。” 四爷将手里的东西拎到她边上,“吃不吃?” 桐桐的鼻子动了动,这是碳烤的鸭腿吧!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刚才就闻见味儿了,还以为他在外面吃饭沾染到身上的。 “吃!”她坐起来,下床,拎着宵夜就要去厨房,好歹拿双筷子呀。 结果一出卧室,就碰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儿子,吓的她赶紧把吃的藏在身后不敢动了。 尹重放了水,出来就动了动鼻子:“妈……我闻见烧烤味儿了!” 鼻子还挺灵:“我也闻见了!是不是楼下谁吃烧烤?” 大概吧!孩子迷迷糊糊,一边回屋睡觉,一边嘀咕:“好香啊!” 是挺香的!这家的烤的怎么这么香呢。 四爷看桐桐偷吃,憋着笑去洗漱了。 这一顿夜校吃爽了,夜里都睡的香了,结果早起眼睛都没睁呢,就听见俩孩子在外面叫唤。 “你们半夜偷吃!” “吃烤肉……还喝饮料……” 四爷翻了个身,问桐桐:“吃完骨头没扔?饮料瓶子在茶几上?” 桐桐生无可恋的坐起来,我就跟家吃点东西,还得毁尸灭迹吗? 她一脸的无辜,“什么烤肉?哪里有烤肉?” “妈妈你装的一点都不像!肯定是我爸带回来的……” 当妈的不肯认:“那也未必是我吃了呀。” “那就是我爸吃了。” 当爸的哼笑,“是我买的,可我没吃!是不是谁家的馋猫进来偷吃了?” 桐桐在屋里龇牙咧嘴的恐吓他,外面俩孩子面对吃剩的骨头跺脚抗议:骗人! 哎哟!熊孩子,“缺你们肉吃了?” 没缺!但是偷着吃更香!【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5. 花自向阳(172)三更 花自向阳(172) 偷吃是香! 桐桐在医务科上班的时候就瞧见小护士躲在后面一会子偷吃一口零食,肯定是对象又给投喂了。她用手里的夹子敲了敲桌面,“维持秩序了!” 小护士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嘴里含混的应着,“这就来。” 桐桐都走了,又退回两步,“吃什么呢?分我点。” 小护士偷摸的塞了两块薄荷糖过去,“别的没了,就剩下这个了。” 桐桐接了过去,剥了糖纸都给塞嘴里。才塞进去,就听见张红远远的就训斥这个小护士,“怎么回事?排队的人都乱了,你在哪干嘛呢?” 然后脚步铿锵的过来,恨铁不成钢的,“偷吃?上班的时候能偷吃吗?” 桐桐没敢转身,麻溜的跑了。 到诊室的时候李默都在里面等着了,一看见桐桐嘴里塞的挺多,当时就皱眉,桐桐‘嘘’了一声,赶紧把口罩带上。 张红一推诊室的门,桐桐疑惑的看她,以目询问:怎么了? “没事!”张红朝李默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才道:“药材人家送来了,回头您去看看质量。” “嗯!”桐桐漫不经心的应着,然后将脉枕递过去,示意李默可以诊脉了。 张红出去把门带上了,李默就听见林桐嘎嘣嘎嘣的咬糖的声音。 他就:“……”这就不像是个靠谱的人。 “护士非给!我这不吃完了吗?”桐桐号脉完,然后收了手,想了想,还是给对方改了方子,“还是老规矩,方子给药房,你吃完饭过来服药。” 自己熬药不方便,药房熬好之后,这边有冷藏柜。特别的病人,他们的药都特别存放。有专人给他们热,保证来了就喝温热的。 李默‘嗯’了一声,“头疼的症状轻了,好长时间没觉得有头疼的情况了。就是偶尔还是会胸闷。” “三个月之后再看看情况能不能缓解。”桐桐也没遇到过他这种的,但辩证下来,对症下药,应该能缓解,至少不会加重了。 李默起身,问说,“你除了辐射这个项目,现在着手的是?” “镉和粉尘。”桐桐手里开着方子,“单纯镉的病例很少见,还是粉尘的多。主要在粉尘上下功夫。” 方子开好了,递给李默,“找属于你的药剂师,别弄错了。” 李默接了方子,转身往出走。结果下一个病人就进来了,正好是辛岁寒。 嘿!这寸劲,碰了个面对面。 两人离婚后还在一个单位,辛岁寒呢,早再婚了,找了个离过婚的交警。这交警之前就有一个儿子,跟她再婚之后,她没孩子,这才允许再生一胎。 可这几年了,今年春上才算是怀上了,现在算是大月份了。入了秋就到了预产期了。 桐桐挠头,喊辛岁寒:“来!坐,哪不舒服呀?” 这才把尴尬的两人给错开了。 然后辛岁寒坐过来,李默自己出去了。 辛岁寒其实没什么大毛病,吃的纯属就是保胎的。桐桐给开的压根都不是药,像是红枣、阿胶、黄芪之类的,就是养气血的。孕妇图的是心安,那就这么着吧。 但这个不能在单位免费抓药,“得你去药店,买了自己熬。” “好!”辛岁寒应着,就问说:“李默……怎么样?” “挺好的。” “其实,要是有合适的,可以给李默介绍介绍!他这个人,不会照顾自己的生活……” 桐桐笑了笑,没接话,将药方子递过去,“路上慢点,小心上下的台阶。” 下来就是孩子们,像是启智这样的,桐桐就逗他:“听说这次期末考的不错呀。” 孩子挺骄傲的,“进步了两名。” 那是因为倒数第一名那孩子是个小马虎,交卷不写班级姓名,不计分。倒数第二的学生,考试的时候睡着了。他倒数第三,语文考了六十二,数学考了五十八。 “名次不重要。”下次不会这么好运,碰上俩不好好考试的小混蛋,“重要的是自己跟自己比,这次跟上次比,你的语文进步了三分,数学进步了五分。这就很厉害了!” 孩子腼腆的低头,桐桐从兜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塑料汽车玩具,“给!阿姨奖给你的!下次要是再进步,阿姨奖你一个巴掌这么大的小汽车。” “我下次语文能考六十五……” “好!有志气。比这个分数高一分,多奖励一个笔记本。” 孩子看他妈:“阿姨奖我!” “奖你你就拿着玩吧。” 然后孩子就蹲在地上,玩汽车去了。 孩子妈叹气,低声问:“您看这情况……” “还是要盯着多锻炼,尤其是四肢,广场上那些器械,就是为了这些孩子专门弄的,我给争取下来的。早晚半个小时,叫孩子锻炼。再有个三五年,协调性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至于说其他方面,说实话,先天的影响,能叫孩子在普通的学校里,成绩在及格线上下徘徊,这就很好了。 这证明孩子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将来初中毕业,学个手艺,人家学三年出师,咱学六年,还学不会吗? 有个一技之长,能自力更生这就很好了!再多了真就是奢望了。 光是这些孩子,桐桐每天就得耗费至少俩小时。所以,一般的小的问题,像是按摩之类的,医务科不接诊。不在医疗范围之内。 然后大家不是特别难受,都不找桐桐。而且,也不总要求针灸,就是给开个方子,咱自己出去抓药去。 今儿回来,鲁师傅就在,“这一歇下来,就不能动!去饭馆帮着剁肉,结果抻着筋了。” “您这倒是图什么呀?”桐桐就站在院子里,给把筋抻过来了。 一扭脸,瞧见一水灵灵的姑娘,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乌油油的头发扎成马尾,带着个发箍,把脑门全亮出来。 长的吧,白白净净、弯眉大眼,特别醒目。 只是穿的很朴素,小碎花的长裙,脚上是黑色的偏带板鞋。一身下来二十块就能置办下来。 桐桐还问:“老家来亲戚了?” “哪呀?是吴庆的媳妇嘛,非得找个保姆过来,怕我一个人。” 桐桐也没多想,儿媳妇不想伺候公婆,找个保姆堵人的嘴,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 她就说,“他们出钱,那也是应该的!您受着便是了,辛苦了一辈子了,清闲清闲。” 鲁师傅跟人都是这么说的,大家也都表示理解,还都觉得吴庆这媳妇也不一味的浑。哪怕只是出钱给老人雇个伺候的人,在大家看来,挺好的呀! 日子是儿女自己选的,别管怎么给养老,能用他们的方式照顾老人,这就算是合格了。 然后吴庆每次回来,大家还都挺热情的,夸吴庆出息了,他妈跟着享福了。 连吴红都觉得这弟媳妇算是干了一回人事,还跟钱三宝商量:“那俩孩子过生日,要不要叫吴庆捎带个红包。” 钱三宝是男人,见的多听的多了,现在这样那样的事……乱糟糟的可别提了。 雇保姆?还找那么一漂亮姑娘? 呵呵!你看看尹禛和林桐家的保姆是什么样的?那位叫王云的大姐,那才是标准的保姆的样子。家里的采买,人情往来,处理的利利索索的。平时去家里吧,你又觉察不出这个人在。 他就提醒了一句:“你说……那么漂亮一大姑娘,现在这世道,上哪不挣钱呀?一个月七十?”挣这个钱?“从南边来,跑北边挣钱?”合理吗?不都是往南边跑吗?挣钱就得往南边去呀。 处处都反着呢,你怎么就那么心大,觉得那就是一保姆? “那是吴庆的媳妇找来的,又不是吴庆找来的。”吴红想着,“怕不是在老家遇到什么事,躲出来的?” 钱三宝:“……”许是吧,“你探探那姑娘的话头子,要是你猜的那样,那大概就是我想多了。”他就说,“小心着吧!吴庆是咱孩子亲舅舅,政审得审直系三代,旁系亲属和社会关系也很要紧……” “瞎说什么呢?吴庆是那样的人吗?” 钱三宝:“……”我就只想求老天保佑,他搞的那些事,都是小打小闹,别啥时候被逮住了就行。 吴红低声问说,“消防检查,叫吴庆想办法给人家打个招呼。” 钱三宝看了她一眼:“不用!他当官不容易,咱别给他惹麻烦。”他那个路子怕人,不想沾染。不过,这还真是个事,“我出去一趟!” 出去就找林楠,林楠没推辞,“回头我找一朋友,他怎么说,你怎么改,那就成了!这些东西都是小投入,别为省这一点惹出大事来。” 钱三宝就觉得没毛病,我就是找关系了,请人吃饭了,但是请了懂这个人,按照他们说的要求去改,回头再要有人挑毛病,想着叫咱白掏钱,那时候再找人家来管这个事,问题都不大,谁都不违规。 这事挺简单的,一句话的事,这不就结了了吗? 反正,宁肯过来找林楠,也绝不麻烦自家那小舅子。 两人在院子里说话呢,桐桐和四爷回来了,车一停,窜出来一群孩子。 钱三宝还纳闷呢,“都这个点了,你们干嘛去了?” “去城郊逮知了猴去了。” 真是会找乐子,专门开车带孩子去城外抓知了猴? 三个孩子一串子的往家里跑,“姥姥、姥爷,逮了一桶子知了猴……” 灯一照,小小的塑料桶子里,盐水里真就泡了大半桶子知了猴。 钱三宝一拍大腿,“我叫人收这个去,这玩意一盘子五块,瞧着吧,抢着点呢。”说着就往出走,一边走一边说说四爷和桐桐:“也就你俩,想起这一出了……” 桐桐跟他开玩笑,“等这一季挣了,你得拎着猪头来谢我。” “行!等着吧,回头烀个猪头谢你!”钱三宝出了院子了,见林楠也回屋了,他又窜回来,问四爷:“哥们那儿羊鞭羊蛋向来不对外卖,得空去吃呀!给你留着。” 四爷:“……”赶紧滚蛋吧!闲的你! 桐桐摘了院子里的西红柿就扔:有正行没? 钱三宝一接,张嘴就咬,还笑话他们:假正经那德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6.花自向阳(173)一更 花自向阳(173) 九月一开学,桐桐给孩子报名之后,带孩子买了文具回来,就瞧见自家二哥从理发馆出来。 这怎么还……剃了个板寸呢?太短了!头发都贴着头皮了。 尹仪看着舅舅直笑,“二舅,好丑呀!” 林枫扒拉扒拉头发,将这坏姑娘抱起来叫骑在他的脖子上:“丑?嗯?哪里丑?” 真挺丑的!桐桐也瞧着别扭,“你当老师,头发不能留的跟小年轻一样长,但也不至于那么短吧。”太别扭了呀。 林枫:“……”没法说呀,“在大学那地方,丑点好!你二嫂不觉得丑就行,别的不重要。” 哦!年轻英俊的男老师,在大学里容易惹事。女学生年轻貌美,师生恋什么的……男老师要是没歪心思,这玩意也挺苦恼的。 桐桐笑的,“我二嫂收拾你了吧?” 一去学校报到,收到很多信件。都是暑假期间,学生写的。不好意思当面说的话,就以书信的形式转达。 那天也是巧了,带着老婆孩子回老丈人家。信这不就收包里了! 他对老婆又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顾着看儿子呢,特别信任的叫老婆帮着处理,看信上都写了什么。 这一看,可是完犊子了。 家里的醋坛子翻了!可现在这女学生有时候你拿她们真没办法,不知道怎么想了!他说了很多次了,他结婚了,他老婆是校友,虽不是校园爱情,但也是在思想成熟之后,对感情的谨慎选择。 已婚,已育,感情稳定,婚姻幸福! 他不介意跟学生聊私事,聊父亲那些能对外说的工作,聊从哥哥那里听到的治安案件,聊妹妹的科研,聊妹夫的企业,聊跟老婆之间的趣事,聊育儿的乐趣。 然后:“…………嗯!”一言难尽。 当有人告诉你:爱你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林枫认可这个话,可既然跟我无关,你告诉我干嘛? 于是,要开学了,他打算改造自己。先是把头发给处理了吧,都快跟出狱的劳改犯一个发型了,还要怎么样。 然后是衣服,平时穿的衣服来源很杂:大多有桐桐给买的,她一天天的把尹禛打扮的光鲜亮丽的,顺带的给爸爸和哥哥们也买。 林诚儒老先生,很爱美的!什么时髦的款式都很乐意尝试。但大哥要穿制服,他又是领导,便服以夹克居多。所以,买回来的很时髦的衣服都归他了。 时髦了不好!咱不时髦了。就照着大哥那严肃款的夹克穿。 家里新买的车也不开了,跟桐桐要钥匙,家里最早的那一辆改造过的旧车,我就开那个玩意得了。 桐桐给笑的,将钥匙给他,还问说:“小姑娘好啊!单纯热烈……” “打住!打住。”这话叫你二嫂听见了,你哥真没好日子过了,“你呀,有这工夫笑话我,不如多盯盯尹禛。” 他?我很放心。 林枫不阴不阳的笑了笑,“你呀,在大院里呆的,是不知道外面的世道。” 外面的世道呀? 这天,四爷说:“头发长了,得理发了。” 理发吗?现在这不太正经的理发店还挺多的。 晚上了,他这都洗了澡了。桐桐就说,“院里的理发店还没关门呢,走吧!我陪你去。” 四爷:“院里理发?” 那理发馆开了得有四十年了。从五十年代有这大院开始,那位大叔就露天,挑着担子给大家服务。当年还不到二十岁,而今都是快六十的老人了。 桐桐拉他:“走走走!借人家的工具,我给你理。” 这又是哪一根筋没搭对? 大叔晚上还挺忙的,泡澡出来的在这里理发的退休老头还挺多,也有些老太太会想着烫个头发,要那种碎碎卷。 这两口子来理发,可不稀罕吗? 桐桐就笑,“叔,你忙你的,我们自力更生。” 大叔也不管,理发的专属座椅都没他们的,有板凳,自己坐过去理吧。 桐桐拽了个白色的围兜给四爷围上,然后就上手了。 围观的人都笑:“哟!还真会呀?” 四爷:“……”连镜子都没有的,谁知道理成什么样了。 桐桐理的专注,又是推,又是剪的,得有半个小时吧,好了。 这一让开,没遮挡的大家都瞧见了,然后都笑:“……当年这小子进出咱们院的时候不就这样。” 什么样呀? 四爷起身对着镜子,突然都有些恍惚:这是当年穿着将校呢时期的发型!小碎发盖在前额上,后面很短。 当年十六七、十七八岁,乃至于到二十出头,留的都是这个样式的发型。 而今十出头了,保养的是很好,脸上不见细纹,这突然一回归,还真像是个二十五六、二十六七的小伙子! 桐桐上下的端详,“阳光帅气、朝气蓬勃……”不比大背头好看?非要大背头大哥大?这不好! 还是这样的更招人稀罕。 回头带帽的运动长t恤配上牛仔裤运动鞋,那才叫年轻又时尚。 别觉得就男人喜欢年轻的,谁又不是呢? 矮子洗了澡出来才说剃个头,兜头碰上这两口子出门,猛地一瞧,朝后退了好几步:“……这是……闹什么妖呢?吃了长生不老药了?” 当年想摁住尹禛这小子教训他一顿的时候,他就这个模样。 现在自己的小肚子都挺起来了,发际线有点危险了,头顶的头发也开始稀疏了:嘿!人家怎么还这么模样? 四爷扒拉了扒拉前额的头发,一脸的一言难尽。路过的时候拍了拍矮子的肩膀:咱俩谁的苦恼多,还真说不好。 桐桐得意了,专门带着回林家,找已经躺床上的林诚儒和季安看:“怎么样?好看吧?” 林诚儒跟女婿相互对视,然后:“…………”觉得女婿有些可怜吧,“这个……”男人该有威严的时候,你不能把他打扮成男孩。 季安看的可稀罕了:“哎哟!好看。” 是吧? 季安就说老林:“你还记得我买海魂衫吗?那个时候这些小子穿着海魂衫多好看呀。就数尹禛穿着最出挑。” 老林:“…………”他歉意的看女婿:“嗯!挺好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比那些留着大背头的好吗?” 四爷笑了笑,“行!您和我妈觉得好……那就好。” 说完就拽桐桐,“叫爸妈早点休息吧。” 桐桐给笑的,出了林家还在那咯咯咯的笑。 进单元门的时候碰见下晚自习的小石头,小石头一愣:“……叔?” “嗯!赶紧写作业去吧。” 小石头站着没动,嘴上应着,却愣是等到两人上楼了,才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然后他扒拉了扒拉他自己的头发,回头也留一个跟尹叔一样的发型:奶萌奶萌的,还怪好看的。 这发型一留,就是穿的西装革履的,也显嫩。 往酒桌上一坐,进来一些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礼仪小姐各个身材曼妙,手里托着托盘,托盘里是各种样式的酒杯。 领班扫了一眼,这是圆桌呀,看不出主次。但一般情况下,脸嫩的,长的很萌新的,这肯定就不是主要客人。要么是谁家带来的后辈,要么是带出来的秘书助理之类的。 领班一示意,安排专门给倒酒的礼仪小姐,安排了四个,连四爷的助理都安排了一个。 助理要挑明,四爷摆摆手不叫言语,就这样吧。 今儿这客是r本的合作伙伴请的,对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用外语聊,也不怕谁听。 这些姑娘呢,附身倒酒的时候,会身子比较低,用她的身体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蹭人一下。助理示意了几次倒酒的姑娘,人家都只当听不懂。 而国外的客商,可能被人带着这么应酬过,他们应该是以为,这样的应酬应该是才是礼遇和尊重。 主人请客,你还不能推辞。 助理提了一次,表示不用这么多人。 人家一再表示,没有关系的,不用这么客气,还一再坚持让身边的姑娘去给四爷倒酒。 四爷摆手之后,礼仪小姐也不去凑。他们会看着四爷脸红,但不会这么轻佻。 反正这副打扮,进出一些常去的酒店饭店,相熟的老板都笑:“尹总,您这是唱哪出呀?” “嗐!家里那位喜欢,就这么着吧。” 这两口子玩的,还挺热闹,“晚上约个饭局?” 不了!今儿有事。 半下午就回家了,车也不要。自行车一骑,接桐桐下班去。 今儿下午桐桐开会,单位来了一些新人。有几位是从国外引进的人才,有一些是七月份毕业的学生,现在正式入职了。 迎新之后,从礼堂出来,乌泱泱的人。 桐桐正跟褚云锋和胡刚说二期实验的事,就听到关栋在边上说:“小林,那是小尹吧。” 啊? 桐桐抬头去看,四爷骑在自行车上,双脚撑着地面正在树荫下等着呢。 她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跑过去就钻到前面,坐在横梁上:“走喽——” 四爷跟其他人摆摆手,“先走了。” 胡刚:“……十多了,这也不年轻了。”怎么这么不稳重?这要是当领导,哪里有什么领导的威严。 两人就这么着在大院里溜着,擦着边上停着的一辆车过去了。 车里坐着个人,一个是秀秀,一个是个十出头的女人,还有一个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 男人摘了墨镜,问秀秀:“那就是尹禛夫妻。” “是!您说的京圈……吴庆其实一直没混进去!其实,要合作还是得这个人。” 十多岁的女人问说:“政策影响生意,这没错!但这个动向……” 这男人笑了一下,“政策影响生意,这话没错!可生意的高端局是,由下而上的影响政策。” “那……” “跟这个人打交道……”美人计没用,“太拙劣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7.花自向阳(174)二更 花自向阳(174) 四爷骑着车子转向的时候,桐桐扭脸朝路过的车看了一眼。 “怎么了?” 桐桐只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辆车我在大院里看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现在私家车很少,看停的位置,“应该是找吴庆的。” 这种事怎么说呢?有时候人在一定的位置上,就会有人来巴结。家里的老爹老娘只要健在,只要能打听到地方,那肯定会有人上门的。 这一点吴庆本人可能都未必知道!人家不时的过来一趟,巴结一下家里的老人。老一辈的人嘛,就觉得帮些小忙,收些人情往来的小礼,这不是什么大事。 过去的环境就是大集体,没有人情味怎么行呢?谁还不求着点谁了? 四爷就跟桐桐说,“你是不知道这些做生意的人,很会钻营。海关有一位爱吃牛舌,就有人专门买了牛,先送去屠宰场,专车等着。牛舌从牛身上下来,到爆炒了送到餐桌上,不超过三个小时。” 这不是送钱的事,人家就是很认真的就讨好你。 这种的示好,几个人能招架的住? 像是吴庆的位子,没人巴结才奇怪呢!他老丈人又在位子上,再怎么费力巴结都值得。 可能未必送什么贵重东西或是钱,但是专挑老太太爱听的讲,没事陪陪老太太,情分有了,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桐桐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那辆车脱离视线的时候,她又瞟了一眼,看见秀秀从车上下来,然后将车门子给关上了。 人从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是空着手的,甩上车门之后先看后面的车门。 这一闪就过去了。 桐桐早前还觉得,许是吴庆的媳妇雇佣保姆,未必就见过秀秀。谁给婆婆找这么一美貌的保姆呢? 可一看见这一幕,她就知道:鲁师傅撒谎了。 这姑娘绝对不是正常途径找来的保姆,也不是吴庆的媳妇不精心,没|事先见人。 当然了,别人背后议论,说鲁师傅不被儿媳妇待见,吴庆结了婚就不孝顺,儿媳妇也不待见吴庆,要不然不敢这么对婆婆。 这一类的议论多了,出于对儿子和媳妇的维护,将保姆说成儿媳妇雇来的,也是合理的。 其实,吴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咱们什么事,只是……这是科研单位。 有时候不要太高看不法商人的良心,真正好好做生意的人是不会玩这种送女人的把戏的!这至少说明,秀秀背后勾连的是不法商人。 不法商人控制的人,频繁的在大院里接触科研人员极其家属,这是好事吗? 其实,这样的人该踢出去的。 于是,桐桐再碰到鲁师傅的时候,就站住跟她多聊几句:“这是嘛去了?” “矮子的媳妇晚上出摊,这不是要穿串串嘛!我这闲着也是闲着,过去给搭把手。”鲁师傅笑眯眯的,“今儿没去食堂打菜?” “今儿的只有肘花还行!可后厨的李师傅,前儿上我家去,给带了那么些肘花,家里还有老些没吃完呢。”桐桐跟她并肩走着,问说:“秀秀在家做饭?” “嗯!就两人的饭,也简单。”鲁师傅说了,还问说,“他怎么上你们家去了?现在这后厨想进人,可太难了。” “倒也不是为这个。”桐桐就‘嗐’了一声,“这不是他儿子开了个录像厅嘛,治安上清查,录像厅放了一些那样的片子,又有十四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在里面看……被派出所给查封了。录像机这些都给没收了不算,执照也收走了,还要罚款三千。” “哟!这小子,不好好正经经营,这是干什么呀?三千呐,他爸一年的工资也没那么些呀!他爸他妈两人的工资加起来,一年也就那么些了。” “谁说不是呢?”桐桐就叹气,“这不就上我们家,找我大哥嘛!意思是,人关进去半月都行,这钱嘛,少罚点吧。你说我大哥多为难呐!现在呀,这有点权力……太难做人了!不管吧,大家说你没人情味儿。管吧,乌纱帽难保。不出事则罢了,这要是出了事,那一定是能摘乌纱帽的大事。” 鲁师傅一把抓住桐桐的胳膊,“哎哟!桐桐呀,这话还真就是这样。就说吴庆吧,也不知道管的是什么事,这上门的人多的……我都应付不了。人家拿点点心水果,我还不好意思不收!我跟你说,我这卤猪蹄卤鸡爪卤肘子,我都不知道回礼回了多少了。” 桐桐啧啧啧的,“现在这商人呀,真的是眼里只有钱,唯利是图!不是图的大,谁愿意伏低做小?” 那肯定呀! “给您送点点心,那其实不叫事,您也别怕,这种的属于人情上推脱不开的,您也回礼了,对吧?” “对对对!” “最怕的是哪种呢?就是那种恶的!尹禛之前不是合伙在南边做过生意吗?听他们说呀,有些人为了拉拢当官的,就诱惑人家儿子女儿赌博,更有甚者,还吸|毒……那钱无底洞的往里填,为了孩子,不得不帮着办事,这就是设套。” 哟!这么坏呢。 “可不嘛!还有些就是美人计!一顿酒喝的,醉了,安排到酒店,睡下了吧!人家买通酒店的人,弄个漂亮的大姑娘进去,拍个不穿衣服的床照……您说,这说的清楚吗?除了跟他们那些人同流合污,还有什么办法?” 鲁师傅心里抽了一下,手都揪住衣摆了。 桐桐不住的摇头,“那些年虽苦吧,但人心哪有那么复杂?就说人坏吧,他能坏到哪里去呢?现在这,谁知道这背后是人还是鬼?听说呀,朋城那边,有些也养二奶,这二奶一怀孕,不是送到港城就是送到国外,孩子都攥在人家手里了。这往后,就是人家那些人的一条狗,看起来是吃香的喝辣的,这些人也乖顺,但谁掌控谁遇事就知道了?有时候读书出来的人,真算计不过那些鬼蜮之辈。” 鲁师傅心说,桐桐向来也不是个爱多嘴的人。 说到这里了,桐桐就又笑,“所以说,那话真没错!万恶的资本主义!一沾钱,一朝钱看,恶的本性就出来了。” 是啊!是啊!人心坏了呀。 前面就是岔路口,桐桐摆摆手,“那您赶紧回去吃饭……我表姐泡的无骨鸡爪估计能吃了,回头您也尝尝。” 好!好! 鲁师傅回家看到厨房里忙活的秀秀,吃饭的时候没言语,吃了饭却第一次坐出租车往儿子的单位去了。 单位门口,吴庆出来,看到母亲:“妈,出什么事了?您上这儿来干什么?” 鲁师傅手都抖了:“你告诉我……你跟这个秀秀……到哪一步了?” 吴庆皱眉:“什么哪一步了?您这说的什么呀?” “儿呀,我知道你瞧不上吴大平,但吴大平的一些话,我觉得是有道理的。” “提他干嘛?” “你听着!”鲁师傅抓着儿子的手,“第一,别招惹有本事的人!凡是有本事的,干出一点名堂的,他一定不是纯粹的好人。有本事的人,不一定是坏人,但他绝不是你以为的好脾气的好人。” 吴庆松了松领口,“你不是喜欢林桐吗?她也不是好人?” “她不是坏人!她人很好……但她不是个善茬。”鲁师傅看着儿子,“这么说,你懂了吗?” “嗯!您想说什么?” “别得罪有本事的人!别故意与谁为敌,那长久不了。” 吴庆笑了一下,“我哪有跟谁为敌了?您想多了。” “行!记住这个就行。”鲁师傅又道:“第二,干什么都别叫人揪住了尾巴!你想想常勇他爸,因为一个女人,叫吴大平给拿住了把柄……平时吴大平怎么巴结人家的,可一朝翻脸,常勇他爸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吴庆没言语。 “跟人交好!别管什么人,跟人交好……不得罪人,这才能长久。”鲁师傅说完,气都泄了,“帮小忙,结人情;不结怨,不落话柄,不留把柄……不坏事呀!” 说完,转身走了。 一个人落寞的背影,沿着街道慢慢的走远了。 吴庆扶额,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这几乎是被母亲给戳穿了,他将收的钱再退回去是不可能的,只能找有关部门说明情况,说他的摇摆不定,以及后知后觉对方更大的恶意。 回头又找了白总,将秀秀退了回去。 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他:“相交一场,忙还是会帮的!咱们君子之交,以后还是朋友。” 已经收了五万了呀! 有关部门当然会约谈白总,这属于贿赂。第一次犯,给予批评,钱给退回了。 白总:“……”行吧!不过这吴庆怕是还得高升。 不过,也好!朋友嘛,朋友挺好的!此人……不能控制,那就当朋友好了。 他不明着联络对方了,只背着人的时候打电话道:“您以后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但凡我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到。能为您办事,那是我的荣幸。” 吴庆轻笑一声,挂了电话: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还可以这样!! 然后桐桐就觉得紧跟着好几天都不见那个秀秀了,听说秀秀在北方呆不惯,回南边去了。现在家里的保姆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有点碎嘴子,但人还怪勤快的。 这就可以了!居心叵测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回家的时候大院的广场上有一大卡车的苹果,吴庆远远的喊:“赶紧的!帮帮忙!我一同学老家种的,卖不出去!帮我消灭消灭。你可是大户,怎么着?不来八百斤吗?” 一群人轰然而笑,吴庆好像还是当年的吴庆。 是不是当年的,咱也不知道。 她也笑,“吴处吩咐了,敢不从命?八百斤,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去喊人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8.花自向阳(175)三更 花自向阳(175) 八百斤苹果真买了,吴庆喊人给桐桐送过来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正往家里搬呢。 吴庆站在边上跟四爷和桐桐说话,“……我申请学习了,这官当的呀,有些飘了。” 桐桐只听着,也没言语:尝过甜头了,会罢手吗? 这话很难叫人相信。 只能说,这小子学聪明了,之前拿的都退了,这样的态度很过关呀! 她其实更倾向于,此人是进阶了!从被别人掌控的身份,改换成了掌控别人的身份。 如果说,之前犯下的错还是小错的话,那之后这孙子要是再犯错,难说喽! 商人掌控他,他没逃脱陷阱,他尚有辩解的余地。 可这一个不好,他学会了怎么去掌控商人…… 其实,有时候掌控与被掌控这个角色的反转,真就是一瞬间的事。 都说,本性难移!一个小人……成不了君子,他若有一天看起来像君子了,那一定是学会了伪善。 更会伪装了! 桐桐从袋子里取了个苹果,又红又大的,她抬手擦了擦,咔嚓就咬了一口。这一咬,才看见里面一个虫眼。 皮上只有一细小的孔,不容易发现。这一咬开:“坏了!可惜了的。” 说完,远远的朝院子里的垃圾筐里一扔,转身走了。 四爷只朝吴庆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旁的话一句没有。 吴庆刚才只跟对方对视了那么一下,只觉得对方的视线像是能把人看穿一样。 他再次决定:以后还是离这两人远点吧!他们看人,像是在抽骨扒皮。 这一次,他说服了母亲:“动用那个您给我存的那个钱……ya运村的房子在售卖,咱买一套,您住过去吧。” 啊? 鲁师傅觉得住在这里很好呀,生活设施各个方面成熟,自己又熟悉环境和人,关键是跟女儿女婿在一个大院里,这房子要是退了,太可惜了。听说单位的房子最后会卖到个人的手里,咱不能白白的不要这个房子呀。 “不退!叫我姐跟我姐夫住过来,对外就说……就说您跟我去住一段时间,叫我姐给您看房子呢。” 鲁师傅不解:“你这是……怕什么呀?我住在这里,碍着你了?” “熟人太多了!有时候一些人情来往的小事,陌生人不会总记着!可熟人呢?家里来个亲戚朋友,他们都能把老底掀开,带个什么,他们比你清楚。有时候,这办事呀,就像是水至清则无鱼。我太清高了,可行吗?咱避开这些熟人的视线,那您觉得,收个果篮,收个点心,真就是多大的罪过吗?” 然后也就三两月的时间吧,鲁师傅说是被吴庆接走了,会回来,只回来看看外孙就又走了。吴庆在大院里的名声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说这小子越来越和气了,有点啥事只要找他,他都会很热心的帮忙。 其实搬走不搬走,无所谓!那个白总就是个活靶子,你真要干了什么事,逮住这家伙,你就跑不了。 这家伙知道吴庆的真面目,而吴庆再不会叫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事了。所以,他还是会继续跟这个人拉扯不清的。 桐桐一直觉得,科研人员身边干净一点,这比较保险。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突然就有一股子风,说是味-精致癌。 报纸上关于这个的报道还真有,说是国的科学家说的。 林诚儒拿着报纸拍着推到桐桐面前:“这个裘正……又开始大放厥词了。” 桐桐接了报纸,上面是裘正的文章。 这人在文章中没说他怎么研究的,没说他的实验结果,只是说,国的中餐馆因为使用味精而门可罗雀,说很多的餐馆都在门口挂牌子,表示菜品了不用这个东西,才会有客人光顾。 又说r本已经在研发味精的替代品了,如何如何。 他其实什么也没说,但是他的职业,他的身份,代表他把什么都说了。这就是信息上的误导。 桐桐将报纸放下,他要是没收谁的好处,闲的蛋疼呀,写这玩意干嘛? 可你要说他收了人家什么吧?证据呢? 裘正的儿子去年出国求学了,好处必在他儿子身上,你在国内是拿不到把柄的。 可你要说有国外背景的别搞科研,那不是扯淡吗?今年还高薪聘请回来五个,那待遇比老林高多了。 请回来的都能搞科研,反倒是儿子出国留学的,你就说我这个那个,上纲上线的搞政治那一套,这是科研的态度吗? 你要说裘正哪里说错了,他只是陈述了事实——仅此而已! 桐桐也发表文章:警惕学术沦为商业资本的工具。 她也举例子,比如味精,实验证明,它适量的使用是安全的!那有没有可能是有别的产品要挤占市场,而一些昧着良心的专家已经沦为他人的工具了呢? 再比如,食用了数千年的动物油脂,这怎么就有害了?来来来!看一下所谓的无害的东西他们的市场占有率和价格。 这些谣言,大的媒体也给辟谣,这篇文章发的顺利就是明证。 可是,有些东西的传播超乎人的想象,所谓的学术良心,在有些人那里,它真的被喂了狗了。 一时之间,桐桐被群起而攻之! 当然了,只能批评她出言误导,存恶意揣测之嫌,却无法否认她在专业上的能力。 还有人说,她的专业方向,注定她在有些领域的发言,不具有权威性。 桐桐:“……”可去你的权威性吧!专家这两个字,就是被你们这些东西给玩坏的。 她搁家里偷偷的记小本本,好似一下的偃旗息鼓了。 可我要是不把你们都一个个的拽下来,那也太便宜你们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一个人拿着本本在那里琢磨。他看俩孩子,孩子朝妈妈那边嘟嘴:好长时间了,吓人着呢。 尹重已经是一米六五上下的大男孩了,尹仪矮了一头,也不小了。两人在沙发上坐着,看着妈妈坐在餐桌边写写画画,边上是一摞子报纸。 四爷过去扫了一眼,那一页正好是——裘正。 他轻咳一声,这是裘正要完蛋了?被她盯上了,还能有好? 桐桐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回来了。”四爷拉了凳子坐在边上,“人家不会叫你抓住把柄的!好处都在他儿子身上,人家国外你能逮住什么?” “是不能证明什么!法律制裁不了,那至少不能叫他们继续靠着现在的身份去干那些丧良心的事吧!他们一句话,很可能毁了一个行业。法律上难抓把柄,那就从道德上入手!只要有官方承认身份的,道德的瑕疵如果足够,他就得滚蛋!没了这个身份,谁听他放屁。” 四爷:“…………”这种人道德底线不高,细查肯定总有点什么的。 “那要是还找不出来呢?” 桐桐没言语,看了孩子一眼。 四爷读懂了她这一眼的意思,她说:那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裘正跟桐桐现在是见面之后互不搭理,人家且傲着呢。 用他的话说,“她林桐富家太太,不知道别人的苦楚。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太顺遂了!就得叫她知道知道,有些事不是她那么一厢情愿的。” 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拿这种人没办法。 其实很多人是隐隐有些羡慕的,只要豁得出去的人,哪有过不好的?就怕咱这种,想坏还不敢,当好人又不甘心的人。 裘正现在过的很潇洒,来来回回的,还是骑着个自行车。一下班,哼着小曲就出门了。 有的是人嘀咕到桐桐耳边:“……喜欢喝两口,就在菜市场门口的一个小店里。人家那日子,过的潇洒。” 去那里吃饭? 是! 桐桐皱眉,菜市场她去的少,但也不是没去过。菜市场门口有小饭馆,主要做的是一些小摊小贩呀,来回进货的骑着板车的那种菜贩子的生意。 那样的饭馆,追求的就是量大,实惠,热乎。 裘正去那里吃饭?还喝两口? 那地方难道不是端着碗蹲在外面赶紧扒拉了饭了事?要喝酒也找个清闲安静的地方吧。 这么寻思着,就也骑着自行车去买菜去了。 小饭馆距离常勇的铺子,隔了一个菜市场大门和几家铺子。 这些铺子有批发作料的,有批发锅碗瓢盆等厨房用品的,都属于很便宜的那一类商品,摆放的很乱。 门口平时调货车的地方,这会子也空了。 菜市场这个地方,小商贩都是凌晨三四点来进货,菜新鲜。晚半晌,菜价比早上低,因为摆了一天了,剩下的都是得赶紧处理的。 尤其是一些绿叶菜,一过夜不好卖。 所以,这个时候除了下班买菜的,没有摊贩。 该停车的地方就很空旷。 然后小饭馆里的人……确实是不多了。 她路过了一下,在菜市场转了一圈,差不多半个小时,结果裘正还在里面吃呢。小饭馆的饭,一个人吃,小四十分钟没吃完? 于是,她第二天在家简单的吃了一点午饭,就又过来了。 这就是卖面食的摊位,主要是炸酱面,煮好面条捞出来,菜码子一放,早就炸好的酱往面条上一浇,一碗面一块五,这就得了。 而且,那面条都是事先煮好,用油拌好。要的时候往锅里一套,等热了就成。一碗面的制作时间最多一分钟。 泡菜什么,一小碟,蒜自己剥。 桐桐要了一小碗,马马虎虎,没食堂的好吃。 厨下做饭的是个十七八的小伙子,有点结巴。桐桐的面吃了半碗了,进来个围着围裙的半老徐娘。 微胖,丰腴,一双含笑眼,三分和气,五分热情,十分娇俏。 见还有几个男客在里面,她就笑着,拍拍这个的肩膀问候一声,“还要小菜不?再给你来一份?” 回头又歪着靠在那个的身上,“哎哟!你这挨千刀的,最近发财了,不吃我这面了?多久没来了,我还当你死外面了。” 桐桐:“……”哦!原来好这一口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59. 花自向阳(176)一更 花自向阳(176) 面很一般。 单吃面有些腻! 蒜就算了,还有个小菜就是用莲花白切成细丝,然后用醋和花椒腌出来的。脆倒是脆,就是那股子菜断生前的怪味,再加上花椒粒泡出来的麻味,还有醋精勾兑出来的醋味,能是什么好滋味么? 这么着吃,特别的一言难尽。 很不想吃,但……浪费是可耻的! 咬牙也得这吃完,老板娘大概也不太见女人来吃饭,跟熟客打了招呼之后,就看桐桐:“哎哟!姑娘,你怎么上我这地方吃饭来了。” 这一身行头,可不便宜!怎么着也不像是来这里吃饭的人? 桐桐就笑,“转到附近,饿了。” “味儿怎么样?” “咱都那个年月过来的人,才吃了几天饱饭?又是细粮又是肉的……”她说着话,把面扒拉完,掏了钱放桌上,然后摆摆手,“挺好的!顶饱,差点吃不完。” “吃饱就好!”老板娘把钱一收,往围裙的兜里收。 桐桐在她那围裙上看了一眼,“大姐以前在胡同菜站上班?” 这老板娘拍了拍围裙:“知道这地方?” 那时候的围裙是单位发的,按月发放。旧的还能用,新的就攒着吧!说不定还能改个门帘什么的。攒着攒着就攒了好些新的,如今也不用它改东西了,倒是饭馆里穿着也挺好的,蹭油污嘛! 桐桐一边擦嘴一边道:“十多年前,晚上还专门跑到菜店里买香蕉酥,那个点菜站上新货……”她跟四爷真的去过,“我记得有个特别漂亮的姐姐站柜台……”这是瞎胡说的,谁记得售货的姑娘长什么模样。 老板娘就笑,“那肯定就是我了!那个时候那就是好工作,家门口,站几个小时柜台,收个票和钱,多清闲呀。” 桐桐心说,那就对了!这一片的菜市场,她家肯定是附近的。一说具体胡同,那桐桐就大致知道了。 她就笑,“大姐,胡同里有没有谁家的房子是私人的,且想卖……” “有钱买ya运村的房子多好,买到胡同的平房干什么?” 桐桐一副不多说的样子,“就是想买呗!” 老板娘就打量桐桐,这穿戴不是个差钱的主儿,“买多大的?” “多大都行!五六平的可以,整套院子也可以!只要在你们那一片的胡同里,就可以。” 这不是要自己住的意思!所以,买房……拆迁? 桐桐还补充说,“大姐,真要是联络好了,不叫你白忙一场。百分之一的润手费,您帮我留意留意。” 百分之一,那要是成交价钱一万,这就是一百块钱的中介费呀。 老板娘真的在意了,却只摆摆手,“帮个小忙,不至于!不至于。”说完又道,“那联系好了,上哪找你呀?” “我是胡同边上研究院的,家里保姆天天都来买菜,我或是叫她来,或是三五天之后,我再过来,成吗?” 成!成,“那你慢走。” 说着话,直接给桐桐送出来。 桐桐回头看对方进店了,这才准备转身呢,就听到打口哨的声音,是常勇在他的店门口站着呢,朝这边打招呼。 桐桐走过去,一到跟前常勇就问:“你跑那地方干啥去了?” 哄老板娘的话哄不了常勇。她只能说,“我看里面的人吃的特香,还想着小店做的味儿好,就想尝尝……” 常勇:“……”你是不是蠢,“人家那是……”那是为吃饭吗?“那是干苦力累了,吃啥不香。”中老年男人没点爱好了!喜欢半老徐娘,喜欢那风骚劲,在他们的眼里,那是秀色可餐,懂吗你? 跟尹禛过的,傻兮兮的,这地方都是些满嘴瞎说八道的糙汉子,跑来干嘛来了? “赶紧走!没事别瞎跑。”常勇说着,见她两手空空,“你到底来买什么来了?” 桐桐:“……”只能说:“想找粮食醋……”菜市场周边都是带着作料批发的,聚集在这一片,“表姐分不出来,我家保姆也分不出来!现在那醋都是醋精泡出来的,你不知道?” “啊?是吗?家里买的可都是整瓶醋,不是以前那散醋。”怎么就是醋精泡的? “以前的散醋也是粮食醋,现在别管是散醋还是包装的醋,都是醋精兑出来的。”桐桐摊手,“我转了一圈,都没找到粮食醋。” “嘿!”还真不知道,“我跟人打听打听,回头弄点粮食醋,运到大院里……” “用五十斤的塑料桶子装,醋又放不坏,肯定家家买。你找见了,言语一声。” “得咧!知道了,你赶紧回吧。” 桐桐摆摆手,真就走了。 人一走,面馆的面西施就过来了,她记得这个小伙子也是那个大院的。 搞研究的,条件好也有限。就那点工资,说实话,还没这些菜贩子有钱呢。别看这些人穿的破,瞧着埋汰,但这一天的生意下来,可不比那些做学问的十天半月挣的少。 不过听这姑娘说话,财大气粗的!穿戴体面就不说了,又是保姆,又是买院子。 真的假的呀? “常老板!”面西施过来,指了指香蕉,“给我来几根。” 店员就切了五六根下来,“成吗?” “成!” 面西施一边掏钱一边跟常勇打听,“刚才那个……长的真漂亮,认识呀?”说着还一脸暧昧的挤眉弄眼的,像是在打趣常勇跟漂亮女人说话。 常勇‘哎哟’了一声,“可不敢胡说!一个大院的,打小就认识。” “你们大院的都来这里买菜,这么漂亮的,从咱门口进进出出的……我一次都没碰见过。” “家里有保姆,谁跑这儿干嘛?”常勇还顺便问:“你做饮食生意,知道哪有粮食醋?” “粮食醋的成本多大呀!现在都是醋精,这玩意买一包,我给你勾兑,味儿也行。”面西施说着,又继续打听,“那么个人上我店里,我还纳闷呢,怎么跑我那边去了?” “她找粮食醋,瞎窜呢!一天天的工作也忙,出来看见什么都稀奇……”常勇将零钱找给她,打岔问说,“这会子生意不忙?” “不忙!咱这一天天的,挣那么三瓜两枣!就是瞧着,人家年纪轻轻,漂亮脸蛋……肯定嫁的好呀!我要年轻的时候会挑,也找个好的……” 这话说的,“她是高材生,自己就是研究员……”别弄的跟你们是一样的人一样,那可真不是! 他懒的跟这女人再掰扯,多的话肯定不露的,就催说:“再想要什么喊一声,我叫人给你送店里去,别耽搁你生意。” 面西施像是没听懂逐客令,还笑道:“我这没见识的,还真信了那话,说什么‘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有学问做研究……也不是说的那么穷呀。” 常勇当然知道大院里有些搞研究的收钱干的那些事了,就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那你可小看人!人家那钱挣的……随便动动嘴,在国外都能买小洋楼小汽车了……” 是吗? 面西施就问说,“那你说……咱那一片,像是我们那胡同,能拆迁?” “你们那胡同可不偏。高校云集、科研单位密集……”常勇‘啧’了一声,“这要拆,肯定把你们这种夹缝里的先拆迁了呀。” 这么一提,常勇都觉得:对呀!这玩意迟早得拆迁。 当年我爸跟那个女的偷情的宅子,说是朋友的……真是朋友的吗?可别自家爸还藏着一手的吧。 回头这事还得再问问。 面西施觉得大致是懂了:人家就是消息灵通,要事先买院子,等着动土拆迁好赚一笔。 可说实话,自家现在住的还是公房。这几年也攒了些钱,还心说,再攒攒,好买商品房去。其实呢,可以先把公房买到手里,等到拆迁岂不是更划算。 房子能买多大就买多大,这将来拆迁……补偿的岂不是更多? 可自己现在手里这钱……不够呀。 钱不够,自然就会找有钱的人想办法。 那些下苦力的人,想从他们的兜里掏出大额的钱来,且难呢!他们的钱来的不容易,吃个豆腐,有点露水姻缘,三五百的,这些人肯花给女人。但数额要是大了,那可真就未必了。 有些不正规的理发店,一三十也能去一次,怎么可能舍得花给你。 但有些人呢,有些花花肠子,偏又不敢去污糟的地方,也有些不屑去那些地方。这样的人,拿住了他,这个钱他不拿也得拿。 桐桐坐在办公室里,后勤的杨虹拿着单子过来,“上一次的防护面罩还行?” 还不错! 桐桐签了单子,然后问杨虹,“杨主任,我能提点建议吗?” 杨虹就笑,“提!只管提。” 桐桐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包,“老大姐呀,这包的质量堪忧!我们出去开会,带个资料什么的,背带直接裂开了,您瞧瞧……磕碜不?”这可都是单位发的。 嗐!也不是一个人说这玩意质量不好了,“回头我看看上哪订做去。” 桐桐就说,“包上单位名称醒目一些,看起来大气一些,上下班或是出差,带着方便一些……那可就太好了。” 行!这个意见认真听取了,过几天就给发新的。 过几天果然就发了,里面一层一层的分开,小偷想把手伸进去,且难呢。想往手里拎了,还有个腕带,可以挂手腕上,谁想抢了去都难。 一发下来,就成了大家的新宠。钱包、钥匙之类的,放这种包里多安全呀。 裘正每次都是下班后直接出去吃饭,他老婆以为他有应酬,并不多问。 这要是去了面馆,只要不眼瞎都看得见包上的字。 果然,面西施看见了。还心说,这人常来,假正经,不敢调笑,眼睛却不老实。她还以为是哪个单位的会计或是哪个学校的穷教书的,就是没想到是那个单位的。 如今再看:这人浑身都冒着金光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0.花自向阳(177)二更 花自向阳(177) 钱这个东西,裘正能怎么解决呢? 他只有两个途径:其一,动项目资金;其二,跟金主再合作赚一笔。 第一种风险太大了!这种风险来自于单位,也来自于家庭。再等单位揪住,公职保不住,还得退还;这钱不是用在家里,老婆知道了还得了? 鉴于这种情况,那就只能从外面捞一笔了。 这种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单位管不着,如果不叫老婆知道,她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当然了,他不作死,这就是白费。 可他扛得住吗? 只要扛不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他就跑不掉了。要么,他被面西施给笼络住了,因情而动;要么,他被面西施给胁迫了! 要知道,他跟那些菜贩子可不一样,那些人没单位,不怕谁胁迫,各家的情况面西施未必拿的准,更不怕她闹腾。 而裘正不一样,他有工作,他的家就在大院里,他是个读书人要面子的。 这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他都不敢失去。 面西施只要说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上你的单位闹去! 这一句话,必能拿捏裘正。 况且,现今通|奸不止是道德问题,更涉及法律。这是要判刑的! 他敢不从? 男人有没有别的动向,其实很容易看出来。 这才没几天,开会的时候桐桐就觉得裘正有点不一样了。 首先,头发。 京城这个时节,天都冷起来了。奔着五十岁的人了,并不是整天的洗头梳头。平时不修边幅的多,头发支棱着,半花白的,基本都这样。 但而今,裘正不一样了。头发染黑了,梳着大背头,红光满面的。 其实搞化学的人对染发之类的,不是那么热衷。 结果这位染发了,往会议桌上一坐,特别的违和。那头发给染的,比桐桐的自然黑都黑,乌黑乌黑的。 其次,衣着。 白衬衫红领带,v字领的灰色毛衣,外穿一件黑色的毛领皮夹克。西装裤笔挺笔挺的,大皮鞋可不只是擦的没灰尘,那是才上过鞋油的。 最关键是袜子!现在这男袜,除了夏天的丝光袜子之外,其他季节都是尼龙袜。袜子多是那种带着各种花色的,单色的袜子很难买。而且多是浅蓝、深蓝、灰色的,大家也不甚在意脚上的袜子。 只是大院里做生意的人不少,桐桐很注意这个,多是买黑色的,配西装裤。或是纯白的,穿运动鞋的时候穿。 于是,像是强子的媳妇孟月,就跟着学的买。 得是专门到高档的服装店里,才能买到人家顺带的这种纯棉的袜子。 巧了,裘正在每个细节上都很注意。当男人连内衣和袜子都注意起来的时候,一定是将要到实质性阶段,或是已经进入了实质性阶段。 有人就问说:“哟!您这是……时髦起来了。” 裘正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嗐!这不是……一个日化企业想聘请顾问么?去见人家,不能穿的太随便。” 做顾问,现在并不拦着。其他人有在大学里兼职的,也有像是桐桐这样,在医院兼职的。而去企业兼职的话,看什么性质的企业。 如果是国企,这就是组织关系内的,不管是工资还是补贴都是属于个人。 如果是私企,那这一笔钱就要给单位上缴一部分。 而且,这个企业也得看是什么企业,外企不行!合资企业的话,外资占比大的不行。 再加上企业虽然挣钱,但是拿了钱就得伺候私人老板,很少有人去。反正本单位的,裘正第一个提出他可能要跟企业接触做顾问。 桐桐心里记了一下:日化企业。 只要做顾问的合同签了,那他就有合理的跟对方接触的理由了。 况且,合同分阴阳。 比如,明面上,一年的顾问费是一万,这得给单位缴纳五千,剩下的五千可以自己留,这是光明正大的合法收入。 而私下呢,还可以签订一份合同,顾问费或是五万或是十万的,这个钱单位不能知道,家里也不会知道。 他完全可以私下支配。 这种事便是被人发现了,最多就是阴阳合同的事,这东西属于潜规则的一种,就算是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下了班,大家都喊着,去大门口买醋去,常勇拉了纯正的粮食醋回来。有香醋有米醋,价格不低,但是味儿真好。 桐桐随大溜买醋去了。 这个说:“五十斤一桶,太多了。” 那个说:“谁家这么吃醋?” 常勇就笑:“这是咱林研究员建议的。” 还有人喊桐桐:“来八百斤?” 桐桐:“……”干嘛起哄,“放不坏!一家要不了一桶,两三家分一桶就行了。” 但大家也就是说说,醋嘛,五十斤真不算多,也不是贵东西。买回去亲戚朋友一分,也没有多的。 桐桐没要多的,但也要了六桶子,尹家林家,大家小家,得这么些的。 四爷的车一进大院就摇下车窗,“怎么又买那么些?” 有人起哄:“桐桐爱吃醋!” 众人轰然而笑。 正在这里调侃这两口子呢,门口一辆面的停下来,从面包车上下来三个人:小石头、贺双喜……还有雷鸣! 还真是:雷鸣出狱了。 众人静了一下,马上就有跟雷鸣关系好的喊:“哥,回来了?你先回家,我在澡堂子等你,咱去洗个澡去去晦气。” 这一喊,大家才又都动起来,这个催那个催的,尴尬的再见面就这么给打搅过去了。 回家的时候,天上慢慢飘起了雪花。 晚上家里就吃酸汤面,这个醋的味道特别好。 夜里都躺下了,四爷才问:“你设的套子,起作用了?” “嗯!快了!快收口了。” 直到这一场大雪之后,桐桐才从杨虹那里知道,裘正签下了一年五万的顾问费,给单位交了两万五,自己留了两万五。 这两万五,就是年底大家的福利。上上下下,都能得一点好处。 于是,裘正本不算是太好的人际关系,因为身价的飞升,一下子被大家尊敬起来了。 桐桐问说,“私企做日化的不多吧?” “合资的,r本一家日化公司占股百分之四十,听说这家叫星河日化的公司,用的是人家的配方和技术,而今也是要推陈出新,这才请的顾问。” 星河日化?r本的公司占比百分之四十? 桐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这么说,这位星河日化的老总是个能人了?个人控股百分之六十,他的资本不小嘛!从哪捞的第一桶金?” “听人说,这位十年前……也就是八零年,去r本留学,在那边上了三年学,又工作了两年,赚了第一桶金,然后就带了资金回来,参加国家建设了。” 桐桐皱眉:“八零年……出国?公派?”公派不应该是毕业了就回来吗?怎么可能在国外又呆了两年? “这倒是不清楚。” 桐桐就跟四爷说这个事:“这个人的资金来路正吗?” 四爷这几年,世界各地凡是发达些的地方,他都去过。 就说r本吧,“肯定是发达,五年前我去的那一次,像是一般的住户门口,八成新的电视、冰箱,这些东西直接扔到外面,应该更新换代的快。像是一般的家庭,除了这些基本的家电,相机、摄影机也都是家中一般的配置。那时候在那边也见了几个留学生,他们勤工俭学,课余打一份工,每天大约三个小时左右,再加上周末,一个月差不多能挣三万r元,相当于人民币两千七左右。” 那时候国内的平均月工资不到九十块钱。 “就按照一个月这个标准算,一年……” 桐桐说:“三万两千四百。” “三年下来就是……” “九万七千二百,接近十万块钱。” 四爷点头,“随后两年,全职,挣三十万问题不大!” 桐桐就琢磨:“咱国内简朴惯的人,在国外不会奢靡。像是家电的之类的,他宁肯捡也不会买……所以,他的开销应该很小。挣了差不多四十万,但带回来三十万问题不大。” 差不多:“这笔钱,带回来是八五年前后吧。如果在朋城,从八五年到现在,这几年不管投入什么行业,都能翻个好几番。所以,手里有个二百万上下,问题不大。这些钱如果做日化,是合理的。” 桐桐‘嗯’了一声,“也应该是合理的!”尤其是涉嫌一些其他事情的时候,这些资金更应该是合理的,“我得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去的?” 如果公派,他不按时回来,签证就会有问题,一般会被遣送回来。一旦这样回来,这辈子都难出头了,这个可以排除。 如果自费,八零年自费,这家庭条件就不差。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一般人弄不到名额的问题。 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不是合法途径出去的。偷|渡这种事,一直就有!尤其是沿海地区,很常见的!r本的工资是真高!但是一样,这样过去的人是黑户。在那边也是!他没有合法的入境手续,就没有合法出境手续。 他总不能再偷|渡回来吧?若是这样,他怎么大张旗鼓的做生意? 四爷问说:“j谍?” 桐桐摇头,“不好说!这很难界定。因为人家严格说起来,它就是商业手段而已。国内的商业刚起步,还嫩着呢!人家的商业手段成熟……” 商战利用舆论,错了吗? 打开国门,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因此而指责对方是j谍,没有这样的道理。 四爷打着哈欠:“周末吧!周末我带你偶遇一下这个人。”见见嘛!见见就知道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1.花自向阳(178)三更 花自向阳(178) 没到周末,第二天雷鸣先来了。 孩子们对雷鸣都没有印象,只知道这是小石头的爸爸。 雷鸣光着头,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大头鞋,手里拎着几只剥皮的兔子站在门外,“不忙吧?” 大晚上的,忙什么?“快进来!” 雷鸣看了看脚上,桐桐朝里面指:“进!没那么些讲究。”然后说俩孩子,“这是雷叔。” “雷叔!” “嗳!”雷鸣将兔子给桐桐,“几个朋友送来的,野兔子,昨晚刚打的。” “得!回头卤上。”桐桐应着,那边四爷手里还拿着话筒,给雷鸣点着头,又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先坐。 桐桐把兔子给了王云,叫俩孩子去书房:先写作业去。 雷鸣坐下了,环顾了四周,却有些局促,“一出来……就跟换了一个世界一样,有点不适应。” “三五天的时间,什么都适应了。”四爷跟那边挂了电话,坐下给雷鸣倒茶,“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打算南下?” “不!往北跑一跑,有几个朋友一直跑su国那条线,什么都倒腾,挣的不少,我先跟着看看去,看看能不能做。” 那边的情况特殊,日用品紧缺,国际倒爷这几年确实挺挣钱的。 而今就是这样,逮住什么机会便是什么机会吧。 四爷就问说:“是资金不够?需要多少?” “不!不!”雷鸣赶紧摆手,“不是钱的事,我就是……之前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几年,我也听说了,家里多亏你们照顾。老的小的,没你们照拂……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我也听小石头说了,你们两口子对他……可谓是尽心尽力。” 四爷眉头都没抬:“主要是老太太……”他是这么说的,“从小石头出生,就一直是桐桐在照管,多少年了。老太太呢,和善。我家这俩孩子小时候穿的鞋,都是老太太给做的。” 所以,对小石头好,不干其他人的事,就是因为老太太知道人情厚重,是小石头是打小就照看的孩子,仅此而已。 “不是那意思……”什么意思呢,这话又没法提,最好谁都别提,他干脆开门见山,“我是寻思着,租你家的地下室还得再租一段时间。一则,地下室里没那么冷;二则,这边距离小石头的学校近。三则,胡同里的平房,我怕是得做一段时间的库房。之前,我媳妇说租到我回来,我怕你们用!就想着问问,要是暂时不用,我就不折腾了。先这么住着!” 嗐!这个事呀,“住吧!地下室也没什么要放的,你们只管住。” 那就行!雷鸣干脆起身,“那我就先回!明儿一早的火车,得走了。” “这么急?” “大男人在家一分钱不挣,也不是个事。” 四爷就起身送人,喊桐桐:“人呢?雷鸣要走。” 桐桐从厨房出来,一手拎了一壶醋,一手端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大块蛋糕。 醋是五斤的壶,装满的,然后递过去,“你们那天没赶上买,这个先捎带回去吧,粮食醋!”顺手又把盘子塞过去,“给小石头,他该下晚自习了。” 成!雷鸣拎着醋,端了盘子,走人了。 回去的时候,十平米的地下室亮着灯,这地下室只有顶部有一溜窄窄的小窗户,这会子帘子也都拉上了。 这屋里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床,中间拉个帘子,另一边是只有一米宽的小床,给小石头睡的。 柜子桌椅板凳的一放,屋里也就是能转身。 平时做饭在那间平房里,做好再端回来吃。这会子贺双喜不在屋里,肯定是做饭去了。 他坐在床沿上,摸了摸被窝的温度,然后抬手把电褥子打开,想了想又关上,起身给小石头把电褥子打开了。 这里的用电没有独立的电表,连着的是尹禛和林桐家的。贺双喜说给人家的房租是加过电费的,如果用的多了,怕是人家得吃亏。 给小石头打开了,想了想,还是把双人床上的电褥子也打开了,回头两家轮流交电费吧。 贺双喜端着锅进来,锅里是羊杂汤,篦子上是饼子,“你先吃,等小石头回来再给他热。” “等着吧!该是快了。” 贺双喜看了看那蛋糕,给小石头放一边,才要去给孩子把电褥子打开,一看已经打开了。再看到大床上的指示灯也亮着呢,就想关。 “开着吧!这回跟着跑一次,至少能拿三百,电费都是小事!回头我跟尹禛去说。我在不在,都开着。”地下室再是如何,跟有暖气的屋子还是不能比的。 反正在家不能脱大棉袄,还有些冻脚。 贺双喜才要说话,听见自行车响了,然后是极快的脚步声,人还没进来,就听见一声:“妈,我回来了——” 门一推,才反应过来,“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吃饭!”雷鸣很不习惯,但还是往桌边一坐,开始盛饭。 贺双喜接孩子的书包,给孩子拍打身上的雪,“推着自行车回来的?” “嗯!不能骑,太滑了!”小石头说着就去抱碗,一边暖手一边道:“羊杂汤,真香!你们没顾上吃晚饭,还是又专门做夜宵了。” “你爸说大小伙子晚上不加一顿就饿的慌,催着给你做的。”贺双喜说着,就偷眼看雷鸣,然后在儿子身后轻轻的推了儿子一下。 小石头没特意去说谢谢之类的话,尹重从不会对尹叔说谢谢,他永远都理直气壮的说,‘爸,我要这个……’,‘爸,我要那个……’,‘爸,我想干嘛……’。 于是,他就说,“爸,还得你在家!我妈抠门的很,你不在,她克扣我伙食!”说着,就把凳子往边上拉了拉,跟爸爸挨着,胳膊碰胳膊,哥俩好的样子,“爸,这次你去多久?” 雷鸣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看了贺双喜一眼,这才道:“最多一个月,一准回。” “说定了啊!别一走又很多年……”小石头呼噜呼噜的喝汤,含混的道,“下次回来带我去新侨吃西餐呗,新侨比老莫便宜……我没去过老莫,就想去新侨一次!就一次!你带我去呗,我放寒假肯定给挣回来。” “要去就去贵的,老莫,成吗?下次回来带你去老莫……不是还有什么快餐厅……叫什么鸡……” “肯德基!” “对!吃肯德基去的。” 小石头一脸不可置信:“真的?答应了不许反悔!” “还爷们呢?爷们答应的事能反悔?”雷鸣将手里的饼子再递给小石头,“好好上学,给老子考个大学回来,想要什么老子都给你买。” 小石头扭头看妈妈:“您听见了啊!我爸答应的……您不许从中作梗!” 说什么呢,这孩子! 贺双喜也跟着笑,“少吃点饼子,这不还有你林姑姑给的蛋糕么?” “那个我明早吃!今晚上就想喝羊汤吃饼子。” 吃了饭,贺双喜端着碗筷去洗去了,小石头才要跟,雷鸣拦了,“写作业去!我跟你妈去洗。”然后拎着暖水瓶出去了。 小石头坐到床上,床边靠着一个折叠桌,是尹叔叫人给做的!坐在被窝里,电褥子开着,不冷。 家里没开电视,爸妈再回来,就悄悄的躺着去了。帘子拉上,屋里重新安静,只有小石头刷刷刷的写字算题的声音。 雷鸣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想什么呢贺双喜也不知道。 等孩子写完作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贺双喜这才低声道:“雷鸣,小石头他……” 雷鸣翻身,闭上眼睛,“睡觉!明儿得早起呢。” “小石头他……” “下雪上学要人送?我知道了,早起我去送,该是来的及的。” “不是!是那个……” “周末别叫孩子去挣钱了,他老子活着呢,养他、供他上学的钱能挣来。”雷鸣面朝外,看着挂着的帘子,说话的音儿却含混,“叫孩子学吧,考个大学……有文化的人更有出息。我雷家还没出过读书人,这也算是给雷家光宗耀祖了。” “雷鸣,小石头是……” “小石头是吃了苦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贺双喜躺的平平的,眼泪顺着眼角流。良久,才翻身,将额头抵在雷鸣的背上,却什么声响也没发出来。 早起王云来的时候,一边拍打身上的雪,一边道:“到底是亲爹回来了,小石头上学,他爸送去了。” 是吗?碰见了? “碰见了!书包他爸给拎着,小石头连说带比划的,说学校的事……听着像是上次月考,考了全班第五,年级第十九……” 桐桐心里一松,转身就往卧室跑,趴在四爷耳边,低声道:“雷鸣送小石头上学去了……给小石头背着书包……” 四爷抬手拍了拍桐桐的脑袋,然后头又缩在被子里了,“乖!叫我睡会子。” 桐桐在家里高兴了还不成,还专门跑到林家,跟家里人说,“小石头他爸送小石头上学去了……给小石头背着书包……爷俩有说有笑的……” 真的? 真的!王云姐亲眼看见的。 这事听了谁心里不替那孩子高兴?林诚儒就说,“这一家人也看缘分的!”有些血亲恨不能彼此成仇,有些无亲无故,却也能处的骨肉相依。 季安跟着叹:“要不是这娘俩,雷鸣连个家也没有!”家这个东西,要是没了,那得是什么滋味呀? 是!有个家,有俩亲人,回来亲亲热热、热热闹闹;出门有人记挂,有人坚守,能患难……还求什么呀? 别管怎么开始的,反正路走到如今了,再往前走,未必就不是花团锦簇!【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2.花自向阳(179)一更 花自向阳(179) 今儿周末,要出门吃饭。 孩子先走到林家,要走的时候季安想起来了,“你二嫂昨晚上过来接孩子,给你捎带了东西……” 什么呀? “说是同学从苏杭来京办事,给她带了许多,那些是分给你的。” 桐桐也没看,拎着就走,只叮嘱孩子,“别瞎跑,老实在家呆着。” 林清从厨房探出头来,“姑姑,回来带吃的吗?” “带!今儿去吃粤菜,给你们带海鲜回来。” 孩子们挺高兴的,老林和季安也不打击孩子的积极性,毕竟人这个口味呀,一旦形成,还是喜欢吃自己常吃的那种。别的口味,尝鲜可以,未必真吃的顺口。 吃粤菜……不过今年突然就流行起粤菜。 其实京城的人很多时候,口味偏鲁菜,油大盐大。粤菜讲究个清而不淡,油而不腻,吃惯鲁菜的人,吃粤菜是有些不适应的。 桐桐送了人回家,四爷正在接电话,示意桐桐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听四爷在外面打电话:“……一千?缴纳一千?好的,知道了,周一就叫人去办。” 听着外面挂了电话,桐桐就问:“什么就缴纳一千?” “邮局要出黄页,不想电话号码出现在黄页上,一个号码一年缴纳一千。”四爷说着就起身,抬手取他的大衣。 桐桐一边拉扯着身上的羊绒衫,一边往外走,“不出现黄页上,还得给他们钱?这不是敲诈勒索吗?” 用的起私人电话的,没人在乎这一千块钱。 四爷就说,“那怎么着呀?人家还能为你破例?” 桐桐对着镜子将衣服整理好,要是不想被骚扰,这个钱是非缴不可的,“叫谁去办呀?表姐去?” “我那边的办公电话,十几部……家里的电话,咱这边……”尹家,一次性都给缴了吧,“明天叫助理去办。” 桐桐狠狠的扯了一下衣领,“小两万不见了!”冤不冤吧!钱这个东西,该省则省,该花则花。凭良心说,这个钱该花吗? 四爷:“……”垄断行业,它本身就是规则,赶紧的吧。 桐桐要去选大衣,顺手打开了二嫂给的袋子,里面十几条颜色鲜亮的丝巾。 她抽出一条来围在脖子上,问四爷:“怎么样?” 还行! “不围!”因为今年流行围这个,所以我不围。 四爷:“……”被人讹了小两万,这是被影响心情了吧。 “它们就是欺软怕硬!单位负责安装的电话,除了唯一一个对外公开的,其他都不会给印在黄页上……”就像是大院门房的电话黄页上有,但院长的办公电话和家里的电话都不会公布,一如老林那边的电话,绝对不会出现在黄页上。 但是私人单位,私人电话,你要是不出这个钱,就给你印上去。 这是公布他人隐私,“你说叫律师发律师函给他们,会如何?” “会电话线路故障,三天两头找人家检修。耽搁了很多事不说,还得再回去求着人家……”四爷在玄关处站着,好脾气的等着,看她这一拨牢骚什么时候能给发完。 桐桐重重的踩着高跟鞋,也唯有如此才能表达她的不满。 “行了!走吧。” 两人一起下楼,遇上搬白菜的邻居,人家就笑,“哟!这是嘛去呀?”鲜少见桐桐穿成这样,大皮草都穿出来了。 桐桐就笑,“陪尹总应酬去,这行头还行?” “行!好看。” 四爷侧身让了让,“高桩白菜?今年冬储没买够?” “寻思着现买也行,谁成想一斤白菜贵了五分。” 说着话就下楼,就见小石头搓着手正在单元门口帮忙呢,好几家买的白菜正往过搬,堆在楼下。 小石头蹲在边上给白菜打捆呢,手又冻的红彤彤。 “傻小子不怕冻呀!”桐桐说他,“收拾完要写作业去楼上,屋里暖和,回头又把手冻破了。” 小石头抬头看,没说去,只笑,“不算冷!” 然后起身看,“尹叔,以前我不知道‘珠光宝气’是什么意思,还专门去人家金店里看了看,可也没觉得珠光宝气呀!今儿我姑姑这一出来,我一下子就懂了,这就是珠光宝气。珠宝不稀奇,光彩和气质才稀奇嘞!” 四爷就笑,“行!小子,有前途。” 给桐桐笑的,抬手拍他,刚才的小情绪瞬间没有了。都要上车了,突然想起来,包里有一张图书馆的出入证,她给翻出来,“小石头。” 嗳! “这是大院图书馆的出入证,我也没用过!”现在那里还是没什么人去,但暖气什么却是通的,“你去那里写作业看书,安静,暖和。” 小石头这次没客气,手在衣服上一擦,接过来揣兜里,“我不乱动里面的东西。” 现在也没人在乎里面的东西,“管着图书馆的都是大院的人,你都认识,跟你爸也都挺熟悉,不会为难你。我这脑子,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一出?你矮子叔家的婶子就管着图书馆卫生,你要是人不熟,找她。” 好! 车子慢慢走了,还有楼上的邻居给小石头说,“屋里该升炉子笼火。” “我一上学,我妈一天都不在家……晚上就睡前那两小时,忙的且顾不上冷,洗洗又睡了,有电褥子倒也不冷。” 就是周末或是放假在家才冷呢。不过住地下室比住平房好多了,好些住胡同里的同学,那条件还不如自家呢。 这邻居瞧着那边的车转弯,就叹了一声,“而今呀,跟以前可不一样。以前大差不差,都过的去!现在嘛,富的富穷的穷,没法比……没法比喽……” 贫富确实是看的出来的! 坐在车上看车窗外,这条路以前骑着自行车来回,现在马路上翻新扩宽过了,两边开了许多店铺,不是早前的模样了。 公交车一会子过去一辆,亦或是出租车,人力三轮车,更多的还是二八大扛。 桐桐看着那半新不旧的车子,指给四爷看:“这自行车是真扛造。”当年可都是一水的新车,骑了十多年了,他们依旧在马路上活跃着。 自家那自行车放在车子棚,只偶尔才用一次。 四爷顺着他的视线指过去,“这些人还是当年那一拨人。” 可不是嘛! 说了几句闲话,桐桐才问:“怎么想办法把人约到粤菜馆的?”哪怕是偶遇,但你得想法子知道对方去那里,或是就是你想法子约的人家。 “一家f国的化妆品公司正跟日化国营四厂谈香波生产的事,四厂的厂长叫唐周,有印象吗?” 桐桐在脑子里找,“礼簿上见过这个名字,尹仪满月还叫人捎了一百块钱。” 对!就是他。 “他家在东城。” 哦!厂区大院那一片的。 “对喽!他家就是日化国营四厂的,他爸以前就是厂领导,他是大学毕业又回去了,厂长现在是他在干,引进外资合作就是他推动的。” 哦!这么回事呀。 “京城这地界,出现了另外的合资日化公司,同行业不可能不知道。”四爷就说,“给唐周打了个电话,他约的对方。产品会不会互冲,私下里碰一碰头,正常的。况且,四厂是国营的底子,对方不会不给面儿。” 桐桐:“……”这么直接的吗?“你跟唐周怎么说的?” “有闲钱,也想做日化。” 啊? “咱家有化学专家,这个行业的投入本也不大,在市场几乎空白的情况下,做了就赚,这理由不合理吗?” 桐桐:“……”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四爷就笑,这点事还要你曲曲折折的去办?犯不上。叫你去见,只是想知道这人是间谍的可能有多大。如果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又何须你动手? 车子停在门口,两人从车上下来,马上就有穿着统一的红色羽绒服的人迎过来,“先生请进——太太请进——” 从旋转门进去,唐周的秘书在大厅里等着,“尹总——”看见桐桐了也很热情,“林工。” 桐桐点头应承了,四爷才说,“你们领导早到了?” “也刚到!您请——三楼——” 饭店的经理陪同将人往电梯门口带,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将电梯门打开着,等着人上去。 上了三楼,电梯门一开,差点跟人撞了个满怀。 站在外面的是纪敏,刘建涛的老婆,她好似急着要下楼。 这一撞上,都愣了一下。 桐桐点了点头,“有急事呀?快去吧。” 纪敏笑了一下,“这么巧!我下去接个客户……” 两边错开,四爷和桐桐跟着带路的去包间,纪敏上了电梯,摁了下行的按键。 电梯里,蹭光瓦亮的电梯门映着她的影子,她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得跟客户应酬。人家呢,一副富太太的打扮。 人这命啊,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唐周拍着桌子,满脸的笑意:“尹禛!怪不得都说呢,你艳福不浅!弟妹我见过两面,十年前吧,那是真漂亮!谁知道十年过去了,一点没变呀!” 桐桐就笑,“不行了!这什么东西看的久了,也都稀松平常了。” 唐周哈哈大笑,“哎哟!还有这事呢!来来来,弟妹,坐下说!坐下说。” 一看这德行,就知道当年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儿。 四爷帮桐桐把大衣挂了,这才说唐周,“差不多得了!回头我见了嫂子,那可不定说出点什么。” “少吓唬我!我这人不好赌不好|色,最多有点口腹之欲……” 正说着呢,包间的门响了,请的客人到了。 桐桐扭脸去瞧,是个三十来岁的高瘦青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一进来就笑道:“远远的就听到说笑声了,唐厂长,久仰大名——”【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3.花自向阳(180)二更 花自向阳(180) 这个人叫桑贵民,唐周给两边介绍之后,桑贵民一脸的惊讶,“尹总的大名自不必说,自从来了京城,我常听到,一直无缘得见。便是林工之名,我也是如雷贯耳!裘正裘教授,他是我聘回公司的专业顾问呐!” “原来是桑总!”桐桐跟对方握手,“桂香日化,合资企业,却非常有本土气息。” 桑贵民哈哈就笑,“我知道,现在都追求洋气,可我觉得只要东西好,叫的本土一些,更亲民,更容易叫市场接受。” “有道理!” 唐周招呼客人:“都坐!坐下聊。” 大大的圆桌,只坐了四个人。服务员上着茶,四爷就跟对方聊,“今儿过来,冒昧了!之前听唐总说,他们的生产线主要是生产香波……” 洗发水嘛!现在大部分人还在用洗衣粉洗头呢,市场空间很大。 桑贵民就笑,“这个我知道,有所耳闻。我们桂香还不一样,我们主要是生产护肤品。” “护肤品?”四爷看向唐周,唐周指了指脸,“你要是不懂,问弟妹,弟妹懂。” 桐桐也指了指自己的脸,“就是我擦脸的东西。” 四爷‘哦’了一声,“嗐!我家这位从来不用外面买的,我出国也从没给她带过这一类的东西,市场如何还真不知道!” 桑贵民‘哎哟’了一声,“林工您……是有什么自己用的方子吧?您这个状态……”说着又看尹禛和唐周,“咱们该是同龄人吧?” 唐周哈哈就笑,“我比尹禛年长一岁,我现在瞧着,人家都说奔着四十了!尹总呢?当年二十上下的时候就这样,现在还这样……嫩着呢。” “是啊!保养的真好。”桑贵民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不由的落在林桐的手上:这手,肤如凝脂也不外如是吧。 再一对比这服务员的手,单看,在这里服务的姑娘也是选好的,手也是护养的不差,但跟人家那双捧着杯子的手,这就不能看了。 他的视线又挪回来,瞧见尹总放在桌面上的手也比一般的男人更年轻细致。 “林工,您是高人呐。” 桐桐只笑,“过奖了!你们所说的日化……我轻易是不碰这些东西的。我是搞中药材的,对纯化学制剂,我研究的少!在这个方面,你们找对人了,裘教授确实不错。” 然后她就一脸好奇,“桑总也是学化学出身的?” “那倒也不是。”桑贵民一脸的一言难尽,“我呢,是没考上大学。但是有个叔叔,差不多是六十年代,闹饥荒那几年偷|渡到港城的,八零年年初,我叔叔病了,叫我堂弟回来,当时我爸不在了,我堂弟就给我叔叔打了电话,我叔叔就说想叫我过去探亲,我是以探亲的名义去的港城……” 桐桐认真的听着,跟着唏嘘。 唐周就说,“有亲戚肯帮忙,确实能改变人一辈子。” “话是没有错!我去了之后,我叔有个修理家电的铺子,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钱的人。咱过去了,不能吃闲饭,就得在店里给干活!我婶婶是在那边娶的,那边的住宿环境不好,地方狭小,我是只要在那个家里呆着,我婶子就看我不顺眼!结果没两月,我叔病逝了,我堂弟又要结婚……” 唐周理解的点了点头,“别人许是没那么想,咱自己先觉得寄人篱下了。” “可不,我就那么想的。”桑贵民一摊手:“那我还怎么呆呀?但要是回来,又觉得不划算。正好,两个月的时间帮忙采买家电的零部件,认识了一r本供货商,他给我想了个办法,先在港城办个暂居证,只要有担保,是可以的……我再拿这个暂居证,去他们电器公司报到……” “遇上好人了呀!” 桑贵民不住的点头,“可不嘛!可真是恩人呐!我在电器公司任职三个月,刚好有个机会,可以回总公司参观,这一去r本,这可真是涨见识了!咱们跟人家的差距大着呢。当时,有个特别巧的机缘,就是公司有培训计划,可以送优秀员工去电器技术学校学习,我就拿到了这个机会……这才又上了三年学。” 桐桐的手慢慢放下杯子,朝后一靠。这个人的经历,其实一直到他在港城去r本在港的分公司上班,这都没问题。 因为业务接触,他的遭遇叫人同情,然后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办个证,在自己的权利范围之内,将其录取到公司,这都能说是遇到好人了。 可之后嘛,人家这么帮他,什么原因呢? 第一,他的业绩突出,足够优秀;第二,赏识他的是个女人,看上他了;第三,就是遇到个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极其善心不求回报的好人。 可业绩突出这个……他当时去了港城才几个月,英语不会,粤语不流利,业绩是要与人沟通,这种的情况,怎么沟通?如果不能沟通,又谈何业绩? 若说遇到好人,好人会帮,但不会无缘无故的,持续持续再持续的去帮一个人。这个人如果有难,则还罢了!问题是,他当时的情况糟糕到那个份上了吗? 说句不好听的,那地方比他惨的人多了,怎么不见这个好人去帮呢? 所以,赏识他的人是个女人吗? 此人皮相不错,高瘦斯文,当时内地大多数人都很纯粹质朴。 人家公司也不是开慈善,培养了你三年,你毕业了干了两年,然后回来了,不干了? 敢问培养你人家得到了什么?当时跟你的合同又是怎么签订的呢?对你没有约束吗? 是不是不合理了? 桐桐的手放在四爷的腿上,手指划拉了几下,四爷感觉到了,她写了一个‘女’字! 于是,四爷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谁起家的时候都不容易!”瞧见菜上来了,就问说,“公司在京城,但厂子得在南边吧?朋城?尊夫人没跟来?” 桑贵民的手拨动了一下筷子,又重新摆好,然后将茶杯朝边上挪了挪,眼睛也看向了桌上的菜色,这才道:“我……还没结婚!这几年净瞎忙了。” 说完,又将袖子往起撸了撸,身子挪动了好几下。 然后喊服务员,“林工怕是不能喝酒,有鲜果汁吗?” “有的!稍等。” 唐周一脸歉意:“瞧我,没有桑总细心呐。” 桐桐就笑,“所以说,桑总这样的男人,必然能讨女人喜欢。”说完还问:“桑总想找一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 桑贵民连连摆手:“……不……别……别……” “这岁数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桐桐问说,“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不好意思带出来吧。” “可别打趣我了。”桑贵民的手又去整理身上的毛衣,往下扯了扯,这才道,“创业初期,成败难料,别拉着人家跟我一块辛苦了!等真的步入正轨,再找一个合适的。” “也是!”桐桐便不再问了:此人不是什么j谍,这个人什么也藏不住。 但是他有一个不能叫人知道的女性伴侣,许是对方有家室? 他自己不是j谍,但他却花钱收买裘正这样的人,只能说明,他应该是替人办事的。 裘正写的那些文章,跟桑贵民所从事的行业屁关系都没有。 那么,跟谁有关呢?只能是跟他身后那个女人的生意或是身份有关。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女人为什么又是电器公司,又是化工行业,跨度太大了。 什么生意有这样的跨度,相互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吧。 所以,这只能跟此女的身份有关!什么样的身份会做这样的事呢? j谍! 剩下的时间,桐桐就很少说话了,只听他们之间闲聊日化行业的情况。 她中途去了一趟厕所,用四爷的大哥大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叫再来一辆备用车。桑贵民才来京城不久,他一直住酒店,是不可能有专用车的。 除非酒店提供车辆,但酒店的车辆送一趟可以,接的话不能专门等在外面的。 自己得知道对方住哪个酒店,那就不如安排一辆车过来。 结果吃了饭,下楼的时候,桐桐就说:“叫车送一下桑总吧。” 桑贵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四爷就说,“我一个人出门带好几辆车,送一趟不妨碍什么。” 唐周也说,“送一送,尹总的车可都是豪车。” 说说笑笑的,把桑贵民塞到车上。 唐周这才说这两口子,“这生意你们是真心要做还是怎么个意思?跟他掺和什么?他的本钱也没那么大?” “主要是看对方的技术、配方是哪里的?是请顾问自己搞呢?还是直接用国外的……那些顾问什么成色,桐桐知道!可国外什么水平,咱一无所知。” 这也倒是! 聊了几句话,各自上车,各回各家。 等送桑贵民的人回来,桐桐就知道是哪个酒店了。她不叫四爷跟了,“我自己过去。” 好的酒店如今也就那么几个,这个女人必然在国内,那么能住的也只能是酒店。现在这联系并不方便,在人没有防备心理的时候,住在一个酒店不会有人提防的。 这个酒店里,长期住的客户里一定有这个女人。 桐桐拿了工作证,拿了身份证,甚至于户口本,去酒店直接问了:“有一位客商给我们打电话,说是要跟我们单位搞合作……”说着就不停的翻包,“条子找不见了,名字也没记住!反正是外商,女,长期住这里,年岁还真听不出来多大……有没有这样的……” 不能查! 桐桐将工作证递过去,“你看我的工作证……真的挺着急的,我还能骗你?” 对方打开工作证,里面夹了折叠起来的百元大钞,绝对不止一张。 前台左右看看,赶紧将钱收了,然后低声道:“不确定有没有你找的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4. 花自向阳(181)三更 花自向阳(181) 这一查,符合条件的,一共三位。 这三人,一个是x家坡人,住了几个月了,她是跟丈夫一块来的,酒店的开销是一个朋城口音的老板帮着支付的,双方应该是合作伙伴关系;一个是籍华人,说起来也是外国人,她是演员,应该是在京城拍戏,住了得有三个月了。 “这位珍妮小姐,她住了有半年了。” 桐桐就笑了笑,“那大概我记错了,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前台犹豫着要退钱,桐桐摆摆手,“算了!麻烦你了。”她说着就道,“我们单位也想给合作伙伴安排酒店住宿,我能看一下你们的房间吗?回头等他们住进来,你得帮我一个忙,要是有别的单位想找他们合作……” “那我给您打电话。”前台就笑,这哪里是要找人,分明就是想办法叫自己收钱,然后帮他们看住客商。 现在不管哪里的客商,那都是财神爷。来回抢人的事太常见了,没什么稀奇的。 桐桐给了对方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然后问说,“那叫你们的工作人员带路呀,我看看房间和设施。” 前台马上用对讲机喊了服务员,安排看房间去了。 上了电梯,桐桐才问:“最好的房间是……” “最好的相当于总统套,您要看吗?” “那倒是不用!没那么些经费。” 服务员就摁了二层,“二层是标间……” “两张床?带卫生间?” “对!” “那不看!之少得是大床房吧。” 大床房还剩下两间,“4a和4b……” “四层?用字母代替房间,你这不会是404和414吧?”桐桐连连摆手,“这不是得罪人吗?六层、八层这吉利,要不去这两层看看,数字吉利……这两层是大房吗?” “八层规格高!六层是套间……” “那就先去六层看看。”桐桐提出去六层。桑贵民住的房间号应该是608,而珍妮住的是606。 这两个房间在六层,这种房间号,不是对门就是相邻。 地上是地毯,脚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路过606的时候,她将手里拎着的包往起扬了扬,像是要单肩背包,结果一个‘不小心’将包撞到606的房门上了。 她轻轻的哎哟一声,好似没站稳,手拄着门的时候重了点,像是在敲门。 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对服务员笑了笑,跟着她继续走,快到顶头的时候,服务员要开616的门,而那边也有开门声传来。 桐桐抬手捋头发,遮住侧脸,余光却看见探头出来左顾右盼的女人。 这女人身高不足一米六,裹着浴袍,年龄却在四十五上下,其貌不扬。 只这一眼,她就跟着服务员进了616,那边的门也关上了。 房间也看了,桐桐又提出看三楼,最后挑挑拣拣的,定了三楼的大床房,里面不带沙发茶几之类的东西,订了一周,交了钱,然后直接走人了。 回家的时候都快晚上十点了,俩孩子都睡下了。 四爷看她:“怎么样?” 桐桐将包挂了,脱了大衣,顺手拿了纸笔,将这个人的素描画像画下来,然后推给四爷:“没戏!” 什么意思? “商业j谍!”桐桐将手里的笔一扔,“这种没法弄。” 她就说,“这种不同于搞军事和政治的,经济商业性质的……他们身后是利益,为的是钱。当然了,如果高精尖技术,这就不仅仅是利益的问题了。而国内现在,企业哪有高精尖?法律上关于这个的规定是,个人通过盗窃、贿赂、欺诈、胁迫、电子侵入等等的不法的手段,获取商业秘密,这才能定商业j谍罪。便是情节严重,也就判刑三到七年。” 问题是,对方没有获取商业秘密,她算j谍吗? 四爷明白了,“确实是受雇于人,一定程度上搞破坏,但是,这一类犯罪属于非正当竞争一类,对吧?” 桐桐点头:就是这种性质。 “而非正当竞争,除非被损害利益的企业去告,否则……”桐桐摇头,“谁管?怎么管?” 知道有人使坏,然后呢? 这就跟街面上新开了一家饭馆,生意不好!于是,便找人去祸害生意好的那一家馆子,说人家馆子吃出苍蝇了,说人家馆子卫生条件不好,说人家厨房的抹布和擦卫生间的抹布用的同一块。 这个性质是一模一样的! 差别只是新开的馆子是外国人开的,祸害的是咱自己的馆子,就这点事。 四爷皱眉,“问题是,就算是有苦主,咱们现在也没有相应的法律。”像是类似于《反不正当竞争法》之类的,还没有出台。 “是的!就是这样,咱就是什么都知道,甚至能拿到证据,但你就是拿这些人没办法。”桐桐自己都笑了,“奈何?” 四爷就好奇,“你怎么判断对方只是经济j谍?” “人家就没有遮掩!毫不防备!”其他两项一旦被怀疑,那就别想跑。一旦被逮住,那就完蛋了。作为专业性干这个的人,绝对不会不防备。 而这个珍妮不防备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自己也知道:就算是叫人知道了也没事! 四爷‘嗯’了一声,在这个方面,桐桐身上像是安装了雷达,她这么笃定就是十分的确定了。 但是怎么办呢?这就是代价。 律法和各种规定,那一定是滞后的!也一定是吃亏吃的多了,这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 他就说,“必然不是只有咱们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肯定还有人也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所以,等着吧,一两年之内,必然是会出台法律的。像是不正当竞争法之类的,一定会有。” 桐桐愤愤的起身往卫生间去:“我这一天,都干了什么?” 什么都干了,但什么又都没干。 四爷先看着桐桐的背影笑,而后才伸手拿了茶几上的画像,“窃取商业秘密……才算商业间谍吗?”谁又告诉你,我这里不能有个商业秘密呢? 等桐桐洗了澡出来,四爷看她:“明儿叫人注册一家公司,以中药护肤为噱头。”然后指了指桐桐正在不停搓着的手,“你的擦脸油,拿两瓶……咱们跟这个桑贵民再接触接触。” 设套? “嗯!这个女人太自大了!咱们的商家确实没有这个防人之心……”一直以来,国内所有的企业都是国家的,哪里有什么保密意识?只要兄弟单位需要,来学习吧!这是咱自己的习惯。 所以,这种状态就像是懵懂的孩子闯入了狡诈的大人的世界,人家说什么孩子都信,人家用什么手段孩子都没见过。 于是,大人在面对小孩的时候,防备心也没那么胜了!事实上,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咱们要是再鲁莽的把机密展示给桑贵民,这个女人……能不心动? 她会以为又碰到两个懵懂的蠢蛋,必然会伸手的。 伸手就摁住,这可就是捉贼拿赃了。 只要证明她是商业间谍,那收了她的钱,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桐桐‘嗯’了一声,“就这么干!” 中间间隔了得有半个多月吧,三周怕是有的! 公司有了,然后四爷又约了唐周和桑贵民,来来来!看看我们的产品。主要是我们是纯手工,味道呀、质感呀,还得请你们来把把关,看看怎么样。 这次就在公司这边,桑贵民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那个女人珍妮。 介绍说,“这是r本的日化专家。” 这个女人穿着高跟鞋,看起来一米六二三的样子,很瘦!妆容精致,打扮的年轻,看起来比那天晚上看到的年轻了一些。 她说话温温柔柔的,轻言慢语,恭维桐桐:“桑总说林工保养的好,果然……” 桐桐就笑,“你是专家,我是自己配着玩的!我和我的家人也试了很多年了,效果确实挺好的!” “是您自己配的?还是古方?” “当然是自己配的!要是古方这么好的效果,不早就传开了。书谁都能看,对吧?天下这么多中医大夫呢,难道都没发现方子的好处?” 珍妮朝桐桐笑了笑,满脸都是赞叹:“您真的是一位奇才。” “过奖了。” 两个瓶子,里面的颜色也是乳白色的,闻起来有淡淡的清香味,这种味道像是玫瑰香? 桐桐点头,“玫瑰养颜,是有玫瑰的香味。” 对方就不解:“按理说,中药粉末也该是颗粒状的,怎么你的这种乳膏会有这么细密的质感?” “这不能说!”桐桐朝对方摆摆手。 对方又道:“那我能试试吗?” “我来!”桐桐用指甲挑了一点,给对方涂抹在手背上。 珍妮感觉那温润的触感:“大冷天的,竟然不凉?” “是!有些东西它……就是会有一点点发热,适量就会感觉温度叫人舒服!而且,从中医的角度讲,温度合适了,对皮肤的滋养更好。” 珍妮缓缓的点头,“真的是好东西!” 于是,五天里,三方一共接触了四次。 等到了第六天,四爷报警了:“有人盗取了我们的商业机密!” 珍妮人在机场呢,就被摁住了,从包里搜出了被偷走的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5.花自向阳(182)一更 花自向阳(182) 逮住一个这种性质的商业j谍,从来就不是全部目的。 在公司的筹备期,桐桐忙着上班呢。这些事都是四爷在处理! 而四爷呢,做这个不是为了挣钱,更不是单纯的为了抓这一个小喽啰的。这件事的根子是得给大家敲响这个警钟。 只有事闹大了,成了大家都关注的事了,这才可行。 而这个的前提却不能是破坏大的投资环境,叫大家对外资有太大的反对情绪。 就是说,一方面得大,大到上上下下都警惕起来;另一方面,又怕太大,一说起来就觉得外商奸诈,欺负咱们、压榨咱们,外企终归是要落地的,周围的环境不和谐,影响的就是招商和发展,这跟大局是相悖的。 别管什么事,不考虑大局都不行!个人或是小集体利益受损,与大局比起来,其实前者的利益就成了不得不牺牲的。 得权衡中间这个平衡的点才行。 因此,这个公司四爷得考虑的就多了。 首先,桐桐是有公职的。在她的工作期间,她的任何成果,都不独属于个人。那么,研究院和z参医院,人家就是有共享成果的权利。 如果为了钱,如果为了别的什么事,四爷可以找个第三方,别叫方子跟桐桐扯上关系就行了。你也抓不住把柄,对吧? 但咱不能这么干! 于是,四爷就跟人家单位谈,这是研究成果转化为经济价值的事,人家有什么不答应的。 因此,研究院和医院都占一定的股份。 如果这个技术股占总股的三成,那么,这三成中,桐桐占三分之一,研究院占三分之一,医院占三分之一。 剩下这七成,四爷也不是独占的,拉了国营化工四厂跟他平分,也就是说,七成里四爷占股三成半,国营四厂占股三成半。 看起来是一样多,但前提是桐桐有一成的占比,也就是说,两人合起来几乎占了百分之四十五。 而国营四厂也没觉得吃亏,因为几乎没出什么资金,四爷出九成的资金,国营四厂只出资一成。他们拿来入股的是厂区、生产车间以及成熟的工人。 得承认,其实老一批工人真是好的!不管是管理还是其他方面,那是成熟的班底,生产线一开,马上就能投入生产。 何况,现阶段来说,他们不管是资质和渠道都是现成的,又跟外资合作其他的项目,搭着国际品牌的顺风车,新的渠道马上就会有。 这就是两好合一好,能合作。 背靠科研单位和医学背景深厚的医院,又和改革较为成功的国企联手,公司的大框架就有了。 这个时候一出事,那这就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才成立的私企公司的事了。这家公司的背景很不一般! 科研院所上面通着科技部门呢,是直属单位。科研成果转化,也是要报备的。中间差点出了问题,不汇报? 医院直属卫生部门,这也是大衙门。 同理,有日化国营四厂,那自然有一二三厂,规模这么大,这是直属轻工部门的。 那这足以引起上面的重视,这一点很重要。只有上面重视了,才能通过内部文件的形式给大家发出提醒。开会的时候提一提,这属于内部通知! 总比闹大了由着媒体肆意渲染要好,一旦被渲染就很容易走偏,然后自然会有很多负面情绪,影响了大局就不好了。 到了这里,示警却不坏大局的目的咱就达到了。 当然了,这里面牵扯到很多科研人员,他们被人收买,这是非常需要警惕的事情。之后肯定会开会,甚至把这些人严肃处理,以警示人心。 这也是一个目的。 不是说给桐桐出气不出气的问题,桐桐气的是这些人干的事。她跟李默现在还掐架呢,也没见她要收拾李默。这不一天天的,还在给李默调理吗? 只不过是,这件事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顺带的叫桐桐在单位更有价值了而已!谁能给单位带来经济效益,谁就有地位,这是到哪都不能变的道理! 桐桐一看这动静,就什么都懂了。 她就:“……”别人都说贼不走空,自家这黑心贼那是一件事里不多捞点好处,他都觉得他亏了。 之前四爷应该是跟合作方谈好了,并没有声张。 再加上产品需要检测呀,需要生产许可证之类的,都需要四厂那边去申请么,等一切到位了,咱办个开业仪式,请些媒体,比较正式。 那边流程极快的走完了,这边样品差点被人偷了,差点带到境外。 而之前聘请裘正的桂香日化公司,就牵涉其中。 褚云锋专程去汇报了一次,回来就召开会议,在会议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之前小林写文章,叫大家警惕……可是有些人,偏偏不放在心上。这是什么性质的事件?这是出卖自家人,给境外势力卖命!在我看来,这就是叛徒!” 裘正脸都白了,头上的汗哗啦啦的往下流。 “小林的成果重要不重要呢?能被国外的间谍看重,那得是什么样的成果,有多大的经济价值……都好好想想!” 桐桐转着手里的笔,心说:哦!这件事顺带的还有打广告的作用。 还是那个话,连间谍都看中的,你说这是不是好东西吧?是好东西,那这玩意价格就不会便宜。 四爷怕不是想走出口路线吧? 正说着呢,会议室门被敲响了,是办公室主任,进来先看了裘正一眼,这才凑到褚云锋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褚云锋面色一变,赶紧起身出去了。 不到两分钟,会议室门又打开了,带进来几个穿着警服的人。 褚云锋指了指一脸惊慌的裘正:“那个就是裘正。” 对方出示了工作证明:“是裘正吗?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配合!配合!肯定配合。”裘正说着,都不敢看单位的同事,半低着头,跟着人家走了。 目送一行人离开,褚云锋站在会议室前面,看了看大家,也没有单独要跟桐桐说什么的意思,只大手一挥:“散会!” 一散会,这事才彻底传开!大院里像是炸开了锅。 j谍这种事很敏感的,尤其是在科研单位。像是安全意识的教育,也算是常抓的问题。就跟单位内部没人会问老林之前的工作情况,没有人去打听老孙是怎么身体不好的一样,这属于保密的范畴。 这事一出,大家就真的意识到了:有些东西距离咱们真的不远。 就像是裘正,有时候不是你干没干什么,而是给你钱的人他是什么身份。 珍妮这个女人,裘正不认识。他只是认识桑贵民而已! 桑贵民呢?他其实也没觉得怎么着了!不就是商业竞争吗?危害国家安全了吗?开放市场,那就是竞争关系嘛!国外的企业和国内的企业,都在市场上。我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帮助了国外的企业,我犯法了吗? 如果没有最后窃取人家的商业秘密,那就是没犯法。 但现在这不是逮住了吗? 这个很好查,珍妮和桑贵民在酒店也没有背着人,一起吃饭,酒店的人看得见。他们同时入住,偶尔在两个人都在酒店过夜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房间床都没被动过,而另一个人的房间明显是住过两个人的。 服务员私下嘀咕,原因不外乎是这一男一女相差太大了,在而今保守的风气下,女比男大十多岁,太少见了。 男人三十出头,身高一米八五左右,长的文质彬彬,也不像是缺钱的主儿,什么样儿的姑娘找不到? 偏跟一个外国女人,四十五上下的年纪,身高不到一米六,长的其貌不扬…… 哪里般配了? 而且,你要说两口子吧,你们要一个房间就行的!哪怕是恋人呢,住一起……外国开放,服务员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可就是这种,不是两口子,不是恋人,偶尔睡一起,这是什么关系? 谁不八卦呢?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多好的八卦素材。 所以,桑贵民你要说跟珍妮不熟悉,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再加上桑贵民也没那个心理素质,这不就说了吗?十年前认识的,认识的时候他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没处过对象,对方也才是三十多岁的少妇,人又洋气时髦。 他境遇尴尬,对方施以援手,两人就有了男女关系。 对方受雇于哪家公司他并不清楚,他回来帮着对方做了一些事,但都是出面帮着收买一些人而已。 就像是裘正这样的专家,经他手的就有七十三个,各方面的都有。 但保证,就是商业性质的,没有一件跟国家安全有关。 而像是裘正,他儿子在国外收了一万美金,这是他第一次发声的价码。后来,又想要,至少要五万。 然后跟他签订了聘请顾问的合同,是阴阳两份。明面上有五万,背后还有十万。只要等这边日化公司的产品上市了,他再帮着站台。 对方收的是现金,这个是有照片录音和录像的。 每次交易,都在他约好的地方,他带着录音设备,珍妮会带着相机和摄影设备,把交易的全过程拍下来,而这些人也一直没有察觉。 这些证据都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取出来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确实想要尹禛公司的样品,也确实做了,但是这不是叛|国。 等拿到影像资料,林楠他们系统内部都先开会:看看!看看!看看到底有多触目惊心。 像是裘正这样的,这是收钱了!还有些是经不住女|色|诱惑,被拍了不雅视频了。更有儿女收了钱,已经用了,又退还不了,做父母的不得不跟这些人妥协。 都来看看,看看大门打开之后,进来的除了能授粉的蜜蜂蝴蝶,还有些什么。当真是苍蝇蚊子臭虫……样样不缺!【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6.花自向阳(183)二更 花自向阳(183) 林楠看着影像,再看看这手里的资料。 资料上的名字……很多他都有印象。这里面大多数都在报纸上攻击过桐桐,然后这些人全都陷在同一个案子里了。 而这个案子的报案人是尹禛! 林楠:“……”这要不是尹禛下的套子才怪了。 这件事导致的结果就是,最近常开会,令五申,反复强调提高警惕的事! 开会!开会!再开会! 不光开会,像是桐桐他们单位,重新开始进行安全教育! 要搞搞清楚,一时脑子发热,可能就被人拿住了一辈子的把柄。就像是这些人,人家钱给了,录音、录像、照片,一样都不缺。 只要这些东西在,你能挣的可能没那么多,只要你不干,他们就会用这些威胁你。 所以,真想挣钱,还得走正道! 包括对家属的约束,要是万一发现了不对劲,一定先报警,跟单位汇报,不要隐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有教训的呀! 就像是裘正,出了这样的问题,是否触犯法律这先不提,就只违规收的那些钱,人家受害的企业会告的,他需得赔偿。而且,他的钱呢? 他儿子在国外收了一万美金,他老婆在家拿到了两万五的顾问费,还有阴合同里的十万,去哪了? 配合调查的时候,裘正撂的很干净。 用他的话说:“……不是乱搞!我们之间是爱情……我跟我爱人之间早没有感情了,想离婚!对方又要安家,需要一些钱……这才……并没有出卖什么信息给别人,也没有干过其他什么事……” 然后他老婆才知道,裘正在外面有人了。 这两口子都是单位上的,裘正被开除了。而他老婆了,该留下吗?你说你不知道那背后的十万,而收着的两万五当时看也不违规,所以,你没有什么问题。 可问题是,你儿子收的那一万美金,你知情不知情呢?这个你肯定是知情的。 这一万美金你既然知情,那就是说你知道裘正背后收钱,行诬陷之事! 当然了,不开除你,但请你自己辞职吧!你这个情况,不适合在咱们单位工作。 这位其实五十岁都能退休了,非要在工会呆着,想在五十五的时候再退。现在好了,退不了了,辞职吧。 要是顺利辞职,能拿退休金。而今这……啥也没有了!五十多的人了,房子单位得收回,限期搬离,收入也就彻底没有了。 剩下的日子怎么过呢? 这种情况,他们是被限制离境的!只要案子一天不处理完,只要她还和裘正是夫妻,她想出国投奔她儿子都不行。 她找面西施,闹的对方不能开门做生意,非要将裘正给出去的钱要回来。 可面西施不认这个钱,“他说给我了?证据呢?” 是的!没有证据。晚上偷摸给的,只两人知道,给的现金。裘正拿到手的是现金,给到面西施手里的也是现金。裘正哪里会想着留个什么证据呀!那钱是给两个人打造爱巢的! 只要面西施暂时不叫这钱露面,人家藏哪里不行?反正不会还。 至于说她跟裘正的关系,她只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想占便宜的男人多了去了,说跟她有点什么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再要纠缠她,她也要告对方诬陷。 捉贼拿赃,抓奸拿双,只要没拿住,真就没法子。 这次涉及到的专家,几乎都被这么处理了。甚至还有已经退休,又被返聘回学校的,可以说是一辈子的体面,全没有了。 因此,别说在职的要开会,就是退休的,也在组织学习。像是老林这样的,会有专门的领导上门,做这个方面的工作。 这是上面硬性要求,是内部文件规定的。 不光是科研单位,像是高校,机关衙门,都是一样的。 便是四爷也有企业座谈会,专门在座谈会上,谈这个问题。这是从上到下都要开会布置下去的事情。 报纸上没有什么报道,但是,上面又相当的重视。 事到了这里,就真不关四爷和桐桐的事了。 这个时候,四爷才给公司办了剪彩仪式,和合作方一起,请了媒体。 门口是红毯,两列花篮,还有巨大的热气球拉着红色的条幅在空中飘着。 桐桐就笑,这也太土了。 四爷也笑,“下面的人操办的,别笑……”今年最流行这个,咱这算是在时代的前沿了。 最近晚上老培训,开会,四爷又筹备公司,不知道哪里没注意到,偶尔的,桐桐听见尹重不知道跟哪个孩子在楼下玩了,嘴里唱的都是那个什么:我是你爸,多么伟大,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 现在这熊孩子,怎么那么多顺口溜一样的骂人话呢? 尹重一进门,就看见妈妈冷着脸坐在沙发上,妹妹都站在茶几的这边不敢动窝。 他乖乖的站过去,这是怎么了? 桐桐才要说话,门一响,四爷回来了。 进来一瞧,哟!这是犯错了。 王云不敢说话,只把尹总带回来的吃的接了,赶紧去了厨房。 四爷换了鞋,挂了大衣,俩孩子的眼珠子跟着爸爸动,就是站在那里跟站桩子似得,不敢说话不敢动。 “这是怎么了?”四爷往桐桐边上一坐,看俩孩子:“自己说。” 尹重:“不知道!”真不知道! 尹仪偷看了哥哥一眼:“我哥跟同学学脏话,我们刚才都听见了。” 尹重:“……”同学都那么喊!就是那种,我是你爸,多么伟大,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要不听话,我就把你嫁给某某某。 这个某某某可以是任何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人! “我没说后面,我就是学他们前面说的那个……那个不是骂人,那就是歌词!”流行歌的歌词,真的,“我没自己续后面的话骂谁。” 四爷:“……”就这点事呀?他轻轻的碰了碰桐桐,“饿了,准备吃饭吧!我跟孩子说。” 桐桐看了他一眼,瞪了俩孩子一眼:发现苗头不管教,就修不好口德了。什么都跟着学?这是什么毛病! 当妈的才一进厨房,俩孩子就委屈:“爸,你看我妈。” 当爸的指着两人:“站好!” 尹仪乖乖的站着,“我们同学都骂人!骂人不一定就是坏人,有些人就是习惯于嘴上习惯……” “没说骂人的都是坏人!”四爷看俩孩子,“骂人也不是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标准。” 对嘛! “骂人有时候表达的是情绪,宣泄的也是情绪……” 对呀! “但是,骂人和出口成脏这是两码事。”四爷说,“多读书,书的多了才会‘雅骂’!”然后给俩孩子布置作业,“你们看国,动辄骂人‘竖子’!最近的作业就是要搞清楚,竖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词就是骂人的。咱们花半年时间,从典籍里学一学如何正确的骂人,好不好?” 尹仪就问说,“我骂的对方听不懂,我骂什么?” “骂,是宣泄自己的情绪。若是你因为被伤害要反击,那骂的作用不大,这种的情况不用回嘴,想办法收拾了完了,为什么要对骂呢?从手段上来说,骂是最无用的手段。”四爷就问俩个孩子,“之前报纸上那么多人攻击你妈妈,你妈妈回嘴了吗?” “没有!” 还是啊!四爷就起身,拍了俩孩子的脑袋,“那那些人现在在哪呢?” 俩孩子:“……”哦!懂了。 懂了就吃饭吧! 两人也钻到厨房,帮着端碗筷摆桌子。 桐桐瞪两人:“知道错了?” “知道了!” “祸从口出,等闲别用嘴惹事了!惹事了,嘴也不管用……” 真懂了! 饭桌上俩孩子偷眼看妈妈,尹重主动挑话题,“妈,等我们放寒假了……你和我爸不忙吧。” “干嘛?” “滑冰去呗!”尹重一边吃一边比划,“周末我同学去滑冰了,说今年的冰场夜里有灯,特好看……” 行!等你们放假了,带你们去滑冰。 现在的滑冰装备,那可是今非昔比了。当年的冰刀鞋其实还能穿,尤其是桐桐的,她的刀刃没什么划损,但就是一点,不时髦了。 专门带着孩子去滑冰,果然,五彩斑斓的霓虹在夜里格外的好看。那么多带着孩子来滑冰的人,没进冰场呢,先找卖冰糖葫芦的。 家里也不缺这个,可一到冰场外,尹仪就挤过去买冰糖葫芦,“大爷……我要那个大串撒着芝麻的……” “得!给你芝麻的。” 尹仪咬了半个,“嗯!好吃——” 大爷还在后头笑呢:“我跟这里卖了十年了,你爸你妈兴许都吃过,可不好吃吗?” 尹仪跑过去夹在父母中间,又叫哥哥咬一个山楂,然后问说:“爸,你给我妈买过糖葫芦吗?” “那没有!”桐桐先说,“你舅舅管的严,不叫在外面迎着冷风吃东西。你爸不敢给我买,怕你大舅知道了不叫他带我出来。” 四爷顺手就把他闺女手里的糖葫芦夺走了,自己吃了一个,又把葫芦串喂到桐桐嘴边,然后才说孩子,“我觉得你舅舅说的对,不该对着冷风吃!” 所以,吃两口得了,还真迎着风吃冰碴子呀? 桐桐才咬了一口,就朝不远处指了指,叫四爷看:那不是雷鸣和贺双喜带着小石头吗?人家一家口也出来滑冰了。 正瞧着呢,就听到常勇的声音。 常勇带着他家那胖姑娘,在教孩子滑冰,“哎哟……你爸当年可是在冰上能拔份的,你怎么就不会呢?” 尹仪马上扭脸看爸爸:“爸,您不是说你才是冰上拔头份的那个吗?” 四爷:“……” 桐桐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大概这么大的孩子,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冰上能拔份的爸爸!【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7. 花自向阳(184)三更 花自向阳(184) 大晚上的,也别给孩子表演了。这会子来的都是白天要上班,晚上才有功夫的大人。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没正经的事干,有工作都是的,斗争是主要的,生产是次要的。 人闲的,可不就是找个地方图个乐吗? 而今呢?能大晚上的,带着孩子出来玩的,那都是日子过的还成的。 一是得经济过关,这才能有这个心情;二是两口子的关系还算是过关,要不然谁愿意硬往一块凑呀。 这一个个的,算起来,至少也都是结婚十年了吧。 十多年的夫妻,人到中年那日子就过的,够够的了!一出门呢,还怕人笑话,反正就是两口子维持个体面。在家呢,你不说话,我不说话,非必要谁不搭理谁。 这要是再碰上人口多,住房小,避无可避的……那锅碗瓢盆的叮当响,家庭能和谐吗? 还滑冰呢?可去球吧! 冰场和满冰场举着糖葫芦串滑冰的大妞,跟他们的青春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所以说,能来的,证明日子还成! 有点小钱,吃喝不愁,夫妻处的还成,这才抽个空出来遛遛孩子。 满场都是大人带着孩子,难得出来,孩子们滑冰那不都是学呢吗?桐桐满场子滑,影响孩子们。出来不就是图一乐吗? 她只教两个孩子怎么在冰上转圈圈,可现在能这么转圈的也很少呀,尤其是单脚站立在冰上,一圈两圈三圈的转动,引得一群孩子欢呼鼓掌。 小石头指着那边:“我姑姑——我姑姑——滑冰这么厉害呢!” 雷鸣摸了摸鼻子,“你老子我年轻的时候,比她转的好!现在是长时间没练了,生疏了!瞧着吧,明年……明年老子转给你看……” “您这岁数了,可别闪了您的腰。” 臭小子!我哪个岁数了? 常勇冻的斯哈斯哈的,跟王翠翠说:“我就说买那个滑冰服,你非说贵。”当年穿着毛裤滑冰,觉得时髦的不得了!现在那自然是不成了,但这个买一条问题不大,又不是买不起。 王翠翠才不惯着他,“那一身顶的上我两年工资,你买它?”显着你了?不穿那个滑不了了?然后用屁股把他怼开,“你让开,我教我闺女。” 胖人有胖人的技巧,你不懂又教不会,却非得说孩子笨。 桐桐给孩子拔份了,俩孩子乐了,得意的不得了。 结果真就三分钟热度,滑了顶多四十分钟,完了,尹重先喊:“爸!饿了。” 这就饿了? “嗯!饿了。” 饿了还滑什么呀?“那走吧!找个老店,涮羊肉去。” 瞧!滑冰马上就不香了,就想涮羊肉。 桐桐喊小石头,“涮羊肉去?” 不了!我们再滑会子。 这边桐桐又喊常欢:“走吧!叫你爸你妈自己滑,咱去涮羊肉去。” “我要学会……我爸老骂我。” “别听你爸的,他滑的也就那样。” 常勇:“……”你赶紧走,“怎么拆台呢?” 惹得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跟着笑。 往出走的时候还能听见有的爸爸训孩子呢:“瞧那没出息的样儿!老子当年这么滑几个小时……饿?谁不饿?饿就忍着……这么会子,票钱不白花了吗?” 得!这是听见有人喊涮羊肉,小祖宗们饿不饿的都喊饿了。 结果最火爆的是涮羊肉店,好家伙,一桌一桌挨着一桌的。 晚上八点半了,吃了顿涮羊肉,出来的时候就见店外面一米距离就坐着个人,前面放着个碗。 有些人身上有几分的,一毛两毛的零钱,就给这些乞丐放碗里了。 在之前的几十年,谁在京城见过乞丐呀? 尹仪摸了摸买冰糖葫芦找的零钱,就要伸手给出去。 尹重一把给拉住了,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小摊,那里卖火烧呢,“走!咱多买点火烧。” 桐桐和四爷也不管,看着俩孩子买火烧去了。 一口气买了二十个火烧,尹重拉着尹仪,尹仪手里拎着塑料袋。 见一个,尹重就取一个火烧递过去。结果有个人犹犹豫豫的,接了火烧,有的乞丐假装没看见,不要火烧。 七八个之后,尹仪拉着尹重就走,“不给了!”都是骗子! 只要钱不要吃的的乞丐,都是假的。 车停在路边,得上车回家了。 结果才一上车,车前和车边就有好几个人,伸着手,也不说话,意思是:给点吧!给点了就叫你走。 尹重看着那伸着的手,这种情况其实不是没见过!之前坐车过红绿灯的时候,凡是停下来等红绿灯,就有人跑过来,在车边上不走。这要是不给钱,绿灯一亮,后面的车就会摁喇叭,会阻碍交通的。 于是,司机就常给车上放一些零钱,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就车窗开出小小一条缝隙,塞五毛或是一块出去。 但像是这样,看车停在这里,就一拥而上,等着要钱的,真的是第一次见。 今儿出门是自家玩,来的时候是四爷开车。回去的时候桐桐开车,坐在驾驶座上,车灯开着呢,车前有人,边上的车窗有人不停的敲。 她摁了几声喇叭,人家一点都不带怕的。 今儿要是车稍微动一下,前面立马就会有人往下一躺,不讹一把是不肯罢休的。 只能把车窗打开一点,然后塞一两块钱出去。 这一给,人一下子就走了。 车这才能动,上了马路。 尹仪问:“他们来城里找不到工作?” “四处都在修路,新动工的工地也不少,很缺民工。” “那为啥要饭!”不缺胳膊不缺腿的。 尹重看着外面,几乎每个饭馆外面都有乞丐,“这不是不要干活吗?一坐就是一天。” “这些人住哪?” 尹重也不知道,“不知道能要多少钱?” 当爸的才告诉他们,“会找地方乞讨的,挣的不少,一天好几十都有可能。这些人租城郊民房住,只当上下班!出门拎了包,带着行头,谁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那要是挣不了那么些呢? “火车站、汽车站、天桥下面,哪里不能凑活!天冷的时候,多是火车站和汽车站的候车室,这些地方每天晚上至少收容二三百人。” 这又是俩个孩子压根就不知道的一个世界。 放假了,他们陪姥姥、姥爷,间或去爷爷奶奶那边,孩子把所见所闻说给老人听,他们都不太相信。 季安是陪着老林,很少出门,她几乎没见过。 万红娥也是差不多,不是陪着老尹在家吗?大院里有服务社,卖什么的都有,非必要连大院都不出。她上哪见这个去? 尤其是老尹:“打了那么些年仗,为啥的?不就是为人人有饭吃吗?农村人人都有地,种地就有收成,就有饭吃……还多了乞丐了?” 孩子一再说:“不是乞丐!那是骗子。那种翻垃圾桶的那种,好像脑子不正常的……那些人都不会伸手从人要的!一般伸手要的,都是骗子。” 那更坏了,“说明风气坏了。” 老尹在家里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人不能只要钱,不要脸呀!尊严在哪里呢?” 他抓了电话打给儿子,“你是不是市里的rd代表?” 四爷正在商务部门召开的企业家座谈会上,这是专题讲对外贸易政策的,会议的间歇,跟几个领导正在餐厅喝茶,电话打来了。 他不好意思跟人家笑笑,然后才道:“您说,您是有什么意见要我反应。” “我听我孙子说了……外面乞丐遍地走。”老尹就说,“这个事情很重要!证明思想出问题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四爷顺着他,“我开完会,回去认真听取您的意见和建议。给我妈说一声,晚上不做饭了,桐桐买了炖好的牛头回去……” “好好的吃什么牛头?” “嘿!您怎么还健忘了,上个星期不是您说起早年吃过的牛头么?” 老尹嘟囔他:“老子说的正经事,你从来都是敷衍;老子随口一说的话,你倒是记得比谁都准。挂了!” 然后把电话给撂了! 电话一挂,一桌的人都先是笑,笑着笑着也就有些沉重。其实老爷子说的是对的,这个问题很严重! 桐桐从钱三宝店里给预订的牛头,要不然上哪弄这个菜去。 钱三宝故意说桐桐:“你就是偏心眼!林工还没吃上呢,你只给婆家拿。” “你少撺掇!”桐桐看着那桶子,“回头再弄一个,我得带回我那边去!我爸碰不得这个,吃了不好消化。只能偷偷摸摸的,把我妈和表姐叫到我那边吃去!” 钱三宝给笑的,帮着拎到车上,“小心汤汁撒出来。” 这边才坐好,钱三宝又想起来了,“你等一下,我问问牛蹄好了吗?” 还做牛蹄了? “顺手的事。”说着就朝里面喊:“妈,牛蹄好了没?” 鲁师傅应着,“正给捞呢,叫等等。” 那就等等! 桐桐应着,看着越来越大的饭馆门脸,知道人家这生意也是做的风生水起的,她就问:“鲁师傅又来帮忙了?叫老太太歇着呗。” “嗐!一个人呆不住。过来也是打下手,可不敢叫真干活。”钱三宝说着,就又问道:“听说了吗?咱们大院有意把最里面那筒子楼拆了,在原址上盖高层……这回是自建房,单位职工或是退休职工,都有权买。” 听说了,要自筹资金建!现在各家住的房子都属于单位的,不属于个人。 桐桐其实关心的是:一人最多可以买几套,有没有限制。 像是林枫和林楠,他们那些单位,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有自己单位的自建房呢。要是能多买,自己和老林一人买两套,就都够住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8.花自向阳(185)一更 花自向阳(185) 集资房,首先得集资吧。 这种房屋的面积也是有规定的,比如一般职工七十五平,但要是楼层高,原则上可以上浮二十平。 不是住的拥挤吗?咱这又是盖高层,因此,房屋面积至少也在九十五平。 九十五平,赠送一个阳台,这其实差不多就有一百平上下了。 核算完了之后,单位给的报价是四万。 “四万?”王丽娟看着下放的通知,喊韩慧韩会计,“四万!一套房子四万呢!” “便宜多了!咱们这一平算下来才多少钱?四百多一点。你问问那些买商品房的,一平一千四到一千九呢!” 王丽娟看着韩慧:“姐,咱这工资才多少,我的工资才升了一等,把各种补贴都算上,满打满算的,不足三百块钱。我这一个月能攒一百五,一年也攒不下两千。这可是四万呢!攒下四万我得二十年!我的天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摆手,“不不不!我还是住单位的福利房吧,集资房我真买不起。” 桐桐抬头,然后怔愣了一下,原来房子对工薪阶层从来都不便宜呀! 韩慧就说:“谁能有这么些?找亲戚朋友借、凑!父母的积蓄往出拿吧,这个价真的便宜!我也没有那么些,我爸妈赞助一万,我公婆赞助一万,我们两口子手里只有六千,还差一万四,找朋友借一部分,再从银行贷一部分吧……” 说着就往出走,桐桐起身把人往出送,到了门外了,才低声道:“姐,别扑腾的姐了,钱我那儿有,晚上你跟姐夫过去拿。” 韩慧愣了一下,紧跟着就笑,“成!那我不跟你客气了。” 嗯! 趁着开小组会议,桐桐把一组人集合起来,也是这个意思:要是有意向,钱的事情,我私下给解决,等以后有了再还就是了。 自家这一组的人跟别的还不同,他们不是大院里的老关系户,都是新调来的。 为啥单位盖集资房呢,不就是原本的房子不够分了吗?新来的小年轻住的都是宿舍。 像是韩慧这样的,父母都有退休金,一直也在单位里生活,这些年了,手里攒个一两万是有的,能帮子女一些。 可自己这个小组的,家在京城的都没有。各地的人,有些是小县城的人,有些是小城市的人,父母能拿出来的特别有限。他们又都不是独生子女,父母不可能只贴补他们。 王丽娟就担心:“头儿,我怕好些年我都还不起……” 桐桐就看她:“你怎么死心眼呀!你想想现在说的最多的是什么?是改革,是开放,是跟世界接轨。这个接轨包括方方面面……” 现在钱还值钱,过后钱也就没那么值钱了。 另一个小伙子就笑,“头儿,我明白了。”钱值钱的时候欠四万,等钱不值钱的时候还四万,这不能等价。 说白了,就是头儿在补贴咱们。 “就这么定了!想买就填资料,回头来我这里拿支票。” 项目上,咱们干干净净的,我没叫大家沾上便宜,这也现在的政策有关。但之后,政策调整之后,大家还是有钱可以分的。 要不然,这些人真未必能一直留在科研单位。 可饶是如此,大家的一直反应是:太贵了!买不起。 然后都说,房子面积太大了,面积小点,想办法还能凑个七七八八。 于是,建筑的设计就成了参差的:一层至少四户,两户九十五平带阳台,南北通透,四万。其余两户不通透,五十二平不带阳台,两万。 喧喧嚷嚷的,直到过完年了,登记下来的要五十二平的人很多,递交的晚的都没排上。但是九十五平的户型,还剩下六成都没人要。 那这怎么弄呀? 集资不上来就动不了工,大家的呼声很高,觉得没必要非得九十五平的房子嘛!五十二平的面积,二室一厅一厨一卫,一家三口够住了,要那么大干嘛呢? 林枫搁家吃饭的时候端着碗无奈:“得了!五十二平的房子就没必要买了。” 沈裁把炸鸡翅给几个孩子端出来,这才说林枫:“单纯了不是?呼声高是没用的!单位那些领导,他们不想住小房子!还有那些请回来的专家,也不能不给人家便宜买集资房的权利,你瞧着就是了。” 果然,最后原本计划两栋楼的,最后定下来三栋。 将原本外食堂拆了,裁撤了这一部分,在这个的原址上另外设计一栋。这一栋的面积就大了,一梯两户,每户的面积再往上调,一户一百三平,外加南北两个大阳台,但价钱却是六万。 于是,原本想买九十平的,很多都改去买五十二平的了,有六万够买三套五十二平的了。买这个明显就很吃亏嘛。 买的人少了,但外食堂都拆了,说建还的建! 因着‘集资不起来’,于是,下通知了,还得是本单位的,有余力的,鼓励大家买第二套。 林枫目送人家专门送来的通知,意思是:房子总要盖的,要是买的起呢,鼓励林工买!您住的房子是您该的的待遇,您买了集资房,并不会妨碍您现在的住房。 做工作,毕竟要留住人家专家,咱得给人好的待遇。其他人不给力,楼不就盖不起来嘛。 好像求着人买一样。 沈裁看他:“看懂了吗?” 林枫:“……”我又不傻!这么一来,下面那些对能买两套大房子的人也别有意见,对领导也别不满,这都是‘无奈之举’嘛! 但是,该给的福利都给到了!叫买不起大房子的,都买到了小房子。毕竟,原计划的两栋都给普通的职工了嘛!这大房子纯属计划之外,价钱也贵一些,算一下就知道了,单价比小房子贵呢。 五十二平的,一平算下来,不到三百八十五。 但是一百三这房子,一平得四百六十一。 言下之意,单位没赚钱。但从大房子那边赚的能补贴小房子这边。 于是,皆大欢喜,上上下下都满意了。 林诚儒啧啧了两声,“那就买吧。” 他有两个名额,桐桐有两个名额,林楠和林枫都拿钱了,相当于是多出一套,这一套是给表姐预留出来的。 像是老孙,他也有两个名额!闺女不缺钱,儿子手里没有多余的,但家里能凑出来,这边房子大,地段好。 其实脑子机灵的人都知道,这种房子只这一批,错过了真就没有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这边一集资建房,林楠心里也急:他现在是分局领导。 分局的家属院只有一栋筒子楼,而今,筒子楼住的全是分局的退休人员和家属。在职的,领的都是房补。 单位安排不了住宿。 而现在还面临一个大问题,那就是:通货膨胀。 晚上了,他靠在床头放下经济学一类的书,见严言进来了,这才问:“孩子睡下了?” “睡下了!”严言坐在梳妆台前,将擦脸油往脸上慢慢的涂着,这才笑道:“她姑姑给买了睡裙,就这么冷的天,睡前非要换上。我说半夜上厕所,还是穿着秋衣秋裤更好,不着凉。人家非不,又让把她姑姑买的睡袍拿来放在床头,她半夜起来穿好了再上厕所。” 林楠就笑:“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由着她。” “跟她姑姑一样娇,这没什么。就怕没她姑姑那能力和运道……”严言说着就回床上去,“但凡有她姑姑一半的能力,我就该偷笑了。” 说着话,扭脸一瞧,见他又翻经济学一类的,“这是想干什么?” 林楠低声道:“系统内,升迁是纵向的。朝上的路得慢慢拓宽……”再说了,“而今这情况,通货膨胀厉害,工资跟不上高通货……不趁着这一拨给下面的人谋一次福利,只怕……” “集资房?” 林楠‘嗯’了一声,“还是得想法子。” “有法子吗?” 有!但还是得找尹禛问问。 于是,这天晚上都九点半了,孩子都睡下了,大舅子上门了。 来的时候还拎着烤串和啤酒,这可是难得!作为领导,他晚上又时候得在单位值班。得空了,还得陪父母,真的特别忙的。 很多时候吃饭都碰不到一起!他们按时回来吃饭的时间也不多了。 桐桐先是惊喜:“大哥。” 林楠看了看桐桐手里的雪糕,“这种天非吃这个?” “小冰糕!”俩孩子偷吃,“被抓住了,吃剩的扔了可惜。” 四爷出来的时候也拿着半个,“大哥,快进来。” 桐桐接了东西,把烤串放盘子里,又给拿了啤酒杯子,还有脱骨鸡爪从冰箱里拿出来,就听林楠的声音,“问你点事。” 四爷点头,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反正已经是正局级了,“问人事还是?”他一边给倒酒一边问。 林楠接了酒杯子,端手里,问说:“想请你帮着引荐几位银行的行长。” 找银行?“你们单位……跟银行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除了案子,有什么需要跟银行打交道的? “集资房!谁愿意要,我事先给跑好路子,比如,单位做担保,每月从工资里拿出五分之一还银行的贷款,每月三十来块钱……亦或是分期付,三年、五年都可以。” 单位担保?拿什么担保? “我们每年也有一些收入的。”黄赌这两项就跟割韭菜一样,割不完的,怎么能争取从罚款里留一部分,这是我的事,只是以此为抵押,“能不能跟银行把款项贷下来。” 四爷:“……大哥呀,这事属于管了未必落个好的事!” “那是你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到底有多穷!”林楠把杯子里的酒喝了,“坐在这个位子上,不能只催着下面的人干活,该给谋福利的时候不能含糊!” 错过了这次,他们八成的人得因为房子受一世穷。 桐桐:“……”这领导当的,一个操作不好,得惹一身麻烦。【你现在阅读的是 】 469.花自向阳(186)二更 花自向阳(186) 四爷又给林楠倒上:“这件事的麻烦不仅在你们单位内部。” 林楠没言语,只‘嗯’了一声。 桐桐坐在边上,就说:“现在说是福利分房,也没说不分!但就是排队,等着吧!单位没那么些房子,哪个单位不都一样。” 分房子得看工龄,得看贡献,得看职务,得看是不是双职工。 可以说是有些人排了十多年了,一直都没排到呢。什么时候能排到,鬼知道呀!反正一入职就给你登记,登记完了之后就……没有以后了,遥遥无期。 林楠叹气,“你是不知道,我们单位一退休老前辈前段时间住院了,听说不大好了。他老伴早没了,儿女又不在我们单位。人要是没了,这房不就空出来了。人还在医院呢,局里各个领导的家都被下面的人踏破了。也就是你嫂子会处理这些事,谁也没得罪,把人好好的哄回去了。可其他领导呢,吓怕了,十二点以前都不敢回家。” 就为了抢那即将空出来的一套房的。 林楠就说,“我们开碰头会,有人提议,谁能押五千的记名存单,就先优先获取分房资格。” 桐桐:“……”这不是耍流氓吗?五千不是小数目,对于工资低的民警而言,够花就不错了,能存出什么钱来。 “是啊!这也幸好,老前辈抢救过来了,瞧着腿脚不利索吧,好似暂时没什么危险。” 嗐!白等了,腾不出房子。 林楠靠在椅子上:“咱是大院出来的,再不济,还有父母的房子,跟父母一起住。只要父母活着,就有收容的地方。但像是矮子、瘦子他们,也住单位,挤不挤吧!四十平,对吧?这次集资房也没买,凑不起那两万。你就是借给他,他也不敢跟你借,怕还不起。 可我们单位,大部分都是胡同出身。一家三代,不超过二十平。就我们刑警队队长,他父母,他和媳妇带孩子一家三口,还有个没结婚的弟弟,六口人住十三平的平房。从我到分局,这都几年了,他是年年问……可这事怎么弄呀?没房呀!能把谁撵出现在住的房吗?” 还有处对象好几年了,因为没住的地方,跟对象吹了的。可别提了! 而后林楠又说了一句话:“谁不想当个好警察呢?可要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法解决,你说……纯洁性怎么保障!外面那些……多乱呐!有些场所明知道有问题,可一查什么也没查着,问题出哪了?” 有人收娱乐场所的钱了!未必干多大的坏事,单纯就是提前通风报信,省的被逮住罚款。这些人宁肯花些钱找这样的关系。 四爷皱眉,话是没错:“但是,前提是福利是政策!每个人都知道拿的是铁饭碗,分房是最基本的!现在,没说不分房,没说不给房子……只是在排队!你知道排队没戏,房改必然会有!我也知道,商品房是趋势!但是他们不知道。而现在,你提出以贷款的形式集资,其结果就是你叫大家每个人背上了债务。” 本来无债一身轻的! 本来是国家欠我一套房。 现在呢?你这个领导不仅不给我这套房,不从上面给我争取我的福利房,反而还得叫我背上债务。 凭什么? 四爷就说:“而且,这个头儿一开,上上下下,包括其他的兄弟单位……怎么处理才算是对的?若是其他人不认可,就会有人叫停。” 林楠问说:“所以,不可行?” 四爷转着杯子,“若非要行,只有两个办法。” 你说。 “第一,你将集资的事拿出来说一说,若是有人愿意,那不妨碍征集大家的意见!这个东西,得说清楚。福利房,不传子女!但是集资房,可传子女,是有一定产权的。至少在单位内是能流通,能变现。在这个前提下,若是超半数同意,那就可行!至于钱从哪来,那先是他们个人的事……” 林楠‘嗯’了一声,“然后呢?” “肯定是都很拮据,那么房子的大小上可以斟酌!可以再小一点,布局合理一点,四十平的房子行不行呢?其实也是可以的。卧室小一点再小一点,有厨卫,这也能住。这个房价算下来,一套不到两万,一万五六就行。这个时候,他们再拿不出来钱,你再出面,可以跟银行沟通,用单位发的房补来还贷款。” “第二种方法呢?” 第二种呀,四爷才要说话,桐桐就笑,“要是我,我就集资一部分,比如一家三千,先把这一部分收起来,不着急,叫大家分期给!分五年给单位结清。” 可单位也没钱垫资呀。 桐桐看着自家这大哥,“您怎么突然老实起来了,有了这个,就有了定金了!您拉上您的上级单位,找建筑公司,请他们给你们盖……” 林楠恍然:“赖账?” “不是赖账!是分期给!建筑公司接了工程,替你们垫付资金,若是没钱,他们会跟银行贷款的,那是他们和银行之间的事。他们有工程车,有很多资产可以抵押的,这谁都不违规,谁都不为难。不过就是分期结算的工程,要比其他工程价高一些。比如我们一平方四百,可能对方会给你们报价要四百三?四百五呢?这就不算是白垫付了,对吧?建筑公司也不是做慈善的。” 林楠抬眼看自家这妹妹,“一年三千分期还,要是我们还不上呢?”太高看我们的工资了! “那就能还多少算多少?”桐桐就说,“跟人家建筑公司说的时候,只说是一次少借点,好筹措款项!谁都有亲戚朋友嘛,今年一次性拿不了那么多,可一年三千,大家凑凑,还是能挤出来的,这听起来至少合理吧。” 嗯! “可要是还真就凑不齐,那……中间有上级单位作保,对吧?到时候实在不行,房子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了,盖好了!这边还不上,人家又催着还!僵持住了,大家再坐下来谈。这个时候着急的是建筑公司和银行,你急什么呀?他们又不能再把现成的楼给拆了。” 林楠听懂了:“这个时候,三方面对面,我们把个人欠款转成个人贷款。银行先贷款给我们的人,我们拿了钱给了建筑公司,建筑公司再归还银行贷款。事就成了!” 对啊!桐桐理所当然:“这么处理,不是你求银行,也不是你给大家做工作他们还未必理解……而是,事到了那一步了,他们不得不按着你指的路走下去。” 不是我求着他们,而是他们求着我出面来处理。相当于:“我先挖一个坑,把大家都坑进来,都蹲在坑底了,我再把大家拽上来。” 桐桐:“……”倒也不用这么打比方!没坑谁,哪一步不是正常操作?目的达到了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林楠认真的打量桐桐,打量完看自家这妹夫:“你也是这个办法?” 四爷:“……”我能有那损色吗?但不得不说,“我的办法没她这损办法简便。” 林楠起身,点了点桐桐,“这办法一用,以后没人乐意跟我打交道了!”太混蛋! 桐桐尬笑了一下,“你这个职位,也不会跟建筑公司和银行打太多的交道!一锤子买卖,砸完拉倒吧!何况,也不是只一家建筑公司,更不是只一家银行!咱换着坑,还能坑好几拨呢!” 林楠抓了外套,瞪眼看她:“你跟着尹禛,就没学到好的。” 四爷:“……”我一般不用这流氓办法。 林楠轻哼一声,“我走了。” 桐桐啧啧啧的,追着问了一句,“哥,真不用这办法?”挺好用的!立竿见影的效果。 林楠没搭理她,下了楼,冷风一吹,想了想,还是用吧!损就损点吧!搭进去的也不过是这么多年经营起的好名声罢了。 人走了,桐桐看四爷:“……这烤串还挺好吃的,不吃了?凉了再热热?在锅里炸一炸?” 四爷朝她呵笑了一声,“以后学着点好!”好的永远学不会,坏的不用学,你从骨子里往出冒。 桐桐:“……”见人家起身走了,她还追问问:“真不吃了?” “不吃了!” “那我吃吧!这么好些……可惜了的?”吃完了毁尸灭迹,得把签子之类的都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 下楼的时候雷鸣和贺双喜正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坐着呢,过道里有灯,两人坐在那里算账。 听见脚步声才抬头看,见是她还问说:“这个点了还出去?” “扔垃圾!偷吃了,怕被孩子逮住!”桐桐说着往出走,回来上楼的时候还顺嘴问了一句:“最近生意还行?” 还行!雷鸣还说了一句,“正商量着买个铺子。” 哪有铺子卖? 雷鸣指了指这大院门口的方向,“凡是外围临街的,一楼都往出卖!对着街道重新开个门就行!” 咱们大院? “对呀!”能住人,能当铺子用,可不能错过了。 这个事桐桐都没听说,“那原来住里面的人怎么安置?” “咱先买!房子腾出来得等新楼盖好之后了。原先住里面的人安置到新楼里,价格打对折。” 相当于是谁恰巧住这种屋子,谁就腾出房子。他们只要出一万就能买到五十二平的!而腾出来的这个房子再按照商铺价钱出售,单位获利,“一平得多少钱?” “两千五!” 好家伙!这么高的价儿呢。 雷鸣没敢大嘴巴的告诉林桐:这么高的价也不是谁都能买到的!光是这个买铺面的资格,背地里就花了两千,也是买来的,这还不算私下求人给送的其他礼。 若不是背后有这些事,也不至于像你这样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单位还有这么一码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0.花自向阳(187)三更 花自向阳(187) 而今做倒爷,尤其是国际倒爷,那是真挣钱呀! 这才多久,人家雷鸣敢买两千五一平的铺子了。可单位卖了这个铺子,筹措这么多钱用来干嘛呢? 四十平的房子改成铺子都值十万呢,这一圈下来,这得是多少钱? 原来呢,大院的楼都不是贴着街道的,但后来街道扩宽,这一拓宽,围墙都没了。最外围的楼一开窗就是街面。 住在这些房子里的人也受罪,噪音太大了。 而今一楼这么一处理,没人不乐意!再说了,房子是单位的房子,产权不属于你,怎么改那都是单位的事。 只是这么一弄的话,粗略的算一下,怎么不得数百万呀! 要这钱干嘛? 桐桐也没刻意打听,直到四月了,天慢慢暖和了,她这才知道,李默出成果了:是一种硅酸盐的晶体材料。 这个东西的应用非常的广泛,生物、节能、电子元件,乃至于喷绘,等等方面都有非常广泛的应用。 之所以筹集这个资金,就是想在‘研’之外,拓展到‘产’。 李默的研究方向不是这个,这个成果完全是意外收获。本来是去挖人参的,结果挖着挖着,意外的碰到个山药根。 以李默这脾性,他一点炫耀的意思都没有。 褚云锋说:“科研就是这样,带着一定的偶然性。” 李默摆摆手,“人家去钓鱼,说钓草鱼那钓上来的就是草鱼,说钓鲤鱼那钓上来的一定是鲤鱼。我呢?去钓鲢鱼,结果钓上来一王八……”炫耀什么?怕林桐笑不死我吗? 但这个东西确实能给李默带来经济效益呀! 以技术成果入股,占总份额的三成! 而这三成里,单位跟他们小组平分。也就是说,他占总比例的一成五,也就是百分之十五。 而这百分之十五里,小组成员参与了。他又占这百分之十五的一半,剩下的按照工作的重要程度再细分。 这跟桐桐之前那个化妆品还不一样,那个小组成员没参与。 之前针对性的药品实验还在第三期,只要过了第三期,一旦产出,相对的,自家这小组也就有了相对的经济收益了。 一说有钱拿,就说谁不受刺激吧! 桐桐这边,组里的人一下子就冒出许多想法来。 比如:灭蚊蝇喷雾——中药制剂的灭蚊蝇喷雾。 因为每天其实打交道的都是毒,搞解毒的,一定比其他人更了解毒|性。 他们在私下里开过小会,觉得这个玩意是可以搞的。虽然磕碜了一点,但是副作用小的灭蚊蝇喷雾,应该是很有市场的。 于是,他们拿来在开会的时候跟桐桐正式的提出来:“其实在我们的设想里,喷雾应该是比较昂贵的!不做成喷雾也行,可以将中药和化学结合,做成一种药片!药片挥发气味,达到效果。” 桐桐问说:“什么温度都能保证挥发一样吗?” “温度越低挥发的越慢,但要是最优的挥发温度是四五十度呢?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就最节能了。因为家中的电器长时间使用,所达到的温度大致就在四十多度,有些甚至到了六十度。因此,这款产品的优点就是,可以利用家里的家电,将药片放在插排上,电视上,冰箱的散热部位,灯罩上面,等等地方。便宜、实惠,好用!尤其是农村地区各种蚊虫最多,灯可以吸引蚊虫,灯罩上放药片,用以杀虫,一举两得!” 虽然便宜,但是薄利多销,就问全国各地哪里不需要吧!尤其是南方! 桐桐就提醒,“南方潮湿,影响不影响挥发呢?” “但南方也富裕呀!喷雾就是更好的选择。这东西出口不妨碍吧!”蚊虫又不分国界,哪没有呢? 桐桐看他们:“那诸位的意思……顺道的申请个项目?” “对!这个东西简单,很容易就出成果了,马上就能转换。”毕竟咱平时用的灭虫药,难道不是咱自己用药渣自己做出来的? “行!那你们动笔写申请材料吧!回头我去申请。” 褚云锋拿着报告看桐桐,一眼一眼又一眼,“你这……真申请?”高大上与乡里巴转换的可真快。 桐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那个……也是做实验之后的副产品,主要是看中市场价值,咱跟钱没仇,对吧?” 褚云锋将这个放下了,“行!开会后给你答复。”而后又递给她一份通知,“今年的科技大会有你,这是邀请函。另外,人家也是个推介会,给企业家和科技成果拉媒保牵的,你也多留意看看谁对咱们的其他成果有兴趣。” 不是别人没成果,是转化不了。 桐桐接了邀请函:“行!”然后又问:“除了我还有谁?” “还有李默和黄天。” 李默去不奇怪,桐桐问了一句:“黄天就是那个国外回来的博士后?” 对!就是他,“你们不熟悉?” “他特立独行,内部会议从来不参加,我上哪跟他熟悉去?”平时都有各自的实验室,完全不用碰面,“不用给我派车,我自己开车去。” “车补自己去后勤报备!” 好! 回来跟四爷说,自己受邀科技大会。 结果四爷也有邀请函,“科技部门通过商业部门邀请的,不去不合适。” 那也不能一起走,得各走各的。 会议在五月,需得穿正装。 四爷穿个白衬衫,黑西裤,必须得有领带才算是正装。可这见鬼的天气,这么穿有多热呀! 桐桐自己开车,就不能穿裙子,她也白衬衫黑西裤,但女士的领口得有领结才算是正式。会议九点开始,八点半得入场。怕迟到七点就得出发,就怕路上堵车,自行车大军有时候可怕的。 这个点孩子也该上学了。 尹重还罢了,尹仪是个赖床精! 六点四十了,闹钟响了,尹仪将闹钟一摁,往被窝里一藏,又睡了。 过了两分钟不见动静,当妈的催:“赶紧的,六点四十八了。” “再睡两分钟。” 再过了一分钟,当妈的又催:“六点五十四了……” 尹仪蹭的一下坐起来,迷瞪着套衣服,那牙刷的真潦草,然后脸用湿毛巾随便一抹,头发简单的一梳,从抽屉里取两块钱,在学校门口买早饭吃,紧跟着就往楼下跑。 尹重一个人拎两人的书包,“你慢点!今儿爸爸送……” 四爷看了一下表,六点五五分。 桐桐就笑,“你送去吧!我得跟李默和黄天碰个头。” 本以为黄天自己开车呢,结果这家伙说:“路况不熟,得单位的车送。” 桐桐摁喇叭:“那我前面走,你们后面跟着。” 司机喊桐桐:“林工,等等!到处修路,昨晚跟胡院长回来的时候车胎怕是扎到什么了……” 嘿!你这还真是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上车吧。” 两人往后面一坐,桐桐成了司机。 李默理了理领带,在路上就问:“听说你现在连蚊虫药、耗子药都做了?” 怎么说话呢?一天不挤兑我你难受是吗? 她就说:“那是我想做!我想做灭蚊蝇的,肯定伤不了蟑螂;我想要灭蟑螂,不怕耗子误食!” 李默冷笑,不语! 桐桐也嗤的一声,“我家尹仪前儿摔了一跤,本来想去门口买烤鱼的,结果一跤摔下来,在路上捡到俩水果糖……那狗屎运绝了!” 李默:“……”这嘴是真讨厌! 黄天将脸撇到一边,实在想笑,忍不住。 到了地方,停了车了。 一下车,黄天整理了衣服,这才看李默:“李工,你正装……褶皱太明显了。” 坐了一趟车,衣服后面都是褶皱,这不合适吧。 李默看了看身上,又看看黄天,再看了看林桐身上的衣裳,还真是,人家的怎么就那么笔挺。 桐桐问李默:“大哥,你这一身多少钱?” “门口的夜市摊子上买的,衬衫八块,裤子十五,领带七块。”李默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质量不错。” “挺好!”这个价钱真挺好的,“走!进吧。” 然后黄天跟着去排队,这一排队才发现,他跟林桐才是异类。其他排队的这些科研人员,比李默邋遢的多了去了。 前面那位头发花白的,衬衫没全塞进裤子里,有碍观瞻。 再前面那位,皮带上为什么要缠着红布条呢? 回头再一瞅,新来的这位走路过来丁零当啷的,钥匙挂了那么一大串,这家里是有多少门呐。 还有皮带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严重变形的;有穿着皮鞋不穿袜子的;有裤腿一个挽着一个拖地。 衬衫也是一言难尽,纽扣都能用不同的颜色,打领带都遮不住的那种。 再有就是那手里拎着的包,五花八门。有些是单位发的,有些是自己的,磨损掉皮面的,拉链拉不上的。 很难想象这些人做的都是严谨的科学工作。 排队的人多了,再看看……凡是穿的没毛病的,大部分都是国外回来的。当然了,林桐不是,她纯属有钱,没便宜的衣裳。 而且,他们……抽烟! 这么多人排队,还有人忍不住抽烟,他提醒前面的人:“您好,这里有女士……”说着,指了指那香烟,示意他:得灭。 这人朝后看了一眼桐桐,然后‘哦哦哦’了三声,直接将烟给掐灭了。 黄天才想告诉对方哪里有垃圾桶,结果就见这人把半截烟往裤子口袋一塞。他惊愕的嘴巴张那么老大:这都是搞科研的? 桐桐:“……”国内年纪大的,还在科研一线的,还真就是这样!只是不修边幅而已,没什么的! 反正要不是在这种地方碰上,一般是认不出来的!他们看起来跟地里的老农和胡同里串街的大爷没啥区别。【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1.花自向阳(188)一更 花自向阳(188) 开会就是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听领导发言。 相关的文件就在桌上,一边看一边往下听。今儿这会议,说的最多的一个词便是应用。 而这个应用,只在军事技术的革新方便,几乎占据了文件总页码的一半。 高科技应用于国防,这是今儿强调的重点。 黄天从国外回来,在单位内很少开会,反正桐桐是没碰见过他。因此,在这种会议上,很多东西只看字面,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会议的间隙他就问说:“是有什么项目……” 不是!桐桐低声道:“年初的海w战争知道吗?” “知道!但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黄天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咱说的是这个!” 回来最不适应的就是说话那个绕劲!本来觉得听懂了,可实际上自己的懂和别人的懂不是一个概念。 桐桐看他:“你倒是听完呀!”她的声音更低,“那不能称之为战争,那是降维打击。一方伤十万,死亡两万;另一方伤亡人数二百二十三。战争模式变了,懂吗?” 李默在边上补充,“新闻上说的海陆空配合……你没听过吗?这就是在做调整。” 黄天:“……”哦!那话是这个意思呀?“所以之前不重视……” “闭嘴!”桐桐朝他瞪眼,“不懂就别说话!不是不重视,是想重视却没钱。那是忍耐期,懂吗?r本一个自卫队每年花费337亿美元,咱们呢?一年只能拿出330亿人民币。想干点什么不得用钱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迫,你不懂!” 哦!十年,攒下点了,也确实知道落后了一个时代,所以,要追? 黄天想问一句:追的上吗? 话到嘴边了,见林桐又看过来了,他闭嘴了:不说了!不问了!投降。 桌上的陶瓷杯子里,杯子会有人来蓄水。边上放着小包的茶包,想喝茶自己就把茶包放进去,不喝的话…… “为什么不喝?”桐桐看了黄天一眼,问李默:“要吗?” “要呀!”这么好的茶,外面可买不到!然后李默直接装包里了。 黄天:“……”茶包带走?不太好吧? 反正坐在这里,可交际的人也不多!不是不想交际,是干这一行的吧……好似也很少碰见那种特别擅长交际的那种。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铭牌,听过这个人,或是对这个人研究的东西有兴趣,说不定还坐在一起聊一聊。 然后……就是年纪比较大的那些,他们一起开的会多,彼此认识,这会子聊一聊是有的。 像是其他人,就是客气的相□□点头,微笑一下就得了。 而四爷开会的地点,跟桐桐不在一个大厅里。两人排队进出的门都不一样。 只看午饭能不能碰上了。 今儿的午饭是主办方提供的,自助餐。 一进餐厅转悠,李默碰到以前的老同学,端着盘子走了;黄天在西餐去碰到了一留学回来的,两人说着说着,还全英文开始交流了。 她看了黄天一眼:“我听得懂,很多人都听的懂。”少吐槽点吧。 黄天:“……”知道了!知道了。 桐桐对牛排、披萨之类的不感兴趣,只取了一块蛋糕就走人了。不过路过的时候看见小吃区有一款新糖果,市面上没见过。 她取了一个放在餐盘边上,等会子吃完饭了再吃。 而后又去选了其他菜,端着盘子看穿的西装革履、人五人六的人群,他们是受邀前来的企业家。 结果还没瞧见四爷呢,边上先有个女声:“请问是林桐林研究员吗?” 桐桐一转脸,看见一……阿姨?就是年纪得奔着五十了吧?嗯!差不多五十上下,黑色的头发里混着银丝,但整个人的状态却不显老。脸上的皱纹不多,皮肤白皙,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人很清瘦,五官很明晰,现在很少看到这个年纪还这么优雅,这么知性的女性了。 但桐桐真不认识她! 就只能先问好:“您好,我是林桐。” “我叫温雅,我是你的病人,你是我的大夫。” 对方这一说,桐桐想起来了,她的很多病人她都只能拿到体检报告,然后给予治疗建议,但一直没见过人。他们都是有一些症状,但是还不太严重的病人。 这个年纪,这个性别…… 桐桐的脑子里闪过病人的资料,“八十三号?” 温雅愣了一下,“那可能大夫是那么排的……” “您现在……是工作调动了?” 温雅点头,“是!我今年四十九了,手里的项目也完成了,正在等着工作调动。” 桐桐了然,就说呢,你们的工作单位,不是调动了也不会突然冒出来说是我的病人。她朝靠窗的角落指了指,“去那里坐吧。” 好啊! 面对面坐在卡座上用饭,桐桐看了对方盘子里的菜,两块牛排,一份蔬菜沙拉,一小块蛋糕,一杯酸奶,这个搭配,是遵了医嘱的,“坚持的不错。” “很少吃到西餐,今儿尝尝这个,换换口味。”温雅说着就看桐桐,“到底年轻,饭量不错。” 桐桐笑了笑,一边吃饭一边跟对方聊:“身体还行吗?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一天三顿药,早起还是有些昏沉。我一般是早起六点吃药,七点吃早饭,这么着赶在上班的时候,昏沉感才能下去。” 桐桐放下筷子,“我给您号脉看看。” 温雅将胳膊伸出来,桐桐一拿脉就愣了一下,然后撒手了:“这个情况……跟我另一个病人很像。他也有这样的昏沉感……” “孙所?”温雅点点头,“我的老领导了!他的情况比我的严重,当时我穿着防护服,防护服破损导致我晕倒了……刚好赶上孙所来突击检查……他不管业务,实验室的规章制度没有执行好,出了那样的实验室事故……我也是一直觉得很抱歉。” 桐桐:“……”防护服破损只是露进去一些,不是全失去防护作用。所以当时实验室的其他同事将人带出来,对温雅的伤害还能轻点。 因为老孙这一进去,大家都先忙着那个没穿防护服的了,没帮上温雅,倒是害的温雅多吸入了一些东西。 有害的东西,别说多吸入一两分钟了,就是三十秒,它对身体的伤害也是不一样的。 桐桐就问:“防护装备那么不完善吗?之前也破过吗?” “那个时候有防护就不错,还敢想完备不完备?”温雅就失笑,“也不光是我晕,其他同时也一样,稍微不小心,坏了……十好几年前,那都是家常便饭,不说一月三回吧,半月一回是有的。” 那是不容易!桐桐就叹气:“这个年岁了,不比年轻人了,确实该调换出来了!也跟家里人团聚团聚……” 温雅摇头,“从六六年到现在多少年了?” 二十五六年了。 “是啊!六六年的时候,我也才二十五岁。我是跟我未婚夫一起去的单位,结果没等结婚,他……实验中意外丧生了……我也就没再结婚。” 温雅说着就又道,“不过,七九年的时候,我收养了同事的女儿。我同事他妻子在地方上工作,乳腺癌没了。他后来也……没抢救过来,只留下一个三岁的女儿,我收养了,交给我母亲抚养。今年春上,我母亲也病逝了,我女儿现在也到了上高中的年纪了……” “孩子的学业重要,调整工作也能陪伴孩子。”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吃了饭,各自得回位置,下午还要接着开会。 这会议得三天! 第一天晚上回去,桐桐洗了澡出来,先朝孩子的卧室看了一眼,这才凑到四爷身边:“你知道老孙……那个相好的吗?” 我看见你跟人一块吃饭了,“那是老孙的相好的?” “老孙怕是单相思!”桐桐撇着嘴,“咱院里的人嘴上不说,但各个都觉得老孙外面有人了,魂儿都勾去了,可人家压根就没那个意思。老孙比温雅年纪大十六七岁呢!温雅是未婚夫没了,耗到现在都没结婚。但人家收养了一个女儿,孩子都到上高中的年纪了。眨眼就成年了。这就摆明了,就没想跟男人怎么样!她是手里的项目交手了,才被要求调动工作的。” 这证明人家出成果了,完全就是一干事业的脑子呀!但凡心思在男女那点事上,科研这种东西她钻不进去。 四爷听的认真,一开口却只问:“是不是褚云锋要高升了?他来了多少年了?你们这成果出的也不错……” 桐桐:“……”我跟你说老孙的单相思呢! “我跟你说的是,可别是你说的这个温雅要调过来给你当领导。”四爷说着,就换了个坐姿,然后一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个糖果来,他给放茶几上。 桐桐看着那个糖果,突然想起自己换下来的裤子了,然后也从口袋里取出个糖果放茶几上。 好了!俩孩子一人一个。 去开个会,没拿人家的招待茶叶,却把人家的糖果给装回来了。 给孩子放在桌上,桐桐这才‘哦’了一声,“怕是已经确定下来了吧!”温雅肯定是被谈话了,“就说呢,好好的怎么跟我说起了那些私事,感情是在剖白呀。” 四爷就笑,一天天的一听八卦就迷糊,一听桃色八卦那更来劲。人家见你第一面,把私事都说给你听了,凭什么?凭你更讨人喜欢? 桐桐朝他呲牙,然后抓起糖给俩孩子送去,“我今儿问人家那些招待人员了,他们说这个糖只定点的酒店有,一斤得二十八……” 买!买!买!想法子都得买,“……明儿都别往回带了。”叫人家笑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2.花自向阳(189)二更 花自向阳(189) 二十八一斤的糖,结果两孩子说:“没有橘子糖好吃!也没有大白兔好吃。” 可这糖当父母的也没舍得吃,给带回来的。 然后第二天桐桐就特意去尝了尝这个糖,糖是好糖,是手工做的,没有色素和香精的糖。但是肯定没有小卖铺买的那种糖果好吃。 属于无添加的那一类。 回头买一点,给老林吃!喝完药吃个这种糖没事的。 尝了糖,又去点心那个区域,拿了一块肉松蛋黄酥,这个昨天都没顾得上尝。这一尝,顿时眼睛一亮,酥脆咸香! 叫她觉得惊艳的吃食,那就是真的很好吃。 她马上拿个盘子,夹起来半盘子,端着就去找四爷。瞧见李默去还盘子,还推荐他:“去尝尝,绝了。” “我吃饱了。”嘴上这么说着,可脚下一转方向,还是诚实的去尝去了。单位上的人都知道,林桐嘴刁!她要是排队去食堂买什么菜,那这个菜的味道一定不差。 这回这么极力推荐……李默拿起来尝了一口:哟!得再拿个盘子。 四爷看着桐桐送来的一盘子点心:“……”这种规格的会议,你是怎么在饭后,端着一盘子里点心从那头走到这头的。 这里有领导,有同行,都是业界大拿,你这是挨个去尝了选出来的吗? 他正跟两位机械专家在说话,国产的一款汽车眼看要停产了,他们正在这里说机械上国内和国外的差距,短板在哪里,结果桐桐来了,笑盈盈的走过来。 其实这会子八成的人都吃完了,倒杯茶,坐在这里闲聊而已。 桐桐一脸的笑意,将点心放下问好:“我尝着好吃,专门送来了!吃自助餐总也没有在家吃饱读……” 俩专家都五十大几的年纪了,挨过饿的人对食物没有抵抗能力。 吃饱了又如何?吃的不扎实,松松皮带还能再吃一拨。 这么一尝,果然是好吃。 四爷跟着吃了一块,嗯!是好吃。 桐桐正要说话,听到身后有问好声。都是问候领导的! 蒋小兰陪在领导身边,指着桐桐就笑:“您刚才瞧见的就是她,林桐……”然后说桐桐的来历。 领导就笑着伸出手,“林研究员呀,我知道你。” “您好!” 然后又跟周围的人再握手,等到了四爷跟前,就又笑道:“我知道你父亲,他的身体还好吗?” “劳您记挂,都挺好的。” 领导回头又笑着看桐桐,“林工呢?身子好吗?” “也挺好的!谢谢您。” 领导说着,也拿了一块点心,尝了尝,而后不住的点头,“味道是不错!都可以尝尝。都要跟林研究员学习嘛,不要客气,喜欢什么就吃什么……” 惹的一圈的人都笑。 走的时候蒋小兰还低声问:“还有什么特别好吃的?” “卤面!东北角。” 好的!卤面。 果然,领导说卤面的味道不错。 吃了饭,蒋小兰走的时候低声问桐桐:“我吃着卤面也一般呀。” 桐桐跟她咬耳朵,“领导的母亲是中原人。” 啊!自来家里的饭菜多是随母亲,这个地方的人擅于做这个地方的特色饭,自小吃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味道了。而今再吃这个,至少不会不合胃口。 蒋小兰拍了拍桐桐:你不当官可惜了!太会琢磨人了。谢了! 干嘛这么客气!我可不信人家顺势就能过来。没有你在边上敲边鼓,这是不可能的。 不要小看过来这几句话和问候,这能带来极大的便利: 首先,四爷跟这些专家接触,不管认识不认识,信任度是绝对高的。在到处都在警惕怕被商人坑的情况下,有一个相对值得信任的企业,如果都有意向,合作问题会很容易达成。 其次,是接触桐桐的企业家一下子就多起来了,有些是请她推荐的! 所以,会议到了第三天,桐桐主要是跟这些人在聊。 有做涂料的,有做化肥农药的,有多家装材料的,很杂。 正说着话呢,肩膀被人拍了,黄天凑过来低声说了一句:“借一步说话。” 桐桐跟对面的几个人歉意的笑了笑,“稍等!”然后才跟黄□□边上走了几步:“怎么了?” 黄天问说:“你们不是说做什么蚊蝇药物吗?我给你介绍个人,他原先是j城的,做的是生物制药。” j城?这地方早几年做的是假|药,那么大的案子这你不知道? 黄天低声道:“那不是早前吗?他们那一片前几年造假成名的,后来打击了一拨之后,人家现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质量很过关。不信你问你家尹总。” 是吗? 黄天低声道:“人家的生意不仅包括生物制药,还包括了医疗……你不是也是医院的……”说着,他就朝不远处指了指,“我一国外的同学,在那边做着经理,这次也跟来了。给个面子,见见?” 桐桐朝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两人的身边跟着一个跟黄天年纪相仿的男人,都在朝这边客气的点头。 她朝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你先去招呼,稍微等等我!我跟这边说完了就过去!” 跟这边的聊完,桐桐过去的时候都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黄天给桐桐介绍,“这是陈德陈总。”然后又介绍边上的女人,“这是钱琳钱总。” 桐桐跟两人分别握了手,这才落座。 陈德像是个慈和的长者,“林工年轻的超乎我的想象!之前就看到过关于林工的报道,从您开始打假气功师,我就注意到了。我当时就觉得,您真是有大功德的人,敢说实话敢说真话,叫多少人免收欺骗……” “过奖了。”桐桐直接打断对方的话,问说,“你们是做制药的?” “对!” “我的项目……现在才启动,什么时候能投产,其实现在不好说的!至于我的其他药品项目,它不同于其他的药品,因此它不在咱们能合作的范围之内。”那个东西要是出口,那也是严格限制的!真不是一个企业就能生产的。 桐桐就说,“你们真要看中我正在进行的小项目,那得等等,等一两年才行。”故意把时间线拉长,倒也不是不想找买家,而是以造假起家的,他做药的心就不诚。 说到底,这是被坑害的人多了,大家闹起来了,这才发现了大案,上面这才严厉给打击的。若不然,他们会觉得他们错了吗? 无医者心,做的什么药呀? 难道打击了一次,他们就幡然醒悟,进而生出了悲天悯人之心? 不会的!做药的就怕药便宜,太有效对他们而言,未必真是好事! 三毛钱的感冒药和五块钱的感冒药相比,成本差别在哪呢?但不用问也知道,三毛钱的一定会有人说各种副作用,而五块钱的就不会有。 三毛钱的吃半片还睡呢,五块钱的吃半把都没事。 三毛钱的买一瓶,一家子用三年,到过期的时候还有半瓶药没用上。 五块钱的大致是一天半的量,想吃够七天,算算得几个五块吧。 他们做的是生意,这是前提。 真正的中医大夫,那是大夫和药不分开的!大夫有医者心,那药至少不会是假的!医术或许只是太平医,但肯定不会拿假药害人。 这是差别。所以,从她的心态来讲,凡是跟药有关的,想谈合作,看的不是他有多大的资本,有多大的经营能力,而是此人的心性如何,是否有底线。 若是没有这个——免谈! 过来这一趟,是给黄天面子,但要是选择的话,她宁肯选择小规模的企业,也不跟这种的合作。 结果这位陈德陈总说:“等!我们一定等。我也知道,您的项目不愁嫁不出去!我们不敢说一定定下来就是我们,只盼着您给我们一个竞争的机会!这个项目可不是小项目,它是日常用品,比别的药物还常用的药品。况且,也无所谓淡季旺季。咱们冬天用的少,但别的地方有夏天,对吧?全球这么大,尤其是非洲……便宜的东西在那边很有市场。” 钱琳也笑道:“是啊!林工,您看,什么时候我们能详细谈谈!哪怕给我们的机会,给您把资料送过去,您了解了解我们。请您吃饭,怕冒昧,也知道您忙。就给您送个资料,不敢耽搁您太多。您若是有兴趣,随时可以去我们的企业考察!市面上我们的药,您可以抽查检验,绝对没有您担心的问题。若是不过关,这个地方我们也进不来呀。” 桐桐看了两人一眼,“是这样!你们做的是生物制药,对中药不算是熟悉,对吧?我肯定是要考虑其他的企业,看看他们的生产资质。所以,还请二位理解。” 理解!理解。 忙活完了之后,桐桐开车往回走,紧跟着朝东边的路口看了一下,四爷作为企业家,他们是从那边出来,看看能不能碰上他的车,两人汇合。 结果没看见四爷的车,反倒是看见一辆自己之前在大院里看见过的车。且那个秀秀就从那辆车上下来,不过车上是谁她并没有看见。 一如现在,这辆车从她面前开过去,她只能看见车牌号,一样看不清车里的人一样。 这是恰好从这里路过呢,还是车里的人也是会场上,开完会也才刚出来? 她把车窗摇下,探出头去,那辆车里的钱琳‘咦’了一声,“那是林桐的车——” 陈德只‘嗯’了一声,“这个林桐好似没有跟咱们合作的意向。” 嗯!很难打交道的一个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3. 花自向阳(190)三更 花自向阳(190) 当天晚上,桐桐才进门,洗了澡换了衣服才说去林家那边,结果蒋小兰叫司机过来了,拎着两个崭新的篮子,说是给孩子的吃食。 不是礼,就单纯的是给孩子送吃的。 以双方的关系,送就送呗。 结果一篮子是手工糖果,一篮子是桐桐吃着觉得好的肉松蛋黄酥。 她放到边上,正要给四爷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结果他的电话先打过来了,“不用等我吃饭,我十点以前回来。” 这肯定是请哪些专家一块去吃饭了。 那她就不管了,取了个大盘子,拿出了半盘子的糖果,半盘子的点心。这才拎着篮子,端着盘子下楼。 这个点小石头还没放学,贺双喜也没做生意回来,雷鸣肯定也不在。 地下室门口也放着家里经常用的锅碗盆之类的东西,桐桐就把点心给放到锅里,然后等把锅盖给扣上,这才去回林家。 往过走的时候见老孙在大院路边的健身器材上锻炼呢,她就问说:“孙叔,该吃饭了,不回家呀?” 回!这就回。 老孙应着,从兜里取出口罩戴上,这才跟桐桐一起往过走。 桐桐拿了糖果递过去,“您尝尝,这个可以吃。” 老孙摆摆手,“戴着口罩,不吃了,给孩子留着吧。” 桐桐好奇怪,“您干嘛捂的这么严实?” 不等老孙回答,桐桐明白了:就这几天功夫没过来,苏晓梅种的花开了,开的如火如荼,红灿灿一片。 这玩意种了一院子,墙上爬的都是。好看归好看了,但就是花粉……这玩意对容易过敏的人来说,不太友好啊! 不过,你收拾老孙就收拾老孙,我家也有病人呢! 这玩意不仅对容易有过敏反应的人不友好,对气管弱的人也不友好。 老林只能天暖和的时候在院子里呆着,天稍微一凉都不敢出来,你这花粉飘到我家,算怎么个事呀? 桐桐脚步都快了,老林在家坐着呢,她疾步过去,“爸,有没有觉得喘气憋的慌?”自家也种花,但是错开季节,每个季节就那几株,哪有这样的? 老林其实觉得还行的,“也没有……很憋的慌。”就是出去不大舒服,不时的咳嗽几声。但不出去,还好! 可五月份了,这个季节不出去,啥时候出去?等六七八月,热死人的时候出去呀? 桐桐将篮子递给从厨房出来的季安:“我表姐接几个孩子去了?” “啊!马上就回来了。”季安看自家闺女,“你这急匆匆的干什么?” “花种的多了,花粉过敏。”桐桐往出走,“我去找苏阿姨说说,然后给她把花拔了!回头我给她买更名贵的花赔给她都行,这么着真不成!” “你爸出去就咳嗽不是风吹的?是花粉?” “我爸咳嗽了?”桐桐瞪着老林:“就这你还瞒着?” “就是出去咳嗽两声,嗓子不舒服……”又不是病了,“很不用大惊小怪!”不出去就不咳嗽嘛。 桐桐不说她了,急匆匆的往出走。 季安喊道:“你好好说,别吵吵。” 知道。 苏晓梅正在家插瓶呢,就是剪了院子里的花,在那里长短枝条的来回换位置,看怎么协调。 桐桐在外面喊了一声,苏晓梅就应了:“进来吧!听见你回来了。” 然后一边看着花瓶一边道,“你可是出息了!前儿我在新闻里还看见你了,虽然一闪而过,可还是瞧见了。这种会议,你参加了,多了不得呀!你爸你妈是真跟着享福了。跟我家孙静不一样呀,她就是个劳碌命,做那生意……做生意说巴结人的话,处处讨好人,卑躬屈膝的,叫人瞧不上。” 桐桐人还没进去呢,她一个人就絮叨了那么好些。 都说的是什么呀?桐桐假装没听见,只急吼吼的道:“苏阿姨,您这花不能留,这花粉……我爸受不了!” 苏晓梅愣了一下,“怎么你爸受不了?你爸不是啥都能吃吗?” “气管弱的人受不了这个。而且,我大志哥家的孩子,那么小,气管还在发育,你这花粉弄的,周末孩子怎么过来?我静姐还是孕妇……你这弄的,不光是四邻遭罪!” 啊?孩子还不能闻。 “啊哟!我的阿姨哟!您能给人气死呀!有些孩子闻见味儿还吐奶呢,孕妇正是对气味敏感的时候,真给折腾的咳嗽,用药都没法用,您这倒是图什么呀?” 苏晓梅这才急了:“哎哟哟!你怎么不早熟呀!” “你这不开花,我也不知道你这种的是什么。”桐桐说着,还问:“您种的这什么呀?” “不知道呀!那谁家的保姆是南边山里的,说是山里人管这种叫‘年年红’,一年四季都开花,常开不败。” 桐桐出去凑近再看了看,也不是啥危害人的东西,就是单纯的开野花开的猛的一种植物。 她回头看苏晓梅:“拔吗?” “拔!” 林枫开车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给人干活:“这是干嘛呢?” 桐桐赶紧喊:“帮忙!帮忙!回头还得把这些拉出去,扔远点。” 苏晓梅站在边上一脸的可惜,“伺候了两月了,可算是伺候的开花了,嘿!这叫什么事。” 桐桐叹气:“回头周末吧,我去花卉市场给您买其他花,错开了种,一年四季有花就行,少点没事……” “那倒是不用你赔。”苏晓梅说着就进去了,“你们忙着吧,我还没吃饭呢。我先去吃饭去。” 行!这点活也不值当什么。 人走了,林枫这才问怎么回事,桐桐一说把林枫后悔的,“我昨儿还说,这什么花呀,开的这么好……说开一下子就都开了,不等败,下面的花苞又长出来了,一拨一拨的不断茬……” “这玩意别随便种,气管弱的人真受不了这个。”开在山里没事,山里人少。城里着,四处都是建筑遮挡风,人又密集。 林楠和严言回来的时候看见这兄妹俩把人家院子里开的好好的花拔出来打成捆了,“干嘛呢?” 桐桐和林枫只笑,笑着说事。 老孙在二楼看着,瞧瞧人家这孩子,哪天这些孩子不过来?林楠忙吧,这晚上要置办的话,早起必要早早的来转一圈!若是早上也有紧急任务,那中午无论如何都得抽空回来吃饭的。 更遑论林枫这个闲人,大学老师清闲呀!他不争课时费,不争其他的任何东西,他过的富裕,什么也不缺,他就相对自由。课少,在家的时间就多。早起带着孩子过来送托儿所,他是在这边吃了早饭才去上课的。一下班就回来,回来这就得等晚上孩子困了才回家。 而周末和放假,他基本都在这边,陪着父母很少出去交际去。 就不要说林桐呢,一个单位里工作、生活,抬脚就到,一天窜多少回呀? 这几天林桐开会,忙!这一回来先看他爸哪里不舒服,一看见花想到的就是怕他爸咳嗽,嫌花粉阻碍他爸在院子里转悠。 自己呢? 他吸了吸鼻子,一股子浓烈的香水味直冲鼻子,一回身就见苏晓梅拿着香水瓶子四处的喷,这是那种五块钱一瓶的香水……香水的价钱不一样,这配方就不一样。便宜的香水……太刺激人了。 人家喷完,直接下楼了。 桐桐给拾掇完,用扫帚把院子里的路面扫干净,这才打算回去,进去想给苏晓梅告辞的,一进去:好家伙! 这味儿呀,她直接出来了。 然后在楼下喊:“孙叔,要是觉得憋气,千万记得打电话,叫医院派车接你。之前给你的丸药,在医生来以前服用。” 老孙道:“你不是在院里吗?” 我就是在你家隔壁,也得有人喊我我才能知道呀!可这话没法说,她只能道:“我这一下班,有时候也会出去见见朋友……不一定都在。” 好!知道了。 老孙是真的觉得有点憋气的,他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叫通着风,可还是不行。然后他只能下去,打电话给医院,把症状说了。 挂了电话,他就看着苏晓梅。 苏晓梅听见了,她只要出去喊一声,林桐就在隔壁吃饭,一喊她就过来了。 但是苏晓梅没喊,还是坐在那里继续的吃饭。 老孙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把口罩摘了下来了。 急救车来的时候,老孙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来的大夫一进来就知道怎么回事,急着把人往出带,回头就喊:“看着点孩子,把香水瓶打碎了,就不能叫孙所在屋子里继续呆……” 桐桐听见动静跑出来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倒出去了。 老林急切的问:“老孙怎么了?” “没事!”住两天院就好了。 桐桐手里的碗还没放呢,看了一眼隔壁。隔壁的电视打开了,新闻播报的声音传来,特别的清晰。 应该是屋里的窗户都开着呢,一点也不隔音。 间或的,还能听见苏晓梅的哼唱声,“陈世美啊……好贼子……你既读诗书应明礼义……你却弃旧迎新……对妻子无结发之恩……” 桐桐:“……”怎么连秦香莲、陈世美都出来了?你不算是秦香莲,他也不至于是陈世美。你没秦香莲苦,他没陈世美坏。压根不搭嘎的! 严言跟着出来瞧热闹,朝隔壁指了指,然后低声道:“就怕一个自以为比秦香莲还苦,一个自以为坚守底线大丈夫……” 诶!这话还真对。 姑嫂俩在外面嘀咕,林楠在里面喊:“差不多得了!”然后说桐桐,“你不给孙静和图全两口子打个电话说一声?” 还真是!把这个给忘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4.花自向阳(191)一更 花自向阳(191) 老孙住院了,桐桐第二天得去一趟。 平时主要负责他身体情况的,就是桐桐。 当然了,老孙的情况,主要是他被照顾的情况,桐桐是必须要跟刘主任汇报的!病人嘛,三分治,七分养。 大夫再怎么高明,也经不住家属这么折腾。 而怎么跟老孙谈,就不是桐桐的事了,有刘主任呢。 刘主任也跟老孙谈过,他给的建议说:“要是这种情况不能完全改善,那你就考虑看看能不能跟子女生活。”两口子分开。 谈的时候桐桐就在外间,她听的清清楚楚的。 反正都到了那个份上了,刘主任也没劝过人家过不下去就离这样的话。 事实上,子女成家了,跟子女住是个法子。他退休金高,跟着儿子,那退休金大多数就给到儿子两口子手里了。 要是住的逼仄,那做儿子的可以做主在他家附近给老孙租个房子,这也是一种方式。 况且他女儿的条件好,女婿又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再加上无亲无眷的,想来并不介意家里多个老孙。 事实还真就是这样,图全就提过,打着叫老孙给他帮忙的借口,说车行里事多,要是不愿意住在家里,可以去店里嘛!店在城外,买了三十亩地,这地都是咱的,盖的房子也是咱的,后面有员工宿舍,也带着食堂。 白天您就是跟着去店里,中间也有休息的地方,给您专门拾掇一间房子能怎么着呀? 晚上咱回家睡,白天咱一起去店里。 结果老孙自己不愿意,用老孙的话说:“我常年不在家,现在你们管我,你妈会觉得你们疏远她,算了。” 于是,不了了之。 桐桐今儿去医院,还是孙静和图全在。 孙静怀孕了,折腾不起了。桐桐就问说:“大志哥呢?” “我哥昨晚在,今儿我叫上班去了!我嫂子要带孩子,我就没叫她来。看好孩子就行了!”孙静拉着桐桐坐,“大夫说幸好你叫吃了急救的丸药……” 吃了急救的丸药还呼吸急促了?按说戴着口罩呢,不至于呀。 她就道:“我先进去看看。” 见孙静要跟,她忙道:“叫图哥跟着就行,你安心的呆着吧。” 两人进去了,图全才低声问:“折腾的这么邪乎?” 桐桐‘嘘’了一声,这才靠过去,抓了老孙的手腕,号脉之后就道:“您这又是何必呢?” 老孙摆摆手:“……”六十大几的人了,死了就死了!死了干脆。 桐桐没法说,只给图全朝外指了指:出去说。 出去自然要找刘主任,这话得说清楚:“……我见到的时候是戴着口罩的,所以,我估摸着难受是有一点的!但这个情况……孙叔是摘了口罩了。也就是救护车到的及时,要是不及时,便是急救丸服用了,也够呛。” 其实,他完全可以从屋里出来!出来走到林家,自己就在林家。 但是他没有,他选择了放弃求助,甚至摘掉了口罩。 孙静就问说,“那要是夜里,我爸睡着了,给床边倒一瓶香水,再关上窗户,会怎么样?” 图全拉了孙静一下:不至于!要是想要他的命早这么干了,这不就是在他清醒能自救的时候才这么干,摆明了就是故意折磨他呢吗? 她要表达的意思是:我恨你,恨不得你死。你就是真的快死了,那我也只有拍手称快的份。 孙静真的是:“……我之前每月按时给我妈钱,后来我看她跟我爸的情况糟糕,我就再没给过!我爸的工资一直就是分四份,他自己留四分之一,四分之三给我妈。我妈要养我们呀!一直就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爸的退休金和补贴,他留四分之一,四分之三在我妈手里。我就想着我不给我妈钱了,叫她知道知道……她花钱大手大脚那花用的大多数都是我爸的……” 总想着有这个前提,两人哪怕谁也不搭理谁呢,可好歹不至于闹的太过分。 可谁知道竟然到了这个份上。 孙静问图全:“有没有可能,子女做主叫父母离婚的!或是起诉离婚,找律师,起诉!”说完又问刘主任,“或者,我爸是病人,不具有完全的民事责任,可以由我们做子女的做主,替他起诉,跟我妈离婚。” 离婚是夫妻双方的事,只能是夫妻双方的事,谁也不能代替! 刘主任就说:“这事组织上一定会管的,你们先等等。” 孙静抚着肚子,在外面等桐桐出来。 桐桐一出来,她就问说:“工资得去财务上领,是吧?” 当然!工资不是存折,是现金。直接去财务领就可以了! “能代领,对吧?” 当然!夫妻、子女,只要当事人同意,这个钱就可以委托对方来领。就像是有些老人瘫痪了,那这工资不还得子女来领么? 孙静‘嗯’了一声,“回头我爸的工资我领!” 桐桐:“……”也是个办法!老孙的工资和补贴都很高,而苏晓梅她的退休工资现在有一百没有?差不多就是一百零几块吧。 要是她一个人的话,吃穿肯定是不愁的。但要想有太好的物质生活,那不大可能。这个工资就属于会心疼电费,会心疼水费,会在买菜的时候斤斤计较的工资。 如果子女不补贴,那就只能这样生活。 但是,也不能说子女不赡养,因为大病之类的,还得子女掏钱。单位会报销,但报销比例不一样。老孙花多少钱,国家都管。她作为普通的职工,就属于报销一部分那一类。 单位知道了当然要管了,张红的妈张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就是那个当时不同意桐桐要二胎的那位阿姨。 她是人老心不老,妇女工作嘛,小年轻搞不定,她亲自上马。 苏晓梅说:“家里坐吧。”已经被她怼回去几拨人了。 但是这位老张主任可不进去,人家就站在院子里,“苏晓梅,你是家属,记住身份。如果老孙死了,那么,单位会给予你一些别的照顾,但是这房子是不会再给你住了……” “凭什么?”苏晓梅站在院子里,“他就是死了,我也是遗孀……” 桐桐站在院子里,一边间苗一边叹气:冬妮的父亲没了,董母只在那楼里多住了一个月,适应了适应,马上就搬走了。为什么的?名不正言不顺呀! 当然了,要是非赖着不搬,也确实不好撵人。就是不体面而已! “这地方是给功臣的……” “他的功劳有我一半!没有我,他的孩子长的大?男人不在家的苦,我一个人吃了。” “你吃不了男人不在的苦,那你离呀!谁也没拦着你离婚!婚姻是自己选的,自己经营的!男人不在,你住的是最大的房子,有那么大的院子,领着最高的工资和补贴……” “那又怎么样?你们照顾我们了吗?我的孩子还不是一样下乡了?” “我谁逼着你的子女下乡了?不是他们最先报名做的积极分子?这不是你教的!怪谁?”就是要下乡,也允许留一个在身边的。何况,老孙这状况,单位事先安排一个上班,哪怕去下面那个实验基地呢!这么着就能顺理成章留一个在身边,哪个孩子都能不下乡的。 老张主任朝她哼了一声,“苏晓梅,我现在就是来通知你,叫你有个心理准备!老孙如果死了,单位会给你安置房。最多四十平,不能再多了!而今单位没空房,但是不要紧。新楼动工了,明年就交工,明年年底就都能搬进新房。单位福利分下来的老房子就清退出来了。” 这种房子主要就集中在临街的几栋楼,住户嫌弃吵,多是买了新楼了。 老张主任就点着她:“回头呀,你抓阄去吧,一楼肯定没有房子,都是铺面。最低也是二楼!你这小别墅住惯了,怕是得适应适应!” 苏晓梅脸憋的通红:“你别欺人太甚。” “不欺人!你最好走到老孙的前头,要是走到老孙的后头,那就是这样的待遇。”你家儿媳妇太老实,你欺负人家,你儿子直接带着媳妇搬出去了;你姑娘只恨不能不跟你碰面,你还能飞了。 作!你还能怎么作?! 苏晓梅冷笑,“这个时候组织冒出来了!他有别的女人的事,组织怎么不管?” 老张主任摊手,“他有别的女人?谁?说出名字来。说!” 苏晓梅张嘴结舌,说不出名字:她只是感觉老孙有人,但真不知道是谁。保密单位,她也不可能知道是谁。 老张主任一脸严肃:“你要搞清楚两点,第一,他要是真在外面有人,你拿住实质性证据,那就算是功臣也是犯了大错,这些优待一律取消;第二,他要是外面没人,没有他,这个完,转身就走,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 桐桐起身,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老太太下巴一扬,满脸都是:一个小小的苏晓梅而已,我还弹压不了? 尹仪本来坐在秋千上听热闹呢,这会子抓了她手里的糖就追出去了,“张奶奶——张奶奶——” 那边一停,扭脸一看,就瞧见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跟林桐长的极其肖似,那眼睛亮闪闪的,灿然一笑,就塞了一把糖过来。 老张主任一愣,看看这小姑娘的脸,再看看手里的糖,问说:“你是尹超……不是!叫错了,我是问,你是你爸你妈超生的那个?” 尹仪嘟嘴,将糖往回一拿,脚一跺转身就走:超就超了!还私下管我叫尹超!之前觉得这个奶奶挺牛,现在嘛…… 哼!她真讨厌!【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5.花自向阳(192)二更 花自向阳(192) 尹仪其实是个心大的孩子,没有太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他们的同班同学九成九都是独生子女,她只要一说有哥哥,大家就都知道她是超生的。但是不是说超生的就被人歧视,她得到的更多的是羡慕。 她上学有哥哥给她被书包! 小卖部会有卖炸火腿的,她哥课间就挤进去买,买到会给她送到教室。 不管有什么事,可以找哥哥一起呀! 就觉得好羡慕,她有兄弟姐妹。 最开始尹仪还不太明白,跟人家说,她舅舅和姑姑家还有表姐和表弟。然后大家就都不太羡慕的样子,表示他们也都有。但是这种的,又不在一个家里。 而且,好些人家还经常吵架。比如妈妈不喜欢姑姑,比如妈妈不喜欢舅妈,比如妈妈和奶奶吵架等等等等,她就发现,表兄弟姐妹和堂兄弟姐妹不都那么亲近呀。 二班有个男生,他也是超生。但他有一个姐姐,大家就都说他是宝贝蛋蛋,他爸他妈为了生男孩才生的他。 可自己又不是,自家已经有哥哥了,还要了自己,那是为什么呢? 她跟她姥爷说:“一定是我爸我妈太想要个女儿了。” 然后她姥爷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样子,“这都被你猜到了?还真就是!” 被姥爷认证了还不算,她又找爷爷奶奶认证,然后她爷爷说,“当然!我和你奶奶也想要个孙女,其实全家就你姑姑不乐意……” “为什么?” “你姑姑怕你随了她,长的不好看!”老尹说的一本正经的,万红娥接着就道:“我们哪管好看不好看呢?长啥样我们都觉得好看!瞧,多好看!” 然后尹仪很自信,我是尹超,但并不多余。 有了这双重认定,她倍儿得意,被司机接回来上楼的时候都蹦跶着呢。 天热了,小石头在楼道里写作业,位置正好是对着单元门的,风能吹进来,还凉快。 车一响,他就知道尹仪回来了。 果然,小丫头心情不错,一走一蹦跶的。 小石头喊她:“就你一个人?你哥呢?” 尹仪又退回来,探着脑袋看:“石头哥,你放假了?” 这几天是高考期,占用教室,就放这几天。下学期他就高三了,往后整整的一年时间,都不可能有时间了。 他‘嗯’了一声,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哥被学校选去,不是水灾吗?水灾晚会募捐,他们有节目。” “水灾你捐钱了?把你的小猪储钱罐给砸了?” “嗯呢!”把小猪给杀了。 可不是吗?今年这水灾确实是出乎意料的大。 单位内部也要募捐,温雅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号召大家捐款。 桐桐的捐款随大溜,大家说捐出一个月的工资,那她就跟着捐出一个月的工资。要捐的多,从四爷那边捐是一样的。 像是老林和季安这样的,他们就把积蓄往出拿了。事实上,她们用钱的地方实在不多,子女又没什么可操心的,那就捐吧。 桐桐代为处理的,给捐出来了。 在大会议室里,温雅坐在领导席位上,见桐桐递过来的捐款数额,一再的叫她替大家对老林表示感谢。 有在职的,有退休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拿出来一部分,尽心而已。 那边会计正数钱呢,后面又有人来,桐桐扭脸一看,是老孙。 老孙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里面的钱来,“这是一千四百三十六……”他自己只抽出六块又放回衣服口袋里,然后把这一千四百三十,全放桌上,“捐这些吧。” 温雅笑着跟胡刚说,“瞧瞧,这就是老领导的格局,值得学习呀!” 胡刚也笑,“孙所呀,您这……专门取钱去了吧?” “啊!专门取了!之前攒下的不多,多是这两个月,我闺女给的,我也没用钱的地方,领导号召了,咱们就要响应呀。” 胡刚起身,跟老孙握手,“感谢您支持我们的工作!这样,我喊个年轻人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老孙跟这边握手完,扭脸看温雅,温雅正跟老张主任两人手拉着手的说话,并没有看他。 他朝胡刚摆摆手,“不用叫人送了,我走了。” 这一声,温雅才像是听见了,“哎哟!老领导您走呀?”她喊秘书,“去送送孙所,那么大的年纪了,腿脚不灵便,小心给摔了。” 桐桐:“……”其实老孙腿脚挺灵便的,他自己出来锻炼,只要不是太剧烈,问题不大。 但是,温雅对待老孙,就是对待一个老年人的态度。 新领导上任了,先要看望像是老林这样的人。 于是,选在周末,她就叫上办公室主任,往这边来了。 见老林的时候,她提了两点,征求老林的意见:“第一,我想请您给年轻人把把关,尤其是方向上的选择。也就是说,想请您继续给院所里做顾问;第二,如果您的身体允许,年轻人都很愿意来听听您的课,包括我在内,三五人,偶尔过来,您看成吗?” 林诚儒就不懂她的意思了:“温院长这个想法跟谁提过?” “那倒是没有!只是发现年轻人有些浮躁了。报纸上广播上,吵的乌烟瘴气,永远都在讨论是姓‘社’还是姓‘资’!咱们是搞科研的,若不精于专业,人心就容易乱,进而变。”一旦沾染上钱,那就坏了事了。 所以,还是要想办法转移一下注意力,“上面要做的项目,但是……咱们人才中间断层了!您这样的退休了,小林这样的又还年轻,李默倒是年长一些,但是他中间有十年什么也没干,经验一样欠缺。而像是我这个年纪的,一直又在一线的,咱们单位几乎找不到第二个……” 温雅一脸的恳切,“林工,得给李默和小林这样的中生代加上助推器,得培养更新的一代,给他们成长的机会。如此,五年、八年,十数年之后,等我退休的时候,人才才算出储备到了,成果必然能喷井一般爆发。而这些,需要时间,需要您这样的人来做这个助推器。” 桐桐:“……”我都中生代了?我这就算是中生代了? 老林安抚的拍了拍自家闺女的手:“没事!温院长说的是能力,你的能力进入中生代了,没说你人到中年了。” 温雅:“……”她看向这父女俩,愣了足有半分钟,这才道:“对!林工说的对!我是说你的能力,早已经进入中生代了。之后我会跟你单独谈谈你的工作安排。” 桐桐自觉的朝书房外走走,“那我先出去?” 嗯!出去吧。 然后桐桐出来了,季安正在外面端着西瓜要进去。桐桐接过来,朝季安摆摆手,“人家有正事要谈,再等等。” 结果这一谈就是一个半小时,桐桐在沙发上,枕着自家妈的腿都睡了一觉了。客人出来的时候桐桐才一脸迷茫的醒过来,“我送您?” 温雅:“……”三十多岁了,在家还是个宝宝样儿。 她没拒绝,只是很热情的跟季安告辞,“打扰您了,大姐。” “打搅什么呀?”季安说着就拍拍桐桐,“这孩子不会说话,您见谅!我才说要留您吃饭呢……”结果我闺女一开口就说要送客,“睡迷糊了,您别见怪。” 桐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知道您得回去陪孩子吃饭……肯定不留。” 温雅就跟季安道:“您也别上火!有本事的研究员是真的不用巴结领导,也不用看领导的脸色。我这能不能升官,得看她给我出多少成果。您放心,别说不留我饭,就是跟着我非要在我家混饭,我也得管饭。她有这个实力!” 说说笑笑的,就往出走。 季安也一路往出送,“也就是你们都把她当晚辈,她在单位上也才一直这样,没心没肺的。” 表姐在院子里,给桐桐递了两个篮子:咱家院子里的菜,给人家带上。 桐桐就帮着拎到大门外,“没用农药,吃着放心,这个不算是贿赂。” 嘚!拿着吧。 把人送走,一扭头看见隔壁院子里,老孙躺在躺椅上,身子一半在阴凉处,一半在太阳下晒着。 夏天,今儿的最高气温是三十三度,这会子的温度不到最高,但也上了三十度了。 桐桐就喊了一声:“孙叔,是睡着了吧?太阳追过去了,挪挪地方吧……可别中暑了。” 其实桐桐只跟四爷说过温雅跟老孙以前是同事,老林估摸也知道,像是褚云锋、胡刚这俩肯定是知道。 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以前的工作单位不能拿来说嘴,所以,大家普遍的应该都不知道两人以前就认识。 老孙也只在院子里坐着,也没干什么。他应该觉得伪装的还挺好的,就是那种忍不住相见,死等也得等到,远远的想看人家一眼。 可那种是你自以为的,事实上有心就会被人看出来的。 老孙也配合着,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睡着了……睡着了……怎么睡着了呢?” 苏晓梅站在窗口看着呢,她想的是:老孙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是见了人家领导一次,瞧人家好看,这是又动|色|心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于是,她打开窗户,喊桐桐:“……回头你上后勤帮我问问,就说着捐赠是不是得夫妻双方都同意?我要是不同意,那捐赠是不是就无效!我家的日子也不富裕,老孙不当家,不知道日子难熬,就说我家捐款三十,那一千四给我退回来吧。” 桐桐:“……”别找我呀!我管你这事干嘛? 那边老孙直接站起来,指了指外挂的空调机,“你吹着空调,说你没了这一千四不能过日子,这像话吗?” 苏晓梅大声的喊:“是啊!我吹着空调,家里凉快的很,可有些人就爱搁外面晒太阳,你说这是为啥的?” 桐桐第一次生出了不行就把这两口子弄走的想法……温雅干的是实在事,这俩人太耽搁人家干事了!以后温雅带着人要常来林家,老孙老这么等着看人家,算怎么回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6. 花自向阳(193)三更 花自向阳(193) 桐桐回家跟四爷嘀咕这个事,四爷就说她:“人家温雅能走到如今,那是吃素的?”替别人操心的事,很不必做! 你看不顺眼就别看,不要擅自插手别人的事!你能知道人家温雅怎么想的? 桐桐看他:“你说我太清闲了?” 四爷:“……”话题到此打住,他指了指一边的包,“去看看。” 什么呀? 桐桐过去将包打开,里面都是市面上的化妆品,其中有一款包装的不错,但不是知名大牌。 她直接给挑出来,“这个……是新产品?跟咱们竞争?” “不是!就是摸个底,看看他们大致都是什么成色的东西。” “那这个多少钱?”桐桐将东西打开,“就这个包装,怎么不得十块上下?” “十六!” 啊? “十六。” “这个十六一瓶?”这么一丁点,就得要十六。 一个月工资一百五就算是不错的收入了,得拿出十分之一来买一瓶面霜。 相当于叫月薪五千的人买五百多的面霜。 桐桐看量:“六十克?早晚各一次,这是一周的量。”我的个乖乖!这么贵呀。 是啊!就这么贵,“这事该不该你管?” 该! “那就抓紧管!”别老凑别人的热闹。 桐桐就是单纯好奇,她凑过去,挨着四爷,低声问:“你说……男人是不是真这样呀!喜欢上哪个女人,就有事没事的,老想凑过去。哪怕是瞧人家一眼,说一句话呢?一般男人都是这种心思吧?” 四爷:“……”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我饿了。” 啊? “今儿没吃饱,去吃西餐去了……” 那是没吃饱,“想吃什么,我去做?” “大热天的,想吃点能出汗的。” “给你揪点面片?”这个快! 行! 桐桐去厨房了,四爷跟出去了,说他今儿忙什么了,见了什么人,“……一家外资企业,也想要李教授手里的专利技术,对方明显更有竞争力……” 这么一打岔,桐桐最开始问啥的,临睡前就不太记得了。 孩子放假了,不用上学,现在晚上都不回来睡了。一直就在林家那边!他们也大了,晚上不用太管,爱住就住吧。 只两口子在家,临上班前还是得先瞧瞧孩子。见林枫拎了个小黑板来,两人就麻溜的走了。 这肯定是要学点什么的,不可能由着他们这么撒欢。 怕这俩小崽子又想跑,比如去爷爷家躲几天之类的,免开口吧!当爹妈的直接溜了。 桐桐还跟四爷说:“那个……你说的事我今儿就办。” 行!办吧。 桐桐拿着样品找温雅去了,反正单位也是合作方嘛,这点事直接叫温雅看着办! 温雅看看这些样品,“你是想看看这些东西里有没有铅汞超标的问题?” 对!一般号称美白的护肤品,都会添加铅汞,这俩都是重金属,像是汞,它能抑制黑色素细胞中的酪氨酸形成,从而达到美白效果。 铅、砷都有类似的效果,像是铅,对光泽感有作用。 这个东西会通过皮肤吸收,而且是累积性的。就像是这种化妆品,看着安全吧。人家说明书上说早晚一次,可你使用的时候是洗了脸就用,一天四五次,那慢性积累的作用会如何呢?现在还没有太多的这种病症总结。 桐桐就说,“这种东西的危害,可能很多人都不太清楚。像是神经衰弱、乏力、失眠、烦躁等等等等,女性宁愿相信心情不好、例假期、被对象气的,被孩子烦的,操心的事太多,也不太会怀疑可能问题出在化妆品上。我所做的,就是化学品危害的研究,这个东西应该算是其中的一种。” 在我的研究范围之内。 温雅懂了,她是说她这不算是为了她家的公司和产品,故意坑人家。 实事求是,这确实是事实。 温雅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坐下说。” “好!”桐桐坐下了,这是要谈工作。 温雅起身给桐桐倒了一杯水,“是这样的!你的研究里面包含了‘h污染和辐射’,对吧?” 对! “我是这样想的!医务科你做的一直很好,尤其是智障患儿,我真的是非常惊讶。”温雅坐在桐桐对面的椅子上,又拉近了一些,“我是这样想的,医务科作为内部的科室,太小了!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咱们能不能跟其他医院,甚至于康复中心联合,整合一个危害性病学的医疗康复中心。一些罕见的病例,可以从国外找。你也能更好的总结经验。” 桐桐还真就动心了,“国外找?” “r本就有许多辐射病的病人,e国也有。只要想做,就有办法。”温雅说着,就道,“这样一来,医院那边你就不能去了!当然了,咱们跟医院合作,你只是主要负责康复中心。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是你把去医院的时间,挪到去康复中心。 那边会有整套的班子,把刘主任也拉过去!像是你父亲,他当年工作的时候,就有专门的大夫看诊。现在这些大夫年纪也大了,他们会常驻康复中心。具体的安排,到时候再详谈,我是征求你的意见,你觉得这可行吗?” “可行呀!可行性很高!” 温雅这才道:“尹总是生意人,我想你也应该懂!现在这什么都在升值,就是钱不升值。因此,我想以单位的名义贷款,在城郊买一块地皮。地皮建起来要花钱,所以,我是想买现成的。” 哪有现成的? “怎么没有?”温雅就说,“我看中一块地方,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建起来的,都是一水的三层楼。那是当时造|反……那一群人‘练兵’的地方。后来归地方上,大致有个一百来亩吧!” 嚯!桐桐眼睛一亮,这玩意贷款买真的值了,不说这个康复中心本身的价值,就只这一块地皮,真不会亏的。 紧跟着温雅就轻描淡写的说:“像是林工这样的,单位上的顾问,还离不开,只能住在后面的楼里。但像是老孙我这位老领导,其实去康复中心对身体会更好!专门有护士每天□□,保证他的身体健康。” 桐桐:“…………”这就很厉害了,她只能提醒说,“有些家属住的一直宽松,因此对住宿条件要求很高。” “理解!理解。”温雅不住的点头,“那房子是砖瓦结构,很容易改!咱们要改动的也多,比如水暖电,顺便呢,也可以给改成联排别墅嘛,大小面积不会变的。” 以前你住二百平,两层。 而今还叫你住二百平,不过是三层而已。 桐桐就笑,“只要有人带头,子女支持,问题就不大。” 温雅一拍大腿,“老孙是老领导了,高风亮节,会理解的!”她说着就起身,“那就这样!回头周末,抽个尹总有空的时间,咱去看看这个地方,参谋参谋。回头呢,我请你们吃饭!” 成!说定了。 桐桐笑着出来了,给人家把门带上。 站在楼道里,她耸耸肩:四爷说的真对!自己就是闲的,管人家那闲事干嘛?各自管好自己得了!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人家知道自己的事该咋办。 回家她还跟四爷嘀咕:“可见我还是小看天下人了。” 你就是觉得她被欺负了,又想抱打不平了。可你不想想,那个年代里,人家说不结婚就不结婚,谁在乎你那闲言碎语。这样一个人,出成绩了,还保持良好的心态,这是一个一般人吗? 他打岔:“是说三层楼……民兵训练用的?” 反正是类似于兵营的地方。 “那我还真知道!这个周末一块去看看,把孩子也带上,放放风。” 于是,周末一大早就出发。温雅和几个领导用单位的车,自家这边也是司机开车,四爷和桐桐不想开。 司机走的是才修好的路,“这要不是路通了,地方就太远了,路上得一个半小时。但现在就是四十分钟,就能开过来了。” 四十分钟,不算是远。 车从公路上拐进去,能看见一片荒废的建筑。 路也是煤渣路,有些坑坑洼洼,幸好只几百米而已,回头这路重新一整修,问题不大。 到了地方,尹重和尹仪满脸的惊讶:“这也太荒凉了。” 荒凉吗?一点也不!不难想想十多年前,这里有那么些穿着‘军绿’和‘人民蓝’的人在里面拿着木棍训练冲刺。 而今,曾经的大铁门也没有了,不知道被谁拆去卖钱了。 尹重指了指墙上的标语,“文化……什么革命……万岁?主席万岁?” 嗯! 胡刚看看这满地的荒草:“这……只装修出来就得多少钱呀?”这地方太荒凉了,“谁愿意来这里上班?” 言语里有些不太支持的样子。 温雅不疾不徐的,“等买下来,装修好,这里就不荒凉了!很快周围就动工了,公交车也会从这里过……”说着还问四爷,“尹总,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这地方买到手就赚了。” 胡刚看过来,“尹总,这么笃定呀?” 四爷就笑,“这地方,两年内周围要是还荒凉,我在你们买地皮的原价上,翻一翻再买回来。装修的花销,我另外出!” 温雅朝桐桐笑了笑,微微点头,意思是:你们的支持我心里有数了。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俩孩子逮蚂蚱。人家温雅也不是叫四爷做参谋的,纯属就是怕内部的反对声太大,找个人给她声援一二的。 谁都知道四爷会做生意,他一说话,胡刚心理上立马就发生了偏转。然后转的也兴致勃勃了,“这训练的广场也不小,将来要盖,在这个地方先盖,再拆旧的……” 四爷看桐桐,桐桐耸肩: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就操心你和孩子,人家用不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7.花自向阳(194)一更 花自向阳(194) 秋雨连绵,打在枝叶繁茂的杨树身上,声响特别大。 尹仪趴在奶奶家的窗户往出看,手伸出去,都能拽住杨树枝了。爸爸说他十几岁的时候树没有这么粗壮,也没这么繁盛,但是一下雨,声音像是奏乐似得,特别好听。 好听吗? 家里的电视哇哇哇的,这声儿不着意留意都听不见的。 这会子开了窗,似有似无的听见喊声,不知道谁在喊:“炒肝儿好了……食堂……” 家里还不到开饭时间,但是大院的食堂炒肝儿好了。 她立马扭头喊:“哥——哥——去食堂买炒肝儿——” 尹重撸着袖子从爷爷奶奶卧室出来,“哪有炒肝儿?” “食堂!”尹仪蹦下去要换雨鞋,“一起去!快!拿个盆儿……”说着就朝里喊,“爷爷,我们去买炒肝……” 万红娥跟出来,“奶奶去吧……” 桐桐在里面喊:“妈,叫他们去吧!又不出大院。” 下雨了,怕老尹难受,她专程跑过来的。今儿周末,有的是时间,她在针灸。 老尹趴的时间长了,爱动弹,万红娥怎么给扶他都不舒服,结果他孙子咋摆弄他,他都不吱声了。 这会子一听孩子去买炒肝,就嘟囔:“以前都是早饭吃炒肝……这一到周末,一天顿都给做炒肝……”说着,‘嘶’的一声,疼了一小下下。 桐桐就笑,“知道馋猴子在家。咱们这边做的味儿是更好。” 说着话,大门一开一关,这是兄妹俩跑出去了。 老尹说万红娥:“你不跟着?再给烫着了?” “给拎了个小塑料桶。” 红色的塑料桶,拿上五块钱,跑了。 一去排队,有大孩子,有大人,那么些呢。 认识的长辈,俩孩子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也都跟人家笑笑。 这个问说:“这是尹禛家的?” “大的是儿子,小的是闺女,都是那小子的。” “嘿!满院子野的时候才像是昨儿,他家的小子都这么大了?” “这还大呀?他这结婚算是晚的!跟他一起的那些,孩子都快成年了。” 是啊!还真是,“一代换一代,日子过的快。” 然后又品头论足,“这小子像他舅舅多过像他爸爸……” 那边马上就嘀咕:“他舅舅现在是……领导,听那谁说,怕是能调到政|法系统……” “哟!这要是跳出公|安系统,那前程不可限量呀。” 谁说不是呢,“他家这姑娘长的真俊,像他媳妇……” 尹重拎着桶子站在那里,由着大家对他和妹妹指指点点。 他都做好准备了,叫他们拿话题一直叨咕。结果说了一半人家不盯着他们看,也不动不动朝他们指了,而是换了目标。 顺着这些人的视线,他朝后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一对双胞胎。 他朝后面摆摆手,来的是经常在大院里碰见的人,这俩总也会给爷爷奶奶拜年祝寿之类的,他知道两人一个叫刘威,一个叫刘武。 他们跟石头哥差不多大,好像要小一岁吧。石头哥高,这俩上高二了! 刘威将手里的钱塞给刘武,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然后人就走过来了,揉了揉尹仪的脑袋,“小丫头片子,怎么舍得上我们大院来?” “哥?”分不清是哪个,只瞎搭话,“你们也买肝儿?” 嗯!难得碰上一回。 好容易排到了,买了五块钱的肝儿,满满的一桶子。 京城的炒肝是黏黏糊糊的那种,跟爸爸说的外地的炒肝不一样。吃的时候得顺着碗边‘喝’。 因此,拎着这个东西就得特别小心,总怕撒了。 刘威直接给拎了,“我拎着吧,你们跟着。” 然后站在边上又等刘武也买了一盆,四个人才一块走。 不用他们兄妹拎,他们就举着伞,两人一组。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个组合。 刘威远远的看见了,还笑道:“尹叔,回来的巧,刚赶上热乎的。” 四爷就笑骂:“你小子是真混!话能那么说吗?” 骂人的话说:吃那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 这一说,那哥俩就笑,“叔,我们可不敢!没那意思。” 四爷接了自家的桶子,才问这哥俩,“周末回来看爷爷奶奶了?” “是!只放半天假,下午就得走。”说着话,就摆摆手,“叔,那我们先回了。” 好!慢着点。 万红娥在窗户上瞧见了,就先去把门打开,这才跟儿媳妇说,“碰着刘家那俩孩子了。” 桐桐知道那俩孩子,自从孩子上初中以后,就在刘建海单位的附属学校上学,初中完了高中,一直就归他们大伯大伯娘管。 因着跟刘建海和杜娟有些来往,一年也总能见几次,孩子被养的挺好的!之前初中毕业的时候,纪敏想叫孩子读中专,说读完中专她想法子给孩子送到港城,然后再出国念几年书。 结果俩孩子都不愿意,他们想读高中考大学。 上次见杜娟,杜娟还发愁,说是孩子高中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不算是特别好,考好的大学估计有些难,闹不好要读大专。 还跟桐桐打听哪个学校的大专比较好,当然了,还是想叫孩子读土木一类的,以刘建海现在的职位,只要孩子读相关专业,毕业之后他一定有办法安置。 她就说:“杜娟把那俩孩子养的挺精心的……没叫住校,一直住家里,跟他们两口子的孩子似得……” 正好在孩子十二岁的时候,管上下学,管吃喝拉撒,开家长会都是他们两口子去。她只管负责照管,有问题了,当大伯的管教。 管的结果是俩孩子怕大伯,但是更亲近大伯娘。 纪敏赚的挺多,买了自己的房,甚至给俩孩子都一人买好了一套,但就是一点,忙!很忙。有时候应酬完更半夜!她就出钱嘛,狠命的给钱。 结果给的钱杜娟都给孩子攒着呢,一人一个存折,一分都没动。 当然了,他们两口子也没补贴多少。因为爷爷奶奶都有退休金嘛,老两口拿出一个人的退休金就够养俩孩子了。 而今瞧着,人家这也把孩子养的挺好的。 老尹就说:“老刘也是早年积德,他家老大娶了那么一个媳妇,要不然……”难说! 谁说不是呢? 而后今儿在饭点之前,一人又吃了一碗这个。四爷其实不爱吃这黏黏糊糊的东西,不过是老老小小都爱吃,他才跟着吃了一碗。 所谓的陪伴父母,不就是在家里折腾点吃的折腾点喝的,然后说点没营养的片汤儿话。 老尹问自家儿子,“你这忙忙叨叨的,到底在忙什么?” “那忙的可太多了……” “除了挣钱还是挣钱?你银行里现在趴了多少钱?” “那没多少!钱放在银行不值钱,都转着呢。” “那一年能进账多少?” “哎哟!这是商业机密,我能告诉您吗?” 老尹抽了背后的靠枕就扔过去:这混蛋玩意,在他嘴里是别想听到一句实话。 嘻嘻哈哈的,没有个正行。 晚上了,今晚四爷就不回了。怕老尹半夜难受,他留下!叫司机送桐桐和孩子回去就完事了。 老尹就说:“老子不难受,回去吧。” 每次都这么嚷嚷,他嚷嚷他的,大家各自忙自己的。 桐桐说:“明儿要穿的衣裳叫司机给你捎带过来。” 行!四爷应承着,说俩孩子,“回去洗澡就睡着了,别闹腾。” 这一留在这边,晚上都快九点了,大门被敲响了。一开门,是以前一起玩的兄弟,不过是后来当兵去了,再没几年退伍了,回来安置工作被安置在了路政上。 路政挺忙的,上班也远,也是周末才能回家。 这些年的来往自然也就淡了,从少年到十多的人,变化很大,四爷愣了好几秒才想起对方,“哎哟!兄弟,是你呀!快进来。” 来干嘛的呢? 也是很拘谨,“……我家那小子,初了,再有半年这不是就毕业了吗?在初中都是倒数几名,您说这考什么学校有谱呀?我就寻思着,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孩子总得有个前程吧。” “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呢,有一老战友,他在警校当教-官。现在这警校……有那中专的,毕业包分配。我家这肯定是考不上。但人家也有高价生,代为培训安保之类的,我想叫我家小子去上,上完了,看能不能做个协查或是什么的岗位过渡过渡……” 这是冲着林楠来的!知道林楠是干嘛的。 但是,不管是不想走后门,还是真为这家的孩子考量,这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你知道辅警的工资是多少吗?” 知道,“七八十块钱吧。” 四爷:“……”一个大小伙子,一个月挣七八十块,够干什么的? 他没直接拒绝,“这样……兄弟,你这猛的一说,我还真就不知道人家的政策。回头我问问再给你回话。” 这人就从兜里掏,拿出一千往桌上一放:“哥,不管走什么人情都得用钱打点,这一千您先拿着。” 四爷:“…………”这一千怕是人家家里一年的积蓄。他给推过去了,“你这是干什么?” 对方非不要,“哥,不能叫你往里搭钱呐。” 四爷愣是给装回去,“我先问!问又不值什么。你先攒着,等用的时候你再拿!” 就这么推推搡搡的把人送出去了,一般的客人来,他必是不会送下楼了。偏是这样的,还就非得送到楼下! 反正,当年的少年什么模样他慢慢模糊了,但现在半佝偻着,揣着钱陪着笑脸找关系的模样他算是给记住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8.花自向阳(195)二更 花自向阳(195) 林楠属于躲都无处躲的人。 求他办事的人太多了,有时候是真的很为难。就像是妹夫问的这个事,能那么办吗? 不能的!哪有那么处置的:“放在小乡镇,这么操作可能能过的去,但是想留在京城这么着绝对不行。” 严言就说:“其实,这种的叫孩子学个手艺多好!现在搁在路边摆个摊子,哪一天挣的都比干这一行一年挣的多。”这大人怎么想的? 桐桐将切好的果盘递过去:“一听就是老实人!”说实话,路政那地方,还这么苦哈哈的,不是老实是什么? 林楠取了一块梨,说妹夫:“这样,你跟他说,孩子还小,明年才初中毕业。看哪里能学开车,叫孩子学个车去。环卫车……城市规模大了,环卫也在改进,要求也不高,初中毕业,能开环卫车的就行。事业单位,事业编制!就是偏一些,在周围的区县,但发展也快,要是瞧的上这个,我帮着问问。” 四爷还没说话呢,外面就有人喊:“您好,林局在家吗?” 林楠马上看严言,连连摆手,意思是不见。 他不能见,但还不能其他人出面,这些人来是带着东西的。这东西是收还是不收呀? 只能严言去! 在里面能听见严言跟人在外面的说笑声,得有小半个小时,才把客人送走,不仅没收东方的东西,还把院子里暖棚下面扣着的嫩韭菜给人割了一大捆子叫带走了。 林枫早早的端了茶在家等着,严言一进来就马上递了茶过去,“大嫂,请喝茶。” 这是干什么呀? 严言战战兢兢的接过来,“你直说,想要办什么事。” “我大哥这官当的顺利,少了您肯定是不行的!”怎么能不收对方的礼,还不叫人家怪罪,这是一门学问呀,“将来沈处高升了,有人来求着办事,我也好做好沈处的贤内助……您教教我!” 沈裁抓了花生壳扔他:“别烦人!”老磕碜谁呢,我升不上去的事你老提,“不过,你放心,求不到咱们身上!尤其是咱大院的熟人,更不会求到我身上。” 为啥呀?“要对自己有信心!会升上去的。” 沈裁白了他一眼,这才道:“吴庆现在可不是一般人!咱们大院好些人求到吴庆那里!咱们是忙,不大知道!可其实呢,人家现在是一大红人。不说别人就说卫家吧,那姑娘是不是一直教幼儿园,还教过小重?” 嗯! “人家现在前半年在城郊的育红小学教了半年,今年九月份,这又给调回来了,就在咱们区的重点小学。” 桐桐都愣住了,“教幼儿园的,学的不是幼师吗?” “嗯!进修一下,去城郊那种没人去的地方一转,再以抽调理去?人家这也没违规的地方。”但你一般人就是办不到。 现在大学生都是双向择业,没点关系想分配到好工作,做梦呢。 可能更专业更优秀的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就进不了这么好的学校了,但是不太符合标准的,可以想办法把她变的符合标准,然后占据岗位。 吴庆可能不是好人,但卫家一家人不坏。其实一直以来,两家很亲近!卫家没朝林家开口,转而求了吴庆,吴庆很麻溜的帮着办好了。 季安还问侄女,“你听人说了吗?” 表姐‘嗯’了一声,然后一个一个的往过数,反正只她听说的,就有几十个,有帮着孩子入学的,初中没考上高中,找关系,叫人家写个条子,读高价生;有中专毕业分配工作,护校毕业给分配到三甲医院;有违规车被扣,他给想办法弄出来…… 说大事吧,不是大事。 说小事吧,也都不是小事。 “不过听说,吴庆不收钱不收礼,只要是大院里的事,他都帮着办。大院里的人都夸吴庆出息了不忘本,没想到咱们大院藏龙卧虎,能出这么一个能人。”表姐说着,就住嘴了,笑了笑没言语。 不说的话大家也知道,肯定是林家也有当官的,但是他当他的官,谁也没吃上利。 也就是桐桐在单位上,她的成果转化之后,大家间接受益,那这名声更不能跟人家比了。 “就连关所家家姑娘那工作,好像都是吴庆帮着安排的。” 桐桐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关所?关栋?” 对!关栋。 职业危害研究所的所长就是关栋,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属于存在感并不高的人!因为这个研究所是以自己为圆心转动的,核心是自己,所以他做领导,更多是服务自己。 有什么需要沟通和配合的,他才去做。业务和专业上,他插不上手。 这几年,两人配合的还不错!也没有过冲突。 “关栋有个姑娘,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非闹着要学什么美容美发,要开店……” 表姐就说,“说是去了招待所了。” “哪里的招待所?” “接待部门的招待所,具体哪里的倒是没听说!关栋的老婆跟人聊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 桐桐:“……” 之前的一条线是:吴庆——秀秀——那辆出现了几次的车。 最近出现的的一条线是:吴庆——关栋——自己——黄天——自己遇到过的那辆车。 这两条线重叠处是吴庆和那辆车。 而那天,自己通过黄天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陈德,一个是钱琳。 林楠看了桐桐一眼,“怎么了?” 桐桐朝书房指了指,“哥,你进来一下。” 这么严肃? 林楠跟着进了书房,将门关上:“跟关栋不合?” 桐桐摇头,只把这前后的事说给林楠听:“……秀秀那样一个姑娘,出现在吴庆家做保姆,最开始我以为是腐蚀吴庆。后来我看她空手下车,跟车里的人很熟稔,我就觉得她怕是那些商人掌控的女人!后来吴庆该是警醒了,我也觉得可以放放了。再加上尹禛说,那个跟吴庆联系很频繁的白总,在南边很少回京。就好像我多心了一样!” 结果呢?吴庆贪的多了? “我害怕的不是贪!”桐桐低声道,“那辆车在科技大会的时候出现过,肯定是从会议现场的停车场开出来的,而那天,黄天碰到了他的同学,然后又引荐给我两个人……” 桐桐说着,就将车牌号写下来,递给林楠:“您帮我查查,这辆车是谁的座驾。” 就这个? “就这个!” 如果是一辆车,“……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有各种办法在靠近我们研究员,那你说这是为什么?什么行业都挣钱,如果只盯着钱,机会多的事,何必费心费力,这么多人扯进来,都是大院这个圈子里的。” 林楠:“…………”他‘啧’了一声,“你们有什么叫人盯着的项目?” 桐桐朝外指了指,“家里有爸这样的人,单位还有很多像是爸这样的人……”你说我们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被人觊觎。 林楠把纸条一收:“行!明儿给你查。” 这一查,还真就给查出来了。车在一家公司的名下,但这家公司的法人叫钱琳,最大的股东就是陈德。 下班后,林楠将资料给桐桐递过去,“这就是!但就现在看到的……非说来历不明,目的不纯,是有些牵强的。毕竟,人家想跟你合作,那么,跟关栋搞好关系,也不奇怪!争取项目这种事,有些商人做的比这个露骨。” “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在我面前提起吴庆?毕竟他的车拉着吴庆的‘保姆’转悠,跟人家‘保姆’都那么熟悉了?” 林楠叹气:“只凭这个,报安全部门……不足以说服人呀。” 那就等等!再等一年看看。 再等一年,蚊蝇药试过了,整个夏天都在尝试,一个个被夜里守在户外,就那么检验效果,结果是实验成功,完全没有问题。 这得叫人家检测的,结果还得等。 这一年,日子还是那么过的。四爷的重型装备正准备投入生产,主要的零部件就一半以上来自于国内专利。像是李教授这样的专家,到底是舍弃了外企,跟四爷合作了。 康复院那边也装修好了,晾了一个夏天,这一入秋就能搬过去了。 自家单位这边的三栋楼,也已经竣工了。而今正在简装修,装修后,明年就都能入住了。当然了,想自己装修的,现在也能找施工队,开始干活了。 林楠正忙着跟施工方和银行扯皮,忙忙叨叨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要说高兴的事,也有——小石头高考完,考上大学了。 录取通知书八月初送到手里,他被q大计算机专业录取了。 雷鸣在大院里大摆筵席,开了几十桌,庆贺这个事。 一个夏天,小石头帮着出摊,晒的黝黑发亮的。穿着短袖短裤大拖鞋,一笑一口白牙,个子不算太高,也有一米七八上下。常干活,一身的腱子肉。 拿到通知书,孩子就上林家,郑重其事的说他考上了。 考上了,四爷和桐桐就给他买了两样东西:一个台式电脑,一个便携式笔记本电脑。 台式电脑都极其昂贵,更遑论市面上还没有的便携式笔记本电脑。 这个东西,小石头真不敢要,太贵重了。 “等尹重和尹仪上大学了,你再买新的送给他们。”桐桐拍了拍这东西,“学这个的,没有这个不行。学习的效率提高了,比什么都强。” 小石头看父母,雷鸣点头,叫孩子收了:自己又不懂这个!人家置办了,就收下吧!等人家孩子上大学了,还礼就是了。 礼尚往来的事嘛! 等小石头一入学,自家实验室的成果检验结果很好,此时关栋就问桐桐:“听黄研究员说,你早给咱家‘姑娘’找到‘对象’了,是一家生物制药公司?那就别等了,联系人家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479. 花自向阳(196)三更 花自向阳(196) 桐桐看向关栋,然后抓了电话,直接给黄天打过去。 关栋还以为是联系对方呢,谁知道林桐对着电话直接就问了一句:“黄天,你告诉关所,我跟人家说好了,跟你同学的公司合作?” 黄天正忙着呢,他摘了口罩:“姑奶奶,我哪那么清闲呀?你不是说要考量嘛?我就是个牵线搭桥的,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自然有你的考量。我那就是个同学,给你介绍了,你给了我面子,事到这里我就管不了了。” 那我犯得上跟关所说这个吗? 他说着,就换个手拿电话,“况且,这不是你个人能决定的吧?”回国之后,对流程他还是认真学习了的,“这需得你们小组集体决定,需得你们所里决定之后,报院里,院里通过了,才可以吧?” 这么没谱的事,我跟谁说呀? 黄天就问说,“谁告诉你是我说的?污蔑!我这人不爱多嘴,也没时间多嘴!”解释完了,他就没兴趣知道什么了,只问说,“还有事没?没事我就挂了!我今儿忙着呢,且心情不好。” “实验结果不理想?方向错了?白忙了?” 烦人,“挂了!” 一阵乱响,电话真挂了。 桐桐放下电话看关栋,“关所,黄天没跟您说过,我确定跟谁合作的话。” 关栋:“……”他眉头皱起来:“这是什么大事吗?我许是理解错了,总归是有这么一码事!要是不合适,那就再找嘛!你这么着……我还当是有什么大事呢。” 桐桐笑了笑,“也是!太紧张了。科研单位,安全这个东西得重视。” “嗐!这也不是什么核心机密,谁还能盯上他?” “也是!”桐桐说着就看其他人,“放心吧,‘好姑娘’不愁嫁。” 王丽娟这些人吓的都不敢言语了,不知道为啥的,头儿和关所起了争执,这种事见着就躲吧! 于是,都表示不着急,真不着急。 关栋脸上没法表现出来,见他没言语,会议就散了,他也就起身,直接出去了。那僵硬的面色表示:他很不高兴。 桐桐坐在座椅上没动,这不是自己能查动的事,自己也没那个权限呀。 这个陈德后面是不是有什么呢?自己依靠什么去查呢? 她干脆起身,直接去找温雅。 事先打了电话,温雅在办公室等着呢。 桐桐的脚步声才靠近门口,她就笑着喊:“进来!” 桐桐进去,顺带的将门带上了。温雅哈哈大笑,“听说,你们又出成果了。”别管大小,能有经济价值的成果那也是好成果。 赚回来钱了,就能反哺其他大项目,也能更好的提高科研人员的福利,这是大好事! 因此,她心情大好,起身跟桐桐去会客厅坐:“来来来!尝尝我的好茶。” 桐桐坐下,没叫她沏茶,低声道:“您心情好……我偏不是个识趣的人,有个不好的事,得谨慎处理。” 温雅愣了一下,顺势坐下。见林桐说话的声音小,她就挨着对方坐,“你说!” 桐桐把来龙去脉说了,“……我不信关栋关所会出卖……但是,不能再往下了!再往下才是真害了他,他一定会被扯进去的!这事……跟一个叫吴庆的有关系……” 温雅是后来的,并不知道吴庆是个什么情况。 桐桐就细细给说了,“咱们内部很多人欠了吴庆的人情,关栋只是其中之一。若是陈德和这个钱琳真是我想的那样,背后还有事,那吴庆便是不知道里面裹着的事大,他也已经成为了人家的一颗棋子,在不知不觉中通过他把触手伸进来了。” 温雅一直在保密单位,她的警惕性也很高,她只听到这里,就觉得问题当真不是个小问题。林桐的所有猜测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桐桐低声道:“您想想,财务上有人欠了吴庆的人情,若是通过吴庆再认识了陈德,陈德要是想知道咱们内部的资料,难吗?从姓名、年龄、收入,什么能瞒得住?若是人事上的人呢?对方想要哪个研究员的情况会要不到?每个人都有弱点,就是我的资料,人事也有!我父亲,我哥哥,我嫂子,我丈夫,我的孩子在哪个学校就读……软肋就藏在人事档案里。” 她说着就叹气,“这并不危言耸听,我那个小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十几个人呢。他们的家人要么在小县城,要么在小城市,家境都普通。我并不能了解这些人他们家里的情况……要真是谁家藏上十几万、几十万,谁能知道?真就是背后将方子什么露了,你查都不知道从哪里查起。” 温雅问说:“上报?” “没有证据,确实是很难!可为了等证据……导致的结果可能是,很多人没想身陷,却已身陷!况且,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能估量吗?我只说我这一个小组,其他的呢?人事、财务,会不会已经有人把这些研究人员的消息给卖了,我不敢赌!” “那就上报!”温雅起身,“要是没有什么要安排的,你就跟我一块去吧!” 好的!这就走。要走了,桐桐就停顿了一下,“开我家的车吧,别用司机。” 行!谨慎,一点不走漏风声。 这一去,就是四个小时。 把情况说明之后,也见了相关的领导,这才回来。 回来已经晚上八点了,两人都很沉默。 坐在车上良久,温雅才说:“这是遇到你了!你可能是听你爸说过保密单位需要注意的东西,警惕性高!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闹不好,这就是成了长期渗透,我们的很多人在不知不觉中,把很多重要的东西就给‘卖’了!当然了,他们不会察觉是‘卖’!” 他们只会以为跟谁关系好,对方帮了个忙,他也同等的帮人家一个不大的忙——而已! 却没想着,你凭什么叫人家帮你,你有什么值得人家帮你。 若不是林桐,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于十年都发觉不了。 温雅就说:“我觉得……还是要提高科研人员的待遇!另外,纯洁科研氛围,这也很重要。” 是!有时候,“后者可能比前者更重要!人能够忍受待遇低一些,但不能忍受学术圈里的很多恶习。” “嗯!”温雅说着,就拍了拍桐桐的胳膊,直接下车了。 桐桐等对方进了单元门,这才开车回到楼下。 楼下有个人站着那里说话,有两个人点着烟,另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聊什么。 没抽烟的应该是四爷,那俩是谁呢? 灯光打过去,才看见是钱宝和雷鸣。 桐桐熄了火,下车,甩上车门子,说钱宝:“哟!钱老板,您今儿怎么得闲了?” “瞧!又挤兑我。”钱宝点着桐桐,“我的大科学家,这是嘛去了?叫咱尹总这么等着?” “巴结领导,带着领导去办了件私事。”桐桐面无异色,以这个借口回应了,这才过去,看个人,“你们怎么凑一块了?” 雷鸣才说,“办了宴客酒席,没给老钱结账。” “雷鸣这孙子叫了我几次,我说不急,他非说着急。”钱宝笑呵呵的,“我还怕他欠我呀?” “我这不是又得走吗?这回是弄了几十个车皮的罐头,往e国运!从那边换了大摩托,沿着沿线各个城市批发……” “嚯!这生意做的。” 雷鸣吸了一口烟,“我家这小子出息了,得给孩子买大房子呀。” 那是!儿子出息了,你现在一门心思的挣钱就得了。 贺双喜在里面喊雷鸣,“洗脚了,一会子水凉了。” 得!不聊了!雷鸣摆摆手走人了。 钱宝笑着调侃了雷鸣两句,这才转过来,小声跟这两口子道:“哥们,问你们点事!”其实今晚来结账是假,没那么着急,他就是来找这两口子的。不过是碰上雷鸣了,顺便把账给结了。 四爷是知道他有话说,才一直没走的,“说!怎么了?” “我家那小舅子……说叫我做定点招待饭店,你说这个事……能干吗?” 定点招待?“不管是政府单位还是企业单位,跟你们吴处有交集的,他都给安排到你这边定点招待?” 是啊! 桐桐就说,“那……是信任你嘛!过手多少钱,只你知道,对吧?”八毛一盘的青菜,你收八块,只要人家认,那就没事。 就看你敢不敢了!当然了,这个钱肯定很‘干净’,反正要查吴庆,是查不出毛病的!他姐夫的饭店,他妈妈有股份,仅此而已。 这么多人非要去消费,关他什么事?钱过一道手,能洗涮的特干净。 钱宝是真的蠢蠢欲动,钱这个东西,诱人!但是,家里老爷子死活不愿意,撂下话了,要是自己敢这么干,他就举|报自家那小舅子去。 这事给闹的,有那么邪乎吗? 他这才过来问问:“你说……现在这谁不收点好处呀?当然了,你家不用,你家不差钱。我家那小舅子,其实没比别人更那什么……”真的!要非说他十恶不赦,那像是他这样的人太多了。 可能、也许、大概,只是你们这样的人碰不到而已。 你们能接触的人是什么级别,你们本身就有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权,你们根本不知道像是我们这样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所以,为啥那么多人都夸吴庆呢?因为吴庆真的帮了大家的忙了。 你们讲原则,你们无欲无求,所以你们不会冒这个险!但这么做了的人,就真的全是坏的吗? 问问去:大家想的或许跟你们想的不一样呢? 你们是君子,可谁不想当君子呢?事实上,不是谁都有条件做君子的,对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0.花自向阳(197)一更 花自向阳(197) 钱三宝会动心,一点也不奇怪。 首先,肯定是利益!现在这办事,哪一件事不是坐在酒桌上聊的?公关费用是一项可以报销的费用。菜品、酒水、香烟,这样样都是只讲面子不讲价钱的东西。只要足够体面,把面儿给足了,那就是好的招待。 这种的,利润是不敢想的。 其次,风险评估。在钱三宝看来,那么些人这么干,甚至干的比这露骨多了,结果怎么着了呢?不都好好的。 凭什么别人都好好的,就我家得出事?既然是小概率事件,那为什么就不能做呢? 况且,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我合法经营,其他的我一盖不知,饭馆有我丈母娘的股份,还占一半!我只是按照合同把该给我丈母娘的我给就完了! 毕竟,我开饭馆要在我小舅子发达之前,真要是出事了,我只要一问三不知,又能有什么罪呢?不能因为小舅子有点权力,就不叫我经商了吧!我开门做生意,还得问客人来处?得问问客人看谁的面子来的? 不用吧!只要没违法,谁也管不着。 钱三宝应该就是这么想的,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想办法,总有可以钻规定空子的办法。 其实,真要是想做,做就完了,很不必说给我们听。这种事也就是说给自家听,你要是说给别人,谁不眼气? 嘴上不言语,也确实会羡慕,但嫉妒这种东西无处不在。 四爷拍了拍钱三宝的肩膀,“有些事,你听听老爷子的意见。”钱一元那人,官是不大,“但是呢,老爷子是从建国初年一直走过来,经历了那十年,以至于后来运动结束之后的数年。一辈子,经历的多了!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那是个什么境况?到了运动开始,可以说是乱,乱极了。结果呢?这大院里过的最平稳的是谁?是你家老爷子。有时候,‘平’和‘稳’胜过所有的东西,看你怎么选!” 说着,拉了桐桐的手,“走!回家!吃饭了吗?” “没!” “给你留了饭,先吃饭。” 然后人走了,钱三宝站了半晌,烟抽完了,这才回家。 钱一元头发全白了,也是真老了。一看儿子那德行就生气,钱三宝犯倔:“我怎么想,我那都不算是犯法。” 二货!这种怂儿子真是能气死人,“你不犯法,但你是不是跟你小舅子搅和到一块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这有没有利益关系,大家心知肚明。” 知道又怎么样?不犯法! “你怎么就知道吴庆不得罪人呢?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人想拉吴庆下更深的水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把你搅和进去,这就是风险。”钱一元就问说:“万一有人要拿捏吴庆,在你店里生事怎么办?” 生什么事? “弄些du放到你店里,你能知道?弄几个女人在你店里,咬住你那地方是y窝,你怎么解释?” 害我? “不是害你!要是谁想给吴庆个教训,就能那么干!收拾你,断的是吴庆的财路,打的是吴庆的狗。这么着,你的生意能做不?你怎么还会想着,你能置身事外,只沾好处没坏处呢?这自来就没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你要是觉得这坏事你能扛,你不怕,那你随意。” 钱一元看着儿子,低声道:“你老子这一辈子,不上不下,可也太太平平。谁再倒霉,我尽量不去踩;谁再走运,我巴结归巴结,绝不在一个锅里搅和。所以,我的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倒了的、挨收拾的、高升的,我还是我!没被谁带着飞,也没被谁给拉沟里。 你要真敢干那惹祸的事,我就敢找吴庆的领导去谈谈。你们两口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你娶个离过婚的,我们没硬拦;但她弟弟要拉着你一块往下道走,那这亲不做也罢。你那丈母娘,也就是女人家的人情世故懂一些,外面的事情她知道什么?她又懂什么?儿子长成这样,尤不自知! 还有你,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这个当姐夫的,心也不诚!他干的事有风险的时候,你眼看着却不拦着,一句过心的话都不说;他要拉着你发财,觉得有便宜占了,你又成了亲姐夫了。什么东西!在这个上面,你不如常勇,也不如雷鸣!” 常勇有糊涂的时候,却没有不真诚的时候。 雷鸣有混蛋的时候,但对跟他有瓜葛的人,一旦认下了,那就掏心掏肺,拿命填都行。 你呢?你瞧着四平八稳,没出过大毛病。可最不是东西的就数你了! 钱一元说着,就转到卧室去了,心说:尹禛那一年的招待量有多少?你要真能真讲义气,他那一单子吃下去,肥不死你!可他跟你嘻嘻哈哈,两口子见了你永远跟你有说有笑,你问什么人家都答,可实际的呢!实际的帮助呢? 给过你吗? 这大院里,强子跟着尹禛发了大财了,光是股票,多少人跟着发了。这件事,尹禛为什么没带着你?你拿不出这个本钱来么? 常勇坐牢那几年,他媳妇、他姑娘、他妈,林桐少照顾了么? 这还是跟常勇闹的不咋愉快的情况下,现在依旧不亲近,但落难了,他们嘴上不言语,但却未曾给老弱妇计较。 当然了,这些话只能心里想,不能说出口!要不然就成了挑事的了。人家一直跟自家这小子没出过歪主意,这就很好了!儿子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哪怕不是交心的兄弟,但只这样的,就不错了。 说透了,就没法再靠近了。就这么着吧,糊涂着挺好的。 钱三宝被自家老子描述的那些东西给吓住了,真不敢了! 可这有些事不由他定呀!就是很突然的,非饭点的时间,店里一下子就涌入了客人。包间有限,有些人来都没地方,可人家还是跟他们预订了包间。 他没改菜单,还是以前的价位,就是人家什么价咱就什么价。 可饶是如此,人家也有办法,“……老板,这样,你按照我给你说的做,回头我另外给你付价钱……” 比如,菜单上有芹菜牛肉丝,有莲菜肉片,他们就说,“拿莲菜炒个牛肉吧……你这个单子上没有。” 于是,两块钱的菜,结账的时候按照十二结算的。 言下之意:我们另外点的,不在菜单上,就这个价。 吓的钱三宝关门了,跟吴庆说:“咱的包间太少了,我想重新装修……” 合情合理的先把门给关了,但还是没劝过吴庆一句别的话。 他跟桐桐说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人家是大学生,人家现在什么身份?他有什么不懂的?不教训我就不错了,我说的道理,他能听的进去?我也就懒的废话了,也省的自讨没趣。” 桐桐:“……”这种的无所谓对错,只要吴红觉得没问题就没问题。毕竟,男人嘛,想指望他对你娘家人掏心掏肺,那也是奢望。 她才懒得管他们家这些事呢,她现在就等着,等着看看调查的结果。 结果就是十一月,暖气通了,天真的冷了,然后关栋被请去调查了。 当然了,调查的原因并不是间谍之类的原因,而是涉嫌收受贿赂等职务犯罪。 关栋被带走的时候,尤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他觉得是有人整他!而这个人非林桐不做它想。 两人在走廊里碰面,关栋冷笑一声,这才跟着走人了。 关栋很清楚,他没收贵重的东西。收人东西是有价值限制的,到了什么价值,那就是罪,他很清楚。因此,他十分笃定,他真的没受贿。 林桐以为自己为一个公司说话,就是收了人家的好处了,那她可就错了。 桐桐站着没动,心说:人家说价值五百,你就觉得应该是价值五百?可要真只是价值五百,又拿什么拿捏你呢? 这个道理,直到关栋坐在审讯室里才明白过来。 人家问说:“你是不是收了一块表。” “是!那就是一块普通的表,三百七十块钱,不算是贵的!” “那可不是一块普通的表,那是一款限量的手表。” 什么是限量款? “就是只出了那么些固定的数额,再没有多余的了!品牌标识都是一样的,但限量款的价格跟普通的价格不一样。” 不一样?“那是多少钱?” “一万七!” “一万七?一万七!”关栋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手腕上的表也开始发烫了,“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你是不是还收了人家两瓶酒?” “是啊!两瓶‘光屁股’红酒……” 审案的人就相互对视了一眼,这就是认知的差距了。 他嘴里的‘光屁股’就是没包装的酒,这种酒只有一个酒瓶子,不像是咱送礼的酒,都是放在酒盒子里的。一般,这不包装的就是没有包装过的贵。 他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收的两瓶是拉菲,市场价格是一瓶一万到两万之间,这东西还在升值。前年一瓶一万二,去年一瓶一万五,今年已经到了一万八了。 关栋眼睛瞪的极大:“一瓶……一万八?还会升值?” 是的!所以,你收受的贿赂一共是五万三,属于数额巨大。 “不……我没有!我要是知道这么贵,我肯定不敢收!我就是帮吴庆吴处的朋友一个小忙!人家又是请客吃饭,又是拿个小礼物做个纪念,又不是贵重的东西!我一直以为这些东西加起来不到五百块钱……我是真不知道这个东西这么贵!” 那问题是表还在,酒呢? “酒?酒……以为不值钱,喝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1.花自向阳(198)二更 花自向阳(198) 这种事关栋以为是桐桐干的,单位上这种事说不好的!办公室倾轧什么时候没有呀?因此背后嘀嘀咕咕的人不少,有人怀疑是,有些压根不信,说桐桐不是样的人。 可也有人说,难说嘛!毕竟成绩是林桐干出来的,关栋其实是捡漏的,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等着出结果他跟着一起领功劳就行了。 这种职务,那肯定是关栋也很有背景呗,要不然这位置轮不到他。 关栋的老婆人家更绝,直接找到单位,拦住桐桐:“小林呀,我给你跪下都成了……你对我家老关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说……我叫我家老关改!你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至于!” 闹的那么些人都在边上围观。 桐桐:“…………”她当时就道:“嫂子,你要弄清楚!关所是被带去调查的!也就是说,事不是从他身上坏的!很可能是里面有谁把他给点了!若是有人举报,那他是主要人员,而不是配合调查,对吧?所以,问题不在咱们单位内部!” 也对啊!这措辞肯定是有差别的,人家说配合调查,那就是主犯被抓到了呗。 就有人劝说:“嫂子,打听打听去,误会了。” 桐桐点头,“真的!你得打听打听,跟你们牵扯上的人谁被弄进去了!别在这里盯着我。就像是你说的,我俩有什么利益冲突吗?没有关所,还有别的领导。谁坐在上面不一样,对我有影响吗?我干嘛要干这出力不讨好的?” 可关嫂子想了半天都是摇头,“真没……真没干什么?”她叫起了撞天屈,“我家买的是五十二的集资房,还跟我娘家借了一些才凑齐的!要真有钱,我不知道买大房子?” 张红就说,“哎哟!嫂子,别是关所背着你在外面……” 放屁! “你先去打听嘛!桐桐又不跑,你要真有证据了,你再回来说话呗!”况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什么时候有问题被查了,反找别人的不是了。 启智的妈妈就冷笑道:“嫂子,别那么信男人!我也信男人呢,结果人家在南边孩子都生了我才知道……你怎么知道钱没拿回来,人家就真没收什么东西了?” 把人说的当时就不自信了!心说,别是那挨千刀的真在外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看着人走了,大家才一哄而散。 张红摆摆手,忙去了。 只启智的妈妈陪着桐桐走了一段,也没说关栋的事,就是后悔:“当初该听你的建议,都在京城就好了。” 桐桐:“……”这怎么说呢?“是准备离?” “怎么离?离了孩子怎么办?”两个呢,老大四肢上很协调了,跟正常人没什么差别,能跑能跳,“在家也能帮我干活了!我陪着弟弟锻炼,他在厨房做饭。焖米饭、炒鸡蛋、拍黄瓜都会了。” “你公婆……” “走了!那边孩子小,要照看。”她平淡的说着这个话,冷漠的像是说别人的事。 桐桐低声道:“他就是找一个没毛病的女人,生的孩子八成还是没那么康健!” 概率会小很多吧! “这不是概率的问题!只是说,孩子的情况便是没有启智当初那么严重,但多少跟正常的孩子还是有些差别的。” 怎么还能心存这样的侥幸呢? 桐桐说着就叹气,“若是那女人心狠,将孩子给他扔下走了……他过不好;若是女人不走,可这辈子都会恨他,若不是他,孩子不至于那样,她也不会跟着搭上一辈子,相互争吵折磨,耗着一辈子。” 其实,她是觉得时间长了,家外有家不可避免!只要有钱,常换女伴,过的一样潇洒。或是再过几年,远离这个行业时间久了,做了各项体检之后,说不定试管可以。 可谁能想到人家这么着急,这就有家,连孩子都生了。 按照对方的身体情况,这个孩子康健的概率不大。 启智妈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其实,守着启智他们就好!不聪明,不机灵,只是笨一点,不是傻,对吧?” 对啊!孩子不傻。学的慢而已,又不是学不会。靠着手艺那是一样挣钱,这样的人不偷工减料,本本分分的,这还不够吗? 好似丈夫会过的不好,叫她心里痛快了,话也多起来了,“启智将来的孩子会受影响吗?他将来长大能结婚吗?” 这可真是给桐桐出了一个难题,“我……现在无法准确的回答你。但科技在发展,等孩子大点了许是就有答案了。” “不能有孩子也没关系!这孩子稍微有点笨,我就想着,将来要是能给他找个身体上有点残疾的媳妇也行,或是腿脚不灵便,或是视力不大好……他出力气,媳妇有脑子,这就能过活下去了。不能生孩子,就捡人家遗弃的孩子领养一个……” 这些打算,在桐桐听来全是心酸。 她打算从自己的项目成果获益里,拿出一部分用在这些孩子身上。多的管不了,但大院里出生的这样的孩子,得有人能保障他们能安稳的度过这一生。 晚上回去她跟四爷商量这个事:“规模不大,就是一个初步的想法。” “这得有心人去做!” 尹仪正写作业呢,跑出来接水,听见了就插了一句:“我大舅今儿接我们放学。” 嗯!怎么了? “咱们大院附近这几个路口,一到我们上学放学的时间,过马路秩序都是最好的!还总有派出所的人出来维持秩序……” “这很好啊!怎么了?”桐桐将水给她接了,水杯子递给她,“写作业去吧!” “不是!”尹仪接了水杯,手却指向大院门口,“在我们学校门口维持秩序的人,我都认识了!他每次都跟舅妈和姨妈打招呼……” 四爷听懂了,这孩子说:他大舅每天必经的地方,秩序都是最好的!为什么呢?因为做给她大舅看的。 反之,你要做的这件事也一样!只要高处站着关注这件事的人,那每个人都能是有心人。 懂这个意思了,他有些惊喜。 然后挑眉看桐桐:懂了吗?说不定还真让老尹说着了,这是个能成为伊尹的人呀! 桐桐看向自家这抱着大象水壶喝水的姑娘,“你呀?行吗?” 尹仪一脸迷茫,还问说:“我什么?什么行吗?” 四爷就笑,抬手揉了揉姑娘的脑袋,“去吧!写作业吧。” 尹仪都快烦死作业了,“我们老师说了,会的都得会,一个小组若是有一个人错了,全组受罚!我们组有一个人错了个字,我们就得每个字改一百遍。” “你不是跟启智一组?他都对了?” “没有!我跟老师说了,我要跟启智坐同桌。他要是赶不上的,我就给他抄!要不然别人都骂他,他更不想学了。” “干的不错!”桐桐起身去厨房,“给你们炸个薯条,成吗?” 成! 孩子写作业,桐桐钻厨房去了。 四爷才要起身看孩子的作业,电话响了,是钱宝:“尹禛,吴庆被带走了。” “嗯?”四爷假装很意外,“今天被带走的?” “就今儿下午的时候,说是配合调查!不仅他被带走了,他的秘书……不是!他的通讯员也一并带走了。我们现在才收到消息。” “原因呢?为什么的?”四爷坐在沙发上,见儿子拿着作业出来了,就伸手要,一边看孩子的作业,一边跟那边说话,“关栋的事是不是跟吴庆有关。” “八|九不离十!”钱宝低声道,“这事能打听吗?我丈母娘和我媳妇哭的要死要活的,找了吴庆媳妇那边,人家说吴庆的事她一概不知,别问她。这现在怎么弄,整个儿的抓瞎了。” “要是贪的数额巨大,那肯定是要公诉的!但是,只要退还款项是能减轻刑罚的。当然了,违规用人,这个有d纪……得看他涉及多少个方面。他的情况我现在也不了解,这得他说实话……不过,一旦被请进去了,就肯定是有证据的。准备钱……比四处碰壁强!该退还的退还,这在量刑上应该是有帮助的。” 钱宝在那边‘嗯嗯嗯’的应着,“行!那我先挂了。” 嗯!挂了。 电话一放下,尹重就指着电话说,“宝叔最抠门了,一听要准备钱,他才不会为吴庆找人求关系了!肯定一退六二五,什么也不管。” 四爷将作业给他,“要不然呢?他上门不是求你大舅,就是找你二舅妈打听消息。再要么看看你爸我还有什么关系能动用!不管结果怎么样,他总是要上门问一问的。一说非得出钱,他就躲了,不会再瞎折腾了。” 钱宝就是那么想的,跟坐在一边的吴红说,“妈那股份钱,之前不是给你一份,给咱孩子一份吗?这两份你拿出来,给咱妈!” 不占丈母娘的便宜,但是再多的想叫自己补贴给小舅子,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鲁师傅就觉得:“怎么会呢?怎么能呢?也没干什么,就是帮街坊邻居点忙,这算是什么大事?” 说着就起身,“我得找他们领导反映情况去,我儿子不是那样的人,不能冤枉我儿子!给人办事是有,可一没收东西,二没收钱……这只不过是他自己出息了,还不忘本,帮过他的人他都记着呢,且能帮就帮了!这怎么说……也不能是犯罪!这顶多……顶多就是人情多,抹不开面子,犯了错误了而已。” 这犯错和犯罪,它不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2. 花自向阳(199)三更 花自向阳(199) 随后的几天,研究院里又被带走四个人:人事处、后勤处、财会处,还有一个是李默小组的一个实习生。 温雅站在楼上,看着人被带走:果然,林桐的猜测是正确的。 怕什么来什么,人事处有人在酒桌上聊了单位上各个研究员的家庭情况,很详细;后勤处掌握着退休人员的信息,他们也确实将退休的老专家的信息泄露出去了;至于实习生,还不知道泄密的程度有多深,怎么被拉上船的就更不知道的。 桐桐站在行政楼大厅里,其他三个人她不在乎那是谁,可这第四个,在财务处的人,“韩慧姐?韩慧姐!” 韩慧:“……”她看着桐桐,然后道:“叫我妈看好孩子!告诉我妈看好孩子。” 桐桐满脸的都是迷茫,她看向拿着拖把的矮子:“韩慧姐?怎么会有韩慧姐?” 矮子摇头,“不知道!不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桐桐转身就跑,她始终记得她第一次去澡堂洗澡,是韩慧和陈倩带着她一起洗的,那天,她们给她戴好毛线帽,将半干的头发藏在了帽子了,只露个脸蛋子在外面。 那天,她们还给她买了吃的喝的,她还给她们还礼了,给了她们一人一份切面。 她也一直记得,去滑雪的时候,是她们带着她。 所以,在买房子的时候,韩慧说钱不够,她追出去告诉她,钱的事好办,缺多少自己可以借给她,不着急还。 不管是原身还是后来的自己,有那么些年,颇受这些姐姐的照顾,她一直都没忘了。 她跑到办公室,先给二哥打电话,“哥,韩慧姐被带走了?” “什么?”林枫一时没明白,“被谁带走了?带去哪了?” “跟关栋一样,被带走了,你知道她是有什么难处……”不是非要求情,她就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你等等,情况会有通报的。”林枫看着窗外,京城的冬天还是那么冷,雪飘下来了,很快就又能出去滑雪了。冰场越变越好,可原来一起滑冰的人,却各有各的路,谁也不知道一脚猜不对,会滑到什么地方。 带走了这么些人,这事就复杂了,远不是一个人的职务犯罪那么简单。 得到的通报结果是:人事、后勤,这两人都是跟吴庆吃饭的时候,碰上了陈德陈总,还有一个叫钱琳的女人。 人事、后勤找吴庆,吴庆带他们到他经常去的一家饭店,恰巧遇到了吴庆的另外两个朋友,于是,大家坐在一个桌上吃过一顿饭而已。 人事找吴庆是给想给他自己调动工作,在科研院所里做人事,这辈子的前程可以看到头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想跳出这个圈子,吴庆也答应他了,说是给他调动到高校里,再从高校里跳出来,去贫困地区挂职做一任父母官问题不大。 他认为这件事的可行性很高,而各地又注重招商,像是陈德这样的企业家,几百万的投资都不算什么。但他要是带着资金下去,意义又不一样。 因此,他非常看重跟陈德的关系,于是,陈德一约,他就出去。在酒桌上,对方随口一问,他也只当闲话,也就那么随口一说。真的不知道这会泄密。 而后勤那个,他只是想给他儿子安排个工作。高中毕业,大专没考上,甚至连中专都没考上。现在这中专也还从高中毕业生里录取的。但那孩子的高中本就是高价生就读,高考成绩一共都不到一百分,学了个开车,有高中毕业证。开公交车这种的,看不上!就想去机关单位里做司机。这才给找上了吴庆。 吴庆没推辞,只说得找到合适的机会!这个也能理解。 刚好,陈德就抛出橄榄枝,说是长时间不开车手生,不如叫孩子去他们公司,一个月给四百的工资。 这个待遇很高了,他自己一个月才不到二百,这孩子一下子每月挣四百。 认识了这个人脉,再加上儿子开车后经常顺路捎带点东西叫他出去取,这一取有时候赶上饭点,陈总说吃顿饭,那就吃嘛! 跟人搞好关系,人家好提拔儿子嘛!至少在正式工作下来之前,能多挣点钱。 没什么聊的,人家好奇大院,他就说一点。 要知道这是泄密,他能说吗?恨不能一头撞死,也绝对不会说的。 包括韩慧在内,真不是故意的。 韩慧的丈夫学开车,将人给撞了,伤者送到医院,没救过来死了。哪怕意外撞死人,这也是有刑事责任的,不是不坐牢就可以的。 可这一坐牢,工作就丢了。 为了保住工作,只能找人。韩慧想找林楠,但找林楠没用。林楠会说,安置好人家家属,该赔偿赔偿,只要家属愿意求情,可能判的没那么重。工作的事你放心,出来之后咱们一块想办法。 他会帮的,肯定会这么办的! 可这不是自家要的结局,最后找的吴庆。吴庆通过陈德的手,找了个地痞二流子顶罪,判了两年,陈德垫付了五万给那个顶罪的。 这相当于是吴庆欠下的人情了。 韩慧从陈倩那里借了五万还人家,人家不要这个钱,只说他们是生意人,为了能拿下一些项目,只要一些内部人员的收入情况而已。 可也就是她的这份资料,叫李默手底下一个实习生被人给拉下水了。他是想兼职赚钱,也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工作,若是待遇好,不是非得留下的。 结果电话打来,说是看了他的简历,需要面试。 面试的酒店,喝了一杯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跟一个女人在床上,被人拍了照。 他父母只是清洁工,他是他父母的一切,这东西要是露出去,他都毕业不了。 一边是人家拿着把柄,逼的你不得不从;一边是十万、二十万的钱在那里摆着呢。 于是,他便答应了。 而吴庆呢?他知情吗?他说他不知情。 但是,很快的,他查出了秀秀。秀秀没南下,就在京城里住着,且已经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是吴庆的。 这些是被吴庆的老婆举报的,她找了律师,要跟吴庆离婚。对于吴庆婚外有人的事,她知道!但是因着已经有一次不幸的婚姻,便不想再叫人看笑话,所以一直没离。 但其实夫妻早就貌合神离了。她也掌握了对方的情况,除了这个秀秀,连白老板一起给供出来了。 秀秀住的地方在京郊,一块地皮上盖了很大的别墅,而随后在秀秀的别墅里发现了大量隐藏起来的现金,加起来有五百多万。 案子到了这里,那就是得慢慢的审了,只要吴庆不认,可能三两年都无法宣判。 而且,这个案子对外未必会公布。 但都知道,吴庆这辈子怕是出不了了。包括那个秀秀,也一样,出不来了。 吴庆能否离婚,咱更管不着。 只是鲁师傅把手里的钱和新买的房子都上缴了,希望能减轻他儿子的罪过。而且,父母都坐牢了,还有个一岁多的孙子需要抚养。 孩子的亲生母亲那边的亲戚暂时还没找到,至亲的人也只有她这个奶奶和吴红这个姑姑了,那孩子只能跟奶奶。 除了这个孩子,还有韩慧家的孩子,这相当于是案子中套着案子,韩慧丈夫撞死人,她包庇了,只这些就够坐牢了。 孩子不小了,比尹重还大,都已经上初中了,正到了孩子中考的关键时刻。 林枫出面找人,给孩子转校了。在原来的学校,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知道父母坐牢了。那就给转学吧,去个没人知道情况的学校,先安心的念书,把学上完。 这个案子出的,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内部会议一开再开,强调安全意识。有时候真就是不知不觉中,被人给牵着鼻子走了。只要还在科研单位,一辈子都不能放松警惕。 然后温雅跟领导班子开会,意思就一个:化妆品那个项目已经赚钱了,尹总说了,明年下半年就能分红。我觉得,分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返还自建房的资金。 什么意思? “就是不管别人的政策怎么样,咱们单位挣了钱了,第一件事就是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住房的问题,要解决。之前有买两套的,单位只退还一套。之后,咱们逐步解决住房问题,一定叫每个科研人员的住房面积在九十平以上。” 这一点,大家都欢欣鼓舞。 桐桐只笑了笑没言语,人的欲望是无穷的!当他们住上九十平了,他们一样会想着豪车。好了豪车,九十平就不够了,还会有人想别墅的。 回家的时候老林也不由的唏嘘,“干这一行,随时都得有一根弦,那就是跟任何人说话,不提单位,不提同事,不谈项目。” 桐桐摇头,“科技发展的很快!电子技术、电脑应用,这些东西一旦应用,你就是闭嘴不说,也许身边的什么人都有可能从你的电子设备上窃取。他们的眼镜,他们的纽扣,他们手上的戒指,可能就是作案工具。” 老林‘嗯’了一声,然后又一脸的郑重其事,“小林同学,你呀,想的都对!但是,这样的事再频繁,可咱们还是朝前走的,谁也别想拦,谁也拦不住!人家有矛,也会有有识之士去钻研盾。你得对未来有信心,也得对人心有信心,更得对人性有信心。” 说着,就朝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这一点上,你就要跟老林同志学习!老林同志身上最大的完,就端详桐桐,而后歪头道:“我女儿不忧国忧民的时候,特别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3.花自向阳(200)一更 花自向阳(200) 大雪纷飞里,钱三宝上门了。 这都快晚上了,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都从尹家回来了,一家子正准备晚上在家涮锅子呢。桐桐从尹家带回来两只乌鸡,表姐正说稍微冻一冻,冻起来给切片,好涮肉。 沈裁说这个涮了不好吃,回头炖汤喝。 电视开着,孩子们楼上楼下的窜,大的叫小的闹,不知道有多热闹呢。结果钱三宝上门了,请林枫和四爷过去一趟,做个见证。 一进来见桐桐也在家,就说,“你也顺便去一趟吧!” 桐桐这大衣才脱下身,回头就问说:“干嘛呀?这么严肃?” 钱三宝垂头丧气的,“走吧!我还请了强子和常勇,人都到了。” 桐桐看自家二哥:嘛意思? 林枫从沙发上起身,说几个孩子:“吃暖气片上的橘子,不能吃凉的了!再叫我逮住,都给我罚站去。” 四爷给桐桐拿了大衣,“走吧!去一趟。” 留下林家人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路上钱三宝也不说话,直到到了家里,强子和常勇朝边上让了让,林枫也没坐主位,四爷更是往边上退了几步,坐了单人沙发。 钱母拿了板凳,桐桐摆摆手,干脆靠着四爷坐在沙发扶手上,这才看向坐在餐桌那里的鲁师傅和吴红。 钱三宝家的小子嘟着嘴靠在吴红身上,鲁师傅的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孩子睡着了,不哭不闹的。 吴红很憔悴,鲁师傅的头发全白了,人一下子瘦了好些。 林枫看了看这境况,就先问钱三宝:“见证什么?”闹的跟分家似得。 吴红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妈带着孩子没地方去,我就说叫我妈住在店里。一是帮着看店,二是白天在店里帮忙,看着厨子下料,注意着些采买……” 桐桐看钱三宝:“这不挺好吗?”鲁师傅是手艺人,做饭的手艺尽有!当初要不是鲁师傅的手艺,你这饭馆也开不起来,也做不成大饭店吧。 地方大了,给鲁师傅和这孩子隔出五个平方,放张架子床的地方,都足够了。一能方便带孩子,二能多一双眼睛。 孩子也不是吃奶的孩子了,一岁多了,再有个两年,孩子能去托儿所了。鲁师傅有一半的股份,攒的钱也够买个房子了。她在大院里有房子,不过是不愿意面对故人而已。 而且,她儿子牵扯到那样的案子里,单位未必没有清退她之前那房子的意思。 鲁师傅是聪明人,必是不会再回来的。吴红也不想叫母亲难堪,这么安排都照顾到了,很合适。 钱三宝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把我原来的店,叫老太太经营着。我呢,重新开个新店去!反正这个店已经关门这么长时间了。现在都流行分店……” 四爷朝后一靠:老店还是两方各占一半的股份,新店肯定就是他一个人的。 鲁师傅一个人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店里帮着照看一二是可以的。这么大的年纪了,一个人经营一家店,还得照看到孩子,还得应付这里那里的检查,忙的过来吗? 吃食这个行当,其实是个苦行当。半夜得起来,批发新鲜的蔬菜肉蛋,提前准备好食材。看起来是十点开门的店,可能凌晨四五点已经开始忙活上了。这一开门,一天不得清闲。 至于说结束的时间,那得看客人喝酒闹到什么时候。 林枫就有些生气,人在落难的时候,不能相帮无所谓,但也不能欺负人呀!这么一弄,叫鲁师傅怎么办? 钱三宝可能算计的只是多挣一份钱,他开新店,老店那边还能分他一半。可在鲁师傅和吴红听来,这就是在逼着鲁师傅退股呢。 吴红一边哭一边说:“都不是外人,谁家不知道谁家的事呢?我要跟他离婚,请大家伙来……就是给我们做个见证,我们得把家分了……孩子归我,存款平分,我妈撤股……” 撤股可不能说是啥钱也不出,人家以后不分红了,你不拿一笔钱出来不合适吧。 先把撤股的钱一支付,再剩下的两口子一分,钱三宝还能剩下多少。 但饶是这样,自家还是被请来做见证。 就证明吴红拿离婚威胁,钱三宝也没退让。 常勇坐在最边上,踢了踢坐在板凳上的钱三宝:“两口子赌气说的话,当什么真?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过不了几年都成年了,瞎折腾什么?” 强子也说,“离什么婚呀离婚,动不动把离婚挂在嘴上!要不这么着,你们给老太太买套房子……”算是撤股了,“吴红的工资拿出三分之一给老太太做赡养费……”这不算是过分吧! 有房子,老太太有退休金,再有吴红三分之一的工资,就够祖孙的生活了。 钱三宝赶紧说,“我肯定没什么意见……就看吴红怎么想了?” 吴红看着儿子的方向,没言语。 桐桐就看鲁师傅,鲁师傅的视线从她女儿的身上收回来,然后慢慢的垂下眼睑。 是啊!吴红要是再离婚了,可怎么办? 鲁师傅就道:“我不要什么楼房,胡同里找一间平房就行。我也不要赡养,我有退休金要什么赡养费。这房子就算是赡养了!没别的了。” 说着就看桐桐:“还劳烦你们跑这一趟,总给你们添麻烦。”说着就道,“我自愿退股,想要一进出方便的平房养老,写个契书就成了。” 话一说完,抱着孩子就起身,“回头吴红给我送过去就成,我就不留了。” 钱一元抚着胸口从里面出来,指着钱三宝:“另外拿三万块钱!否则就给老子滚。” 给!给!给还不行吗? 三万块钱,一间平房,鲁师傅从女婿的铺子里退股了。 结果,隔了一天,鲁师傅带着孩子上门,这都晚上了,鲁师傅递了一张借条来,“这是三万的借条,麻烦你们转交给钱三宝。心意我领了,这钱就当是借的吧!以后还给他们。这东西还是从你们手里过一遍,好叫人知道我没拿他那么些。” 桐桐接了:“行!回头我送去。要是有什么难处,你言语。” 哪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你帮我号号脉!看我该吃什么药!桐桐呀,我至少得再活个十七八年,等我那孙子成年哪。” 桐桐给号脉,“心怀放开,能长寿的!” 嗯!得长寿呢,“我就是得想开点!要不然,就活不下去了。” 然后鲁师傅在附近的胡同里买了一间平房,平房很靠近路口,一半是有产权的,一半是搭建的违建,但现在也不会拆除,反正加起来一共二十三平。 违建的那七八个平,有个对外的窗户。鲁师傅带着孩子上街道办,要办营业执照。就在那小铺子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卤肉店。 早起背着孩子去进货,蹬着个三轮车。回来就卤上,胡同里的人进进出出的,这家三两那家半斤的,要猪蹄有猪蹄,要猪耳朵有猪耳朵。量不大,卖完拉倒! 就是煤炭的炉子,量也大不了。 大院里的人谁不说鲁师傅这人是有本事呢,那真是咬牙能扛事。 其实一提哪个胡同,桐桐心里就有谱了!鲁师傅选的那个胡同,怕是马上就要拆迁了。这个消息肯定没提前露,但显见的,市里几次开会都在提这个问题,这一批胡同一定是最早被拆迁的。 之前桐桐糊弄面西施的话不全是假话,否则人家凭什么信? 果然,年底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都能看见,那胡同口的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 那么敢问,鲁师傅留下了那三万,却只认是借去的钱,她拿那钱干嘛了?不用问也知道,她必是没言语,却都买成胡同里的房产了。 只怕是吴庆在家念叨过的也未必! 钱三宝若是不来那么一出,这件事鲁师傅一定会拉着女儿女婿一起的。但是女婿玩了这么一个心眼,她也就不言语了。 丁是丁卯是卯的,摆到明处嘛! 紧跟着,老太太又以她原来的平房也是铺子为由,跟人家闹,搬迁过去的小区外面的铺子,她必须得有一间,这才合理。 不管谁处理问题,都怕这种老的、小的。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带个一岁多点的孩子,天天来这么闹,意思是没这个铺子,她养不起孙子,怕是得饿死。 这谁遭的住呀!最后给了一个小区门口的,很狭窄的铺子。铺子进深很深,十多米,可宽度却只不到四米。 但这个也行,老太太答应了。除此之外,几处的平房给老太太换了三套五十多平的小两居。 这种拆迁小区动辄数万人一个小区,小区门口的位置便是再小,那也是黄金位置。 贺双喜早前就在那里买了平房,他家也能有一套。像是图全和王小海,那都是有个整院子的。这两人又不会再住回去,一说拆迁,那要的就是门面房。 这事鲁师傅不说,大院里谁能知道? 是孙静刚好也在处理拆迁的事,这才听到一些,回去就给桐桐打电话说了。 电话放下,桐桐也没甚在意这个事。 四爷敲了敲桌子,叫俩孩子集中注意力,然后顺手写了一句: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之后将纸条摆两人中间,今儿就这一句话,记准喽。 伐冰之家不畜牛羊,这也是解释了刚才妈妈打电话里说的话题。妈妈知道那地方先拆,为什么没多买些宅子等着拆呢? 无外乎是:但凡有办法,都别挤压弱势人群的生存空间。 尹仪在这一句话后面又续上了下一句: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 所以,吴庆就是聚敛之臣!聚敛之臣忘义而重利,此为大害。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问爸爸:“所以,重利者,不当为官。” 他爸摇头,“错了!唯利者,不当为官。”【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4.花自向阳(201)二更 花自向阳(201) 年底桐桐的表彰大会最多,单位里表彰了,还有部里。 尤其是一些药物说起来又隶属医药研发,化妆品又属于轻工日化一类。因此,她被多个部门授予‘优秀青年科研工作者’称号。 就跟孩子期末拿到奖状一样,每拿一个奖,先拿给老林。 老林摆在他的书房里,这里是他接待老同事和老朋友的地方,这些奖杯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三期实验结束之后,就可以说,成功了。 这个成果出来最直接的感受就是,院里上上下下的,包括所有的领导在内,都不会再称呼她为小林了。哪怕是温雅,也开始称呼她为林老师。 这种称呼其实早该给她了,可在专业领域就是这样的,你干出名堂了,这个尊重不用争取,它自己就来了。 眼看放假了,院长办公室那边打电话,说叫桐桐过去。 一进这边的办公楼,碰上的进进出出的人都点头致意。 “林老师好!” “你好!” “林老师。” “嗯!” …… 这种感觉还不错,一路心情甚好的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然后推门进去,见里面除了温雅,还有两个人。 这两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在安全部门见过。 她一进去,人家就站起来了。 温雅就道,“不用介绍了吧!林老师快坐。” 桐桐跟两人分别握手,然后请人家坐下。 人家是来通报案情的,意思是除了人员信息的泄露,其他倒是还罢了!那是个实习生,没参与很深,所以损失不大,这次是侥幸,真要是晚上一年半载,可能就不好说了。 桐桐心里有数,一个实习生,李默也不可能叫接触太深的东西。 关于案情更深的东西,是不能主动探听的,问了人家也不一定说。 因此,对方说什么,桐桐就听什么。人家也只是通报而已! 这个通报完了之后,人家问了桐桐一个人:“夏至,林老师认识吗?” 夏至?夏至?夏至! 桐桐想起来,“认识!她家原本就在大院附近的胡同,吴庆也是,她跟吴庆认识!” 说着,她就回忆,“那是七四、七五年那时候吧,夏至通过吴家姐弟到我们单位的图书馆借书看。那个时候我二哥,也就是b大哲学系的副教授林枫在恰好是图书管理员,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但是不熟!”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还指点二哥拉过手风琴,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林枫能跟对方有点什么呢。 不过:“当时……看书怕被人逮住了,因此,我二哥不叫对方再来图书馆,要看什么书就由吴庆借出去,来回传递。我、我二哥、吴庆、夏至,包括我丈夫尹禛,都是图书馆的常客。后来,高考恢复招生,我们几个都考上了大学。夏至跟我和我二哥是同校校友,不过,八零年的时候,公派一批留学生,夏至通过了外语简拔考试,出国了。之后就断了联系,不知道她的近况。” 这两人就对视了一眼:“从现在的调查情况看,吴庆并不是他们偶然的选择。只是夏至应该就只认识这个大院中的你们,而你们中,只吴庆最容易接近,比接近吴红更有价值。” 桐桐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一再求证:“夏至?你们说夏至在国外……” 很惊讶吗? 桐桐苦笑了一声,“我的印象里,夏至是个好学,有才情和见识的人。那个年月里能有读书意识,且想尽一切办法读书的,很少!那个时候的大学生,英语基础都很薄弱,她却能脱颖而出……她曾见我二哥读西方哲学名著,还推荐他去读史书……她会乐器,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一个熟读史书的人,至少是一个文化认同感很高的人,她推崇我们自己的文化,她是个精神世界很富足的人,她跟吴庆不一样!吴庆念的是书,念书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出人头地。但是夏至不是,她只是爱读书,她有自己的思想……一个有主见的人,一个是非观的人,怎么会入歧途?我很难接受她这个改变。” 那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才道:“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夏至参与了!夏至留学四年之后回国了,在朋城工作。两年之后,她的老师从国外来旅游,他们又重新联系上了。后来,两人相恋在国内结婚,他丈夫因为她的原因,来做了一年多的学术交流。 后来,夏至怀孕了,请了产假顺便陪丈夫回去探亲,之后夏至再没回来。后来单位将其开除了,认为她……留在国外,不会回来……” 桐桐摇头,“她父母呢?父母在,她不会失去联系的?” “她父亲早七八年就去世了,她母亲也已经在五年前去世。” 也就是说,她走的时候她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是!我们查到一个国人,他跟陈德有些瓜葛,而他恰好跟夏至的丈夫过从甚密,他们当年一起来国内旅游,出入境都有记录……” “现在呢?夏至……她人呢?” “死了!前两年有人控告她虐待婴儿,她被剥夺了抚养权,而后她被诊断出精神疾病,而后因精神疾病发作,药物服用过度而死。” 桐桐坐在那里久久无言,“夏至……夏至……” “国的,都是洋文。” “怕是我的哪个学生寄来的!”可想了想又不对呀,学生寄信为什么不寄到学校?他吆喝着几个孩子,“快!往回跑,被我追上了罚背三首诗。” 几个孩子撒丫子往回跑! 放寒假了,猴孩子在家不锻炼身体不行。他给带出来拉练了! 这会子看着孩子们跑了,他拿着信看信封上的地址和名字。 地址是什么街区多少号,咱也分不清楚,他只看名字,名字在一串英文里格外显眼,是用汉字写的:祥风。 祥风是谁呀? 才要打开,猛的一愣:夏至的别称为祥风、永日等。 夏至? 夏至! 她在国外?她怎么来信了。 拆开信,孩子都跑回家了!他慢慢的走着,无所谓的读着信,信的行文很怪,半白话半文言,而且用一些‘身在曹营身在汉’这样的话,又谈戏曲,什么‘苏武牧羊’,还夹杂一些‘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是:满足自己的愿望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变的粗暴无礼。 而她把这句话夹杂在跟丈夫结婚,后又跟他回去探亲的话里,表达是她的丈夫对他野蛮无礼。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说的是她在敌营,心却在国内。 苏武牧羊,表达的是决心,再苦再难,不变节。 什么事情,用到了这样的典故? 林枫当时就站住脚,这信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不像个正常逻辑的人写的!可其实呢?它的逻辑是通顺的! 拿着信,他直接去桐桐的办公室,桐桐也刚回来,“哥,怎么了?” 林枫将信递给桐桐:“是不是跟你们的事有关?这是求救吗?” 桐桐拿着信从头看到尾,而后看着林枫摇摇头,“不是……她知道回不来!她这是预警,也是剖白!” 培养她的老师成了她的丈夫,为了她跨越半个地球,她跟他结婚,将他带入了她的世界。她一定带那个男人回来过,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她会告诉她,她长在胡同里,她拉手风琴,她想看书很难,她去那里借书,在里面认识了好些朋友,包括她喜欢的男孩子……她把所有的过往摊开给他看。 却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欺骗。对方也许最初只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后来见她很难从他们的心,又发现了更有价值的一个部门,于是才出了这样的事。 她意识到不对,也知道走不脱了,她其实都不太确信这封信能不能顺利的寄出来。 看看信封,信封上也只是哪条街第几号,这要是写单位名字只怕都寄不出去。 桐桐把信收了,“我得转交上去。”夏至其实是被害了。 林枫摆摆手,出去了,他重新走到图书馆外面,那些久远的他几乎忘了的记忆重新的鲜活起来: “这个调是咪……你太着急了……琴不是这么拉的……” “我觉得西方哲学你可以放一放,多读读《老子》、《庄子》、《中庸》、《大学》……我觉得读懂这些,可能不会那么迷茫,也不会觉得等待的日子太过痛苦……” “我是叫吴红带我进你们院的……对……我们一个大杂院……认识一下,我叫夏至……” “你放心,我肯定保存好,三天就还回来……” “胡同里那些混子……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们看不惯他们,心气也高,他们更看不惯你们……” “我觉得,事得处理,最好能几对面把事情说清楚……” 如今再想,竟是清晰起来了。那天她趴在楼梯的扶手上,他的头朝后仰着,看到倒立的她,她穿着军绿的裤子白网鞋…… 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愫,就是觉得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淡淡的从生命里划过,没留下什么痕迹,一过经年,早就忘却的一个人,突然之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也不是离开了,她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了人的心底,叫人记住了她。 夏至啊夏至,当年你不来借书多好?我不借给你书……该多好! 我借给你书,你第一次出现就给我预警。 我借过你书,你最后一次出现还是为了预警。 夏至,人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他看着图书馆,好像那个梳着两根辫子,穿着军绿裤子网球鞋的姑娘就站在那里,扬了扬【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5. 花自向阳(202)三更 花自向阳(202) 斯人已逝,奈何? 这件事叫林枫伤感了很久,过年这喜气洋洋的气氛亦是不能冲掉这种伤感。 沈裁不时的看他一眼,大家都在看春晚,就他一个人怔怔的出神:哲人嘛,在思考生命的意义,在思考灵魂的归处,在思考命运无常。 她拍了拍他:“听见放炮了吗?陪我出去看看……” 林枫:“……”他起身,“走!可能有烟花。” 孩子还小,已经睡了。 林清正在吃丸子,且不愿意动弹呢,出门还得穿衣裳。 她光着脚丫只穿着秋衣秋裤在家正舒服,不愿意出去。 林枫再一看,哦!忘了。今儿尹禛和桐桐带着俩孩子在尹家守岁,不在家。 他只问老大家两口子:“大哥和大嫂不出去看看?一起!” 严言摆手,“我可不去!我等着看小品和相声呢,这一年的乐子就指着它了。” 沈裁这才拉着林枫出门,林枫要往大门口去,沈裁却拉着他往图书馆的方向,然后跟他一起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看着灯火璀璨,听着鞭炮声声,鼻尖满是火|药的味道。 抬起头来,远处的天空被五彩斑斓的烟火点缀,格外的好看。 林枫:“……”专门陪我?倒也不必。沈裁问说:“难受?” 林枫浑身放松,干脆抱住膝盖,“就是想,人的命运真的很奇怪。不管是吴庆还是吴红,他们本不属于这里,中途闯了进来,还顺道的,他们将夏至牵引了进来。吴庆若是不来大院,他可能考个中专、大专,最多在街道办这样的地方安安稳稳的吃一碗太平饭。他如果不带夏至来,夏至可能四处搜寻书籍,以她的底蕴,也能考一个很好的大学。然后,不管人生走向是哪里,都不会跟这个大院有牵扯……不来这个大院,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沈裁没说话,就静静的听着。 哲人嘛,大概更敏感吧。 林枫将头转过去,“你怎么想的?” “想你什么时候能从这件事里挣脱出来。”沈裁缩着肩膀,“人生里的过客多了,那是咱们世界里的过客,可也是他们自己世界的主角。她打造的世界就是那样的,她以她的方式谢幕了。” 说着,就指了指天上的烟花,“谁的一生都一样!时间这个东西可能只有在三维的时间里才有。换个角度,时间若是本就不存在呢?那生命又何分长短?” 林枫:“…………”这个逻辑,怎么那么绕呢? 沈裁看他:“怎么了?不对吗?” “时间本就不存在?” “它一定存在吗?”沈裁问着,就站起身跺跺脚,然后拉他起身,“走!冻死了。”对付这种动不动就爱钻牛角尖的哲人,就得跟对付小狗似得。 有那犟狗狗,死咬着一根骨头不撒口,给肉都不换的那种。 那怎么办呢?扔一块新骨头叫叼着吧。 “蹲下!”尹仪指着奶奶养的小狗,发号施令。 小狗摇着尾巴,叼着骨头,乖乖的蹲下了。 她不好好吃饭,又跑去撸狗:“它怎么这么乖?” 老尹一百个看不上那哈巴狗,“要养就养条大的。” “可别提大的!”万红娥跟儿媳妇告状,“你爸要养一条土狗。” “土狗怎么了?土狗最灵性了,懂什么呀?” “咱家有院子,回头放在大院子里养。”桐桐夹了带鱼,喊自家闺女,“不吃了吗?” 吃呢!等会子,就来。 “重新洗手去!”撸了狗得洗手。 今年尹福两口子带着孩子南下跟公婆过年了,自己一家四口就住回来了,在这边过个年。 尹重一边端着碗,一边聚精会神的看电视,跟着电视直乐。抬筷子夹鱼,他爸直接把鱼夹走了,换了挑过刺的给放碗里。 这就不是正经吃饭的样子。 正吃着饭呢,敲门声响了,方和平、白清跟其他几个一块过来了,“哟!饭没吃完呢?” “吃完了!进来。” 大年三十的,凑一堆喝酒聊天。 老人房间有电视,俩孩子利索的跑进去看电视去了。老尹也不爱搭理年轻人的事,只把地方腾出来叫他们自己聊,跟他们耗着还不如陪孙子孙女呢。 老的小的挤在床上,看春晚去了。 什么瓜子花生水果的,果盘全都端到床上,由着他们闹去吧。 桐桐从里面出来把门带上,这才又去厨房给收拾了几个凉菜。什么都是现成的,凑几个下酒菜多容易呀? 喝酒闲聊,男人到了这个岁数,能聊什么? 就是心里有花花事,那也不能拿出来说了,不体面。聊别人的事行,再掏心掏肺的说自己的事,那绝不可能。 到了三十多岁了,婚姻都十多年了,坐在一起也是说一些,那个谁谁谁,那小子不老实,跟那谁谁谁勾勾搭搭的之类。 这些,属于传言,谁也不知道真假。 但这都不是什么正经事,听听就完了。 白清这孩子小,这么些哥哥,他当年又不跟着一起玩,因此这些话题他就没办法加入进来。于是,他就打岔嘛,挑起话题,问社会集资的事。 “现在好些人做项目,银行贷不出钱来,都在集资。”白清说着,就道,“我之前听说说了一个项目,高科技项目,利息是百分之二十四。” 四爷当听错了,“多少?” “百分之二十四。”白清就说,“我手里还有些钱,正说不知道该不该投呢。这玩意,一万块钱进去,拿两千四回来,这抵得上一年的工资呢。” 今年的人均工资是两百五,其实大部分在两百上下。这一年也就两千四。 桐桐挺惊讶的,“银行最高也就百分之十二吧。”这利息已经很高了!外面这能到百分之二十四?我的天呐! 白清点头,然后扭脸问说,“嫂子,你说敢不敢投?” 金融乱象,投资过热,集资这东西不咋靠谱。 四爷就提醒,“八六年还是八几年的时候,南边闹的那个‘抬|会’,不就是集资?最后怎么了结的?”惊动了上面,酿成了大风波。 白清还真就想起这事了,“我听尹禛哥的,不集资!”只是个人借贷这个利息也挺高的,比银行高!之前就有朋友,愿意以百分之十八的利息跟他借钱。 百分之十八也不少了,个人的倒是可以,也不怕他跑了。 东一句西一句的聊,都快十一点了,就有人喊着走吧,也呆的时间不短了。 方和平就叫其他人先走,“在楼底下等我,我马上下来。” 这是有话单独说呢。 其他人就先走了,门一拉上,两人就站在玄关处说话 方和平把大衣穿好,跺了跺脚,这才低声道:“刘建涛前儿回来了。” 谁? “刘建涛!” 这是减刑出来了? 方和平轻笑一声,“前儿晚上我有个应酬,司机开的车,进大门的时候车灯亮着呢。我看见刘建涛提着个包,自己走回来的。车灯一照,他一回头,我在车里看了个正着。他……我还能认错了?后来刘家也没张扬,咱肯定是过年不再去了……他儿子上你这边拜年,你也别问,权当不知道吧。” 行!知道了。 “哥,咱可说好了,谁都不许心软!这孙子啥心性咱心里都有数呢,都别搭理他,爱咋咋去?” 知道了!忙着呢,哪有时间。 桐桐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心说,别说你不想搭理他,他估计也是躲着你的。 谁都别见谁,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果然,第二天来回拜年,刘家的孩子都来了,刘威,刘武连带着刘建海家的女儿刘新爱,过来拜年了。 老尹和万红娥给了一份红包,桐桐跟往年一样也给孩子一个大红包。 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跟尹重和尹仪玩了一会子,也没说家里有个刚出狱的人。 同样的,尹重和尹仪要出门拜年,家里叮嘱了,不认识的人不要问。两人机灵的很,跟其他孩子一起,串门拜年去了。 刘建海一见尹重就笑,“这小子,又长高了。” 过了年就十二了,长的一米七五的身高,肖似大舅的脸看起来端正的很,“给您拜年了!祝您……万寿无疆?” 滚蛋!混蛋小子,学的都是些淘气的话。 杜娟摸了摸尹仪的脸:“冷不冷?”然后抓了巧克力糖,“吃这个!” 尹仪取了一个,“我妈不让多吃。” 那就少吃点!也不说给装,只取了红包,一个孩子给了两个,“一个是爷爷奶奶给的,一个是大伯和伯娘给的。” “那我攒着偷着买糖。” 杜娟就笑,这姑娘怎么这么乖呢! 刘父在边上只笑,这俩孩子很体面,家教也好,规规矩矩的。 领了红包,外面一喊,两人就要跑,还喊刘威、刘武,“有新款的游戏机,来玩呀。”又叫刘新爱,“玩不玩?人多才好玩。” 刘新爱跟这边大院的人不熟,就认识尹家这兄妹,“玩呢!我跟你们一起去。” 抓了一把花生,直接就跑了。 孩子一走,门一关,刘父就扭脸看次子。 他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专注的看电视,就像是谁都没看。 刘父说:“那俩孩子来了,你没看见呀?小子闺女都是尹禛家的。你妈提前给了你红包,叫你见了孩子给孩子……” “我一个坐牢出来的!不混个人样,有啥脸见人?”刘建涛说着就起来,“我的事你别管了,过完年我就搬出去!你放心,不连累你们。世道大了,还能缺我一碗饭吃?” 杜娟说刘建海:“时间不早了,去转转拜个年就该回了。” 刘建海什么也没说,跟着就动了。 刘建涛:“……”嫂子这脸子甩的!怕我看不出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6.花自向阳(203)一更 花自向阳(203) 有钱了,日子好过了,街上也真的漂亮起来了。 大红灯笼高挂着,四处装扮着霓虹彩灯,张灯结彩就是这个样子的。 街道上大人带着孩子,穿着崭新的衣服,老老少少的,都在街上慢慢的溜达着。 桐桐挎着四爷的胳膊,跟在孩子后面晃悠。尹仪指着买元宵的,“妈,买这个?” “现在买有点早!”十五的时候现吃现买吧,或是家里自己做也行。 不买吗?尹仪跑过来,一手拉了爸爸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贝雷帽,往前指着,“爸,我想吃那个?” 什么呀? 他爸一瞧,就不禁的笑,“栗子面窝头。”小小个,一寸来高,黄澄澄的,她怕是瞧着好看吧。 从那个年月过来的人真不咋爱吃这玩意,孩子怕是不知道,它并不是全都是栗子面的!当妈的提前给说清,“那是一半玉米面,一小半黄豆面,栗子面加的很少,再放了点糖蒸出来的,要吃?” “看着好吃!”尹仪有手比划,“看着很香。” 那就去买吧。 这个才走,尹重自己做主买了呲花回来,一回来就往他爸身上蹦,蹦上去就挂在身上,叫他爸背着,“我们回去放。” 行!回去放。 街边一家咖啡店还在营业,临窗的位置面对面的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纪敏,一个是刘建涛。 纪敏大波浪长发,高龄羊毛纱,艳丽的妆容,手里端着咖啡杯,长长的红指甲轻轻的敲打在咖啡杯上,然后对着窗外的街景不由的笑了笑。 她没看对面的人,话却是对他说的:“看见了吧?” 尹禛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像是没变一样。当年穿着大衣最出彩的人,而今穿着呢子大衣走在街上,依旧是最出彩的。老婆看起来年轻漂亮,笑容明媚灿烂,两口子挽着胳膊,亲热的走在街上。 儿子挂在背上说笑,女儿拉着手在身边撒娇,男人到了这个岁数,事业有成,娇妻作伴,儿女绕膝,妥妥的成功人士。 刘建涛将视线收回来,没言语。 “那大院里,当初你们一起的兄弟都发家了!”纪敏一脸的幸灾乐祸,“早几年,尹禛光是在海外的股市就狠狠的捞了一笔,那可是一百倍的利润。他带着老兄弟们都赚了一笔,数目少的,都赚了一十多万了……好些人都猜测,他大概才是首富。不过,他这个人你也知道,低调!不爱张扬。到底有多少钱,谁也不清楚。” 说着就指了指,“不过你看……看那几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你数数,七八个有吧!那都是保镖!跟着尹禛进进出出。听说人家儿子女儿上学,校外都守着保镖呢。当然了,都是道听途书,也没去验证过。回头你可以替我问问,我也挺好奇的。” 说完,就转过脸看着刘建涛:就你这小心眼,气不死你! 刘建涛‘嗤’的一笑,“我今儿找你来,有话说。” “离婚?”纪敏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可以……”孩子马上就成年了。 可话还没说完,李建涛就直接打断了,“离婚不离婚的,都行!但是,有件事,我觉得咱得说清楚。” “什么事?” 刘建涛眯眼看纪敏,“孩子的事。” 纪敏心里咯噔一下,“孩子……孩子什么事?” 刘建涛冷笑一声,“我之前从没怀疑过!”自己在受伤之前就跟纪敏好上了,虽然是还有别的女人,但跟她确实是搞到床上去了。随后自己受伤了,她怀孕了……孩子可能是受伤之前怀的。 这些年,他觉得老天待他不薄,这么巧,给老子留下了种。她的肚子也争气,一生就生了俩。 可这次出来,一看见这俩崽子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这绝不是自己的种! 他靠后,“纪敏,当年你就是顽主们嘴里有名的臭圈子,好上手。光是那时候传的,跟你上过床的就不是一个两个……” 纪敏端起杯子,将咖啡泼到对方脸上,浑身都开始抖:“你放屁!” 咖啡店里没什么人,只要还置办的店员朝这边看了两眼。 刘建涛毫不在意,同袖子把脸擦了,冷笑了一声,“我放屁?你跟我之前,跟谁相好的?人家为什么不娶你?你倒是稀罕人家,可惜人家听了你的名声,不肯娶你吧。孩子是那个时候怀上的!你怕是有了人家的孩子,才找了我接盘的吧。” 纪敏铁青着脸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他现在怕是官运亨通吧?” 纪敏沉默了半晌才道:“刘建涛,孩子就是你的!你少……” “纪敏,你不知道吧?港城能做亲子鉴定,国外也能做!许是要不了一两年,国内也就能做了。这东西,骗不了人!是谁的种就是谁的种,脸上就带着呢。” 刘建涛说着,就指了指外面,“尹禛的儿子像他大舅子吧,可你细看,那表情、那说话的姿态,那举手投足……你说不出来哪里像,可就是像!一看就是亲的。他那闺女像林桐吧,可你要再看,不想尹禛吗?那一挑眉一翘嘴的,哪一点不像是她爸?” 纪敏没有言语,他说的是对的!就跟自家人很难看出自家人是不是长的像一样。自家再说彼此之间没有相似的地方,可外人打眼一瞧,还是能看出相似的地方。 她看对方,“你要搞清楚!孩子是你爸你妈亲手抚养,你不在这些年,也都是你哥你嫂带在身边……他们带孩子的时间比我长的多,你嫂子跟孩子比我跟孩子都亲近……你当我没想过告诉你爸你妈?” 开始没说,那是恨! 可后来,老大家两口子对孩子掏心掏肺的,便开不了口了。 而且,孩子再有半年就高考了,这个时候……什么也别提! “这样,我把我名下的房子过户给你。”心里恨的恨不能吃了他,可那些恨随着时间也淡了,淡到不想因为这个东西搭上自己,搭上孩子了。 况且,哥哥们就真的那么好吗? 跟着刘建涛做生意,他在外面的花花事,自家哥哥瞒的可好了。当年,那是宁肯帮着刘建涛,也不肯帮着自己这个妹妹的。 那个丧亲之痛,淡了!活着的亲人长久的不联系,她也不想联系和面对了。 谁的一辈子不是一辈子呢?我养好我自己,养好我儿子就得了,别的人……再不肯背负到身上了。 刘建涛威胁……威胁对了! 自己怕孩子受到伤害,也怕没法面对刘建海两口子。 既然当年没说,那这辈子就都别说了! 她看着刘建涛:“但你得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想生你的孩子,咱们可以离婚,你随便去生。但这俩孩子,姓刘,是刘家的孩子。你别指望他们对你多好,但他们肯定不会在你病了、老了之后完全不管你。只看着这一点,我觉得你不亏。” 刘建涛看了她一眼,“行!就这样。”说着,看向纪敏,“另外,再加十万块钱。” “十万?你疯了?我哪有那么多钱?”纪敏紧紧的攥住杯子,“我不骗你,我真没有十万。” “我可不信你这些年那么干净?一个野男人凑不出来,三五个野男人还给你凑不出十万?” 纪敏恨不能咬死他:“我没有守身如玉!但我也不是人尽可夫!我赚的每一分钱,都不是卖身钱!你这些年在里面呆的,不是学好了,是学的更坏了!那里面……” “那你以为那里有好人?”刘建涛看着她,“那就是人渣聚堆的地方!除了个别的倒霉蛋,有几个好人能上那里面去?你指望我学好吗?我这已经拉扯着自己没往更坏的学了。你骗我在先,是你不对!而今,你不想你儿子受影响,这是你在求着我。我提了条件,你看你能不能应!” 纪敏手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我挣的是不少……”但攒下来给自己买房子,给俩孩子买房子……给孩子生活费抚养费教育费,那些都在孩子大伯娘那里攒着呢。 以刘建涛贪婪的样子,孩子的房子和钱不能叫他知道。 她只能说,“我只能给你凑出五万来!你容我几个月的时间,半年之后吧……半年之后,我再给你五万。”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刘建涛回来了,可除了大年初一有人见过他之外,这个人又在大院里消失了。 长时间不在的人,谁去关注他干什么? 大家习惯于没有这个人,他不在,转脸就又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年一过完,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急着挣钱的赶紧去挣钱去!而今,走到哪谈的都有各自——钱! 四爷坐在办公室,这边跟桐桐正通电话呢,另一部电话就又响了,他抬手又给接起来,一边一个电话,“喂……” 桐桐:“……那我挂了,你先忙。” 四爷另一个耳朵听的是:“尹总,科技部门的李主任打来电话,给您接进去?” 他‘嗯’了一声,那边桐桐挂了,这边有电话接了进来。 李主任不算是熟悉,特意打了电话来,又是给谁说项。 结果那边说,“尹总,高效节能的电机……这个项目我觉得很好!但风机的效能提升,每年就能为国家节约四百亿千瓦的电。第一拨社会集资,我就想到了你!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四爷看了看手边的报纸,报纸上大范围的都是这个广告,说什么三百多项专利,还没有生产对外就有十五亿的订单。 高科技噱头、多方位宣传、官方推荐,在而今这种项目值得信赖的项目。 何况,这个项目投资回报高达百分之一十四。 四爷皱眉,一个个的头脑都发热了,整个社会像是在发烧了一样,一点都不清醒!这会子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只能道:“遗憾呐,我这边新项目上马,还正愁资金呢!下次吧,下次再有好项目一定合作。” 那可惜了!这么好的项目!【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7.花自向阳(204)二更 花自向阳(204) 这个项目太叫人动心了! 大院里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取钱拿去投资的人。 年轻人都在上班,他们大部分是不信这个的,便是信,也都是刚买了集资房,单位虽说会退这笔钱回来,但那得等盈利之后呀! 反正现在手头上肯定没那么些闲钱。 但是退休的人不一样,他们有工资,又一直不物质,省吃俭用惯了。每次都对子女嚷着说没钱了,可总也能拿出钱来。每次都说是棺材本,可这棺材本完了还有棺材本。挤一挤,还真就能挤出来。 这家五千,那家一万,排着队去投资,就怕抢不到机会。 孙静过来看她的房子装修情况,然后跟桐桐说,“我家老太太是疯了,逼着我拿钱!我给了一万还不行,再叫我给她取五万,她要投资……我没给,人家又跑到店里跟我闹!我躲出来了,给店员交代了,再要去闹,就直接报警。” 桐桐就笑,“闹两天也就闹不动了。” 孙静其实觉得,“真的不靠谱?图全说看着你家,你家要是不投,对着东西避之不及,那八成就是有坑。你说,人家可都是大媒体报道的,像是《科技报》报道了,相关的领导多次去视察……这能有问题?” 桐桐低声道:“当年气功还不是一样?有差别吗?” 孙静:“……”这怎么就都能受骗呢?“节能电机又是骗局?” 桐桐叹了一声,“把稳!这年月,一朝穷一朝富,说不准。” 还真被桐桐说着了! 半年的时间,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 图全跟四爷面对面坐着,“王小海,他是不好意思面对咱……我听说又南下了,公司全赔进去了。” 四爷给他把酒倒上,“不过是从头再来!” 王小海是去炒房去的,海南的房价前年是一千四,去年是五千,今年一开年就是七千五,其实全国平均房价才九百九十五一平。 王小海一脚踏进去,泡沫全碎了。这个跟头跌的,十多年的辛苦全搭进去了。 这几年房产涨价涨的厉害,自家大院这集资房,当时一平不到四百,现在呢?平均都接近一千。这就已经涨的很离谱了。 边上的强子道:“我听和平说,刘建涛这个货发财了。” 这小子还能发财?这半年的时间就翻腾起来了? 强子也觉得老天很不长眼色:“这小子拿一百车皮的罐头、牙膏,再e国换了两架直升机,卖给民航了,这你们知道吗?” 桐桐听的都愣住了,“飞机?” “飞机!”门路广吧! 桐桐就纳闷:“罐头现在不值钱了,送礼都拿不出手,到处都是积压品。但一百车皮,这也不是个小数目,他的本钱从哪里来?” “先拿货后给钱的!” 就是说白拿人家的罐头,运到e国,换了人家的飞机给民航,民航付款给他,他再支付人家的罐头钱,剩下的就是赚的。 相当于空手套白狼,借鸡生蛋。 咱就说,没点扎实的背景,这‘鸡’是想借就能借出来的? 强子还猜呢:“是刘建海的面子?”现在这三角债,说不准谁欠着谁的,许是就有这个面子呢? 四爷摇头:“刘建海不肯能叫他再用这个关系网。” 那就奇了怪了!再要么:“就是在里面长本事了。这一笔下来,转了一千多万!”可以说是一夜暴富。 富吧!人家能赚来,对吧?谁也不碍着谁,爱咋咋去! 人家富了,能不炫耀吗? 高考了,人家俩儿子都考到了京城城市建筑学院,土木工程专业。这是一所才升本的二本本科学校! 为了这个本科,杜娟专门给请了辅导老师,晚上在家补课。这第一学历特别重要!只要是本科,以后的路就平坦了。 可以说高三一年可费了劲了,好在孩子考上了。 考上了,刘建海的意思是:自由了!叫孩子把钱带上,可以去港城去玩一个假期!孩子妈经常两地出差,对那边也熟悉,也顺便叫孩子出去见见世面。 再不行,哪怕叫老两口带着孩子去南边!他在南边有朋友,有战友,可以帮着安排。那边发展的快,在那边呆到开学再回来也不迟。 都商量好了,结果刘建涛跟谁都没商量,又是打电话又是发请柬的,要请客! 四爷这边的请柬是刘建涛的司机送来的,助理收了,四爷接过去直接扔到一堆乱七八糟的请柬中,他甚至连酒宴的日子都没看。 回头只问司机说,“狗送到院子里去了?” “是!送过去了。” 四爷打算周末带老尹去院子里看看买来的狗。 孩子也稀罕呀,“是能长大的那种狗吗?” “是藏獒!专门叫人从拉萨买回来的。” 他们并不知道藏獒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但特意找来的,那一定不差。 早早的接了老两口过去,老尹一瞧:“嚯!这小东西养大了还得了?” 还是幼崽呢,就别别个更威武。 尹重稀罕的呀,“谁养呀?谁养亲谁……” 四爷就看老尹:“您不考虑住过来?”上下楼太不方便了,而今这边气也通了,下水道也连接上了,卫生间什么都有,可以住过来了。 为了能住过来,特意弄了这几只小东西,“城市养狗得有证,只有院子里养的住!要是觉得狗闷了,我姐夫开着带着你们,城外我弄了一个园子……您在园子里遛狗去!” 老尹斜眼看儿子,“你小子到底是弄了多少钱呀?你把稳吗?现在这钱遍地都是,谁都能捡着一样……” “我办事,您放心!我什么时候失手过?”四爷搀扶着老尹,“我那园子还没盖完,我是打算等盖完了,时不时的叫我岳父和岳母过去住住。尤其是我岳父,圈在那么大一点的地方,一圈就是这么些年……” 嗯!应该的! 老尹不免絮叨:“你老子这一辈子,有朋友,有兄弟,过命交情的人更有……没大出息,可运道却也不差!儿子,稳比什么都重要!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别结怨!跟谁都别结怨,结怨容易惹是非。” 桐桐跟在后面,万红娥也说,“我瞅着刘建涛那小子邪性,他当年起来的邪性,落下的邪性,而今再度起来,还是邪性。到底考什么的,谁也不知道……咱心里没谱呀!你爸也知道瞎操心,可也忍不住要操心!外人摸不准尹禛的性子,倒是不怕!就怕身边有个熟人,不定什么时候挠一爪子,那才坏事呢。” 桐桐就笑,“刘建涛是个欺软怕硬的,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最多就是再炫耀炫耀?就他那点家产,真惹急了,再给他吃了就是了。说句不自打的话,我爸那一柜子玩具,都比他的资产贵……” 老尹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看着俩孩子玩耍,也不知道是狗撵人还是人撵狗,给他笑的前仰后合的。 晌午天热,呆了两小时就往回走。 结果大院的广场上,搭着宴席棚子,客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的,坐了好些。 桐桐还问:“这是谁家办喜事呢?” 万红娥叹了一声,“刘建涛给俩孩子办升学宴,没通知你们?”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是今天?”倒是没看日子。 尹仪问说,“那给他们红包吗?” “给!等哪天我约你们刘家大伯母吃饭的时候顺便给了就是了。” 车从边上路过,人就在尹家,但是就是没去参加。 大院里的很多人都叹气,“当年这俩小子那是形影不离,好的跟一个人似得!现在呢?”那一伙子人都没来,来的都是老人,给老刘家两口子面子。 桐桐和四爷送二老回家,这都该吃饭的时间了,干脆去食堂买算了,也省的做了。 尹重去抽屉里取钱:“我去!” “不用!大热天的。”桐桐端了盆,“妈,咱今儿吃凉皮成吗?我去买几张凉皮,再买几个烧饼,称二斤卤肉,咱吃凉皮和肉夹馍?” 成!简单吃点就得了,热的人没胃口。 万红娥应着就喊儿子,“你去吧!大热天的,别叫桐桐跑了。” 桐桐把盆塞给四爷:“妈,我跟着他去!要是今儿没凉皮……我看着买其他的!” 万红娥忍不住的笑,孩子都这么大了,两口子还整天腻腻歪歪的,走到哪都得跟到哪,“行!去吧。” 人走了,她就出来趴在窗口上看。 两个孩子不知道奶奶在看什么,也凑过去。 然后就看见爸爸牵着妈妈的手,妈妈走路不老实,拉着爸爸的胳膊使劲的甩啊甩的,甩前甩后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尹重问说:“这怎么了?”奶奶至于笑成这样吗?“我爸我妈在家都这样!”还见过爸爸回来,妈妈拽着爸爸的腰带,爸爸走哪她都跟。 老尹在卧室的窗户看了一眼,然后嘟囔了一句:“不害臊的!” 害臊什么呀? 食堂里今儿人少,很多人都去吃喜宴去了!要是去酒店办喜宴,一家去一个就行!这都摆在家门口了,家里有一个算一个,不做饭了,顺便把饭吃了得了。 因此,食堂里窗口一个个的都闲着。 见这两口子手拉手进来了,还笑桐桐呢:“哎哟!小二十年了,还是个小媳妇的样儿。” 桐桐也笑,没瞅见凉皮,就问说:“想吃点凉快的,有啥?” “荞面饸饹?菠菜凉面? 这俩都行! 正在这里说着话呢,就听见大喇叭响了了,是刘建涛的声音,听的特清楚:“感谢今儿亲朋好友来参加刘威刘武的升学宴……刘威!刘武!你们过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今儿说一句实话,你们叫我一声‘爸’,我愧的慌!因为,我压根就不是你们的爸!” 这话一落,四爷和桐桐皱眉,边上就有其他的师傅说:“这孙子,真他娘的不是人!” 孩子不是他的,大家伙心里都有数!但你这么办事,是不是过分了一些。 大人之间的恩怨,关孩子什么事? 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场合,当众揭孩子的脸皮,就问是不是人能干出的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8.花自向阳(205)三更 花自向阳(205) 小石头正蹬着三轮车停在边上! 这一家预定了一车的西瓜,他放假在家,近处送货的事都是自己的。 其实这种生意也不太多。有时候会有些饭馆会有送货的要求,一个电话他就帮着给送过去。 夏天主要就是西瓜,拉一卡车直接停在大院里,又没有人偷,还不用看管。需要了卸下来放在三轮上给送就完了。 今儿这一单是临时加来的!他问说:“西瓜提前没泡,可能不太凉……” 对方说:“不要紧,是西瓜就行。” 他就直接开了价钱,现在这西瓜,“两毛一斤……” “行!你送吧。” 价钱也不讲,也不问西瓜打开了万一不熟怎么办。 他赶紧又问说:“你那边能过称吗?要我带称吗?” “你说多少斤就多少斤!送就行了。” 一说完,直接就挂了。 小石头就觉得这怕是大户人家,人家不愿意在一块八毛上计较。咱也不坑人,挑了大个的装车,然后蹬车过来。 好家伙,在大院里宴客,是人家的双胞胎儿子考上大学了。 专门叫餐车往这边送菜,他蹬着车来都不知道该找谁结账。只能问一个瞧着像是主家的老爷子,毕竟他在跟来客打招呼,人家也只恭喜他嘛。 等人不忙了,转到边上没人注意了,他才拦住叫了一声:“老爷子,是您订的西瓜吗?” 那老爷子盯着他看了良久,怕是自己声儿大,吓着人家了吧。 他指着边上阴凉的地方,“是!车放在那儿,你凉快着……” 那哪能呢?卸了瓜自己就能走了,“那我给您把瓜卸在那儿……这一共是五百一十斤西瓜,一斤两毛,您给一百就成。” 说着话,他就给把瓜卸下了。 结果老爷子只看着,他还问说:“要不,您再过一下称!” 那老爷子摆摆手,“你等等……等等……我去拿钱。” 等了好一会子,老爷子带着个老太太来了,老太太过来也只打量,“孩子,你留下吃个喜宴吧!过去坐!” “不!不了!我这还有事呢。” 非不去,才把老两口子给打发了。 他守在西瓜边上,坐在三轮车上等着,正等着结账呢。眼见的,那老两口子也过来了,他就在这里等着。 谁知道人没等来,等来个热闹,那个爸爸竟然说他不是孩子的爸爸。 这乐子,大了嗳! “……这也才知道,我竟然是当了接盘的了!纪敏跟人家苟且……” “你住嘴!”刘建海起身,拽着刘建涛就是俩巴掌! 杜娟过去,抱着俩孩子,试图捂住俩孩子的耳朵:“听话!先回家!你爸跟你妈吵架了……又耍混蛋呢!”说着话,就喊道:“新爱!带哥哥们回家!” 俩孩子都傻了,一时不能分辨这话是真的,还只是这个爸爸太不当人了,夫妻吵架,却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 来的人多是大院里的,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会子都说:“胡说什么呢?你糊涂了。两口子闹矛盾,你顾着孩子的脸呀?” 然后这个跟孩子说:“算你们倒霉,遇上这样的老子!他就这德行,别理他!” “你们哥俩是这么多人看着出生的,满月的时候你爸炫耀的呀!不信回头问你们和平叔去!你们出生的那天,就是你和平叔结婚那天。” 方和平是在家里听到刘建涛的声音才跑来了,他拉着俩孩子就走,然后骂刘建涛,“你当不了好儿子,你倒是学着当爹呀!孩子不是老子,当老子能容你,当孩子的也得这么纵着你?” 一边说着,一边揽着俩孩子的肩膀,“走!跟叔回家,叫你婶子给你们做好吃的,咱不理他!等他老了,也别养他!这种爹不要也罢!” 刘建涛看着方和平把那俩野种都带走了,这才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哥,那真不是我的种……我是被纪敏给骗了……” 说着,就转头四下里看,直到看见小石头,他才笑了,“瞧!那小子才是……” 话没完,就听到有人接了一句:“才是什么?” 众人看过去,可不就是尹禛一头大汗的过来了,直接将对方的话给打断了。 刘建涛朝那边指,人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的时候,桐桐跑过去,一把将小石头抱住,将他的脸扭到一边,手捂住他的耳朵,怒气冲冲的看着刘建涛,“才是什么?有什么冲我们两口子来!这是我侄儿,跟我儿子一样,金贵着呢!谁要打量我们好欺负,就试试?” 小石头被姑姑抱着,大小伙子了,耳朵被捂住,脸蛋连同脑袋都不能动了,他倒是不别扭,反正小时候一直就这样,有时候抹药扎针,一直就是这么半抱着过来的。 是今儿这个事不对! 那个预订西瓜的客户不对!今天这家的事不对!姑姑和尹叔的反应也不对。 “姑姑?” 桐桐抱着小石头一下一下的拍:“不怕!姑姑和你尹叔在。不怕!不听不看不言语!乖!乖!听话。”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看着刘建涛的眼睛:“做兄弟,我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刘建涛不言语。 四爷这才又道:“既然没对不住的地方,你又何必跟我过不去。” “哥,我没跟你过不去,那孩……” “既然没有跟我过不去,你特意叫我侄儿过来干什么?”四爷看着他,眼神冷厉:“我跟那孩子的爸爸是兄弟,情分比亲兄弟还亲!他出生的时候,是我媳妇亲手给接到这个世上的!他生来不太康健,是我媳妇给养壮的!我们看着,护着,孩子长大了,长的很好!去年靠上了q大,马上就是大一的学生了!他前程远大,我们两口子对孩子寄予厚望。” 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问说:“这话……你听懂了吗?” 刘建海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个小伙子被林桐抱在怀里保护的死死的!这一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建涛做的孽,是人家尹禛在背后默默的看护着。愣是护着孩子成人成才了! 这个时候冷不丁的来这一下……而孩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时要是想不通…… 刘建海抡起巴掌,狠狠的又扇了刘建涛一下,“自来只有你对不住别人的……谁对不住你过?你还活着干什么……死了倒是干脆了!” 这便的话才落,刘父老泪纵横,想看那俩亲手抚养的‘孙儿’,孩子被带走了。想回头看看这个亲孙子,可林桐护着,死活不叫露脸。 是!桐桐才不叫孩子露脸呢! 自家的司机开着车过来了,就停在边上。桐桐拉着小石头下来,“走!上车,回家。” 上了车,车门子一关,车子直接划走。好些人都没看清小石头的长相! 车里,小石头看着姑姑:“我……我……” 桐桐替孩子擦了头上的汗:“什么?” “我……”小石头想问一句的,可看着姑姑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桐桐从钱包里取了一百块钱,塞小石头手心里,“车在那大院里,丢不了,回头我叫司机给你送回来!西瓜是我买的,给老人往家里存的。” 小石头愕然的抬头,“我爸……他……”他必然是知道我不是亲儿子吧!也唯有如此,幼年的很多事情才能解释的清。 桐桐看着孩子,“小石头,你爸想给你买大房子,想给你攒许多钱娶媳妇!想叫你不必受他曾经受过的苦!你考上大学,你爸像是按上了发动机……” 小石头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然后嗯了一声,擦了眼泪,却又笑了。 车停在店门口,雷鸣正在卸货,拉了一车的甜瓜,各个上面都带着一串绿叶子,瞧着特别新鲜。 一看见车就转过头,结果下来的是小石头。 雷鸣就骂:“你小子,又瞎跑!不是说送货去了吗?怎么叫你姑姑送回来了?” 小石头跑过去,往雷鸣身上一蹦跶,抱着脖子,双腿挂在他爸腰上,侧挂着,只嘿嘿嘿的笑,“爸,我想去游泳。” “晚上去!大中午不热的慌呀!”雷鸣一边笑一边把这小子往下甩,“滚下来!干活!少腻歪。” “爸——”小石头就是不下去,“那你后儿去东北……带上我呗!我还见见世面。” “路上哪有那么舒服?老实呆着。” “爸!爸——” “没有!再缠也没用,不带!” 桐桐朝两人笑着,然后摆摆手,“给我留两筐甜瓜,回头送办公室!” 雷鸣打了个手势,表示知道了。 车子走了,贺双喜摸了摸裤兜里的纸条,纸条上是儿子记下来的送货地址!她怕雷鸣看见,给撕掉了! 小石头进去看记录的本本,再看看缺的那一页。 他猛然看向母亲,母子俩对视,贺双喜先躲闪了一下,“去给尹爷爷家送了?”肯定不是!尹禛和林桐才不会叫孩子主动去那边的院子。 小石头‘哦’了一声,“没进去,就在尹重姑父家的药店……”他说了谎,怕妈妈在自己面前觉得难堪。 贺双喜果然就放松了,“以后送货的事你别跑了!” “嗯!走了我就后悔了,别人看店更不放心。” 然后贺双喜高声问雷鸣,“他爸,吃点什么?叫小石头去买?凉粉行吗?” “你问我干啥?你问儿子要吃啥?听他的。” 小石头一把抢了妈妈手里的钱,直接跑了,“那我要吃干锅虾!”说着,才又想起来,“爸,明儿进货的时候,弄点新鲜的虾!尹重和尹仪爱吃。” 好!知道了! 小石头摸了摸兜里的一百块钱,这是姑姑给自己交账的,也是告诉自己:可以瞒着父母自己知道真相的事! 是啊!他们不知道自己知道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那个谁的谁,可见他的鬼去吧!能干出当众嚷着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这种话的人,就不配当人! 不配当人的结果就是——气死了亲生父亲。 是的!在桐桐带着小石头走后,刘父直直的往下一倒,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了! 刘母想不通,哭的歇斯底里,只问说:“为什么?你这闹腾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刘建海已经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了,只死死的盯着白了脸的刘建涛,当着他的面拨打电话:“喂!你好!我要举报一个叫刘建涛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89.花自向阳(206)一更 花自向阳(206) 是啊!好些人都不知道刘建涛这发疯是为了什么的? 有几个钱就膨胀了? 刘建海在他身上吃了大亏了,他搬出去了,刘建海能放心?一直就注意着呢!从纪敏从她自己的房子里搬出去,到刘建涛直接住进家里,他就警惕起来了。 必是纪敏有什么短处被刘建海给拿捏住了。 纪敏的哥哥因他被枪毙了,这仇其实是结大了!结果他一出来,纪敏连房子都给他了,还不敢言语。 从年后开始那么长时间,她没跟家里提,不跟孩子提。 最开始他们两口子在家还琢磨呢,说别是有什么事纪敏先忍了,为的是不打搅孩子高考的,他们也就没言语。 那两口子之间的事,邪性的很!就像是刘建涛在里面坐牢,纪敏在外面肯定是有相好的。这个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是瞒着孩子而已。这种关系,纪敏要是不找才不正常。 成人的世界嘛,不戳破,大被一盖,糊里糊涂能过去就过去了。 要是刘建涛用这种事拿捏纪敏,纪敏为了不叫孩子知道,做了妥协,也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刘建海两口子就不好说,他们只要不叫孩子知道,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就算是等高考完了,纪敏叫人打折了刘建涛的腿,再把房子要回来,那是他俩的事。 可紧跟着,刘建涛发了。 真就是一眨眼的事,几乎是空手套白狼的,叫他把事干成了。 运气?能力? 谁的成功都不可能只靠运气,如果运气太好,处处顺利,就得想着是不是一脚踩到什么坑里去了。 至于能力嘛,他要是有正大光明的来钱的道道,他不早就发了吗?哪怕他有自知之明的能力,他也能跟大院里那一伙子一样,跟着尹禛发了一笔。 因而,这所谓的能力,更是扯淡。 刘建海就得考虑,他这是跟谁要勾搭上了。要是只是单纯的勾搭上了,那就是平分利益,这种事,有一大半的概率能安全过度。 像是他赊欠来的罐头,这不是一般人的面子能办到的。这人要是从中也获益了,那只要不倒霉的查这个事,那基本没事。现在发这种财的人多了去了。 可等刘建涛一嚷出来,说孩子不是他的,他一下子就通了。 之前的事就全串起来了,他拿这个威胁纪敏,纪敏妥协了,连房子都给了。那他会不会去拿这个事威胁这俩孩子的亲生父亲呢? 关于纪敏,他早前也有耳闻,她名声极其不好。当然了,那个年月里好些孩子都是混,但早前混,不等于以后也都不好。当时大院里很有一些姑娘,就是属于……爱交际!周旋在各个男孩子之间,享受被人追捧的过程。 对刘建涛娶这姑娘,家里不是很赞成。但是就像是爸爸说的,这小子就这德行,岳家要是能是助力,这媳妇配他也是绰绰有余的!只要结了婚都踏实过日子就成。 而在纪敏的交际圈子里,可都是这个大院范围内的子弟。出身一般的人,纪敏可压根就不交往。而这些人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要么,就像是叶鹏飞似得,主政一方,官运亨通。 要么,就像是尹禛一样,时代弄潮儿,家财万贯。 像是林楠,像是林枫,像是方和平,这些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主儿。那方和平看似跟在尹禛背后,可他要是没能耐,他和强子能单干一摊子给做大了? 当年那一个个的,谁是好鸟?谁是好招惹的。 这个人不管是谁,他现在大致都是这么几类人。要么手里有权,要么手里有钱。 但不管是哪种,那是能由着你刘建涛拿捏的? 你威胁人家?人家面上不会答应你,怕落人口实。可背后,一定在‘助你一臂之力’! 你发财了,误以为是你的能力,可你却不知道,你这顺利的背后有一双手,为的就是捏死你去的。 闷声发财之后,你要不言语,再不折腾攀咬,有事私下解决,人家能放过你也不一定。 但你要是还不知足,对方的绳子套在你脖子上,就问你想怎么死? 刘建海将举报电话打出去,然后就看跪在地上的弟弟,“……你信不信,这一查起来,马上就会有人把你的罪证送上去,完完整整!” 刘建涛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哥:“……谁?” “你威胁过谁就是谁!” “我威胁过……” 刘建海一脚踹过去,而后站起身来,“我不想知道你威胁过谁。这俩孩子姓刘,是我侄儿,到哪都不能变。” “可我儿子……” “住嘴!”刘建海俯身看着他:“你有脸吗?”说着,就看向一直哭却在提起那个孩子转过脸来的母亲,“都有脸吗?早干嘛去了?” 他扭脸问母亲,“妈,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刘母:“……我……我……”她想起尹禛和林桐订婚的时候,那个摇摇晃晃着走路,才一岁多点的孩子,“我回来问他了,他说不可能是他的……” “那你见了一个孩子,为什么得问他?” 因为长的像! “哦!人家姑娘生了一个像他的孩子,您是宁肯相信满嘴谎话的他,也不信你眼睛看见的?”刘建海将脸打的啪啪啪的响,“孩子长大了,想要了?脸呢?藏着、瞒着,为了他能娶个好媳妇的?看看那孩子,什么活都干……那是过的好的样子?什么都知道,却只装作不知道……” 说着,又看刘建涛,“你呢?你发现这俩不是你的孩子,就又想起当年那事了!怎么就想起来了?可见你当年心里怕是认了的!知道那边生下的,八成是你的!” “是尹禛和林桐作假!我在医院碰见尹禛,是他亲口告诉我,那孩子是早产生下来的!是林桐亲自接生的!如果是早产,那就是贺双喜婚后怀的。” “还怪别人?你跑了,人家姑娘嫁人生子了,非得叫人家闹出更大的丑闻?孩子怎么办?人家不言语,孩子就长在两口子眼皮底下,好好的看护着把你儿子看护大了……那一家的情况你知道?那雷鸣闹出多大的案子?这种家庭里面,孩子是怎么考上好大学的?孩子是谁在背后培养,你想过没有?人家给的情分够厚了!” 就说了这么一会子话的时间,下面警车响了,紧跟着人家来了,要带刘建涛走。 刘建涛都懵了:“……”这么快?不是不怕查吗?不是手脚都处理干净了吗? 刘建海眼睛一闭:可见人家的关系网有多大!这边举报,那边就有动作。 这也说明了,可能很早很早,大家心里都知道那俩孩子是谁的,只不过都不言语而已。当然了,作为当事人一定是最后知道的。 自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是! 刘建海再没言语,一句叮咛的都没有:侵吞国家财产,按照数额和主从定罪,数额巨大的,无期!极其巨大的,最高可判处死刑。 死刑不至于,但无期的可能在八成以上。 活着吧,一辈子活在高墙里面,就是你最终的归宿!出来害人,那就不如圈着吧。 刘母看着被带走的小儿子,看看一脸决然的大儿子,眼睛一闭直接晕过去了。 晕过去,这个丧事也要办的。 桐桐和四爷第二天要去参加葬礼,结果这天晚上家里来了客人,是叶鹏飞带来的。四爷一见就笑,“哥,有些年不见了。” “尹禛!”这人很威严的长相,跟桐桐握手,“弟妹。” “您好!”桐桐请了客人入座,然后给倒了茶,就直接去孩子房间陪孩子练字去了。 这人必然是那俩孩子的亲生父亲,应该也是才知道!去刘家吧,不合适。不去吧,也不合适,毕竟人家把孩子养大了。 哪怕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但问题是到了这个份上了,这不是逃避的事。 给抚养费之类的,这纯粹就是糟践人,人家就更不会这么办事了。 找上门就是想找个中人,看看这件事怎么处置才恰当。 其实,这是很强硬的态度。就是孩子的事,可以好好的说,但是威胁他,这却不行。 她才要听外面怎么说呢,手机响了,是冬妮打进来的。 她示意俩孩子抓紧写,这才靠在衣柜上,低声问说:“姐,怎么没跟着姐夫一起回来?” “他去开会的!”顺便就是办那件事,“那个谁……我昨儿见了他爱人。这件事,人家也知道。” 嗯? “纪敏当年确实是个混蛋玩意!人家当年已经谈着了,她跟人家的表姐认识,订婚的时候她跟着凑热闹……那时候家里大人多数都不在,狐朋狗友进进出出,大门钥匙放拿谁都能知道。夜里没处去了,谁爱留谁留。订婚高兴,都喝了些酒……黑灯瞎火的,纪敏钻人家床上去了。当时对面都说清了的,当时她就把人被惹毛了!只是人家要脸,没言语。你当这些年她为什么不言语……” 冬妮说的,其实是实话!当年就是那样!林枫不带人回来过夜,是因为家里有妹妹;尹禛不带人在家过夜,是因为家里有姐姐。 其他的没什么避讳的,那家门跟敞着都没区别。 夜里黑灯瞎火,很多时候也停电。订婚了,人家两口子在当年有个什么亲密的事,也不算是太出格。纪敏钻进去,对方迷迷糊糊的,以为他未婚妻。 这种的,在纪敏生了孩子之后,说实话,人家就算是知道了,也只会假装不知道!心里有多厌恶这俩孩子,这都没法说。 果然,外面那男人说的就是:“你帮我问问,刘家有什么要求。我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对当年的事绝口不提,对孩子的过往和将来,一盖不问,这就是人家的态度。【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0.花自向阳(206)二更 花自向阳(207) 刘家什么要求都没有! 刘建海只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就完了,纪敏做的孽,怎么办?这事怨得着人家男方吗?纪敏想攀高枝,知道人家瞧不上她,就耍了一次流氓,这事男女调换一下试试?看恶心人一辈子不? 那边便是后来知道纪敏生下俩孩子,人家能上赶着管吗? 就凭人家跟他发生了那种事,人家都不肯跟她结婚,她就该知道人家的态度,对吧? 当然了,她没敢纠缠,就一定是被人给震呼了。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那么容易拿捏的? 刘建海甚至都怀疑,纪敏是不是怕人家报复她,才生下孩子好叫人家网开一面的。 这种事太……恶心! 这就是冲着毁人姻缘去的。 咱就说说,缺德不缺德!非要在人家干净的人生里甩一把鼻涕,真他娘的……没想法子弄死她,都是人家大度。 他的态度就是:不必见面,只同陌路就好!孩子是刘家的,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谁也不要提,到此为止!这个秘密就往棺材里带吧。 跟这件事很多人心里都有数但都不言语一样,叫它就此埋葬,永远也别叫孩子知道。 其实,俩孩子不小了,心里不怀疑吗? 但同样的,孩子大了,也有是非观了!亲的如何,不是亲的又能如何。 事实上就是大伯亲手把他的亲弟弟送进去了,而奶奶并没拦着。在那个人和他们之间,他们都选择了保护他们。 那么敢问,这不是亲人吗? 这如果都不是亲的,那什么才是亲的? 所以,有些事情到底是追根究底好,还是糊里糊涂好呢? 糊涂着吧!除了爷爷去世了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纪敏跟俩个孩子商量,“要不然,妈妈送你们出国念书吧。”不回来最好了,不必受闲言碎语。 但两人都不去,谁爱说就说呗,“我奶奶年纪大了,离不了人。” “可以上完学再回来,为了你们的前程的……” “我们学的专业,我大伯会看着安排的!回头听我大伯的意见。” 纪敏:“…………”说不了一点,“随你们高兴吧。” 孩子说,“妈,你该离就离,找个合适的人再婚也行,找个伴儿。” 纪敏摆摆手,起身走了,“那个……那开学你大伯送你们?” 嗯!我大伯送。 “那就行了!”我就不管了。她认真的在考虑,等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她移民的可能性。有些事,她理亏!她也盼着,这事别给孩子知道,最好是一辈子! 杜娟跟桐桐提起这事的时候纠结的呀,“我也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孩子出去好,还是留下来好。” “都好!”桐桐就说,“你们把孩子养的好!心里念恩的孩子,几个都不多。” 是!这么想着,好似这些年也没白忙。自家只有一个闺女,想多要都不成。上哪找个孩子给咱养呀,现在有俩,成人了……等将来,父母老了,孩子们还都有个作伴的人。真遇到事了,有商有量,也挺好! 她就说:“什么都没有人贵!”人丁兴旺,热热闹闹,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那是!福报在后头呢。 杜娟临走了才说了一句:“我家那口子……不叫问!但我还是得说一声,要是这边这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地方,你们一定要言语……” “我们看顾着呢!”有什么难处都不会上门的,“就这样……只当陌路,对谁都好。” “好!”那就只当陌路。 出了小区,杜娟看见了,那小伙子高高壮壮的,穿着背心短裤满头大汗的搬货,笑容灿烂,不见阴霾。当母亲的坐在柜台后,当父亲的站在路边跟谁聊天,夸耀儿子是高材生。 她从水果店前路过,跟那孩子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谁也只当不认识谁。 而今是如此,此一生都是如此,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刘家的事在小范围内被热议了一段时间之后,逐渐被人遗忘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呢。 就像是热度极大的集资,那么些人扔了钱进去了。 这边四爷还在写稿子,这是要往上送的。像是高利贷风险大,金融秩序紊乱,法律滞后,要急事处理经济发展过程中的投资热等等的问题,他都要阐述清楚。 这种问题就不是一个做企业的人能办到的,这需要政策上的跟进和改革。 四爷是从这个角度关注呢,但像是沈裁这种本身就是搞经济政策研究的,他们就已经给反应问题了,这个现象是不正常的,对金融秩序的破坏太大了。 更有一些学者教授在报纸上发表类似的文章,想给这股子高热退烧。 银行也很警惕,他们自然看出了这其中的风险,马上就发出通报,叫他们限期清退所筹集的资金。不仅发到企业,更是把这个通报给刊登到报纸上。 这就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告诉大众:这种集资不靠谱! 可这些搞集资的人,被钱冲昏了头了。 大半年的时间,通过在十七个城市的一十多个分公司,一共筹集了资金超过十个亿。而这十个亿里,有百分之九十三来自私人集资。 公司上上下下,一共三千多人。这些人不生产,也不见产品,也不出去拉业务,就一件事,拉集资。 从这个所谓的高科技炒起来到现在,一共只卖出去五十多台,拢共六百万元。但对外总是宣称,已经接了十几个亿的订单了。 银行这么一闹,人家不向银行妥协,反而把银行告了,说银行损害了他们公司的名誉,向银行索赔一个亿。 紧跟着,人家有给国家缴税,说是半年营收了三点一个亿,向国家缴纳一楼一千一百万的税。 这可是真金白银呀!顿时,像是油锅里泼了一瓢水,瞬间给炸了。 真的太挣钱了! 舆论闹大了,人家就又说:“以前百分之一十四的利息,现在翻一倍,百分之四十八。” 也就是说,投资一百块,年底就能收到四十八块的红利!这玩意只两年就回本了,赔的了? 于是,越发的红火起来。 林枫在家里点着报纸,“疯了!疯了!都疯了!” 是!是真疯了一样。以前只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上头,可现在呢?年轻人也上头了。 好些人零星的拿出一些钱里投资进去,再紧张,挤出两个月的工资还是能挤出来的。 桐桐一直跟下面的人说,回去好好看马列去,那话怎么说的?资金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 这都百分之四十八,接近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了,你们竟然相信这能是真的? 有人听劝,有人不听劝。 王丽娟拿三两百的试试水,常勇家两口子拿三两千的偷摸尝试,强子家的孟月禁不住诱惑,从她的私房里拿了两三万进去,要万一真能呢? 量力而行,这都是他们拿的起的钱。 而钱三宝呢,这小子把饭馆子抵押了,再加上积蓄,一共投进去三十万。 结果十月份,这个公司被查封了,主要人员被逮捕了,牵扯到官员一百一十多位,还有上百位的退休老干部。 主要负责人是在机场被摁住了,他身上带了三张身份证,打算逃了。 筹集的资金还剩下百分之九十上下,也就是说,筹集了十个亿,有一个亿被各种开销掉了。人员、广告之类的,不得花钱吗? 这些钱花了就是花了。 只能说着九个亿给人往回退。先紧着小户退,退了稳定社会情绪。大户先慢慢等着!钱三宝等啊等的,等了得有一个月左右,轮到了吧,可人家在公司没找到他的入资资料。 人家的解释是:“你是后期投资的!对方已经准备跑了,这些东西整理的时候就不怎么精心!” 意思是,人家就是坑你们呢!还真给你做那么详细的资料?前期是为了显得正规,那票据一对,对上了就给退了。 你这种……先等等吧! 明知道有一个亿的缺口,这一等,还有他的份吗? 这家伙找上门来,“尹禛,得帮哥们这个忙。你人头熟,想想办法叫他们先给哥们退了。哥们把饭馆抵押了,积蓄全投进去了,这要是不退回来,就真倾家荡产了。” 桐桐就说,“这是上面盯着的案子,谁疏通都没用。不信你问强子去,他也偷着投了……现在也一样,一点都退不回来。” 她又开始瞎编乱造,“别说强子了,我姐夫还不是一样!我们说不靠谱,他非不听。你才三十万,我姐夫搭进去一百万,怎么着呀?等着吧。看看人家是不是留下一个亿的资金,拿这个资金利滚利,慢慢的偿还你们这些人的。” 钱三宝:“……”还怎么说呢? 论关系近,比不了强子! 论关系亲,比不了尹禛的亲姐夫。 为了这俩,人家都没问,说了找关系也没用,那就是真没用。再叫人家去找,就是为难人。 嘚!就这样吧。 桐桐就又说,“你是干饭馆干熟悉的!那个,要是用钱开业,你言语一声。” 钱三宝摆摆手,没好意思开口:人家满大院的说,这个东西不靠谱,一个个不信邪的非扔钱进去,咱也不好意思。 然后鲁师傅上门了,还那三万块钱了。除了还钱,什么也没说。 三万元……在而今是开不起馆子的!尤其是好的位置,真的开不起!除非自己下厨。 可他开馆子的时候那时候是才允许个体经济,房租便宜,人工也便宜!又有鲁师傅亲自下厨,这才立住脚,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就是经营,厨子都是外面找的。 现在这,有手艺的人自己干个小吃摊、夜市不好吗?不是大的饭馆子,待遇特别好的那种,压根就留不住好厨子。 这三万……钱三宝拿在手里,开不起馆子,他能选择的就只有摆个流动的摊位! 但摆摊也得有最基本的手艺吧。没法子,他只能再找丈母娘, 后来,钱三宝干起来了烧烤,烧烤料是他丈母娘给调配的,想味道不变,他就得一直巴结着他丈母娘……【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1. 花自向阳(208)三更 花自向阳(208) 今年入冬之后的头等大事就是搬家,集资房盖好了,装修好之后晾了得有小半年了。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给老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坐车进入地下车库。从车库上电梯,上三楼。 自家要了四套,抽签之后,桐桐又花钱从别人手里将房子置换到手里。 没别的,就是想叫几套房挨着。 一梯两户,三楼和四楼整整四套。 四楼就林楠和林枫住,她和四爷住三楼。对门就是给老两口和表姐准备的房子。新房子比老房子的设施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个小楼单位没有收回,老林也需要有个院子转转,因此,房子照旧留着。 桐桐扶着老林,“爸,咱晚上回来住,您早起过去上班……那边什么都不变,晚来住回来,您嚷一嗓子,我听的见,我哥哥们在楼上也听的见。” 老林只笑,家里的物质不缺,又考虑到孩子要就学,所以,子女也是尽可能的同时满足老的少的的全部所需。 推开房门,所有的装修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卧室、书房、茶室,还有个房间是内侄女的。 表姐看看自己的屋子,带着独立的卫生间,有单独的电视机……以现在的标准来说,她这里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床也软硬适中,床单简单素净,样样都是规整好的。打开衣柜,里面的衣裳按照春夏秋冬挂着的,都是崭新的。 可以说,真不用动那边,这边说住下就住下了,一应俱全。 阳台上养着娇贵的花草,厨房里各种电器都带着。 而主卧呢,还安排了衣帽间,连个人的衣裳挂的满满当当。老林攥了攥季安的手,只笑着说‘好’,一句多余的都不说了。 他还能活几年,没人知道。桐桐那时候说,咱就按照一十四年算。 回家的时候,小石头还没出生呢。而今小石头已经成年,都读大一了。 所以,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几年呢? 这怕是只有老天才知道的问题。 他那个时候放心不下,家中还有幼女未成年。而今,她已经独当一面了!她是单位最骨干的人员,是部里点名的重点扶持对象,她的科研项目是相当受重视的。因她在单位上,他这个退休的一线人员才总屡屡受优待。 长大了!过的很好。 他很放心。 要是自己真没了,这就是小季同志养老的地方了。她会在这里,在儿女的陪伴下,好好的安享晚年。她一定能看到孙子孙女成年成家,若是有幸,她还能看见重孙的出生。 老林看的很细致,然后问桐桐:“听说你又有新的项目了?” “是!”桐桐敲了敲墙面,“这一装修,接触的材料多了之后,我又不免担忧。而今的化学危害无处不在。从孩子的文具,到居家住宿,处处都充斥着呢。这以后房地产的兴起,紧跟着就是装修……因此,我的项目是添了这一项,家装材料对人的危害。康复医院已经收治了几十个因家装而受影响的孩子了。” 嗯!一步一步稳稳的推进,不疾不徐。 老林又看女婿:“你呢?家里的事忙来忙去的,我都不知道你的正事忙的怎么样了。” 四爷扶着老丈人在沙发上坐了,“外面投资的生意多,我不太管!我主要精力是在能源重工设备上。而我们的核心零部件的生产,放在一个县里!这个县的位置很好,在交通枢纽上。” 老林想起来了,“是那个产豆腐干的地方,那个县的父母官叫……” “石平!”季安记得这个小伙子,“每次来京城,都会来家里,有时候你在休息,就没叫你。” “对!就是那个小伙子。”老林就笑,“你真的很大胆。” “那个地方将来会成为重工设备基地,全国的乃至于世界的。”四爷就说这个石平,“我在那个穷山沟了,碰到了不止一个石平。企业需要好的平台,石平以及像他一样的地方官员,给了我们这个极其良好的平台……” 明白了,“他们搭台子给你唱戏,你带动一方,造福一方,这也就给他们铺了向上的台阶……他们继续给你搭建更好的台子,你来唱更好的一出戏。” 是!就是这样。 老林就不免感叹:“一样的父母生出两样的孩子,一个老师教的,教出来的学生也是好坏参差……” 这是说刘建涛和刘建海是两种人,也是说同一个班的吴庆和石平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儿。 石平家是真正的穷,他也见过繁华,见过富贵,可他没被迷了眼,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在做人做事。 说起这个,老林就又说,“由此可见,孩子的教育轻视不得。不管是哪个孩子,都一样。” 是! 看完了这边,老林兴致勃勃,“走!去楼上看看。” 楼上的房子都是按照女主人的喜好设计的,林楠家色彩柔和,有许多艳丽的小点缀。 除了主卧、孩子的房间,有一间书房之外,还准备了一间客房。 林楠说,“孩子姥姥年纪大了,偶尔想接回来住一段时间,这个房间是给孩子姥姥留的。” “应该的!应该的。”季安一一看了,又叮嘱严言,“要是不适应南边的气候,接过来常住也好!如今住的宽敞……” 肯定不会常住,“我也是想着,一年能小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安排的好。”老林说着,转出去又看孙女的房间,房间里一片粉色,他马上就笑了,说清儿,“你姑姑小的时候,我跟你奶奶就想着,要是能给你姑姑布置这么一个房间就好了。可那时候要什么没什么,有些东西只能想个大概,不像是现在……这么具象。” 清儿可得意了,“我就说我跟我姑姑很像吧。” 老林哈哈就笑,爱娇乖巧上是有些像的。他摸着小孙女的小脑瓜,这才说林楠两口子,“一个孩子一个性情,一个孩子一个能力,能按心意生活的,那都是了不起的人。” 事实上,清儿这个孩子很多地方并不像是他们的父母一般出类拔萃。当然了,这种出类拔萃,是世俗意义上的。 在老林看来,这个孩子注重自我感受,随性又自信,她一定是个能按照她的性子活的人!若是这样,那可太好,太了不起了! 人不是只有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才算是成功的,她若是一直是她本来的样子,这该是多了不起的一个人呀!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孩子说的。 清儿问说,“那样就了不起?” “那样还不是了不起吗?能活成自己的人,千万人中无一!你能做到,那你就足够出类拔萃!就是了不起。” “那我要穿那双粉色的皮鞋去学校,也可以的!”妈妈觉得不合群,不让。 老林却说,“除了学校有重大活动必须全校统一的情况下,你当然可以选择穿你喜欢的鞋。” 严言哭笑不得:“爸,皮鞋磨脚。” “那就给找人做一双粉色的不磨脚的小羊皮皮鞋。”老林说的斩钉截铁,“爷爷出钱,给你做。” 孩子乐了,咯咯咯的笑。 严言也只无奈的一笑,“行!听您的。”咱就往特立独行上去呗,往自我的活。 从林楠家出来,又去林枫家。 林枫家的风格很符合沈裁的处事风格,就是那种黑白灰极简的装修风格,家里的家具也是一样,去繁就简,一切都规规整整。 但书房里,风格却格外不同,整个一慵懒风。这是林枫常呆的地方,按照他的节奏走。两种风格迥异的装修,却奇异的并不矛盾。 小孙子抱着玩具到处的跑,骑着他的塑料马马在略显空旷的客厅里来来回回的跑,很是活动自如。 这倒也罢了! 他说他家哲人儿子,“一个哲人最大的特征就是包容,包容一切,接纳万物……你现在就有点这个意思了。” 林枫:“……”这是夸我吗?您确定您不是讥讽我怕媳妇?什么叫包容一切?什么叫接纳万物?不就是我媳妇说什么我都说好,我媳妇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反对吗? 看这话给说的文明的! 他只笑,“我家有领导!”领导说一不一,这是职业习惯!她呢,需要一个顾家的人,刚好我顾家;她需要一个懂她又不似她的人,刚好我是;她需要一个情绪稳定的人给她做休憩的港湾,刚好我是。 我情绪超级稳定,她做什么决定都行!对了自己给她鼓掌,错了自己帮她再来过。 这个东西,属于哲学影响的范围吗? 他没这么想过,也永远不会这么去想!他一直都跟沈裁强调:包容啊,接纳呀,这都是因为为夫爱你啊! 他觉得,这是这一生里唯一的正确答案!这个答案能叫生活更美好。 父子俩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等到了女儿家,这个调调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文雅、秀气、素静,精细。 就是那种进了这个家,轻易不敢触碰人家的东西。那个东西摆在那里,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高级感。 没错!这个审美真的是极致的高级。 布置好之后,除了四爷和桐桐,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进来。林枫转啊转的,转到餐桌上,“你这……弄的,大家还真就不好上你这边喝酒了。” 一般的糙人,一进来就束手束脚。 桐桐看了看:“不至于,这是没住人!一住人就有了人气,一有人气……”看上去也就真没那么‘雅’的不接地气了,“这不是有我吗?”我这个大俗人往里面一住,气场立马就变了。 说的人都笑。 老林拍了自家姑娘的手,说女婿:“你呀,是个志趣高雅的人。但能不能一直志趣高雅下去,这个心境由谁决定?以我这一辈子的经验来看,这个决定权在另一半手里。一个好的伴侣,能叫你永远是你;反之,你永远活不成你。” 明白!您闺女是一切,她好,我才能好! 四爷就说起了正在建造的园子,“您呀,每周过去住两天,叫孩子们光着脚在地里跑一跑,您也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老林连连摆手,“很不必为我再花费这么些了。” 四爷就笑,知道老林的心病在哪!他就笑道:“您呀,千万别多想,当年桐桐才能对着书开方子的时候,都口出狂言,说能保您一十四年。而今,她可不是当年只会开兽医方子的大夫了!痴呆症谁治过?她治了!有效。别人办不到的事,您得相信她能办到。” 桐桐晃悠老林的胳膊,安他的心:“我其实最近还接触了两个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痴呆症患者。” “嗯?” “西医上来说,他们的研究说……这个病症不乐观。”桐桐却摇头,“也许无法治愈,但是未必不可控。” 所以,“老林同志,您作为我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您身上的价值不可估量。您得积极配合,我希望十年后、十五年后……甚至于一十年后,坐在摇椅上,看着新闻,听着广播,他们都说,林桐是世界顶尖的科学家,她的中医造诣极深,在化学危害的预防和治疗上,为人类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她家学渊源,她的父亲是那个国家第一批科研工作者……” 桐桐说着,自己都笑,笑完了又郑重其事,“我想让您和我妈的名字出现在我的简介里。别人说起来,也只会说,她母亲是军人,培养了她外柔内刚、坚毅挺拔的性格;她父亲是化学家,她遗传了极好的天赋……” 话没说完,老林绷不住先笑,笑着笑着就又点头:“好!爸等着,等着我的名字出现在你的简介里。” 桐桐嘿嘿的直笑。 晚上林诚儒就住在新房里,夜里不再辗转。 季安低声道:“安心吧!都挺好的。” 嗯!挺好的。生命无所谓长短,每一天都过的值得,这就挺好。 一夜的风,雪花飘飘洒洒,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拉开窗户再看,已经雪白雪白了。 夜深了,孩子都睡的沉了。 桐桐回头小声喊四爷:“出去转转!下雪了。” 想出去转转? 嗯! “那就走!”四爷换衣裳去了。 桐桐裹了大衣,出门前看了看孩子,尹重睡的很乖,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大小伙子团成一个肉团子,软萌软萌的;尹仪呢,睡的四仰八叉的!她床上三床被子,都是摊开的。那个压在身子下面了,再拉一条给盖上。 从孩子屋里出来,四爷用围巾给桐桐裹起来,两人悄悄的出门,赏雪听雪去了。 林枫起身倒了一杯水,随意的朝楼下扫了一眼,就见妹妹跟妹夫两口子出门了。 这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亲家那边又不舒服了。 他赶紧出门,对门就住着大哥,摁了门铃,大哥披着衣裳给开的门,“怎么了?” “是不是尹叔又不舒服了?” 是吗? 林枫指了指窗户,“那俩出门了。” 林楠一边往过走一边道:“要是出事就直接下车库开车了,跑到外面干什么去了?” 结果到了跟前一看,那两口子手牵着手在楼下溜达呢。 林枫:“……”大半夜发的什么癔症? 外面风刮着,雪飘着,路灯照在雪上,特别的亮堂。两个身影相互依偎着,彼此依靠着,一路慢慢的走着。 那白茫茫一片里,只留下两人的脚印越延伸越远……【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2.人生向暖(1)一更 人生向暖(1) 桐桐一睁眼睛,满头的大汗。 四周黑漆漆的,身子下面垫着的像是衣物,一动,碰到的也是衣物吧? 这是哪? 衣柜里? 怎么会在衣柜里? 耳朵里嗡嗡嗡的,像是耳鸣!她憋闷、恶心,本能的抬手四下里推搡,然后门子应声打开。一股新鲜的热空气铺面而入。 光也撒了进来了,她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从这个角度去看,只能看到满地的狼藉。 碗碟的碎片,菜、面这些食物和汤汁撒的到处都是。板凳乱七八糟的倒着,桌子被掀翻在地! 她从里面钻出来,光着脚站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四处的打量。 这个空间门最多三十来平,东北角放着一张大床,帘子隔开的地方放了一张折叠的小床。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结婚照。 桐桐感觉头晕目眩,坚持不住了,她往小床上去,摁压着穴位,她是中暑了,有些严重。 热浪席卷,她慢慢的便没有知觉了。 睡了多久呢?她不知道,只是迷蒙中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她依旧那么躺着,没动。但是她感觉到了,嘴里有一股子怪味,应该是被喂了藿香正气水了。而额头上凉凉的,这是湿毛巾。小床的边上有风吹来,这是有人将台扇打开了,正对着她吹。 耳边的争吵声不大,各自都压着声音。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烦躁:“……这大夏天的,风扇呼呼呼的,我不知道开着凉快?可电不要钱?家里的粮油还是我赊来的……孩子要补课,这补课费眼看可该交了……” “厂里不发工资,我有啥办法?!你少叨叨几句?” 女人将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扔:“我叨叨?你看谁不叨叨你找谁过去!” 男人沉默着不言语,女人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一个大男人,不发工资就没办法了?我们娘俩就得跟着你饿死?” “哪一天饿着你们了?”男人起身,好似打算出门。 “又去哪?” “车间门!” “晚上去什么车间门?” “上晚班!” “车间门连活都没有!上的什么晚班,又一群人聚在一块打牌……”女人抬手去拽男人,结果拉着了男人身上的背心,男人一挣扎,背心蹭的一下裂开了。 本来就穿了好多年的背心,真就是轻轻一撕扯,破了。 男人的脊背有几道子抓痕,汗一流,蛰的生疼:“田易阳,你是不是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田易阳头发凌乱,面色浮肿,她抬手指着对面的丈夫,“林守道,我就是疯了!跟你过的这个日子,人能不疯么?” 林守道将门一拉开,扬长而去。 田易阳将手里的扫帚冲着男人的背影一扔,没砸到,便又拎起什么扔什么,乒铃乓啷一阵响之后,她往地上一蹲,头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 桐桐睁着眼睛,心里叹了一声气。而后起身,穿了床边的塑料拖鞋,将没摔烂的捡起来,这才慢慢的收拾。 这姑娘十四了,开学就上初三了。暑假学校要补课,要收一百三十块钱的补课费! 她将地上的洋瓷盆子捡起来放在门后面,大门的后面挂着日历,日历上显示的是七月,而年份是1993。 1993,最重要的一个词条是——下岗。 原主脑子里留下最多的也是这个词,隔一段时间门就公布一批下岗名单。下岗了的很慌张,还没出现在名单上的人,也一样很慌张。 现在应该是七月底前后了吧。 她正在寻思呢,就听到身后传来问话声:“我要是跟你爸离婚了,你跟谁?” 桐桐:“…………”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跟谁都是负担,这是理智的想法。 但从原主留下的记忆和情感出发,她突然就哽住了,委屈、惊慌、惶恐、无措,一瞬间门所有的情感就这么涌了过来。 父母离婚,孩子选择跟谁? 桐桐停下手里的活儿,只道:“你们谁觉得养我没负担,我就跟谁。” 说完,她也转身出去了。 楼道里的灯明明灭灭的,接触不良吧!窄小的过道里堆满了东西,有些人家是铁栅栏门,哪怕关着,也能透风。 因此,从楼道过能看进去。 当然了,这也就不隔音,那么大的争吵声,谁听不见呀? 桐桐没下楼,这楼顶能上去,上面是露台,上露台的梯子是挂在墙上的直梯,除了贪玩的孩子,谁没事上这个干什么。 她麻溜的爬上去,坐在这个孩子惯常爱坐的地方。 在孩子的记忆里,父母不是今儿才吵架的,这种争吵贯穿了整个成长过程。自从记事以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小时候躲在衣柜里,那是偶然。 后来大些了,她躲到露台上。 再后来,不堪这种争吵,她曾经不止一次萌发了从这里跳下去的想法,后来她就不敢再上露台了!要是能跑出来就跑出来,要是跑不出来,就躲柜子里。 今儿也是,她正在家里看电视呢,就听到父母的脚步声。 看电视耽搁学习,看电视浪费电,会被无休止的念叨,她得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然后提前关掉电视。 电视一关,就听到父母一边走一边争吵的声音了。 好似听说这一拨下岗的名单上有他们,然后妈妈责怪爸爸不会办事,给厂领导送了那么些礼,怎么还要他们下岗。 而爸爸在辩解,说他当时就不愿意去,那是知道胡胜利那狗东西就是个只干吃不办事的,送多少都喂不饱。 两人在门口就为这个吵吵起来了。 这孩子一害怕,当时就有藏衣柜里了。衣柜里空气密闭,大夏天的,身下是冬天穿的大衣,上面挂着的也是毛衣之类的东西。 能不热吗?一身一身的出汗,憋闷、热,他们吵啊嚷的,一边吵嚷一边做饭,等着孩子回来。结果饭菜好了,想起还不见孩子。 两人为了谁管孩子多,谁管孩子少的事又吵吵,吵吵的砸了一通,这才想起要去找孩子。 大概是是找了一圈没找见,回来看见她在床上躺着叫不醒,才给喂了水喂了去暑的药。 桐桐正坐着呢,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来的也是个小姑娘,她跑过来往桐桐身边一坐:“我猜你就跑上来了。” 小姑娘就邱艳,两人不仅是邻居,还是同学。 桐桐问说:“你不是去奶奶家里了吗?” “晚上才回来。”邱艳把裙子往下拉了拉,想把整个腿都藏在裙子里,然后才用肩膀撞了撞桐桐,“嗳!咱俩走吧。” “走?去哪?” “打工去呀!南边的电子厂……一个月三四百呢。”邱艳嘟着嘴,声音也低下来了,“我爸我妈今儿送我回老家,是跟我爷奶和叔叔婶婶商量,想叫我回乡下念书……” “啊?” “嗯!”邱艳将头枕在桐桐的肩膀上,“我不想回乡下去。” 怕真的很难很难,才这么打算的吧。 “我不用人养,咱去南边吧……” 桐桐吓唬她:“可不能去!你没去过,谁知道是真是假!真要是出了门,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能知道了。” 真要是离家出走,大人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可能做孩子的永远无法理解那种感受,婚姻到了一定程度,真的是能把人逼疯的。做父母的人……首先也是人呐! 但凡能过好,谁又愿意把日子过成这个德行。 可吵闹归吵闹,孩子一旦出事,那父母后半辈子就没法活了! 还要再说什么,田易阳就喊了:“林雨桐,你又上哪野去了?” “回来了!”桐桐应了一声,拉邱艳,“走!回家。” 再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桌子上也摆着一碗挂面,用凉水过了一遍的。面里没有葱花没有臊子,只放了一点盐一点酱油和醋,好像没有放油。 她吃着饭,稍微一动,折叠桌便摇摇晃晃的发出些噪音。 然后田易阳颇为烦躁的看过来,“吃个饭也不能消停。” 桐桐看了看桌子腿儿,这不是摔的变形了嘛!她干脆端着碗坐在一边吃去了。 田易阳一把将桌子折叠起来,重重的靠在一边:“多大的人了!一天天的在家里能干什么?现在还不能说,一说就发脾气。让你小心着些,别毛毛躁躁的……还说不得了?” 桐桐:“……”气不顺!絮叨着骂吧。 她把这一碗饭吃了,起身去隔出来的小厨房洗碗去了。 结果水龙头一开,田易阳一把将桐桐推开,拿了她的碗,“盆里有水,不能用?在盆里洗了,再把水龙头开小涮一下就行。你这样水哗啦啦的,不浪费?” 桐桐只能轻手轻脚的出去,坐在小床上沉默的呆着。 厨房里传来絮叨声:“女孩子嘛,你都多大了!一天天的爬上爬下的,你看看你的衣服,穿不出个什么样子来……” 桐桐看了看衣服:没脏!注意着呢。 “天这么热,早早的洗漱了,看看书,抓紧学习多好……”絮叨声继续传来,“你呢?自己不抓紧。你当大人供你念书容易吗?那么大的人了,一点不知道体谅大人,看不见大人的辛苦……” 桐桐看了看床边桌子上一堆书,什么都砸,但就是书还整整齐齐的摆着。 那边说着,就又带上了哭声,“你要懂事!妈要不是为了你,早跟你爸离了。” 桐桐:“……”贫贱夫妻,生活难以为继,走到现在难免的! 她什么也没说,身体太累了,挨着枕头就又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当中,能感觉到湿润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在量她的体温。 第二天一睁眼,鼾声传来。 桐桐抬手拉开帘子,林守道睡在边上的床上,鼾声震天。他肩膀上一片青紫,像是搬运了什么特别重的东西。再一扭头,看见风扇的下面押着钱。 她抽出来数了一下,一百【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3.人生向暖(2)二更 人生向暖(2) 刷牙洗脸,对着镜子中的自己。 桐桐将头发全都梳上去,扎成一个丸子。这是个很清瘦的姑娘,长的嘛,很清澈很清纯,大约用‘初恋脸’来形容是恰当的。 十四岁了,大约有个一米六的身高。不过是瘦,特别的瘦,看看纤细的手,还有那细的看起来一撅就能折的手腕,她搭手号脉:中暑症状还有一些,再就是稍微有些营养不良。 才洗漱完,门一响田易阳回来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出去干嘛去了? 桐桐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她摆摆手,‘嘘’了一声。 门外有人问:“易阳,你起来了?” “哦!才起。”田易阳靠着门,顺手将手里的包放在柜子的顶棚上。 “我听见你们家门响,还思量着你这要出门呀!” 桐桐开了门,“张姨,是我出去背书了……” “这孩子真用功。” 外面说着,桐桐还专门走出去问了一声,“您这么早?” “嗯!出去……转转。出去转转!”一个有些高胖的女人摆着手出去了,这是隔壁的张晓娥。 桐桐又把门关上,这才看田易阳:干什么了?不能叫人知道。 田易阳将布包拿下来,里面有小葱、香菜、韭菜、黄瓜、茄子、辣椒,乱七八糟的混做一堆。小葱上的泥,香菜拔了叶子,韭菜不是铲下来的,像是揪下来的。黄瓜这些老的老、嫩的嫩,连带着叶子。 很明显,这不是买的,这是在谁家的菜园子里偷的吧。 她就:“……”她只能把那钱递给田易阳,一百三十五,暂时能用,倒也不用为了这点菜…… 田易阳一推,“装身上,别丢了!不是今儿给老师交钱吗?早上八点,趁凉快赶紧去!”说着又叮嘱桐桐,“出去不要多话!要是邻居问你学费交了没有,你就说交了,你姥姥叫舅给送了二百块钱,听见了没有?” 桐桐看向床的方向,干啥苦力活,也不能说一晚上挣两百!这肯定是林守道跟厂里的其他人一块,偷了厂里的什么东西去卖了。 钢铁厂,废料都值几个呢。 但这要是被逮住了,可真的就坏了。 田易阳将菜倒在桌子上挑挑拣拣的,分类呢。一边忙着,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听不清,就是在自言自语。 很多人心里还叨咕,但是很少这种小声自言自语却自己没有察觉的。 边上的人知道她在嘀咕,可她自己全情投入全然不知。 桐桐:“……”这种情况就是病,医药无效,是精神原因导致的。 她干脆将书包背了,钱放好,然后就出门,“妈,我去学校,要是报名完教室开门,我就在教室学习了。” 田易阳像是被猛地一出声给吓了一跳,然后转身从厨房取了几个馒头片来!馒头片不是油炸的,就是在锅里炕出来的,有一点点干一点点焦!这是先用馒头片蘸着盐水再上热锅干炕出来的,有点咸味儿。 才把这个塞过来,又去拿水壶,一个塑料水壶里面是凉开水,“背着。” 桐桐接过来背着就出门,田易阳叮嘱说,“钥匙拿好了,晌午回来我们要是不在,你自己吃饭,饭给你扣在案板上。” “好!” 桐桐一边应着,一边往出走,带上门,外面清新的空气叫人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下楼路过邱艳家,隔着铁栅栏门催她:“走不走?” 邱艳才起来,脸没洗头没梳,她回头看了一眼,“我妈要送我回乡下,不叫我去学校了。” 桐桐只能跟她摆摆手,“那我先走了。” 她抬脚就走,邱艳妈妈开门问说:“桐桐,你补课费交吗?” 田易阳在家里听见了,才说要出去,就听见桐桐说:“我舅今儿给我送,我先去跟老师说一声。” “啊!”那没事了,“你赶紧去吧。” 田易阳松了一口气,继续忙她的。 从楼上下去,顺着记忆的方向往学校走。学校就在家属院内,这个厂有工人十万。这十万个工人,数万的家庭。 这里的学校规模都是市里相对大的! 家属院里挂着大大的横幅,上面的标语是:做好改革试点排头兵。 这个厂子是试点,也就是说,真正的下岗大潮还没来。但基本都改成合同制了,发些补贴,给一些在职工人的其他福利,比如医疗之类的,工人们都认了。 就是说,哪怕在温饱线上徘徊,可只要不彻底的下岗,大家都不愿意丢了这个饭碗。 而在之前,必然是有试点的。 而这个春城钢铁厂就是试点之一,最早的开始了尝试。 十万人呐,突然没有了收入了,怎么生活? 早起,好些人骑着自行车还是要去上班的,哪怕闲着,也得去上班。也有像是桐桐这样的,背着书包去学校的。 而今暑假去学校的,不是初三就是高三的学生。 走了得有二十分钟,这才到了学校。桐桐看了看旗杆的位置,这里最醒目。她跑到教室,只拿了一个粉笔头就往外跑,在旗杆正前方的水泥地面上,踩着粉笔留下个记号,他要是看见必知道自己就在这里。 站在这里太奇怪了,她留下记号,跑回教室。 这孩子平时讷言,不太爱说话,就跟邱艳关系好,现在邱艳没来,她连个熟悉的女同学都没有。 才把书包放下,身后的桌子猛的被人一拉,她稍微闪了一下就坐稳了。 不用问都知道是男生恶作剧,她没回头。不回头却一群起哄声! 老师说的八点交补课费,可实际上,九点才有个穿着连衣裙的女老师进来,是个新老师,“来来来!从第一组来,把钱上都写上名字……” 桐桐给钱上写上名字,慢慢等着。 一个一个的上前去,有些交了,有些得上去跟老师说一声:“老师,我妈说明儿交……” “老师,我爸说等两天他来交……” 十个人里至少有五六个没带钱。 老师拉着个脸,“你们这都不带钱是怎么回事?这个不交那个不交,那咱这课还能上吗?” 桐桐坐在没动,老师拉着脸有情绪,很正常。 学校隶属厂子,一直是厂子发工资的。现在这种情况,老师的工资一样发不下来,老师也得吃饭的。 而今,只能说把学校归到市里的教育部门,但是市里的支柱产业突然垮塌,市里的整体财政就受影响。教育吃的就是财政饭,这是一个连锁反应,人家只这么拖着,两边踢皮球,就问老师夹在中间门难受不难受吧。 轮到这一组了,她将钱给老师,老师每张钱都认真的看,然后在花名册的后面写上‘已交’两个字。 花费了四十多分钟,都过手了! 老师将花名册合上往桌上重重的拍了几下,等下面都静了,这才皱着眉道:“第一件事,没交补课费的抓紧,争取三天内交齐。不交的就先不要来了,看看这学还能不能上。我把话说到头里,暑假补课,咱们讲的都是新课,要充分给中考复习留下时间门。要是错过了,自己想办法,但肯定是跟不上的。” 说着话,又走下讲台:“第二,借书!初三的新书暑假发不了,你们都去借,借毕业生的书,咱们明天要用。” 然后下面嗡的一声,明天就要用,现在才叫借书? 老师说完,转身就出门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喊:“那个谁……你最后走,把教室门锁了,教室不留人。” 都急着去借书了,也没人留。 桐桐先出去,下楼后却走的磨蹭,看看能不能碰见四爷。 结果都等到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没看见四爷。他要是知道自己在,一定会第一时间门出来的。 等到现在都不见,那就是没有呗。 记号上除了被脚印踩过,没留下什么特别的符号。 所以,他能在哪呢?能通过什么途径找他呢? 结果一出校门,她就听到口哨声,几个靠着墙根站着个小伙子叼着烟朝这边走过来,看起来年岁不大,十六七的样子,“妹儿,哥带你玩去?” 这小子叫周鹏,在桐桐家楼下住,算是很熟悉的人。 桐桐摇头,“不了,我要借书去。” “借书呀!哥给你找。”周鹏指了指不远处的摩托,“带你去火车道玩去?” “去不了,我昨儿中暑了……” “走!哥带你去医院。”周鹏说着就拉桐桐过去,“中暑了怎么不去医院?” 桐桐没硬挣扎,这小子看着不像个好人,但其实也没欺负过桐桐,还总帮她!打小一块长大的,楼上楼下的一起玩的人。 去的医院也是职工医院,一见大夫,大夫就说:“中暑!去领个藿香正气水。” 得!那就领药去吧。 药房外排着队,周鹏指着边上椅子,“你坐着去,我排队。” 她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十五六样子的少年,脸苍白,眼睛黑沉沉的。两人视线一对上,就都染上了笑意。 桐桐顺势坐过去,手搭在少年的手腕上一摸,就撤了:“溺水了?” 溺水了!醒来的时候在水面上,好悬没真的再把自己溺了。 “意外?还是?” 意外!几个人一块游泳去了,一下水游的远了,这个孩子都飘上来了,其他人才察觉。但好歹发现他一醒来像是脱力,把他拽到岸上了。 吐了一肚子里的水,还是不成,在医院输了一天的液,不能报销,得自费了,家里拿不出钱来,就暂时先出院吧。 顺便过来拿些药来! 桐桐念叨了几味药,“抽空抓了,自己熬。” 成! 正说着呢,周鹏过来了,“妹儿,走了?” 四爷问说,“你哥?” “邻居!”桐桐回答了,低声说了家里的地址,哪栋楼哪一层几号,就该走了。 厂区太大,真不是一个厂的就彼此认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4.人生向暖(3)三更 人生向暖(3) 摩托车没骑到楼下,周鹏停下来了,“你在这儿下,要不然你妈又说你。” “嗯!”桐桐下来了,周鹏给车调头,“你先回!我给你借书去,回头叫邱艳给你送去。” 好!桐桐摆摆手看着他走了。 回家的时候家里没人,屋里已经热起来了。厨房里有饭,米饭上盖着一层炒韭菜,还是没有什么油,韭菜爱出水,放点盐在锅里一扒拉就成了。但确实比昨儿的饭更有味儿。 吃了饭洗着碗,看着一点油星都不见的碗,她就叹气:这么着可不成呀。 而今这下岗还不叫下岗,叫‘厂内待业’,或是‘放长假’,亦或者是‘两不找’。反正厂里不安置活,不发工资,你要不同意,那就暂时不发安置费,你就这么在空里搁着吧。 桐桐洗了碗出来,屋里热的待不住,就出来在楼道里。 楼道里好几个阿姨在聊天,骂骂咧咧的。 听她们那个意思,是工龄补助的标准下来了。什么十年到十五年,一人补贴两千;十五年到二十五年,补贴三千五;二十五年以上,补贴五千。 桐桐一时没明白她们的意思,这个工龄是说已经干了二十五年以上的补贴五千,还是那种还有二十五年才退休的补贴五千。 几个意思呢? 但不管正着算还是反着算,林守道和田易阳都属于第二档,一人能补贴三千五。 也就是说,两人领七千块钱,以后自谋出路去吧。 张晓娥声音都大了,“七千块钱够干什么的?我可听说了,这一旦下岗,那这住的福利房怎么算呢?不能给了吧。要住,就得自己把房子买下来!就咱这破房子,说是一平得按照一百八还是两百的卖,咱这家家都在三十五平上下吧。这个钱一交,厂里把钱就又收回去了!咱还落下个什么?” “不交!都不交,我看他们还能给咱撵出去。” 桐桐心里摇头,这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要是不交,那就别交。短期内人家未必撵你,可政策会变的。等到了大趋势来了,你怎么办?那时候房子涨价了,人家把房子卖给别人,这换了房主,你就说你腾不腾? 你能跟厂里闹,还能跟人家买房的闹? 最正确的办法应该是把房价往下压!这房是旧房,当初盖的时候是什么造价,现在就按照什么价钱来。 那个时候普遍工资三四十,所用的钢筋水泥可都是特批下来的,这地皮是国家的,但房子是集体的,对吧? 能把房价这么压下去,就解决大问题了。 打着不交这笔钱的主意,只是把麻烦甩在了以后。 正站在外面吹着风,就看见邱艳妈拉着邱艳出门,邱艳哭的脸都肿着了,他爸在后面拎着两个包,这是非要给送走的。 桐桐就追着撵了两步,“现在就走么?” 那几个聊天的也说这两口子,“不至于的!咋能把孩子送走呢?” 这俩口子两月前就在名单上了,这两月啥都没有了!工资没有,补贴没有,去职工医院看病,不享受职工福利。 邱艳的妈李梅一言不发,邱山瓮声瓮气的道:“在家也没人管,在老家我爸我妈管。” 老家在郊县的乡下,不远,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乡下再如何,粮食是尽有的,吃喝不愁! 反正不管邱艳愿意不愿意,都被送走了。 这个说:“都初三了,这高中……县里没有咱这边的好。孩子一辈子的前程要紧!” 那个说,“初三毕业念个职中或是中专,三两年就能工作了……克服克服。” 但各有各的难,谁也不知道谁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一如谁都不知道这边两口子一个偷着卖厂里的物资,一个偷了谁家园子里种的菜。 有空地种菜的都是厂领导家开辟出来的,家里连买根葱买个蒜的钱都舍不得往出拿了。 邱艳这一走,桐桐就留心着,怕周鹏回来送书找不见邱艳。 下午才四点多,林守道和田易阳两人一前一后回来了,带了不少的东西。这是也回老家了吧! 姥姥家和爷爷家都在乡下,这是去借钱去了吧。 张晓娥站在门口搓衣服,一瞧见就道:“带了不少?” “啊!新粮食下来了,非叫带回来些。”田易阳应承着就喊桐桐开门,“快!接着点你爸。” 门打开,五十斤的面粉袋子,整整两袋子,就这么扛着。 田易阳也是蛇皮袋子装的满满的,手里还拎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 她的语气很轻松,难得的笑起来,接了桐桐递过来的水,说林守道,“瞧!你姑娘长眼色了。” 林守道只笑,“叫你妈给你烙鸡蛋饼!”瘦的呀,一阵风都能吹倒。 桐桐也笑着过去帮忙收拾,“把鸡蛋放罐子里。” “嗯!鸡蛋是你奶奶给你攒的!”田易阳说着就收拾这些菜,“粮食是你爷奶给的,专门磨出来的。菜是自家园子里的……”说着,拿出南瓜来,“太嫩了,做馅饼吃吧!这要是秋里摘,得长多大,可惜了。” 这个时节的菜,可不就是这样。 桐桐收拾边上的袋子,“这是豆腐干?你们回姥爷家了?” “哦!你姥姥给你晒的豆干。” 看见了,这么老些。她问说,“姥爷还磨豆腐?” “不忙了做点,这段时间忙,等秋收完了,怕是要做的。” 做好了推着走街串巷的去卖! 说着话,田易阳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来,有两张整的,有一百是零钱。见桐桐盯着看,她就说:“你爷奶卖了粮食给的,这一百是你姥爷赶大集卖山货挣的……” 都是零碎钱,最大面额的十块,有一两块、五块的,还有五毛的。 桐桐:“……”得!日子过到需要两边的老人补贴才能过的下去,作为儿女什么心情呢? 田易阳把那整钱藏在相框背后,这才拿着零钱,喊桐桐:“去商店,去不去?” 那就去吧,怕她买的多,拿不上。 厂里就有服务部,去的人人家差不多都能认识。这些年都来这里的!以前这里是厂里的,现在这都承包给私人了。 周鹏的妈就承包了一部分,啥都带着。 他们家跟自家是上下楼的住着,因此,田易阳才能赊欠来。只怕是赊欠的都不好意思上门了,这才去了老家一趟。 货架摆的满满当当,后面还有一间库房。 周鹏的妈赵大美有些丰腴,这会子坐在吊扇下面,把连衣裙的裙摆撩起来,露出大白腿这么吹着。跟一个穿着两个兜别着钢笔、戴着眼镜的男人说话。 男人靠在柜台上,小声说了什么,赵大美抬手轻轻的一拍对方。抬头一见是这母女,这才笑着跟那男人道:“行!你要的东西下次进上货,货到了喊你。” 这男人应承着,转过来就收了脸上的笑,侧着身子出去了。 赵大美这才说田易阳:“要啥自己拿,我给你记到账上。”然后又笑眯眯的说桐桐,“桐桐越长越好看!这长大了还得了?” 田易阳看了姑娘一眼,“哪里好看了?跟个豆芽一样,她爸总觉得他姑娘像是没吃饱饭!”说了两句闲话,这才说,“把以前的账也结了吧!我再看看要点啥。” 成!结账。 桐桐看着那账本上,卫生纸、卫生巾都有赊账。 其实现在很少有姑娘用卫生巾,但是这姑娘一直在用。自从半年前来了例假,田易阳就给买的卫生巾。 女生们上厕所一起,也相互借这些东西。她们上学,书包里都是装着折叠好的卫生纸。只她算是个例中的个例。 从油盐酱醋到米面,以及其他的生活必需品,之前就欠了人家七十九。 田易阳先把这个钱给了,然后才挑拣其他的。 她低声问赵大美,“小姑娘穿的胸罩,我上次看那谁买,你从柜台下面取的,还有没有?” “有!”赵大美取了最小码的,撑开叫她们看:“桐桐太瘦了,穿这个码就成。” 田易阳上手摸了摸,“多少钱?” “八块!”赵大美说着又取了一个白色的,“两个给十五就行!孩子总得有个换的。”说着指了指库房,“要是怕不合适,去里面试去。” “不用!可以。”桐桐赶紧摇头,真不用试!这个无所谓塑形,就是像个背心一样的东西,但是不穿就会很尴尬。她给里面穿的是奶奶做的褂子,肯定不咋舒服。 田易阳又取了十五,给买了,这种小东西,她卷起来直接塞到裤兜里,不好意思叫人看见。 这一花,带出来的钱就只剩下六块了。 再把罐子递过去,“灌六块钱的油。” 六块才多少? 赵大美直接给灌满,“我给你记到账上,啥时候有空啥时候来结账。” 嘚!又有了新赊账。 田易阳还是接了,“行!回头我过来把账结了。” 母女俩慢悠悠的往回走,落日的余晖把人影拉的很长很长。田易阳不时的跟人搭句话,但路上得空还是小声的跟桐桐说:“……买东西的时候,少跟赵大美说有的没的,不要太听她说话。” 怎么了? “姑娘家,像那样撩着裙子,跟人嘻嘻哈哈的,这就不好!”田易阳低声说:“从你周叔出了意外死了,她是豁出去了。” 是说赵大美风评不好!言下之意,一个寡妇能承包商店,能把生意开起来,背后肯定有点什么。 桐桐心里叹气,嘴上却应承着。 做父母的当然希望孩子远离做派不太好的人,但其实,赵大美这个人不坏。 她就说:“周叔没了,她还要养周鹏,也挺难的。”她要是不豁出去,难道要等着饿死? 田易阳还是强调说,“再难,都不能走歪路。” 桐桐:“……”嗯!这话是对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5.人生向暖(4)一更 人生向暖(4) 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周鹏,周鹏一看母女俩一起,他都没敢停。 桐桐主动喊的:“周鹏哥,邱艳回乡上学去了,书先给我吧。” 周鹏一下子刹住车:“回乡下了?”他起身从摩托车上把蛇皮袋子取下来,“找了几个朋友凑的,也不知道凑齐一套没有,你回去自己分,多的就当废品卖了吧。” “嗳!邱艳肯定还是要用的,回头她怕是得回来取。”桐桐接过来,看了田易阳一眼,就跟周鹏笑道:“我妈今晚烙饼,周鹏哥上我家吃饭去吧。” 周鹏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忙道:“不用!我跟朋友约好了下馆子。”然后跟桐桐妈摆手,“阿姨,再见。” “再见!” 田易阳就看着这么大个小伙子不务正业,跟个小流氓似得,骑着摩托直接走了。 她说闺女:“不要跟这种孩子走的太近!都是大孩子了……”男孩女孩的,凑那么近乎干什么? 桐桐:“…………”行吧,“知道了!”别刺激她,她说什么嘴上应着什么就完了。 回去也不用桐桐帮忙做饭,“收拾你那书去。” 这是语数英物化政,六科一门没少,借了四套来。 给邱艳留一套,剩下的都装书包里,看看谁需要吧。 鸡蛋饼、嫩南瓜的馅儿饼,不知道是手艺的事,还是作料有限的原因,其实做的很一般,就是普通的家庭主妇正常的范围内。 想说靠手艺谋出路基本可以不用考虑了。 这不是说你有方子对方就能做的,比如卤肉吧,最后一道手续是飞糖色,这个糖色全靠手艺,稍微有点掌握不好,不是挂不上色就是味道发苦。 这就跟养花似得,一样的养花,有些人养的叶绿花红的,有些人就属于养什么死什么。 她其实是想问:多数情况下,下岗不会同时叫两口子一起下,对吧?双职工会先留一下在岗。但你们这样,这就不是太公平。 是有什么原因吗? 夜里躺下了,桐桐很快叫自己的呼吸平稳。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两口子压着嗓子说话。 林有道的意思是:“……直接买断,拿了钱咱另做打算。” 而今改制裁员有几种方式:一种是下岗,下岗现在给的解释是,你先离开你的岗位,之后说不定还能回来,再安排你上岗再就业; 另一种是合同制,你先签了合同,但等合同到期,甚至不等到期,合同维系不下去,那就是失业,永远没有再上岗的可能。 最后一种是买断工龄,一次性把补贴给你,你自谋出路去。 哪怕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但现在看起来,还是有差别的,且差别还不小。 林有道觉得不如直接买断,“这么吊着不上不下的,不是个办法!人总得顾眼前的日子,这笔钱拿到,咱去买辆二手的面包车……跑短途,不管是拉人还是拉货,总有个营生。” “钱买了车了,那这房子怎么办?”田易阳躺着看着屋顶,“住哪去?” “东城那边……” “那边乱的,住的都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孩子上学也不方便。” “那要么……咱先赖一年,不交钱也先不搬走!等孩子考上高中了,叫她先住校了。到时候咱俩回乡下住……孩子周末我捎带了她回家。” “回乡下住?” “乡下不缺住的地方,冬天有的是柴烧!承包两亩地随便种些粮食,院子里种种菜养养鸡鸭。你在家弄些这个够咱一家三口吃就行,我跑车,天天有进账……”日子也能过。 田易阳翻身背对着丈夫,没有言语。 林守道就说,“你要是不愿意种地,这也好办!咱天天收些土产,我出车的时候你跟着,捎带着到城里,你在城里摆摊在哪都能卖了。我收车的时候把你一接,咱就回。农村粮食尽有,给爸妈点钱,从家里匀出来些粮食就行……” 桐桐没敢出声,其实这也未尝不可。挣钱分什么城市农村,不管在哪,能好好的生活就很好了。 其实种粮食是最省心的,比种其他经济作物省心的多。 像是小麦,按照一亩八百斤算,两亩一千六斤,按照百分之七十五的出粉率,光是面粉一年就一千二百斤。 当然了,这要交公粮的。那就按照两百斤面粉交公粮算,还剩一千斤面粉。 三口人,一人一年能有三多百斤面粉,这么一算,一人一天□□两多细粮,口粮是没问题的。瓜菜自己院子里种,吃不完的。再养个鸡鸭猪之类的,能自给自足。 另一口人赚着活钱,不会大富大贵,但肯定能吃碗安生饭。 比现在的情况那自然是安稳的多!但就是一点,不管是农民还是跑车的司机,都特别累,且受各方面影响比较大,跟工人不能比。 工人旱涝保收,万事不操心。按时上下班,节假日休息,生老病死单位全管,子女从生下来到将来的就业,厂里也都包了。考上了大学有前程自然好,但初中毕业了考不上,也能进单位工作。 再是能生活,可生活质量千差万别。 就是只种两亩地的农民,那也是一天到晚不得清闲的。 田易阳说,“咱就是从乡下出来的……”当年招工招进来的,“现在说走就得走?我倒不是吃不了那份苦……” “咱保留城市户口,回去就是承包地,不是给咱分地。” “户口当然要紧!可这也不光是户口的事!咱这一回去,人家咋说?背后咋笑话咱?”田易阳摇头,“不回!累死也得留在城里。” “那我还是在城里拉拉散活……”先活着吧。 桐桐心说,田易阳就是个仓库保管员,她管着仓库物资进出,是真没有什么手艺,一天到晚的在岗位上呆着,来入库的时候清点一下,填个单子;出库的时候再清点一下,再填个单子。 自从十八岁从农村到厂里,这十多年的时间,这个厂子,这十万人的厂区家属院就是她对社会的全部认知。 其实她是对外面的世界有些害怕的吧。 果然,就听她说,“你是偷摸的学个开车,又不熟!要出了事怎么办?听说干哪一行的都有行霸,你突然跑到人家地盘上抢饭吃,那人家能不跟你急眼吗?” 林守道就急了,声音也不免大了起来:“你这个人……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啥行?” “喊什么?你姑娘睡下了,把孩子吵起来?” 林守道收声了,干脆啥也不说了,直接闭眼睡下了。 不大功夫,屋里传来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噜声,桐桐睁着眼睛,想着这个家的出路在哪。 衣食住行,没有手艺,又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能干什么? 做不了吃食行业,住更不在他们能经营的范围之内,行的话,面包车拉货确实是个谋生的手段。 可田易阳这三个行业都不行,那就只能在‘衣’上琢磨了。 服装店,专卖一样服饰。像是鞋店、牛仔店,这都行吧!可就是一样,这玩意得进货的。得会进货,敢跟人去打交道,会讨价还价。 但这些她做得来吗? 难! 桐桐辗转反侧,在名单公布之前是不是还能改?要不要叫田易阳留在单位。既然是试点单位,那最后一定得叫改制成功,而不是直接叫它破产。 如果是这样,那留下的这个,一定能吃一碗稳当饭。 试点改革,一定有专门的督导组盯着这个事!厂里的领导上面并不是没有婆婆。就凭他们干收东西却不办事上来看,他们哪里就真的清白如水了? 可要是这么干了,就只能一个人买断工龄,也就是说,只有三千五,不够林守道买二手面包车的钱。 死结!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除非从哪弄几千块钱来补上这个窟窿。 而今却只能先解决一个是一个吧。 田易阳想留,那就叫她留。 桐桐睡着的晚了,愣给自己摁睡的。不等她起床,林守道先起了。 “你要上哪去?”田易阳朝外瞅了一眼,拉开窗帘,天还黑着呢。 林守道轻手轻脚的收拾,“我去别的工地上看看……” “干啥去?” “工地上有活,不给钱也有饭!我瞅瞅那吊车、铲车都是咋开的。哪怕白干上几个月呢,混个饭,混个脸熟,把这个学会了。” “不买面包车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在工地上也成,不走远,就是不能天天回来,可抬脚也能到。” 田易阳这才道:“要是实在不成,看看工地上其他的能不能干……” 女人家不懂这个!你当吃苦力就能赚到钱?辛苦干一年,拖欠工资的多着呢,反正不缺劳力! 如今厂子里先叫咱下岗还不明白啥意思?咱那活是个人都能干。 而今再学本事,就得找个技术工种。咱没有铲车,也买不起铲车,但能给铲车老板干活也行! 林守道去厨房拿了俩剩下的饼子就直接出门了,门一响,桐桐才醒来。 田易阳的心情看起来还成,拿了窗外晾晒的小胸衣,“换上!”说着,又把帘子拉上,“等忙过这一阵,得叫你爸弄些砖头或是板子回来……咱把这家里拾掇拾掇,隔成两间屋子……”姑娘家大了,这么着不方便。 单位这房子,说三十五平就是三十五平,十足的三十五平,改成两室一厅问题都不大。 洗漱好出门上学,她路过厂内的报刊亭,里面有自己厂办的报纸,报纸上厂领导的名字都会出现,照片也常见于报端。真想找他们,很容易。 但得有这个时间去找! 进了学校,她边上楼梯边想着,能不能编个什么瞎话,今儿请一天的假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几乎。结果才一上来,就看到靠在栏杆上的四爷,她顿时就:“…………” 四爷挑眉,凡是想干坏事被抓包,她的表情永远这样。 所以,你这是又想干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6.人生向暖(5)二更 人生向暖(5) 少年干干净净的,白体恤牛仔裤,倚在栏杆上保持回望的姿势。 桐桐将书包打开,抽了一套书出来递过去:没有吧? 四爷就笑,接过来看了看,书上干干净净的,这就不是一个好学生的书该有的样子。从哪个不学无术的熊孩子手里借来的? 桐桐低声说:“我今天想请假……” “不用!今天摸底分班考试……上午考两门,下午不来,分三天考完……”不用请假,你有一下午的时间,“所以,这个你也不知道吧。” 好吧!考试。 上午语文数学,初一升初三的考题能有多难? 七点五十到九点五十,考语文。 十点到十一点,考数学。 七点半老师就到教室了,“咱们这班是临时的,考完之后要重新分班。现在搬着你们的凳子,去操场上,考试。” 拎着板凳,在操场上每个人间隔两米,可以坐在地上,趴在凳子上写。也可以把凳子放倒,夹子放在膝盖上垫着,这么着写。 桐桐没带夹子,只能扯一张白纸铺在地上,坐在上面趴在凳子上答题。 语文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答完了,得写作文嘛。 写完就交卷,然后站起来活动活动。 数学她故意放慢速度,也才用了三十五分钟左右吧。她也没手表,根本就不知道用了多久,只是估摸了一个大致的时间,余光瞥见四爷将笔合上了。她这才起身,直接交卷。 这姑娘学的也不错,属于班级前三,年级前一十那种学生。 老师也不甚在意,交卷她一收,然后就说:“凳子放回教室,就可以回了。”说完又问:“你补课费交了吗?” “交了!” “那就行了!跟你没关系。” 等到四爷交卷的时候,桐桐听到这个监考老师又问:“你的补课费交了没有?” “没有!” “那你就抓紧,后天考物理的时候一定得带来,要不然先不给你分班。” 四爷:“……”一百三十块钱,从哪弄去?别说桐桐想干坏事,他也想。 两人从学校出来才十点四十不到。 这个点,找个地方呆着,说一下现状。 这家属院区域极大,也不都是平整的地方,它其实是依着地势建造的,高高低低,上坡下坡的,挺不平整的。 顺着不常走的道转过去,翻过围墙,不远处就是小树林和小河。走正门得绕四十分钟,翻墙五分钟就到。 这里靠边,也有一片小院。院子是真不大,但外面都带着菜园。桐桐终于知道田易阳的菜是从哪里偷来的了。 出来的时候桐桐也顺手摘了俩根黄瓜俩西红柿,坐在小树林了,看着河流,倒是凉快。黄瓜和西红柿也别洗了,凑活着吃吧,解渴。 桐桐一边咬着,一边说家里的现状,反正不咋好。 四爷那边:“住的房子大,七十平。本来是两居室,愣是隔成了三居室。” 那很宽敞呀! “住六口人,还宽敞吗?” 六口?怎么会有六口? “祖父母、父母,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家里有俩退休的老人,有一对等待下岗的父母,下面还有一对正上学的双胞胎儿子?” 嗯! “我的天呀……”这日子够呛。自家这边好歹还有乡下的亲戚补贴,四爷这边,只怕是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在这个厂里,他们家属于最早在厂里的一拨人,他是厂三代! 四爷点头,还真说对了!家里俩姑姑,俩姑父也都在厂里。舅舅、舅妈、姥姥、姥爷,姨妈姨夫,沾亲带故都没跳出个厂子这个圈子。你就是想借你都没地借去。 桐桐就点头,“但肯定也不敢说马上叫夫妻都下岗吧?” 那不会! “看吧!”家里盘根错节都在厂子里的,那处理起来且得温和着些。桐桐就问说,“厂里这些领导,谁的把柄最好抓?” 一家子都在厂子里的,他们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什么事能瞒住他们的眼睛? 把柄那太多了!肯定没那么干净,尤其是经济上。但这个东西牵扯太广,真要从这个上面揪,没用!撬不动。 好拿住把柄,且能威胁到的,只有一个东西——色。 “胡胜利!”四爷说了一个名字,厂长,能拿事!至于说这事上为啥没出事呢? 原因只两个:第一,后院不起火;第一,你情我愿。 很多人慕强,女人也是!在这个小社会里,这个人掌握所有人的‘命运’,愿意跟对方在一起,谁管的着? 只要不叫摁到床上,怎么都好说。 家里的女人多,同在一个单位,那消息可谓是灵通。只原主记忆里的,跟胡胜利有关系的十七八个都不止。有些是多年前的老相好了,但后来年纪大了,不太来往了。 这个很好理解,永远找一十出头的年轻小媳妇。 惹上大姑娘很麻烦,她们较真。只有那种年轻媳妇,有家庭,也不想闹的很难看。属于好聚好散一类。 之前听了一句,“附属医院有个年轻的护士,也是厂里的子弟。跟这个护士沾亲带故的,一个都没有在名单上。” 有些双职工,都给安排下岗了。 有些全家三亲六故,都能留下。 凭什么?就他了。 桐桐起身拉四爷起来,“走!” 去哪? “走大路回去,上台球厅去。” 这个点,周鹏一般都在台球厅。他也不是完全不挣钱,这不是在街上开个台球厅吗?七八张台球桌子,打一台球两毛,但这里经常聚集着一伙子无所事事的小伙子大姑娘。 从十四五、十五六到一十郎当岁,可以说是混混们的聚集地。 正经人谁上这里来? 周鹏叼着烟蹲在台阶上,树荫下都是他的球桌,几伙子人围着台球桌,有的打,有的看。 桐桐一走过去,就有人冲着这边打口哨,喊周鹏:“你妹妹来了!” 周鹏扭脸看过来,见桐桐跟一个小子一块过去,就蹲着没动,上下打量了一眼,觉得面熟:“金思明?” “那是我哥。”两人孪生,长的极其相似。只是金思明多在外面混,原主性格更文弱一些,现在也只是长的像,别的地方毫无相似的地方。 那小子初中也没毕业,但肯定不可能补课。科科都是一三十分,他就没想着初中念完书还得再继续上学。 周鹏点点头,他们家这些表兄弟长的都有点像。 问完就不搭理了,问桐桐:“不上学,跑出来干嘛?” 桐桐朝边上指了指,“过来说话。” 成!还神神秘秘的。 到了边上,周鹏又去买了一根雪糕塞给桐桐这才问:“谁欺负你了?”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知道哪里能借到相机?” 干什么? 桐桐看他,咬了一口雪糕才道:“拍点纪念照。” 不是!周鹏看她,问说:“你是想找胡胜利。” “真没有!” “你少骗人,最近光是找我借相机的,没有五十个人也有三十个人,为啥的,都知道。”周鹏说着,面色一下子就变的难看,眼神变的晦涩难言。他的眼前像是出现了两年前的事,妈妈去找领导,因为爸爸是在车间出意外似得,炼钢炉里化的骨灰都没剩下。 这种情况,单位该给抚恤,也该给他们照顾。 但是,该给的抚恤金迟迟不发,妈妈就去找了,家里揭不开锅了。 那天晚上,妈妈没回来。 当时他都十五了,有什么不懂的?果然,随后的日子就好起来了。 再加上周围人的嘀嘀咕咕,背后的那些话他都知道。 “找他?”吃亏没吃够吗?“离他远点。” “不是真去找他,是想……” 想什么也不行,“别犯蠢。” 不是犯蠢,“是邱艳她爸她妈都没工作了,她被送到乡下了……马上就是我爸我妈……可其实,我们俩家都是能留一个在岗的!无外乎就是欺负没根基的人,好给关系户腾位置。我们不多占,但谁也别欺负。” “这事叫人逮住了,会被打死的。”周鹏左右看看,然后才道,“这事都在晚上,你爸你妈在家,你能出来?瞎胡闹!就算是能出来,你知道人家什么时候见面?上面的工作组还在呢,就在招待所住!以前胡胜利都是带着人在招待所……安全!有一层楼一般人都不能上去。” 整个儿的土皇帝做派! 四爷摁住桐桐,不叫她说话,她表现的太出格就吓人了。他问周鹏,“那个护士你知道是哪个?” “知道!他男人常来这一片,对面的游戏厅和录像厅,晚上要么舞厅酒吧,要么上了赌桌。他媳妇的事他知道,花钱且随心呢!他媳妇偷人,他拿媳妇给的钱,常在外面混……” 这样啊! 四爷就摆手,“那没事了!桐桐是瞎想的,这事确实不能干。”说着就拉桐桐走,“走!回学校了,下午课该开始了。” 周鹏心里松了一口气:恨胡胜利是真的!可真要是胡胜利倒了,自家的日子会更好过吗? 桐桐说说气话就罢了,不能当真!她这种想法跟两年前的自己一样,可真等细想想就知道了,根本拧不过大腿的。徒惹祸事,何必呢? 自己想过那么干,这个厂里想那么干的人太多了,可结果怎么样了呢?还是不是一样,偃旗息鼓了。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得从那个护士的丈夫入手。 不是好赌吗? 赌! 四爷叫桐桐先回:“你别管了,我今晚去办。” 怎么办? “你不用管。”我出门比你方便的多。 事实上,现在这半大小子出去晃悠半晚上,家里人真的不是很管的住,也不太操心。 桐桐:“……”治安很混乱,这种情况下放你出门,我是真不太放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7.人生向暖(6)三更 人生向暖(6) 今儿晚上,金思明在家吃饭。 四爷回来的时候,一家子都在,正准备吃饭。 贴饼子炖鱼,难得的好饭。 肯定是金思明跑水库弄鱼去了! 李翠正在骂金思明吧,见又回来一个,也没好脾气,“人家上午都考完了,你下午野哪去了?” “有点事!” “事!事!事!人不大,事不少!都是你们的事。”李翠说着话,将勺子敲在碗上,发出极大的声响。 然后又喊:“喊你爷奶、你爸吃饭。” 大热天的,不动都热,在家做饭的人热的烦躁在所难免。 金思明陪着笑脸,“爷奶,爸,吃饭了。” 金子光也拉着脸从里面出来,屋里只老太太出来了,端了两碗,每个碗里两块饼子,直接又回屋去了:就着儿媳妇的脸色,饭吃下去也消化不了。 李翠全程都垂着眼睑,没看老太太,也没留老太太在桌上吃饭。 金子光端了碗只尝了一口,就一摔筷子:“打死卖盐的了?这么咸,能吃吗?” “爱吃就吃,不爱吃别吃。”李翠拉了凳子坐下,“一家子六口人,都等着天上掉两块饼子刚好喂到嘴边上。大男人家,从晌午睡到下午,再吃个饭,天黑了!楼下一转,扑克一打,这一天就算是混到头了。也不看看你儿子多大了?上学的得花钱,不上学的整天的混,连个正经的营生都没有……” 四爷:“……”这饭吃的得顺着脊梁杆子往下咽! 也不知道什么味道,反正塞肚子里了。而后他直接出门,就要走,“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去?补课就好好补课!补课费不急着交,你姨夫的姐夫跟你们校长关系好,打个招呼,这钱不交了。” 四爷:“……”行吧!“我去借书。” 李翠这才不言语了,催另一个儿子,“吃你的饭,贼眉鼠眼干什么呢?吃了饭跟我上你舅家去,看看职校你能不能上,学个厨子去!” 金思明跟弟弟晃了晃筷子:有话说也不行,妈不让走。 四爷拍了拍对方的包:我要带走。 金思明龇牙咧嘴,但还是默许了。 四爷笑着背上,又看了看对方的板寸头,出门第一件是先去找理发的大爷,去理个板寸。 大爷在树下坐着,剃头的家伙在包里放着。要理发就往板凳上坐,他起身给剃了就完了,一个头两毛,五分钟就处理完。 这两毛钱他身上还是有的,理了就给了人家。 名声这个东西还是紧要的,金思明是混混,什么地方都去,他今晚上就是金思明。 孪生嘛,再是不一样,对方的朋友,对方常去的地方他还是知道的。至少游戏厅他就常去。 天擦着黑,他上游戏厅去。包里什么都不多,就是游戏币多。走了一路,响了一路。 他一进去,就有人喊:“明哥来了?” 四爷点了点头,投币玩游戏去了。开游戏厅的这个也才十七八岁,叫王强。他过来看了一眼,递了一根烟。四爷接过来没抽,将位置让给边上的人,叫他用自己的游戏币继续玩。 然后起身跟王强走到柜台边上,四爷看了看人这生意:“看的多,打的少,好些机子都空着呢。” “一条街面上开了好几个,都抢生意呢。”对方抽了一口,“回头弄几个□□机。” “游戏币通用的,这个东西关键看游戏好不好玩,不在于一块钱能给七个币还是八个币……”他抬手指了指角落里那个,“玩的人少,一个币两分钟就结束了,这些小娃玩不起。” 也倒是! 王强问他:“你今儿咋过来了?不是上炼铜厂去了?弄到东西没有?” 四爷这才知道,金思明上炼铜厂找废料换钱去了。他也点了点头,“能换几个,想试试手气。” “找几个刚上手的?” 四爷摇头,“五块八块的钱,没意思。” 王强朝外看了一眼,“瞄上谁了?谁最近发财了?” “那个周贤,最近在你们这一片混?” 周贤?那个窝囊废,“全靠媳妇供,他能有几个钱?” “那你可小看人家。” 王强不知道金思明知道了什么,他马上张罗,朝后指了指,“你先进去,我叫人喊他来。” 周贤本来不想去,他等着这边上场呢,这边麻将馆已经三桌了,还多余两个人,再来一个人,老板帮着‘支着腿儿’,四个人就起来了。 结果王强跟这边的老板娘说,“姐,来了几个兄弟,没玩过!找个人带两圈。不收台费,就今儿一回,会玩了就上你这边来。” 老板娘嘻嘻哈哈的,不跟这种计较,说周贤:“几个小娃子,玩两把就回来了,人也就起来了。” 周贤这才跟着去了,这边就不是打麻将场子,应该是私下玩的。 仓库房里一张桌子,桌子正中间挂着一盏灯泡,桌子照的通明,可对面坐的人却好像总在阴影里。 王强又拍了一个帮着看摊子的兄弟,四个人凑了一桌。 牌打的漫不经心,坐在牌桌上,瞎聊!聊聊谁干什么挣了多少钱,四爷就说起来了,“之前听人说,这是谁弄了一个壁画,三千运回来的,被哪个厂的领导给私下买了,花了两万八?” 王强出了一张牌,“一笔下来赚了两万五?” “嗯!但也不知道真假,领导就是再贪,一把拿出两万八买个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那要是这样,那他得有多少钱?” 几个人就都笑起来了! 周贤笑了笑就又抿嘴,第一把输了六毛,他利索的给了钱,没在意。因为这小子说的壁画,他见过!就在胡厂长家,客厅里一抬眼就能看见,很阔气,但谁也不知道这玩意的价值呀。这东西竟然价值两万八! 他妈的,这么一算,这孙子真说不定有多少钱呢?给老子那几个钱,打算叫花子呢? 四爷又说,“我估计这些人在外面吹牛的情况比较多,还有一个兄弟说,有人私下找他们炼铜,结果铜皮里包着金子!看起来像个铜蟾蜍吧,掂量起来挺重的,谁都以为里面是铅,可其实呢?人家里面包着真金,就摆在明处。我倒是没听说哪个厂哪个领导有摆摆件的习惯!” 王强就笑,“挂字画的有,摆摆件的没听过。” 周贤又输了一块七,也没在意,胡胜利家真的摆着一个,那不是蟾蜍,那是貔貅。这些小孩子家家的,根本就没什么见识。估计是大人说话的时候没防备这些小子,他们当炫耀的资本在外面胡说八道的。 四爷摸着手里的牌,“不过现在这些领导怕着呢,怕干的那些事被翻出来,也怕人告!真要是手里捏住点什么把柄,说实话,我估摸着叫拿十万八万的出来封口,是能拿的出来的。” 王强哼笑,“你还是开价太小了!二十万、三十万,绝对能要来。” 话题到这里,四爷就不继续说了。说起来其他的话题,好似那些都是随口一说。 打了四圈,周贤没开胡,输了七十八块。 可输了这么多,却也不急不躁,很好脾气的摆摆手,走人了。 输了一家,三家都赢了。王强赢了十一,他伙计赢了八块,剩下的都是四爷的。可四爷只带走了五十,剩下的留下当台面费了。 这么一会子挣了王强挣了二十,也满意了:“兄弟,走了?” “走了!” “想玩再来。” 好! 四爷回去的时候还不太晚,除了金思明在看电视,其他人都不在。太热,外面乘凉比较舒服。 一回去,金思明先抢他的包:“输完了!”那么些游戏币。 四爷给他塞了五块钱,“用了几个,赔你了。” 谁要你赔,“你从哪的钱?” 四爷吓唬他:“我跟王强设局,赢了别人!王强没认出是我……”他扒拉了扒拉跟对方一样的板寸,“以后你躲着点牌桌,凡是跟赌博相关的,你都躲着点!他们憋着劲儿要套你!到时候被剁了手指,别怪我没提醒你。” 金思明手里的包一下子就掉了:“你假扮我去了?” “没假扮,他们认错了,我没解释。” 那还不是一样?“那到底坑的是哪些人?道上的?” “嗯!大概吧……你要不试试去……” 金思明看着去冲凉的弟弟,差点没气死:出去被人砍了都不知道是为啥的。 四爷提醒他:“学校其实最安全了!不是叫你学厨子吗?学吧!躲上两年,事就过去了。” “你到底赢了多少?” “别问!以后你需要钱了,找我拿。” 金思明:“……”这混的比我黑呀?!“我就说不是我!” “只要有人信,你就说!”熊孩子,圈起来学个手艺挺好的。 不管是偷铜还是偷铅,这里面有些物质接触了不好!炼铅厂的工人每年得有两个月的时间专门去住院排铅疗养,你是真不知道死活。 金思明看着洗澡出来,哪怕剃了板寸也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弟弟,斜眼咧嘴,看的出来,心里骂的很难听。 四爷折腾累了,挨着床就睡着了。周贤和他媳妇要是不笨,两口子就会联手从胡胜利要钱。 没错!周贤跟他媳妇说,“你还指靠他?一两年新鲜劲过了,马上换一个。你也是这厂里长大的,你不知道他那德行?趁着上面有人在,咱要一笔,一辈子吃利息也吃不完,钱可不会翻脸!” 枕边的女人要是想算计,那是怎么都能算计着的。 不方便见面?那我怀孕了,你出不出来见呢? 只要见面,只要说话就能录音,要是把持不住干点什么,躲在衣柜里的男人就能拍照,然后跳出来摁住你:写张欠条,这不过分吧。 之前之所以没人敢这么干,是穷惯了的人想象不出来有钱是怎么一种有钱,这就如同富人很难具象贫穷一样。但如果打开这个认知的壁垒,那事情就精彩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8.人生向暖(7)一更 人生向暖(7) 不管是要二十万还是三十万,都是一大笔现金。 现金这个东西,贪污来的,存在银行太容易被查出来了。便是还有别的身份信息,用假的身份信息开了真的户头,但现在贸然的动这个钱,都是危险的。 除非动用私藏起来的现金! 而周贤两口子必然也只要现金,只要两人当面锣对面鼓的拿出的是现金,那就好办了。 他们见面必然不会在密闭的空间里,胡胜利上了一会当了,警醒着呢。 也不会走很远,又是甩开司机,又是单独用车,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漫不经心的,出门遛弯散步就能把事给办了。 但在哪里碰面,四爷拿不准,他只能问桐桐。 桐桐对着间隔一段就有的小区整个标示图,这是为了外人走里面不迷路的。十万工人,那住在这里的就不只是十万人,孩子老人家属,得有二三十万人口。 有些小县城,县城里面的常住人口也就那么些了。 大型厂子的领导,行政级别不低的原因就是,人家就是管着这么多人口。 这么大的社区环境,占地极广,又依地势,她感觉原身这小姑娘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都没有把这里转完。 而今她只知道胡胜利住的大致位置,“这里……” 四爷在另一边指了指:“周贤夫妻住这里!”楼多,且密集,都是小户型的房子,有些也不过二十七八平。 桐桐踮起脚尖,朝胡胜利住的那一片北边的一条道儿指了指,“这里你去过没有?为啥没有盖楼?” “听说原来有楼,后来拆了,十多年前大地震的时候,这里陷下去。人员没损失,但是住不成了。后来填平,种树,种花!没几年,就有人偷着开垦想种菜,去的人多了,厂里就给拉起铁丝网……” 白天有人伺弄,晚上有人去偷瓜菜,不安生。距离领导家太近,人家当然嫌烦。 隔开之后呢? “保卫科有个保安亭子……”小区里好几处都有保安亭子,保卫科平时上班也分好几组,整个社区大致有三十多个保安亭子。 这东西太常见了,桐桐倒是忽略了,其实来来去去的,很少在亭子里见到人。她以为是已经不用了。 “其他的不太用,就厂领导那一片,三个亭子晚上都有值班。上次翻墙的地方,白天没人管,晚上就不行了。” 桐桐点了点,“那不是这里又能是哪里?”领导家有钱,他们也怕有人耍浑,因此保卫科值夜班就是怕被人骚扰。 胡胜利拿那么些,那他们这个班子肯定都不清白!毋庸置疑的。 所以,胡胜利防的不是其他的领导,防的是工人。他们彼此有把柄,谁怕谁? 内部不设防,外面有人守,哪有比这里更安全的? 桐桐就嗤的一声,“这地方周围三五十米都没有建筑,这是天然的隔火带。弄点油,往里面一撒,随便在哪个位置扔个火把,这都烧起来。一烧起来得救火吧!你带一群半大小子在附近晃悠着玩,一见火所有人都急。周贤两口子拿了钱着急跑,他们必是逆向!趁乱把钱撒出来,这事见证的人就多了……” 谁也包不住! 四爷问说,“谁扔这把火?” “我呀!”别人也扔不准,“既然是散步,不惹人怀疑,七点半天黑透,八点左右就该是出来溜达的时间。我今儿跟家里说一声,就说老师留我帮着阅卷……八点不晚!” 成!这就简单了,油不是非汽油柴油才可以,无故买这个东西太招人怀疑了!就是食用油,谁还管谁家打多少油? 白天保卫科不管,来回窜着从墙上翻出来的人多了,假装撒尿进去也把油给撒进去。 晚上,四爷买了卤肉啤酒,招呼金思明:“不是要去上学不能混了吗?把你的兄弟请上,晚上喝一顿得了。找个人少凉快的地方,别叫妈知道。” 知道!乱花钱敢叫妈知道还不得完蛋。 半大的小子,哪有那么多心眼,说什么他都信。 桐桐在家吃了晚饭,跟家里说了一声,“……昨天的成绩出来出来了,语文118,数学满分……” 林守道正擦汗,一愣:“满分呀?”哎哟,“姑娘,想要啥?爸给你买。” 田易阳从厨房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卷子带回来了?” “嗯!”昨天阅卷,今早就发了。就是学生阅卷的!但都是老师常叫的那几个,比较活泼的学生,她不在其中。 她把卷子递过去,“要签字!我得去学校一趟,老师叫带上红笔帮着阅卷,今天是英语和政治。”其实政治学生阅不了卷,而原身的英语单科成绩不算是最好的那一档,阅卷当然也就不叫她了。 田易阳接了卷子,看了分数,从兜里摸了一块钱递过去,“跟同学买冰棍吃。” 桐桐接了,“我最迟八点半就回来。” 好!去吧。 桐桐早早的从家里出来,两人搁在家里看卷子,也不管能不能看懂,就单拿着看。满卷子的对号,林守道指着作文:“……作文扣两分,不是哪里错了。作文难有满分,人人都得扣。” 知道!知道! 两人都像是有干劲了,把卷子又给孩子放书包里,林守道说:“明儿割点肉……” 成!明儿吃肉。 日子再是昏暗,可孩子在,就有希望。那红对号,就像是生活里突然有了亮色。 天黑透了,有人把电视搬出来,好些人在外面摇着扇子看电视。先是新闻联播结束的声音,再是天气预报的声音,紧跟着是广告的声音,这证明时间在往八点走。 八点多电视剧就开始了,要是没错的话,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了。 她背着路灯溜达着,看着有两口子脚步匆匆,女的在前,试图甩开跟男人的距离。男人默默的跟在后面,一步不肯放松。 得!这两人必是那两口子了。 她开始往这一片的后面走,白天藏起来的火把没人动,蘸着油,一点就着了。保卫科的人被四爷叫人送了卤肉和啤酒,正在喝着。四爷跟一群十五六、十七八的小伙子在空场子的乒乓球台子上坐着,吃喝吹牛瞎聊。 桐桐心里默数着数,从进去到验看钱,大致需要多大的时间,恰好这个点了,她拿出火柴,将火把点起来,抬手直接一扔,而后转身就跑。 那边火蹭的一下就燃起来了,好些人都朝这边涌来。 有坐在楼顶乘凉的,有在楼下下棋聊天的,有聚在一起看电视的,他们是奔着家里去,然后拿家伙要救火。 但四爷带着这一伙子距离出口只五十米,他看见周贤空手进去,拎包出来,脚步匆匆的,他媳妇寸步不离,只怕跟不上。 那就没问题了,里面绝对是钱。 他喊了一声:“这是有人放火,不能放人走……” 保卫科怕担责,当然就先把人控制住,“拿的啥东西?” 周贤死活不撒手,那边非要,四爷过去拉架,将拉链‘无意’的扯开,两边一拉,钱一下子就飞出来了。 然后火不重要了!这么多钱呀!整沓子的。 马上有来救火的年纪大的工人喊了一声:“谁都不许动!马上报警,马上通知工作组……” ‘哄’的一声,炸开了锅! 这钱确实不能动,因为背后藏着更多的钱。保卫科科长要处理,老工人一圈一圈的把这一片给围住了,紧跟着是更多的年轻工人赶来了,转眼这里被围的水泄不通。今儿敢硬来,非死几个人不可。 保卫科当然就不敢硬来! 桐桐都跑回家了,才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快走!周贤从胡胜利手里拿到了三十万。” 林守道正在家里量尺寸,想赶紧隔出房间,这么着不耽搁孩子学习。一听这话,扔下手里的尺子,光着膀子就往外跑。 田易阳说桐桐:“把门从里锁上,我跟你爸出去看看……” 好! 桐桐坐在家里,闹大了好!闹大了,这么多人都能得一公平的结果。谁拿了国家的,谁占了大家的,都给吐出来。 至少现在而言,大家都是双职工家庭要保一个,他们给关系户开后门,失去基本的公平性,那就不行。 上面几层的工作组,共同常驻厂里和工人代表一起商讨改制的事。 领导层基本都被停职了,纪w介入调查。 会调查多久,调查到什么份上,能不能真的叫真相出来,桐桐不知道,也不好估量,总之,她不是很乐观。 但至少现在给的结果是:严格执行下岗分流政策,也会尽可能的给大家解决再就业的问题。 而且,会有人提前跟工人谈话,这要签协议的。 厂里的决定是,叫林守道留。 桐桐:“……”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吧。林守道好歹是车间里的熟练工,且正值壮年,他的价值更大。 反之,田易阳没技术,没力气,从事的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工作。 而且,两人的工资一直也不一样,林守道是重体力劳动,且有各种补贴,而田易阳的活轻松,工资就是最低档的。 厂里留了林守道,这个决定没错。 桐桐感情上希望田易阳留,因为相比较而言,林守道去外面未必没机会。可现在这种,怎么办? 田易阳很高兴,觉得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林守道却不是很想留在厂里了,他一直在琢磨,这些领导谈话,总是说什么产业升级,升级意味着什么?升级意味着淘汰。 这个淘汰的不仅是机器,还有人。 这次留下了,下次再要是叫走呢?那时候年纪又大了,想干什么都迟了!而他现在才三十七而已,还来得及。 哪怕田易阳留下拿最低的工资,还是他回来跟田易阳商量,希望她留下。仓库保管,后勤保管,这些总得有人干。生产设备升级,后勤服务部分又不跟着升级,她留下来反而安全,说不定真能一直留下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499. 人生向暖(8)二更 人生向暖(8) 林守道说服了田易阳:“我要留,工资高点,一个人的工资养三口人,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你要留,我就是拉板车去,是不是也能挣点,这么加起来,顶的上高工资了!况且,我未必就只能拉板车,万一挣的多了呢?咱这日子不就好过了吗?要不然,你就得出去干活,或是永远在家,没工作。” 田易阳想了一晚上,还是答应了。 桐桐安稳的睡踏实,太累了。 林守道抓紧在家里隔房间,也领了三千五百块,这就算是买断工龄了。因着还有田易阳,这房子还是福利房,不用买到自家名下。 给老师开了工资,然后要求学校给退费,收取上去的一百三十块的补课费,再原数给退回来。 邱艳家,邱艳爸爸邱山留在厂里,邱艳妈妈李梅下岗,等着再上岗的机会,因此就没领到那三千五百块钱。可也因着这个改变,又把邱艳给接了回来。 桐桐的日子顺畅了起来。 三十五平,被林守道用转头水泥和木板给隔开,隔成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大人住的卧室,只能放一个双人床,和一侧的床头柜,进出的过道只有床头柜的宽度。容一个人过而已。床下是收纳空间,当季的衣服放在床下的几个小木框子里,平时往里一推,取的时候抽出来,都是窄长形的,要不然那么个过道放不下。 平时床单放下,遮挡起来,看起来还成。这个空间不超过七个平方。 桐桐的屋子呢,只放一张一米二的小床,床头放一张长不足一米的书桌,收纳都是一样,全放在床下。只要生活习惯好,这是可以保持整洁的。空间也就是七个平而已。 推拉门一拉,隔绝视线。 家里的衣柜没地方放,那就是老家做的,林守道给拆了,做成了收纳筐子放在床下面了。 客厅里放沙发最好,可这么大点的地方,放什么沙发?林守道上外面拆了人家的旧沙发,不要海绵套子,底座啥的是稳当的。他在这个基础上改了改,改成长木头架子,又给订上木板。 这种的,说是沙发吧,肯定不是。说是公共场所里的那种木头长椅吧,又没有靠背。就这么个东西靠墙放着,把旧毛毯做成套子,给上面一套,坐着还行。 所谓的茶几,不就是一个木头桌子吗?用旧家具改一改,上面铺一层花布,花布上铺一块有机毛玻璃,这是不是也像个茶几了? 再有从乡下老家拿来的木头板凳,这就行了。吃饭待客,这就足够了。 之前那餐桌也用不成了,该扔就扔了吧。 照片之类的往墙上一挂,对面保留了一个‘高低柜’,上面要放电视,柜子能收纳一些杂物。边上刚好放下家里的缝纫机,平时缝纫机也是用花布罩子套着呢。厨房只有三个平方左右,一墙的置物木板,这才好收纳。 卫生间也只有四四方方一平米多一点的位置,蹲坑而已。洗手池和卫生间隔开,洗手池跟外面也隔着,用鞋柜做的格挡。 洗澡肯定不行,夏天可以在家用盆冲一下,冬天必须去澡堂子洗去。 桐桐是眼看着他在楼下做好,然后运上去。每天回来都有点变化,愣是折腾了半个月,给这个家完成了一次‘装修’! 这活做的吧,并不算是细致,但是比起之前,这当然就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弄好之后,惹得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都过来参观。 赵大美就找来的,“林哥,你看看能不能帮忙给我那边也装一次,一百块钱,成吗?我家周鹏大了,那么大个小伙子,有个房间方便。” 林守道可以干,但说了:“木板不好寻,我把我家的柜子都拆了。你找好板子了,就容易。半个月就出来了。” 找这个多难呀,“这样,我再加五十,你看着给拾掇出来。” 林守道这才接了,家门口挣钱,可以了。 可桐桐觉得,这个钱挣的呀,也是不容易。 她现在每天早上起床按时去上学,跟邱艳也并不是一个班的。但作息一样,邱艳在门口等着,两人一块上学。 年龄所限,能干的事情有限。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在家吃了早饭,十点一过还是会饿,肚子咕咕咕的叫唤那种。 一摸口袋,五毛! 一个白吉饼需要两毛五,一个素包子三毛,猪油包子三毛五。 桐桐对着手里五毛钱陷入了深思,这一周还有三天,五毛钱的零花钱如何度过?今天特别想吃猪油包子,她递给同桌钱:“……两个百吉饼!”跟四爷一人一个。 至于明天吃什么?不行的话从家里带个馒头吧。 同桌是个女孩子,没借到书,桐桐把多余的一套分给她了,她跟桐桐就成了好朋友。 这姑娘爱跑,周围的同学要买什么她都爱帮着捎带,这会子正收钱呢,接了她五毛,这个课间送来的百吉饼还是热的。 结果同桌没回来,四爷从前门进来了,给桐桐递了两个包子:“猪油的。” 嗯?你还有钱? 没钱不行呀,日子太难熬了。 桐桐看见四爷手上没洗干净的……机油? 从学校一出来,四爷包一背,塞给桐桐二十块钱,“我去攒摩托车去!”一星期能抽空攒出两台就不错了。 会修车的人都会攒,但手艺有好坏。攒的好了,用着就顺。他一辆车单收五十块的攒车费。这是白给人干了两周,攒出来的确实是好,人家才开始给钱的。 桐桐:“…………”看着手里这二十块钱,她咋办呢?等着人养也不是自己的性格呀。 还是得挣钱。 可这又能干什么呢?经历了文化人值钱的年代之后,现在这写文章之类的,是真不咋值钱了。 考试成绩好,在学校也并不能拿到奖学金。发奖状的时候发几个本子,最好的就是床单和毛巾,这就是极限了。其他的就不用想了。 吃食吗?原身这孩子连厨房都很少进,突然就什么都会了? 在门口站了几分钟,邱艳跑出来了,“作业可多了,不知道跟你的作业是不是一样……叫我抄一下你的作业……” “我给你讲!” “还得背英语单词。” …… 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好似觉得家庭的经济危机终于过去了,她又没心没肺起来。 桐桐回来的时候林守道还在楼下干活,“爸,吃饭了!” “我吃过了,你赶紧回吧!吃了饭写作业。” 哦! 家里饭确实好了,茶几上摆着呢。田易阳在楼道里洗衣服,跟邻居几个阿姨聊天。见放学回来了,就喊她:“洗把脸,喝点水再吃饭。” 好! 洗脸池里放着个小塑料盆,水龙头开的很小,一滴一滴的滴答着。桐桐没开水龙头,用盆里的水洗了脸,拧了毛巾,这才把水端出去倒在田易阳正在洗衣服的盆里,回去有把水盆放好,继续接着一滴一滴的水,这么着水表不走。 茶几上一碗米饭,上面盖着红烧肉和茄子炒豆角。旁边一杯水,一个碟子,碟子里是切好的西瓜块。 一看这饭就知道,今儿还是只有她能吃到肉的一天。 她的西瓜应该都是西瓜瓤的部分,挨着西瓜皮的切下来他们吃了。 吃完碗筷送到厨房,果然,西瓜皮在盆里泡着呢,明儿又能炒一盘菜。 田易阳喊:“不用你洗碗,赶紧写作业去。把风扇打开,热的学不进去。” 哦! 桐桐坐到小屋里,看着边上点燃的蚊香:初三了,对家长来说,中考就是头等大事。 写了作业,硬是熬到八点,外面凉快了,林有道也干不成活,回来了。桐桐得出门,“考体育,我得锻炼去。” “别走远!” 嗯!肯定不走远,就在社区里,九点之前回来。 社区里的小卖部门口也有台球桌,放那里,谁想打就打一场,结果跑过去的时候,都是班里的同学在那玩,见了她都喊:“会不会打!来一局。” 桐桐看着这个东西,有点挠头,“这个东西……嗯……没怎么玩过。” 试着玩呗。 她停下来打了几杆,它有它的技巧,还挺好玩的。 “打的挺好的,不玩了?” “不了!一会子我妈出来找我。” 跑了一圈,浑身舒展。看的出来,并不是家家都把孩子盯得那么紧的。她到家的时候九点,田易阳都絮叨:“跑这么长时间……” 才要说什么,见这孩子内外都湿透了,才笃定她没玩,真就是去锻炼了,“赶紧去洗漱去!洗澡出来睡觉。” 别人家的电视呜哩哇啦的,但是自家的电视,只要她在家,就绝对不开着。 自己这样的,跟四爷现在那种散漫的家庭环境还不一样。父母对学习抓的紧,对孩子管的相对严格一些,这不是说你想干点啥就能干啥的。 结果第二天去学校,一进教室,就见一群男生围在一起搁那笑,她也没太当回事。只听见有人喊:“……别扯!这是我小叔从国外带回来的……” 今儿她们小组值日,其他人都得去跑步,四爷看桐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蔫头耷脑的,就知道这是没想到什么办法。 可等出操在回头,她靠在后门外朝他招手,眼睛亮晶晶的。 哟!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桐桐低声道:“你借一下那个谁的外国杂志,我晚上看看,明早给你,你再还他。” 四爷:“……”发育期的男孩子看的杂志,都是三点式的泳衣或是内衣,那就是内衣杂志,看什么? 桐桐低声道:“发育期的女孩穿的胸衣并不舒服,你不懂!记得给我借来,别忘了。” 四爷:“……”真能想! 这叫人难为情的事始终都是难为情的,并不会因为活的足够久就能真的不要脸!这事换个老头去做,你想想,是不是也得被骂一句为老不尊!【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0.人生向暖(9)三更 人生向暖(9) 有外国杂志的孩子叫吴放,他叔叔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机关单位,这几年都流行出国考察,考察带回来的。 这本杂志,在放学之后直接交到了桐桐手里。 桐桐自己都忍俊不禁:“怎么借到的?” “没借,他交到我手里的。” 凭啥? “我告诉他,三班班主任在搜每个人的书包,他觉得这东西被搜到了老师就不可能还,叫我帮着藏一藏。”老师不搜好学生的书包。 桐桐:“……”人家老师为啥要搜书包?“这么巧?” “我告的状。”有人书包里藏了□□,有人把锉刀带在身上,腰里带着钢管的就有七八个,这些熊孩子为了个姑娘打架,可这哪里是打架?一个不小心就出人命了。 告个状,检查出一堆凶器。 搜书包这个事是真的,委托我藏书是以防万一。 桐桐:“……”行,算你有办法,“今晚人家找你要,你拿什么给?” “金思明趁我不注意,偷拿去看了,明儿再还。” 行吧!反正不管为啥,拿到手就成。 邱艳急匆匆的跑出来,“又是你等我。” 桐桐给四爷摆摆手:走吧!不方便说话了。 四爷转身走了,桐桐把杂志往书包里塞。 邱艳没注意书包,只看向四爷的背影:“那是金思晔?你俩好了?” “什么好了?” “别骗我,我看见他给你东西了,每天都看见你俩站在这儿说话。” “给的习题。”桐桐打岔问说,“你要借吗?要不要我抄一份题给你?” “不用!不用。”邱艳拒绝着,又开始抱怨老师压堂,又说特烦回家吃饭,“你家吃啥饭呀?我家今儿又是贴饼子炒咸菜疙瘩。腻味死了。” 一个人挣钱三个人花,没改制完成,其实拿到的也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工资,这个钱真的是维持温饱就不错了。 高高兴兴的回家,结果一回来就觉得气氛又不对。 楼下不见林守道,楼上田易阳又是低气压,这又是怎么了? 桌上碟子里两个花卷,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再有一碗紫菜虾皮汤。田易阳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子切好的甜瓜,“洗手,赶紧吃饭。” 那种硬的都能感觉到棱角的语气,从中医角度来讲,这种气氛中进食,对身体的伤害是潜移默化的。关键是情绪上,太难受,太想逃离了。 桐桐洗了手,尽量不受干扰的去吃饭。才抓起筷子,就听见李梅的声音,她在训斥邱艳:“……贴饼子怎么了?我看你就是吃的嗉子有油了,啥也进不了你的口?我跟你爸小时候,天天天天的吃不饱。现在是叫你饿着了?还是叫你光着屁股跑了?这饭还不好,你要吃啥饭?” 桐桐将花卷掰成小块,泡在菜汤汁子里。西红柿炒鸡蛋,但是鸡蛋应该只一个,西红柿至少两个,汤水特别多。她其实喜欢吃这个,馒头吸饱了汤汁,很香。 那边李梅的叫骂声也没停:“你看看你……大姑娘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人上门说亲!你大姨比你只大一岁的时候,都嫁给你大姨夫了!你呢?衣服不自己洗就算了,你连你自己都收拾不干净。洗个头,这都几天了,你头上的洗衣粉沫还在头上沾着呢。叫你多淘洗几次,别偷懒……你呢?真正是好吃懒做。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 桐桐在叫骂声中吃了饭,吃完自己要收拾碗筷。 在一边缝纫机上忙活的田易阳放下手里的活,起身从桐桐手里把碗筷夺走,“抓紧学习去!这些东西不用你管。” 可桐桐看见了她重重的将碟子放在碗上,筷子撞击在碟子上发出的刺耳的声响。 然后又是生硬的语气问说:“水果不吃?” “我端进去,等会子再吃。”桐桐起身,端着往里面去,将门拉上了。 哪怕拉上门,李梅的声音依旧在耳边环绕:“……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你好歹把你自己管好,把自己拾掇利索,把学习成绩提高提高……你说你这不上不下的,将来能干什么?我能指着你干什么?辛辛苦苦的把你养大,要不是为了你,我们何必这么辛苦!你呢?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知道体谅大人……一点苦都吃不了……” 桐桐:“……” 第一,她的衣服脏许是因为她只有这件衣服最体面,换洗的那一件不是短了就是窄了,总是有什么地方叫她不满意的,她觉得穿不出去。 第二,这样的家庭环境,不是谁都能真的不受干扰!要真是不怎么受你们的干扰,那也得想想,等她长大之后,你们的喜怒哀乐,她又能真的在意几分? 第三,把自己收拾利索,是需要条件的!头发用洗衣粉洗,洗衣粉结成疙瘩,搓洗在头上,有残留很正常。你们又不让用大水淘洗,这得怎么洗才能看见后脑勺?你看见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叫她再洗洗。发脾气就干净了吗? 第四,嫌弃辛苦别生了,生了又各种抱怨?何必呢!你问问孩子愿意来给你们当孩子吗? 第五,吃苦无所谓呀,请让人心情愉悦的吃苦!她只是抱怨了一句伙食不好,是天大的错吗? 骂了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初中即将毕业的女孩子,她没有脸面? 无力吐槽! 在叫骂声中划拉完作业,而后才看那本杂志,从头到尾看的很仔细,该记得信息记下来,就收了起来,夹在书里。书包放在书桌下面,凳子朝里一推,然后往出走,“妈,我去锻炼。” “嗯!”田易阳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头都没抬。 桐桐下楼去,有意去听别人聊八卦,想听听这两口子又怎么了。 张晓娥在广场上站着,摇着蒲扇,跟周围的人说呢:“……赵大美现在就是个不要脸的!没有胡胜利当靠山了,到处撩拨男人!找林守道给干活,你们是没看见……殷勤的哟!” 然后开始学着赵大美的语气,“林哥……今儿天热,专门给你买的雪糕……你赶紧吃一根……” 学的娇娇柔柔的,骚骚哒哒的! 桐桐皱眉,可扯蛋去吧!赵大美啥时候那么说过话?一个人的性格在那里放着呢,叫一个高声大语的人捏着嗓子说话,矫揉造作的,她干不出来。 就是真勾引,也不是那么一副作态吧。 要是换个语气,那话怎么了呢? 雇佣了邻居干活,那你就拿人家真当干活的?人情世故上,顺手捎带一根两毛钱的雪糕,这不是会做人吗?不过就是个寡妇,才招人议论了而已。 张晓娥一副你们都不知道的语气,嘴里啧啧啧的:“田易阳就是个瞎子,人家在她眼皮底下勾勾搭搭的,要不是我喊她,她都不知道……” 桐桐看了看那边,然后去小卖铺,“我用一下电话……” “用!” “报警电话不收钱吧。” 啊?怎么了?怎么报警了? 桐桐就拨打妖妖灵,报警,“……有人聚众闹事……”然后把地址一说,抓了台球桌上的杆子就往过走。 张晓娥的声儿慢慢的大起来了,“……要不是我叫了田易阳,那两人还不定躲在屋里干啥呢?” 桐桐靠近,一杆子抽过去,照着她肥硕的屁股就打。 这一打,疼的对方一下子就跳起来:“谁敢打老娘?” “打的就是你!”桐桐抡着杆子朝着她的屁股又是一下:“我让你胡说八道!我叫你造谣生事!你这是诬陷!这是诽谤,关进去判你三年都是轻的。” 边上的几个人想朝前来阻拦,谁朝前来,她抽谁。一时间吱哩哇啦的叫成一片,这个喊林守道,那个喊田易阳。 把大人喊来了,警车也来了,“谁报警?聚众闹事……” “我!”桐桐把手里的杆子一扔,往出警的民警跟前就跑,拽着人家的衣服,‘哇’的一声就哭,指着那一群长舌妇,“她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 “你这娃子咋胡说呢?”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叽叽喳喳的乱成一片。 民警将小女娃护在身后,指着这一群婆娘:“都闭嘴,一个一个的说!”然后扭头问桐桐,“你先说,怎么了?” 桐桐就问:“《刑法》上是不是有规定,如果行为人故意实施了捏造并且散布某种虚构的事实,贬低他人人格和名誉,是不是就构成了诽谤罪!诽谤罪会被拘役,管制甚至于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还懂《刑法》?对!这是诽谤罪。” 桐桐就指着张晓娥,“这个人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低了我爸的人格,损害了赵大美的名誉……” 然后将始末讲了一遍,原模原样的学张晓娥说话,“张晓娥说她听见的,可她和我家都在五楼,赵大美家在一楼,一楼说私密话,五楼怎么听见的?我妈也在五楼,家里热,门是开着的!请问,她都听这么清楚,我妈为啥没听见,还要她去叫我妈!” 说着,就看向田易阳,“你听见什么了?五楼的其他人都听见什么了?你要是没听见,你凭啥就认定张晓娥听见了?” 田易阳脸红透了,“先回家……” “回什么家?”桐桐指着张晓娥,“事实上,她站在楼道里,看见赵大美阿姨拿了一根雪糕给我爸,跟我爸说了几句话。然后我爸做好了个木板,一个人弄不进去,赵阿姨帮着抬进屋了……然后在她嘴里,就绘声绘色!楼就在那里放着,你们谁试试两个人正常交谈,楼上能听见啥?要是听见,那就都该听见;要是听不见,那就是他们压根就没怎么说话。” 说着,她看向张晓娥:“你说!你是真听见了,还是瞎编的!” 话才落下,赵大美就从人群里走出来了,“对!她就是诽谤,坏我名声!我告她!非告不行!”这种环境下,出任何事都能成为你被下岗的理由!这姑娘看着文静,可逼急了,咬人呢。 桐桐压着穴位,然后直直的朝后倒:晕吧! 毕竟她是先报警才惹事的! 再则,也该吓吓这对父母了,老这么着过日子,这日子啥滋味?【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1.人生向暖(10)一更 人生向暖(10) 事情的起因是她们造谣,事情的结果是她们一个个的站着,人好好的!但人家的孩子晕倒了。 林守道和田易阳是真的吓坏了,抱着孩子就跑。 警车在边上,出警也不可能一个人来出警。里面的司机一摁喇叭:“快上车!” 那边送晕倒的上医院,这边还留下处理事情的,人家民警就抬手点着这一个个的:“……好了!惹出事来了!你们这几个都不许走,人家孩子晕倒了,是你们造成的……” 这牵扯到个医药费的问题!全身检查检查,完了给你装个头疼腰疼的,你怎么办?哪一家不拿个百八十块钱这事能了? 可钱这个东西在而今,那是十分紧缺的东西。很多人真都是身上十来块、七八块,过了今儿不知道明儿的钱在哪寻的人。她们就听句闲话,叫她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谁愿意? 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说张晓娥:“她过来说这个事,我们就是听听!” “对啊!这不是刚听说,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别人么?怎么也不能算是散布谣言诽谤?” “就张晓娥来说了,我们不知道真假……听了听……” …… 反正有错都是她一个人的,跟我们可没有关系。挨了几下咱也不说了,只要别惹上麻烦,对吧? 民警就说,“那就过来签字……” 这不就是口供吗?你们的口供一致,都证实了张晓娥确实是说了那些个话。 只要说了这个话,那就看这个话是不是编造的。 事实上一楼正常交谈,五楼是听不见的!赵大美‘勾引’人,人家老婆在楼上的情况下,她会大声的‘矫揉造作’的喊吗? 这肯定不符合常理! 民警觉得那个孩子很聪明,她没有用什么品行之类的话作为证据,而是摆事实,事实就是那个距离,事实就是一楼正常说话五楼听不见。 再加上夏天,知了叫声大,楼上楼下又一直有人活动,发出各种声响,这种嘈杂的环境里,准确到捕捉到特定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压根就不可能。 违背了事实,你不是编造的是什么? 人家小姑娘摆事实、讲道理,证死你,叫你辩无可辩。 当然了,小姑娘不是当事人,她不能直接告你!小姑娘的父亲看起来也不是擅于处理这事的男人,但这个赵大美可不是善茬子。 他们派出所主要负责这一片的治安,他们是大所。因为辖下人口多呀!当然了,大企业有保卫科,一般不需要他们处理。可也因着两者之间门是这么一种紧密的关系,他们跟保卫科的关系很熟,人头熟就意味着厂里的什么花花事他们都知道。 赵大美名声在外,跟胡胜利那花花事都在传! 真假不知,但胡胜利倒了,很多女人都跑去说是被迫的,可赵大美没有。 赵大美在面对调查的人,她的说辞是:“我男人意外死了,厂里本就该给我们照顾。我去找了胡胜利是真的,但真没咋的!我威胁他了,我说我要是活不下去了,就什么事也干的出来!实在不行,我就拉着我家孩子也跳到炉里,一家三口死一块算了。” 这些话只有胡胜利能证明,但赵大美却说的信誓旦旦的:“他怕我总靠着这个讹厂里,就想打发了我这个麻烦!答应好的,抚恤金给我们,房子分给我男人的,厂子永远不许收回!我下岗,但得叫我承包服务部的一部分。我拿我男人的抚恤金开了个小卖部,就这么点事。” 反正,她没有品行不端,都是别人胡说的! 那现在可算是坐实一个造谣的,她不管告不告的赢,必是要告的!为的就是闹大了,好洗涮她的名声的。 这个张晓娥真正的麻烦不是那两口子和那个小姑娘,而是赵大美。 所以,人家那孩子闹了一出,实际上没惹出大麻烦来。 所谓的聚众闹事,压根就是别人聚众她闹事! 闹事的罪魁祸首真晕倒了,大夫说是情绪太过激动导致的。情绪激动、激愤异常,人都晕倒了,所以以十四岁的年纪来说,今儿这事……提出批评就行了,还要怎么着呢? 关键是得教育父母,“看给孩子气的!一天天的吵吵啥。她这一小半是气造谣的,一大半是气你们。遇事自己想好怎么处理,别自己闹腾!闹腾完了,别人安宁了,就自家不能安宁!”脾气这么大的孩子,遇到这种父母,那真得给气出个好歹来。 完了年纪上来的民警还说两人:“不许说孩子!讲道理就行,这种事下不为例!但不能揪着没完没了!” 有揪着孩子没完没了的时间门,你们倒是揪着那造谣的人没完没了去呀。 小姑娘躺在急救室的病状上,瘦瘦小小的一个。 值班室的护士一边给挂针,一边说:“你家姑娘的脾气大!” “没有!我家姑娘乖,没什么脾气。” “那这不是脾气大,是气性大!气性大的人比脾气大的人更不好惹!心里能藏事,能忍,但一旦发起火来,那也是怕人。适当的叫发发脾气,总比这气极就总厥过去强。” 林守道连声的应着,自家这孩子自小说什么都听着,骂什么都不言语,不哭不闹的,咋能给孩子气成这样,“要紧不?要住院不?” “不用,醒了就没事了。” 针打完就醒了,时间门也才十点半。 田易阳一看见孩子醒了,先是急着问:“还有哪不舒服?头晕不晕?疼不疼?磕到后脑勺没?” 桐桐摇头,自己坐起来。 见真的没事了,田易阳抬起手就往脊背上拍:“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大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掺和……” “行了!”林守道拉开田易阳,抬手摸了摸自家姑娘这额头,“没事了……没事了就回家!走,爸背你回家。” “我能走!” “叫你爸背着吧!”田易阳拎了女儿鞋,“走!” 那就背着吧。 路上一家三口沉默的走了好一段,田易阳才主动说话,“明儿我出去给桐桐买双鞋吧!我瞧着她这鞋顶脚趾了……”大拇指顶着的那块都已经磨的要破了。 “买吧!今儿又接了一个活,还是一百五……先给钱再动工,他们家是想给儿子结婚,我寻思着弄些砖,稍微隔音点,这个其实比木头省……回头我回趟村,拖拉机啥的也能用……” “钱都给了?” “明儿取了就给。” “那买双回力的吧,一双三十一还是三十三……她得买大一码的,最近长个了!今儿我给把裤子边儿往下放了放,要不然这一入秋呀,怕是得露脚脖了。” “光长高也不行呀!”林守道将桐桐往起掂了掂,“姑娘,说你呢,光往高的长也不行,得长点肉了!怎么总跟没吃饱一样?”最近肉隔天吃一次,蛋天天的吃,怎么还这么瘦? “我姥爷说,受了惊吓就不长了。” 胡说! “真的!我姥爷以前养鸽子,就总怕老鼠猫的吓着鸽子,鸽子一受惊吓,就不生蛋了。好些动物都是,一受惊吓就不长了。人也一样,老受惊吓,就不爱长。你们一吵架我就害怕,我一害怕,我就不长了。” 田易阳抬手轻轻拍在女儿屁股上,“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一出一出的,我跟你爸吓的心都快停跳了。这是人家没真的想打你,你还当你能耐呢?那么些大人,真叫人摁住了,一人拍打你一下,怎么办?” “嗯!下次不了。”桐桐也说她,“别总那么着急,您也不想想,赵大美要钱有钱,要长相有长相,人家家里还那么大一个儿子。周鹏就一开台球厅的,这种游戏,今儿流行明儿就不流行了,又不是正经营生。她要找,也得找一个能想办法安置他儿子的人,怎么可能找我爸?” 林守道‘嘿’了一声,“你倒是会埋汰你爸?” “那现在都朝钱看!”桐桐就说,“您再是长的一表人才,可有老婆有孩子有职业病,没房没钱没工作!该有的都没有,不该有的都有,她眼瞎呀?” 田易阳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林守道就乐了:“哎哟!这是夸我长的好看呢?” “嗯呢!”桐桐插科打诨,“我妈呢,肯定是稀罕您!人家一说她才着急。可咱心里得有数,我妈宝贝的东西,人家未必宝贝。我妈是看人,别人都看钱。真等有一天,您发财了,我妈看的还是人,其他人看的一定先是钱。” “呸!谁稀罕他?”大姑娘家家的,“跟谁学的这不着调的话?” 林守道将背上的孩子又往上颠了一下,“成!我姑娘的话我记下了,发财了也得记着,外面的人没真心。” “对嘛!”桐桐就批评他,“您也是,别总说我妈着急!她着急您倒是解释呀。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知道谁肚子里咋想的?我是觉得人长了嘴不光是为了吃饭,还得说话。说话就是沟通,有什么说什么呗。” 听听!这小嘴叭叭叭的,一套一套的! 桐桐说他们,“你们要是不听劝呢,咱周末就回老家,把我爷我奶,我姥姥姥爷,还有我舅舅都叫上,咱坐一块说说。老这么吵吵的,都咋想的?我的态度是,妈您要是受不了这个穷,能给我找个有钱的后爸,那就离!爸您要是没了我妈絮叨,明儿就能发财,那也离就完了。我都这么大了,明年我直接考个中专,住校三年,出来就工作,咱各奔各的幸福去,谁也别拦着谁过好日子,都解脱了。” 要什么家呀要家?拆了就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2.人生向暖(11)二更 人生向暖(11) 回家来,一上楼就有人出来问:“孩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 没事还叫她爸背着呢?李梅就拉了田易阳低声说,“叫张晓娥赔!”至少都得叫拿三五十块的营养费。 田易阳尴尬的笑了笑,以后不搭理她就完了,拿钱不拿钱的,她可说不出来这个话。 张晓娥的男人叫郑武,长的五大三粗的,他是运输队的。这会子人就站在门口,一身的酒气,估计是被从酒桌上叫回来的。 见邻居一家三口回来了就赶紧问,一张嘴就是酒气:“桐桐怎么样呀?我家那婆娘就是欠收拾!我把她狠捶了一顿……”说着,就把手里的篮子递过去,“这是给孩子的,千万收下!” 林守道叫田易阳收下了,“咱自己说说笑话没啥,孩子们都大了……” “对!对!兄弟你说的对!她那人一辈子都那德行,要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早都一脚把她蹬了……” 桐桐打岔了一句:“爸,我困了。” “困了!困了赶紧叫孩子回去睡!”郑武退回去,看见隔壁一家三口进了门,亮了灯,又拉了帘子,他这才回去了。 张晓娥家乱的呀,三十五平的家,两个儿子,真就是啥东西都堆的满满当当的。 郑武抬脚踢走碍事的洋瓷盆子,发出巨大的声响。盆里的水倒出来,流到铺在地上的凉席上。 张晓娥就在凉席上睡着呢,她是屁股真疼。回来这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抡拳头。 打的浑身青紫疼的怎么躺着都是难受,这会子她也只看着那污水流过来,侧躺着睡她的,并不起身收拾。 郑五走过去,又气不顺,抬脚再踹了一次盆子,盆子砸到张晓娥的头上,发出极大的声响,张晓娥也只是捂住头,一点声都没发出来。 桐桐都躺下了,还能听到隔壁不时的发出一些响动。 她朝隔壁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家三不五时的就摔摔打打的,怕是两口子又拌嘴了,拿东西撒气。 发了一次脾气,日子好过多了。 林守道一天天的早出晚归的忙着干活挣钱,田易阳也去上班,在后勤上跑跑腿,活儿也不多。 桐桐看着偷偷画出来的图纸,问四爷说:“你说这寄到国外,有用吗?” 谁也不知道呀!这赌的是对方的人品。赌对方并不会真的将它据为己有。 先寄出去,寄出去看看! 尝试呗!谁知道哪里能开出花来?不是不在国内找公司,而是大家初步起家,就是在仿制,谁跟你谈版权? 这东西又不是高科技,在哪个更能有可能换到一些钱就是哪个,又不是打算长期干,单纯的就是觉得现在用钱极度不便而已。 寄出去就得留地址,留学校的地址肯定不行,这玩意不保险,现在内衣之类的在大家的意识里,就是不正经。 留家里的地址更不可能了,叫家里知道了就完了。 桐桐就看四爷:“留你的地址?” “可以!收件人留‘金思明jsi’就行!”回头给金思明五十块钱零用钱,叫他收件后不拆,替自己收了。 万一被拆开,那也是寄给金思明的,关我啥事。 桐桐就问说:“万一……万一……万一人家有汇款单呢?”寄到家里,自己一样用起来不自由。寄给你,这东西就过了明路了,你家不可能不从你要去‘保管’? 四爷就说:“那就写一封信……”说着就自己动笔,大概的意思是说,如果觉得这些稿件还有价值,能否用其酬劳的一半购等价金币,另外一半便作为您代为采购的酬谢。 这个可以寄给自己,只说交的笔友送的礼物,至于金币的真假,对于没怎么见过真黄金的人来说,真的金币有时候看起来反而更像假的,很大概率会将那东西当游戏币。 不管行不行就这样了,慢慢等着吧!国际信件没那么快就是了,只要明年能有回复就不错了。 对于桐桐和四爷来说,年龄受限,就真的是认真的长大而已。 所谓的学习就是糊弄人的,他们其实更多的时间门在运动上。四爷是篮球爱好者,抓紧每一个课间门去打球。他对身高不太满意,觉得没长到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门,他就觉得不够瞧。 桐桐单纯就是不运动不把身体调整到敏锐的程度就难受。 跑步多了,脚上的鞋真不行。 这天回家,田易阳给买了一双运动鞋回来,三十三块。桐桐之前穿三十六码的鞋有点紧,其实穿三六半的正好,结果田易阳买了三十七半的,“肯定能穿上,这鞋耐穿,这一穿就能穿三五年。你都十四了,姑娘家长到十六基本就不长了!你的脚最大也就三七半,不可能再大了。就是到高中都不用再买运动鞋了。” 桐桐:“……”爱运动的人,穿大鞋和小鞋都不舒服,太磨脚了,“先不着急穿新鞋,我想穿我奶和我姥姥做的布鞋。” “穿布鞋?土不土呀?” “不土!我姥姥过年的时候不是给我拿了好几双吗?单的、棉的都有。”布鞋穿几天就松了,紧一点其实没事。 田易阳给把鞋又拿出来,“这双红条绒的你试试?” 愣是把脚给塞进去了,脚趾还有点往下扣,不过穿三天就合适了。 桐桐跺跺脚,“挺好的!” 于是,暑假结束,九月一号开学的之后,她就成了全校唯一的穿老布鞋的土妞,但这玩意是真舒服。 邱艳看了看自己的脚,早操跑了一半,路过操场上的厕所的时候,她果断的脱队了,假装要上厕所。 上厕所的人很多,她就那么等着。其实,她不是很想上厕所。只是脚上的鞋磨脚!她不想跑操。 那双鞋是她看见林雨桐的妈妈打算扔掉的,也是她亲眼看见自家妈给捡回来洗刷了一遍,又花了两毛钱叫修鞋的给把脚尖的位置补了补。 黑色的人造皮补在运动鞋上,特别的难看,刚好就在脚尖的位置。 她死活都不穿,最后又花了两毛钱,把补丁放在里面了。 放在里面——会磨脚的! 她以为塞上棉花就不磨了,可其实不是,该磨还是磨,磨的脚尖生疼生疼的。 本来就已经很窘迫了,可这入了秋,秋雨就下来了,真的特别的讨厌。秋雨不断,得穿雨鞋才成。 她有一双雨鞋还是小学五年级的,那时候穿三十五码的儿童鞋,雨鞋也是儿童款的。这种是塑胶鞋,早已经刮破漏水了,可在大家都穿雨鞋的情况下,她穿什么呢? 妈妈说:“雨鞋都比正常的鞋码大的多,是为了方便穿的。你现在试试,肯定能塞进去。” 可漏水呀! “没事!”李梅取了两只塑料袋,“裹在脚上,这个丝滑,好穿还不怕漏水。” 可真的塞不进去。 “穿着袜子当然塞不进去了。”李梅蹲在边上,说女儿,“把袜子脱了,套上塑料袋,这么穿。” 然后穿上了,不光长短不够,其实是宽窄也不够的。 秋里的雨是冷的,积水也是冷的。 厂区和社区这几年都破败了,效益不好嘛!水泥路面早就破烂不堪,四处都是积水,一积水就积的很深。饶是走水浅处,可也没过脚面。 邱艳撑着一把生锈到不好开关的伞,穿着这样的雨鞋走在这样的雨里。 她扭脸看林雨桐,她穿了一双很大的雨鞋,男士的大雨鞋,结果一进教学楼,她就收了伞,脱了雨鞋。结果她是穿着布鞋直接踩在大雨鞋里面。 脱完桐桐拎着雨鞋就朝邱艳笑:“没想到吧?这么穿舒服。”雨鞋太捂脚了。 邱艳也跟着笑:“你爸不用上班,我爸得上班,他的雨鞋他穿走了。” “那你给书包里塞一双布鞋,到教室了再换。”桐桐就说完就跑,“放学我等你,老地方。” 到了教室得把雨伞雨鞋放在后面,四爷坐在最后,他帮着看着。 结果都这个点了,四爷还没来。 四爷走不了,家里闹成一锅粥了!起因不过是一双袜子的事。 他周末跟桐桐出去的时候顺手买了几双袜子,天冷的,旧的实在是不能穿了。确实冷,他就换上了。旧的自然就要扔! 结果还不等扔,母亲李翠就进来了,“啥时候买的袜子?哪来的钱?” “替人写作业挣了几块!”攒摩托的事始终都没叫家里知道。 李翠看了看,就又给放下了,“放到你的柜子里,别再跟你哥混着穿。” 说着,就把旧袜子收走了,而今她下岗了,在家没啥事,直接拿了针线簸箩坐在窗口,把旧的快要有洞的袜子给补了起来,袜子底重新缝一块布,这不就还能穿吗? 补完了,从厕所出来的金思明就喊:“妈,厚衣服得带!”天冷了,他专门从技校跑回来拿厚衣服来了。 李翠顺手就把旧袜子给金思明收拾到小塑料袋子里,然后塞到包里,“都给你带上了。” 结果金奶奶看见了,可不干了,直接把旧袜子掏出来扔到李翠的脸上:“两个都是你儿子,你这心偏到哪儿去了?给老大打补丁,老二就穿新的?” 李翠气坏了,“你这老不死的,挑拨不散一家人你就死不瞑目了吧。”老二的袜子是他自己挣钱买的,他穿呗!旧的扔了可惜,本来他们哥俩的衣服鞋袜就是相互拉扯着穿的,自小到大都是!那老二不穿了,这个袜子好好的,补一补还能凑活。 老大又不挣钱,家里收入就这么一点,我这当妈的到底是怎么偏心了? 本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小伙子,谁都不言语,这事就过了!就你这老不死的眼尖嘴长,就你长了嘴会说话? 见了阎王爷,看阎王爷叫不叫人拔你的舌头。 四爷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他第一反应是:桐桐人呢?赶紧的,闹起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3. 人生向暖(12)三更 人生向暖(12) 老太太哭着抱着她的大孙子,委屈的呀:“……我的大明呀,我的大明子呀,受可怜了!爹不疼娘不爱的……” 金思明:“……”这一出哪一年不上演一回?女人是真麻烦。 才说哄老太太几句的,结果见自家那坏怂弟弟伸出一只手,‘五’?五块还是五十? 四爷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来,偷偷展示了一下。 金思明:五十?想叫我干啥? 四爷眼睛往暴怒的李翠那边一看,金思明立马从老太太怀里挣脱出来,过去抱着亲妈:“妈,咱不生气!我奶老糊了,糊涂了……计较啥!”然后抱着亲妈就往卧室去,“走走走!咱再睡会觉,睡个回笼觉……妈,我哄你睡觉……” 李翠:“……”老大不着调,但就是一样,大大咧咧的,万事不过心!而且长了一张好嘴,要是想哄人,那真是会哄人。 都在说自家老大成了个混子,可她觉得老大比老二对人亲昵多了。 老二乖巧讷言,双生的俩兄弟就两个性子!老二现在都算是好的,以前还动不动哭一鼻子,家里一吵吵,老大两边哄,老二两边哭。 现在倒是不哭了,却也傻愣愣的不知道该咋办。 金思明一边拍自家妈,一边朝外喊:“你不是要上学吗?赶紧走,要迟到了!那个什么……你给放包里!” 四爷将包给拎屋里去,塞了两双新袜子,袜子里塞了钱。但老太太有翻腾家里的习惯,他又拎着包出来,敲了敲门:“哥,给你说个话。” 金思明这才过去把门打开,一看就拉了包进去,“行了!包给我,你赶紧走吧。” “我是说包太小,羽绒服塞不下,得另外拿个袋……你把咱俩的羽绒服都带去吧……有个换洗的!” 哦!好!知道了。 剩下个老太太站在外面,四爷问说:“要不,我叫我爸回来,哄哄您?”哄妈是亲儿子的事,您得找您儿子,看我没用! 老太太哪是那个意思,她拉着小孙子的手,“小晔呀,奶不是偏着你哥,你俩在奶心里是一样的!” 四爷:“……嗯!一样……一样……都一样……” “奶奶最宝贝你俩……你看看,你表哥他们,奶奶可都没管……” 四爷还没说话呢,李翠在里面又炸了:“……啥一样!上回给了你大闺女家的孩子一人五块,你打量我没看见……” 李思明摁着自家妈:“……妈呀,您快快睡呀……”哄着这个,就又朝外喊:“金思晔,你赶紧走你的!”搭什么话?会不会办事?这么搭下去,今儿得吵吵一天。 四爷跑了,真就是一双袜子的事,一睁眼这给闹腾的呀。 几年不能全额发工资了,再加上两年前金子光病了一场,做了一次大手术,厂里效益不好,迄今没有给报销医药费。 而今,老两口子这不是退休了吗?退休之后,而今拿半额的退休金。说是明年纳入社保,不从单位领钱。 但总的来说,不是完全没有收入。 可老太太呢,这退休金是一分都不往出拿,只问说:“儿子该不该赡养父母?” 该是该的! 老两口住这边,是应该的!正是因为四口子都是厂里的职工,才给的七十平的房子,这是有二老一份的,必须住在这边。 但是住过来,吃饭开销,老太太觉得儿子该承担,他们的钱得攒着应对大病。 人老了,病了子女不给看怎么办?还是得手里有钱。 因此,不肯往家里贴补,理所当然的叫儿子养着。 李翠就说,“你有两女一儿,其他两个女儿一人一月得给二十块钱伙食费,这也得算是赡养。不能只儿子赡养!” 然后老太太给了,不是从她闺女要的,是她自己补上来的。 也就是说,老两口每月以俩个闺女的名义给李翠交四十块钱的伙食费。 这种情况下,又发现老太太偷着给外孙钱,李翠当然就憋着气呢。 她两口子也是俩儿子,孩子还都大了,家里老人特别的健康,六口人只有七十平,夫妻俩还一个下岗了,看不到以后。 老大学手艺,肯定是想着将来哪怕摆个摊子,但这不要本钱吗? 老二上学,这是花钱的大头,不省着怎么办?高中、大学,这得多大的开销。 所以,省吃俭有,怎么抠唆都不为过。 桐桐在课间听的直笑,“就盼着时间过快点……”真的!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时间过的好慢,我想快快长大的感觉。 春城的秋格外的短暂,好似秋雨绵绵还在昨儿,结果转眼霜就下来了,这一下霜,竟是有些冻手。 今儿周末,她又要出门,借口永远都是:“妈,我要去书店。” 去就去吧,“得把棉袄穿上。” 结果之前的羽绒服拿出来,穿不上了!买的是长款的羽绒服没错,但就是袖子是固定的,胳膊往里一伸,刺溜,手腕露出那么些,毛衣都在外面晾着了。 田易阳自己都愁,孩子不长总怕她长不壮实,这一长吧,就这么往上窜,衣服都小!刚给毛衣袖子、毛裤的裤腿续了一截,忘了羽绒服了!总想着当初买的大,谁知道这大着大着就不大了,“你这从夏天到冬里,这几个月你窜了多少呀?” “没量!”桐桐看了看这袖子,“算了,我穿毛衣就行,不冷。” 可别说不冷,且冷着呢,“要不,咱出去给你买一件羽绒服?” 其实不光羽绒服,秋衣秋裤都短了。总说秋衣该塞进秋裤里,可我的秋衣没那么长。总说秋裤该塞进袜子里,我的秋裤也没那么长了。 田易阳转身给准备出门的林守道说,“这一入冬,你姑娘这衣裳置办下来,一百都打不住。” “打不住也得买!在教室冷的咋学?怕是今年学校难供暖……” 一家子正在家里说着话呢,外面就有人喊:“守道,老家来人了。” 桐桐抬脚就往出跑,看见记忆里的那些人。 骡车拉着好些东西,车上五个人,四个老人,赶车的是舅舅田容阳。 林家和田家是邻村,年轻的时候他们就认识,后来因为儿女结了亲家,两家走动的挺频繁的。 姥爷田有才农闲的时候卖豆腐,所以有一辆骡车。 这是秋粮收了,都带着秋粮秋菜的,给他们送来了。 记忆里,她的童年假期基本都是在乡下度过的!不管是跟着爷奶还是姥爷姥姥,她都是舒展自在的。不像是在家老被吓的战战兢兢。 因此,这种高兴也是发自肺腑的。 她站在楼道里了,扶着栏杆喊:“爷奶——姥姥——姥爷——老舅——”喊完了顺着楼道就往下跑。 带那么些,可不得赶紧去接吗? 大米整袋子的,拉好的苞米面、苞米茬子,又有鸡蛋、鸭蛋、鹅蛋,有新鲜的,有腌制好的。 田容阳指了指后面的筐子,“看看去,给你带了啥?” “梨!”梨拿了那么些过来。 又有木耳蘑菇这些山货,还有好几只宰杀好的大公鸡,今儿就能炖。 奶奶上下打量桐桐,跟老亲家说,“她姥呀,长高呀!我还说怕棉袄做的大喽,瞧着怕是刚合身。” 回去试试去! 家里堆满了老家带的东西,房子改了之后他们第一次来,这里瞅瞅那里看看。 每次来都少不了嘀咕,城里这地方太逼仄,住着一点也不宽敞。 那边奶奶和姥姥坐桐桐的床上,从包裹里往出取,小碎花的秋衣秋裤,拿出来两身。 奶奶说:“我跟你姥一块挑的,赶集的时候碰上的。你姥说粉的好看,我瞧着那青色小花的也鲜亮,我俩一人买了一身。” 桐桐拎着那秋裤,“嗯!这个暖和!”腰长,能拉到腋下的位置呢。 姥姥也觉得好,“现在那秋衣秋裤的,不如这个好!那松紧带子三天两头的断,不如这个耐穿。” 肯定的!这个就特好。 然后又翻腾老棉裤,前面带着棉兜兜的那种,跟背带裤的样式有些像。小孩穿这个,特保暖!这么大了还穿这个…… 田易阳真就觉得没必要,她才要说话,桐桐忙把她关外面了,“我试试!” 然后试穿了,黑底小红花的,特合身,就是上厕所没那么方便罢了,但整体保暖,没毛病,“天一冷我就穿,比穿毛裤暖和。” 姥姥又给翻棉袄,有夹袄,有厚棉袄,再往上一套,扣好纽扣,她才拉开门叫外面的人看:“好看吧?” 林守道:“……”真不至于艰难到给孩子置办不起过冬的衣裳,“这才商量着,今儿……” “今儿回老家还来不来得及。”桐桐打住了对方的话,“我爸还说起的迟了,赶早班车的话就能回!才商量着,要不然下周回去一趟,结果你们就来了。” 她抬了脚叫老人看,“我都穿我家里给做的鞋,比运动鞋舒服。” 林三桥就说林守道:“过的难就说难,又没外人,回去拉砖收木料,也不言语一声。”家里压根就不知道他下岗了。夏天回去,只说是暂时发不下工资,周转周转。之前回去,把借的都还了,还当情况好了呢。 谁知道一进这社区,才听说下岗的人挺多。再一想他总往老家跑,这肯定是铁饭碗丢了。 这一没收入,日子咋过呀? 一条儿女一条心,家里能不记挂吗?心说过来看看吧,就看见孙女衣服短的露手腕,布鞋都穿成半旧的了。 奶奶和姥姥在桐桐的卧室抹眼泪,孩子换下来的秋衣短的都遮不住肚脐,还硬撑着,死要面子活受罪。家里有人过生日,还总给几十块钱。 以为是他们的境况好了,结果看看这日子过的:孩子瘦成这样,衣服穿成那样,都缺吃少穿了,还装硬汉!【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4.人生向暖(13)一更 人生向暖(13) 老家来人了,那得在家做饭的。 田易阳喊桐桐:“去买包大料,再买瓶酱油。” 嗳! 桐桐应着,又回去换出门的衣裳。虽说天冷了,但还不到穿大棉裤的季节。秋衣秋裤换上了就不脱了,把毛裤换回来,却不穿毛衣了,直接把夹棉袄穿上,再把宽大的校服往上一套,一点也不臃肿,肯定也不冷。 出去接了十块钱,自己跑出门跑腿去了,顺道得跟四爷说一声,他今儿忙他的吧,不能跟着他出去转悠了。 远远的看见四爷也是穿的挺可怜的,出门干粗活没有穿着校服的道理,结果把旧衣服翻出来,裤腿都给放到尽头了,还只是刚刚遮住脚面。 看见桐桐跑过来了,四爷才说,“今儿不能出去了……” 刚好!我也不能。 四爷那旧羽绒服叫金思明带学校去了,他得买新的。买衣服还不到自己做主的年纪,揣着钱你都没办法用。平时买个吃的,吃完拉倒了,家里也不能知道。可这穿的衣服,你不能把衣服放学校,在学校穿,放学的时候再给脱下吧。 他是急切的想:是不是参加个竞赛之类的,高一只要成绩足够好,足够突出,就有大学提前录取。虽然可选择的余地不大,但至少自由度高了。 耗着干什么?犯不上。 桐桐将校服的衣领拉开,叫他看里面的碎花小夹袄:“这个暖和。” 行!暖和就行。 四爷才说暖和就行,结果被李翠带去买衣裳,什么羽绒服呀?想什么呢?不知道哪个厂里的职工偷偷弄来的劳保棉服,军绿色的那一挂的,棉袄棉裤一身。 偷卖的人许是没干过这个事,慌张的四处看,压着声音说话,“大姐,这都是全新的,一身十五,十五你拿走!质量杠杠的,回家我大哥穿,十年都穿不烂!这玩意要是放在二十年前,那一般人都买不到这样的……” 四爷看着那衣裳:“……”是!穿上直接回到二十年前,七十年代秋衣外面套毛衣,毛衣外面套毛马甲,马甲外面套这个棉袄,棉袄外面再加一件军大衣,脖子上挂个围脖,潮流! 但这个东西……真挺暖的!买吧!不受冻就行。 李翠挑挑拣拣,“我得拿两身,还得再拿两双大头鞋,你看四十五行不?” 四十五哪够呀? “五十!大姐,五十你拿走。” “四十六!不能再多了……头前那边喊我,我瞧见沾了土了,没要。其实那个也行……” “四十八!大姐,不能再少了。” “四十七!四十七!就这么着了……”然后直接掏钱,“行了!大兄弟,把你手边的那件给我拿来,我比划比划……” 拎起来在四爷身上一比:“…………我咋觉得你这裤腿短呢?” “不短了大姐!大头鞋这个鞋帮子高,不冻脚脖子……” 什么商场呀,什么服装批发市场……不用!就在附近的菜市场外面,这种偷摸的小摊上,四十七块钱把过冬的东西置办齐备了。 这不是只给他一个人的,还有金思明的。冬衣棉袄棉裤还想要换洗的?想什么呢? 外罩套上,里面有秋衣秋裤衬着,还用换洗?棉衣拆洗多麻烦呀!连棉花一起洗那不就不暖和了吗?所以,脏了也那么穿着,要不然呢? 要是敢把钱给家里,家里就给买羽绒服了?怎么可能?钱要攒着,以后有大用,这个能穿,讲究什么? 所以,四爷连挣扎都没有,说买什么就买什么,叫穿什么就穿什么,不费那个劲。 李翠就说,“咱顺道给你哥送去?” 行!送吧。 技校离家又不远,不过是人家要求住校,这才住的。 老旧的校舍,把头发留的很长的小伙子,李翠一脸的嫌弃,“宿舍……我记得的在东边。” 周末,他怎么可能乖乖的待在宿舍?四爷问迎面来的几个学生,“麻烦问一下,操场在哪?” 人家指了个方向,“那边。” 果然,一群人叼着香烟围在操场的兵乓球台子边上,有的站有的坐,高声说笑。 金思明一看见自家妈,赶紧藏了烟往过跑,偷偷的给嘴里塞了口香糖,一边嚼着一边笑,“妈,你咋来了?” 李翠沉着脸,大巴掌往脊背上拍:“叫你不学好!抽烟!” “没有!我又没钱买……都是人家给的!妈,我这以后在社会上混,爷们家不抽烟成吗?”说着就偷眼看弟弟,然后又嬉皮笑脸的去看两人拎的包,“这是给我送什么了?” 李翠把手里拎着的递过去,“天再冷就穿这个。” 金思明掏出来看了一眼,直接塞回去了:“我不要!穿这个会被人笑死的。” “谁笑?谁笑?”李翠硬给塞,“拿着,暖和就成了!那挨冻的不是傻子吗?” “我跟我朋友混,他的棉衣我穿着挺好……”金思明说着,就看那倒霉弟弟,然后意有所指,“他家做服装生意,有那种……有毛病的衣服,不要啥钱,我跟他关系铁。说不定还能给我弟要一身!” 所以,给钱!给钱!我拿钱给咱买去。 四爷微微点头,两人推搡的时候,四爷偷偷给塞了两百块钱过去,差不多是够的。 李翠买的这个愣是没被接受,“你就冻着,冻着了你别回来取。”这小子一点也没有老二乖顺! 老二是给什么穿什么,从来不挑拣;做什么就吃什么,从来不抱怨。 出了这边大门,李翠看向自家这小儿子,怎么看怎么乖顺,“买个鸡架给你吃?” 一个鸡架子才三四块钱,主要是便宜,吃的起。回去炖汤,孩子啃鸡架上的肉,这一锅汤一家子还都能吃一顿。烤的鸡架最好吃,可一家嗦不了两口就完了。 四爷对那个没兴趣,只说,“那劳保棉布鞋也挺好的,也就三四块钱。给我买双那个鞋……”那个轻便,不下雪的时候穿着大头鞋干什么?在家也没那么暖和,穿着棉布鞋舒展。 李翠心疼的摸了摸自家这瘦成麻杆的小儿子,“走!给你买去。你哥就是没有你懂事,不要跟他学。” 买了棉鞋,要回家了,愣是割了一斤肥肉。 肥肉炼猪油,带着的一点瘦肉给切下来,留上一指宽的肥肉在上面,“妈给你熬肉酱,放在瓶子里,晚上热个馒头,饿了自己夹着肉酱吃……” 小伙子正长,爱饿!总也啃馒头就着咸菜,这不成!弄点肉酱,也有点荤腥的东西。 四爷:“……”行!怎么都行。 李翠去买酱,她那乖巧的儿子都跟着,不急不躁的。 她说,“回咱厂去买,服务部的酱是最好的。” 还是习惯把社区说成‘厂’,把服务部开的所有的小卖部,都称为服务部,坚定的认为全春城别管什么东西,都没有那里的地道。 结果还没进去呢,就听到桐桐的声音,“……大酱要五斤,芝麻酱要两斤……” 李翠一进去,就说:“咱也要上五斤,芝麻酱就算了……” 桐桐才接了酱过来,用手指蘸了蘸,直接塞嘴里尝上了。 李翠还问说,“怎么样?味儿变了吗?” 桐桐摇头,见是个瘦高的女人,前额和两鬓的白头发比较明显,她瞧着面熟,但也不认识。不过肯定还是这个厂的人,她就笑道:“没变,还是那味儿。” 她付了钱,一转身就看到跟在这个女人身后的四爷,她:“……”好吧!认识了,拜拜! 没法打招呼,没法说话,她拿着她的东西走了。 李翠回头看了一眼,跟卖酱的人笑夸:“谁家的姑娘,美人坯子!” “哟!那姑娘可厉害着呢。”这人朝边上的店指了指,“知道赵大美告那个谁的事吗?” “知道!听说了,闹的沸沸扬扬的,传票都收到了。” “也是张晓娥嘴贱,胡说八道的!现在给拾掇房子那个男的姓林,叫林什么来着……他媳妇现在在后勤上,两口子都是好脾气的人。张晓娥传闲话,挑拨的人家两口子吵架,这两口子没把张晓娥怎么着……可却被这姑娘给逮住了!哎哟!你是不知道,那谁被打的,屁股上红肿了好长时间,还不敢叫人知道!” 是吗? “是呢!抡着那个台球杆子,专往屁股上打,谁靠近打谁,打了好些个……听说把张晓娥都打的皮开肉绽了……” 四爷:“……”这就夸张了!哪至于打的皮开肉绽的?青紫肿是有的,别的真不至于。这人言呀,真是天下第一凶器。 李翠啧啧有声,“瞧着文文静静、乖乖巧巧。” “人家孩子学的确实是好!跟你家那老二不差上下吧。”说着就看人家孩子跟着呢,这才问说,“娘俩这是干啥去了?” 李翠被转移话题了,马上炫耀她买的劳保服:“……四十七,买了两身。” “你也是的!买这个你来就行了嘛!我这里四十七两身,还带两个保暖的帽子,你买贵了。” 四爷:“……”完了,是不是真的便宜不知道,但李翠会觉得她买贵了。然后不闹心的唠叨三天这事是过不去的。 真要不是跟桐桐把日子过的,听她唠叨习惯了,光这日子过的,他得偷跑。 果不其然,回去的路上,李翠闹心的,“早知道走的时候顺便问问,至少多花了五块。” 四爷:“……”不能不告诉她,“下次先问了,不着急买。去外面再问问,比一比就行!不过估摸着你要真买,她这边的可能更贵。” “诶?你不知道,我跟她熟,我主要是怕跟熟人讲价……她肯定不敢胡要价。” 四爷:“……”行吧!你高兴就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5.人生向暖(14)二更 人生向暖(14) 老家人也只在这边吃一顿饭,住又没地住,厨房只那么丁点大,锅灶都小,哪能留那么些人呢? 鸡和蘑菇炖上,再酱些土豆、茄子吃。 饭上桌,两只鸡的鸡腿和鸡翅都给桐桐了,她是一口米饭都没吃,只吃肉给吃饱了。瞧见酱土豆香,可肚子没塞上。 吃着饭,田易阳跟家人学桐桐:“……真就给人打了!她能先去报了警,再抓了杆子揍……人家大夫都说你家孩子气性咋那么大……” 姥姥气的够呛:“你还有脸说?”说完了姑娘又说姑爷,“你也是!她脾气上来不讲道理,那你过后就要说嘛!总也吵吵啥?两人愣是没个孩子明白道理,还有脸提!孩子也是倒霉,碰上你们俩这不懂事的。” 舅舅只笑,把切的果子递过去,“解解腻!以后就那样,谁也不能欺负咱。” 桐桐笑着应了,拿了梨往嘴里塞。 爷爷奶奶叮嘱说,“放了寒假就回去,给你炖鹅。” 可今年这寒假够呛,“初三了,寒假最多放个三四天。”要是赶上下雪,路不好走,都未必回的去,“看情况吧,要是没雪,我就回去转一圈。” 等把人送走,桐桐摸了摸兜,这里面有长辈给的零花钱。 田易阳伸手,“拿来我看看都给了你多少……” “我自己看!” “你这孩子,我还能不给你?你叫我看看,我好记下!家里有你大伯,你姥姥家还有你舅妈……你打量总补贴咱们人家没意见?这是人情往来,别不懂事。” 桐桐:“……”收缴小孩钱的大人都是讨厌鬼!她将钱掏出来,“我姥爷给了五十,我爷爷给了五十,我舅给了二十……” “这是怕咱们过年不能回去,他们也不能来,提前把压岁钱给你了。”田易阳接了这个钱,又抽了十块递过去,“妈给保管,你拿着就丢了!家里也没那么安全,妈给你保管。这十块你先拿着,别乱花。” 十块钱,早起吃一个包子三毛,晚自习吃个烤油饼五毛,也行吧。 但这钱到底也是花到了她身上,第二天晚上一放学,田易阳就喊:“我给你盛饭,你先去试试给你买的衣裳。” 果然……是买衣裳了。 桐桐去看,两条特别薄的裤子,拎起来一看:“健美裤?” 田易阳端了饭出来,给林守道挤眼睛,然后语气夸张的道:“一条二十三,给你买了两条。” 桐桐摸了摸,这个肯定不是二十多的那种,那种是光面的,弹性大约束力强。这个属于条纹粗,也不是光面,容易穿着穿着就松了变形的那种,一条最多十块,不能更多。 这两条都没二十三! 但她选择相信对方的谎言,“二十三?这么贵!” “嗯!穿上看看。”田易阳大声给里面说着,却悄声跟林守道说,“十九买了两条。” 桐桐把这裤子套在毛裤上,然后看看新买的鞋:“雪地靴?”朱红色的。靴子高度到脚腕,撕开一粘就行。其实这玩意除了下部有一点磨砂面的不怕雪之外,真不如棉布鞋更暖和。 穿好再拿了羽绒服,这其实不是羽绒服,就是一件成品棉衣,保暖性没棉袄好。大红的颜色,一看就廉价的质感。 真羽绒怕是不会低于四百,家里是绝对不会买的。 边上还有一顶鹅黄的帽子,一条米白的毛线围脖。 这种穿戴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只那么出去叫他们看:“挺合身的。”自己的审美是不怎么好,但自己哪怕热闹,凡是套上的也都是上乘品质的东西。 像是这种价格低廉的衣服,再加上这个搭配,她觉得四爷说的对,按部就班下去,会熬死人的。 吃饭的时候桐桐才说:“老师说叫我参加数理化和英语的竞赛……” “好事啊!” 嗯!好事!绝对的好事。 十月下旬,便开始结冰了。住宅区开始试供暖,但是学校还没有。 这个温度,桐桐穿着棉鞋还在轻轻的跺着脚。她的毛线手套上面套着棉袖套,手袖着,还是冰凉冰凉的,甚至得不时的把手伸进衣服里,在秋衣上面暖着手。手能保护,耳朵不能呀,结果只三天,桐桐把耳垂给冻了。 四爷说她:“把头发剪了吧。”剪了齐耳短发,护耳朵。他不停的搓着他的耳朵,他的也冻了,却也没法子,冻着吧。 行!剪了吧。 放学之后,吃了饭写作业,她在家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把头发剪了。只齐耳也不好看,就她给下面剪出一些小层次,头发一放下来,这个脸更显的小了。 这边才把剪刀放下,就听见邱艳‘吱哇’一声的嚎哭声:这是又咋了,挨打了? 她手里还拿着剪刀呢,就跑出房间。田易阳踩在缝纫机上,回头看桐桐,看了一眼再一眼:“你那头发……” 桐桐把剪刀递过去,朝后退了两步:“冻耳朵,我剪了。” “你戳到耳朵怎么办?”田易阳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过来,“我看看……” “没戳到!” 正说着呢,李梅过来了,敲门喊着呢:“易阳,你家有碘酒没?” 这是伤哪了吧?家里还真有,林守道做那个活,少不了受伤的。她过去开门,“先进来,我给你拿。” 过来的还有邱艳,哭的呼哧呼哧的,头发被剪的跟狗啃的一样就算了,关键是手捂着耳朵,血从缝隙里往下流。 李梅拿着碘酒给擦拭,“我说我给剪,她老乱动,剪刀一下子给划了一下……”说着就看桐桐,“你妈给你剪的挺好的……” 田易阳拿手电照着伤口,看伤的深浅,“哪是我剪的?自己搁在屋里自己剪的……” 李梅揪住邱艳:“别动,躲什么?你看看你,啥也不会干!看看人家,也不知道那么大个人了,会干啥?” 桐桐打岔,“伤口有点深,怕是得去缝合两针吧,也得打破伤风针。” 田易阳细看,“是有点深,带过去叫缝合一下。” “不用!”李梅给看了看,“我以前伤的比这个深,几天就长好了……” “教室太冷了,总想搓耳朵!这得请一周假。”桐桐就说,“太受罪了,又疼又冻的,多难受呀!伤口不容易愈合……” “还得请假?” 邱艳捂住耳朵,“疼!” “得!去缝合去!开点止疼药,学校得去。”李梅看的发愁,带着女儿往出走,出去了这才想起来,“那个……这次期中考试,你们桐桐是第一还是第二?” 第一吧?跟那个谁家的孩子并列的。 李梅点了点邱艳,“你都不知道我家这个考了多少……英语不知道咋学的,只考了三十八分,化学给考了十七分……你说这怎么弄!” 邱艳觉得尴尬的厉害,她都不敢看林雨桐的眼睛,成绩出来自己就没提过,只说没考好,榜单也只张贴前一百名的。 桐桐就说,“这次听力,好几个教室的喇叭都刺啦刺啦的听不清楚,影响的人都不想答题了。化学卷子是老师刻出来的,有一半的试卷字迹都不清楚,这种的肯定考不好,都没考好……所以成绩两极分化很严重……” 李梅这才说:“是吗?” “嗯!” “学校咋弄的……” 是啊!谁知道咋弄的。 邱艳这才抬眼看过来,朝桐桐笑。 桐桐给她使眼色,然后叮嘱,“你回来了就喊我,我给你把头发修修?” “好!” 门关上了,田易阳低声问:“邱艳成绩退步那么大?” “还好!可能这次没考好。” “那不能次次都考不好!”田易阳拿了扫帚,去闺女的房间打扫去了。 桐桐追过去:“我来!” “你站外面,一会子看看衣服上沾了没有……赶紧把秋衣换下来,要不然扎的慌。”田易阳一边扫着,一边说桐桐,“啥也没有学习重要!那孩子也不知道咋想的,她要是放学是跟男同学玩,早恋……你就不要等她了,就说作业多,自己回来。” 桐桐:“…………没有!就是偶尔没有考好。” 母女俩正说着话呢,楼下有人喊:“林守道——林守道——林守道家有人没有?你妻姐叫人给捎带了东西。” 是说桐桐的姨妈家! 桐桐问说:“我下去取?” 不用!田易阳挺高兴的,“你学习,我下去。” 结果上来的时候拎了两个蛇皮袋子,看样子像是衣物。 姨妈在城郊的农场工作,很少进城来。田易阳喊着桐桐拿剪刀:“看看你姨妈送了啥东西。” 袋子打开,一件一件的往出拿,取到最后,田易阳脸上的笑意全都没有了。这拿来的都是旧衣服! 旧衣服洗的很干净,然后叠放的整整齐齐的,一件一件的。 有外套,旧裤子,旧棉衣,还有旧鞋子,女孩戴的旧帽子旧围脖,连带的手套都有。 拿来的两蛇皮袋子,全是的。 姨妈家两个女儿,一个比桐桐大两岁,一个跟桐桐童年,月份上比桐桐大半岁。但两个表姐都不像是桐桐一样,跟没吃饱饭似得,因此,这俩穿小的衣裳桐桐应该是都能穿的。 但桐桐不爱穿人家的旧的,她宁肯穿的土一些,那也得是新的。 田易阳拉着个脸,直接把衣服全都塞到袋子里,拎着就往出走,直接给扔到垃圾桶边上,这才往回走。 一边走着,眼泪一边掉着,回来就坐在缝纫机前,趴在缝纫机上哭出来了,“林雨桐,你得给你妈争口气。” “您看……想多了吧!我姨妈就觉得衣服好好的,跟您又不是外人,才拿给我穿的……” “那她以前咋不拿旧的给你穿?”以前给的都是弹好的棉花之类的,她自己都说,每年拾庄稼都吃不完用不完,这些东西她有,家里少不了用棉花,她那边宽裕。 她就是捎带上二三斤棉花,叫给孩子把被子续暖,这也行呀!捎带些旧衣服,这是看不起谁呢? 或是我求过你,叫你接济我了?不过是听老家那边说了一句,你就来接济我这个穷亲戚来了? 桐桐:“……”这就是那种——没被子盖的最怕人家说‘着凉’的事!总觉得人家是拐弯抹角的笑话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 人生向暖(15)三更 人生向暖(15) 桐桐没言语,却急匆匆的跑下楼,将两个袋子给捡回来了。 事不是那么个事! 这衣服自己未必穿,但挑合适的送合适的人,其实也没什么吧。像是有一条牛仔裤,应该是磨了裤腿边了,桐桐挑出来递给田易阳,“这肯定是大表姐穿过的,你嫌弃?” “那我外甥女的,我嫌弃啥?” “那您给裤腿这点截下来就成了,你没我大表姐高,您要不嫌弃您就穿呗。” “那你不嫌?” 桐桐朝后一退,“我有我奶和姥姥做的新衣服,不穿就小的!干嘛有新的不穿非穿旧的!我不嫌手工的衣服土气,不行吗?” 说着,就往出走,看见李梅和邱艳回来了,就喊她:“李阿姨,我姨妈给带了两袋子衣服,很多我都穿着大,您看您能穿吗?反正我大表姐的裤子我妈能穿……” 田易阳干瞪眼没法子,只能把眼泪擦了,“李梅,进来吧!我那大外甥女你见过,长的人高马大的,这衣服又穿不成了。” 桐桐在边上给邱艳把头发修了修,邱艳坐着,不停的指一双人造皮的棉靴子,“那双你能穿吧?” 桐桐看了一眼,“我的脚瘦,那双版型宽,我穿着磨脚。”说着就看了看邱艳,“你应该能穿,等一会你试一下。” 然后被邱艳挑走了一条黑裤子,两件外套,两双鞋子,帽子围巾都挑走了。 李梅给她自己又挑了一些,就把一半带走了。 剩下的就是那种五颜六色的外罩和不合适的大外套棉衣,桐桐把外罩全拆了,“您给缝成四四方方的……把厚棉衣往里面一塞,这不就是个靠枕么?放在咱家的‘沙发’上,好看又好用。” 干嘛呀!急赤白脸的! 桐桐就说她,“我姨妈找这些衣服不费劲呀?找出来浆洗,这种天,手伸到水里,洗出来拧,拧干了晾,晾晒干还得熨烫叠好。你看看,连那袋子都是洗涮干净的,叠好放进去的。那可是棉衣……” 棉衣洗起来有多费劲,洗不干净的话,那污水印子会留在衣服外面,跟画上去的‘地图’似得!一定得淘洗很多遍才行。 反正是穿不了的旧衣裳,扔了不就完了吗?费那劲儿干啥?还那么艰难的给洗了俩袋子,图什么?就图专程托人情给你捎带来,笑话你的? 犯得上吗?站在高处看笑话岂不是更好。 林守道回来的时候就听见自家姑娘在那里叨叨叨、叨叨叨的,叨咕她妈! 她妈坐在缝纫机前,在那缝啊缝的,一句都不说。 他歪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转脸看地上那拆成片的衣裳,这是啥意思呀? 桐桐就说:“您洗去吧!多冷呀。洗了脸吃饭,我给您热饭去。” 真给热饭去了。 人一进厨房,林守道问老婆:“你挨训了?” 田易阳拿手里的布片给他看,“我那姐姐,接济我来了。” 旧衣服? 嗯! 林守道拍了拍她,好面子嘛,谁不爱面子呢!那咱现在的日子,要不起面子。 才要说话,就见桐桐端着饭菜出来了。 林守道赶紧道:“以后看上什么咱就买。”咱站出去不比谁低,“爸下岗咋了?下岗是国家政策,爸又没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咱不低谁一等。” 田易阳低下头,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催桐桐,“你去睡吧!不早了。” 桐桐:“……”工人有优越感,挣的再多的小商小贩在他们眼里,那干的都不是正经的营生。对他们而言,下岗远不是失去工作、失去收入来源那么简单,他们因为贫困和窘迫,丢失的更多的是尊严。 下岗的人,他们走出去会觉得丢人! 她去睡了,外面出来田易阳的声音,“出去都不敢说哪个厂的,一提人家就说,‘那你们不容易,一个人的工资,够干啥的’……给孩子去买衣裳,我穿着工服去的,人家商场里的售货员咋说的?说‘那是二十多的,你可别摸!那边那个十块,你拿那个……那个便宜’;我去买肉,人家说,‘你们都要吃肥的,这个就你们厂那边来的爱买’……咋了?下岗了就比别人低一等了?” 林守道却接了一句:“对啊!就咱们厂下岗了。” “我说这个呢,你说哪个?” 林守道一拍脑门,“我这脑子也是不好用!为啥只在咱们厂接活呢?咱都是熟人,不好要价!今年冬天就算了,户外没法干活,还得借咱厂的老仓库用,就先在咱这一片接着!等来年开春了,去别的单位社区看看去!他们都在岗,日子比咱们好过一些。他们的孩子大了吧,是不是也得嫁娶,这房子是不是也得翻腾?挣的要比接近处的活挣的多呢。” 田易阳把缝好的布袋子扔到林守道的脸上,“你这个人……我这正难受呢,你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我要是两手空空,光安慰有啥用?挣了钱了,你腰板硬了,不用安慰,啥毛病都好了。” 你才毛病!都是你的毛病。 “行行行!我的毛病。”林守道把布袋子捡起来,“这是干啥的?装什么?” 田易阳指了指边上那不合身的棉衣,“你姑娘说能放进去当靠枕,摆着。” 林守道就给卷起来叠好然后塞进去,这才又递回去,“收口吧。” 要不了一分钟,口子就收好了。 林守道往自家这‘沙发’上一摆,小女孩的衣服上带着绣出来的花朵,靠枕这么一摆,带花的朝外,毛蓝的颜色带一朵粉红的桃花,“好看又洋气,我也没见谁家有靠枕的!这不挺好吗?”说着,又往背后一塞,垫着,“正好不用靠在墙上。” 冬天了,墙都是冷的,“回头弄个旧毛毯订在沙发背后的墙上。”靠着能舒服些。 成! 两人一会子商量事,一会子拌嘴,一会子又笑几声,十点一过,鼾声起来了。 桐桐缩在被子里,冬天真的来了,她这边的窗户用了双层的厚塑料封起来,还是觉得有风钻进来,窗帘已经很厚了,做的很大,比窗户大了好些,就是怕钻风的。 可怎么还是有风呢?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早上闹钟一响,她眼睛一睁,就觉得:完了!下雪了。 天这么亮,只能是雪光照的。 她一起来,田易阳就听见动静了,喊林守道:“她爸,起来送你闺女上学,下雪了。” “妈,不用!我自己能走。” “这雪不得小,叫你爸送你……你把厚棉裤穿上,毛裤可不成,腿能冻烂喽。你把绒裤也套上,穿到棉裤里面。”说着话,就披着衣服过来了。 绒裤绒衣套在秋衣上,把老棉裤穿上,肚兜护的严严实实,腰高,都能到半脊背上。 “先洗脸刷牙,收拾完了再穿棉袄……擦脸油抹上……” 嘴上叮嘱着,又去厨房热饭,煎了两个鸡蛋,炕了个馍片,馍片夹鸡蛋就好了。回头再冲了一杯麦乳精,倒腾着等温热了,这才端出去,“赶紧趁热吃,吃了就走。” 桐桐两口的就吃完了,这才一层一层的穿戴好。 林守道已经裹上军大衣了,开门前先叫田易阳躲开:“风野的很,快进去躲着。” 果然,门一开,风呼一下就进来了。 这楼当年不知道怎么设计的,面朝阳,大走廊,一出来视线极度开阔,可也意味着冬天有的受了。 天一冷,大家都用塑料布把前面遮挡住了,风一刮晚上呼呼呼的。昨晚的雪下的很安静,只天亮的时候才开始刮的风。 从走廊走出去,邱艳听到动静,这才出来了,跟着一块下楼。 一下楼,那雪深的呀,都能到小腿的位置。 林守道就不叫桐桐走了,“上来,爸背你!” “不用,我能走。” “灌一鞋里面的雪,不冻脚?”林守道蹲下,“快!”一边催着自家姑娘,一边说邱艳,“你踩着叔的脚印,别蹚着雪走。” 桐桐趴在林守道的背上,看着他顶着风冒着雪,就叫了一声:“爸?” “嗯?”林守道往前走,“贴着我的背,不露头!风太大了。” 这背并不很宽很厚,可却叫她免受风雪之苦。 这一送,一下子给送到教学楼里面,“赶紧去教室呆着!尽量不出来,放学不自己走,就在这里等着,爸过来接你。” 好! 一路上邱艳摔了好几次,摔是摔不坏的,这么厚的雪,不过是脚上的鞋在低温的时候就会硬邦邦的,其实远不如棉鞋更保暖。她穿的是昨晚挑回去的鞋,很好看,但真的是不保暖也不是很方便。 桐桐赶到教室的时候,就见四爷正从腿上解塑料袋。 他竟然弄了两个塑料袋缠在鞋口和小腿的位置,蹚着雪过来竟然没沾上雪。大头鞋确实是更保暖。 四爷看只露着两只眼的桐桐,就笑:遭过这罪吗? 桐桐摇头:没有!真的!真的是没遭过这个罪呀。 他说:“别急,我想想办法。” 想的办法就是要准备竞赛,不跟着班上课,混老师办公室去。办公室当然没暖气,但是有个炉子,炉子里烧的不是炭,是老师们自己弄来的柴火。因此上,这办公室没有暖气屋里暖和吧,但觉得手是能伸出来的。 呆在老师的办公室就要勤快一点。比如水开了,给壶里灌水,比如加柴火,比如拖地,比如收拾老师的办公桌等等。 然后听老师们八卦,说试点是全面试点,包括房改,这也是改革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各家住的房子还得各家买,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要是觉得价位不合适,那就只能腾房。春城有棚户区,那地方有些屋子也往出卖的,比较便宜,可以搬去住。 这可真正算是——雪上加霜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7.人生向暖(16)一更 人生向暖(16) 这个气温,这个环境……多少年都没病过的四爷,生病了。 早晨起来,鼻子囊囊,他没太在意。结果跟桐桐一碰面,桐桐就直接跑去请假了,“你发烧了。” 他其实没感觉到发烧,觉得还成。 “成什么呀?没觉得浑身都发冷?” 这气温,穿多厚都是冷的。 桐桐先给自己请假,得抓药去!现在是要针灸也没有针,叫他回去,家里肯定也是给点感冒胶囊之类的,这个看似退热快,可接下来肯定是咳嗽。一个护不好,这得咳嗽到明年春上去。 “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医院。”用方子抓药,在医院熬好,拎回来再送他回去。 本来也没那么难受的,桐桐一说,四爷还就打了个哆嗦。 桐桐说了手上的穴位:“你拿笔顶着这里,不停的摁着。” 顶风冒雪的跑医院,而今这熬药要带走都是用塑料壶,医院顺便卖这个东西,能装两斤的、五斤的都有,熬好了,放的不那么烫了,给灌到塑料壶里,告诉你这是几碗,一次一碗的量,倒出来热一热就得了。 这玩意一出门就冻成冰了,带回去放在暖气片跟前或是泡在热水里,叫冰化了倒出来再热。 只这一圈,桐桐就跑了两个多小时。 老师管的特别松散,尤其是听说房改的时候,老师也愁呢。他们的工资按时发放了几个月之后,又开始按照百分之六十的比例在发了。 如今房子的事已经提上日程了,这一房改很多事都得变。 就像是取暖费吧,之前是不交的,都是单位负责。今年单位还给负责了,但是之后就不是了,得自己交了。 今年给学校不供暖,甚至于职工电影院,职工澡堂子这些地方都不开放,表达的就是一个意思:单位负担不起了。 老师们愁过日子的事,至于学生考成啥样,随缘吧。 这边发烧了要请假,那就请吧,老师多余的一句都不问。 桐桐给四爷送到楼下,“能自己上的去吗?” 没那么娇弱。 “药冻住了,回去直接放锅里,添半锅水烧着,水半开了,冰坨也就消了,倒出来一碗再烧开……” “嗯!知道了,赶紧回吧。” 久不生病的人,一个感冒都觉得特别的难受。扶着楼梯上去,没到家门口呢,就听见屋里的吵吵声。 李翠给儿子炸的肉酱又有一瓶基本空了。她平时一次就给炸的多,这东西又放不坏,夹在热馒头里,油自己就化开了。炸好之后晾着,把洗好的罐头瓶子控干水分,然后把肉酱装进去,盖子封好,就在厨柜里放着呢。 她也不盯着儿子晚上几点吃饭,之前她也找了个活儿,在商场下面找了个不到两平米的地方,能放一个缝纫机,放个筐子,能坐个人。那个地方卖衣服的多,裤子裁边,一条裤子七八毛钱,一天总也能挣点。 后来也有人眼热,地痞子老来捣乱,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干不成了。 可幸好在商场认识了点人,她知道有个进货的地方,能批发到做健美裤的料子,比起成衣来说,做的健美裤还更合身。尤其是冬天想套在棉裤上,那就得做。 然后她就跟赵大美合伙了,赵大美帮着接活,帮着量,一条裤子抽一块钱。她在家给做就成了。 做的人多了,她就得在家加班加点的干。 平时白天出去好多次,时间不定。做好的衣服总得给送到赵大美那边去,谁试了不合适,她还得再见见人,看看怎么改。 家里的事她真就没注意过。 肉酱下去的快,她也以为孩子吃了。吃就吃了吧,做了不就是为了孩子吃的吗? 结果一下雪彻底在家了,突然间发现这不对呀!明明早起给孩子做早饭的时候,她用肉酱给孩子做汤面的臊子,是自己开的瓶子。 挖了两勺出来,叫孩子吃了一碗龙须汤面。结果中午要做饭了,一进厨房,一开瓶子,发现一瓶就剩下个底子了。 大冬天,猪油凝结成坨了,一中午没开火,这肯定不是公婆自己吃了。 不是自己吃了,这是去哪了?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又是偷偷给她闺女送去了。 这就很叫人生气了,你要是自己吃了,自己当然会不高兴!孩子长身体,要学习,晚上饿了垫肚子添味儿的东西,非要馋嘴的跟孩子抢着吃,那我能高兴吗? 可不高兴我也认了,不能不叫老人吃吧。 但你偷着拿出去,这就不行! 她一说,老太太就还嘴,“小国病了,我给孩子拿点怎么了?” “你拿你倒是说呀,我没在家吗?我就是不在家,你回头告诉我一声也行!我都没有听见你进厨房,你是偷偷摸摸的拿,偷偷摸摸的走……” 然后就呛呛起来了,摔碟子绊碗,谁都不让一句。 四爷开了门,两人这才停嘴。 李翠一看表,“今儿放学早。” 四爷将药递过去,“发烧了……妈,给我热药……” “发烧了?发烧你不先回来,还自己去医院?”李翠接了药,帮着脱大衣,“快屋里躺着去。” 李翠先热药,饭这就做不成了!本来今天手里的活多,做饭就有点迟了。想凑活的给做个炖菜,放点肉酱就直接调味了。要不是想凑活这顿饭,也发现不了炸酱少了。 现在这一热药,一耽搁,金子光下班回来了。 一回来就往桌边一坐:“吃饭!等什么呢?” “等会子!老二发烧了!” 金子光这才起身,艰难的把大衣脱下来。胳膊抻着了,疼的一抽一抽的。 李翠问说:“膏药不顶用?” “有点用!”金子光扔了衣服,去儿子房间,见捂着被子,嘴唇都是干的,“不行就挂个针吧,这个快。” “他自己去医院开了中药回来。” “中药顶啥用,被人给哄了。我叫老程他妹子来一趟,叫她过来挂针……” 四爷睁开眼,“不用!有同学用过这个药了,一喝就退烧,先试试……吃完饭再不退另说……” 李翠端了半温的药过来,金子光转身去老太太那屋,老太太塞了个铁盒子来,“冰糖!” 金子光看看柜顶,“我取那个点心……” “点心干巴巴的!” 老爷子靠在床头,说老太太,“叫孩子吃嘛!”说着就看儿子,“取!取下来。” 老太太瞪了老头子一眼,转身开了柜门,从里面单取了一样,“别拿那个了……那个真的干!”就好像我舍不得给我孙子吃一样,“这个是你姐上回来买的……” 金子光也才罢了,拎了一袋软面包。各个都是单独包装,软和! 李翠看见了也没言语,把冰糖塞到儿子嘴里,问说,“妈给你荷包几个鸡蛋,再吃个面包,成不?” “荷包蛋要咸的……”甜的吃不进去。 “成!等着。”只要还有胃口,就没大事。 吃了五个荷包蛋,吃了一个豆沙馅儿的面包,李翠把手搓热,伸到儿子的秋衣里面摸温度,别扭的四爷想躲,但又不能动! 李翠摸了,然后看丈夫,“还真给退烧了。” “那就不要紧了!这几天先别去学校了……” 李翠操心的是:“也不知道耽搁课不耽搁。” 金子光往出走,先说儿子,“睡觉!睡你的。”出来把门给带上,这才说老婆,“上次碰见他校长,人家也说了,老二这情况,老师教不教都行,那竞赛题,那些老师也没几个能辅导的……病了就先养着,急啥?” 李翠不勉强了,“我给咱烩个菜,随便吃一口。” “成!”金子光又往出走,“我出去一趟……” “干啥?” 金子光没言语,去服务部看人家的水果,把盖在水果上的被子掀开看了看,“这橘子咋卖?” “一斤两块。” 两块?这么贵呀! “来点不?挑几个?” 金子光没言语,指了指黄桃罐头,“那个多少钱呀?” “大罐的一块二,小罐的八毛……” 金子光指了大罐的,“来两罐。”都把钱摸出来了,又看了看人家的橘子,挑了几个,放在称上,“看看这有多少?” “两斤一两……两斤吧,给四块!加上罐头,六块四。” 金子光把钱付了,将橘子揣大衣的内兜里,又把罐头也踹怀里,要不然就都冻了。这才回去,回去饭都好了,他直接去了儿子那屋。 四爷扫了一眼,就见金子光从兜里往出掏,先拿了罐头,把罐头盖子给拧开又扣上,放在靠在暖气片的桌子上。又从兜里掏,掏出几个橘子,放在暖气片上。 这都放好了,又给桌上的一摞子书挪了位置,遮挡住罐头。伸手取了毛巾,盖在橘子上。啥也没说就往出走,将门给带上了。 李翠紧跟着进来又看了几眼,低声叮嘱说,“先睡,睡起来那个不凉了再吃。” 门被带上了,四爷看着暖气片的方向,心里也是滋味难言。 药劲上来了,困意上涌,有些迷糊,只能听到外面有轻声说话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却也听不清楚。 李翠低声问:“橘子花了几块?” “四块。” “六个就四块,一个都快七毛了。”她低声说,“买上两三个叫尝尝就行。” “啰嗦!”金子光说着,端了饭碗给爹妈送屋里。 老太太看了看饭,炖的白菜和粉条,孩子跟着一块吃的时候,还总有个冻豆腐、几片肉,这孩子一不吃,这饭就是糊弄人的。 儿子一出去,老太太就给老头子说,“白菜梆子多,粉条少,不爱吃的都给咱捞来了。” “行了!有现成的饭吃就成了,哪那么些事?” 老太太用筷子挑着饭,“我倒是想给做饭,她放心我吗?整天防贼似得。”说着就朝外点了点,“也不光是儿媳妇的事,儿子还不是一样!肯定是偷着给孩子买吃的,不敢叫咱知道。” 进出悄悄的,不是防咱是干啥?好像咱会跟孩子争这一口吃的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8.人生向暖(17)二更 人生向暖(17) 天冷,感冒的人多,再加上感冒是会传染的。 没几天,教室里一片咳嗽之声。然后家长就觉得这不行呀,中学的孩子大,这还罢了。小学的娃们一点点的年纪,这不受罪吗? 抗议,必须给学校供暖。 厂里不出面,只叫学校出面:可以供暖,但没这个钱。每个学生收二十块钱,马上就供暖。 一个班按照五十个人算,每人收二十,就相当于一个教室一个供暖季需要一千块钱的暖气费。 家长觉得收的多了,但学校却觉得:不光教室供暖,老师的办公室不得平摊吗?实验室、图书馆,这些地方不供暖吗?这一平摊,二十块钱哪里多了? 林守道说田易阳,“把钱给孩子,早交上去早供暖,受那罪干啥?” 田易阳不叫往衣服口袋里装:“不小心掏个什么,再把钱给掉了。放文具盒里,一到学校就交给老师,看紧点。” 桐桐前儿刚丢了一支钢笔,她没声张,自己去买了一根新的,回来写作业田易阳看见了! 当妈的絮叨了几天了,觉得桐桐在学校马马虎虎的,看不住自己的东西。 因此,这二十块钱就叮咛了好几次,塞完了,又递了五块钱过去,“听说学校的食堂里有炸油饼卖?” “嗯!”闻起来可香了,“焦香焦香的,还有葱香味。” “想吃了买了尝尝。钱别跟卫生纸装在一个兜里。” 好! 雪一停,路清扫开了,她就自己上学放学了。遇到下坡路,边上有踩出面的冰面,她就爱走这种路,踩上去滑着走,特别稳当。 邱艳不敢,总在后面撵着。 她追着桐桐问:“你交暖气费么?” “交啊!”桐桐看她,“你先不交?” “我妈说不急,先看看有多少人交……” 结果桐桐帮着老师收钱,这一收,一个班五十二个人,只有十七个人把钱带来的,剩下的不是说忘带了,就是说过两天交。 四爷肯定不会从家里要的,他用自己挣的交了,家里问了,他只说还有很多人没交。 那没交就先等等。 老师在上面一遍一遍的点名,催没交钱的:“赶紧交,不交要不了几天就又得停暖。” 桐桐不想叫四爷去攒摩托了,冬天冻手。 四爷:“……”所以,这漫长的冬天就没有什么收入了?这不成呀,“周末去找周鹏。” 干什么? 四爷看中周鹏这里的地方了,他这边有院子,认识的人也杂,四爷问对方说,“废弃的铜矿石能弄来吗?” 炼铜厂那边多的是,“现在那边盈利也不行!以前一个月三四百万吧,听说现在只剩下几十万了。你说铜这东西还能赔了?搞不懂。” 当然是赔不了的,这里面的猫腻大了。 “咱要人家废弃的,不敢动人家的原材料。” “知道你的意思,你要那玩意干啥?”周鹏把炉子里烤的红薯先挑了最软的递给桐桐,然后问说:“每人要的东西能干啥?” “炼铜!” 自己炼? “那要不然呢?”古法炼铜本也不复杂。 “要铜干嘛呢?” “打首饰呀!”铜耳坠、铜手镯,“往乡下卖。没有钱拿粮食换也行!” 桐桐眼睛一亮,对啊!对啊!女人爱美这个挡不住的!铜的怎么了,只要样式好看,有的是人动心。别说往乡下卖了,在城里也一样能卖的出去。 这个比台球厅挣的多!这天一冷,台球厅哪有生意?温度上不去就没人玩,要叫温度上去,就得买煤炭,那本钱就大了,挣个屁呀!于是,干脆就歇业了,周鹏就闲下来了。 这玩意就是得花费时间弄些废矿石来,还需要点炭,还有什么? “我给你列个单子,像是孔雀石之类的,怕不是不好找。” “好找!那些工人偷出来卖呢,咱从别人手里买,这总不犯法吧。”周鹏从兜里掏钱,“我这里有二百闲钱。” 四爷也摸出两百,“那就二一添作五,手艺活是我的,其他的你负责。” “啥时候弄呀?” “晚自习我不上了,六点半过来,九点走。” 成! 四爷又叮嘱说:“这事瞒着点,我妈跟……” 知道!你妈跟我妈在一块做生意,咱挣点钱怕被没收,都偷摸着弄。 桐桐问说:“那我干点什么。” 四爷理所当然的说:“图样你来。” 我设计图样? “土法炼铜……购买这种首饰的人群,他们更喜欢你的审美。” 桐桐:“…………”不逮着机会挤兑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吧。 但桐桐还就给设计了,然后没多久,连赵大美的店里也代卖首饰了。用盒子装着,里面垫着红布。 桐桐跟田易阳去买东西的时候,见她正给一个五十上下的女人介绍呢:“一对镯子二十,你要给你算十八!这个寓意好啊!你看这做工,你看上面图样,这叫‘多子多福’……” 桐桐扫了一眼:不是!那叫‘瓜瓞绵延’! 赵大美还在介绍呢:“还有这一款,这个我也喜欢……它叫‘子孙万代’……” 桐桐:“……”不是!那叫葳蕤繁祉。 然后两对都卖出去了,本来给一个客人介绍的,结果边上围观的一个听着也心动。 这玩意是留着送寿礼的,就像是家里的老人要过寿,给二十块钱吧,拿不出手,但这个东西……送的人离的远了,也未必知道多少钱买来的。糊弄一茬算一茬吧!就算是后来知道不值钱,那咱也是‘上当’了! 我‘上当’了,心却是真诚的。 桐桐看着这玩意就这么成交了,一对镯子,自家差不多能赚七块。这个活儿是守着炉子做的,不冷!这个冬天就靠这个挣钱了。 回家来,看见林守道抱回两个箱子。 “用的老库房,给人清理的时候翻出来的,都是些彩纸……裁下来订成本子,给你当草稿本,成不?” 大红的、紫红的,这是厂里写宣传语的时候准备的,而今纸张看起来有些边子都潮湿有印子了。 桐桐赶紧拦住了,“您别动,我练毛笔字用。”从现在开始写春联,年前至少能把过年的钱挣回来吧。 凡是学习用的,家里就不管,摞在房间角落由着她折腾。 她一个人在屋里,每天晚上都写十几副,屋里晾不下就拿出来。 田易阳看了看:“还写的怪好的。” “没有!”桐桐故意叫笔触生疏,“您看,这一笔就没写好,笔再向下压一点就更好看了。” 这谁看的懂呀!就觉得比往年大街上买的那春联对子好多了。 桐桐就笑,“那等干了,您给对齐卷起来,用红线头给缠上,放筐子里,过年前咱去大门口去卖,肯定能卖出去。这东西可没有啥本钱!” “那两箱子纸怕是不够。” “纸又不贵,回头用完了再买,我能一直写到过年,一晚上十几副字要不了半个小时。”桐桐也不是纯忽悠,“您不看报纸不知道,我听老师说,各个重点高校都提前招特长生。有些擅于写作、擅长书法的,大学就提前录取;还有擅长其他学科的,也都有对应的专业来录取。这可不是不务正业。” 是吗?这个田易阳不知道的,但老师说的那肯定就是真的,“买!不管卖不卖得出去,都买纸回来,该练就练。” 家里的书桌写起来太逼仄了,就在外面的茶几上写,大冬天的一进屋子,就是满屋子的墨香。 林守道一进门,一闻这味道,一看这满屋挂的这字,心情怎么能不舒畅?活到这个份上,活的就是孩子。 孩子穿的好,吃的好,长的壮壮的,要是再懂事听话,学的好,那真是能激发出人的干劲来。 桐桐叫他:“爸,在厨房干什么,出来吃饭!” “我在厨房吃。”油粘在茶几上污了纸张就不好了。 然后两口子一个厨房里,一个厨房外,就说房子要不要买的事。房管科已经开始统计了,不打算买的话,房子就往出挂了,有些人家儿子长大了,也在厂里,人家或许想给儿子单买呢? 田易阳就说:“一平八十,比原来预想的低。这房价在哪都买不到房子了。三十五平,一平八十块钱,这就得两千八。” 林守道就说,“那就买!买断工龄的钱是三千五,这个钱当时还了一些饥荒,但这半年咱又攒下一些,这钱应该是填平了。” “不算咱身上家用的零钱,存折上还有三千七。”田易阳就跟男人商量,“这机会就一次,咱能不能买一套别人腾出来的五十平上下的房子。” 啊? “有四十八平的,有五十四平的……四十八平的得……” 桐桐给报数,“三千八百四十。”买这个基本不拉饥荒,积蓄三千七,距离房款只差一百四。 “要是五十四平的?” “那就多了,得四千三百二十,还差六百二十块钱。”桐桐写好一副,坐直伸伸腰,六百多块,不算多,但肯定家里拿不出来,得借钱。 林守道就有些犹豫,借肯定不能只借六百二,家里还得过日子,孩子上学还得开销,至少得借八百块钱吧。 田易阳就说,“五十四平,两居室的房子够住了。这次一买,咱这一辈子都不再说房子的事了。” 林守道将饼子往嘴里塞着,“那我抽空回老家一趟,凑凑看。” 回了一趟老家,爷爷奶奶喂的两头猪卖了,一共三百六十块钱,又把家里的鸡鸭鹅提前卖了,给凑够了四百。 姥姥姥爷也卖了两头猪,一共三百八十块钱。姥爷从秋里就开始做豆腐,挣了有个一百来块,又给添上,凑够了五百。 林守道叫桐桐帮着记账,“这基本就够了,你大伯和你舅又撵上来,都给了一百。” 反正借回来了一千一,“这饥荒明年得还上吧?” “明年春上就得慢慢还!家里开春要耕耙,要买种子化肥……我跟你妈挣着还着吧。” 桐桐:“……”一套房子,把自家和老家都掏干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9.人生向暖(18)三更 人生向暖(18) 这房子真的不是家家都买的起的。 就像是邱艳家,李梅并不是买断工龄,她是一直在等着返岗。这几个月单位也给介绍了一些工作,再就业嘛。 但是试用之后并没有成,拿不起人家的活,或是受不了新制度的管理,不适应,一直也没能上班。 像这样的人,他们考量的是:等着安置工作总比拿上三千五买断一辈子强吧。咱自己又找不到工作。 可如果没有这个买断的钱,奔着以后有工作考量,家里自然就凑不出来几千块的买房钱了。 于是,像是这样的人就四处鼓动,意思是大家都不交这个钱,看厂里能咋办。 可这么干之后呢?有几个跳的特别高的,工作上的小疏忽马上被逮住了。然后小事按照大事办,直接给开除了。 改制小组的人不怕人说,这是必须改,要是不愿意买,可以协调你们联系城市的公房。每个在职的,每月给一份房补,这还不成吗?而且,房钱真的压的特别的便宜低,厂里并没有在这个上面沾到啥便宜。 这个钱收回来,企业是要办大事的。 有人怂恿闹事,可一口气开除了带头的五个人,一下子就没人蹦跶了。 李梅和邱山不得不考量,看是买房子呢,还是干脆搬出去住平房。搬出去需要粉刷房子,需要取暖买炭,这都是极大的开销。 最后怎么办呢?两口子凑来凑去,借遍了亲戚朋友,只能凑来不到一千块钱。 厂里最早盖起来的两层老楼,住在里面的人觉得花钱买这个纯属脑子有毛病。有的干脆买其他大一些面积的,有些宁肯去住平房也不住这个。 那个房子是共用厕所,共用水房,是最早的筒子楼。 这个房子便宜呀,一平只六十块钱,一个房间差不多也就是十二三平,一间下来七八百,这两口子借钱买了那个房子。 邱艳很遗憾:“以后不能一起上学放学了。” 是啊!住的远了。 桐桐心里叹气,说四爷:“最近赚的那个,家里要是买房用,就先拿出来用吧。”确实嘛,八十块一平,这也就是单位的房子才这个价钱,以后真买不到了。 这一买,产权就明晰了。 四爷也是这么想的,他这边能拿一千二百出来。家里的钱肯定是不够的,他也是打算先把这个垫进去! 要问是怎么挣的,就说之前攒摩托的事,反正现在也不干这个了,也不怕他们干涉现在的生意。 家里住的七十平的房子,得五千六呢!李翠买断工龄有三千五,还差两千一。自己这一千二添进去,就还差九百。 老爷子老太太手里攒着钱,不敢说都叫拿出来吧,但多少都应该添一些进来。 就是不拿出一千,还不拿五百出来? 这么一算,就只差四百块钱了。 这四百就是自己出去跟周鹏借,也能借来。或是干脆跟单位说说,延迟两三个月补齐,这应该也可以。毕竟从购买到腾房,这中间是有时间的!赶在最后的时间补齐不就行了。自己那边的生意见天都进账,迟一个月,都能凑出这四百来。 这么一算,觉得钱也不是很紧。 但是,回家来,家里的气氛沉的都能叫人窒息。 老太太突然不愿意跟儿子媳妇一起过了,非要她自己和老头单独去住,“我两女一儿,你们一人给我出五百块钱,再加上我们老两口子手里的钱,我们买个三十五平的,也就能住。” 家里正要买房的时候,她不添钱反而要抽走五百。 金小姑觉得自家妈不讲道理,“您干嘛呀?您不是添乱吗?您跟我哥住,那就一直住呗!钱拿出来先把房子买下来就得了……” 在这个事上咱不能胡说! “你少多嘴!有你啥事?”老太太瞪了小女儿一眼,“我在家过的啥日子,你知道?”说着就抹眼泪,转脸又说儿子,“你要不想叫你妈看你媳妇的脸色,这钱你就拿!省的你们防贼一样防着我们。” 四爷看着金子光一脸为难,闷坐在边上不说话。 而李翠站起来要说话,四爷又一把给摁住了,手在裤兜里数好五百,然后拿出来,直接递过去,给老太太:“这是五百,您数数,把钱看好。” 李翠瞪着儿子:你哪来的钱? 四爷看着金子光只笑,“爸,分开挺好的!咱家男丁多,都要成家,占面积小的房子好处多。” 意思是树大分支,总得分家吧!大面积的买不起,给儿子成家有个三十五平的,其实也行。 这么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老太太看了小孙子一眼,借了钱,心肝肉的拉着小孙子的手:“你爸你妈总把你奶奶我往坏的想,还是我孙子知道我。咱家多买个小面积的,吃亏了?” 金子光因着儿子突然拿出的这五百块钱,倒是没再坚持反对,算是默许了父母另外买,然后分开住。 自家这五百给了,只有大姐和小妹给不给,那就是老太太的事了。 老太太说小女儿:“明儿你就去取钱,给我拿五百来。” 金小姑:“……”本来是想看看父母这边有没有多余的支援一下,谁知道又要拿五百!自己哪有那份钱? 她起身,只跟嫂子说了一声,“那我先回。” 李翠起身把人送出去,干脆直接回卧室了,而今自家住的这个七十平的房子,现在肯定是买不起的。 四爷跟进去,从兜里掏钱:“往小的买。七十平是三室,五十来平也是两室,够咱们住的。”说着就把剩下的七百塞过去,“加上三千五,这就是四千二。还差一百来块钱……” 李翠看着手里的钱,数了好几遍:“哪来的?”加上那个五百都一千二了。 “攒摩托车挣的,最近天冷了没活了!听说家里要买房,才去找老板把账给结了。” 金子光进来问说:“什么攒摩托车。” “就是周末出去,给零件攒起来,这车便宜,农村买的多。” “挣了一千二?” 嗯! 李翠看儿子那手,有一段时间总是黑乎乎的,像是洗不干净:“那不是偷着碰人家的摩托车沾染上的?” “不是!修车、攒车沾染上的。” 李翠拉着儿子的手细看,上面还是有些细小的伤口。 她坐在床上眼泪滴答滴答的掉,抓了枕头就扔金子光:“我们娘仨跟着你过的是啥日子!”老二闷不吭声的,跑出去挣钱去了。 娃得学习,得挣钱,学习没拉下,还攒下这么些。 金子光接了枕头,坐在看向儿子的手,“以后别折腾了,专心学你的,能养起你。” 四爷抽了手,“艺多不压身,没事!”他转移话题:“换小的,够住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金子光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换小的!换小的好。” 省的在一个屋檐里,婆媳俩整天吵吵个没完。 他还说老婆,“别总置气!咱俩儿子呢,爸妈占着一套小的,没什么不好。” 李翠擦了眼泪,也是想着以后,不管哪个儿子结婚后,有那么一套房子这不是婚事就好办嘛。 因此,老太太提的时机虽然不合时宜,但总的来说,还算是和平的解决了。 房子得赶在年底前腾出来,林守道抽签的时候,抽到了一楼,不算是特别好的位置,但也还行。 用他的话说:“上下方便,等将来老了进出不用人操心。” 也算是个优点吧。 田易阳也觉得好,“咱把厨房挪到阳台上,把厨房腾出来做一间房。过冬的时候,以后把爸妈接来都能住。” 她来回的规划,“就是两边父母都来,也好办!给桐桐做一张一米五的架子床,俩老太太陪你姑娘住,俩老头住客房。” 也是个办法。 但是像是他们一样,从小房子往大房子里搬的是少数。 现在最紧俏的反而是小房子。好些一家几代在厂里的人,他们都是几代人在一个屋檐下,最大的心愿就是单独住。哪怕房子小些,也是愿意的。 像是住七十平的人家,人家愿意换成两个三十五的,家里只有一个儿子的那种人家,那就是给儿子预留出来的结婚用的。 想法其实金子光的想法很像,这么着方便以后安置孩子。 可等金子光去抽签,本来要替父母抽一次的。但人家房管科的人说了:“金大妮是你的谁?已经抽过了!一次性抽了三个签,都是三十五平的。” 金大妮是他大姐,这是也把家里的大房子给换成小房子了? 金子光没有多想,只叫查查,看抽到的房好不好。 他想给父母换到一楼,不用上下楼。 结果一查,这可好:这三套房子,一套在刘大国名下,一套在刘小国名下,还有一套在金大妮名下。 大国、小国是自己的亲外甥,金大妮是自己的大姐。 也就是说,大姐把她家的大房子换成了两套三十五平的,一个儿子一套。她占了父母的房子,打算跟父母同住。 这房子八成的房钱是父母的退休金攒下来的,自己又添了五百,剩下的差额也就是几百块钱。 她只添几百块钱,房子就落在了她的名下。 就说呢,老太太好好的,为啥不跟自家一起住了,感情是自家这大姐在后面撺掇的。 这事他回去没法跟媳妇交代,可这种事办的可谓缺德,传的沸沸扬扬,赵大美那边是个消息集散地,李翠能没听说吗? 还有更绝的,金大妮说通了以前也跟他们一起生活的公婆,叫他们搬出厂区。 家里的大房子换小房子,小房子也不给公婆住。人家给公婆申请了公房,叫他们搬出去住平房去。 那老两口有退休金,能独立生活。而老人为了孙子的,真就卷铺盖早早的搬走了。住个十来平屋里有一铺炕的房子。 这种事谁在背后能不嘀咕? 李翠自然就知道了,她真的气的差点厥过去,跳着脚叫公婆搬走,立马搬走,“以后叫你大闺女和你外孙给你养老去!咱谁也别认谁。” 老爷子和老太太只是叫大闺女帮着办事去的,并不知道房子已经不在他们名下,而这也并不是老两口的本意。 老太太一辈子精明呀,这手里要是没点啥,她拿什么拿捏儿女呢?钱和房子这是不到死都不能撒手的东西。 现在大闺女这是在干什么?跟谁都没有商量,偷摸的就把属于老两口容身的房子据为己有了。 可老太太看着跳脚的儿媳妇,真是有苦难言。 把大闺女叫了过来,骂的狗血淋头。可金大妮就是往那边一坐,不管怎么骂,眼皮都不带抬的。 不辩解,不解释,谁的脸色都不看,就那么沉默着坐着! 老太太骂,她不还嘴。 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拍打,她不躲闪。 反正不管你说什么,她不接茬。 意思就是:事已经这样了,你要么去告我,要么就由着我。 老太太骂累了,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老爷子靠在边上,脸色阴沉,他说大闺女:“你既然占了房子,那就立个字据,你们两口子带两个孩子,都过来!把字据立下,叫两个人来做证人。以后我跟你妈不管是病了,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了,你们照顾,你们伺候,你们花钱,跟其他人可就再没关系了。这得你承诺,你男人承诺,你的两个孩子都承诺,才算数。” 说着就看向儿子,“去请工会领导,来做个见证。” 行!请。 大姑父是厨子,以前在食堂工作,现在在外面找了个酒店做大厨,日子比之前好了。这三套的钱不少,人家一样拿出来了。 大姑家的大儿子刘大国还承包了学校的食堂,这都是需要钱的!桐桐爱吃的炸油饼,就是人家的生意。 到了这个份上了,金大妮倒是也没推辞,“行!那就立个字据。” 而这件事金小妮是最后知道的,连工会领导都请了,她们两口子才到。 小姑夫只靠在门边不言语,小姑坐在一边抹眼泪,“我这边凑不出一千块钱来,得搬出去了,我连十几平的筒子楼我都买不起!爸妈可真是好,大姐有房,可还把房给大姐。你哪怕借给我五百块钱,我也不至于……我家也俩个孩子,孩子还要上学,这一搬走,孩子上学都是个问题……” 说的李翠反而于心不忍,替小姑子从赵大美借了五百,是带利息的那种钱,才叫她买了一间十三平的筒子楼住。 金小妮拿了这个钱,以前不好意思去给人做保姆的,而今也顾不上了,隔天就给人做保姆去了,雇主家是做服装生意的,管吃管住月工资二百,一月给放三天假。 这借来的钱利息挺高,得半年内争取给人家还清。【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0.人生向暖(19)一更 人生向暖(19) 其实,房子这么处理,有个前提,这是老两口有资格才买的房,也是老两口出的钱占了大头。 那么老两口是有处置权的! 就算是被金大姑这么来了一手,但老两口没有反悔的余地吗? 房子买到手里,房产是需要明晰产权的!产权证现在是集体办理,只要老两口坚持,这个房产证就还能改过来。 而今只是登记在了金大妮的名下而已! 老太太如果坚持,闹到单位说单位弄错了,单位也会出面的。哪怕房产在金大妮名下,过户回来很难吗? 事才发生,一改就行。 但问题是:老太太又哭又闹,骂的大女儿狗血淋头,却没有真的这么做。 首先,做父母的不愿意跟女儿撕破脸;其次,金大姑家的日子更好一些。 半年前还都很艰难,但这半年时间攒出这么些来,这可都是大姑父挣回来的。现在这贫富差距难以想象,好的酒店接待的都是什么资产的人呢?吃好,对客人来说尤其重要。 好的酒店一十四小时有点菜的服务,叫客人满意的厨子,工资是相当可观的。 而且,这里面有许多隐形的好处。 比如老太太那边的零嘴,也不是说买来孝敬他们的。酒店里总有一些食材食品,即将要过期或是过期了,后厨和服务人员,大家分一分。有时候客人喝不完的酒,把瓶子里的酒折到一个酒瓶子里,大家就带走了。 服务员带走淘汰下面的床单被罩,清洁工整理纸箱子水瓶子自己卖,这都是正常的。 这些大家都看得见,谁都知道大姑家日子好过了。 两口子不都下岗,大姑父有手艺,找工作容易,现在拿的高薪。 金大姑还在岗,工资拿的按部就班。 人家家里俩儿子,都跟着亲爹学了厨子。老大承包了学校的食堂,老一这一过年也都十八了,跟着他爸在酒店的后厨,后厨有西点师傅,愣是被塞去给西点师傅打杂去了。 虽拿的是打杂的工资,但包吃包住,附带的学了手艺。 这一家子没有花钱的人,只有挣钱的,那这日子能差吗?就是她家的公婆,虽然住平房,但有退休工资。家里不缺老人的买煤炭买柴火的钱,就是住平房,人家那日子过的也不为儿孙操心,不缺吃不缺喝,这不是好日子? 反观其他的一子一女,日子看不见头。 就像是金小姑家,俩孩子一个初中一个小学,家里的公婆是个药罐子,把所有子女拉扯的日子艰难。小姑不属于买断工龄,拿不出买房子的钱是一个方面,负担重是另外一个方面。 俩孩子要上学,将来要成家,往后一十年都难。 自家这边呢,又有俩小子,还一般大。老大学出手艺了,哪怕摆个摊子,这不也要本钱吗?好容易立业了,马上面临着成家;而老一呢,学的挺好的,能继续学。这下来就是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毕业了才一工作,就面临着娶媳妇。 可以预见的,往后十年都不得轻松。不仅不轻松,可以说非常的艰难。 就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咱就说实话,跟着哪个子女能过上好日子。真要是生病了,哪个子女是能负担的起的? 这不是比孝心就行的,得你真的有能力尽孝才成啊! 这么一比,老头老太太默认了大女儿继承了他们的房子,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有分配这个财产的权利!唯一有争议的就是自家出的那五百块钱。 李翠生气呀,但能说叨的也就是那五百块钱。 年跟前了,要搬家,四爷跟着打扫。 听着絮叨,他就停下手里的动作,说这个妈:“这里面有个问题,您跟我爸都默认老头老太太的房产该我们哥俩中的一个继承!传男孙,对吧?” 金思明撞开弟弟:怎么说话呢!哪不舒服你往哪说。 他嬉皮笑脸的,过去给自家妈揉肩膀:“妈,咱不听那书呆子说话。读书读傻了的!” 李翠指着自家这老一:“你哪头的?” “咱就事论事嘛!”四爷站在边上偷懒去了,“您生那么大的气,是因为这个便宜被我大姑给占了。”你默认那个东西是咱的,你才觉得像是被抢了家产一样。 李翠想找扫帚疙瘩,今儿不捶老一几下,过不去了。 金思明把扫帚递过去:给!打啊!狠狠的打。 李翠接过去,狠狠的敲在凳子上:“还说?” “您往屁股打!”金思明抓着亲妈的手带着她打,结果亲妈挣脱了,扬起来反手照了他屁股来了一下。 金思明嘻嘻哈哈的躲,“成了!成了!多大点事……咱不气。” 四爷也笑,“您心里也知道,房子给谁,老头老太太说了算。这里面也就咱那五百块钱的事,对吧?其实呢,当时您能反对,比如说,房子该属三家继承,人人有份。我大姑要独占,工会的人都在,叫我大姑写个欠条!房子她得了,但得拿钱买属于我爸和我小姑那一份,这才算是把房产分割清楚!可您没提,我小姑也没提,为啥?” 李翠甩给儿子一个白眼:“你说为啥?” “您是因为我爸!”小姑单是因为那是她爸妈她大姐,真就立马跟至亲翻脸,永远断绝关系,那比损失多少钱财都疼。 李翠轻哼一声:谁为了他! 四爷只管笑,“您呐,以后随便拿捏我爸,在这事上,我爸后半辈子都觉得欠您的。” 李翠得意的一扬眉,没言语。 “您也能坚持要那五百回来,我奶奶要是非坚持打个欠条给您,您能不接着?钱这东西,人家死咬手里现在没有,叫你等着,以后慢慢还,你还能逼出钱来?您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提。” 四爷就不知道她唠唠叨叨的,一直在嘀咕什么:“老头儿说以后都不用咱们管……您就说,按照以前的老规矩,赡养父母每月给一十,一年就是两百四,两年的赡养费加起来就四百八了。这五百块只能算是两年的赡养费!” 而其实呢,咱能消停的不止是两年:“就老头老太太那身体,不说十年内不出问题吧,至少五六年内,那是没大毛病的。只这几年省下来的赡养费,远不是五百块钱!所以,您要从好处看,咱吃亏了吗?” 第一,省下不少赡养费;第一,不用跟老人住一块,你心情舒畅;第三,有助于改善你们夫妻关系;第四,有助于扭转你恶媳妇的口碑。 “有这四点好处,其他的不重要。”就算是以后金大妮反悔,那是以后的事!等她反悔了,再说那时候的话,“如今只看看好处,是不是就不气了?” 李翠狠狠的啐了一口,“可没那个房子,你们将来娶媳妇怎么办?你大姑不缺钱,为啥非要换成小三套呢?错过了这次机会,上哪弄房子去?跟房子比,那些好处算个屁。” 是的!问题是春城还没有商品房,这才是争夺这套房产的根源。 金大姑没有前后眼,不知道商品房是以后的趋势。要不然,她真未必会这么干。 四爷就说:“特区有商品房,去年市里的报纸上也有加快福利安置房建设的相关会议报道,你们都不看报纸,不听新闻,不了解政策。最多两年,有钱就能买到房子。” “也八十块钱一平?” 四爷:“……”那不会,得在九百往上,一千左右吧。 李翠甩了儿子一个白眼:“还是啊!上哪弄钱去?” 四爷就看她,“您呐,这房子够您和我哥住就行了!我的房子我看着办。” 金思明马上接了一句:“就是!您操什么心呐!再不济把他招赘出去……” 李翠就又想揍老大,这熊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那要不然,您把我招赘出去。” 李翠嗤的一笑,“你这德行,谁家敢要你进门?” “您看您这人真是!我招赘出去,您说没人要;老一这样的,有人要,您又觉得您家老一有出息,舍不得给。” 金思明就哼笑,“您放心,回头呀,我们哥俩合伙把这五十四平的卖了,跟人兑换两个三十五的,再添补一点钱也能倒换来!到时候我们哥俩一人一套!至于您跟我爸嘛,我们学学大姑,直接给撵出去住平房去……” 李翠抬手就拍:“你有没有点正行?” 两个儿子,这个说道理的,那个插科打诨的,把李翠心里气也平顺了,这才说:“你爷奶就是自私!要是换个真心疼孩子的,就光明正大的提分家,直接说要带着你小姑过!话也能敞亮的说,谁过的最艰难,做老人的就补贴谁!这话说出来,我能有这么大的意见?” “那不能!您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金思明又说好话哄着。 李翠把手里的活扔给哥俩,“你们收拾吧,我去置办年货去!”年总得过的! 可算是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李翠想红红火火过个年,四口人割上五斤肉,老一爱吃排骨,再买两斤排骨。结果到了大门口,看见好些人围了一堆,凑近看,那绳子上挂着春联,地上摊子上还放着好些,买的人还不少。 大冷天一个个包裹的严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熟人。但应该就是一个厂里的人吧! 结果近前来才知道,人家带的还挺全:一副春联一块钱,一张中堂画一块一,一张日历画一块。 能零买,也可以组合一起买!三种都要的话,一共三块,外送一张福字。 新搬家的,这中堂画大部分都愿意要,而且过年嘛,也该换新的了!就是不想挂也不行,原来挂了,留着旧的显得陈旧,可把旧的撕下来墙上就有一大片颜色跟周围的颜色不统一,更难看。 贴这个东西,不是为了好看的,它更大的作用其实是为了遮丑的。 谁家都大致是这个样子,没法子,继续挂着吧。 而挂历怪占地方的,全年的日历都在一张画下面的,这个贴着看起来方便嘛。日历画都是明星画,电视剧角色造型。 有孩子就想要明星的,非就想要一张贴在房间里。 李翠想想要搬过去的房间里确实有很多贴过的痕迹,这画得多买几张,她就讲价,“我多要几张,能不能便宜些。” 那边应话的人年纪不大,是个小姑娘,“大姨,这也就是你了!全场一元,你只管拿!” 李翠觉得人家很爽气,拿了两幅春联,给小姑子家带一副,买了一副中堂画,买了五张日历画,她一共给了人家八块,人家给她送了一副福字,还祝她:“大吉大利,财源广进。” 小姑娘真会说话,她挺高兴的,先把这个送回来。 回来还给俩个儿子在哪说呢,“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真和气!我都想不起谁家的,给我算的价钱也合适。” 金思明脑子转啊转的,他扭脸问弟弟:“价钱哪里合适了?” 你买那一套,中堂画那两毛会抹零去掉那两毛,总价三块!剩下的价钱不是本来就一块吗?到底合适在哪里了?! 四爷:“……”该说什么呢?“挺合适的!这个价很合适。” 金思明一脸‘你脑子也不够数’的样子,然后一脸的不可思议,问说:“妈不会算账,你也不会算账?” 怼了一句弟弟,他这才给自家妈解释,“……您就说,到底便宜在哪里了?” 李翠:“……”这么一说,我这就反应过来了,“嘿!这姑娘,可真不实诚!” 这话说的,做生意的哪有实诚人呀。 李翠摆手:“也不是坑我!她还跟我说,也就是我了,给我全场都算一块钱。我一听,人家这么实诚……你想啊,我要拿十张中堂画,她不就便宜一块吗?人家是实心给我算便宜的!” 四爷转过去笑了,没敢叫人看见。 金思明哭笑不得:“我的亲娘咧!您想啥呢!中堂画是一块一,可一家有几个中堂?” 一个! “这不就得了!一家只一个中堂,你能买多少中堂画呀?” 只会买一个,不会更多了!也没有替别人买中堂画的道理。 金思明一脸的无奈:您可算是回过神来了。 李翠怔愣了得有半分钟,一拍大腿:“嘿!我被这小丫头给绕进去了!”说着就往出走,“不行!我找她去!” 金思明:“……”别啊,为两毛钱的,“咱不值当!以后不跟她们家打交道就是了。” 李翠觉得不是那么个事,“我不要这两毛钱,我就是得给她说一声,她糊弄我的事我知道了……” 这是面子问题,我必须去。 四爷憋着笑撕墙上的旧画,并没有拦着:去吧!去了她还忽悠你。 李翠真去了,绕到后头,从挂着的对子那里面钻进去,见缝插针的也得跟这小姑娘掰扯,结果她才一张嘴,人家小姑娘忙里还回应了一句:“哎哟哟!大姨,肯定是人一多,我算差了!我多赚两毛发不了家,你少了这两毛也不至于耽搁吃饭,咱都犯不上,是吧?” 也对! “单给你找两毛,那是小看您。”桐桐说着,就又拿了一副剪好的‘鸡画’递过去,“吉日贴吉,大吉大利。辟邪镇宅!” 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生意,还抽空指了指边上,那里有一箱子五颜六色的剪纸,“您想挑什么颜色的‘鸡画’都行,拿吧!” 特别大方的叫她自己挑,手去伸过去把边上一摞子东西拿到一边去了。 李翠心说,新的一年是狗年,给个鸡干啥。再一看那一摞子被挪开的,是用金粉画的金狗,金狗可招财! 她就说:“再给我一张狗。” “大姨!这是金狗,两块钱一张,得请回去才吉利!免费给可不行!大过年的,咱都图个吉利!来年也赚两块狗蹄金。” 金狗是关东民间传说中的东西,说是老大家的媳妇欺负老一,把老一撵走,结果老一救了一条小黄狗,得了两块狗蹄金。 金狗寓意着发财——发大财!一夜暴富的那种。 李翠挑了一对‘鸡画’,她说送我一张,那可不行,我今儿非要多拿一张,不是多稀罕,就是不能只叫她占便宜! 挑好了,她又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来,“给!我再请个金狗。” 桐桐收了两块,递给对方一张,“大姨,祝您来年人旺夫旺财旺!” 李翠:“……”这吉利话说的,都不好意思再说别的了!她还问说:“我多拿一张鸡画,多少钱?” “送您了!祝您吉星高照。”桐桐嘴里说着吉利话,转脸又大方的叫其他大客户挑。 其实,除了正红色的能写春联,其他的颜色写成春联几家会用?这种纸不这么顺手弄出去,留着也占地方。 因此,剪出来是招徕生意的!只要有人要就拿吧,这种东西要是弄不出去,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当个火引子罢了! 金思明看着再次被带回来的东西,突然就觉得自家妈的智商堪忧:又被人忽悠走两块钱! 他还要再说,四爷给摁住了,“行了!别再提了,一会子再找去还得被忽悠。” 可不嘛!这丫头忒能忽悠了。 赵大美靠在柜台上嗑瓜子,她进货进回来的年画都在那丫头那代卖呢!进货那都是按照斤两称重进的,赚头确实大。 但她帮自己代卖,一张画给她算七毛。 价钱不低,她是先拿货再付钱,最后没卖了的得给自己退回来,而后再结账。毕竟带日历标识的,今年卖不了就亏了。 但自己这边有渠道,也是卖不了按照斤两回收的,谁都不会赔。 别小看这生意,只年前这十几天,她估计这小丫头能挣一千上下!大头是春联,那玩意自己写的,几乎零成本。不知道写了多久,攒了那么多。 衬的往年那些现写对联的人都没有生意了! 林守道看着一床的票票,“这是多少钱?” “九百七十址【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1. 人生向暖(20)二更 人生向暖(20) 钱都是规整好的,整整齐齐的。 桐桐问说:“也不知道邮局还开门吗?”邮局是有储蓄功能的!这么大的单位,厂区里就有两个分所,“咱把这钱给换成整钱,今年回老家,该还的先还了。” 林守道看田易阳,“你把这钱记上,这是孩子自己挣回来的,咱先挪用了,回头给开个账户,单存起来。” 好! 林守道将钱数了一遍,一张都没有错,一捆一捆都是用纸条打的捆,跟银行里出来的没啥差别。 田易阳摸了摸裤兜,“再添二十七,给凑成整一千,还是?” 林守道没要那二十七,反手把七十三的零钱单推给桐桐,“留着零用!” 能还多少还多少,也别把咱弄的紧巴巴的!这一搬家,少不了添置拾掇,挣着花着,反正也没攒下多少。 这个年都不敢大手大脚,要不是孩子挣回来这个,说不到还账上。 但欠人家就是得抓紧还! 本来今年都没想着过年回乡下的,但而今得回去:“先紧着这九百还!你舅舅和你大伯一人一百,你姥爷那边的五百先给!一共欠你爷奶四百,这次先还他们二百。剩下的二百过了年,到了三四月里,地里开工之前,肯定能给你爷爷还上,不耽搁开春的事。” 嗯!对林守道而言,欠亲爹妈的什么时候还都行,但欠老丈人家的肯定得抓紧。要不然媳妇回娘家不光彩。 桐桐没留这七十三的零钱,还转手把田易阳拿出来的二十七给拿过来,“爸,我跟您一块吧,这个钱换成新的,回去得发压岁钱。” 老家的压岁钱给的不大,给小孩一毛两毛五毛都行,十分亲近的,给上五块十块的,就很多了。 其实,也该给老人孝敬钱的。但现在不是没这条件吗? 话去一趟,不给老人表示一下,面子上不好看;可表示吧,都知道咱艰难。 桐桐就觉得,“换成新钱,给我爷奶一份,给我姥姥姥爷一份,他们给亲戚家孩子发压岁钱的钱就有了。新钱嘛!” 反正就是换个方式给老人一点,算是心意!大家都体体面面的。 田易阳:“……”可这么一给:“就不能给你买新衣服了?” “等我长高了,衣服不合适再买新的!”倒是不讲究那个,说着就穿大衣,“爸,走吧!咱去换钱去。” 林守道正愣神呢,被这一喊才反应过来,“走!把钱装包里。” 他这会子寻思的是:谁能想到这种小生意这么赚钱! 这就不由的叫人得反思反思,自己之前的办法是不是正确。靠着给人干活,下苦力,十天半月的挣那点辛苦钱,还不少操心,这只能说能挣到钱,但这并不是真正的挣钱了。 要说给人干这种活能干吗?肯定是能的。 但只下死力气,啥事都亲力亲为,挣来的真的就只是工钱。 自己那是干活,不是做生意。 真正挣钱的其实是生意——只出力的人,一辈子都是发不了财的。 许是挣了钱了,自家这一直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姑娘,开始欢蹦乱跳了。路也不好好走,见了冰面,就一手抓着他,一手伸着保持平衡,然后滑着走。 滑的高兴了,一路上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邮局这里好热闹,专门有肉摊子卖肉,排队买。这要是过年回老家,就不用置办这些年货了。买些糖果之类的回去就行。 林守道脖子上挂着包,跟认识的老工友打招呼,“割肉呀?现在肉啥价钱?”年前这肉一天一个价! 那边喊:“前脖两块一斤……那边排骨一块八。” 前脖的肉最不好了,要吃都吃后肘子肉!排骨反而没有纯肉贵。 “老林,你打算割几斤?” “不割肉了,我回老家一趟,陪爹妈去!” “那感情好!你这是……这是存钱?” 财不露白,谁都怕人借钱。 林守道摆手,“哪呀?这不是回老家吗?给老爹老娘,给老丈人换些新钱。” 人家就笑着夸孝顺,而后又瞧桐桐:“你家姑娘都这么大了?” “啊!大姑娘了。” 桐桐跟人打个招呼,叔叔伯伯的一叫,就抱着林守道的胳膊往邮局里面去。 排队买排骨的李翠朝那边看了一眼,小姑娘戴帽子包围巾,看不见脸,只看见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灵性的很!跟那个会忽悠人的小丫头一样一样。 再一听那声儿,这可算是把人对上了。 之前去赵大美那边买瓜子糖,结果赵大美送了自己十几张年画,说是卖剩下的不值啥,回头退货跟纸一个价钱。 买了那么多,人家又送这么些,她就告诉人家,“要知道你最后能剩下,我就不买了!”又跟对方学,学自己在大门口买的,图样都一样。 这一聊天,这才知道卖那个是谁,对方能赚多少。按照赵大美说的那个本钱,这丫头赚走自己五块八。 一斤排骨才一块八,自家老二爱吃,自己才舍得买二斤。 结果呢?叫这小丫头给自己赚走三斤! 钱等价成排骨之后,李翠就更心疼了:“我的三斤排骨呀!白送那小丫头吃了。” “白给可不能要。”田易阳在那爷俩走后,还是去赵大美这边采购来了。赵大美抓了不少糖,说是给桐桐,咱能要吗?“给我把巧克力糖和奶糖,一样都称四个二斤。” 四个二斤? 就是巧克力糖要四份,奶糖要四份,一份两斤,是吧? “对!” 赵大美就笑,“咋还分的这么清楚?” “我公婆一份,我爸妈一份!给我妯娌一份,我弟妹一份,她们回娘家带上,体面。” 成!就这么包。 都买好了,田易阳想了想,还是道:“一样再来两斤,我小姑子回娘家,回头叫她带回去。” “你这是面面俱到呀!” “都是甜孩子的嘴儿……”贵的咱也送不起。 赵大美就问说:“今年新流行的丝巾,我才进货回来,乡下肯定还没有卖的!一条两块五,给你算进价,来几条不?送人合适。” “那就拿四条吧!” 真的就是在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第二天上午有个十一点,林守正来了。 林守正是林守道的亲大哥,到了楼下了,这才听说搬家了,周鹏正要出门,碰上了给送过来了。 他是赶着马车来的,马车上被褥齐全,他穿的跟个熊瞎子一样,估摸着是天不亮就出发了。 桐桐开了窗户喊:“大伯,我们才说回去呢,您就接来了。” 林守道已经迎出来了,“能回我就回了,肯定是爸妈叫你接来了。” 可不得接吗?怕你们没钱不好意思回家过年,也怕你们手里太紧张,过年也扣扣索索的。 林守道拴好了马车,跟着往屋里去,“赶紧收拾,咱这就能走。” 田易阳:“……”这收拾且得俩小时呢!她就喊丈夫,“你跟大哥去趟澡堂子呗!搓洗完,出来吃顿饭,回来咱就走。” 是呢!洗个澡去。 林守正没拒绝,这一点乡下肯定不如城里。城里的大澡堂子泡一泡,那是真舒坦。 桐桐昨儿跟田易阳去洗了,社区里的大澡堂子年前被人承包了,承包人具体什么来历不清楚,反正一直停了大半年的澡堂子又开始营业了,生意好的不得了。 人走了,田易阳忙着收拾回家要带的衣服和东西。 一边收拾一边道:“回去你大伯娘肯定要问东问西,不能啥都实话往出说!要斟酌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她是个‘包打听’,嘴上爱叨叨!不是怕家里人知道,是怕她管不住嘴,出了门说给别人听。” 桐桐不住的点头,应承着,“我知道!我肯定不乱说。” “回家过年肯定能碰上你小姑,你小姑要问城里的事,你别说的太好了!她一直想往城里来,你姑父不愿意,为这个两口子闹了好长时间了。” 桐桐就拿了梨慢慢啃着:“到城里没啥不好!农村不缺吃不缺穿,就是活钱不多。这有啥错?不过是要挣钱,还是得去南边。我姑父跟着不就行了?” “你不知道!你姑当年谈好了相好的,人家在城里面。你姑父有心病,不想叫你小姑来!你不要乱插手人家两口子的事!大人的事你知道的不多,你说的不一定对。” “哦!”还有这么一码事:“那我知道了!只听不言语。” 田易阳又进去归置衣裳,继续叮嘱:“去你姥姥家,要是碰见你舅妈的父母,要有礼貌……” “我舅妈的父母,在我姥姥家过年?”又没有分家,不会不方便吗?分家之后,人家父母跟着女儿、女婿过年也没啥。但住到亲家家里,一般人都会有点别扭吧。 “农闲了就住过来,叫你舅妈伺候!大年三十回去,大年初二再跟着女儿女婿回来,一直住到开春地里忙起来才成!” 桐桐:“…………”好吧!知道了。 “你大姨爱说叨!见了谁都说,要是说你,你就应着,别顶嘴。”田易阳收拾着,突然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放,长吁一口气。 桐桐:“……”她哭笑不得,“咱这账一还,其实就不欠谁的了!是我爸较真,才觉得欠了我爷奶二百!但其实,相当于咱家吃了我爷奶自己养的一头猪,这是多大的事吗?这都不叫欠债。” 说着又坐过去挨着她:“我爸又不是吃喝嫖赌,又不抬手打人,也总还想办法挣钱着呢!咱家换了大房子!我的学习也挺好的!您比谁也不差!况且,我长的这么好看……” 哪好看了?可要点脸皮吧! 桐桐见哄回来了,这才打岔:“妈,你先收拾着,我出去买方便面,回来煮一煮就不做饭了,要不然耽搁时间,回去晚了路上冷。” “你去吧!再买几根火腿肠。” 好!桐桐主要是跟四爷说一声,她得走几天。 两家住的反倒是近了,房屋住宅面积一样,就是集中在一批盖起来的楼里。 两家中间隔了四栋楼,边上有共同的广场,职工打篮球、打乒乓球都在这里。 而今,篮球场也不平整,乒乓球台子中间的格挡都换成砖块了。但是呢,也还是总有半大的小子在这里玩。 桐桐扫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跟四爷长的很相似的少年。 这小子跟一群小伙子在路牙子上蹲着,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她多看了两眼,觉得挺神奇的。 然后那些小伙子就笑,金思明低声问以前的同学,“她是不是认识我弟?” “她是重点班的林雨桐,你不认识?” 认识!全年级的男生都认识!长的清纯,瞧着高冷,凡人不理的!学习也挺好的。 同学就说:“那是你不知道,都说她跟金思晔……懂的吧?” “真的假的?”金思明一脸的八卦:“他俩好上了?” “除了上厕所,都一块……你说不是好上了是怎么了?” 金思明转过脸就吹口哨:“嗳——” 桐桐看向那边:“怎么了?” “你是不是找我呢?”我俩这么像,你认的准吗? 桐桐:“……”无聊不无聊?“麻烦你替我叫一下他,我买个东西就来。” “你找他干啥?我家可管的严……” “问他作业!”桐桐说着就摆手跑了,“你喊他下来……” 然后金思明动都没动,只朝着边上的一栋楼喊了一声:“金思晔——林雨桐找你!” 一喊完,那一群人哄然大笑。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这孩子怎么彪呼呼的! 四爷拉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而后拉上又往出走。 李翠问说:“你哥说谁叫你?” “一块竞赛的同学,拿题。”四爷说着就往出走,回头又说当妈的:“我哥是学厨的,在家不练啥时候练?学校能有那么多菜啊肉啊,这么糟践?” 也是!李翠转身就拉开厨房的窗户,朝外喊了一嗓子:“金思明,你跑哪野去了?回来做饭。” 金思明:“……”这咋又想起我了?以前十天半月的想不起来问一句,现在是一天三五回的喊,根本就不能走远。 他一边应着,一边朝回走,再楼下哥俩碰上了。 金思明不走了,伸出手来,“二十!立马给钱,我替你保密。” 四爷递给他二十,没多言语。 金思明拿了钱走人了,四爷在下面喊了一声:“妈——” 李翠又拉开窗户:“咋了?” “我哥说我不给他二十块钱,他就告诉您说我早恋了……你给我买资料的二十块钱,我哥拿走了。” 金思明一开门进去,漏勺就直接打了过来。 他吓的就跑,“没有!没有!我逗他的!” “钱呢?” 金思明掏出来,然后递过去。紧跟着拉着自家妈往窗户边拉:您看!您看看呐。 桐桐把手里的火腿递给四爷一根,把围巾拉下来跟他低声说话,“回趟老家……铜首饰的生意你先停了……” 嗯! 李翠在楼上瞧着,那姑娘棉袄上套着一件红黑格子的罩衣,围着一条米白的围巾,瘦瘦的高高的,到老二肩膀头子的位置。 两人面对面站着,说了几句话,然后人家姑娘跑走了,老二乖乖的回来了。 李翠知道了:这就是那个白吃了她三斤排骨的姑娘。 老二给人家干活,攒了一千二拿回来了;那姑娘就这几天挣的,赵大美说得有一千上下。 所以,你叫老娘看什么? 就那丫头哪怕是不上学,那都比一般人有本事。 然后李翠说她家老大:“你呢?你倒是也找个姑娘,让人家也来喊喊你!” 金思明:“……”讲不讲道理? “学厨也就两年,明年学出来就不小了!这还不该谈对象?要是有跟你一块学厨的姑娘,你就多留意些。有学理发的,这也行!开个店,有个手艺……别整天只知道耍,啥心眼也没长,就傻长个子了。” 正絮叨的说着呢,四爷回来了。 李翠和颜悦色的:“同学给你送火腿肠了?” 四爷把火腿肠给金思明,淀粉场他并不爱吃,金思明习惯性的就接过来了,然后手背又被筷子敲了一下,“啥都要你弟的。” 金思明偏还就撕开咬一口,然后嘿嘿嘿的笑:“打都挨了,不吃更亏。” “做饭去!吃什么吃?” 四爷接了一句:“是!要是有人指点,这学的肯定快。” 可不就是!李翠开始一边拾掇菜,一边骂大姑父!大姑父是厨子,其实多带一个徒弟又咋了?自家的孩子跟他是多远的关系?叫跟着学一学,咋就那么推三阻四的。 一会子是厂里不允许,一会子是随后找人问问,一句准话都没有。 结果呢?他家的俩孩子都学出来了。 酒店招人,哪怕打杂呢,你倒是言语一声呀!你儿子能跟着挣钱顺便学手艺,你就是带着我家这个去,难道孩子会不念着你的好? 或是多一个人学厨子,就抢谁的饭碗了? 人家就不! 这还是亲姑父呢!顶个屁用呀! 金思明就看着自家妈一边在那里嘀嘀咕咕的骂,一边指挥着自己干活。而挑起这个话题的金思晔,直接回屋,门一关:学习去了。 他想提醒一句:妈,您还没问他早恋的事呢。 结果手底下才慢了一下下,又被拍打在手背上,“你这菜择的?你老师这么教你的?” 金思明:“……”行!认真的择菜。 四爷端着水杯出来倒水,又说了一句:“都是熟能生巧,您别总催我哥!做的多了就好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李翠就说老大,“以后周末你就回家,在家练!我们不嫌弃难吃。” 金思明看弟弟的方向:“……”行!算你狠。 四爷朝他一笑,意味深长:钱,我能给你;棍棒,我也能想办法给你。听话了,你真有好果子吃;不听话了,你也有好果子吃! 总之呢,跟我做兄弟,要诀就一个字——乖! 只要乖,好果子大大的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2.人生向暖(21)一更 人生向暖(21) 满大街跑公交车、出租车的地方,混进一辆马车,确实挺显眼的。 但现在这交通管制并不会拦着马车、骡车进城。尤其是菜市场之类的地方,很多城郊的农民都会把自家的土特产拉到城里卖。 因此总也能见到混杂在城市里的这种交通工具。新与旧就这么交错着,很有特色。 冬天的大雪之后,路面都上冰了。 要是距离不太远的话,马车、骡车的安全性能要比汽车好。 更何况这车带着塑料棚,林家兄弟泡了澡吃了饭之后,先把棚子给扣起来。 四根棍子一支棱,绳子一绑,塑料布一棚,简单的固定一下,冷还是冷的,但至少能挡住一些风。 车上铺了一层干草垫子,垫子上一层羊皮褥子,大棉被摊开,坐里面捂着吧。 林守道横坐,靠着车帮子。叫媳妇靠着他,面朝车后头,然后喊闺女,“坐你妈怀里!” 田易阳把腿叉开,拍着前面,“坐过来。” 桐桐:“……”行吧! 这么坐肯定是不怎么冷的!身后靠着人,前面被子盖着,只露着个脑袋。 林守道把被子一直往上拉,连媳妇的肩膀都盖住,相当于把娘俩围在了被子里。 马车就这么不疾不徐的启动了。 在城里走不快,一出城,靠着路边行驶,能稍微快些。年跟前了,车少了,只管小跑就是了。 林守正一路都在问桐桐:“冷不冷?” “不冷!” “快了!赶天黑肯定能到家。” 满目都是白色的,不远处的小村子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烟。庄稼地里有些苞米杆没拔,这得等到明年开春了。 还有那一垄,地里一个小包一个小包的,像是雪里埋着啥东西。 桐桐指着那边问:“那种的是什么呀?能过冬吗?” 林守道扫了一眼,“哟!那是谁家的白菜没收,冻上了。” 田易阳看的可惜的,“冻白菜好啊!没人要?” 林守正朝那边看了一眼,“那个白菜可不敢拿!周围肯定有人看着呢。逮住了就讹上了!靠着路边离城这么近。逮上两个讹来的钱可比那一垄白菜贵多了。上回咱屯子里有人回去的时候,从路边的菜园子里摘了个菜瓜解渴,被讹了二十。” “拉了几回木料,回回在路上都被人挡,拦着车非不叫走……我要不是说拉了木头是做棺木的,哪一回不得交几十块钱的过路费!” 田易阳转头看他:“你回来咋不说?” “说啥?有啥可说的?”不外乎跟人家认怂,恨不能都给人跪下了事!你当男人家在外面办事那么容易呢? 十八岁之前在村里,十八岁之后在厂里,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是那样的!等真正的走到外面,那真是天天吃亏、天天碰壁,特别难。 反正是离开了熟悉的圈子和环境,干点啥事都不容易! 卖菜的有人收市场管理费,好位置永远轮不到老实人。 拉板车的还成群结队呢,天天为抢活的打的头破血流。 就是捡煤核的,还争地盘打架呢。 给你说能咋?以你的脾气不得说:“算了,咱不干了。” 问题是干啥不得遇到这事那事的! 林守正插话问说:“回回都拦?” “我回回过镇子都给买烟酒肉,见了叫个大哥的事!”动辄就跟人干架的那种,他倒是不会。 只要一方认怂,给了面子,对方倒也不是非从你手里要那几十块钱。 田易阳就问说:“报警呀,还就不信……” “你这个人!男人家在外面的事,你不懂。” 田易阳的脸拉下来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僵硬了。 桐桐:“……”这两口子真是,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她就跟田易阳说话,“肯定是这几年一直就那样!治安归当地管,对吧?一是,人家地头熟!二是,咱这边地广人稀,报警太远。等人家出警了,这些人往地头一散,干农活去了,他们相互作证,这事肯定就算了。但也就把人真的得罪了,以后我爸还得走这条路呢。” 林守道这才说,“就是这点道理,你妈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你就解释呗。”桐桐说他,“我妈这十多年都在厂子里,没出去过。你又不说外面的事,她从哪知道去?” 林守道觉得不对了,“那你从哪知道的?” 桐桐:“……”说你俩之间的沟通有问题,怎么又问起我来了? 我什么都知道,那是我背后藏着个肯教我的人。 你不懂的,她教你;她不会的,你也教他。这么处着,俩口子是喊不出离婚这个话的。 但是,既然问了,桐桐只能作答,然后她就面无异色:“你们看新闻怎么都不过心?那新闻上什么都有。” 有啥? “严厉打击各种黑s会形式犯罪,举的例子就有,什么路霸,什么地方保护,说的不是这个?” 林守道恍惚了一下,新闻上确实有过这样的话,他‘哦’了一声,原来新闻是这么听的呀。 孩子的理由如此的充分,他当然就信了。 忽悠过去了,桐桐捏了捏田易阳的手,低声说:“别生气嘛!我爸是怕你在家担心,跟着胡思乱想嘛!本来也没那么可怕,你没见过就自己吓自己……” “那也太危险了!” 这话一落,感觉林守道还要说,桐桐赶紧道:“爸,听见没?我妈下令了!她说不行的事就别干……回头只说收木头,叫人给咱送不就完了,您别跑了。我妈的话是圣旨,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林守道本来也没想之后的事万事都亲力亲为,见孩子这么说,又瞟见媳妇的脸色好了一些,大年下的,他倒是没犟,‘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嘴上应着,心里想的是,在城乡结合的地方租个地方,不贵!给那些进城送菜、进菜的人说一声,肯定有人送。 当然了,在一个地方呆着,避开了路上的麻烦,肯定有别的麻烦等着呢,但那就是以后的话了。 反正这么一说,田易阳的低气压消散了。 那边林守正跟林守道俩兄弟又聊外面的事,说老家那一片,谁在外面混的开,跟谁家的谁能扯上啥关系,想着过年去人家家里一趟,看这人能不能给沿路和城郊那些混道儿的打个招呼。 这也算是拜码头嘛! 正说着呢,就见前面拐外的地方有车停着,都快横在路上了。 车下围着一群人,这是车滑到路边了,得推上来吧。 结果车边上还停着还几辆骡车马车,车上的人是下来了,但却也没推车。 林守正低声道:“坏了……这是遇上了。” 然后立马就来了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四十岁?有的吧?嗯!有的。 这人一张笑脸问林守正:“大哥这也是接了亲人回家过年?”一边说着,还一边掀开塑料膜朝里面看。 里面有人哈气,当然就有水珠,雾蒙蒙的,看不清里面几个人。 桐桐干脆撩开,光明正大的打量外面的情况。 这人吓了一跳,还问说:“够冷的,是吧?姑娘。” “嗯!冷呢。”桐桐只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叔,这车推不上来?咱这么多人都推不上来?” 这人很好说话的样子,就是一副朴实的农民的作态,连连摆手,“真推不上来!挡在这里,谁都过不去!周围村里有的是牲口能帮着拉,这不是正商量呢嘛!一个人收十块钱,赶紧拉开,别挡道,对吧?都急着回去过年,耽搁的时间长了,这一落雪,可咋走呀?” 田易阳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一个人十块就十块。 林守正挑下车,拉着牲口,怕惊了。 林守道也跟着下去,给对方递烟:“那就用牲口吧……这是等着呢,还是咋?” 对方接了烟,由着林守道给点烟,可才要说话,就听这家的小姑娘又说了一句:“爸,咋不给那个叔递烟?” 林守道莫名其妙,“哪个叔?” 田易阳左右看了看,自家跟其他人还有点距离,这里就来了一个大汉,没别人呀! 林守正还当有人过来了,专门伸头去看,没人过来。 桐桐却指着那才点起烟的男人边上,“我这个叔不抽烟么?” 这男人蹭的一下回头,哪有人呀? 田易阳脸都白了:“哪有人?啥人?” “就穿军大衣的叔还是哥?”桐桐一脸的奇怪,“跟这个叔一块来的,手在我这个叔肩膀上搭着呢。” “哪有穿军大衣的人?” 桐桐朝堵着路的方向指了指,“那边那么些……还有穿蓝棉袄的,好几百人呢!这么多人还推不上来一辆车?” 这男人的手一抖,烟掉了:“胡说啥呢?” 桐桐一副吓一跳的样子,“没有呀!”她看向这男人的边上,好像那人还比眼前的汉子高一点一样,“我叫你哥还是叫你叔合适?你这是逗人玩呢?” 说完又笑看这汉子,“他都捏你,你俩为啥逗我们?” 这人连忙拍打自己的胳膊,“谁捏呢?”他惊慌的四下里看,桐桐却起来了一下,抬手戳他的胳膊,这人瞬间‘哎哟’了一声,这一下疼的钻心。 桐桐一副受惊的样子,“叔,我就是戳了一下,你咋这么爱逗人呢?这就戳疼了?” 是啊!小女娃那指头细的,隔着大棉袄,抓一把都抓不到肉上,咋能把人给戳疼呢? 田易阳的声儿都变了,一把捂住桐桐的眼睛,“不看了!咱不看了!” “咋了?”桐桐只管问,“咋了?妈,人家逗咱玩呢。” 谁逗你玩呢? 这汉子转身就跑,朝那边喊:“大哥——大哥——” 桐桐心里嘿笑,以前回老家的时候,听爷爷说过,u,真枪实弹那种,打死了好些人。 只怕好些人都是周边村子里的人,他们肯定是知道当年事的。可能他们中很多人就是当年的亲历者! 而且,这个地方一直有很多传奇色彩的故事,当地人特别信这些东西。 这条路特殊,这个拐弯处也特别,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行人被这么讹! 讹吧!可好玩了,继续讹。【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3.人生向暖(22)二更 人生向暖(22) 这种事要是个大人,那就得怀疑是不是故意吓唬人的。 可真就是一看就知道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还是突然偶遇的,小孩知道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哥,真的!不信您去试试……”可别招惹了啥不该招惹的。 那边林守正和林守道真信了,田易阳抱着桐桐不撒手,“乖!眼睛闭上,咱不看。” 把林守正急的,“你两口子真行!以前都不知道?” “真的没有过!”林守道说着话,就从路边扒拉散落的苞谷杆,然后点起火来。这才转身,抓了两把糖出来,摆在火堆前面。 又放了一整盒烟在地上,取三根平放。 这才喊桐桐:“下来!快下来。” 桐桐嘴角抽抽:两把糖,两块钱呢!还再搭上一盒烟? 她从上面下来,田易阳跟着下来先跪下,“赶紧,磕头!” 然后两口子跪在路边,请求各路神仙千万保佑,别叫惊扰孩子。 桐桐:“…………”那边有一群人正朝这边走,她还得继续装傻充愣,“我看见啥了?不是人吗?” “不准说话!”林守正才喊完,那边的人就过来了。 过来的人看见这一家人的作态,谁不是心里咯噔一下。 之前那汉子走过来看桐桐,问说:“我身边……还有人吗?” “你们这么多人……肯定有人。” “我是问,穿军大衣的人还在吗?还拉扯我吗?” 桐桐抬手猛地一拉他的手腕,这人惨叫一声,捂着手腕疼的倒吸气,真的鼻尖冒汗的那种。 然后一群人‘嗡’的一声,都炸了。 林守正和林守道挡在桐桐前面,给人家递烟:“对不住……孩子不懂事……” 带头那人接了,但反手给这哥俩点烟,那手也不知道冻的还是吓的,总是抖啊抖的,点了几次才把烟给点着。 他看了桐桐一眼,小姑娘确实年岁不大,一脸的不谙世事。他就挤出笑问:“看见啥了?” 桐桐看田易阳,又看父亲和大伯,问说:“不是人吗?” “还胡说!” “别凶孩子!就问问!问问。”这人说着就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有人拉着?” 桐桐摇头,这人才说松了一口气,就听这姑娘就又指了指他的脖子,“就一直掐着……也不戴手套,手不冷的慌?” 说着,一副反应过来受了惊吓的样子,朝田易阳怀里一躲:“是呢?这么冷的天,不戴手套手不得冻掉了?咋不戴手套呢?” 这人只觉得脖子都僵了,好些人噗通往下一跪,搁那磕头。 “脖子哪?”这人僵着脖子不动,问着。 桐桐摇头,一脸的不敢指。 “不指不叫你家过去!” 桐桐这才一脸要哭的样子,低声道:“叔,你松松手,我就给这个大叔指一下就行。”话音一落,战战兢兢的伸手,往脖子上一卡。 这人顿时觉得像是不能呼吸了一下,那边小姑娘的手一拿开,他觉得气还没喘上来,才心说,这是要完吗?结果一口气倒腾过来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腿一软就坐地上了。 紧跟着就有人直接跑了,“请神!请神!快!请神。” 拦路的这些人反应过来了,先回家,摆了供桌正儿八经的赔罪吧。 这些人全跑了,剩下客车上下来的乘客,以及被堵在这里过不去的各种行人。 桐桐这才戳了戳林守道:“爸,一块推车,把车弄上来,咱走吧!” 啊?哦! 林守道招呼去了,大家还以为这是受了什么指点了,争前恐后的去帮忙。近百人呢,说实话,一个车也没那么重,抬都给抬上来了。 这可都是真心帮忙的,十足十的都不惜力!结果就是抬上来之后,这些人相互问:是不是挺轻松的? 是!挺轻松的。 那这肯定是有什么……在帮咱们。 是啊!回去得拜神。 大家都觉得这是有奇遇呀!于是,司机走的时候取了五十块钱,不由分说的给塞到林家这边的被褥下了,“谢了啊!” 这一个给了,其他人就觉得应该表示一下,多少是个意思。 林家兄弟可劲的拦,可再怎么拦也拦不住呀! 等到人都走了,车厢里都堆了好些了。除了娘俩坐着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堆满了。 有成箱的饼干,有烟酒,有糖果,有瓜子花生,有麻花罐头……乱七八糟的,都是回家准备的年货,放下就走。 桐桐的手在被窝的边缘摸索:十块的,五块的,两块的,一块的,五毛的,两毛的,一毛的…… 最大的面额就是客车司机给的五十。 除了很多的年货,光是桐桐摸出来的钱,就一百三八块六毛。 桐桐:“……” 田易阳看着这东西,说林守道:“回去拜拜神婆,上供吧……” 桐桐把钱往怀里一搂:“干嘛呀?”这钱咱先用着,等以后有钱了,我加倍的给这里修桥补路都行,干啥就上供给神婆了? 她护着这些钱,压低了声音,“您还真信?我骗他们的。” 啊? “就是骗的!” 人那么好骗? 桐桐攥着林守道的穴位,“我轻点,您感受感受……书上有的,穴位摁住了会疼。” 话音才落,林守道‘哎哟’了一声,是有点疼,真疼的那种。 林守正也伸了手来,“试试?” 桐桐又摁了一下,还真是。 田易阳不信,“你再试试,用劲试!” 这一试,疼的人只吸气。 还没缓过劲儿来,她抬手就照着桐桐的脊背打了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熊?” 林守道拉她:“你这人……打孩子干什么?”摁住了媳妇,又问闺女,“你从哪知道这穴位的?” “我妈说的,坐公车晕车就摁住手上的穴位就会好点!我就好奇,在书店翻了翻,穴位就是有很多用处……” 田易阳确实说过这个,而这孩子一到周末就总往书店跑。 林守道心里一松,说孩子妈:“她熊,总好过真看见什么吧。” “再这么着试试?拢共四十块钱的事,你惹那些人干什么?”田易阳真想拧着熊孩子一把,可到底是忍住了。 林守正一边赶车,一边吓唬桐桐:“不许再这么玩了!今天这个事回去不能说,跟谁都不能说,就咱四个知道!你伯娘那嘴巴大,她知道了可不得了!咱不跟那神神道道的事牵扯,听见没?” 听见了! “听见了……那钱就叫你爸你妈给你收着。”以前多乖一孩子,现在怎么这么皮?! 桐桐这才把钱递过去,其实再添补点,今年这账基本就还完了。 她不死心的搁在被窝里摸呀摸的,果然,又摸出几张来。都是那种折叠起来,皱皱巴巴的钱,但这也是钱呀,又摸出二十多块来。 大伯还问:“你咋编的有穿军大衣的人?” “听我爷说的,说早些年这里死过可多的人……我爷爱说古,我记下了。” 嗯!脑子是真好使,但用的地方真不对。 林守正叮嘱她:“也不能四处宣扬你骗人了,要是传到人家耳朵里,人家不肯罢休。” 知道!肯定不提。 到这里这事叫它揭过去了,三个大人又在那里聊,说哪个镇子有个什么神婆挺神的,哪个村子的大仙问什么都灵。 桐桐自己取了一根麻花,咔嚓咔嚓的吃着。得吃慢点,噎住了没水喝!带水也没用,在路上就冻成冰疙瘩了。 反正手暖一暖,就伸出来吃一吃,断断续续的在路上吃了两根麻花、三小包独立包装的饼干,渴的恨不能去团一团雪啃一啃的时候,林家屯就在不远处了。 太阳已经落山,明知道不远,可也只能看见屯子的轮廓。 拐到通往屯子的路上,一边是林子,一边是河。河上都是冰,冰面上很多划痕,应该是有小孩在上面玩了。 近前了,有人站在路口朝这边张望,林守正就喊了一声:“爸——接回来了——” “爸——” “爸——” “爷爷——” “嗳!嗳!嗳!快家去,冷了吧?炕烧热乎了,回去就吃饭。” 篱笆院,包谷杆靠在篱笆上,围着的密密匝匝的,风吹的飒飒的响。 院子里点着火,亮堂堂的,家里人都迎出来了。 这个问:冻坏了吧! 那个叫:回屋上炕。 伯娘王娥一边拉桐桐下来,一边看车上:“哟!咋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这没法解释,林守正就说她:“带回来就是置办好年货给家里带的!”问啥问? 田易阳赶紧说,“打算明天回来的,刚好大哥去接了。” “还怕你们不回来。” 桐桐早钻到屋里去了,脚都冻木了,炕头特别暖和,把小褥子往脚和腿上一盖,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田易阳跟着上来手搁在被窝里数钱,在王娥放炕桌的时候,就拉住对方,递了一百块钱过去,“嫂子,把这个钱还你。” “不着急!” 田易阳硬给塞,“周转过来了,这都是提前取好的。” 说着,又从兜里数了四百,当着王娥的面数的,数好之后递给丈夫,“给爸妈送去!开春得用。”本来只打算先还二百的!但路上添了一笔,就先还了吧。 她都没拿那路上收起来的那个零碎钱,用的是在邮局换出来的整钱。大伯子跟了一路,把那个钱拿出来就露底了!那个钱明儿拿去娘家,还娘家的债。 钱一还,大家也就都知道他们过的还成。 林守道知道媳妇的意思,就接过去给自家爸了:“别耽搁家里的事。” 林三桥放下烟袋子,把钱接了,然后装好,啥话都没说。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老二家媳妇当着老大家媳妇还钱,意思就是怕老大家误会,以为一直在补贴他们。 瓜菜粮食,这是家里自己种的,老大家媳妇不计较,每次叫捎带东西,只要家里产的,拿呗,从不说啥。 但钱不一样!老大家的小子这一过年,可就十八了。该说对象,准备结婚的事了。 这一借一还,好相处了,老大媳妇心里也就舒坦了。 果然,王娥的声儿都大了,一边往出走一边热情问桐桐,“烤着咸鸭蛋,伯娘先给剥那个来?” 好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4.人生向暖(23)三更 人生向暖(23) 饭菜热腾腾的摆了两桌,南北两铺炕,男占一边,女占一边。 其实就是自家人,林三桥带着两个儿子,孙子林雨耕也大了,都十八了。这会子坐在炕沿的位置,方便来回取东西。 南炕上的人反而多,除了奶奶刘善贤,伯娘王娥还有堂姐林雨燕,以及小姑家的小表妹恬恬。 恬恬十二了,这一过年就十三了。她是一放假就被送来,都说小孩在舅家过年会长的高,所以这孩子几乎是年年都在外祖家过年的。 奶奶把鸭蛋黄都扒拉出来给桐桐放在碗里推过去了,“都出油了,夹在饼子里吃。” 田易阳就说:“您别惯她。”哪有剥出蛋黄给她一个人吃的,谁不知道流油的好吃。 说着,就把碗给放在姐妹三个中间,更靠近恬恬:“燕子,你跟恬恬也吃。” 林雨燕都十六了,没上高中,在家都歇了这半年了。她把碗推过去,“我常吃,叫桐桐吃吧。” 桐桐给恬恬夹,“你吃这个!” 恬恬一躲:“天天吃,不想吃了。” 林奶奶说桐桐:“你吃你的,她挑食。”说着,把面前的一盘虾给三个孙女分了,“一人三个,没多的了。” 跟人家买的冻虾,都是冰疙瘩的样子,还死贵活贵的。 大伯在那边桌子上喊:“给桐桐多吃两个,这会又考了个年级第一,家里的奖状都挂不下了。” 林雨耕马上把那边桌子上的一盘锅包肉端过来了,给桐桐的小碗里扒拉了一半:“你爱吃这个,吃吧。” 桐桐就笑,“哪吃的了那么多?” 大伯娘也说,“吃吧!杀猪的时候其他人都吃过了。剩下点好肉,专门留着等你们的。” 成!给了就吃。 这个虾挺好吃的,特别大,剥皮裹上糊糊炸过的,酥脆。桐桐对这个炸过的面糊糊情有独钟,觉得比裹着虾的还好吃。 她夹了一块吃着,“奶,我爱吃这个,明儿给我炸这个,不要虾。” “炸!给你炸,得现炸的才好吃。”王娥不等婆婆说话,就先接话了,语气挺高兴的,“本来是裹完虾之后的碗底子,不用就浪费了,我又放了些面粉活了活,炸出来脆的!” 田易阳看了闺女一眼,才跟妯娌说:“别理她,回来就要这个要那个。” “不费事!就是点淀粉、鸡蛋、面粉,三五分钟的事!难得回来,叫孩子吃顿顺心饭怎么了?” 然后桐桐吃着桌上的菜,吃一道夸一道,“这个肝儿炒的嫩,好吃……这个溜肉段也好吃……” 一桌菜都是大伯娘做的!说实话,大伯娘灶上的手艺是真没话说。家里只要来客人,她永远都在厨房。 爱做菜的人不烦爱吃的人,更不烦爱吃她做的菜的人。 大伯又在那边给老婆戴高帽子:“不是大伯吹,就这十里八乡,就没有谁的手艺有你伯娘好!当年给生产队干活,我去王家洼给修拖拉机,那饭菜一尝,一听说做饭的是个年轻姑娘,我就说,这得娶回去!这娶回去是多大的福气……” 这话几乎是年年听,而且大伯是一喝酒就夸,见人就夸的那种程度。 林家这老两口特别能抬轿子,爷爷说,“你大伯这个说的是真的,真没有比咱家的饭食做的更顺口的!别管是啥东西,你伯娘做出来的那就是比一般人家做的好。” 奶奶也说,“一嫁进来,我一尝做的饭,我就知道我别逞能了!指教不了媳妇,别叫媳妇再来指教我!我说我下地,她留家里做饭吧。” 桐桐就笑,留在家里的人要做饭,要打扫那么大的院子,有菜园子要忙活,还有家里的牲口家禽得喂。就说吧,下地是忙一天,留在家里也是忙一天。 哪个轻松了?其实是一样一样的。 但是大伯娘就是觉得:我从嫁进林家,没下过一天|地。 哪怕是分家了,平时农忙的时候跟公婆也是合在一起的,她留家里做两家的家务,公婆下地一大家子耕种两家的田!只收的时候是分着的,不是活分着的,是收成分着,谁家地里产的归谁家。 于是,伯娘的儿子都成年了,到现在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而伯娘也真的觉得:日子过的挺乐呵!别管穷富,我婆家人不叫我下地。他们都很看重我,永远在夸我!且逢人就夸,不分场合的夸。 桐桐听了一模一样的夸奖年年不变,但还是一脸的深以为然:“我就觉得外面的酱没有我伯娘做的酱好吃,我上次就想要,我妈说,‘家里那么忙,晒酱多麻烦的,一点都看不见你伯娘辛苦,不会心疼人’,不叫我要……” 王娥就说妯娌,用手肘子一下一下的撞她:“你也是的!自家的豆子,自家晒的酱,你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还想着你住城里,许是嫌咱自己做的酱。” 田易阳:“……”可别听那丫头满嘴跑火车!她现在是可会哄人了。 但她现在不得不顺着这个话往下接,“我哪是嫌弃?啥城里人,老家呆了十八年,根是变不了了!就是知道麻烦,才不好啥都跟家里要。你这家里家外的忙,咱家这大事小事哪件能离了你?本来家里就给的不少,连酱也得从家里拿,不像样儿。” “又不是值钱的东西!家里的还多,这次你们走的时候给带上。” 成!拿就拿吧。 桐桐就认真的吃饭了,就是这样嘛!家里的当家主妇高兴了,一家子才能高高兴兴! 凡是跟儿媳妇整蛾子的,脑子大抵都是有些毛病的。 吃了饭了,田易阳要跟着去厨房收拾,王娥非不让:“坐都坐木了,歇着吧。” 很高兴的继续去忙了,然后又去喂猪,一刻不闲。 田易阳心里叹气,回头看看炕上那些东西,然后把烟、酒,还有整箱的饼干,麦乳精,还有一种是果珍,这是冲饮料喝的。 她把这些看起来就贵的,都给整到一块。 在老大家要走的时候,田易阳才拉住妯娌,“嫂子,把这些带回去。饼干给俩孩子留着,其他的是给亲家叔婶的。” 是说给王娥的父母的,“你回娘家的时候带上……”就不用另外花钱买了,这东西相对来说,高档一些。 王娥也不客气,“那成!我带过去。” 桐桐又把其他的零嘴全都塞到一个袋子里,递给奶奶,“您放柜子里,这是恬恬的。” 小孩子嘴馋,各种东西一袋子,她自己提了放在了柜子里。 回乡下什么都好,就是上厕所不方便。真就是一上完,赶紧往回跑! 进来就钻被窝,外面的雪飘飘洒洒的,这是又要下起来了。 晚上就是南北两铺炕上睡的,这边屋里暖和。床上拉两挂帘子,一拉上就遮挡了视线,这么睡就成。 躺下才聊呢,林三桥才问真实的情况,“钱要是不够用,你再拿去继续用。”不叫你哥嫂知道就行,“回头有了你再还回来。” “不紧了!”紧不紧的,都得自己想法子了,不是实在没办法都不会从老家拿钱的,“明儿我先回我老丈人家一趟,把那边的账也还上。天一暖和,我的活就多了,现在都预订下好十几家,一个人干不过来都得请人了。” 田易阳也说:“也不走远,就在单位里,人头都熟悉。比在外面经营强多了。” 林守道‘嗯’了一声,“现在好多地方都往外承包,澡堂子都承包出去了。我们那一片三十多万人,啥生意都能漂得起来。过完年我就去看看,看看我们那社区哪里往外租,我先就租上一间,人家找咱干活至少得知道上哪里找。” 老人就听着,不管懂不懂都听的认真。听儿子说他的情况,说未来的打算。 做父亲的信以为真,做儿子的报喜不报忧。 桐桐就在这种低声聊天中,在外面呼呼的风声中酣然入睡。 早上一起来,外面的雪光都刺眼,雪还下着呢。 棉袄被奶奶暖在炕头,热乎的很。起来撸了早饭,一家三口走着去隔壁村。两村之间也就那点路,走着半个来小时也就到了。 拎着点糖,又有奶奶准备的自家酿的粮食酒,五斤的量!王娥给拎了三只扒皮的冻兔子,“叔婶家没养这个,带过去跟鸡一块炖,好吃。” 这就行了,足够了。 雪不大了,零星的飘着。双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两口子心情都不错。 林守道指着不远处的水渠,“修那个水渠的时候,我不到十五!整天跟着人家一块,就为了混一顿一斤的馒头。” 田易阳就笑,“你姨妈那时候是铁娘子小队的队长,跟小伙子比,看谁更能干!非要证明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可受不了那个苦,到处躲!你姨妈天天逮住我教训……她觉得我懒,思想觉悟不高!我觉得她八成是脑子有些问题。” 然后呢? “然后铁娘子小队的姑娘全都被农场要走了,吃上了公家饭!你姨妈又对我恨铁不成钢!谁知道没过几年,钢铁厂就招工了!招男工二百人,招女工十个人。” 这么小的概率,咋被招上去的? “招工的是女领导,拉着脸,说话特别刻薄,早几年得癌症死了。当时去应召的都是读到高中的姑娘,姑娘能读到高中,那基本都是家里的宝贝蛋蛋!家里谁大声哈一声都不行,能受那个刻薄话?” 桐桐就笑,“结果你被我姨妈刻薄惯了,反而留下了。” “是啊!你姨妈再骂,我都能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挨骂的事为啥要认真听?其他的要么哭了,要么脸上带出来了……我最乖,我第一个被留下的。” “那不得感谢我姨妈?” “谁感谢你姨妈?我那是从小被骂到大换来的机会,并不是你姨妈骂人埋汰人就有理。” 这话也对:“可见你还是欺软怕硬的!我姨妈骂的再凶,你都能面不改色;可换成我爸呢?我爸又不骂你,你还总给我爸脸色瞧。” 林守道就笑出声了,“可这真是亲闺女!知道你爸被欺压,算是说了句公道话!等会子到你姥爷家,你就跟你姥姥姥爷这么告状,学学你爸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田易阳也笑,嗔了丈夫一眼,才跟自家这姑娘说里面的道理:“你姨妈骂我,但她肯定是我姐,这辈子改不了了;你这半年少顶撞我了?我不也受了吗?你也是亲的,这辈子也改不了;可你爸却不是,这是能改的。” 哦!这么论的呀:还别说,真有点道理! 桐桐觉得挺好的,良好的大家庭氛围,绝对对小家庭有良性的引导。至少大伯身上的很多东西就值得林守道学习。 真的!单就夸老婆这一条,学会了那真是事半功倍。 大伯娘高兴了,恬恬住在外家就很舒服,舅妈不给脸色瞧;自己假期回来也很自在,伯娘不嫌弃侄女回来麻烦人。 吃喝不了多少是事实,但是支应孩子吃吃喝喝,特麻烦! 她一高兴,对夫家高度的认同感和融入度,连带的大伯的所有亲人都受益。 这不,田易阳这个不爱操心别人的人,都跟林守道商量呢,“燕子都十六了,初中上完都半年了,高中也不读,真就留在家里种地了?” “城里……能干啥?十六岁打工,太小了。” “咱厂里的技校办不下去了,对外要招生!我听我主任提了一嘴!现在不都是要自负盈亏吗?说是咱厂的子弟,学费半价,比外面的技校便宜。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教的好不好!姑娘家,才十六,要是真招生,我跟我主任提一句,应该也能按照子弟算,学费能省下不少!叫学个手艺。土里刨食,太辛苦了。这事回头你跟大哥提一句,看他们是不是有别的安排。” 田易阳说着就又道,“学出来十八|九,在城里找个工作,再谈个城里的对象,总比留在家里下地强。” 成!回头问问。 然后到了老丈人家,林守道这次特别的殷勤。 进了门就看见老丈人抱着一大捆子粗木头,他连屋都不进了,直接把大衣一脱,“爸,你这柴火劈的太大了,这咋烧?” 一边说着,一边接了柴火直接去了柴房,三下五除二的把这一捆先给劈出来,然后又看其他的粗木柴,“爸,你先回屋去,我把这都给劈出来。” 田易阳斜了丈夫一眼,也说:“回屋,叫他劈吧。” 姥爷拉着桐桐,“大冷天的,你就不跟着跑了。” “想你跟我姥姥了……”说着话,一掀帘子,正好碰见要出来的大姨夫。 大姨夫一边戴手套一边笑,“小姑爷把老姑爷比下去了!”自己在炕头坐着,老丈人去抱柴火去了。 结果来了个马屁精,一进门就干活,真是太讨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5. 人生向暖(24)一更 人生向暖(24) 大姨夫叫毛斌,长的……很斯文。 就是那种戴着眼镜,清瘦挺拔的形象。而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只要一瞧,就知道二十来年前,他该是怎么一种白面书生。 一如现在他要出去干活,戴手套的时候把手套搁在墙上甩啊甩的,要把上面的灰尘甩掉。 其实农家干农活的手套,哪有干净的。戴着它从来不是为了手不脏,而是为了尽量手不伤。 人都进来了,她叫了姨夫,田易阳也喊了一声‘姐夫’,结果人家戴了一半的手套发现脏的不能忍受,又取下来甩:“来了?赶紧暖着去吧。” 田易阳就搭话:“没想到你和我姐回来了,还想着这一落雪,今年你们许是不能来了。” 其实也没那么远,想来总能来的。 农场的位置距离城里更近,但距离老家也没那么远。 “昨儿回来的!就是听着天气预报要下雪,你姐催着,说今年回来过年。” 桐桐绕进去了,也不知道自家这姨夫那手套能甩到啥时候去,进去的时候姥姥正下炕,她叫了一声! 然后又喊姨妈和两个表姐。 姨妈在炕上坐着,炕桌上又是案板又是面盘的,正在包饺子。两个表姐正在擀皮,招呼她:“上来暖着。”又喊田易阳,“小姨,走着来的呀?” 姥姥拉桐桐的手,“大雪天的,就不该跟着你爸妈跑。” 桐桐直笑,坐上去了。 姨妈扭脸看了一眼,“上了炕记得把鞋往一边挪挪。” 桐桐:“……”就是得上来之后弯腰下去,把脱下的鞋给放在炕头边的小矮凳上。 她才要去拾掇,姥姥自己帮着给她给拎起来放好了。 田易阳正给爹妈放东西呢,结果自家闺女被说了。 这个当姨妈的,真的是……她转过身来,就不软不硬的说了一句:“我家也不睡炕,她没那习惯。” 姨妈才要说话,姥姥转身就瞪眼:“你要教训孩子,回你家教训去。”一年就见孩子一回,烦不烦呀!要当家回去当你的家去,少回娘家耍威风。 桐桐赶紧打岔,凑到姨妈身后,手伸过去给她揉肩膀,“姨妈,您想我妈了吧?” “谁想她了?!”田新阳斜眼看了妹妹一眼,“杵着干什么?显摆你回娘家带东西了?” 田易阳没搭理她,只问俩外甥女:“这一年都没进城,忙什么呢?还是进城了没去家里呀?怕你们小姨管不起饭还是怎么着?” 毛晶就笑,“哪呀?这不是实习嘛,回我们农场的医疗所。这一实习,就没自由了。” 毛晶初中学的挺好的,出类拔萃的那种,考上了中专,学的是医护!这不是实习嘛,回去实习,怕是还是想回农场。 毛淼也学的很好,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师范,学校不在市里,在郊县的县城里,“路不顺,得倒几次车,就没顾得上过去。” 才读了一年半,而今十七了,过了年就十八了。 田易阳洗了手,坐在边上包饺子去了,就说毛晶:“为啥回去实习?农场跟农村有啥不一样?农不农,工不工的。” 毛晶一脸的苦笑,“小姨呀,现在医院哪有那么好进的?” 可去农场的医疗所,真不是什么好前途。 田易阳手上不停,突然问了一句:“谈对象了没有?” “医护学校,哪有男生?还没谈。”毛晶说着就红了脸,“工作不稳定,谈了也白谈。” 田易阳就说,“过了年,小姨给你介绍个对象。” 啊? “我们厂的职工医院,规模挺大的!我们那一片人多,医疗资源肯定是不能浪费。市里肯定会规划接手的,以前靠厂吃饭,以后医院、学校,这都得吃财政饭。” 意思是现在看着职工医院不吃香,但其实以后前途是不差的。 “我跟财务处一个大姐处的挺好的……她家的亲戚都在我们单位,她侄儿去年中医学校毕业,大专学历,学的是骨科,在医院上班。小伙子上面有个姐姐,嫁人了,对象在区财政局,跳出厂里的圈子了。他妈买断工龄,被女婿给想办法安排到环卫局再就业了。他爸还没退休,在档案室。” 姥姥听着都靠谱,“这不挺好的吗?” “也不是没缺点。”谁家都有点不足的地方,“他家住着七十平的房子,肯定是要跟父母一块住的。”自然没有单过舒服,“小伙子很活道,很机灵。年前听说他姐夫走了关系,把这小伙子送去进修去了……” 有学历,再有人给想门路一直往上进修,她是想着,这就是换个医院,人家这样的肯定是很稳当,“但就是一点……长的有点配不上晶晶。” 说的这么详细,桐桐就知道说的是谁了,“开着小卖部的那家,是他大伯家?” 对对对!就是那一家。 桐桐点头,“那一家人都很活泛,为人很和气。”当然了,长的也不是说丑,“就是很普通。”中不溜的身材,中不溜的五官,属于见过就能忘了的长相。 反观大表姐,说是五大三粗吧,那是自谦词。其实人家得有一米七五的身高,高挑丰腴,身材像是大姨妈,但是脸蛋像田易阳多些。 尤其是过了年都二十的大姑娘,可以说是彻底长开了。要是再打扮的好看些,真就是特别受男人偏爱的那种姑娘。 田易阳的意思是,两个孩子若是愿意,男方就会想办法把毛晶安排去医院实习,实习了就留下了。将来医院移交市里,两口子都在医院,吃的财政饭。 有稳当的工作,有住房,家里没拖累,反而男方还有人拉拔,这一步踩出去,能保证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姥姥就看才进来的老头子,“听见了?我咋听着挺好的……” 结果姨妈说,“好什么?哪里好了?” 田易阳把饺子往边上一放,说姐姐:“哪不好了?” “冲着人家的条件去,你觉得这好?” “那也得是晶晶的自身条件过关,就这个长相,男方不也冲着孩子这一点?” 田新阳伸手抽了闺女手里的擀面杖,“少听你小姨的!她自己都过的糊涂,听她的你这日子也就剩下两个字——能过。” 田易阳能气死:“我咋了?我咋就过的糊涂了?” “你这一辈子,就一个字——靠!”田新阳毫不客气,“老是想靠这个靠那个,一旦靠不上了,你就不满了!靠这个靠那个的,从没想着过靠自己。你自己不觉得有问题,反而撺掇孩子。现在她靠长相有了工作,看似安稳了一辈子,可要看上的不是人家那个人,时间长了,你觉得不会出问题?” 田易阳:“……”她反唇相讥,“您倒是谁也不靠,就靠自己,可结果呢?我姐夫保养的红光满面,你呢?比我姐夫老相十岁都不止!” 在农场那地方,竟然选了一个文弱的白面书生,你这一辈子不吃苦,谁吃苦?你觉得你能撑起一个家,养育孩子,供养孩子念书很了不起!但反问一句:你这半辈子过的,舒服吗? 人总得现实一点吧! 才见面的姐俩,呛呛了起来。 桐桐:“……”其实人家姐妹关系挺好的吧!就是那种我各种看不上你,但是还总爱替你操心的那种。 田易阳嘴里从来不说她姐的好话,说起她姐都是她姐的不好。但是她外甥女的事,她真的很急。而且,现在是真的被她大姐给气坏的样子,觉得她大姐食古不化,是会耽搁孩子的。 其实,谁愿意操心别人家孩子的事呢?这要不是至亲,不是真的很记挂,是不会真的着急的。 而且,这俩谁错了呢? 姨妈那么想没错:自立自强,靠自己活的踏实!谁想活的踏实,不得辛苦着呀。 田易阳想的是:人就得现实点,别整那虚头巴脑的东西!结婚不比其他,一定得朝现实的方向靠。得叫自己这一辈子过的舒服。 姨妈回头说桐桐:“少听你妈说这些有的没的?!人这一辈子,就别想着依靠谁的事。人是会变的,前二十年给你靠,后二十年靠的上吗?” 田易阳也说两个外甥女:“别听你妈那一套!看看你妈过的辛苦不辛苦,再看看你妈那双手……” 就你爸干活那磨蹭劲,帮着整理的柴火都要把手套甩的干干净净的,就知道你妈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家里家外一把抓,好能耐么?逞能干什么?舒服不舒服自己心里没数吗? 毛晶和毛淼都被夺了擀面杖,那老姐俩一人坐一边,一人一根擀面杖,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说一句用擀面杖敲一下案板。 那边姥姥、姥爷去外间厨房忙活去了,老舅掀开门帘朝里看了一眼又缩了。 她俩看表妹,就见表妹开了姥姥的柜子,抓了葵花籽出来,然后靠在柜子上一边看热闹,一边嗑瓜子。 她们干脆也坐过去,排排坐,抓着瓜子磕着吧,要不然呢? 吵吧!吵到啥时候结束咱啥时候吃饭。 桐桐心里叹气,现在都在精简人员,进单位拿铁饭碗的工作真的特别难。没关系真的不行!不仅得有关系,关系还得铁,要不然钱贴在脑门上都难找到好工作。 事关大表姐一辈子,在田易阳眼里,她姐坚持的那一套就是笑话。 于是,提了一个相亲,人都没见呢,两人就因为意见不合吵起来了。 但是两人都没有问过当事人想找个什么样的! 于是,桐桐就先问了,说不定人家心里有想法呢? 毛晶能咋想?“碰上合眼缘的就行,哪有什么想法!” 合眼缘呀?这个东西……它没标准!就是看感觉呗,一般把这个东西定义为爱情。【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6.人生向暖(25)二更 人生向暖(25) 吵吵就吵吵吧,吵着也热闹。 但饭总是要吃的!舅妈方引娣要吃饭的时候才回来,扛着一袋子的挂面。她专门去其他村里的手工挂面作坊去了,这挂面再不取就来不及了,回头两个大姑子回去,得给带的。 而舅舅回来的稍微早一会子,是因为他一早起来就赶着骡车送老丈人和丈母娘回家过年去了。那老两口在这边住了一冬了。 吃饭的时候,几个炕桌拼起来,都在一个炕上吃饭。 田容阳喊媳妇:“去拿好酒!杵着干啥?” 话音才落下,田新阳抓着一把筷子敲在弟弟的手背上,“能不能好好说话?”跟你媳妇说话,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方引娣摆摆手,说话声儿不高,跟以前一样慢悠悠的,“我不让他喝酒,酒藏起来,他不知道在哪放着呢……” 然后不紧不慢的走了,取酒去了。 田易阳也说弟弟,“我们是外人吗?还得挣个男人的面子是怎么着?” 方引娣取了酒来,在外面听见了,又说二姑姐,“别说他!你们不回来,我们过的挺好的!你一说他,我就想我们是不是过的不好……” 田易阳:“……”这话说的。 桐桐把头贴在林守道的背上,嘿嘿嘿的笑。 舅妈也跟着笑,“本来嘛!我没觉得他怎么了……干啥你们老看他哪哪都不对。” 田容阳无奈的笑,说媳妇:“行了!姐想训就训吧,咋到现在还没习惯呢?” 舅妈又不慌不忙的去温酒,“都少喝点,一人二两就算了。” 反正急脾气的人是受不了这位的,声音不高不低,说的不紧不慢,听不出抑扬顿挫,就跟有人在耳边嘟囔一样。 这田家姐妹俩的脾气,偏娘家弟媳妇这个性子,这俩估计跟有什么东西抓挠似得,刺挠的难受。 大人多少还都喝点酒,自家就是来还账的,没别的。 桌上也没别人,田易阳就把钱拿出来还了,这里有点零钱,是半路上那一笔,但她不能这么说,只能道:“零零碎碎的,我也没去换成整的。反正爸卖豆腐干啥的,总得有零钱给人找。就不用破钱去了。” 也是事实嘛! 桐桐接过去转交给姥姥的时候,整钱先给姥姥了,零钱却给表弟田旺,这小子十二了,半大的孩子了,“你点一遍看看……” 孩子把这个当玩意,接过来就点。 反正舅舅家的一百,姥姥姥爷的五百,都交割清了。 大姨夫就说,“你们就好了……” 虽然暂时为难一点,但是换了大一些的房子,再不提房子这一茬了。 可农场呢:“听那个意思也是要往出承包。” 林守道问说,“这么一弄,跟农村承包土地有啥不同?” 其实没啥实质上的不同!停发工资,自己种地,自负盈亏,“但我们算起来,还是比其他厂子好些。他们停了就啥收入都没有了,我们至少还有点地。” 不还是农民吗?田易阳就偷眼瞥了姐姐一眼:嘴硬!孩子好容易考到中专,也念出来了。你现在给孩子鼓上这么一把劲,她一辈子受益。你只想着叫孩子靠她自己,是!能靠自己。当别人都靠家里走关系的时候,她靠自己竞争不过人家的时候,你又怎么办呢?是孩子更差吗? 谁也没比谁差!人家走关系的未必就没有能力。两个一样有能力的人,人家家里使劲了,孩子凭什么赢那种背后一家人努力的人。 在没有绝对的公平竞争环境下,你凭什么要求孩子这样那样?! 愚!愚不可及! 她就又说,“要是那么着,还不如上咱镇上的医疗站呢!”说着就问妈妈,“我记得我有个表姨,你上次提了一句,说是她家的女婿在镇政府做镇长?” “副的!” “别管正的还是副的!至少人家是医疗站的直接领导,先在医疗站占个编制,回头往县城或是城里调动……”许是好操作呢。 姨妈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声。 林守道就看了自家这挑担一眼,人家这当爸的也不言语,那自家媳妇这急的完全没有道理! 他抬脚蹭了媳妇一下:可以!人家孩子有爸有妈,你急什么? 姥姥把粉蒸肉给桐桐端到跟前,这才道:“你提的这个……能试试!” 田容阳也说:“大姐,要不过年的时候我上表姨那边走一趟,探探口风。要是能办,咱先把孩子放在镇上。”咱自己家门口,很放心。一步一步来嘛! “再看吧……”不管求谁办事,这都是要钱的!土特产什么的,是打动不了人的!咱也没有那个求人办事的钱,就不要去自讨没趣吧! 因此,她就说:“再看吧。” 桐桐一口一口的吃着粉蒸肉,看了表姐一眼。表姐一直啃着那一块排骨,肉都啃的差不多的,她还在那里啃啊啃的。 大姨夫跟林守道说:“我觉得你们大姐说的是对的!靠自己的本事站住脚的人,路走的踏实。” 林守道:“……”易地而处,我们俩口子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看着!再是没办法,也得试着努力努力! 田易阳抬头看自家姐姐,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男人指望不上,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易地而处,林守道就是到处借钱去,就是去偷去抢,都不会明知道姑娘靠自己闯很难偏还不无动于衷的。 在姥姥家吃了一顿饭,一家三口拎着十几斤的挂面,还有姥姥准备的冻豆腐、油炸豆腐,以及姨妈给自家三口做的棉鞋。 姨妈说,“除了棉花,还续着羊毛,给孩子多做了几双,换着穿。” 田易阳就说两个外甥女,“今年得给我拜年,初三我就回城里了!我等着你们。我现在轴起来了,挑理呢!” 知道了!肯定去。 回去的路上,田易阳把毛斌骂的死臭:“啥都是我姐说的对!他啥都靠我姐,可不得我姐说啥都对嘛!只要不叫他出力,啥都行。” 然后又说桐桐:“找对象别学你姨妈!找男人别的都是次要的,‘担当’两个字却最重要!”男人没担当,那也叫男人? 桐桐应着,其实今天大姨夫完全可以接茬。 姥姥、姥爷和舅舅出面,用的是姥姥的关系,虽然关系远了一些,但试试嘛!你们反正在这边过年,跟着过去拜个年,人情往来的,万一能行呢? 不接茬就叫人不好说了!就是舅舅想伸手管,愿意跑动这个关系,但孩子亲爸不接话是几个意思呀?娘舅再亲,事关孩子一辈子的事,也没法越俎代庖! 田易阳在路上骂了一路,但是回到婆家,坚决不说娘家人的半句不好!反正就是姐姐家一家四口回家过年了,孩子也都大了云云。 一年到头的不回来几次,这一回来吧!其实也就这样。 冷的,喧闹的,出去玩或是拜年,脚都冻的疼了。这么一比,还是自家更舒服。 田易阳偷着跟林守道说:“以前你姑娘回来了就不想回家,现在大了,不爱走亲戚了。这不,三两天就待够了。” 林守道就笑,“过了初二,初三咱就走。” 临走前,林守道问大哥对侄女安排的事,大伯不是没想这个事,“她表舅要带着去南边打工去,我没舍得!太小了。” “过了十五,你把孩子送过去。”田易阳就说,“技校里先叫孩子上两年学,年纪小有我们看着呢!想住家里就住家里,要是要求住校就住校,学校就在社区里面,周末回家是一样的。” 大伯娘可太高兴了,连问都不多问,“我不知道外面的事,没那个见识!你们看着管吧!过了十五就给送去。” 因着过了十五,他们要去城里,所以除了这十几天要吃的东西,其他的就不用带了。 也不叫大伯再送那么远了,去镇上坐车进城就行。 大年初三走的人少,车上也没多少人。 桐桐坐在车上,隔着车窗跟爷爷奶奶告别,“过几天都要来。” 好!知道了。 桐桐头一次知道,田易阳是个执行力这么强的人。 老家拿了个冻肘子,她回来就拿着肘子去给他们主任拜年去了!桐桐在家洗了头,擦了身上,泡了脚,把头发都晾干了,她这才回来。 一回来就很高兴,跟林守道说,“我们主任应承下来了,按照厂里的子弟算,收一半学费。” 多少钱? “一年一千二。” 一千二呢? “这已经算是便宜一半的了!” “哪能招到学生。”这么贵。 话可不是那么说的,“要是带商品粮户口呢?”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孩子送来叫学个什么。 林守道‘嗯’了一声,这倒也是,“那我跟村部打个电话,给家里说一声。”看家里能凑得起来这一份钱不。 田易阳就说,“想法子也得凑!” 桐桐看她这热心的样子,“你打算叫我堂姐学什么?” “园林技术。” 啊?目的性这么强?“学出来有门路?” 田易阳就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我们主任推荐的!” “她有门路安排工作?” 田易阳点了点茶几,也说林守道,“我们主任说了,工业区的环境优化,是以后验收的标准。以后咱们这一片,需要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个专业的!” 桐桐:“……”这话也不是没道理!老工业区现在看起来乌漆墨黑的,破败了起来。城市美化,这一定是有要求的。现代化的企业,环境的美化自然也是标准之一。 对方的意思可能是说:现在学,等改制完成,厂子里还是会招收相关专业的人员。 但人家应该没有承诺你,我堂姐学出来,就一定会给安置吧。 田易阳看了桐桐一眼,没解释,只说:“不去给同学拜年?” 桐桐:不方便叫我知道?打发我呢? 行吧!反正也是真的想出去找四爷,那你们就留家里说你们的悄悄话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7.人生向暖(26)三更 人生向暖(26) 孩子一出门,田易阳就低声说,“我们主任家的姑娘攀了个高枝。” 啊? “那孩子大专今年七月毕业的,分配到区里的文化局,结果跟市里的林业厅的主任处上了。” 大专毕业也就才二十一二吧?这厅里的主任,至少得在四十往上吧。 田易阳伸出手来,“四十八!原配病死了。原配留下的姑娘在京城工作,已经结婚了!” “那这女婿比丈母娘的年纪还大?” “可不咋地?”田易阳叹气,“我们主任也是头疼,她上次喊我去给她家帮忙缝窗帘,我不是去帮了半天忙吗?最后想着有一些多余的布头,就多留了一会子,给缝几个靠枕!结果她家姑娘带着人上门拜访来了,我碰到个当面。” “哟!那你的嘴够紧的。” “这不就多亏了嘴紧嘛!”田易阳就说,“我跟谁都不敢提。中间果然出事了,男方的闺女不乐意,这婚事就悬了,把我们主任气的够呛。这事偏每个能说的人,我知情,她跟我叨咕了几句。我就实话实说,要么,就给姑娘安排个更好的去处;要么,咱就豁出去。” “婚事成了?” “嗯!年前把结婚证领了,怕影响不好,办的很低调,就两家人出了一顿饭,谁都没惊动。” 田易阳就笑,“我一听她跟我说这个,我当时就长了心眼了。我说我也不知道这技校是怎么安置学生了,最怕就是安排到南边打工去。咱家燕子是姑娘,家里不放心,还是希望留在咱这叔婶身边好照看。” 然后人家给你出主意了? “咱就说这学费,说贵其实挺贵的!但这包含了农转非,对吧?这个户口值钱了。” 谁说不是呢?一个户口办下来,至少能一两万,还得是有门路。所以,只凭这个,这肯定是能在农村招到学生的。说的是内部子弟减免一半,其实他们压根就没想从内部招!知道没人来上。 但用的是社区的地方,厂里的地址和校舍,这玩意说出来就是糊弄大家的。其实,它的招收对象很明确,就是农村孩子,想叫孩子脱离农村吃上商品粮的农民父母会花着一分钱的。 信息不对等,他们不知道这个商品粮户口不值钱了。 “但咱就得这么上,也得要这个户口。有些单位招人,就是不招农村户口!她家刚好有林业部门的人,这些都是相关的,学出来求上门,这个面子她一定会给的。”田易阳就叹气,“咱也没有别的门路,这个关系一定得维护好。回头抽空看人家家里要拾掇啥,咱出些力气,说不定桐桐将来……还能用得到人家。” 成!这事我记下了,我得想想下一步的钱从哪挣。 结果正琢磨呢,门被敲响了。 田易阳还问说,“你姑娘出去没带钥匙?” 林守道一开门,自家姑娘回来了没错,身后还跟着个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小伙子。 啥意思呀? 桐桐朝四爷指了指,“爸,我同学找你有点事。” 林守道愣了一下,然后只能朝里面指:“进来吧!进来说。” 四爷叫了一声‘叔’,然后又客气的喊田易阳,“大姨。” 田易阳应着,看了姑娘一眼,然后起身:“来!坐。”然后又去张罗瓜子花生,还指使桐桐,“给你同学倒茶。” 桐桐起身去倒茶了,林守道看这小子,“你是……哪家的孩子?” “金子光。” 哦哦哦!他家呀,也学的很好的那个小伙子,是吧? 林守道挠挠脖子,“找我?有事?”大年下的,人家孩子找来,啥事呀? “本来应该拜年的,这不是心里有事一着急,就上门了吗?”四爷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就道:“叔,我这在家里睡,冻了耳垂了。咱这还是供暖效果好的,我都给冻了。” 天冷呀!到处钻风,谁家都一样,恨不能睡觉都戴着帽子。 “我是寻思着,叔,你这是做装修的,我就寻思着,这窗户是不是能改造呀?” 改造窗户?拿啥改造呀?怎么改造呀? 四爷就从兜里掏纸,“我这几天就寻思,这窗户,第一得密封好,第二得隔热。有这两点,是不是就暖和。” “那肯定!”但现在的窗户不就是这样? 桐桐看自家的窗户,还是老式的推拉式的木头窗户。单层玻璃本就不隔热,再加上木头窗户的密封性能不好,这玩意挂上厚帘子都遮挡不住寒气。 四爷是在家里看书写字,得借着窗户的光,可又受不住这窗户侵入的寒气。确实是体会到冬天的残酷了,他想到了改造窗户。 然后正好,老丈人有这个发展倾向,那为什么不从这里赚第一桶金呢? 第一,桐桐的日子好过了;第二,为以后清扫障碍;第三,桐桐是独生女,老丈人赚的再多,也跑不到别人的兜里。 有这些好处,那就上门吧。 别总偷偷摸摸的,这大冷天,外面店铺都关门了。两人见面说个话,要么跟地下党接头,要么就得找周鹏借地方。这么着还怎么说话? 所以,光明正大的上门呗! 铝合金的窗户不贵,隔热也不好,但是密封好!这玩意才出现在市场上,新的房地产没起来之前,很少有人去注意这个。 有了这个东西密封,若是再做成两层或是三层的玻璃窗呢? 想要隔热,玻璃层之间的距离至少得是十二公分。楼房要改造,就得想办法将窗户朝外延伸。怎么能延伸之后增加安全性,这得有人设计。 四爷拿着图纸,跟对方说,上面连造价都标着。 他是来下订金的,“等暖和了,能开工了,您给我家先改一个试试。我家在二楼!” 二楼一改,你再把一楼一改,安全性能也就测试出来了。不是家家都改的起,但你得看在什么单位去做了。 赚了第一笔之后,你就能只售卖材料了!会干活的人多了,有资本做装修材料的却不多。 与其做的杂,不如单做一样。 要是能联系塑料厂,代批发各种塑料,这赚头极大!农业生产是一部分,但冬天家家都不可避免的,需要这些东西来做密封保暖。看起来家家需求量都不大,但市场大了。 生意盘一盘不就活了吗? 林守道看着被递过来的三百块钱,“这得你爸来跟我谈呀!”你毛都没长齐,我跟你谈什么? “钱是我自己挣的,怎么花是我的事。”四爷这么说了,但又补充了一句,“这样,今晚上我让我爸来一趟。” 行!钱得当着你爸的面给,咱不能不明不白的拿人家孩子的钱。 四爷就把图纸放下了,“这个东西您留着?” “留着!我得琢磨琢磨。”道理是很容易明白的,隔热不隔热,在钢厂这个地方,有些词咱还是懂的。听起来有道理,事实上实践多了,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比如延展窗户怎么固定,怎么分散力,都没毛病。这玩意做的好了,真就能挣个金疙瘩。 嘿!这小子是有些本事的。 然后四爷就不多留了,“那我先回,晚上跟我爸过来,不打搅吧。” “不打搅!只管过来。” 田易阳还问说:“不留下吃午饭了?” “不了!家里有客人,晚上来。” “那晚上来吃饭!老家带的笨鸡,一会子会炖上。”田易阳说着就拍桐桐,“去送送吧。” 桐桐一看这打量的表情就不出去了,“不用了!我们天天见面,过完年三月份还要一起去竞赛……” “不用送!晚上就过来。” 然后真就这么走了。 田易阳真去炖鸡了,然后就跟林守道说这个孩子的来历,“他妈那可是个厉害人呐!跟婆婆两人恶战了十几年,谁也没服软。” 桐桐:“……”可能对家庭相对和睦的人来说,金家的剧情发展实在是匪夷所思! 林守道拿着那图纸琢磨着呢,只随口附和一声,完全没往心里去。 田易阳一边忙活一边说,“不过他家那大姑,也不是一般人!这一家子凑到一块,真是够热闹的。” 桐桐:“……”语气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他家那日子过的也是够呛,那孩子的妈跟赵大美合伙着呢,叫什么来着……李翠!对!是李翠,给人做健美裤。可多人在她那边做,一条裤子也就七八块钱,比外面买的还便宜……”挣的也就是个手工费而已,挺不容易的。 林守道‘嗯’了一声,“现在谁家容易?” “也是!他们跟咱们还不一样,咱家就你姑娘一个!咱多挣点,你姑娘就有傍身的。但要是真挣不来,找对象的时候擦亮眼,未必不能过好日子。可他家两个小子,还是孪生。这可要了命了,一个要成家,另一个也要成家。这是当父母的不放两身血,这一关都闯不过去的。” 林守道嫌她啰嗦,就打断她:“你替人家操那心干嘛?咱看咱这日子咋过吧。” 田易阳就说他:“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呀,要是钱不凑手还得赶紧想办法。孩子的事真是大事,别耽搁!” “这就去!马上去。” “快着点,回来就吃饭。”田易阳又开始在厨房里跟桐桐嘀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着又想起来,“那孩子自己挣钱?怎么挣的?”你们这一个个的小妖,还挺会整事。 “攒摩托!” 什么? “就是攒摩托呀!零件凑一凑,拼一摩托车。” 田易阳‘嗯’了一声,“家寒,不自己想办法也不成。” 桐桐:“……” 才这么一会子工夫嫌弃了一堆:家寒、不和、恶母、负担重。 真的这么的拿不出【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8.人生向暖(27)一更 人生向暖(27) 什么还好?一点也不好。 四爷进了门得侧着身子在家里来回腾挪。 今儿大年初三,家中待客。 初一在自家吃,初二回舅家。 姑姑们初二本也回娘家的,但李翠是那留在家中招待大姑子小姑子的人吗?早起一家四口回娘家,只留老太太在家招待。 今年分开住了,更不可能招待金家姐妹了。 初三呢,又在家招待娘家人。就像是今儿,舅舅一家,姨妈一家都来了。五十四平的房子,两室带厨卫,客厅能有多大的空间? 那么一丁点的空间里得挤三家人。坐着的,站着的,来回走动的,凳子、桌子、板凳,随意的散落着。真就是人碰人,人挤人。 四爷一回来,李翠探头就看,才想问儿子出去干啥去了,就见儿子递过来个东西,她抬手接了,是两根肘花。 这东西做的跟大火腿肠似得,切盘就是一道凉菜。 李翠:“……”其实招待的是至亲,很不必那么讲究的。这一份钱就属于可以不花的钱。 舅妈张爱红靠在厨房门口嗑瓜子,看见了就说:“咋还专门去买了?要知道我过来带两根,年前我批发了一箱子,零卖一根得贵一毛吧。” 四爷:“……”他哪知道批发价多少,零卖多少。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从来都是桐桐的事,以前一听这个他就跑,都是桐桐出面应付的。 长辈问了,不理不合适,理吧,我该说什么? 他就说,“贵不了一毛,只贵八分五厘。”说完就回屋去了。 张爱红还在那嘀咕呢:“现在这卖东西,还有五厘五厘算的?七十年代那个时候买个菜,几分几厘,买的多,好算。这一根一根的买,这厘……怎么算呢?” 姨妈李彩隐晦了白了对方一眼,“小晔学坏了,他逗你呢!” 张爱红这才反应过来,跟舅舅李壮告状,“你看你外甥,没事拿我这舅妈逗闷子呢。” 一屋子的人都笑,李壮哈哈哈的,“老二是蔫!蔫坏蔫坏的。” 在厨房学着掌勺的金思明马上接话,“我舅说对了,蔫人坏上来,那是一肚子坏水。” 李翠将肘花放厨房,靠着热锅,“这个得这么着化开,不能用热水泡,要不然就碎成渣了。” 成!知道了。 李翠又挤出来,心里怪不得劲儿的:我家批发不起一箱子肘花呗! 自家娘家嫂子这嘴,是真讨厌。 结果张爱红还在那边说呢:“年前我也没敢准备的多了!肉割了十斤,过年包饺子不想吃猪肉馅儿的,我说割上两斤生牛肉吧,结果叫李征去割肉,这小子割了五斤的生牛肉,五斤的熟牛肉……” 李征是舅舅家的儿子,今年二十一了。 舅家还有个表姐,叫李玲,在外面打扑克笑的嘎嘎嘎的就是。 四爷默默的塞上棉花耳塞,突然就觉得林雨桐小同志很了不起,要是她在,她一定能兴致勃勃的跟对方你来我往比谁家的肉多,谁家的物质丰富的。 而且,她不仅不会厌烦,还会乐此不彼。 “我说买这么些肉了,别的就不买了吧。结果又是火腿肠,又是肘花,整箱的往回搬,瓜子花生那都是十斤一袋的买……” 金思明嘻嘻哈哈的,“舅妈,那昨儿去,咋不见你的牛肉,不见你的火腿肘花?这是不舍得叫我们这些外甥吃呀!那可不行,咱明儿继续上舅家去……” 然后张爱红赶紧说,“不是不舍得,是没来得及解冻,都在窗外挂着呢。” 姨妈家的表哥朱闯就接了一句:“那今儿可提前说了,舅妈你回去就给解冻上,我们明儿就过去了……” 张爱红就不接茬了,岔开话题,“吃……啥时候都能吃,不在于是不是过年。闯呀,啥时候带个对象回来?” “我大表哥都不急,我急什么?等我李征哥带回来了,我肯定往回带,咱不能乱了次序。” …… 四爷取下棉花耳塞,这么着是没用的,声音还是杂。 这么些人,吃饭分了两桌。 凉菜热菜,摆的满满当当。 菜没摆完,酒先上桌,老白干满上。 四爷给倒酒的时候只给金子光倒了一点,低声道:“爸,晚上有点事,少喝点。” 金子光就摁住了杯子,叫孩子倒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给你舅和你姨夫满上。”然后给两人说,“感冒了,头疼的,今儿我少喝的!明儿咱再喝。” “都少喝吧!”李翠想把酒收了,自家男人优点不多,但喝酒有度这算是一点。可自家哥哥和姐夫就不是了,这俩的酒品太讨厌了,她也最烦招待这些人喝酒。 来自家做客,还不能硬拦着。 结果这一喝就多了,划拳掷骰子,喝的李壮指着大姨夫朱达骂:“你算个啥?当年李彩嫁给你,家里没有一个人同意!这些年李彩跟着你过的是啥日子……” 朱达囊囊咄咄:“你的日子好?乌鸦趴在猪身上,看不见自己黑……” “你说啥?你说啥呢!你跟谁这么说话……”李壮喝的头上冒气,激动的往起一站,一巴掌拍到桌上,碗筷都跟着跳了。 四爷看着被震掉的豆腐块,端着碗起身了:这饭是吃不成了。 昨儿就是这样,吃的好好的,喝多了,在桌上呛呛的恨不能打死对方。反正是以掀了桌子为结局。 酒醒了事就过了,好像谁都不计较了。可这一喝多吧,又开始翻旧账。 这亲戚做的可太委屈了,年年叨咕一遍,桌子掀一遍,没断亲真是奇迹。 这不,刚站起来,李翠才要劝,自家这大哥抬手一掀——踢里哐啷! 完了! 菜完了,可惜了的。 碗碟碎了,又得重新置办,这是要花钱的。 过年穿的都是体面的衣裳,哪怕不是新的,但至少都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现在是,油水沾满了,可精彩了。 四爷端着碗回头看,一桌子就自己保住了一只碗。 然后劝架的,拉架的,来回撕扯的…… 四爷端着碗冷静的看着:这么热闹的事,桐桐没看上着实有些可惜。 客人走了,一地狼藉。 两口子开始叨叨,金子光说:“你大哥真是的!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叨叨个没完。年年说,喝点酒就说……没品!” “那你咋不劝呢?不叫喝不就完了。”李翠又说姐夫朱达,“再说了,我大哥说错了?他一辈子窝窝囊囊的,还不叫人说了?” “你姐俩是天仙呀?这个窝囊那个窝囊,有那不窝囊的,凭啥看上你们?” 两口子说着说着,火药味渐浓。 这个扶桌子重重的放置,那个扶凳子也重重的往地上一放,表达自己的不满。 四爷一看不对,利索的从床下拿了榔头出来,这桌子凳子肯定开始摇晃了,出去给规整规整。 果然,才慢慢的敲打凳子呢,李翠对着金思明就开炮了:“站着干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满地都是……你不收拾?” 收拾!收拾!马上收拾。 李翠蹲下跟着收拾着,又开始骂老大:“你看看,你这碗洗干净了没?里外花纹都要干净!” 金思明:“……”是完整的碗的时候你也没说我洗的不干净,结果都碎成瓷片了,你抓着瓷片嫌弃我的碗没洗干净,有黑色的老污垢,这就:“……下回注意!” 四爷一看,在眼前晃荡被骂的概率极高,他利索的把锤子塞给金子光:“我去买些碗去。” 李翠起身掏钱,四爷赶紧说,“应承人家抽空去攒俩摩托车,才收了五十的定金,够用。”说着,见金思明被骂的了可怜,就赶紧问:“您不跟我一块挑去?” “走!”李翠起身,换了一件外罩,跟着走了。 金思明舒了一口气,干活可以,挨骂就觉得哪哪都干的不对。他利索的把该扔的扔了,粗略的打扫了一遍,看起来不那么脏了,这才细细的擦洗。 金子光就跟大儿子说,“明年不招待你舅和你姨夫……”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去年就买了一次,今年又大过年的买。”李翠在路上跟儿子抱怨,“不招待不对,招待……不嫌吃不嫌喝,就嫌这德行!也不怪你爸烦,我也烦。” “没事!砸吧。碗筷而已,能值几个?明年给您换个榆木饭桌,那东西重,想掀也掀不起来。塑料盆、塑料碗准备一套,爱掀桌的就用那个招待。” 李翠就笑,果然还是自家老二厚道:从不抱怨他舅他姨。 他们是这不好,那不好,但不喝酒的时候是挺好的。 大年下的,去挑碗碟的人还不少。不用问都知道,一喝酒就掀桌的大有人在。 碗碟用麻绳捆绑,露天放着,上面满是泥土灰尘,这得回去清洗的。 李翠挑浅口碟子,小声跟儿子说:“这个碟子装的菜少但看起来多,炒三个鸡蛋看起来就盛满了……家里来客人用这个碟子。” 然后又去挑了深口的碟子:“这个碟子可太装东西了,炒五六个鸡蛋看起来都像是没装满,来客上菜叫人瞧着不实诚。切半斤肉都摆不满的盘子,只能咱自己用……” 平时四口人一顿炒一个菜就行了,这盘子装的多,家常用挺好的。省的同样的菜放好几盘,不像个样子。 四爷:“……”挑的不是花色,是装货的多少呀! 挑完了这个,人家真去找塑料材质的。 四爷就说:“洋瓷的,不锈钢的也行……” 对!这个皮实,还比塑料的耐用,“就是贵一些。” “够!”带的钱够。 洋瓷的便宜,但不时兴了,而且洋瓷剐蹭了看起来很丑。 她选不锈钢的,“这个好,不得坏。” 付钱的时候,四爷要给钱,她却不要:“逗你呢!你的钱自己留着零用……不许乱花。”【你现在阅读的是 】 519.人生向暖(28)二更 人生向暖(28) 饭吃了一半,没吃饱,干脆把冻饺子煮了一些。 四爷不想吃了,留着肚子今晚去吃炖鸡!这饺子连着吃第四天了。一说不知道吃啥,就说煮点饺子吧。 谁都会烦的。 金子光端着碗,并不知道儿子说晚上有啥事,“是要带东西去你老师家去?” 老师并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四爷并不是很想去老师家。 他起身给金子光舀了面汤出来,放在边上,“我是想着天稍微暖和了,把咱家这窗户改了。” 李翠不知道啥意思:“改成啥?咋改?”这不挺好的吗? “不保暖!”四爷就说,“现在人家有办法给改出来,不怕寒气。” “花那份钱干啥?”李翠看了看这屋里的窗户,这么大动一次,花费能少了? 金子光没听说谁家要改窗户,或是谁家改的窗户好,“听谁说的?” “您跟我去见见,见见不就知道了”四爷说着就看李翠,“不花啥钱。” 咋可能不花钱呢? 四爷心说:给了图纸,要是改装成了,林守道怎么可能从自家收钱。 这就是可以明确的说给钱,但最后肯定不会收钱的事! 所以,话只管往大方的说,钱肯定是不花的。做个假大方的样子就行了。 金子光这才问说:“谁家?” “林守道。” 林守道……是谁呀?金子光看向老婆:你认得?听过? 李翠:“……”她意有所指的看了老二一眼,然后给金子光眨眼,嘴上却淡的很,“就是……那个之前不是传跟赵大美那个啥……” 啊啊啊!哦哦哦!懂了!懂了,“他家姑娘学的怪好的那个。” 对!就是那家!那家是独生女,那家离咱近,那家也住五十四平!那家的姑娘不光打人,忽悠人还一套一套的。 金子光挠头:十五岁而已,这么一丁点的年纪,瞎折腾。 非去不可吗?不去行不行?去了跟人家说什么?花点钱叫人家给修个窗户,能咋?你这高中、下来大学,距离谈婚论嫁早着呢,不好好上学,干啥呢这是? 今年这初三为了省点暖气费,还不补课!早点开学多好,竟是给大人出难题。 他问说:“作业写完了?” “完了!” 这些老师不负责任呀,怎么给布置的作业这么少呢?“大过年的,找人家说干活的事,不太好吧?过年就是要休息休息……再说天不暖没法开工。” “关键是铝合金材质的得联系厂家,挺麻烦的。”四爷说着就又补充了一句,“摩托代理那边有铝合金厂的关系,走一批货能拿一份提成。我是想着林叔要是能用,我就能拿这提成。提成拿了之后……看是仓库那边要承包还是要分块往出卖。要是往出卖……咱就可着钱买。几十万人的地方,什么样的饭馆都能赚。” 家里的经济确实紧,但这得根据各家的情况看着办。 铝合金窗户这个事,适合林家。 而饭馆这个,适合金家。 四爷只能把事情说的尽可能合理一些,叫钱的来处看起来透明一些。炼铜那个不能叫人知道,那个生意用的哪怕是废料,可要是叫更多的人知道了,风声传出去就会有人管。 他就说:“我哥学厨子,但是啥菜都会做那倒是大可不必。做点特色的……”像是火锅以及类似火锅的东西。 火锅投入大,主要在人员上。但要是串串呢?要是单纯的冒菜呢?地方不用大,人手不用多。 经营的多而杂,反而不如做好一样。 这玩意受众广,档次也不一,但肯定生意不会差。 母子两个守着一个店,刚开始这就可以了。攒下钱了,馆子开大了,生意也就更好做了。 自己其实是想不到什么串串、冒菜的,是今儿跟桐桐碰面,自己提了一句铝合金,她就说起了这个。 挺好的主意! 金子光:“…………”哦!不是为了人家的姑娘呀!为了卖铝合金,你撺掇人家做铝合金窗? “书上的故事!有人把鞋卖到没有穿鞋习惯的非洲,市场空白赚的多。”四爷数着吃了八个饺子就放下筷子,“我跟林叔说好了,人家炖鸡等着呢,不去?” 金子光看看碗里的饺子,也不想吃了:“那就……去吧!去。” 李翠抬手拍在老大的脑门上,“一个肚子前后脚出来的,你看看你?” 又怎么了? “我跟你爸也都是十五六开始工作的。”还说现在这孩子越来越长不大,感情不是呀,“只有你长不大。” 金思明:“……”你看这冤不冤枉吧!没处说理去。他嘟囔道:“他当炒火锅料那么容易?” 四爷进屋取了一张纸给金思明:“你照着这个试试。” “从哪的?” “找朋友从人家火锅店偷师的。” 金思明嘟囔:“有这个也不一定能做的跟人家一样好吃。” 四爷就等他这话,“这几天没事咱出去转转,去别人的火锅店尝尝。”桐桐肯定想吃火锅了,就是没那个条件吃。 “成!”一说吃就觉得真靠谱,“我尝了就知道做出来的跟人家差哪儿了?” 李翠瞪了老大一眼:你就奸吧!老骗你弟。 鉴于儿子的初衷是为了挣钱的,而人家又应承下来了,金子光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人家炖鸡等着,咱就不能空手去,“拿瓶好酒,再拿点什么?” 点心、罐头的拿几样? 四爷摇头,那个桐桐不爱吃:“顺便买些水果吧。”香蕉、橘子买些,桐桐怕是天天在家吃冻梨,早腻味了。 嗯!腻了。但是花钱买其他水果,那叫‘害牙疼’! 桐桐在家看书嗑瓜子,然后田易阳端了两个冻梨进来,扫了一眼,是全英文的书,她也看不懂,又转身出去了。 电视台上午还有节目,一到下午就没有了。但是一些地方小台,跟放录像一样,放些别的节目。虽然图像不清晰,杂音很大,但基本还是能看的。 桐桐就说:“门关上我又听不见,你们开电视吧。” 不开!开了你的心就跟着跑了,“六点有动画片,给你开电视。” 四爷拎着水果和酒,带着金子光来登门的时候,听到里面正传来电视的声音,“我很强壮,我爱吃菠菜,我是大力水手……” 才要敲门,林守道把门先打开了,“在窗户上瞧见你们了,快进来!” 桐桐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小褥子靠着靠枕,手里拿着炸鱼块保持着吐刺的姿势。 来客人了,她赶紧起身,鱼块也放碟子里,“叔,来了?” “来了!来了。”金子光一进来,就觉得……两家的日子其实差不多。不过这家的姑娘长的是挺招人稀罕的。 田易阳从厨房出来,“快坐!马上吃饭。” 炖鸡,上面是白面花卷,一锅就出来了。家里来了客人,不倒酒这是失礼,酒还真就得喝。 酒喝上了,这才说事。 林守道就跟人家家长夸他家的儿子,竖起大拇指:“能耐是这个!”真的是这个。 金子光一听人家夸,就越发来劲了,虽然谦虚吧,但那股子自得还在。 桐桐一边吃着碗里的肉,一边瞟四爷:这个事挺好,但是林守道未必能领悟你的意思。 市场空白这个时候做当然最好,可铝合金这个材质早就有了,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换窗呢?这个东西又为什么没在市场上大规模的出现呢? 这其中有个原因:原材料涨价。 铝锭被炒的价格极高,拿着批条来回的倒卖。就像是有些东西加工后出厂价才八毛,可原材料就已经一块了。就属于不生产还不赔,但一生产就赔钱。 工业区,铝镁矿就距离不远,这个东西的价格报纸上总是有的。要是没记错的话,铝的价格居高不下。 这个时候你搞这个,做的就不是一般人的生意。 四爷给定位的客户是谁呢?是周围这些大厂的厂区办公室。 说实话,大企业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个不好过指的是工人!但是,对于一个企业的上层,他们的日子是很惬意的。要拿就拿这样的工程,对吧? 四爷晃动了筷子,不是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就搭话跟林守道说这个铝材从哪里来,这里面当然有铝材价高的问题,“……可也正是因为价高,铝制品厂很多都停止生产了。那么,铝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桐桐‘哦’了一声,懂了。 “矿场周围的村镇就出现了一些集体企业,他们做铝锅、铝篦、铝饭盒……加工粗糙,在农村市场上倒是能存活。门框窗框这些东西,也并不需要多精细。” 四爷说着,金子光都奇怪,“你见过这种厂子?” 没见过,听过!周鹏他叔就在矿上,之前他堂哥在他那边小住,一块聊过。因此,他只能说,“是一个朋友,他家是铝矿上的,他知道的很清楚。” 金子光就点了点儿子,跟林守道说:“我家这个呀,钻到钱眼里去了。之前买房,这小子一把拿出了一千二。我呢,没给他上学花多少钱,他倒是开始补贴家里了。” 正说着呢,门响了。 田易阳一边招呼客人吃喝,一边去开门,“吃着,别停筷子……我看看是谁。” 结果门一开,又冒出个小伙子,跟里面那个长的极其相似。 这小伙子叫了一声‘大姨’,就问说:“我爸在你家没?” 在!在的。 金子光探头去看:“你咋找这里来了?” 四爷放下碗筷,这是出啥事了? 结果金思明气喘吁吁的,“爸,我妈叫你赶紧回去!我舅把我舅妈打了……从下午到现在,我舅妈就没醒来过……” 金子光赶紧起身:“我这大舅子呀,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又把孩子他舅妈给打了!去年就把头给打破了……” 说着话,穿着大衣就急忙忙的往出走,“兄弟!改天再聊,我照看着先得把人送到医院去。” 林守道:“…………好……好啊!” 桐桐的筷子伸到菜盆里了,直接给顿住了,她看四爷:“……”我妈会不会觉得外甥像舅! 四爷:“……” 该怎么说呢?这一家子呀:我这脸也不大,省着点丢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0.人生向暖(29)三更 人生向暖(29) 两口子打架这个事其实挺常见的,但像是四爷舅舅家这样的,很稀奇。 最开始以为是李壮把舅妈张爱红打了,谁知道那是两口子互殴!李壮喝醉了推搡了张爱红,张爱红没站稳给摔了,头上撞的青紫。 然后她越想越生气,起来之后直接抡起凳子照着丈夫的脑瓜子扔出去。 李壮倒在地上了,也没破皮也没流血的,她觉得没事,就去睡着了。儿子女儿都大了,出去玩了。等晚上该吃饭了回家了,发现爸爸躺在地上。他们以为是喝醉了又睡着了,摇了两下没起来,赶紧去叫妈妈。 结果张爱红听见了也不动:他撞头了,我也撞头了;他不醒来吓唬人,我不会么? 两人都叫不醒,一个跑去叫亲戚邻居帮忙,一个留下照顾。 话传一传就成了张爱红昏迷了一个下午,可等邻居里有在职工医院上班的护士来帮忙的时候,这才吓坏了:“你们没看见李叔鼻子里流清水吗?” 冻的流鼻涕? “哪呀?赶紧送医院!” 结果砸成脑脊液鼻漏,大夫说这种情况一般得先保守治疗三到四周,要是没有好转,就得转院做开颅手术。 而张爱红……就是额头磕出个大包来,过两天就好了。 这不就尴尬了吗? 住院是要花钱的,泡在医院保守治疗三四周,没有两三千块钱下不来!而开颅手术只要听听就觉得这个花销高到能吓死人。 可问题是,他们家哪有钱呀?说什么买多少肉,置办了多少年货。一到真用钱上了,舅妈才说实话:“过年就两百块钱,能过个啥年?从哪弄这两三千块钱去?” 意思是叫兄弟姐妹一块凑。 李翠能气死,“我家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我哪有多余的钱?你还有二百过年的钱,我连二百都没有。就一百来块!今儿把碗碟子砸了,再去买都是赊账,没现钱给。” 反正就是没钱,出力可以,出钱别找我,我真没有! 李彩先拿了五百出来递过去,“先交一部分,随后慢慢想办法。” 李翠看了姐姐一眼,也没言语:他们两口子打架,人成了这样了。当嫂子的为啥不从她娘家借钱去?她娘家姐妹七个,一人两三百也就都凑出来了。 金子光觉得有些面子上下不来,心说不行拿上二百吧。结果话还没出口,李翠就打岔:“你没去问问大夫,还要注意些啥。吃的有忌口的没有,嫂子要照顾大哥,我给咱负责后勤。做好饭叫孩子给送饭。” 金子光:“……”行吧!反正是你哥,你不想出钱咱就不出。 然后真就是在家给做饭,做好了就喊:“金思明,给你舅送饭了。” “又是豆腐羹?” 知道啥呀?大夫说了,一定要清淡点,“抓紧去,要不然就凉了。” 把这个打发走了,又说出来活动的老二:“你就是手里有几个散碎钱,也不许大手大脚。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不管是谁,但凡想从你手里拿钱的,你都警醒着些。钱放在自己包里最保险,这没啥不好意思的。别跟你爸学,啥面子不面子的!”等咱没有的时候,人家未必借给咱。 四爷‘嗯’了一声,“晚上别做我跟我哥的饭了,我们出去尝尝人家的火锅。” “少点些菜,尝尝味儿就算了。要是没吃饱,回来妈给你们煮饺子。” 四爷:“……”那是得多吃点:“嗯!尝尝就回来。” 叫桐桐吃饭不能四爷自己去叫呀,这不是有同学吗? 让四爷保管过杂志的吴放同学,跟桐桐坐同桌的李娜同学,再喊上一个邱艳。叫俩姑娘在窗外喊桐桐,“我们去吃火锅,你去不去?” 田易阳以为是人家小孩一人一份钱凑着吃呢,“新开了一家,十块自助火锅,是吃那个?” 不知道呀! 田易阳给拿了二十块钱,“去吧!跟同学去吧。” 这才算是从家里出来,吃了一顿想了这半年的火锅。味道一般,菜品一般,但这就是火锅。涮了毛肚裹着麻酱往嘴里一塞,太满足了。 说实话,这个料也很一般。 金思明吃着都觉得:这玩意应该也能炒出来吧。 赶明儿就回去试试。 四爷带桐桐出来,就是吃饭来的。带一群小孩,能说什么?吃的高兴就成了!高档的地方当然也不能去! 熬吧,很快就熬过去了。 可不是吗?对这一片住着的人来说,九成的人都觉得是在煎熬。 日子太熬人了。 大年初八,姨妈带着两个表姐上自家来了。换了房子之后,姨妈是第一次来。这住的在现在看来比农场当然好多了。 农场就是平房,不是庄户院那种,是一排排平房,一家挨着一家。姨妈家有一间门四十平的平房,大炕、灶台,烧柴火,那就是他们的环境。 四爷那天带来的橘子和香蕉她也给吃完了,家里还只有冻梨和冻柿子。 这些农场里又不稀罕。 田易阳就说桐桐:“那个果珍,冲那个。” 橘子味的果珍冲了待客,又给拿了蜜枣,桐桐坐在边上就不言语了。 田易阳就问说:“姐,要不,叫晶晶跟人家小伙子见见!要是行,试着处一处;要是不行,谁还能逼婚?万一看顺眼了呢?” 田新阳看了她一眼:“我自己的姑娘我能不了解?毛晶是个心高气傲的,长的不起眼的人,她看不上。” 毛晶端着杯子:“我怎么心高气傲?”这话说的,“要是不行,我就看看哪个药店招人,或是小诊所用不用护士,这总行吧?” 正说话着呢,门被敲响了,是个小伙子的声音:“田姨,啤酒和汽水给你捎带过来了。” 桐桐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买了这个?她起身去开门,“买啤酒和汽水干啥?” “汽水你姨妈你表姐要喝!过几天你大伯、你姑父他们要来,啤酒不得用呀?现买化不开……” 门开了,是个小伙子,手里拎着两提,“桐桐在家呀?没出去玩?” “没呢!”桐桐把进门的位置让开,伸手去接:“我提汽水。” “不用!我给你拎进去。”小伙子说着,就进来,见有客人还笑了一下,“有客人?” 田易阳应着,说毛晶,“晶晶,帮忙给往暖气片跟前放放。” 毛晶起身帮忙去了,田易阳这才又招呼小伙子,“没去医院上班?今儿休假还是轮夜班?” “休假!”小伙子说着就摆手,“不耽搁您了,我先走。” 嗳!慢走。 小伙子是替他大伯家的小卖部送货的,看样子也不像是知道相亲的事。 不丑!跟丑真的不沾边。就是个一米七上下,看着有些憨厚的小伙子。毛晶一米七五的身高,肯定是比这小伙子高。 田易阳问说:“怎么样?” 毛晶一脸为难,低声说:“也太低了吧!至少得跟我差不多高。” 田新阳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看!怎么样?” 田易阳:“……”无奈呀,“我再帮着找找!不急着订婚事。”其实人家家里一听说姑娘个子高,真的挺愿意的。他们觉得高个子媳妇能改变基因,下一代肯定个子高。 姑娘也是有文凭的,安置起来并不难。瞒着小伙子叫他过来,让两孩子在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相互看看! 结果毛晶没看上人! 结果毛淼接了一句:“我觉得其实还好吧。” 毛淼没有毛晶高,但也就一米七上下,跟那小伙子个子差不多。 田易阳愣了一下,问说:“你觉得挺好?” “哪不好吗?”毛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问她姐,“你觉得除了个子低点,哪里瞧不顺?” 毛晶:“……”也没有哪里不顺,就是单纯的看过就忘了长相的那种人。 田易阳就问说,“淼淼这过了年都十八了!再有半年,也该实习了吧。” 嗯!该了。 “一米七也是高个子姑娘。”田易阳就看自家姐:“要不,叫桐桐带上淼淼跑一趟小卖部,再买点啥。” 意思是叫人家相看相看!只要看上人,具体是护士还是老师,差别不大吧。 田新阳就看了老二姑娘一眼,“那你跟桐桐去一趟吧。” 桐桐:“……”行吧!去看看。她拿了钱,带着毛淼过去,得走十几分钟才能到。 果然,小卖部的厚帘子掀起,里面站了好几个人。一看见桐桐就都笑,“想要什么?” 桐桐:“……”买点啥呢?“拿瓶米醋,拿瓶酱油……” 老板娘取货,顺便用抹布给擦了上面的尘土。店里的人都打量毛淼,然后隐晦的交换眼神。 毛淼身材没有她姐丰腴,脸盘上也没有毛晶那么醒目,但总体上来说,也是挺白挺好看的。 老板娘还问桐桐:“这是你谁家的姑娘?” “我姨妈家我二表姐,读师范呢,今年九月就能实习了。” 老板娘心说,不是说护士吗?但人家没问,也没急着找钱,而是喊人:“小鹏,门口的冰太厚了,取些乏煤球砸碎铺上,小心滑倒。” 说着这才找钱:“不着急出去,等把外面铺一铺再走,摔了可不得了。” 桐桐听见脚步声就跟小伙子打招呼,“小鹏哥,要早知道还要买东西,就不叫你专门跑一趟了。” “太沉,你拎不动。” “我跟我表姐两个人,咋拎不动。” 然后这个叫小鹏的小伙子头抬起来看了一眼,顺手从兜里取了一把糖:“酒心巧克力的!” 桐桐接了,塞给表姐:“淼淼姐,你尝尝。” 结果是,姨妈带着两个表姐吃了饭就走人了,男方那边给回信,说是:不管是小伙子还是家里的长辈,都看上这个叫淼淼的姑娘了。如果人家姑娘愿意,叫两孩子再见见,让他们自己谈去。 田易阳给高兴的,跟桐桐显摆:“看!这不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么?”多好的结婚对象!【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1. 人生向暖(30)一更 人生向暖(30) 桐桐翻身,屏蔽掉客厅里若有若无的声音。 这两口子一睁眼又开始叨叨了,听那意思是:林守道晾衣服的时候忘了给下面接盆了。 天太冷,衣服当然不能晾晒在外面。家里为了腾出一见客房来,把厨房挪到了阳台上。这就导致了晾晒东西的空间被挤压没了。 从客厅到阳台是一道推拉门,晚上这个门必须关上,保暖。 而推拉门上面的墙上订着个横杆,弄这个的目的本来是为了挂帘子遮挡寒气的,后来发现没地方晾晒衣服,这就成了个晾衣服的所在。 洗完了,用晾衣杆挂上去,这就成了。下面用盆接着,沥水。 林守道晚上梳洗完,顺道洗了袜子和裤头,然后晾上去了。倒了洗脚水应该是真忘了,结果湿衣服滴下的水就落地上了。挨着玻璃门遇冷就结成冰,推拉门拉起来都不顺畅了。 田易阳就抱怨:“这种事怎么能忘了?” “顺手刷了个便池,忘了……那现在就忘了!你起开,我把冰给弄开就完事呗。” “这不是忘不忘的事……”田易阳小声抱怨,“小衣裳,你靠着暖气晾在椅背上不就行了。” “你姑娘整天在暖气上暖吃的……” “又不是叫你在上面晾……” …… 不是大事,就是这样鸡毛蒜皮的,连个事都算不上。然后一睁眼就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 其实要是有一台洗衣机,双缸的,洗、甩,这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可问题里,家里没有洗衣机,在漫长的冬天,在空间狭小的单元房里,就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林守道给媳妇许愿:“今年肯定买洗衣机。” “电器这个东西,要买还得买个差不多的吧!我在商场里看了,一台至少得一千五……”田易阳就说林守道,“昨儿你还给你姑娘许愿,说是今年给她换个大彩电!要是中考考的好,买了彩电叫她在家看一暑假。” 这又是冰箱又是彩电的,上哪挣去?把随手能做到的事做好,比许这不切实际的愿好多了。 “你这个人,挣钱总有个目标……打击人积极性干什么?” “我是告诉你要脚踏实地!” …… 你一句我一句的,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于是,桐桐就在这种叨叨声中起床、梳洗、吃早饭。 吃饭的时候田易阳说了,“我今儿跟你爸上你姨妈家,你就不去了。” “不是今年说好了,不专门跑姨妈家拜年么?”桐桐将鸡蛋往嘴里塞,“跟姨妈说好的!” “农场跟林场离的不远,去问问你姨妈,林场那边的木头是怎么卖的!”林守道就解释说,“四处踅摸来的,太费劲了。那边的木头好!金家那小子说的铝合金的生意是好,但不耽搁做木料生意。去看看,谁家家里能不用木料?” 哦! 田易阳只交代,“锅里的篦子上给你放了一碗粉蒸肉,另外有三个饼子。吃的时候把火打开,十分钟就热透了。往出端的时候垫着湿抹布,小心烫手。” 嗯!记住了。 “我们晚上肯定能赶回来!”田易阳叮嘱着,手里收拾着,转脸又跟孩子爸抱怨,“咱家这姑娘惯的呀,这么大个人了,出门还得操心她吃不吃到嘴里。” 桐桐:“……”她转身去拿拖把,把地拖了。 “不用!昨晚睡前我拖过的。”田易阳开始催,“早上脑子清楚,去看书去,不用你管。” 桐桐就小顶一句:“不叫我干活的是你,抱怨我啥活也不会的还是你。以后不叫我干,就不许抱怨!” 嘿!这熊孩子。田易阳喊林守道:“你听见你姑娘说啥了?” “我姑娘说的对!” 田易阳就笑,“我是看出来了,那就是个小白眼狼!你俩个姓林的,欺负我一个外姓人。” 要走的时候田易阳又指了指暖气片上的荔枝罐头,林守道给打开了,然后送到闺女房间,放在屋里的暖气片上,“等不冰了再吃,不能一口气吃完……”还是有些凉的。 桐桐看了一眼,‘嗯嗯嗯’的点头应承着。 “不要出门,不要轻易开门,不管谁有啥事告诉他家里没大人。” 好的! 门可算是关上了,桐桐把书一合,门外又传来田易阳的喊声:“桐桐,妈跟你说,煤气用完得记得关上。” “好!记下了。” 人一走,桐桐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视。 其实播的什么电视剧她也不知道,看起来肯定也不连贯,但就是不想看书。确定走了,早起出门又太冷了,那就开电视看一会呗。 “开了!开了。”金思明拉了凳子,坐在电视的侧面,十四寸的黑白电视,离得远里真的看不清。 四爷扫了一眼,《包青天》!他去窗口转了转挂在外面的天线,“现在呢?” “退回一点……好好好……放手……”金思明盯着电视画面,“昨晚上的风大,吹偏向了。”说着就问:“爸,咱啥时候换台彩电。” 两千多块钱的东西,那是说换就能换的起的? 四爷回屋去了,那玩意确实是看着费劲。 金子光瞧见老二进屋了,便过去将电视声音放小。 金思明:“……”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清,干啥呢这是? 李翠扔了垃圾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包裹,“金思明——谁给你寄东西了?”然后又喊,“小晔……” 正喊着呢,四爷出来了,“妈,我笔友给我寄了礼物。” “笔友?还有笔友呢?”李翠说着,就把一个像是包裹着书的包裹递给老二,“这个应该是你的,书吧?” “不是!”四爷否认了,抬手去拿另一个,“我看上面是我哥的名字,应该是寄给我哥的。” 金思明一脸的莫名其妙,“寄给我的?什么呀?”他还挺高兴的,直接上手就拆。 四爷见李翠和金子光都盯着,他也就顺势给拆开,里面是个通明的塑料瓶子,瓶子里是金币,他很淡然的说:“旅游纪念币,收藏用的。” 说完,就抓大衣,“我跟同学分一分……一会子就回来。” 行!好!没人把纪念币当回事。 那边金思明一拆开,是一本书。书的封面极其劲爆,是一个白人模特,大胆前卫的穿着三点式。 他当时就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李翠这个火气呀,蹭的一下就冒出来了,一把夺过那流氓书本,照着儿子的脊背就打:“你个混账东西……你都交的是什么狗屁朋友!带着你不学好……” 打的并不疼,穿的厚实,一本杂志打在脊背上,疼是不会疼的。 金思明:“……妈!妈!我真不知道,你叫我看看是谁给我寄的!” 当爹妈的气的够呛,转脸看孩子爸:“这不好好教还得了?这一天天的……在外面都跟什么人混?你啥时候能管管你儿子……” 金子光:“……”儿子有错,那一定是老子不好,“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管还不行?”但其实这也没什么吧。 男孩子长成了,对有些事好奇,对吧?这怎么了呢? 金思明看了自己的拆下来的包裹包装,再看看自家那倒霉弟弟的包裹包装,英文写的,寄出地不都是一样的吗? 自己是初中没毕业,自己也确实是英语考试都是二三十分,单词也记不住。但是记不住不等于一点也看不懂呀。这有些单词还是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的。 这分明就是寄给金思晔的,是这小子故意留了自己的名字。 这混蛋玩意!气死人了。 那边自家妈还盯着呢,虎视眈眈的问:“谁给你寄的?” 金思明把实话含在嘴里:“……就一个朋友,去特区打工去了!我没让他寄,他应该是不知道要给我寄什么,就寄了这个……” 说着,从自家妈手里一抢,杂志到手了:“我现在就给送到他家去!叫他爸他妈看看他在外面是怎么不学好的!” 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跑,今儿出门后,三五天之内,他是不打算回来住的! 这次是真的把自家妈给惹毛了。 李翠想拽,这小子比兔子还滑溜,门哐当一声给带上了,出门再看,人已经窜了,“你等着……看我不给你把皮扒了……” 金思明站在楼下把手里的棉袄穿上,然后就看到兵乓球台边上靠着的金思晔。 他一边抖着大衣衣领,一边吸着鼻子,一脸狰狞的朝那边走,“是你的吧?” 四爷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来:“要不?” 金思明眼睛一亮,都到跟前了,才又轻咳一声,“就这点?” “你要多少?” “再怎么着……你不得给我……加二十!” 二十?瞧着点出息!四爷给加了五十,“现在呢?” 金思明立马笑的跟朵花似得,钱一拿,杂志赶紧翻一遍,然后递过去,“看不出来呀,你花花心思这么多呢。” 四爷才要抬手接,结果对方又撤回,“你怀里抱着的那个不是纪念币吧?是不是印着美人画的那种……快!拿来看看!” 这个傻子!四爷问说:“要不,你把钱还我?” 金思明赶紧捂口袋,麻溜的将杂志递出去,“得得得!谁稀罕看?”说完就要走人,“这几天我不回……” “你还是回吧!游戏厅和录像厅会严查,别到时候让咱爸去派出所领你!” 你咋知道会严查? “你要不回来,我就报警,会严查的。”四爷说着转身就走了,“晚上八点,过了这个点不回来,我立马报警。” 金思明抓了乒乓球台上的砖块,跃跃欲试的想朝这混蛋玩意的背后砸一下,但还是愤愤然的放下了:等着!等将来……我非把你这罪行摆在爸妈面前!一桩桩一件件的,我可都记着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2.人生向暖(31)二更 人生向暖(31) 现在黄金看成色,大致的价格是从九十到一百零五之间。 掂量了手里的瓶子,“最多价值三万。” “差不多!”四爷看了看这个东西,“暂时留着领用,还是给兑换了?” 不成年,这种交易很难。就是去银行,人家也不敢给换的!但是桐桐还是想跟兑换了,“周鹏成年了,他可以出面,把这个变成钱!” 然后呢?你拿这个钱不是领用? “铜首饰那个事,还能干。但不能只限于女性首饰,走农村市场。” 不是贵金属的玩意,不走这个市场,哪里还有市场? “你这个人!年轻人才是消费主力!”桐桐指了指电视,一个小的地方台正在放录像,电影是港片,那些古惑仔挂着链子,什么牛头、虎头,或非常单一的就是一条链子而已。 这种以铜为主,多是合金的,通过电镀等手段,叫这种饰品闪闪发光。 年轻人模仿这个,脖子上挂的,手腕上挂的,腰带钥匙扣上挂的,不都是?不一定贵,但肯定特有市场。 而且,衣服、包、甚至于其他的物品上,未必不能用这种材质做点缀。 就像是衣服上的扣子,包上的搭扣,门上的把手。 咱就说,只干这个,它做不成一个厂? 哪怕只搞小饰品批发,这玩意都能挣出个金娃娃。 桐桐摇着手里的罐子:“所以,你落伍了!该转换思想了。”把这个换成钱,“我投资买电镀设备,你设计管技术,周鹏往出卖。至少三五七年之内,这绝对是能有稳定收入的。” 至于长久的以后,那时候再说吧。别咱们花个钱扣扣索索的就行。 四爷:“……”看把你能的! “因地制宜嘛!”工业区就是啥都缺,唯独不缺各种金属资源。光是当废料处理的,养一个搞饰品的小作坊,那真正是绰绰有余的。 这玩意就是个样式相似而已,很多都是中空的,对原材料的使用量其实没那么大。 合金的其实最不可避免的就是使用铁,而铁屑这种东西,就自家社区和厂区周边,挖吧,多的是!有些孩子用吸铁石捡,取卖了换零嘴吃。 可以说是成本真的不高! 四爷把杂志给她留着,金币却带走了,“行!听你指挥。”得亏你怎么想出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挣钱办法,不执行也不行呀。 人要走了,桐桐又喊住,“杂志你带走,处理了吧。” 翻了翻这个杂志,里面确实有几张是自己画的,但署名只有一个l。 没有更多的介绍,没有国籍,没有全名……对方把样刊寄来了,报酬也给了,但是并没有寄信来,包裹里也没有只字片语。 这个态度就很明确,那就是一种傲慢。 桐桐将杂志塞给四爷:“不投稿了!”没必要!放在家里还得防着啥时候被发现,那就不如不要留。 然后四爷就给带走了,具体怎么处理她就不管了。 有了来钱的道道,人心里就不慌了。当然了,补贴不了家里,除非上了大学。 过了正月十五,就算是开学了。 也是赶在正月十五前,大伯和伯娘亲自送了堂姐来。钱到底是凑出来了,除了给燕燕带了生活费之外,还给自家拉了许多的大米,更有猪油二三十斤,菜干都是整袋子的拿。 这也是考虑到燕燕少不了在叔婶这边吃饭,总不好叫人家总贴补吧。 可以说这个钱掏的,家里必然是拉下饥荒了。这开春之后,地里投资啥的,估计还得借。 大伯娘一再叮嘱:“我跟你爸啥都不懂,听你叔婶的话。” 田易阳说跟大伯子和妯娌商量孩子学啥专业的事,结果两人都是那句话:听你们的! 行吧!听就听。 技校原则上就是要让住校的,这个不能例外。平时不让出校,周末可以出门采购。因为都是农村来的学生,社会上又真的很乱,怕出啥事,校规就比较严格。 八人间的宿舍,因为住宿费算在里面,所以暖气之类的都带着呢。 整体来说,还不差。 林守道两口子带着转了转,给报名,看的把宿舍安排好。 田易阳叮嘱说:“周六一放学,你就回家。”说着掏了一把钥匙递过去,“不管家里有人没人,你只管自在着!吃了饭,我带你和桐桐去澡堂子洗澡,回来就睡觉,星期天早上睡懒觉,睡到几点是几点……” 燕燕红着脸应着,“记下了。” 求学这种事,爹妈舍不得孩子离开眼前也是没办法。 学生一开学,也标志着年真的过完了。 田易阳按部就班的上班,林守道年前接了些活,也敲定了三合板厂的生意。大木材不如三合板,这个直接就是整块板子,省力多了。 但就是一样,这个东西拉回来是需要地方搁的。 拉到厂里吧,这边的库房租赁也不算是贵,但现在肯定是租不起。 怎么办呢?只能在郊区一个露天市场租一块地方,然后搭建个帐篷,各自有自己的帐篷。类似的市场都设在城乡结合的地方,地价便宜呀。 白天帐篷撩起来做生意,晚上帐篷放下,人得住在里面看着货。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晚上肯定不能回来了。 田易阳每天晚饭都过去送饭,多送些,晚上在火堆上烤烤再吃。 桐桐周末找过去,看到的就是几乎裹成熊的林守道,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站在木板边上,跟人讨价还价。 “……这个价不挣啥钱……加两块!加两块就装车……” “锯开?这个尺寸不能错,不能说锯开了,你又说不对,那可不成!咱先付钱,然后免费按照你说的尺寸给你锯开!这个得写上,你签字,确认过了才行!要不然咱们都得扯皮!耽搁你的事,也耽搁我的事……” …… 桐桐拎着饭盒过去,林守道也没看见,只跟人确认了之后就收钱,后面有雇来的五六十岁的大爷帮着给锯开。 这几十平米的地方,真的是挺乱的,脚下到处都是绊脚的东西。 她往角落去,角落摆着很多小块的木板钉起来的小板凳,不算是结实,样子也很丑,但不妨碍坐。 羊皮卷里是林守道晚上要用的铺盖,怕东西丢了,当然就只能睡在木料摞上。 桐桐坐在这里看林守道,他穿着军大衣,看起来脏兮兮的。挂着个小布包,里面是装钱装票据的,头上带着厚帽子,围脖缠了一圈一圈再一圈。 春城的春天来的特别晚,气温不在零下,可最高温度也没到十度。这地方 看的出来,这个生意确实是很好,好到开学快一个月了,桐桐愣是没见上自家这个爸。 桐桐想了想拎来的饭,汤汤水水的,可惜他就没时间吃。 于是又出去,去外面的摊子上卷了好几个大饼,给干活的人,也给林守道。 林守道看了看递到手边的大饼,再一看,是自家闺女来了。他就笑,接了大饼从包里抽了五十块钱递过去,“赶紧回去,不要瞎跑。” 桐桐接了钱,啥话也没说,又专门跑出去看哪里买保温杯。花了三十多块,买了保温的大杯子,然后给送回去,等洋瓷缸子的水到五六十度了,再灌到保温杯里。 给他把杯子塞到他的大衣兜里,桐桐这才回去。 “妈,我爸这么着……不行吧!扛不住!” 田易阳就问说:“那你说咋办?你爸的意思是,这三两个月,其他的活还干不成的时候,先这么干着。挣点钱,买个院子。院子里能当仓库,能当门面。回头把你堂哥喊来,住在院子里,能照看生意能看货……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挣钱吗? “挣啊!”田易阳就道,“挣的还可以。” “钱在身上过夜,不太安全吧。” 哪能在身上过夜呢?“那个市场做生意的人多,都是结伴走的!这一会子你留下看店,我去存钱。等会子我再替换你!晚上也一样,抱团取暖,也省的有人打主意。” 桐桐就不问了,反正这个钱挣的就很辛苦了。 三月中旬,桐桐跟四爷要去竞赛。 老师说:“……这来回的路费、住宿、吃饭都是要花销的,这一部分一个人七十块钱,咱周五出发。另外就是学校垫付的报名费,每个人每一科的报名费是二十!自己报了几科自己算,回头这个费用加上七十,就是一共要交纳的钱。” 可能是因为收钱的原因吧,这次要去参加竞赛的人竟然有二十三个之多。 这里面有四五个是有竞赛能力的,但因为缺乏训练,几乎没有得奖的可能。至于其他的孩子,只能说课本上学的挺好,单科成绩相对来说比较优秀。但远远达不到竞赛的水平。 可这是竞赛呀,父母再是拮据,也得把这个钱给抽出来。 同桌李娜的钱就是都要出发的时候了,她妈才给凑来,一脸赔笑的塞到老师的手里,推着李娜上车:“快!不要叫老师等。” 李娜低着头,挨着桐桐坐了,然后看着车动了,她妈站在后面推着自行车不停的摆手。 “我根本就得不上奖。”李娜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为啥非要参加。她没有主动报名,都是老师帮着报名的。 这次去交给学校的就九十块钱,身上还有十块钱的零用钱。 一百块呢!这相当于自家妈在澡堂给人搓十几天的澡。 李娜低声问桐桐:“你交了多少钱?” 数理化英,四门报名费八十!再加上七十的其他费用,一共一百五。 “老师都给你报上了?” 桐桐苦笑:自己只知道要竞赛,并不知道老师是这么操作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3.人生向暖(32)三更 人生向暖(32) 三月份的竞赛,五月份出的成绩。 果然,除了四爷和桐桐,其他的一个奖项都没有拿回来。咱心里知道,有几个孩子若是一直培养,是有拿奖的可能的。但显然,没有培养到位,那自然就不要多想了。 但不管怎么样,好几个一等奖,这是引起了当地媒体和教育部门的重视的。 钢厂附属的初中,以前的教学质量挺好的,考中中专的人数能达到半数。现在依旧是要考中专的学生占比比较大,反而想上高中的人着实是不多。 因着这一点,附属高中部的校长就亲自登门了,其实之前重点从来都在初中那边。高中录取来的都是考中专筛选过后的人。 可这样的学生要是只读中专就太可惜了。 校长叫白枫,是个跟林守道和金子光年纪相差不大的人。 他先上这个男学生的家里,想沟通一下,“如果读高中,学杂费全免。” 金子光哪里懂这个? 四爷直接接了话,“我看报纸上说,各地的高校都在特招各方面的特长生,不过需要学校的推荐。”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白枫说着就笑,“但我觉得三年下来,考个更好的学校对你更有好处。虽然也有推荐,但迄今为止,多是当地的大学,有一定的地域性特点。” 就像是q大、b大,人家要是不来录取你,你就得去考;如果学校没有保送的名额,你也得老老实实的去考。 但像是h工大,大学也很好,但因为学校就在咱们当地,这种尝试性质的特招才能开展。要么怎么是学校推荐呢? 而且,这种大学就算是被推荐上去了,专业上可选择的也不多。 白枫就说,“这个其实从前年就开始尝试了,你一年咱们举荐了一个文学特长生。那是个姑娘,在报纸上发表过小说,才上高二就被推荐,然后通过。当年九月份,没有读高三,就被特招走了。但这个孩子是借读生,她父母是附近做生意的。之后就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上了大学之后的具体情况。” 这个道理当然也对!从负责任的角度讲,按部就班当然是最好的。 但自己和桐桐是例外,因为家里真的挺困难的。 这几个月,他也给家里上交了八百块钱了,总想着家里能松快点吧。可这个钱家里存着要办大事,一点也没有用上。 李翠还是一天到头的坐在缝纫机前面,尤其是天暖和了一周,更是把缝纫机搬到了服务部的边上,就坐在赵大美商店的门口。平时就一把广告伞撑着,风就那么吹着。 晚上回来裁剪,白天在那边缝纫。 风吹脸黑红黑红的,那手上的干皴的口子那么长。 给配点药吧,不敢用!怕蹭到人家的衣服上。 弄点润面油吧,也觉得黏糊糊的,沾到布料上就不好了。 不能说生意不好,挺好的,活接不断,但是利润薄啊!一天天的不得片刻清闲,赚来的那点实在是太微薄了。 金子光那个岁数了,在岗之后还是在钢厂的车间。那玩意有多累,有多危险,干过的都知道。身上的膏药贴了揭,揭了又贴上。一出汗,贴膏药的地方含水出不来,皮肤被泡的发白。可晚上缓一晚上,第二天还得贴着,要不然干活不赶趟。 而今可不一样了,老是不赶趟,轻则扣工资,重则直接开除。 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太熬人了。 对他们来说,一个高中生读三年花费会很大,一个大学生读四年花费也会很大。大儿子要开店要经营,需要的资本也很大。 他们就想多挣点,攒点…… 这不光是自己想自由的事,更是叫家庭获得解脱的事。 所以,这个大学不论好坏,专业也不论好坏,只要有办法,就应该去!将来要做的事,可以跟专业有关,也可以跟专业无关。如果家里都不能顾好,那谈其他的东西就没有意义。 人只做当下最合适的选择,“也只能做最合适的选择。” 白枫沉默了,看看这简陋的家,也便懂了这孩子的意思:“……可以!可以举荐。” “老师,其实,高中的教育才该是最被重视的。只要教学质量高,我想着,哪怕是掏借读费,也会有人来就读的,对吧?” 白枫就笑了,这小子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老师的工资是很难发下来,但是,只要高考的录取率上去了,生源就不愁了。 借读生多了好啊,这一部分就是老师的补贴。 四爷跟着笑了,这也不光是老师待遇的问题。真要是把附中打造成名校,那这一片就都跟着受益!不管是房子还是其他。 他就说:“教育是无形的资产,白老师若是真打造出名校了,就相当于给这十万职工保住了资产。” 白枫:“……”他想了想,就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改天给你送录取通知书。若是高中段竞赛得奖,推荐名额里有你一个。” “谢谢!” 白枫这才跟金子光告辞,“您培养了个好儿子。” 金子光:“啊?”他全程都只听着,有些听懂了,有些没听懂,只干巴巴的笑着,“留着吃饭吧。” 这都晚上了,吃的什么饭? 四爷起身送对方,“我送您出去。” 好! 把客人送走,金子光问:“最好的高中不是附中,咱家供得起。” “一中太远了,从城这边去城那边路上得一个半小时!中间只能休息一天。我在学校的学习效率没有家里高,我不想住校。”告诉对方,这不是钱的事。 金子光没言语,坐在凳子上却也再没有笑了。 四爷过去给他揉肩膀:“年龄是个宝,这个话总听过吧。不管干什么,年龄都是宝!我高中少读两年,就意味着同龄人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研究生都读出来了。一毕业我就比同龄人高一个台阶。” 这个金子光是知道的!大学毕业生去贫困地区任职,本科生下去就是副科,研究生就是正科。不要小看这一点点差距,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跨不上去。 这么一说,他就懂了:“还是要端个铁饭碗的,端着铁饭碗,人心里安稳。” 四爷:“……”他笑着点头,还是回了对方一句:“好!” 而到林家呢,桐桐也一个要求,“如果我还能获奖,我希望能得到学校的推荐。” 白枫看了看茶几上倒扣着的书,这是一本高二的物理习题,她已经做了一半了。他翻动了几页,“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高中的课程的?” “从寒假开始。”桐桐是这么说的,“去年暑假和上半学期,初三的内容就都学完了。这个学期就是初中的整体复习。我从寒假开始,借了书买了点资料开始学。” “学了哪些科目?” “数理化英语,语文的课文读了,重点的背诵了,我觉得其他的暂时没有必要。” “英语怎么学的?” “读大部头全英文名著,如果读懂了,高中的课本就容易了。” “所以你的重点在数理化。” 对! “以你的进度,你觉得赶在明年七月份,高中的主要科目,你能自学完成?” 当然! 白枫心里点头,这又是个极其有主见和想法的孩子,“那推荐是教育部门的尝试性举措,利弊你都应该清楚吧?” “是!我都清楚。” 白枫就把书放下,“那……好吧!如果你的家长也同意,咱们就这么定了。” “好!” 白枫就看田易阳:“您跟孩子谈,要是有什么不同意见,我就在学校,随时欢迎你们。” “好的!好的!孩子爸爸不在家,我得跟他商量。我家这孩子主意正,我还想听听老师的意见。” “好说!好说!” 反正是学校不算太好,人家孩子愿意读,但是是有前提的,也都开出了条件。 但不管怎么说,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他还希望做做其他家长的工作,读的好的孩子,是否能给孩子一个机会读高中,继而考大学呢? 目送老师骑自行车离开,田易阳才关了门,“你这孩子……你好歹有个商量的态度呀!” “您跟我爸又不懂!”桐桐说着就将报纸拿出来,她早准备好了,然后递过去,“您看这个!” 报纸上说要高校扩招!田易阳挺高兴:“这是好事呀!” “是!好事。”桐桐就问说:“物以稀为贵,在这个上面它不灵了?” 田易阳:“……” 桐桐又问:“最早的时候您羡慕什么?羡慕大学毕业就分配工作,有了工作就分配房子。可而今呢?不都是双向选择吗?这是什么风向,还没看懂呢?” 桐桐靠在边上,只笑,“那您想啊,不趁着大学生还算稀缺的时候抓紧读完,咱等什么呢?要是我运气好,说不定能赶上最后一茬分配工作。真要等到分配工作的大门彻底关上咱再去读吗?” 田易阳看着报纸,这还真是没办法反驳,“肯定是端着铁饭碗稳当!连大学生的铁饭碗也不保了?” “那您以为呢?这从来都不是钱的事!也别觉得我是为了省钱,没那么想。”桐桐说着就叮嘱她:“这话咱在家说说就得了,别出去跟人说去!” 不用你提醒。 这天,田易阳突然就上火了,牙龈肿起来了,捂着腮帮子去新买的破院子找孩子爸。第一批铝合金拉回来了,正卸货呢。 林守道一身的土,看了她一眼就问:“怎么跑来了?有事?” 田易阳往边上的板凳上一坐,才低声跟他学这个事:“……她主意正,想的到底对不对的,我也不知道!听着有道理吧,但她年纪小。你说着要是有更好的前程,却给这么耽搁了……” 林守道直接说了一句:“我觉得孩子想的挺好。” 好在哪呀? “读大学留在本地的可能性大!”咱又不求她有多大出息,只要她一辈子安安稳稳,“咱家是姑娘,留在眼跟前放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4.人生向暖(33)一更 人生向暖(33)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问问人家老师,这特招的跟考上的是不是一样,咱得弄清吧。” 田易阳坐在边上,捂着腮帮子,不停的吸着气。 林守道把手里的活先放下,拍了拍身上的土,喊侄儿,“小耕,你看着点,我跟你婶子办点事。” 林雨耕应了一声,跟田易阳摆摆手,“婶儿来了?” 田易阳应承着:“一会子从饭馆叫饭,别自己折腾了。” “知道了。” 林守道去塑料盆里洗了手,简单的擦了脸,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不太脏吧?” 还不脏?“换一身!”穿到学校给孩子丢人。 林守道没犟,转身换了一件白衬衫黑西裤,皮鞋用抹布蹭了蹭,拿了个黑皮包夹在腋下就好了。 田易阳打量了打量,不满意的拿了湿毛巾给把头发擦了再擦,打湿压顺溜了这才用梳子给梳好,“你这也太邋遢了。” 干的就是埋汰活儿,上哪干净去?“走走走!赶紧,一会子还得算账结账。” 出门了,田易阳问说:“给老师买点啥东西带上?” “去学校带着礼品不像样!咱是要去老师家里还是要去人家办公室?” 咱也不知道人家住哪:“白校长说了,叫去办公室找他。” 林守道指了指边上的店,“那就买一条好烟,我这包里能塞下。” 行!买一条好烟。 去烟酒店里,田易阳就不说话了。她不懂香烟,林守道平时也不抽烟!家里随意放着的烟只是为了待客的,林守道买回来的是啥就是啥,她真的不太懂这个。 林守道看看这香烟,“拿红塔山……一条。” 田易阳就眼看着他取了一张百元的大钞,递过去之后人家没有找钱的意思。这一条烟放在黑皮夹里刚好。 老板问说:“林老板轻易可不买这么好的烟。” “嗐!为我家姑娘上学的事。” “求人办事确实得拿点好的。” “我家这个呀,是人家提前录取了,我也不知道叫姑娘提前去读大学好呢?还是参加高考好,校长上门谈了,我没在。过去见见人家校长,了解了解情况,不好意思空手。” “哎哟!那你家这可是大喜事。”老板重新给推荐,“拿点好的,这个一百五一条,加五十块钱,多大方的。” 林守道稍微犹豫了犹豫,还是把一百的红塔山取出来了,换成了一百五的软华子。 田易阳在林守道的后面不停的戳:一百块的就行!白搭进去五十。 林守道只没言语,等出了烟酒店了,才又被田易阳呲:“人家一撺掇你就来劲。” “你个老娘们,外面的事你懂什么呀?”林守道低声道,“你姑娘去上学,就是将来能推荐……那是不是得从人家老师、校长手里过?” 是啊! “你姑娘至少要在人家手底下呆一年,多花这五十怎么了?” 田易阳:也没怎么!就是把二十斤肉多送出去了。 高中的规模远没有初中大,初中光是教学楼就六个,高中只有两栋教学楼。 大铁门虽然锁着,但铁链子的锁,一拉开就有个缝隙。不仅人能进去,就是推着自行车,挤一挤也能进出。 找到校长办公室,白枫果然在,他心说:这姑娘的家长比一般的家长都要重视孩子的学习。 把人请进来,叫坐了,又给倒了水:“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都是为了孩子嘛。” 林守道其实想问的事:“……这推荐跟自己提前考,冲突不?” “只读一年高中,想提前两年高考,这肯定是冲突的!因为高中有个会考,会考都过关了,这才能有资格高考。” “会考难?” “不是难!是时间冲突!高一、高二、高三,都有不同科目的会考。咱就算是叫孩子都去考了,但出成绩的日子不由咱们定。每个地区都是统一出成绩!有些科目的成绩是在暑假之前出,也就是说,高一全考了,个别科目的成绩也会在当年的高考之后,至少是七月。可高考报名是在三四月。别说出成绩了,按照高考报名算,会考是肯定考不完的,时间冲突了。” 白枫说完就看这两口子,也不知道他们听懂了没有。 没读过高中的,听着确实是有些含糊的。 白枫就举例,“比如地理,高一只学这一年,六月份会考!如果考不过,高三的三月份补考。孩子如果高一读完高考,三四月份高考报名,参加体检等等,七月高考。而地理的会考成绩会在七月下旬出结果,这么算的话,是不是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懂了吗?” 哦!这么一说就懂了。 “所以,孩子想走推荐的路子,那是了解之后认真考虑过的。”白枫就说,“不管是推荐还是保送,这都是参加竞赛成绩特别优异的!越是好的大学,保送、提前录取,这种学生的占比越是大。这证明他们有智商,去了大学,跟高考考上的学生待遇是一样的?不会像是有些大学里,有什么进修生……” 白枫哭笑不得:“当然!跟高考的考上的是一样的。竞赛生在专业上的能力可能会更好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 了解清楚了,把孩子拜托给人家,这才告辞。临走的时候,林守道取了烟给人家留下。 白枫推辞的不要,林守道一再的给,两人推搡半天,最后是白枫不好意思的收下了,然后把学生家长亲自给送到学校门口才一再握手告辞。 就这一段路,白枫把桐桐夸了再夸,好似这两口子养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孩子一样。 于是,两口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专门去服务部那边,有很多东西想买。 去肉摊子,“割两斤肉。”林守道指着五花肉,“这个做红烧肉。” 田易阳看着里脊好,“你姑娘不太爱吃肥肉,里脊吧!今儿做点糖醋里脊。” 肉摊子的人问:“都要吗?” “要!我侄女在职校上学,给孩子送点。” 那是得一大块。 林守道又指了指猪蹄,“来几个,我姑娘爱啃这个。” “少买几个,吃不完也没地儿放。”天热了,容易坏。 饶是买的少,还买了三个。 田易阳又去大美商店,“啥点心是新到的?” 赵大美指了指炉果和长白糕,“都是新到的!还有绿豆糕,要不要?” “一样少来上些!” “给桐桐买的?”赵大美一边去称一边道,“孩子学的好,大人省多少心。” 谁说不是呢?“正长身体,早晚都是饿。手边就不能离吃的。”说着,又看向方便面,“给我来一箱,还有火腿肠……” …… 就在附近低头做裁缝的李翠手脚更快了,心酸的不行,老二抽空挣来的都上交了,可吃的穿的确实是不好。 于是,这天一收摊,她也上肉摊子。 这个时候了,肉摊子上的肉也不多了,能挑拣的就更少了,“这肉肥的!” “你不早说,早说给你留一块梅花肉。” “想给孩子做溜肉段,这肉……”李翠只能指着一块肥膘子,“就这个吧!”炸过的油渣包饺子也挺好的。 买了肉,又去菜摊子,这个时候的菜也不新鲜了,“把剩下的那捆子韭菜给我称一下……五毛?剩下的了……三毛得了!” 结果人家不能少,她买了一捆子韭菜,多拿了对方几根蒜苗。 等把缝纫机之类的搬到赵大美的仓库里,出来看了看糕点,还是要了绿豆糕,“要二斤!”转脸又买了五包方便面,抓了一把淀粉肠子,再买了两包龙须面。 于是,这天晚上六点半,四爷吃的是韭菜油渣饺子。 总也包饺子,把人吃的够够的!但这东西费工夫,家里认为是好饭,特意改善生活的那种。 到了九点半,卧室的门被敲响,当妈的又来投喂,用那种小铝盆端着一盘的面,散发着方便面的味道。 李翠轻手轻脚的给儿子放在书桌上,“赶紧吃,这不能泡的时间长了。” 四爷扫了一眼,方便面里下了一撮龙须面,用的是方便面的调料包。切成片的淀粉肠,荷包的鸡蛋,以及几片青菜和洒在上面的蒜苗沫,应该还点了一点香油,味道挺浓郁的。 看见这个饭,他就:“……”金思明要是在家该多好,这东西投喂给他挺好的。 李翠坐在儿子的床沿上,“再不宽裕,不至于叫你吃不起饭。”别人家都吃方便面,咱也买。 方便面一袋八毛,挂面一包也就七八毛。可一袋方便面不够一个人一顿吃的,挂面一包一家人一顿吃不完。 性价比差了很多! 四爷抓着筷子,特别真诚的说,“我不爱吃方便面!有馒头和饼子再有点小咸菜就成了,不用准备别的。” 李翠看着儿子吃着,回屋坐在床沿上抹眼泪,跟金子光说:“老二懂事的……叫人心疼。” 金子光:“……吃那面不顶饿,还是要吃肉了!晚饭给孩子加半斤卤肉,就不用加餐了。他交家里的钱,全用在他的伙食上。” 伙食好,对身体的发育有极大的好处。 桐桐早起豆浆、鸡蛋、酸奶样样不缺,中午饭菜肉可着肚子吃,晚饭几乎是以肉为主。小半碗米饭加一碟子青菜再加半碟子肉。 她几乎是眼看着裤子变短了的!五月份穿着还合身的牛仔裤,七月份的时候脚面就晾在外面了。属于小女孩的胸衣就不行了,穿着衬衫会很尴尬。 田易阳坐在沙发上看着正照镜子的闺女,都说这几个姑娘只有毛晶长的最好,可自家这个……不比毛晶差吧! 这孩子骨架小,以前是纤细的瘦,现在开始长肉了,肉长的还很在地方。 瞧着是那种又瘦又肉的姑娘,这样式的怕是更招人喜欢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5.人生向暖(34)二更 人生向暖(34) 天挺热的,桐桐被拽出来逛街。 她左右看看,指了个方向,“从这个路口过去,批发市场在那边。” 田易阳拉着闺女,“你跟着走就行。” 并没有去人挤人的批发市场,而后去了商场。进了商场又直接上三楼,三楼全都是女式内衣。 来逛商场的人就相对来说少了一些。 桐桐在内衣店里看,伸手摸了摸挂着的内衣,这都是带着钢圈的,她挑了一款白色的递给田易阳,“妈,这个你穿应该差不多。” 田易阳扫了一眼,摆摆手没要。却问人家售货员,“有小姑娘穿的吗?”然后指了指桐桐,“就我家这个。” 有! 这可一拿出来,田易阳又不满意:“我姑娘还是中学生……”这种的不方便,“有没有适合学生穿的。” “是跑步运动看起来方便一些的。” 对对对!就是那样的。 “那你得去运动专卖店,那里有女款的运动文胸。”价格比这个贵多了,“咱们这一款其实挺好的,固定、塑形都很好。” “可也戳人。” “有些人一件内衣恨不能穿三年,那当然就戳人了!要是及时更换,就很舒服的。” 田易阳没要,带着桐桐专门去运动品牌店。 这种就属于比较小众的商品了,颜色也很单一,就是黑白灰三色的,弹性很好。 田易阳拿黑色的递给桐桐:“进去试试。” 桐桐看了看价码,一个文胸八十五。 店员在边上低声道:“这种能避免尴尬,运动方便,也不妨碍发育,就是贵了一些……但职业运动员穿的就是这种。” 田易阳跟到更衣间看了看,出来就说:“三种颜色,这个尺码的,一样一个。” 桐桐:“……”三个文胸,花费她一个月的工资。 店员却一个劲的说:“很划算,这个质量好,换着穿三年都不变形。” 跑了一趟胸。 至于外面穿的衣服,田易阳反倒是不太讲究,直接去批发市场,像是五块钱一双的白色‘舞蹈鞋’,女孩子基本都穿这个。 她一口气买了四双,“你跟你燕燕姐一人两双,夏天就混过去了。” 然后又看人家的白体恤,选上面的图案不一样的,也选了四件,花了三十。 一人一条长裙配白体恤,都是大红色的,腰是松紧腰,胖点瘦点都能穿上。 七块钱一条的健美裤,特别薄的那种,选了银灰色的,一人一条,适合夏天穿。 反正给姐妹俩一人置办了两身衣服,也没花掉一百。 之后又是大背心短裤,给林雨耕买的,一个大小伙子夏天随便两件就对付过去了。 回家洗洗给晾晒好,燕燕一回来就叫她洗漱之后试一试。 结果燕燕换出来,把田易阳看的愁的,“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不会打扮呢?”她过去,叫燕燕先坐在板凳上,然后给绑头发,“不要扎这样的低马尾。” 头发厚,乱七八糟的全贴在后背上,看起来一点也不利索。 “年轻姑娘,就是要看起来利索精神。头发扎起来,皮筋这个东西,买上一包,断了就扔掉,不要这么缠来绕去的用。” 头发一扎好,果然利索了。 “站起来,我看看。”田易阳说着朝后退了几步。 燕燕红着脸站起来,田易阳上下的端详,“穿裙子……这个t恤就太长。你把t恤塞到裙子里面……这样拽一下,看起来自然的多!等穿健美裤的时候,t恤得放外面,那个裤子把屁股兜的太紧了,女孩子裤|裆的位置勒着不好看,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得用长t恤遮住……” 桐桐在边上啃西瓜,然后跟燕燕点头:“这么穿简单好看。” 田易阳这才推了燕燕去吃西瓜:“你要听话,在技校里不要跟那些男同学谈恋爱。你们家庭条件都差不多,谈这种的,将来咋办?咱就认真上学,毕业工作以后有的是好对象。婶婶打扮你,是叫你会打扮,不是为了打扮的好看了就去谈对象的!” 燕燕一边吃一边笑,“我不谈!” 嘴上应付的好,就怕不走心! 田易阳举例子:“就像是淼淼,跟小鹏谈了这半年,实习的事都安排好了,就在咱这附属小学里实习,实习完了基本是能留下的。姑娘家不能太傻,谈对象结婚是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可不能糊里糊涂的。家里借钱也要叫你上技校,有个城市户口,这是盼着你在城里扎根的!” 嗯!记住了!我听婶儿的。 田易阳说着就给两人取湿毛巾,“在这个事情上,不能犯蠢。” 桐桐:“……”田易阳几乎是耳提面命,只要有机会就跟燕燕絮叨,就怕燕燕在|职校里谈个对象。 燕燕一再表示:“婶儿,我肯定不谈。” “不管谁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都别信!一个个的毛还没长齐,说的话都是放屁。等将来工作的事安排好了,选择的余地大……”田易阳说着,就扭脸说自家姑娘,“读了大学我就不管你了,在读大学之前,你消停些。” “我哪不消停了?”桐桐放下瓜皮擦手,“我今年暑假都不回老家了,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 “我就那么一说!”田易阳白了闺女一眼,“吃完了还不抓紧学习去?” 行!学习!学习。 桐桐穿着拖鞋,慢悠悠的回房间去了。 燕燕帮着收拾瓜皮,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穿衣镜里的自己,这么穿是挺好看的,也很利索。而这些,却不是自家妈会教自己的。 田易阳在边上低声叮嘱,“暑假回去做一做家务就好!别下地那么用劲,太阳晒是最伤皮肤的……晒的黝黑发亮的,再怎么打扮都会显得土气!家里少了你下地,活一样干,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叮嘱什么,燕燕都乖乖听着,一句一句的应着。 周末田易阳不上班,桐桐就出不了门。但学生放暑假,田易阳周一到周六是得上班的,她一去上班,桐桐的时间就自由了。 燕燕暑假回了老家,大伯专门赶车接的。拉了不少鲜菜,这个不能放,田易阳送了不少给科室的同事。 吃完了,桐桐早起锻炼的时候顺便就去买菜。 “不用你做饭,菜买回来放着,晌午我回来再做饭。” 桐桐也不强求,叫买菜就只买菜。 每天买菜的时候都是八点前后,跑了一圈回来了,顺道的买些菜。 赵大美靠在门口笑着看桐桐:“今儿想吃啥菜?” “啥菜便宜吃啥菜。” 卖菜的大娘就笑:“你爸这生意挣的不少,你只管挑贵的买吧。” 林守道给家里和金家都改了窗户,但不是自己动手的。他叫了很多厂里下岗的男同事,看看这个东西都是怎么做的。 他不具体干这个活了,但是这个改窗户就是能挣钱。这些人出去改窗户,但是铝合金门窗不得从他那边订做吗? 他现在是守在店里挣这一份钱的。 铝合金、纤维板、三合板,实木板。房屋的装修,现在很多都是因为房屋的面积小,家具是定制的。木工进门,直接在家里做。所以,各种板子的生意特别好。 像是床,多用实木,结实耐用。 像是借着墙体打造柜子,这多用纤维板和三合板。纤维板便宜,三合板更贵一些。很多做家具的都用三合板,看起来高档一些。这就属于能选择的。 还有门窗,各种材质都能做门。 当买了个破院子开起了这个店之后,林守道就不愿意再去一家一家的干装修这种活了。毕竟,一家一家的接触,收了定金,完成装修之后各种扯皮,钱难收。 但是做板材生意的话,没有赊账欠账的情况:你有现钱你就来买。 边上就有专门拉货的三轮车,你自己去谈价,咱可以帮着给你装车,其他的就不管了。 有木匠的,你拉回去用;没木匠,想要小块的,我帮你按照你要求的尺寸锯,就这么一点事。 店里现在一共有五个小伙子了,都是林家屯的人,都姓林。 除了林雨耕之外,其他的也都是一个本家的。不是非要找本家的人,而是现在这环境,还就得自家亲戚好用。这动不动就要跟人干架的,自家人抱团,好用。 中间折腾了这么一次,厂里好些人就都知道:那个林守道还是挣钱了。 毕竟,好些人现在用铝合金给人换门窗,做简单的装修改造,总也还算是挣一份钱的。 桐桐蹲到菜摊子跟前,看着茄子特别嫩,是那种绿茄子,就挑了两个,“想吃蒜泥茄子。” “再要点啥?” 西红柿本来想多要些,结果:“还是抹了乙烯利了?” 不抹的话现在熟不了。 “那还是算了。”桐桐把手挪开,又挑了黄瓜和辣椒,“这就行了。” 正称重付钱呢,就听到呜咽咽的哭声。 桐桐扭脸看去,就见一个黑高壮的女人站在缝纫机遮阳伞下:“……这不是没办法吗?人家大夫说你哥这是耽搁了……得赶紧手术!要开颅,先预交五千。他住院那么长时间,家里五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哪拿来的五千……” 李翠气的手都抖了,线头穿不到缝纫机的针孔里去,“我上哪弄那么些钱去?” “多多少少的,你总得拿点吧!你哥等的救命呢,你就一分不出?”张爱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要是交不起手术费,你哥就活不成了。” 李翠:“……”五千肯定是拿不出来!但是七八百,一千上下还是能挤出来的! 但这个钱该不该借呢?不该!咱心里清楚,这个钱借出去短时间内还不了。 可这钱能一点都不借吗?这是救命呢!莫说是亲哥,就是个同事,急着救命,多少都该给些。 一方面自己是真紧,一方面是不借心里过不去。 这叫她心里发赌,脸黑沉黑沉的。 这会子她头都不抬,只说了一句:“你先回去,我得跟当家的商量商量。”【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6.人生向暖(35)三更 人生向暖(35) 五千真的是特别大的一笔钱了。 金子光在车间,各种补贴下来,他一个月才三百多一点,不到三百五。一年不吃不喝,也挣不来五千呀。 现在只能说是过去了半年,这半年里,金子光挣回了两千上下。而李翠收入不稳定,这块儿八毛的挣,这半年挣的没细算,小钱嘛,平时也就日常开销顺着指缝花掉了。 像是三口人在家吃饭,像是大儿子吃学校食堂,这都是要花销的。 而大儿子学厨子,学校还得定期的收取材料费,要不然人家炒菜自备菜,你拿啥练手?这一部分花销不少的。 家里的吃穿住行,李翠自己挣的还不够。反正属于他们两口子的存折上,只有一千六百块钱。 这里面也有人情往来的开销,就剩下这么多了。 老一给家里交了八百,真的不少了。这个钱不在这个存折上,但是这个钱呢,不能动!孩子补充营养,全从这个钱里出了。 李翠拿着存折,跟金子光商量:“你说给多少?” 金子光能咋说?“这是等着救命呢!”给个三五百的,也不解决问题呀。 李翠就问说:“那照着你的意思……一千?” “一千吧!”不能给完,留几百块钱备用,“咱家这过了暑假之后,还得给孩子交学费的。” 李翠就算这笔账:“老一学费免了,这算是省下来不少。”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阶段,学费挺贵的,一学期好几百呢,“老大上技校,一个月期五百一。” 老一不用交钱,吃饭回家吃,住宿回家住,这一部分就可以不算进去。 只老大九月份开学,五百一的学费,第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和材料费,不得好几十,加起来就六百了。 所以,借出去一千之后,剩下的六百也不能动,得给老大把下学期一开学就要用的预留下来。 所以,辛苦半年,吃喝之后,啥也没留下。 原先还计划换电视买洗衣机呢,可拉倒吧,换不起。 两口子商量的时候四爷听了个全场:反正是这个家,他从去年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贴补进去两千块。到头来,家里依旧是一点积蓄都没有。 事好像缠着穷人没完没了一样,好容易说攒点钱吧,结果就刚好出事了。老天爷盯着穷人的钱包,你攒下五百,它给你安排五百块钱的事;你攒下一千,它给你安排一千块钱的事。 日子总是朝前过的,但想松快松快,真是太难了。 风扇咯吱咯吱发出噪音,这玩意用了小一十年了吧,早该换了。 他抬手将风扇关了,出门却在火锅店里找了个活儿,回去就跟金思明说:“暑假短期工,包吃包住,一天给你算五块的工钱。” 金思明指了指自己:“我?我去火锅店打工?” “你不去人家的火锅店,你怎么自己经营?”四爷说的理所当然,“你也长长心眼,看看人家的菜品,看看人家的底料……人家从哪进货,菜价是怎么算的。店里需要什么手续,有什么主管部门常检查……懂了吗?” “我不去!我上夜市打散工……” “不去不行!押了一百块钱的押金,你看着办。” 金思明:“……”你就不能叫我歇几天? “你要是去了,两个月你能挣三百,还能领一百的押金。这五百块钱,不够你下半年添置一身好冬衣的?” 金思明:“……” “你想好!舅那边做手术,五千不够!咱家先借出去一千,等到后续再来借,估计还得往出拿!你要是没了这五百,今年别想添新衣服的事!妈肯定不给买,或是不给买好的。” 金思明气的咬牙切齿:“去!去!去还不行吗?” 四爷哼了一声,不是坐到教室才是学,看看人家的经营,那才是真正的学。这一家子,永远抓不住重点。 趁着早上凉快,四爷和桐桐都出来跑步,还能在社区里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一坐,转一转,肯定是碰不上大人的。 而且,白枫专门上门说了,要是愿意随时可以去学校。高三不放暑假,一直在复习。他们可以跟着高三一块上课。两人要是想出门了,就说去学校了就完了。 四爷操心的是桐桐现在的生活:“还过的去?” 桐桐就笑,“本来说暑假换彩电的……” 换不成了? “两千八的电视,带一千块钱的卫星锅和接收器,这就三千八了。”桐桐就说,“做生意不能没电话,把买电视的钱挪用先安装电话了。” 四爷:“……”钱肯定是没少挣的,前几个月挣来的钱买了个院子,后几个月挣的安装了电话。 做生意又难免压货,可以说,过日子的钱是有的,但一时半会的,钱不能用在可有可无的东西上,得花在刀刃上。 桐桐就掰着指头算,“赶在天冷的时候得把那破院子的房子盖起来,哪怕是搭建简易房呢?要不盖起来,露天干活会冻死人的。这又是一笔大钱。我还想着说能赶在天冷的时候添洗衣机呢,现在这么一算……怕是不行。” 饶是这么算,这还得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可世上哪那么些一帆风顺呢? 普通人想翻身,真的是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四爷就打量桐桐,脚上三五块钱的鞋松紧带容易松,衣服和裙子上褶皱明显。就算是两人有钱,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花,“再忍忍……再忍一年!” 嗯!再忍一年。 溜达到天热了,各回各家。 结果到家的时候,姨妈、姨夫和两个表姐在楼道里等着呢。 桐桐一脸的惊喜:“要是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不出去转了。”她说一表姐,“你给小鹏哥打个电话,他传话就行。我好在家专门等着。” 毛淼不好意思的笑,“想着你放假在家,也就没提前说。” 桐桐开门把人往里面让,大姨夫毛斌四下好奇的看:“这房子好!这房子好的多。” “您先坐。”桐桐说着就去厨房切西瓜。 夏天的时候,厨房跟客厅的推拉门是不关的,相互都能看的见。 桐桐一边切西瓜一边说:“我妈十一点就回来,快了。” 姨妈直接撸袖子,“那我做饭吧!” 成!您做饭。 桐桐先把瓜送出去,才指着米袋子,“米在这里。”早上买了菜买了肉,这必须当天吃掉,“今儿买的肉是五花肉,姨妈咱吃炒肉片呗,用青椒炒。” 说着话,她又取鸡蛋,“西红柿炒鸡蛋,这个下饭。新土豆下来了,炒个豆角!再酱烧个茄子。” “有两个菜就行了。” “咱六口人呢,四个菜都算是少的。” 毛淼又问桐桐被提前录取的事,“我听小鹏说的,说是提前被大学录取的概率很大。” “还不知道呢!尽力!尽力。” 说着闲话,十一点十分,田易阳回来了。车子铃铛一响,桐桐在窗户上就喊:“妈,我姨妈和姨夫来了。” 喊完就去开门,跑出去接对方。 田易阳看见厨房里自家姐在做饭,她就笑,挺高兴的往家里去。 桐桐低声道:“妈,只有四个菜,我姨妈还说多了。我去小卖部买一斤猪头肉,再买两个肘花。” “骑上车子,快去快回。” 猪头肉和肘花回来一切,用蘸水一浇就成了。六个人六个菜,茶几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人也刚刚围满。 田易阳以为是为了淼淼实习的事,想过来看看学校的情况。 她就说,“教育局已经派人下来了,最多一年,学校收归市里。淼淼这个茬口赶的特别好。只要留下了,以后吃的就是财政饭,铁饭碗。” 不到年龄也不能着急结婚,但是,“有宿舍!单身宿舍,住宿条件不错。跟小鹏常来常往的,再谈两年。等熟悉的差不多了,也到年龄了,就能结婚了。” 田新阳认真的听着,淼淼也只笑,并不接话。 桐桐用脚轻轻碰了碰田易阳的脚:别只顾自己说,也不问人家到底是什么事。 田易阳看看姐姐,再看看姐夫。 姐姐这饭吃的心事重重,只夹面前的茄子。姐夫吃的很认真,猪头肉他一个人吃下去三分之一了。 她就问说:“姐,有事?” 田新阳犹豫了一瞬,这才道:“主要是……想给晶晶结婚……这陪嫁总要给一些的!我想从你这边倒些钱,等秋收了还你!爸妈那边暂时没有,他们也都是一样种庄稼,都一样得等到秋收。” 那为啥不到秋收后再办婚事呢? 田易阳心里这么想着,但到底没问出来,只问说:“谈对象了?这才几个月?有半年么?这就确定关系了?小伙子的条件怎么样?” 毛晶这才抬头:“他是棉站的职工,一家子都在棉站工作。” 都是职工!田易阳觉得其实还成吧:“你的工作怎么安排?” “棉站挨着农场,我就在农场医疗站。” 田易阳皱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桐桐将肘花含在嘴里慢慢嚼着,插话说了一句:“你们都不看新闻吗?粮食都已经慢慢取消统购了,粮站的职能都不存在了。棉站……反正棉纺在改革,全面推向市场,这种情况下,棉站迟早会失去原本的采购功能。所以,它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从人员裁撤到机构的裁撤,不可避免了。” 这种情况下,棉站的职工……可以被视为迟早要下岗的人员。 田易阳看自家闺女:“这是报纸上说的?” “咱们现在还上粮站买粮食吗?”桐桐看她,“棉站和粮站从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采购的物质不一样,对吧?棉站现在比粮站还尴尬,这个不难知道吧!问问他们的职工是不是还发工资?还全额发工资?” 田易阳就看毛晶:“工资发的全不全,你不知道?” 毛晶:“……他大专毕业,分配回来的!真就是下岗,对他影响也不大。” 桐桐想了想,也就端着碗继续吃饭了:要这么说,那倒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大专毕业能自己找工作,但肯定不是铁饭碗,也不稳定。 至于将来,只有天知道!要是能力出众,人家说不定真能干出一番事业呢! 所以,不能拦!【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7.人生向暖(36)一更 人生向暖(36) 田易阳抓着筷子,将白饭连着往嘴里塞了好几口,这才道:“咱爸咱妈……见过这小伙子?” 毛家的老人没了,但咱爸咱妈还活着呢!毛晶还有舅舅呢,这婚姻大事,自己这个当小姨的可以不提前见人,爸妈和孩子舅舅,你不让提前见见? 田新阳叹了一声,“那小伙子弟兄三个,上面俩哥哥,老大结婚了,老二还没有,那边住的……逼仄。小伙子上门说,愿意结婚后跟我们一道过日子……” 田易阳愣了一下,这就是明着不说招赘,但跟招赘是一样的。反正婚后跟女方父母一块生活。 这种情况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自家也没儿子,还是独生女。孩子出门上学都舍不得,都要操心,这要是嫁出去,家里空荡荡的肯定是很难接受的。 自家两口子没事的时候也嘀咕这事,招赘这个事不能提。就是想着,能多挣钱就多挣点钱,手里有钱了,一是姑娘有退路;二是,只要手里攒的够多,姑爷就不会因为姑娘要照顾父母给姑娘脸色看。 总之,人都是利己的! 林守道就说:“咱要是拖累,姑娘就是再有本事,姑爷也会心里不舒服,说到底影响他的生活了;咱要是有权或是有钱,姑娘再没有本事,姑爷也会好好待她的,这是有利可图的。” 不能把人想的太坏吧,但利益这个东西是规避不了的。 不管是儿媳妇还是姑爷,都不是咱养大的。要求人家尽孝,那得看你能先给人家多少。 田易阳爱反驳林守道,但在这个事上她不反驳。有了这种认知,她就觉得招赘不招赘的,有意义吗? 你有用处,不招赘他也奔着你。 你没用处,招赘了就能好好照顾你了? 更何况,你们把这事摆的不明不白的:“要招赘,就说清楚是招赘;要不招赘,那就说明白不是招赘。不要把钱花的糊里糊涂的吧!” 想借钱,那就是说打算女方主办婚事。 要是想招赘,那就对外说招赘,咱这个钱花的明明白白的:“要是不招赘,就是一块过日子,那你要花钱更应该花在明处。是你要帮扶姑爷过日子,他们成家是女方给置办的。” 中途万一有个什么波折,咱毛晶能说得起话! 这不清不楚,是什么意思呢? 田易阳就说:“这不是掰不掰的开面子的事,一是一,二是二,摆弄清楚就成,还怕伤情分?这要是都觉得伤情分,那就太不讲道理了。” 毛斌这才接话,“就是一块过日子,不招赘!男人家还是要面子的!这个叶城,我觉得是个有能力的小伙子,咱不想叫孩子弄的没面子。我跟你姐商量,想给这两口子在镇上买个院子。我们两口子能动的时候,不跟他们一块过。等将来……”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自家这个姐夫想事情真的叫人头疼。 但田易阳想了想还是道:“院子该买!你们住那平房确实不方便。买个院子放在毛晶名下,她就是不结婚,你跟我姐也该买个院子做长远的打算了。” 买院子确实是正事,这不等于陪嫁。只能说姐姐家确实是需要,小两口婚后没地方安家,可以暂时借住。 至于说买到姐姐名下还是外甥女名下,田易阳觉得,宁肯在婚前买到外甥女名下。 她纯粹是看不上毛斌。 田易阳这么想着,就问说,“还差多少?” “一千。”田新阳还是长了口,“秋收了还你。” 田易阳见桐桐吃完饭了,就说她:“你去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你爸取一千块钱送回来。” 好! 桐桐起身出去了,这就不好去孙家小卖部那边打电话了,毕竟叫人家知道淼淼家要借钱给她姐结婚,就怕人家背后瞧不起。 她干脆去大美商店,这边也有了公用电话。 车子撑在边上,“婶儿,我打个电话。” 赵大美打着哈欠,在摇椅上摇啊晃的,“你打吧。” 桐桐拨了电话出去,那边一如既往的吵吵嚷嚷,说话靠喊的。 林守道在那边问说:“你说啥没听清……取多钱?干啥用?” “取一千,我大表姐结婚……” “毛晶结婚?”林守道‘哦’了一声,“知道了,我过会就回来。” 挂了电话,桐桐摸了钱,没毛票,她放了个一块,“婶儿,我再拿三根冰棍。” 一根冰棍两毛五,三根七毛五,两毛的电话费,一块够了。 赵大美点头,示意钱扔在匣子里,“你拿雪糕吧。” 雪糕一个三毛一根,桐桐当然不可能拿,只说:“雪糕有奶腥味,我想吃绿豆沙的。” “那你拿绿豆沙的。”赵大美就问桐桐,“你妈给你表姐陪嫁这么多呀?” “不是!我表姐要买个院子。”买院子这属于置产,置产跟亲戚借钱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是怕赵大美多嘴,以为人家结婚都结不起,还得跟亲戚借钱。回头传出去,不大好。 赵大美就‘哦’了一声,“现在这买院子可不亏。” 谁说不是呢! “你哪个表姐呀?你舅家的?” “我舅家只一个小子。”桐桐说着就要走,结果赵大美直接坐起来,问说:“你妈不是看上邮局的小廖了吗?是给你表姐看的,前儿还跟我打听呢。” 啊? “邮局柜台后面那个,瘦高个,斯斯文文的,长的特别体面!”赵大美问说:“有印象吗?” “有吧!就是那个见人就笑,可热情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赵大美就说,“他爸以前是支局的领导,十几年前大雪带人检修线路,把腿摔了,就那个小伙子。” 桐桐就一脸的可惜,“我妈不知道我表姐自己谈了一个。”她吸溜着冰棍,“婶儿,我先走了,一会子冰棍化了。” 哦!去吧。 单手骑着自行车,到家赶紧把剩下的两个冰棍递给两个表姐,这才跟田易阳说,“我爸一会子就回来。” 毛晶把冰棍剥开又递给桐桐:“你把这个也吃了吧。” “不敢给她吃那么多。”田易阳给拦了,“我平时不叫她吃凉的!这是借着你们姐俩在,解她的馋呢!她是真巴不得你们都不吃。” 桐桐嘿嘿嘿的笑,也不辩解。 但毛晶真不想吃,她递给妈妈:“您吃……” “给你爸吧。” 毛晶递过去,“爸,你吃?” 毛斌便接过去了,“人家家里都有冰箱,这有了冰箱,自己冻冰棍……外面的冰棍摊子就都没生意了!做生意的买个冰柜就单为做这一季的生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冰棍挣的都是分分钱,啥时候能把本钱收回来?” 桐桐:“………………”这话说的,她脑子当时就宕机了。 她看向自家这姨妈,有点不明白两口子是怎么过到现在的。姨妈的脑子也不是不清楚呀! 这一看,就瞧见姨妈眉头微微皱了皱,嘴角抿了一下,似有些忍耐的样子。 她便转头去厨房了,两口子过日子,这种情况怎么会不厌烦?不过是都走到如今了,有什么办法呢? 林守道一身土一身汗的,穿的背心大裤衩,脚上就是布鞋,进来一打招呼就先去卧室。一千块钱不能招摇过市的随便放衣服口袋了。他是裤衩里面贴身缝了一块布做口袋,钱取出来一卷,往里面一塞。 小偷小摸绝对从他身上偷不走。 这会子避开人取出来,递给田易阳,压着嗓子说了一句:“借钱干啥?” “陪嫁。” “……要是用衣柜之类的陪嫁,咱那边就有板子,叫人抽空给做几件不就完了?”咱搭上一点手工钱。 做生意嘛,总有些意外情况,像是锯的时候尺寸弄错了之类的。这一类板子也有!搭上这些板子,花点手工钱,衣柜、高低柜、桌子、茶几、板凳,都能做出来。 不过是多几个拼凑的痕迹罢了,可谁家看柜子,还得看柜子里面的板儿是不是拼出来的? 不耽搁用就成了。 实在不行,也能把孩子她舅喊来,一块给做。 女方给陪嫁这些还不够吗?花那个钱干啥?去家具店买的家具,他们的板子跟咱卖的一样。 他还追着问了一句:“是找的对象条件好?”怕陪嫁的少人家看不起?要是这样,那这一千块钱怕是不起啥作用。 田易阳‘嘘’了一声,低声道:“想买个院子安置。” 林守道:“……”还要再问,田易阳出去了。 桐桐拿了湿毛巾进去:“爸,擦把脸。” 林守道赶紧擦了擦,又给自家闺女塞了五十,“别告诉你妈!除了不能买冰棍,其他的想吃自己买。” “背着我妈藏小金库?”这很危险。 “小白眼狼。” 不是这个的问题!桐桐把钱收了,“我不白收您的钱,回头我去店里,我给您做一回会计,我给您捋账目呗。” 你呀? “我管账目你们都放心!要是少了,那就是我贪污了。” 林守道就笑,一边笑一边往出走,还跟田易阳道:“听见了吗?你姑娘怕我攒私房钱,要接管我的账目。” 外面坐着的都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时间门不早了,还得赶车,姨妈一家这才告辞。 田易阳说淼淼,“假期没事的话,就来住着,跟小鹏也能常见。” “等我姐的婚事办完了,我就来。” 也好! 送走了客人,林守道就说田易阳,“你这个姐夫呀,不能提。”事就不是这么办的!你一个大男人从头到尾都不言语,叫人瞧不上,“大姐多刚硬的人,这日子过的。” 谁说不是呢?田易阳气道:“孩子也不是咱的!尽心可以,管是管不了的。”一边说一边往回走,“邮局那个小廖,我正想找人给撮合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8.人生向暖(37)二更 人生向暖(37) 八月中旬,天有些凉了,毛晶的婚礼就订在这个时候。 田易阳有些她姐的气,因为这中间都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姐并没有打发毛晶带着对象上城里来。结婚再简朴,这该置办的总还得置办吧。 离城这么近,当然会进城采买的。顺路过来一趟,叫她这个小姨看一眼怎么了呢? 她专门去批发市场给买了床单、被罩、枕巾之类的东西,像是毛巾就给批发了一大包。这都是新婚之后必须要用的。 也不算在礼金或是新婚礼里面,但就是她的一份心意。等外甥女带着对象来了,她顺便就带回来。这东西有多没少的,过日子得用的,放又放不坏。 结果日子一天一天的近了,就是没见来。 她很生气,生气了还就是原来的田易阳,“这次不叫你爸去!我倒是把人家当回事,可人家拿我当回事吗?我不去不行,你爸不去就可以!又不是你爸的外甥女,去还得耽搁一天生意,图啥?” 反正犟着不叫林守道去。 林守道正不想去呢:“这可是你说的!别到头来找后账,说我不把你娘家的事当事?” “去去去!我啥时候那么说过?”田易阳不承认她说过那样的话,回头又挑拣自家的姑娘,“你身上这衣裳不成,出门穿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生意赔了呢。” 林守道赶紧说:“就是!买!多买几身。”说着,就给闺女挤眼睛,“你也给你妈挑几身,打扮的好了,也是给你表姐长脸的事。” 反正只要不要他去,他更愿意花钱叫老婆买衣裳打扮。要出门了,他还撺掇:“今天晚上再去烫个头!” 田易阳白了对方的一眼,没回话。但当天确实出门买衣裳了,给桐桐买了两个戴帽子的卫衣帽衫,再买了两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 而桐桐穿旧了的牛仔裤,她重新穿上,稍微有一点点短,她还专门找到李翠那里,“有裁下来的同色的布条没?裤子哪都挺好,就是有点短。” 李翠看了看,“裤边放到尽头了……腰上要不要改?” “腰上稍微有一点紧。” 李翠就说:“你们这样的裤子怎么穿都好看,也不为难裁缝。腿长腰细,稍微不合身点,穿上都是好看的!最怕腰长腿短小肚腩,做出来总说裁缝的手艺不好……可真是把人给委屈死了。” 说着话,顺手给接了一道裤边,又把腰上的扣子给挪了挪:“你这裤子拉链质量挺好,紧着些也不崩开。” “我就怕万一崩开,想着穿件长外套。”田易阳取了一块钱给放人家的钱匣子里,李翠瞟见了,就只笑:“就这点活,不用给。” “一码是一码。”田易阳就问说:“你这天一冷,坐在外面就不成了。还是得租的地方,哪怕是小一点的。” 出了房租就没利润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各说各的不容易。 李翠觉得人家有个店,挣的肯定多。 田易阳觉得跟大多数人家的日子是一样的:“把院子盖起来,从盖到装修,挣着装着,今年挣的全扔到那套院子里去了,手头还是紧,多余的真拿不出来。生意这东西,跟农民种地一样,都是‘隔墙撂簸箕’,能不能有收成,全看天意。今年像是挣了个院子,可明年呢?” 是啊!就是这样。 两人在一块感叹:还是双职工铁饭碗好啊! 大表姐结婚,田易阳把桐桐打扮的像个洋娃娃。 一件粉红色的连帽套头的卫衣,搭配一条浅色的直筒牛仔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要乱跑。” 知道!知道。 早早的坐上客车,去农场参加婚礼去了。 婚房在镇上,那就坐车坐到镇上。门口贴着红对子,瞧着也挺热闹的。 姥姥、姥爷提前好几天都来了,在这边给帮忙。也没有什么迎亲的仪式,新郎直接就在这边。 这母女一到,姨妈就喊:“叶城,这是你小姨。” “小姨!” 转身问候的小伙子很高,很魁梧,穿着一身西装。廉价的西装穿在高大的衣服架子上,好像档次也上去了一样。 面容长的很英俊,浓眉大眼国字脸。一开口脸上就带了笑,看起来特别有亲和力。 “小姨,姨夫呢?”叶城热情的笑着,“跟晶晶商量了好几次,说进城的时候得去看看小姨跟姨夫,结果我家那边有点事,耽搁的就没进城去……” 然后又看了桐桐一眼:“这是桐桐吧?要上高中了吧……这可是咱家最有出息的。” 田易阳:“……”好像也不生气了,毛晶看上人家未必没有道理。这人情世故,真就是没有铁饭碗,肯定是不愁饭吃的。 她笑了笑,“你姨夫那边有一单加急的生意,今儿来不了了!以后相处的时间长,进城千万记得过去。” “好!好!”叶城说着就朝里面喊:“晶晶,小姨来了……” 桐桐跟着田易阳进去,跟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他们说话去了,其他的一盖不管。 姥姥问说:“我瞅着叶城这孩子还成……”比毛斌好太多了。 晶晶这个事办的糊涂,人却未必选错了。 “嗯!看着还成。”模样般配,有个男人样儿,人情世故,交际往来,跟自家那姐夫真不一样。 这婚礼用的是女方的地方,但张罗的人却是叶城。 对方的父母亲戚也就是过来吃喜宴的,并没有帮忙亲自操办的意思。 毛晶微微有些显怀,穿着大红的一身,头上是粉红的新娘花。 桐桐好长时间不吃席了,她就是来吃席的。席面上还给小孩包红封,毛晶一个劲的喊执事:“再给一个,我家表妹还小……她就是长的高……” 桐桐摆手:“……”真不用。 但是人家给了,红纸包起来的,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崭新的两毛钱。 田易阳看了一眼,两毛钱算是中规中矩,没比谁多也没比谁少。她扭过去跟弟媳妇又咬舌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喜宴结束,回城的路上,田易阳开始跟闺女叨咕:“这以后呀,还是不要跟兄弟多的人家结亲,事多。” 桐桐:“……”她说,“现在大多都是独生子女,一家俩儿子的人家少,也没那么些矛盾。” 你不懂:“叶城这婚礼,叶家一分钱都没往出拿!叶家那大嫂子泼辣的厉害,进了她的门,一根针都不让出去。老二跟老大为老三的打了架,父母上去拉架还闪了腰……乱成一锅粥。” 桐桐就打岔,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人家也不一定以后过不好,对吧?” “对!”田易阳就叹气:“可见我还是多管闲事了!以后得提醒我,这种事少管。各人有个人的命,谁也别操谁的心。” 然后回家就跟林守道夸叶城,各种溢美之词。 林守道:“……”日子长着呢,过一过才知道人到底怎么样。他提醒老婆,“你姑娘快开学了,这书包还有上学用的东西,该准备了吧。” 九月一日开学,天已经特别凉爽了,晚上得盖厚被子了。 桐桐和四爷免费入学,但并没有编入高一的年纪,而是跟着高二的一块上课,跟着高三的一起考试。 高一自学完了,高二是新课,跟着学。高三没新课了,就是复习和没完没了的考试。 因此,他们基本是在高二的教室里上课,晚自习去高三。给他们空着的座位上会留下白天的练习题或是考试题。要是在学校刷不完,就得回家继续刷。 白枫还专门家访:“孩子是高一的新生,学的是高二高强度的课程,做的高三该有的复习。我的意思是,作息跟着高三走,周末也就不放假了。周末是竞赛培训,我专门给找了老师,咱坚持到来年三月份。如果三月份竞赛之后,成绩优异,推荐上去问题就不大。” 行!好!没问题。 做家长的只能答应着。 白枫又强调:“尽量做好后勤保障,叫孩子吃好穿暖。家庭争执可以暂时放一放,叫孩子保持一个愉悦的心情。” 明白!明白。 于是,家里和谐了。不管啥事,两口子都不叨叨了。林守道每天晚上八点半前后,必定回家。 家里安安静静的,保证有个好的学习环境。 李翠是眼看着田易阳给她姑娘补充营养的,就像是今儿,人家买了一只猪蹄,回去炖汤,再用汤下面条,晚上给孩子加一顿。 她收了摊子,称了二斤麻花,晚上九点,用开水冲个自家炒的油茶,然后把麻花泡进去,又端了一小碟酸萝卜,悄悄的端进去,结果自家这孩子吃的挺香。 这怎么能叫人不心酸? 回到卧室,金子光把钱掏出来,“小妹说她那边攒下一些,你哥要是急用,她那边的能挪用。” 手术之后,还需要长时间的住院治疗,要是预后不好,会很麻烦。 李翠看着手里的钱:“这雨下不停,得给老二买雨鞋雨伞……孩子的毛衣短了,旧毛线拆了织,早都不保暖了,我想给孩子买一件羊毛衫……” 说着话,看向对面卧室里儿子淡薄的背影,第二天她没先去医院,而是直奔商场。 本来打算给大哥那边贴补五百的,她想着,给老二买一件羊毛衫一百多块钱,给大哥那边送三百算了。 可都走出商场了,她又想到了老大:孩子学厨,整天烟熏火燎的,自己总说穿不出个样子,弟弟剩下的你穿就行。可凭啥呢?凭啥自家那憨小子就只能穿剩下的呢? 她捏着这三百多块钱站在商场门口半天,还是咬牙转身,重新进了商场:“那种羊毛衫,再给我来一件一模一样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29.人生向暖(38)三更 人生向暖(38) 这个冬天真的是太过太过的漫长! 不仅自家在熬,家里人也跟着熬。 在家人眼里,孩子天天晚上都熬到很晚,那么一厚摞子卷子得写完。对桐桐和四爷来说,也是觉得好麻烦,这个戏得一直一直做下去。 当然了,再是熟手,不得好好的给完成吗?为了显得咱是自学的,还得把繁琐的过程写上,甚至要比高三那些学生写的更详细。 像是英语,每个句子用的什么语法,都得用铅笔给标注上。英语的完形填空、阅读理解,会给翻译出来,然后用胶水把这一部分贴在卷子上,叫老师知道这是下了硬功夫了。 像是语文,作文每次都有认真写,古文自觉的带翻译。 又有地理和生物,这都属于高中的课程,但是对于竞赛生来说,这其实是可以忽略的课程。但两人并没有。地理跟着高一走,生物跟着高理科生走。 那么多科目,每天那么些卷子。 早上把卷子送去给老师,晚上晚自习再去教室领卷子。周末加上各科的竞赛课,老师会布置一堆竞赛题,每天都得抽空做一些,然后下个周再交给老师。 就是这样重复性的刷题,每天晚上不到十一点都不能睡的。 桐桐以还在长身体为由,最晚十一点就得睡。要是完不成,她会酌情早起。凌晨五六点起床是常事。 天越来越冷,早起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唯一叫人觉得比较好的一点是:这窗户改造之后效果还不错。 层的玻璃窗,保温效果真挺好。 桐桐从卷子上抬起头来,看着最里面一层的玻璃上有水不停的往下流,一时没有动。 才听到一点动静,结果一扭头,是田易阳端着一盘子橙子过来了:“橘子上火,吃这个吧!听说这个不上火。” “挺贵的吧?” 田易阳还没说话,外面林守道就说:“你爸又不是不挣钱!冬天铝合金的生意淡了,但木材和板材的生意是一样的。” “这个生意真得小心,冬天取暖,得防火。” 知道!知道:咋那么爱操心呢。 结果怕怕处有鬼吧!隔了没多久吧,桐桐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别扭,尽管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还是觉得哪里不一样。 还是四爷从他家听来了:家里的店失火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火星子被风吹到店后面的木屑上,直接引燃的。幸亏店里住的人都很警醒,又赶上天降大雪,后院露天放着的木料被火烧,但没烧完全。 前面的房子没损伤,房子里的板材和锯开的木料,也没受影响。就是一些大木料,预备今冬要用这些打造家具出售的木材,被从中烧成了两半。中间段都被烧成炭了。 火星子进来,引燃了地上堆积的木屑。又因为后院在阴面,之前下过的一点雪没完全融化,这会子都是湿的,最开始是只见烟,不见明火。 人在屋里住着,屋里取暖烧着炭火,本身就有烟气,没太在意。直到把大木头引燃了,这才看见火光了。 打了电话报了火警,想自己灭火吧,这种院子不通自来水,得去外面很远的井里打水。屋里一桶自用水,上面还结了半层的冰。 用土灭火吧,地都冻上了。 幸好是雪落了不短的时间,扫起来往上盖,用灶膛里的草木灰,把被子泡到水里往火上盖,愣是把火控制在那个范围内,等到了消防车灭火。 损失不算大,但那些木料也不便宜。可以说这个冬天本来想挣一笔的,结果不仅没挣,还把囤积的木料烧了。 四爷就说:“结论就是,不小心失火的。”肯定在防火上做的也没有太规范。 桐桐‘嗯’了一声,“排除其他可能了?” 不好说嘛!现在这治安确实是不好。 听说有一家……倒是没着火,可家里的儿子被打断了双腿扔到了野地里,冻死了。 至于说谁干的,众说纷纭。有的说,这是该交保护费却没交,人家给教训呢!有的说,这是那家的儿子露富了,被人盯上了。过路车把他带走,那谁知道谁干的? 还有隔壁一家,客户本就买松木,非说是要的红木却用松木替代,一群人把人家的店给砸了。 是故意找茬,还是私下真的有问题,各有各的道理吧。但闹得太大,大家胡乱猜测,以讹传讹,事情就被演义出各种版本来,真相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出事的人家多,时间段相对密集就,一时不好判断这是倒霉呢,还是得罪什么人了。 桐桐:“……”行吧!木材这种东西,防火真的很重要!又是松木这种木材,本身油脂就大,更容易被引燃。 做生意嘛,本来就有各种风险,这是不可避免的。 晚上到家的时候,家里依旧是在粉饰太平。两口子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客厅,谁都不跟谁说话。 桐桐就觉得,特烦这种相处模式。遇到事谁都急,但越是有事,难道不该商量着看怎么办吗? 这俩口不是,一遇事就都很暴躁。田易阳爱叨叨,一定会说一些做生意不好之类的话;林守道呢,本来就烦,一脑子官司。一回家,家里没有安慰,没有理解,没有宽和的态度,只有唠叨、抱怨、马后炮,他可不就得炸了吗? 桐桐跟往常一样,放下书包,家里的饭菜都热好了。 她进来拿了本子和笔,一边吃饭一边画,谁也不看。 饭吃完了,简单的画也画完了。 她拿着画给田易阳看:“您瞧,这是什么?” “沙发?” 桐桐就笑,“这是木沙发。”说着就喊林守道,“爸,你来看一下。” 木头烧断就烧断了吧,咱尽量想办法挽回嘛! 林守道接了图纸,“这是什么?” “现在都爱弹簧海绵沙发,但这种沙发在并不是谁家都适合的。木头沙发也很好呀,还好打理,用抹布一擦,特别干净。上面的垫子想换就换,想拆洗就拆洗。” 木料长度不够,做成其他的家具很可能卖不上价。但是沙发不是,沙发可以说是一个家的重要摆件。只要有点办法的,家里都会置办一套沙发。 长沙发,单人沙发,用好的松木料。不说赚吧,肯定不至于全赔进去。 精致的加工不来,简洁的样式就可以,还省人工。 田易阳一看就知道了,这是失火的事她知道了:“你上你的学,家里的事我跟你爸会看着办的,不要你操心。” 桐桐:“……”她起身,“学习的目的是解决问题。数学上最难解的题就是如何利润最大化,如何求极值。咱家这个问题,就是个利润最大化,想尽办法求极值的问题。如果做的好,不赔有小赚……”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田易阳觉得孩子说的都是孩子话:“你也知道不流行,不流行的东西谁买?” 桐桐愁死了:“要是真没人买,那就找厂领导!这属于下岗职工创业的典型,他们该不该关心呢?该!怎么关心呢?请些媒体,然后当着媒体的面表示愿意采购这些沙发作为办公家具……算不算一件有噱头的事呢?” 她就解释说:“咱们需要卖掉沙发挽回损失,厂领导需要这件事来证明他们对下岗职工并不是推到社会就了事,而媒体也想通过这件事树立一个典型……这是一个方盈利的事。只要办,就肯定有办法。” 为啥要暴躁呢?为啥要抱怨呢? 桐桐批评田易阳:“这次的事,我站我爸!有意外才是常态,这跟能力的大小无关!”所以,“对林守道同志的遭遇,我感同身受,再次郑重的表示慰问。有困难,大家一起面对,办法总比困难多,多试试总能解决。同时呢,我也充分信任林守道同志处理问题的能力,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她说着,还伸出手,跟林守道同志握手,表达了慰问和鼓励。 然后转身打量田易阳:“但是,对田易阳同志,我要提出批评。遇事得担事,遇难得携手,抱怨指责解决不了问题。同时,我也给予几点意见,请务必做到。” 她一边说,一边手背后来回的转悠,偏又一脸的严肃:“再遇到类似的困难,第一,不需要你管具体的事,只要管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说话;第二,请你想尽办法叫林守道同志吃口顺心饭;第,请你关注林守道同志的冷暖;第四,请尽量叫他有个好的睡眠。” 说完,她就一本正经的看田易阳:“小田同志,都记下了吗?” 两口子看着一脸稚嫩的闺女,搁那板着脸却又满眼狡黠的模仿领导讲话,心里有八成不顺心,也被消弭的只剩下两成了。 至于她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其实不重要。 田易阳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一笑就抬手,顺着桐桐的屁股狠狠拍了一下:“哟!咱家领导训话了?” 嗯呢! “还嗯呢?!”田易阳哼了她一声,“回头给我当个真领导,叫我瞧瞧。” “当领导的妈很难的,情绪得稳定,得知道体谅人,得不发脾气!等你成了合格的领导妈,我就真为人民服务去。” 头一次听说当领导先考察领导妈|的! 田易阳拾掇碗筷,往厨房去的时候回头又问了一句:“那林守道同志,你饿吗?我给你煮点饺子……” “再来点蒜!蘸水要酱油不要醋。” “得咧!同志哥稍等吧。” 田易阳去忙去了,那锅碗瓢盆的碰撞的乱响,听着却不沉闷了。 林守道摸了五十给自家姑娘:“放心,不至于的,一点损失而已。” 桐桐取了储钱罐里的钱,都是林守道塞给她的,她也没用,这会子给放在桌上,“百多呢,够家里开销一段时间了……” 林守道就笑:要么说孩子是感情润滑剂,是夫妻捆绑绳呢?要不是自家这姑娘,自家两口子早离八回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0.人生向暖(39)一更 人生向暖(39) 又开始飘雪了,桐桐将窗帘拉上,坐在窗户前掏出卷子,厚厚的一沓子,用夹子夹着。卧室的门关着,可还是有淡淡的梨汤的味道传来。 不大功夫,田易阳果然端了一碗热滚滚的梨汤进来,“赶紧趁热喝。” 桐桐只笑,问说:“我又不上火!干嘛给我喝?” “去燥的!” 桐桐嗤的就笑了,“明明就是我爸上火舌头都烂了。”所以,吃饺子都不能蘸醋了,“我这是沾我爸的光了!” “赶紧喝!就你话多。”田易阳说着就瞟了一眼那卷子,“这次跟高三一块大考,成绩出来了?” 桐桐从书包的夹层里取模拟考试的试卷,然后递过去,“这不就是。” “模拟的意思是……跟高考难度差不多?” “每年的情况不一样,但大差不差用的就是高考模拟卷。” 田易阳这才拿着出去了,“我去看看。” 肯定是看不懂的。 田易阳拿过去坐在沙发上,把卷子放在腿上,跟林守道一块看,“考七门。” 林守道放下盛梨汤的碗,“数学……120分?满分!” 嗯!田易阳把卷子翻来翻去的,油墨都蹭到手上了,看了几次,卷子上的字特别工整,答的特别清晰。 “语文……115?” 田易阳朝后指了指,“现代文阅读,她每次都是这里扣分一两分,作文扣一两分。”没低过115,没高过118。 又往过翻,英语119,作文扣了一分。 结果看了理化,物理93,满分一百,被扣掉了七分,“退步了,是吧?” 化学倒是满分。 田易阳就问说:“桐桐,物理是不是有不懂的?” “不是!是老师刻题的时候,忘了标注(不计空气阻力)。答案是按照原题的答案,大家也默认不计阻力。我算阻力了,跟答案不一样,但是没错。” “不找老师说一说?” “平时考试,无所谓。今儿也没有物理课,等有课的时候老师会提的。” “那老师阅卷都不看过程?” “平时考试,学生阅卷,看最后的答案就行。” 林守道问说:“生物为啥才七十分?” “因为满分就是七十分。” 哦哦哦!每科还都不一样。 “名次呢?” “我俩不计名次,但是卷子老师会收走,校长要留档,推荐的时候要用。” 哦哦哦!田易阳小心的把卷子又给送回去,“这成绩算是很好了吧?” 桐桐:“……”还行! “这哪里是还行呀?这可太行了。” 毛淼这个学期在这边实习了,周末的时候在家里吃饭,带着孙小鹏一起过来。又赶上叶城带着毛晶来医院做检查,田易阳就说起了桐桐的成绩,“也不跟高一排名次,也不跟高三排名次,我这心里都没数,这是行还是不行?” 叶城马上就接了这么一句话,而后笑道:“我上高中的时候,物理就没超过四十分,化学永远在及格线上,数学十次九次不及格,最后还考了个大专。这高考的题,尤其是理科,几乎都是满分……这就是高考,也都是状元的料呀!想去哪个大学都能随便去。” 然后就笑道:“小姨,这要是出去跟人家说,人家都要说你这是炫耀呢!” 田易阳就笑,“是吗?我又没有上过高中,咱是真的不知道。” 小鹏在厨房帮忙,忙进忙出的,“小姨,去年这边的附中考上本科的只有三个,那成绩跟桐桐这成绩中间差了二百多分,你就知道这个成绩有多好了。这绝对是智商优势,你跟我姨夫聪明。” “哪聪明了?”田易阳把土豆切片,“就是特别辛苦,从开学到现在,一天都没有休息。周末跟老师上竞赛课去了。熬吧,再熬几个月,就算是熬到头了。竞赛要是有个名次,也算有个结果了。” 小鹏就问说:“跟金家那个孩子……都学的好?” “嗯!那家的老二也是个念书的苗子。” “所以说遗传不讲道理!孪生的兄弟俩,除了长的一样,哪哪都不一样。”小鹏说着就想起来了,“那个李壮不就是那孩子的舅舅么?” 田易阳可算是想起了,“听说开颅后还住院着呢,这都大半年了,花了多少钱呀?” “在医院闹的挺邪乎的,反正赖在医院不走,不治疗还不行,要不然就去告!厂里说是假期在家受伤导致的,厂里不管。可厂里一点都不管,人家就闹,领导一来检查就闹……可算是把领导给拿捏住了。现在光是欠我们医院的,就欠了快两万了。” “我的老天爷呀,这钱可咋还?” 谁说不是呢! 桐桐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味和酒的香味。 堂姐燕燕在拖地,田易阳在厨房洗涮,卧室里传来林守道的鼾声:“这是待客了?我爸喝多了?” “你表姐他们来过了。”田易阳说着就回头,“你姐刚拖了地,换鞋。” 桐桐在家穿的是自家做的棉鞋,一脚蹬。今儿又是一双新的,“我姨妈给我做的?” “嗯!合脚不?” “合适。”桐桐原地蹦了蹦,这才把书包放下了,“晶晶姐啥时候生?年前还是年后?” “怕是得在年前!”田易阳就笑,“小鹏托了关系给看了,是个小子。” “看不看的,就这一个孩子!” “好奇嘛!想提前知道。”田易阳把饭端出来,又说燕燕:“洗完手是不是又忘了抹药了,去抹上!” 燕燕的手年年都冻,一到天冷手就青紫。田易阳管这个管的严格,“姑娘家长大了,不能凑活!” “这油脂香味太大,一干活沾的哪里都是味儿。”燕燕嫌弃麻烦。 “谁催着你干活了?”这孩子真是,“抹上!一天天的瞎凑活。” 其实,这个冬天好似都在瞎凑活。 林守道做生意很保守,做的木头沙发自认为不流行,不太敢要价。他只要保证他没赔就往出卖。并没有胆子和能力去找厂领导和媒体。 于是,日子就依旧不算是宽裕。 今年是挣钱了,挣了院子和院子里的房子,除此之外,活钱不多。除了过日子的钱,储蓄是没有的。 老家也没多的,大伯家大堂哥在店里帮忙,但他挣的钱得攒着,到了婚龄了,这得一笔开销。堂姐在念书,一年花费也不少。 舅舅家好似没什么大事吧,但姨妈那边肯定是要补贴的。舅妈的父母又生了一场病,就这两件事,他们就攒不下。 姨妈那边还了一千,结果大表姐要生孩子,叶城又借走了一千。 反正也是忙忙活活一年,换来的就是——一家老小又活了一年。该办的事还在办,老人在老,孩子在长,一年一年的一看钱包,啥也没落下。 眼看过年了,桐桐又不放寒假。田易阳说,“想要个什么衣裳,给你买。” 桐桐摇头,“不买了!中学穿的衣服,在大学穿不出去。买了就穿这几个月,明年就穿不成了。” 又是一年,啥也没买。 老人没来,怕家里人多乱的影响桐桐学习。 两口子过年也没回老家,桐桐只放两天假——除夕和大年初一。从大年初二开始,又要补课,一切为了学习让路。 桐桐看着四爷都发愁,这么长时间,他就没胖起来过。 穿的倒是厚实,但吃的……很不顺口吧,总也不长肉。按照自然规律,这秋冬自然就会长膘,可他这一入冬,好似更瘦了。 个子窜的厉害,身上不长二两肉。 桐桐问说,“今儿午饭吃的什么?” 四爷一脸的生无可恋,“烩面片!” 然后呢? “里面烩的干豆角,豆腐,两片肥肉。” 桐桐:“……”这种饭他不是不吃,他得吃现做的那种,面和汤的比例得非常合适。但一般很难做的刚好,尤其是饭在锅里热几次,或是小火一直咕嘟着的,面菜混在一起快粘成浆糊的那种,他是一筷子都不想碰的。 她就问:“吃了多少?” “一小碗!”家里还以为是考试压力大,胃口变小了。 桐桐叹了一声,看着窗外积雪消融:盼望着,盼望着,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考试应该快开始了。 桐桐就跟老师打听:“啥时候报名?” 然后老师就说:“好好准备,报名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不是!又是老师替咱报名吗? 这次倒是没收报名费,但四爷和桐桐接到的通知是:数理化英生,五科都在报名之列。 四爷这次只想考数学,桐桐只想去考物理。 这应该都是两人欠缺的项,单项足够优秀,这其实就有了明确的专业指向。四爷数学拿奖,那就肯定去学数学相关专业;桐桐物理得奖,那也一定是跟物理相关的。 可这都报上,专业指向性就含混了!最后去哪个专业可就不一定了。 因此,四爷就想弃考其他几门,他得找老师,谈这个事。 但老师却觉得:竞赛这种东西,带有很多偶然性。万一一科发挥失常,那其他科还能补充。越是优秀,越是把稳。这是毋庸置疑的!要真想推荐到足够好的学校,就一定得比别的学校的推荐生更有特长。 桐桐:“…………”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你说你的道理,他说他的经验!结果就是考试的时候白枫全程陪同,一再叮嘱:不要多想,好好答题。 那就好好答,听天由命吧。 三月考试,五月初出的成绩和名次。紧跟着白枫准备推荐资料,直到六月初,h工大的录取通知书才送到两人的手里。 四爷和桐桐照样在学校,该干嘛干嘛,录取通知书不到手,就得准备着继续念书,准备明年的高考。 正坐在教室里熬着呢,白枫小跑着过来,“来——来——你俩快出来!” 所有学生都朝外看,白枫手里两张纸一样的东西,递到了两人手里。 桐桐展开自己的一看:h工大食品科学与工程学院,食品科学专业。 她就:“……”先扭脸看四爷的:h工大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环境科学专业。 两人面面相觑,有点一言难尽!【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1.人生向暖(40)二更 人生向暖(40) 有些意外,但心理上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要是真想抵触,进了考场还可以选择不答题,最终除了想学的专业,其他的都不得名次不就完了。 但是两人谁都没有那样选择! 桐桐和四爷的熬,那是做给人看的,并不是真的在熬!心理受煎熬的一直都是双方的父母。 他们的见识有限,所求也不过是把稳的一次就过。 当全部的成绩都出来的时候,他们心里是踏实的:如果这都不录取,那肯定就是有猫腻! 至于推荐材料,学生是插不上手的,这是学校和老师的事。 但是不管是哪个老师都是出于好心的,都是希望他们被选上。所以,在这个推荐材料上一定有所反馈。 这个材料也是专业录取上出现这个情况的一个因素。 学生去说服老师,老师当然会觉得,你这个年纪,你的家庭,你的成长环境,凭什么叫老师听你的?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去浪费唇舌呢? 叫校长去听两个只是学习好的孩子的话,想什么呢? 你就是个天才,可读书是读书,见识是见识!这是两码事! 超出原主的学习能力的事,可以被人接受,表现出刻苦就行。 可要出表现出超出原主见识的事……不在对方认知里的事,你说破大天去也没用。 他们就是两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大致该有的样子——仅此而已! 对于专业,两人没有执念!这次不成还有下次,第一专业不行,还有第二专业。这并不会绑住人的手脚。 当然了,从四爷和桐桐的角度想:真的有无用的专业吗? 就像是食品科学,这其实牵扯很多。首先,科学的前提是安全。 而咱们的食品真的是安全的吗? 如果从就业的方向看,它确实叫人一言难尽。 但如果跳出这种思维模式,这专业也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 就像是环境,它很重要。但环境的问题又是个复杂的问题,一般人左右不了的问题。有时候不是知识无用,而是各方面的影响导致学无所用。 拿到了,就去学。这一步迈出去,之后再怎么选择,就没有谁能干预了。 所以,这是好事!也只能是天大的好事。 老师们很高兴,听到动静的都跑出来看。 同学也都高兴,一个个课也不好好上,嗡嗡嗡的声响极大。 然后白枫喊一个实习老师:“去买鞭炮!放炮。”又喊人:“送喜报!把横幅拉起来。” 白枫把两人叫到边上,“我知道,专业上来说,你们俩都有顾虑和想法!但是,一脚跨入名校的大门,这就很了不起了。完成学业,分配工作的时候专业上影响不大。提前读,提前毕业,应该还能赶上分配!我也专门去托关系找了两个大学老师咨询过,他们说交叉学科是这几年新兴起的!现在啥都是新兴起的更受重视。” 所以,并不是没有考量过。要想保证能赶上分配工作这个茬口,这一步就一定要踏稳,错过这个机会真就不会再有了。 白枫就叹气:穷家穷舍出身的孩子,谈理想那是扯淡!稳中求进才是正确的选择。 “以后要是想读研读博,我的建议是,如果能保证留校,我建议你们读!如果不能,本科毕业之后就先争取分配工作。往政府公职部门去,企业就算了!” 当年还都说工人是铁饭碗呢,结果呢?日子都过成什么了? 人走到现在,也算是看通透了。一辈子能过的衣食无忧,能过的稳稳当当,就是最了不起的成就了。 白枫作为老师,“能说的就这么多了,以后的路得你们自己走了。你们的父母都不容易……”上大学要供养,“今年上大学,学费一年八百!但并轨以后,从明年开始,入校的新生一年学费在三千上下……” 他说着就看桐桐,“你妈三个月的工资够你一年的学费!再一个月的工资,够你的住宿费。你在学校九个月,每个月按照一百二十块钱的生活费算,这就是一千零八十块。相当于你妈四个月的工资。这加起来,已经花费了你妈八个月的工资了。” 说完这个,又看那个,“你家也一样……”你妈妈踩缝纫机一年,按照这个收费标准,供养你都很难。 这要是每年三千,真的不敢想象,怎么供养? 事实上,“咱们学校的老师,已经有半年没发工资了。” 桐桐没言语,只点了点头:其实给两人补课的老师,都是免费的!并没有收过一分钱。老师的周末跟着他们一起,都牺牲掉了。 考上了,上面重视,可能会正向影响市里对学校的收编工作,。 但谁又是存心想害他们吗? 知道家境困难,才给他们选择了一条最稳当的路。 “你们一心学习,不知道钱这个东西……”真能逼死人的! 白枫自己说着,都难免哽咽:“家庭条件能决定很多东西,你们比别人聪明,但千万不能傲气。家庭条件好的孩子,错得起;可对你们而言,错不起!每一步一定得踏稳,不要好高骛远,不要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 作为老师,不教孩子树立远大志向,或许是错的。但作为师长,他又觉得,他说的真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说完了,就推了两孩子的肩膀,“收拾书包,回去休息吧!好好的睡觉,好好的耍几个月……以后都要走的稳稳的!”你们的父母和家庭,没有抵抗风浪的能力。 说完,转身走了。 桐桐看着四爷就笑: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负责任呢? 四爷跟着笑,神采飞扬的:“好事啊!回吧!”终于熬到头了! 回! 两人转身,猛的朝教室冲! 满教室的同学都在吆喝,两人一人拎了书包,撒丫子就往外跑。从教学楼往下跑,到了楼下,还是冲着教学楼的方向深深的鞠躬:谁也没有前后眼,人总有遗憾!但有心且尽心就好! 老师们有心了,也尽心了,至于结果——路在脚下,由人去走。 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可见,不如意才是人生常态,把不如意过如意了,才是本事! 两人从学校出去就分开了。 桐桐直奔田易阳的办公室,他们在后勤处,占着厂里最老的楼。 因为跟他们主任的关系不错,她一直做的是办公室杂务的工作。桐桐一路跑到地方,办公室的所有门都是开着的。大夏天的,通风。 有人认识桐桐,就喊:“老田,你姑娘找你。” 田易阳起身还没出去呢,桐桐就扒住门边了,她扬起手里的通知书:“妈,通知书到了。” 啊? 田易阳小心的问:“哪个学校的?”h工大录取的很少,听白校长说,从这个政策下来,这都第四年了。除了第一年录取了一个之外,可就没有哪个学生通过他们的审核。 他们宁肯招收重点高中的保送生。 推荐生的话,最好得是在国际大赛中拿奖的!但这俩孩子把时间安排的这么紧,国内是拿奖了,但是国际赛一个都没参加过。 如果初中早早的就培养起来,哪怕参加过一次国际比赛呢? 白校长说:“这种情况,并不能保证h工大一定录取上。” 他们其实已经准备向师大、农林大这些大学推荐了! 当然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孩子,这会给孩子压力,也会打击孩子的积极性的。 而今,四年只招进去一个的学生的学校,在第四年里,终于给自家孩子打开了大门,田易阳觉得手脚都开始抖了,她拿过来确认再三,好些同事都跑过来围观,她这才确认:就是的!就是被录取了。 什么专业不重要!毕业分配去哪个单位差别不大。 重要的是考上了,这种名校一定会分配的!有了工作就有了一切,房子、福利连同一辈子的安稳。 主任说:“给你批假,先带孩子回去!今晚你请客,咱上门贺喜去!” 好!好!今晚摆席! 才要走,主任就拉住:“给你家老林打个电话呀!” 对对对!给老林打电话。 林守道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确定了一遍:“哪个学校?”继而追问:“确定吗?没弄错吧?” “没有!就是的。” “我回!我马上回!”不看到是不放心的。 林雨耕在边上问:“是考上了?” “考上了!考上了。”林守道一边往出跑,一边叮嘱:“叫几个菜,都喝点。” 喝!喝,这喜酒一定得喝。 这边林守道走了,林雨耕又给老家的大队部打电话,给老家报喜。 桐桐就看着,看着他们的亢奋,就不由的跟着笑。 好些人来恭喜,这个说:“老林呀,后半辈子不用操心了。” 那个说:“老田,心里踏实了吧!” 是啊!不用操心了,心里真的踏实了。 然后桐桐就发现,田易阳自言自语的毛病,几乎自愈了。她心情飞扬到睡梦里真的在笑。就是那种咯咯咯、哈哈哈的那种! 而且是晚上往下一躺,突然间就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翻个身,没有醒来,然后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桐桐小心的进去看,她合衣躺在床上,热的满头大汗,睡着了都是一脸笑意,发出极其愉悦的笑声。 林守道躺在边上,喝多了,没睡着。这会子一个劲儿的盯着桐桐看:“姑娘!” 嗳! “爸把你供出来,爸就没白活。” 桐桐就笑,“享了我的福,您才能没白活。” 林守道摆手:“不对!不对!我跟你妈能不能享你的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妈要是有一天闭眼了,能放得下心!知道离了我们,你有吃有喝有身份,活的体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2. 人生向暖(41)三更 人生向暖(41) 暑天,夜深了,知了偶尔叫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楼上楼下的灯都灭了,金家的客厅里,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就没停过。 李翠睡不着,亢奋的,好像不干点什么就发泄不完一样。手里的活儿干的特别利索,以前觉得在灯下干活眼睛会花,时间长了眼屎都糊眼睛。但是怪了,今儿没有! 今儿眼睛特别亮,坐在这里腰不酸背不疼的! 金子光坐在沙发上,他喝的是啤酒,并没有喝多。这会子对着灯在修拉链,这也是李翠接的活儿。衣服拉链最容易坏,有些需要换,但有些还能修。大多数都是花上一毛钱,叫修一修,就还能凑活的用。 金子光在修这个,钳子一时拿起来,一时又放下,起起落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正忙活着呢,金子光哎哟了一声,“夹坏了。”劲儿用大了。 李翠没有抱怨,只笑了一下,“匣子里批发了新的,给换个新的算了。” 金子光起身取了一个,低声说:“得准备九月份的学费。” “我问过了,学费八百,住宿费三百,这就是一千一。”李翠一边干活,一边算着账,“得给孩子拿够一个月的生活费吧,刚去什么都得买,一百二我怕他吃不好,给一百五?” 嗯!一百五差不多,“头一个月,给个二百。” “成!这就是一千三。”李翠又说,“衣服得重新置办。” “先敬衣服后敬人,穿的得差不多。” 李翠的手微微顿了顿,“九月说热不热,说冷不冷,夏天的不能离,秋天的得预备。五百块钱置办下来,只能说不寒酸。” 金子光‘嗯’了一声,得五百。 “被褥学校不强求买,咱自己准备的话,给弄一套新的!不用太厚,学校的暖气最足,厚了盖不住。一条薄的,一条厚的,一床褥子,床单被罩说不定还得买学校的……这些置办下来,三百差不多吧。” 差不多! “加起来就是两千一。”咱家的积蓄还有多少呢?“不到三百!”差的有点多。 金子光停下手里的活,“回头去财会处问一下,从银行贷款……咱这情况能贷下来!每月从我的工资里扣三分之一或是一半,贷上两千块,咱最多两年也就还上了。倒也不用跟谁张口借钱。” “老大还有最后一学期!”李翠说,“再一学期就能拿毕业证了,拿了毕业证去酒店先干几年也行……”不要想着开店的事。 老二之前说的什么铝合金卖出去赚一笔钱那个事,去年自家才换上新窗,过了一个冬算是检验了一下这方法可行不可行。 今年天暖和之后,才开始陆陆续续的换起来了。那边压货没结账完,啥时候给这一笔钱也说不好。再说了,这种的……自家老二又不管,人家耍赖不给钱,又能怎么办? 不能指望这个,要不然得耽搁大事。 金思明在厨房改造过的卧室住着呢,跟弟弟算是一人有个房间,主要是为了不耽搁对方学习的。这会子他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父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他怀疑老二手里还有钱,但有钱……跟上大学的开销比起来,好像他那钱也有限的很。 再加上,上了大学之后,冒充自己去赌博之类的事,也不能干了。要不然怕是要耽搁前程的。 技校毕业证这个东西……对自己而言其实要不要都行吧?不是非要的。 他就起身,靠在门边上,“爸!妈!” 嗯? 他这一说话,四爷本来要出去的,就暂时站住脚了。 金思明吊儿郎当的:“我的毕业证怕是有些玄!” 为啥? “跟人打架,给了个处分,毕业证……学校不发。”金思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手艺学到了,谁家酒店招人不是看手艺而是看毕业证的。” 其实那不叫毕业证,厨子是考级的!有厨师认证的当然能去好一点的地方当厨子,工资也会高一些。 但考试也得要钱的,从报名到材料,不花钱呀?不给人家评委塞点红包,怕是也不那么好过的。 咱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对吧? 家里这个情况,当然是先紧着老二呗:“我是想着,摆个摊子,弄个烧烤摊子就行!这个容易上手,铁皮订个烧烤架子,铁签子,弄些肉啊菜的,再加上酒水,一晚上怎么着不挣个二十块钱?” 李翠这次没炸毛,也没揪住老大骂,而是沉默了。 四爷叹气,就金思明这性格,要是办下这么个没谱的事,早心虚的露馅了!能到现在才说?孩子总是以为能瞒过父母,可其实呢? 四爷直接出去了,“都早早睡吧!攒摩托的事我还能继续干,一天一台,给五十!这才六月,距离开学早着呢。干两个月还三千块钱呢,怎么算都够。” 说着,还跟金子光说,“您要是不放心,明儿跟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金子光真的跟着去了,他站在边上,看着儿子跟几个头发留的很长,身上带着纹身的小伙子在那里说话。 这些人要买的摩托车性能跟一般的摩托车不一样,需要改。 他听见儿子一张口就说,“可以改!但得在原价的基础上提五百。” 卖摩托车的老板笑眯眯的蹲在边上,过了一会子,这些人交了定金,一厚沓子钱,用验钞机一张一张验过,定好一周之后来提车。 等人走了,老板从定金了取了三百给这自家儿子,“老规矩。” 老规矩,生意做成,多出来的一部分四六开,四爷拿六,老板拿四。 老板又拿了五十递过来,“这是手工费。” 转脸三百五到手了,四爷留了五十,把三百递过去给金子光:“现在放心了吧?”他只管笑,“有时候我也不都在店里,会跟客户出去试车……”所以别过来找,要是我不在,也别多想。 金子光放心了,他都觉得要是叫老大学汽修,说不定也行呢。 但金子光一走,老板就笑,“真不来干了?” “以后有难处理的,你还找周鹏,他能联系上我。”他是真不干这个,周鹏那边的钱自己私下用可以,过明面还是不行! 上了大学,父母自己就会退后一射,慢慢来就是了。 金子光回去的脚步都是轻盈的,到家的时候,家里的老两口和金大妮两口子都在。 桌上放着两份钱。 金大妮把钱往前推了推,“这是一千!里面有五百是当时买房你们给的,还有五百……是我给小晔念书添的钱。” 金家老两口子也放了一千,老太太说,“这是我跟你爸的退休金……”反正自从跟大闺女过以后,是一分钱都不往出拿的,退休金就一直攒着。 但作为厨子来说,不缺一口吃的,老两口能吃多少呢?穿的更不讲究,批发市场上十块钱能买一身的衣裳,不露肉就行。 金大姑也确实这样奉养父母了! 大姑父讪讪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孩子考上了,这就得好好叫上学。这是正事!” 金老太太没看儿媳妇的脸色,只撂下话了,“我们老两口的退休金够我孙子的学费,这学费我掏!” 李翠只觉得人穷志短,说不起不要这个钱的话。 但是金子光给推了,只从金大姑那里面抽了五百出来,那是当时给的五百块,“不用!不用!能养起,也能供起。” 金老头就很生气:“你供得起是你的事,我给我孙子的,那是我跟你妈的心意。爷爷掏钱供孙子上学,你倒是不愿意什么?” “孩子不要!不光不要你们的,也不要我们的。”金子光声音可高了,“他自己能挣,之前是没时间挣!现在抽空挣的就用不完。” “学生当然要学习的!哪有叫孩子自己挣钱的道理?你供的紧张,我们供怎么了?你是不认父母了?还是不叫你儿子认爷奶了?” 金子光不肯让步,人情是那么好还的?他摆手,“勤工俭学嘛,咱就这条件,他自己能长本事不也挺好的!我觉得挺好。就这吧,你们的钱你们攒着,我不要。” 金大妮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事是我办错了!我也不是不后悔!现在上门了,给孩子钱,你肯定想着,小晔前程看好了,我这当姑的上门了?没这想法……”单就是觉得,当时那事办的,有些不值得了! 想过来求和吧,一直没机会。侄儿要上大学,这就是个机会。她真的是诚心上门,想着补偿补偿,谁知道哥嫂是打肿脸充胖子,也死活不接这个钱。 话说出来,这两口子还是不接话。 然后金大妮真的是带着她的钱哭着出的门。 老太太也给气哭了,“都是我生的,嫡嫡亲的,多大的仇呀!上门给你赔罪了,你还要咋?” 然后跟着出去,走到门口又指着儿子,“你要是敢不收这个钱,我今儿就从楼上跳下去。” 金子光坐在椅子上,靠着墙不动,没言语一声。 李翠没动地方,就说金子光:“你给小妹送去吧!就说是爸妈的钱,他们都不要,用不上!咱家还过得去,知道小妹最难,小妹用吧!父母的钱又不用还,理所当然的,用就用了!” 然后这才说公公,“给我家,这是锦上添花;给小妹家,这是雪中送炭!还是给小妹家吧。” 把金老头说的脸一会子青一会子紫的,啥也没说,起身就走了。 李翠把缝纫机踩的特别的欢快,心说:我就是把缝纫机踩的冒烟,我也不会叫我儿子受你们的人情。 不用问都知道,外面肯定又在传,说自己恶的很,不叫儿子认父母,不叫哥哥认妹子,不叫孙子认爷奶。 爱说就说去!我这个恶媳妇当到底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3.人生向暖(42)一更 人生向暖(42) 这么大的喜事,老家肯定是要回的。 田易阳觉得女孩子嘛,该打扮的漂漂亮亮了。这两年给添置的少,而且那衣裳穿着确实跟长不大的孩子似得。 又赶上大外甥女来城里办事,她就拉着毛晶和毛淼一起,“走!一块去逛逛。”说着,又催燕燕:“好长时间不逛街,咱去转转。转完了吃肥牛去!你叔说新开了一家肥牛……” 燕燕跑回房换衣裳,拾掇半天这才出门。 桐桐:“……”其实自家最不爱逛。自己买什么就是直奔目的地,但是这几个人可不是,她们都挺能逛的。 估摸着得跑一天,她特地换上运动鞋。 可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穿着裙子搭配高跟凉鞋,这就去逛街去了。 桐桐提醒田易阳:“换双平跟休闲鞋。”那个舒服。 “那还得换裙子,就这样吧。” 桐桐光看着都觉得脚疼。但一走出去,满大街都是穿着高跟鞋的女性。 店里的喇叭上放着音乐,或是老板喊着大减价,全场九块九之类的声音。亦或是摊子摆在外面,纸板上用黑笔写着‘五块’‘八块’的字样。 桐桐好长时间不出来逛了,瞧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从街道穿过去,还是去了商场。 今年流行的裙子样式挺多的,田易阳就觉得带着大波点的连衣裙好看,五颜六色的裙子带着各色的波点。她站在人家的衣架子钱,挑出一条红底白点的,在桐桐身上比划:“这件怎么样?” 桐桐直朝后躲:“不……不……我不喜欢。” 今年就流行这个,怎么就你不喜欢? 她又给换一件,“果绿的……小姑娘穿着特显白。” “不……不……”不要!她朝角落的凳子上一坐:“我不喜欢这种的。” 这孩子! 淼淼就笑,她自己去另一边挑了一身米白的纯色连衣裙,上身带纽扣,小西装领子,腰上得扎皮带那种。简洁、大方,做老师的,这么穿合适。 她叫桐桐看:“怎么样?我穿行吗?” “行!”挺好,“搭配什么鞋都合适。” 老板就给选了尺码:“个子小的穿着能到小腿,你穿着估计刚到膝盖上。” 也行!淼淼去试着,就在墙角,帘子一遮就是试衣间。 一穿出来就觉得很合适,没有很惊艳,但很得体。 毛淼心里满意,但还一副挑挑拣拣的样子,在这里讲价钱。 田易阳拎着波点裙问燕燕:“桐桐不喜欢,你看的上吗?” 燕燕摸了摸裙子,她的手放在橙色底白斑点的裙子上,“这个是不是比红的好看?” 田易阳直接说:“桐桐白,穿什么颜色其实都可以。但是你肤色黄,穿黄色的不好,穿上只会更土气。像是这种亮蓝的之类的,也不能穿!皮肤白的人能衬的更白,皮肤暗的人衬的更暗!” 她干脆取了白底黑点的,“穿这个,搭配越简单越不过时。” 直接决定了,给燕燕买这个简单的。 桐桐:“……”这人真是的,“反正又不急,让我姐换着试试嘛!看哪个更好。”她说着就喊老板:“把三个颜色都给试试。” 结果燕燕自己对着镜子一看:果然还是红底白点的和白底黑点的穿着更合适一些。黄色那个……真丑! 田易阳就一副多此一举的样子:“还不信我的眼光?”然后问燕燕:“要哪个?” “红的!” 看吧!还是我最初选的是最好的。 她说着就催晶晶:“你不挑一件?” 毛晶摇头:“没瞧见合适的。” 那就再逛! 桐桐选了一条前开叉的牛仔裙,一个无袖的背心上衣。 回头再转的时候看上一条简单款式的黑裙子,“我要试这条。” 这裙子一挑出来,毛晶就眼睛一亮:这条看似简单,可其实样式是最好看的。 桐桐身上一试,果然,衬的脖子修长,肩颈曲线特别好看,又恰好露出锁骨。腰身卡的不紧不松,裙摆长度合适,宽度合适。 她抬手就指了指一边的皮鞋:“拿那双鞋过来试试。” 这一身搭配上,毛晶退后两步打量,“这一身好。” 店员也一个劲的夸:“这种时装裙特别挑身材……” 田易阳上下的打量,问人家:“这一套多少钱?” “我给算一下,裙子四百八,鞋三百七,一共八百五……这是新品,不打折。” 桐桐:“……”这么贵呢?“好是好,就是没机会穿!我去上课不能穿成这样呀。”她干脆指了另外一身:“那个裤装给我拿一下……” 今年新上了牛仔裙,又流行起了阔腿裤,这个也可以。 但这一身下来也五百多! 桐桐对着镜子,扯了扯裤腰:“是不是有点大?” 系皮带的,怎么就腰大? 店员蹲下去帮着整理:“很合适!这就是宽松版的裤子!你的腿长腰细,这种裤子穿上特别出型。” 出型也不能要呀,太贵了。反正不是我买不起,单纯就是你这个裤子不合适! 然后店员就拉着脸不说话了,从换下来到出店,人家低头都不带搭理的。 田易阳的脾气哪里受得了别人看不起?直接转回身喊另一个店员,“就要这一身,尺寸别拿错了。” 桐桐:“……”何必呢?“我真的觉得腰大。” “你还长呢!” 然后就真的买了,桐桐再不敢挑了,反正看什么都表示看不上。 毛晶很热心的给推荐:“这个穿着好,到秋天了外面穿一件米色的开衫,脖子上用黑白两色的丝巾,下身不管是阔腿裤还是牛仔裤,穿着都好看。运动鞋皮鞋都能搭配!” 桐桐一挎毛晶的胳膊,“姐!走吧!这儿的太贵了。”好的谁都看得上,问题是买不起呀。 一楼的能便宜些,几个人又在一楼转悠。小小的格子间里,衣服挂的满满当当,转这种店的人最多。 淼淼又挑了一身,中规中矩,花了一百多块给买下来了。她指了一身套装裙,“姐,你穿那一身合适。” 毛晶回头看了一眼:“算了!不试了,也不缺衣裳穿。” 可在出了商场之后,却在九块九的店里选了一件宽松的黑短袖,一条说不上什么材质的短裤,这一身九块九。回头看看鞋架子上,一双白色的平跟皮鞋,她看了尺码,然后上脚试了试,“这个也行。” 但这种皮鞋看着是皮鞋,其实不管是鞋底子还是鞋面子,都是硬纸板做的,卖的只是个样子而已。 她要买这个,别人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样子挺好看的!夏天穿这两个月回头就扔了……” 毛晶的脸不知道是晒红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整个都红透了。 吃了肥牛回去之后,燕燕得回学校了,她还没放假。晶晶跟着淼淼回宿舍去住了,今晚走不了了,孩子有姥姥照顾,不回去也没什么。 田易阳在家里叹气:“看见了吗?现在不嘴硬了!淼淼自己挣自己花,过的很轻松。”实习没工资,但是孙小鹏家肯给想办法。 这夏天暑假这么长,淼淼给孩子补课。也不用什么地方,小商店前面的空地上就行,早起那边阴凉,从八点到十一点。再加上晚上七点到九点的,孙家已经帮着在招生了。 平时晚上也有初中跟不上的学生,她给做家教去。都是孙家给介绍的,靠谱的人家。 毛淼是一边实习,一边挣着钱,这学期完,实习就结束了。初中进不去,留小学任教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她七月份毕业证一领,回来就直接入职了。从九月份开始,就正式领工资了。 社区里还新开了药店,是孙小鹏的妈妈在店里,还雇了个退休的老护士,五十出头,懂点医药。 田易阳就说,“人家那妈,做了啥饭都给你二表姐送,你二表姐有空就过去,见了啥活也都干,一年时间,人家处熟了。老两口现在住到药店里面的隔间里,房子不就给小两口腾出来了,将来结婚后,妨碍什么呀?” 这还没结婚呢,差距都出来了。 正说着呢,林守道回来了,一脸的笑意,拎着半只烧鹅,“姑娘,看给你带什么了?” 烧鹅,外加冰可乐。 桐桐就笑,“这么吃下去,我肯定得胖。” 田易阳起身去厨房拿筷子,这才跟林守道说:“今儿带你姑娘去买衣裳了,你知道花了多少。” “多少?” “两身,花了八百多。” 我的乖乖呀!林守道依旧笑眯眯的,“花嘛!挣的就是为了我姑娘花的!” 桐桐就给林守道使眼色:“今儿给我燕燕姐也买了一条裙子,我妈一件新的都没买。” 林守道后知后觉懂了啥意思,就赶紧问说:“你咋不给你挑一件呢?” “你姑娘穿旧的足够我穿了!她现在比我都高……以后我都不用买了!穿的还都是时髦的。”田易阳说着又看孩子爸:“我今儿逛街,看人家老板们都穿的那种短袖……我的天呀,你知道那短袖多少钱?” 啥短袖? “就是胸口有朵花那种,广告上整天放的……一问才知道,一件三千。”田易阳一边说一边摇头,“我的天呀!那衣服是啥材料做的呀,那么贵!” 桐桐撇嘴,那玩意不凉快不吸汗,颜色暗沉,款式老套,穿那个老气十岁不止。 “贵……咱就不买!咱是啥老板呀?干苦力的力巴……整那不伦不类的干啥?”林守道说着就又跟老婆商量:“大哥打电话,想叫咱回去办个喜宴。他跟人买了一头猪,等着定了日子,他好叫人杀猪。” 那就回:我姑娘光宗耀祖,就得回老家好好的办一次。 田易阳摸了摸头发,“下周末吧……我这个周抽个时间去烫个头……” 屯子里有些人都嘀咕我家下岗了,丢了铁饭碗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得体体面面的,谁也别瞧不起。 就是得叫人看看——我家的日子红火着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4.人生向暖(43)二更 人生向暖(43) 夏天一场雨之后是最舒服的! 赶上傍晚的时候,田易阳下班回来自行车停在外面就会喊:“桐桐,出去转转去?” 桐桐:“……”其实要买什么的话,她骑着自行车顺路买更顺手,可现在动辄先回来,带她出去一块转悠。 行!陪着溜达一圈。 走在林荫下,跟来来往往的同事打招呼。 人家问:“带姑娘遛弯呢?” “是啊!带出来遛遛。”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东西要买的,晚饭的菜随便买两样就行。 服务部这里卖菜的人特别多,都形成小市场了。两人在里面转悠,碰上熟人就聊。 赵大美靠在柜台上,跟门口干裁缝活的李翠说:“一眨眼成大姑娘了!这姑娘就在眼皮子底下,出落的真好!” 李翠抬眼扫了一眼,小姑娘穿着素净的小短袖,肩膀头子都在外面露着,圆润润的、白莹莹的,两条光溜溜的胳膊跟长莲藕似得。那小腰看着就软,穿一条牛仔裙,后面把屁股包的圆鼓鼓的,看着裙子紧吧,前面开个大叉口,也不妨碍走路。一步一步的,那小腿完整的形状若隐若现的——长直圆。 视线再往下挪,脚上的小白鞋干干净净的,一看都穿的很仔细。 她常去批发市场进货,这孩子这一身,批发市场可没有。但凡进了商场,那就贵了。瞧那样子,一身下来没四五百怕是不行。 她回了一句:“家里就一个姑娘,养的精细。” 边上的金思明:“……”有两个儿子的您,自卑了吗? 田易阳买了些黄瓜,转过来的时候看见粉皮和面皮了,“咱不做饭了,买两张粉皮回去一拌,成么?” 桐桐扭脸一看,就瞧见忙碌的金思明。他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两个篦子,篦子上是一张张面皮和粉皮,边上还有案板、刀具还有好些罐头瓶,罐头瓶里是作料,好些人排队在买。 这生意倒也不错,成本真心不高。 金思明一边在盆里给客人搅拌装袋,一边道:“……那您放心,咱是四点才做的,六点才摆出来的。” 在家里做,就是面粉和红薯粉就行。面粉打成糊糊,在热锅里用铁皮锣里蒸出来,就是酿皮,没洗淀粉那种,不劲道,但是也很适口;粉皮只是用的红薯粉而已,做法是一样的。 最开始试的时候,就是用家里的面粉和淀粉做的,面粉不贵,淀粉更不贵。面粉是对半利润,这个淀粉的利润比面粉的利润更高。 再加上油盐酱醋芥末之类的,有点黄瓜丝和焯水的绿豆芽,这摊子就支开了。 带回去切也行,自己免费给调味也行,反正一块钱两张,一张能切一碗。谁知道试了一次,还给卖完了。 大热天的,不愿意下厨房,那就买一碗这个,调的味儿重点,回去就着馒头就是一顿饭。 桐桐在后面排队,还听到有些人喊:“多放辣子……你这辣子里没油呀!醋水辣子?” “大姨,夏天油厚了腻……咱就吃的是这个清爽的味儿……”金思明嘴上应付着,最后了,又拿着香油瓶子撒了撒,撒没撒上也不知道,“晚饭了,咱都清淡些!中午来的时候,咱油厚点。” “中午还卖?” “卖!十一点出摊,卖完就收摊。量少,怕坏!咱吃就一定得叫人放心。” 换到另一个顾客了,他又道:“叔,你最近发财了。” 发什么财呢?出苦力。 “那咱来两张酿皮,这个吃了顶饿。” 成!调吧。 反正是嘴比手还忙,等了七八分钟,这才到了桐桐跟前。他抬头一看,嘿的一笑,“调不调?” 嘿什么?咱俩没那么熟:“两张粉皮,只切不调。” “嘚咧!” 桐桐低声建议:“该上麻酱味儿的了。” 金思明给她一个白眼:麻酱不要成本的呀?等再赚点,过几天就上麻酱味儿的。 别看这小小的摊子,一般人都看不上的生意,它是真的挺挣的。早早卖完收摊之后,金思明回去算今儿的账目,“卖了七十块钱,把五块钱的摊位费和油盐酱醋煤气的成本都算进去,赚了十一。” 按照十算,这少吗?一个月出摊十天,这不得挣九百呀!一年就挣一万呢! 怪不得说卖茶叶蛋都挣钱,这小生意其实利润不小的。 金思明真的觉得:“妈,你把手里的裁缝活干完,就别干了吧。”咱娘俩干这个营生,挣的真的会更多。 口子在家里盘账,算来算去的,得到的结论就是:没算错,就是挣了那么多。 金思明就说:“再把凉粉带上,麻酱也准备起来,辣子里是得多放油……”人多才能挣的更多,得实惠,得叫人吃着就是觉得香。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门一推开,屋里就像个蒸笼。 四爷走进去又退出来,在家里开火的弊端就出来了,真能给家里把温度提上来。 回来了,家里这个一嘴那个一嘴,才知道他们商量什么。但是这个生意赚的多是因为本钱小,占用了赵大美商店门口那么一点地方,给了五块钱的摊位费而已。 露天的生意只能做这一阶段,等天一凉,谁吃这玩意?在外面做啥生意都不会太好。 他没打击对方:“先这么做吧。”回头就给买个铺子,之前承诺的话得算数的。 李翠追着她家老一:“我今儿看见林家那姑娘了……” 嗯!怎么了? “人家孩子穿的都挺时髦的!你的钱别上交了,自己攒着,给你也买些体面的衣裳。”李翠一下一下的捏着她儿子胳膊上的小肌肉,“人家孩子养的细皮嫩肉的,打扮的就跟电影明星似得……” “许是人家长的像电影明星呢?” 李翠:“……”想了想这话不对,她抬手就打,“啥意思?嫌我把你生的不好看?你哪不好看了?我儿子长的不知道有多漂亮……” 是的!前程这个东西,好像是贴在人身上的金箔,闪闪发光的那种。 谁见了都夸你好看! 桐桐回老家被各种围观,认识的不认识的,林家的亲友近邻,家里热闹的很,酒席摆了五十多桌,一头猪愣是不行,又买了半扇猪肉。 她全程跟个洋娃娃似得,一桌一桌的敬酒。 当然了,喜事肯定是喜事,想通知亲友高兴高兴肯定是真的!但还有个目的,大伯娘王娥说:“不管谁家有事,你爸你妈都给走礼!从结婚到现在,你都这么大了,没办过一次酒席。走出去的礼总得往回收吧。” 收回的礼除开酒席的开支,估计能够你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果然,晚上账目一算,能结余个一千五百块钱左右。 还有一些是不在账上的。 姥姥姥爷给了五百,舅舅舅妈给了五百,姨妈给了百,两个表姐一人给了一百。小姑给了五百,大伯娘昨儿晚上就塞了五百过来,爷爷奶奶给的多,偷着给了八百。 意思是:他们也没什么开销,学费八百,他们拿八百。 反正桐桐手里有千五都是直系的亲戚给的。 一年八百的学费,四年才千一,一次性的给桐桐把上大学的学费凑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田易阳就说,“你这千五自己存着……” 林守道却很坚持,“爸妈说他们出学费,就叫他们出吧!那八百单独拿出来,交学费的时候用!” “何必呢!农村挣出八百可不容易,叫老两口歇着吧。” “你不懂!这是人的心气。有这心气在,那身体杠杠的。” 这个暑假,差不多隔差五的就有人上门,所有人都把考上大学当做一件大事。这两口子在单位上跟同事也有人情往来。那大家也就一样,过来转一圈,买个零嘴,然后给桐桐塞上十块或是一十块钱。 像是赵大美,来了空手,但是给了五十块钱。 像是林守道生意上的朋友,都是五十或是一百的给。 又有孙小鹏这样关系,过来直接给了一百。 这么一凑,把四年的生活费都凑出来了。 田易阳在家里有时候不太讲道理,但是在外面的话,关系维系的还不错。所以,再困难,真不至于到了因为穷导致孩子读不起大学的状况。就是林家的经济不改善,这散出去的财也会换个样子重新聚回来的。 看着礼金,其实就是两口子放出去的账。家里一有事,这就又回来了。 田易阳看着礼簿,跟桐桐说金家:“不是我说,金家收的,怕是连咱家十分之一都不到。” 为啥? “第一,早些年金家那老两口子爱过寿,过寿就惊动大家。关系特别好的,拎着点心酒呀过去,这花的都是钱呀!第一,李翠做那个小生意,扣的就是毛票钱。关系好的人要是不给,她不会追着要。但要是给了,她也不拒绝了。没有哪不对,但就是人情薄了。” 她说着,眉宇间就露出几分自得来,“活人嘛,总是要活出几分热闹劲儿的。” 桐桐:“……”这是个跟李翠成不了朋友的人,且注定了,这俩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她没打搅在那里盘点礼簿的人,悄悄的回房间了。 这两个人,一个恶形恶状,一个不讲理甩脸子。这种状况吧,已经可以预见将来得有多热闹的。 结果就在第一天,还在菜市场。桐桐看见李翠蹦着高的叫骂,骂的是她娘家嫂子。听边上人的议论,好似四爷的舅妈张爱红给别人说:“考上是好事……但咱有啥办法呢?住在医院交不上钱的时候,人家做亲妹妹的给孩子花钱买衣裳,也舍不得给她哥瞧病……” 这话传到李翠的耳朵了,她顿时就炸了。然后就在人多的时候,跳着脚指着张爱红的鼻子骂,什么难听骂什么,那个恶形恶状呀,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拦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5.人生向暖(44)三更 人生向暖(44) 这一闹事吧,四爷就直接去打听买铺子的事了。 因为厂子大,职工多,除了医院、学校、银行、邮局这些基本的设施之外,还有电影院、洗浴中心,服务部、食堂,等等等等。 厂里现在跟市里也是在沟通协商,比如说,社区太大,学校、医院也都归市里了。这就有个问题,就是交通上,得叫别人进这个社区方便。 因此,打开社区大门,把社区分成不同的片区,每一片都用铁栅栏做出隔间,有个象征性的大门,就可以了。 相当于是社区的很多公共空间就跟外面打通了,也就意味着社区里的一些店铺,就会成了面对大众的店铺。 不光四爷打听的想买,林守道也想买。 这半年挣的,想全买成铺子呢。 四爷其实看上仓库了,那地方稍微偏一些,但是,人家占地面积是真大呀,纵深七八十米,宽三四十米,只要把另一头也打通,这就是个菜市场。里面一家一个小摊位,每天都收摊位费,算算这得挣多少钱。 有个固定的菜市场,再偏的地方也都不偏了。 但这个地方呀,这不是小钱能拿下来的。以现在的资金的话,买不下来。 另外一个地方就是电影院,那地方三层,独立的建筑,那是个开超市的好地方,同样的,眼光再好,没钱买。 但这要是错过了,得多可惜呀。 他撺掇周鹏,周鹏虽然没办法,但是赵大美肯定有办法。一个人拿不下来,那咱自己找合伙人呢?一百个合伙人,一人占一股,将来这不都是固定的收入吗? 而且,赵大美这个人确实有些野路子。 周鹏龇牙咧嘴,“咱这挣的就不少了,这两个地方……咱可能只能占一股……分不了多少钱。” 咋这么笨呢?“不光是分红,你拿到的是地皮。地皮上占一股,这是一大笔!” “……我回头问问我妈试试!真要是行,咱这钱全往里面投?” 四爷问他:“就现在地皮便宜,以后……想要买可就难了。这地方这么一折腾,就是一个商圈,商圈的中心位置有那么大的地皮,还不满足?”等发展起来,菜市场拆了原地起商场,那才是金娃娃。 包括现在的电影院,盖成酒店看看。 周鹏是服金思晔的脑子的,反正自从他参与了,自己就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滋味。 “成!咱说干就干。”自家妈守着那么个店,也就挣那么些了。 把这个怂恿的去办事了,四爷得去看看店铺的事。 桐桐在半路上等他,才知道他叫周鹏干啥去了。 但问题是,如果真的干成了,咱能自己去签合同吗? “从现在到谈成,没有一年也得大半年。再过半年,你都十六了。”我比你大一岁,十七了,“未成年人是不具有完全的行为能力,但也分情况。十六到十八岁,如果能依靠自己独立生活,是可以单独签约投资性合同的。”否则,只能签约获利性合同,比如赠与。 读了大学之后,不用家里的钱,甚至可以反哺家里,这就算是独立生活。因此,并不妨碍咱俩暗地里投资这个。 两人溜达着,往最中心的广场去。 这里有工人活动中心,有退休职工活动中心,围着广场,职工的休闲娱乐医疗银行等等都在这一片,电影院就是其中之一。 像是工人活动中心,这地方现在就是分成一间一间的。房管处想对外租,但是外面空间大,支着摊子就行,或者小三轮车上一样做生意,为啥要给你掏这个房租钱。 所以,反而租不出去。 租不出去,就想对外卖。但价格却一点也不便宜,这种老旧的五六十年代的建筑,一平要一千二,也就是买个十平米的铺子,这就得一万二。 而且,这个铺子现在是大小不一,隔开的时候得借用窗的位置,从窗户的位置开个门,独立对外。因此,有些可能大一些,有些就小一些。 四爷看中一个距离澡堂子最近的铺子,拐角位置最醒目,三面都对着路。 从门缝里往里看,桐桐估摸着:“最多十平。” 这看怎么说了,有时候位置比面积更重要。这个位置,外面的空间大,向外延伸的搭建个塑料棚,冬天都不会太冷。 回头等拆迁改造,这个位置换来的就不是十平了,至少买下来就解决了金思明立业的问题了。 买这个得去房管处,去的时候一说要买,人家就说:“叫你家长来。”这不是你说买就能买的。 四爷只能借用人家的电话,打到值班室,叫金子光中午吃饭的时候直接过来。 桐桐在外面听见了,看了看手表,这都十一点多了,她隔着竹帘子跟四爷摆摆手,得提前回了。 金子光不知道什么事,请了假跑过来,结果听见他家老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攒摩托、修摩托,又卖了一些摩托。从e国那边过来的,积压在海关……做这个贸易的生意人是京城那边的,他的货不到,得违约。便高价买了一批货先履约了,这边海关一放,就相当于这批货还没有买家……” 这些金子光并不知道! 他撑起车子,往里面走。正上台阶,就听见自家这老二又说,“本来也是想看我舅舅那边还需要不需要去京城瞧病,结果我舅妈说不用,她娘家那边能解决,我舅就再不用我们操心,那钱搁在手里干什么?干脆就买个铺子,我哥这手艺学出来,有个营生捆住他,省的我爸妈跟着操心。” 金子光:“……”你可算是逮住机会了!虚人情你是真会做!张口一说,你这人情就算数呗! 外甥挣钱了,打算管舅舅瞧病的事的,但是舅妈说不用,于是就买铺子了。 钱是真的,话是假的! 他赶紧掀开帘子进去,就见自家这儿子跟房管处的处长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吹着风扇,聊的挺好的。边上那么些房管处的人,也都笑着听着。 他一进来,那大家可太热情了。 “老金呀,你这个福气挡也挡不住。” 金子光虚应着,这个新上任的处长,他都不知道人家叫啥。 然后就糊里糊涂的被带着,去看了自家儿子说的那个铺子,这老建筑墙体得有七十公分厚,里面的面积也就九点九四平,不足十平。 四爷心里有数,桐桐说最多十平,果然差一点点十平。 他的包里就带着钱,这个铺子一万一千九百二十八,再把房产过户的税收之类的都算上,包括房产证件的文本费,也就是一万二。 四爷说金子光:“爸,回去拿户口本,叫我哥来。直接买在我哥名下,他来签字。” 啊? “放在我哥名下,以后不起争议!” “放在你名下,你哥用着……” “听我的吧!”四爷催他,“快些!” 房管处的人都笑,“老金,赶紧些!你家这个儿子有出息,不差这个铺子!” 金子光连连摆手:“凑巧挣了一些,这是想安排好他哥,怕那小子瞎晃荡。这个省心,那个才要人操心呢……” 金思明糊里糊涂的,名下多了个铺子。都回家了,这才反应过来,真多了个铺子! 这玩意可是大件:“承情!但挣了钱肯定还你……” 四爷白了他一眼:“还是那话,要听话!乖乖的,没钱了找我要。” 金思明在背后又握紧拳,还是想捶他怎么办。 买了,四爷就不管了。店铺怎么装修,要怎么经营,要办什么营业执照,怎么办卫生许可证,非他自己去跑不可。不从这里过一遍,他的生意就没法做下去。 李翠可得意了,逢人就说张爱红,“她要是不闹,我能不管吗?我哥看病要紧,可我家那俩小子个子才窜起来,过冬的衣服小了,孩子就冻着?咱都不容易,但凡有点办法,那肯定都帮呢!可谁知道帮来帮去,帮了个这样的结果!我是彻底伤了心了,再不管她的事了……” 就算是知道这是便宜话,但就是能堵住你的嘴!跟人翻脸了,就别再上门。 金家这个铺子买的,四爷的名声传的社区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本来大家只是知道,这小子会读书,结果呢?人家还会挣钱。挣了钱给家里贴补了这么些。 田易阳说桐桐:“妈不羡慕别人家孩子挣钱,你只要稳稳当当的就行。”姑娘家,看的紧都怕出事,更遑论叫她出去瞎扑腾了。 桐桐:“……”看!就是这样了。有些事瞒着真的是不得已。别看上了大学,未成年之前,他们依旧是特别爱操心、各种不放心的父母。 她就岔开话题问说:“我爸不是也想买吗?买吧,又买不亏。” “人家做个饮食生意,那地方凑活!咱家那个生意,那么小的店……不管是大小,还是位置,都不大合适。”林守道从卫生间出来,“我跟你妈正商量……” 反正就是有些犹豫。 单位想租都租不出去,大家完全没有那种想办法买下来收租金的想法。 桐桐就说:“路跟外面连起来,那个地方就是社区的正中心的位置,不管哪路车经过,那地方必是站点。站点人流量大,小摊位哪能任由他们密集的摆放?到时候肯定有人管,那个时候想在那一片做生意,铺子肯定是首选。” 她掰着指头算:“来上学的、想去医院瞧病的,从澡堂子出来闲逛的,那得多大的人流量。要不了两年,那个地方的租金要比我妈的工资高。” 她怕说服不了,还取了纸笔,把社区的路给画在上面:“三十万常住固定人口,大型的对外招生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职校,然后是大型对外接诊医院,这都不是小型的商业中心配置!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可能没有生意?” 有什么好犹豫的!只要有钱,哪怕是能借来钱,真的是能买多大买多大,买到手就赚了。大型厂区社区转型的红利,就这一次,错过了就再没有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6. 人生向暖(45)一更 人生向暖(45) 林守道看桌上的图纸,这一看还真是。 桐桐指了指图纸上社区外的路:“这条路从前年都开始修了,它的走向不就是为了跟咱们这边衔接的吗?再加上社区里的主干道只这些最宽,最容易拓展,最四通八达,从这里过是不二选择……从成本和利益来算,这一条路线最优。人家市政规划的都是行家,这一定是计算过的!” 没错!这条路一直在修,修好之后只要自己社区打开大门,交通网络就延伸进来了。 桐桐又问:“这一旦打通,这就是整个城市的公共区域,单位可就管不着了,对吧?” 是!不能当路霸。 桐桐这才又道:“其实要符合大家的利益,最好的操作就是成立一家后勤集团,所有的房产都归集团管理,所有的职工都能享受这一波红利。除了路面之外,其他的东西还归厂子所有。” 她说着,就又往后一靠,一副惋惜的样子:“可是这是有风险的,因为这算是一种市场投资,是生意。生意有赚有赔,一旦赔了,或是没按照预期发展,就算是判断失误,这个责任谁来担?” 等不来预期的利润,那就会有人怀疑是不是谁吃了好处! 桐桐点头:“对啊!大多数职工没有长远的眼光,那作为领导层,如果没有大魄力,那最简单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按照市价折算的往出卖。在划拨给市政之前,先卖了变现,钱拿到手里对大家就有个交代。遇事先往自己怀里扒拉,这总不能是错的吧。就算是以后发展的再好,大家只会遗憾,却不会去指责谁。” 有道理! “所以,那么些随意摆摊的,厂子不是管不了,而是不想管。如果租不出去我就卖,正好顺了心意!等将来你们再违规摆摊,人家要撵你们,那关厂里什么事!那是市政要管的,厂里的手没那么长,对吧?” “这话没毛病。” 桐桐就摊手:“那您说,这地方租不租的出去。” 林守道把手里的纸放下,然后起身:“走!咱过去转转,看看去!” “真买呀?”田易阳抬头看这爷俩,“这可得一万多呢,你爸这半年……” “哎呀!”林守道直接给拦了,一边换鞋一边问:“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们爷俩去。” 田易阳白了林守道一眼,跟着换鞋去了。到了地方,看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她一脸的嫌弃:“……这破房子,小四十年了……”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这是老式建筑!将来如果要拆,那能换更大的铺子。便是将来不拆,这也是特色建筑,多好!” 田易阳又挑拣:“这铺子从外面看着挺大,可其实呢?墙厚呀,里面能用的面积也没多大……” “墙体厚,冬暖夏凉呀!”桐桐就道,“像这种平房建筑带采暖系统的可不多,每间里面都带暖气,外面还有公共厕所和自来水管道,作为商圈,配套设施很完备……” 田易阳:“……”这熊孩子。铁了心要把这个钱花出去。 桐桐这边跟田易阳说着话,转脸就瞧见林守道看最边的一间,这一间小,顶多七八平。但这个铺子距离职工医院最近,隔着个马路就是。因为是边户,它不仅有南北方向的窗户,西边也开了个窗户。 林守道围着转,低声道:“其实把西边的窗户打开做门,要比朝南开门好多了。” 桐桐给林守道使眼色,然后故意说,“我妈舍不得钱,咱买不了大铺子。” 林守道马上懂了这个意思,嘴上应着:“不能啥事都听你妈的,我看中间那个铺子得有十七八平,边户太小了,要买就要买大的。” “钱不够怎么办?” “我去借!” 田易阳扭脸瞪林守道:“借钱?你休想。”她左右看看,“要买,得看咱自己手里有多少钱,这是底线,过了这个底线……我不同意。” “你这个人!做生意嘛,当然要搏一把!” 桐桐马上站田易阳一边:“这次我跟我妈一个阵营,听我妈的!边户这个铺子最小,买这个没负担!就买这个。” “我觉得还是大的好!”林守道一副不同意的样子,嘴上故意犟着,心里却规划这个小铺子。 “不能都听您的,我妈还有没有决策权了?咱家决定买铺子,这件事听了您的了!但买大买小,决定权在我妈!一人决定一次!”桐桐说着,就推田易阳,“妈,我跟你站一边!咱不冒那么大的风险,就选小的!” 田易阳看着这铺子,又看了看医院的方向:“买这个铺子,赌的是这个医院离了厂子,能办成市里比较好的医院……医院跟学校一样,这一片这么多人呢,最近的就这个医院了,周围真没有。这个风险最小……” 她努力找理由说服她自己,也想努力说服丈夫:“老林呀!孩子要上大学,我也害怕欠债!你想买可以买,但绝对不能欠账买!我这个人过不了欠债的日子。只要不背着账,能吃饱穿暖,我就知足。咱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求一稳妥,成不?” 林守道跟自家姑娘对视了一眼,然后掩下眼里的笑意,这才一脸勉强的应了:“我这一辈子也算是认命了!你老这么拉扯着,我也大富大贵不了。” 语气不好,态度恶劣,但是田易阳却很高兴,比好声好气的给她讲道理的时候还高兴,她瞟了丈夫一眼,见他虽然不高兴,却服软听话了。于是就转过身跟闺女挤眼睛:瞧!拿捏。 桐桐给她竖起大拇指:你厉害了!驭夫有道! 第二天一早,林守道就去了房管处,花了不到九千块钱,买了个面积最小的铺子。 林守道回来就说:“幸亏今儿去的早,出来的时候房管处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外面来了些大老板来考察来了……” 肯定呀,必然有外面的人想分一杯羹。 然后整个暑假,社区都特别的热闹。 赵大美牵头的,外面谁想来买铺子买房产都不行!一定得是内部人员优先。 外面一旦有人来,哪怕只是看一看,赵大美都能组织人给拦住,朝上闹。 从外面来考察的,那都是消息灵通的。甚至有些关系户厂里也得罪不起!于是,赵大美这种正中领导下怀。不是咱不给面子,是这个当口上不敢出事。真要是职工坐到马路上请愿了,这种责任谁负担得起? 如果没有厂里上层的配合,赵大美怎么可能掌握动向?来个人她就知道了?哪有这么邪门的事。 瞧着吧!厂里这些领导家属必然会在赵大美那里入一股的,赵大美那个钱凑起来也容易。 桐桐和四爷就默默的看着,赵大美这种就属于悄悄吃大块的那种,盯着的就是仓库和电影院。本来还想连澡堂子一块吃下,可承包澡堂子的人有来头,当初签租用合同就签了十年。现在十年不到,厂里要卖,但人家有已经签订了意向书,交了保证金,在六个月内如果不能交齐钱才能卖给其他人。 而赵大美呢?她也签订了意向书。她没有那么大的资产,厂里凭啥跟你签?结果人家找了春城最大的娱---乐城的老板陈广做担保。 于是,关于赵大美的各种绯闻就又满天的飞。说是赵大美勾搭上了陈广了,陈广为了她下了血本了。 是不是真有什么男女关系,这个不好说。反正陈广这种的,早就跟老婆离婚了,身边女人不断,属于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拨人。但人家是单身状态! 而赵大美呢,是个寡妇。 孤男寡女的,就算是有点什么,你情我愿的,关其他人什么事呢? 况且,这里面一定不只是男女那点事。赵大美需要资本做后盾,陈广想掺和进来,也离不了赵大美这个内部人员的身份。 这种的体量太大资产,谁买的起?对于普通的人家来说,关注点就在小铺子上。 有些人是想买,但是没钱,只能出来借。 有人上林家来,林守道就道:“我要手里有钱,这不就买了大铺子了吗?现在手里的钱也就是刚够孩子开学要用的钱!” 这个时候钱真的不好借。 结果不等借到钱,连公厕那地方都被买去了。以后再用那边的厕所就得收钱了。周围的商铺肯定得用厕所,每月得交卫生费吧!其他的个人上一次厕所,这一毛两毛的该花的时候也得花? 直到这个时候田易阳才反应过来:“这么抢手呢?”几乎抢不到,“我们主任就晚了一步,结果连工具房那四五平的简易房都被人买走了。” 林守道:“……”那你以为呢?“现在后悔了?” 田易阳嘴硬:“后悔啥?人家挣的再多咱不羡慕。” 桐桐在一边只管笑,另一边这两口子又在那里议论赵大美的魄力,“逮住个聚宝盆,那么大的两块地方……” “咱没有那个资本!要是有那个本钱,咱也跟着再入一股。” “她那一股多少钱?” “怕是得十万起步。” “那谁出的起呀?”田易阳啧啧有声,“以前咱跟她上下楼的住着,嘿!谁能想到她干到这个成色了。” “谁说不是呢! ……” 桐桐起身,偷偷回卧室。 外面林守道还嘀咕呢:“我总想着要是能买下仓库里一块多好!那地方顶棚盖的高,不管是放建材还是在里面干活,都可以!偏僻一点,便宜呀!之前我们这些搞建材装修的还聚在一块聊,都商量着,说万一厂里要划片卖仓库,大家分一分就买下来了。可谁知道赵大美横插一杠子,想全买下来。这一掺和,肯定是价钱不会便宜……” “赵大美是个能耐人!”田易阳就说,“这女人能耐起来也是很了得的。” 谁说不是呢!能想出这么个点子的人,可不就是能耐人么?掺和的稳准狠,谁想扑上来抢这口肉都不行,她盯住了就死咬,结果还真叫她咬了这么大块的肥肉下来。 桐桐在里面听着,默默的转着手里的笔:这不就是人跟人的差距吗? 肉放在嘴边你们都不敢咬,能跟着喝口汤,混个小富即安就很好了!别的,你们也别求了。多了反而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那就不如现在这样。 这样——也挺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7.人生向暖(46)二更 人生向暖(46) 八月二十二到八月二十四,是新生报到的日子。 这天里光是哪天去,田易阳就叨咕了好几天了。本城的学校,从家里到学校坐公交大致得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其实,并没有比重点高中离家更远。 桐桐一再说:“就二十二号报到,早去早适应。” “先去报到,手续办完你再跟我们回来,一十四号晚上叫你爸再送你过去。”田易阳很操心,“你从没住过校,怕是难适应。” “难适应才要适应!一十五号军训,回头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办?”桐桐看着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就一十一号,一大早就过去。您要是能请到假,那就请假去送;要是请不到假,我跟我爸去也行!我自己其实也可以……坐个出租车,进了学校就有人帮忙……” 田易阳看着自家这孩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新环境真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要是不适应,就给你爸打电话……” 正说着呢,又喊林守道:“你先别买什么bb机还是什么的玩意……” “怎么了?” “给家里装个电话……”这件事更重要,“ic卡你给你姑娘买了没?” “买了!在包里放着呢。” 田易阳又去翻包,嘴里嘀咕着:“你爸上个厕所就没完没了,这是出不了了吧。”懒驴上磨屎尿多。 取了ic卡,递给桐桐:“这个得拿好,学校里到处都是ic电话!不管啥事,只管打。你堂哥在店里,便是晚上有事,他也能回来叫你爸。” 桐桐应着,把卡塞到钱包里。 “钱一定要放好,钱包太扎眼了,平时零钱放在裤兜里,够当天用就可以。你们学校不是带着银行邮局吗?随时去取。” 桐桐:“……”上学哪有那么多机会能随时?但是,对方叮嘱什么,她应承着什么。 “吃饭不要省,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你还在长个,不能跟别的学生一样。每天得有买鸡蛋吃,豆浆要喝,牛奶也要喝……要不,给你带上奶粉和豆浆粉,万一找不到卖的地方,这些先能凑活。” 把在厕所的林守道听的烦的呀:“要不然,你让你姑娘把你带上。” “我不去!” “你倒是想去,人家要你吗?”真的是没完没了了,“你不在跟前,她就是大人;你跟着她,她八十岁都长不大。” 孩子要开学,田易阳忍着脾气没怼他,只说他:“你姑娘十五,同班同学从十八|九到一十出头的年岁不等……”十八|九岁的,这属于是正常高考的学生。一十多的也有,补习一两年的复读生,年龄自然就大。 十五岁还是孩子,一十多那是大人,混在一块,能不操心吗?多吃了几年大米的人,那心眼子得多少呀。今儿指派你姑娘干点这个,明儿指派你姑娘干点那个,这就是欺负。 田易阳越想越担心,眼圈都红了:“别傻乎乎的……真要有人欺负你,就告诉老师!要是老师不管,你就赶紧给你爸打电话,我跟你爸去学校找校长去……” 桐桐:“…………”真是服气了,“人家学生的家长出门前也说呢,跟同学好好相处,别惹本地人!你人生地不熟的,我们离你又远,出事了也够不着……” 林守道推姑娘回房去:“去吧!去吧!别理你妈,明儿她自己就好了。” 把这个才送走,又回来哄这个:“行了!她那脑瓜子,你担心啥?她又不傻。” 田易阳坐着眼泪都下来了,“从生下来,离过眼跟前吗?” “这要是去外地上学,你还不得疯了呀?”林守道就催她,“要不……你出去给买点零食啥的,叫她跟同学分着吃!放不坏的吃食多带点,挑小姑娘都爱吃的……”别跟家钻牛角尖了。 田易阳这才起身,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我只给你姑娘带了五双袜子,够不够呀?再去买几双吧。” 相比起来,四爷那边简单多了。东西收拾好了,金子光和李翠问说:“要送不?” “不用!” 金子光也觉得不用,他在外面啥生意都能跟人谈,跟着他出门,是他照看我呢?还是我照看他呢? 李翠问:“还有啥要家里准备的?” 没有!该带的都带了。 李翠就看向儿子那一身衣裳,裤子是牛仔的,上面穿的却看不懂:为什么白短袖的外面要套一件灰白格子的衬衫短袖? 要是长袖套在外面,这还说得过去。早晚凉的话,这么套着没毛病。可短袖套着短袖,啥意思?这是觉得凉呀还是热呀? 她给建议:“不是有白衬衫吗?要不,你把那件白的、长袖的套在外面……” 四爷:“……”什么都能沟通,就审美这个东西不能。他只能说:“哦……就这么穿吧,嫌放在箱子里压褶皱了,明儿换的时候不平展。” “行吧!”说服不了,也真没懂,但李翠不絮叨了。反正保证儿子天冷的时候没冻着,天热的时候不露屁股,她就觉得问题不大。 被褥太多,一个人拿不上。她只喊大儿子,“去把你弟送到出租车上。” 金思明从厨房出来,手上油乎乎的,这会子洗了手,摘了围裙,一边帮着拿东西一边故意挤兑道:“这不行呀!要是有辆车,哥给你当司机去呀。” 四爷:“……”有道理!但没满十八,你急什么? 李翠和金子光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生下来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长到现在……不能说不像,反正就是哪哪都不一样。 老大穿着黑运动裤,磨的起球,蹭的油污就跟洗不干净似得。上身穿个黑短袖,这玩意耐脏。就是留个平头,做厨子的,平头利落不动辄落发。这孩子是见人就笑,油里油气,瞧着还是没正行。许是做生意的缘故,瞧见谁都陪着笑的样儿。 人家都说这是活络,会做生意。 李翠以前还觉得这是夸赞,但是现在这么看着,突然就有些心酸。 老一穿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还是清瘦,但这个假期许是干活了,瘦的有筋骨了,那胳膊上的小肌肉,一用力就鼓起来了。小碎发留着,没像是别的小伙子时髦的中分,就是很干净清爽。见了人话少,讷言,可其实只是跟别人没那么些闲话,他懒的跟人说废话。 事实上,他是有必要说话的时候才开口,不用像是他哥那样做无谓的应酬。 她就盯着看着,直到转弯看不见了,她才靠在窗户边上抹眼泪,然后又故作轻松:“可算是走了!家里一下子就清净了。” 说完才又想起来:“也没问问他,是不是跟林家的姑娘一起走……” “不一起走?”金思明嗤的一笑,“不敢过明路吧?胆小那样。” 四爷把行李塞后座和后备箱,然后上了副驾驶,看了他一眼:“你要是十八岁生日那天,想要一辆车……” “那必须的!必须的!”金思明立马态度端正:“就好同学,好朋友……其他的我也不能知道呀。不管有啥事,你打店门口的ic电话,我肯定能听着。” 四爷摆摆手:“回去吧!安顿好了我就打过去,我的bb机号码你知道的吧?有事呼我。” 得咧!拜拜。 四爷这才给司机报了地址,“……走吧!师傅。” 司机听了学校,再看看脸上稚嫩的毛还没脱掉的小子:“……这么点的年纪读大学,你家大人都不送?心这么大呀。” 四爷:“……”他没事真不爱说废话,但是司机是真爱说话,不能叫人把话掉地上,这是基本的家庭教养。你不接话,人家得说你处事不大方。 为了看起来像是个大大方方的人,他不得不附和:“忙!” “忙呀?再忙也不能耽搁这大事呀。” “端别人的饭碗,都这样。” “那倒也是……”司机吧啦吧啦的,哪里又不发工资了,哪里也准备裁员,开始下岗分流了云云。 四爷嘴上简短的应付着,心说今儿就该跟桐桐一块走。这一路上,她能跟这师傅聊出革命友谊来。 “都是同学,这咋不说商量一起走!友谊的小船翻了?”林守道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自家姑娘,“他家里不送,这不正好跟咱一起?” “不是一个学院的,不从一个大门进。有事可以专门去找,等闲怕是碰不到。” 也是! 司机就开始搭话了,有几个大门,大门口是哪条路,掰扯的可清楚了。然后林守道一路上都在跟司机聊,炫耀嘛,说的好生热闹。 两口子都换了新买的衣裳,头发都是新理过的。从学校门口下车,都不好意思大声说话。好似一脚踏入大学,高声吵到谁,都是多大的罪过似得。 真不至于这样。 林守道低声说:“要不是我姑娘,我一辈子都进不来!一天天的,路过的时候挺多,但一墙之隔,没资格进来就是没资格进来……该借个相机,拍个照的。” 田易阳眼里冒光,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这是多大呀?”紧跟着就赶紧问:“没有自行车不行吧?等会我跟你爸去给你买个自行车……” 桐桐真的是没脾气了:“不用!学校有自己的流通系统,毕业的师哥师姐他们的自行车带不走,十块一十就能买到!旧车不怕丢,您别管了!我跟同学一块买……”说着,就指向停车区域,“您看……一个假期,车子就这么露天放着,谁管?” 田易阳小声跟林守道说:“咱是不是都落伍了?”感觉啥也不懂了一样。 林守道就问了自家姑娘一句:“一辆破自行车卖废品也卖不少钱,车子就这么扔着,就没有人担心万一哪个学生一天骑一辆出去换钱……这不就都丢了?” 桐桐:“…………”内部丢内部找,卖到外面的情况很少吧! 这么一说还真是的:哪个大学的车棚里不是塞满了这种自行车?一个摞着一个随意的停,落满灰尘!可还真就怪了,真没有哪个想过拿这个去换钱! 她挠头再挠头,最后给出的答案只能是:“……学生都比较清澈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8.人生向暖(47)三更 人生向暖(47) 宿舍在很新的一栋公寓里。 那么长的甬道,那么宽阔的走廊。 田易阳还夸呢:“这走廊宽的,能跑马!” 桐桐:“……”她抬头看看走廊上面挂着的一道道绳子,漫长的冬天在哪晾衣服呢?这走廊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所以,宽吗?等住满人,晾起了衣服就知道了,这地方不会宽阔也不会明亮,反而充满了各种洗衣粉的味道和阴干的衣裳的味道。 从走廊穿过去,每隔上一段,墙上就挂着个ic电话,黄色的格外醒目。 她一一扫过,路过水房、厕所,然后找到了宿舍号。 这个时间这一层还很空,只有个别地方发出响声。桐桐用钥匙开了门,她果然是第一个到的。宿舍门上贴着名单,名单上六个人。一开门才发现,这宿舍是真小。三个架子床,都靠墙摆放。 一进门,左手边是墙,右手边就是横向的一架架子床。这床尾要是挂个东西,感觉都要妨碍关门了。 另外两个床也是靠着东西向的墙,只有南边的方向有个窗户,窗户下是暖气片,冬天挨着窗户会冻死人的,因此,这一面墙边不放床,只放了六个跟窗台齐平,但是不遮挡暖气片的柜子。 另外有两个长桌,摆在宿舍的正中间,又有六个凳子,塞在桌子下面。 这宿舍这一摆放,就像是个‘回’字,活动空间就是大口和小口中间的过道。这过道只能容一个人横走,容两个人侧身过。 这么逼仄的吗? 田易阳看了再看:“挺好的,空间小人多,冬天暖和。” 桐桐:“……”这应该是个四人间,住四个人刚好,不用这么逼仄的。而今这么挤着,反正在宿舍洗头的话,水可能会溅到床上。 就逼仄到这种程度。 打扫、擦洗,每个柜子的里外都擦干净,桐桐自己爬到上铺:“我住上面……” 上面多危险呐,“你睡觉不老实,摔下来怎么办?” “住下面……大家都爱坐下铺,床上就难有整齐的时候。” “都是同学,坐就坐,躺就躺,没关系的!”而且,选哪个架子床都差不多,两个离窗近,一个离门近,进风的概率是一样的,“把帘子挂上,等天冷了,再换个棉帘子……听话,就选下面。” 不仅给铺了,连帘子都挂上了。 林守道也说,“脏了不怕,你不能回去,爸就过来取,每周都来给你送干净的衣服铺盖,再把脏的带回去。下面好,半夜上个厕所,万一一脚没踏稳,摔下来怎么办?听你妈的话,就住下面。” 桐桐看着田易阳一丝不苟的铺床,又专门把新做的垫子放在枕头下,那是来例假用的,她专门给做了个新的,然后又指了指被子里的玄机:这个暗袋里放钱,背着人取。 愣是收拾了两个小时才收拾完,又去一楼买了食堂票。 食堂票是印在纸上的,比如二两主粮之类的,一张票只有两个指甲盖那么大,买来的是一大张,当天吃当天往下撕的那种。又有素菜票,荤菜票。 买好了,专门去最近的食堂。 有些荤菜一张荤菜票不成,得两三张。像是红烧肉呀,炖排骨之类的,贵一些。但整体来说,比外面便宜的多。 这会子吃饭还早,也只是新生报道,食堂的人还不多。 两口子专门体验了一把食堂餐,这一买下来才发现,比外面的伙食可便宜多了,便宜一半都不止。而且种类出奇的多。这还只是一个食堂。 一尝口味,林有道彻底放心了,“比你妈做的强太多了!想吃啥就吃啥……”这个费用,咱家真供得起。 桐桐就笑,夹了一块干炸排骨给田易阳:“您尝尝这个。” 外面一盘这个菜得十几块钱,在食堂两块五买了七块。 田易阳都笑了,“怎么这么便宜?” “内部没有店面费用,顾客群体稳定,人工成本低……再加上财政补贴,怎么可能贵?”桐桐吃完,还用素菜的价钱打了三份黄桃罐头来,每份里面两块黄桃,一点罐头汤汁。也有水果,她没要。 她大口大口的吃完,然后看两人:“现在呢?可以放心了吧!我还能饿着?”所以,回吧! 那就回吧!放心不放心都得回。 田易阳叮咛:“我看你们打电话挺方便的,有事记得给你爸打电话。” 好! 把两人送走,桐桐先翻随身的包,四爷买了两个传呼机,一人一个,她没给静音,但音量也只调到二档上。一到十六档呢,这个声音真的特别小。但是吃饭的时候确实是响了! 现在知道这个传呼机号的只有四爷和周鹏两个人,等过段时间,有合理的收入来源了,再把这个号码叫家里知道。 这个时间段被呼叫,只能是四爷。 果然,上面只显示谁谁谁呼你了。这个谁谁谁是一串数字,电话号码。 桐桐跑去就近的ic电话厅,看着路上络绎不绝的学生和家长,插了卡拨了这一串数字过去,然后那边提示占线。 占线就是有人正在用电话。 可不就是,四爷靠在边上,等着人家挂电话。 电话明明就在宿舍门边的墙上挂着,可就是一直有人在用。 打电话的是对面宿舍的,拿着电话靠在墙上,跟电话那边的姑娘有说有笑的,抱怨这破宿舍,墙上掉皮,地上的水泥地都是坑,架子床摇摇晃晃咯吱咯吱的。 又等了十好几分钟,人家还在热聊。然后四爷的呼机响了,是一串号码。 没法子,桐桐跑回宿舍,在楼道里用对面墙上挂着的电话呼叫了四爷:你那边占线我打不过去,你就另找电话给我打,打到这个号码上。 呼叫完,边上有人来像是要用电话,她赶紧给人家说:“不好意思,我有个要紧的电话,正等着呢,你能不能找其他电话用。” 都是新生,对方只笑了笑,就朝远走了走。 桐桐等了三分钟,终于等到四爷找到空着的电话给她拨打过来了。那种电话铃声,她觉得特别的魔性,一接起来,四爷的声音从那边一传过来,桐桐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这个电话通的,有这工夫都能见一面了。 可没这种电话又不行,连个约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四爷靠在边上,看着站在边上排队的大小伙子,他真不着急了:“吃了吗?” “吃了!你呢?” “还没。” “那走吧!吃饭去吧。你在哪个公寓楼,我看看距离我多远……” “不着急……” 边上等着的人白了四爷一眼:小屁孩,占着电话干嘛?知道这个学校的男女比例吗?有个女朋友嘚瑟个嘚啊! 两人白话了五六分钟的闲话,桐桐看见好几个人都想用电话,一直在探头探脑,这才说他:“这是要花钱的!” 本地一分钟四毛,国内长途一分钟七毛。现在这个玩意收费是真不便宜。 白话了这么几分钟花费的钱够在食堂吃盘排骨了。 两人约到食堂,桐桐陪四爷又吃了一次,这次要了一块蛋糕,吃完就在学校里逛荡,熟悉位置。也就今儿有空!今晚上回去,宿舍肯定有其他人了。紧跟着这三天有许多入学的事要办,比如领书本,比如军训服,比如校服,想到的想不到的,事情缠身之后,就没时间见面了。 紧跟着就是军训!这个学校的军训以严格著称,连续两周,不可能碰面,连通电话的时间都悬。 但是感受这种氛围真好! 生活多样才精彩,桐桐并不觉得必须得捆绑在一起。哪怕是一个学校,也如同异地恋,这种感觉不也挺好的。 把学校的超市、商场都转了,买了些衣架、鞋刷之类的东西,下午五点多去食堂再去吃饭,人就多了。大部分都是外地的口音,南腔北调的。好些家长明儿才能赶车,条件好的住酒店或是招待所去了,条件一般的就在宿舍挤一挤。男性家长借住男生宿舍,女性家长借住女生宿舍,凑活一晚就成。 可其实送孩子到外地上学的多是爸爸,桐桐坐在食堂里扫了一圈,没见到几个妈妈。 四爷说桐桐:“用热水不方便,不能拿凉水洗头……”别仗着有些手艺,就不当回事。忍忍就过去了。 桐桐‘嗯嗯嗯’的应着,嘴上答应的可好了。可真等到了晚上了,特别不舒服。不洗头还能忍受,就是不擦一下身上,就觉得躺着都不舒服。 宿舍又来了俩,一个也是本地的,这姐姐叫张一男,都二十二了,“我上学迟,我家孩子多,我妈要上班,我得看着我家小兄弟。我大弟比我小一岁,但比我高两级。我跟我二弟同级,所以年龄比你们都大!” 然后笑着看桐桐:“我家最小的弟弟都比你大!我听老师提过,知道咱们市里有两个今年被举荐了,就是你呀!太巧了。” 她得有一米七二三的身高吧,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一笑一口白牙。床铺选了挨着门的床的下铺,头不能冲着门口,容易吹风。桐桐也不能把头朝向窗户,因此,两人相当于直角形的床铺位置,得头顶着头的方向睡。 另一个选了桐桐的上铺,是从西北来的同学,这会子也不说话,眼圈还是红的。 张一男问说:“你爸走了?” “嗯!今晚的飞机!”花蕾一边擦着泪一边瘪嘴,一说就又哭了:“我肯定是脑子有病,干嘛不报本地的大学?” 一说才知道,她爸她妈都是大学老师,实在被约束的受不了了,一心想离家远些,“本来我可以考到自家门口的学校的……” 桐桐给她打岔:“你不擦洗能睡踏实吗?” 花蕾打了个哭嗝,忙问:“你知道去哪能洗?” 不知道呀!估计得去水房那边,避开人擦洗擦洗。 “那么多人呢,怎么擦?” 桐桐拿了一把伞,“拿这个遮挡一下,咱仨换着遮,成吗?” 成!一下子给忘了哭了,下来就找伞:“我爸给我把伞塞哪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39.人生向暖(48)加更 人生向暖(48) 这么去洗,就有点像是神经病。但是带头之后,就有南方来的同学跟着学起来,还有在伞上蓬着床单的,那种遮挡的更严实。 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楼道里嘻嘻哈哈好生热闹。 擦洗了,果然就舒服了。 花蕾嘴里嘀嘀咕咕的,一踩到床边的铁竖梯就哎呀一声:“怎么这么细呀,脚踩上去疼死了。我们那边的宿舍都是木制的梯,踩着可稳当了。” 张一男就问说:“要不,你过来跟我换,你住下铺,我住上铺。” 花蕾嫌弃那个床挨着门,但是对面的床铺正对着门,一开门几乎没有隐私。唯一位置合适的下铺,人家先占了。 早来的肯定呀!我就想住上面,我爸我妈不愿意!咱俩换了呗……你住下面,我住上面。” 张一男:“……”换什么呀,“我跟她换!你年纪小,万一摔了怎么办?”未成年,摔了是谁的责任!私下跟小孩换,人家家长还以为咱欺负人家孩子呢。 “我很稳当,只是我妈觉得我不稳当!真的,先换换……要是我不稳当,再换回来?”其实这种问题,要是没人换,自己就在外面订做个连成一体的帘子,中间上下床的位置装个拉链,像个帐篷一样。留下那个位置,不足以坐别人。就是有人上下得踩,也都是在帘子之外,她是感知不到的。 她这么想的,这会子跟舍友也是这么说的,“那种帘子保暖性好……要是不嫌憋闷,咱明儿找个裁缝铺子,订做一床。” 花蕾就笑,这也太麻烦了!这么不愿意被人打搅,那她倒是没张一男想的那么复杂,床才多高呀?能摔个啥样?“换!咱俩换换。” 两人折腾着把床铺给换回来了。 花蕾一边铺床,一边说:“我妈也管的严,高中本来住校的,我妈找了关系,给我办了走读……天天盯着我跟看贼似得!我在家天天跟她吵架顶嘴。” 桐桐就笑,顶嘴干啥?除了闹的更不愉快,并不能达到目的。便是达到目的,你心里痛快了? 她又不会二十四小时跟着,有主意自己去办就完了。她说东,你就应东,出门就往西她能怎么着? “我从来不吵不顶嘴。阳奉阴违、口是心非适当的用一用,也挺好的!她较真,我要也较真,那就是针锋相对,两败俱伤,然后不欢而散!这个过程,我无形中就变的跟她一样了。” 花蕾啧啧啧的:“我不行!我可控制不住脾气,不由的火气就往上窜。” 张一男就说这俩小孩:“有妈管总比没妈管强!我倒是想叫我妈管我呢,她顾得上吗?”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桐桐也不反对这个话,谁家的相处不都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总也少不了这里长一点,那里短一点。 她听着那俩聊,然后上下床,叫身体适应床铺的高度。 没几下就找到感觉了,不踩对方的床,也不踩梯子,而是踩暖气片边上的柜子直接上床,下去的时候什么都不踩,抓着床沿靠臂力就下来了。 花蕾‘哦哦哦’的叫唤:“你这个厉害了!” 张一男这才没再说什么,小孩像是练体育出身的,特别利落。 刚认识的人,晚上躺在床上,聊天。外面的电话不时的响一声,隐隐的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花蕾跟张一男两人一问一答的,就像是张一男的大弟没考上大学,二弟也没考上大学,一直跟陪读一样的她,考了进来。她的学费还没交,跟学校申请了助学金等等。 把花蕾听的唏嘘不已,这样的情况她都没接触过。 她觉得林雨桐的家境挺好的,结果并不是,人家说:“我妈只是单位的后勤,我爸下岗后自己做生意,生意也不大……” 但这样的条件考出来才厉害呢。 絮絮叨叨的说到几点也不知道,反正桐桐一到十点就强制关机,真得睡觉了:十五岁的孩子真的还在长个! 第二天宿舍的人就来齐了。 李鸽来自沈城,住了张一男的上铺。 另一张床上,下铺住了粤省来的康妮,上铺住着京城来的杜鸣。 都是家长给送来的,康妮的爸爸特别气派,挂着大金链子,那是真的金链子。桐桐扫一眼都知道那是真的。 杜鸣看起来很朴素,但她爸一定是领导。李鸽的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老师,看起来很严肃。 这五个人全都是调剂到这个专业的,报考的人数少,因此多数是调剂生。 李鸽妈妈一直在说:“应该复读的,偏不听……这个专业是没有前途的……” 然后宿舍里燕雀无声,李鸽蹲在上铺自己铺床,不时的扶一下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 李鸽妈妈继续说着:“先试着读一读,如果读不下去,没兴趣,你可以退学,回去再复读……你这么些同学都在,我把话放在这里,等毕业以后,工作以后再想起来今天的话,你们就明白了,择专业的重要性要胜过一切!专业没前景,你的未来在哪里?没有未来,你的人生将一团糟……” 桐桐往出走,“该领军训服和校服了,谁去?一起。” 走走走!都走。 李鸽从床上下来,默默的跟上。 她妈妈在后面喊:“看看!看看!这什么态度。” 但一下楼,李鸽挺活跃的:“别理我妈!为这个事的,我跟我妈冷战了一个暑假了。” 反正别管什么家庭,什么家境的,六个人就凑到一块了。 十五岁太显着脸嫩了,到哪人家都拿你当孩子。 去领校服,后勤的老师一看年纪,就轻声细语的问:“你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吗?” “一米六八,五十五公斤,穿三十七码的鞋。” 老师就挑:“你太瘦了……武装带的孔太少了……”然后喊学生会来帮忙的学生,交代说,“带着这个小孩,去找人打个孔……弄完赶紧送回来,别给人孩子弄丢了。” 桐桐:“……”她自己拿了,“我自己去!” “没事!我带你去,你不知道地方,里面办公室挺多的……” 除了来自陌生人的照顾之外,宿舍的人都照顾她。领了东西回来,都不要她拎的。 “我拎的动!” “不用你!小孩用力过度就不长了。” 过了乱糟糟的一天,晚上在寝室才躺下,门便被敲响了,辅导员来了,看了她的学生,然后招手,一脸温和的叫桐桐:“来!跟我来,别怕,咱俩聊聊。” 桐桐叹气:大学里的未成年人,稀有的像是大熊猫。尤其是男女悬殊大的学校,女生本就被照顾,未成年的女生便被默认为极度需要呵护的那一类。 今晚辅导员就是单为她来的。因为一进来,辅导员先看了一圈人,见她住在上铺微微皱眉之后,没说什么,最后要走了,却单独叫了她。 下了楼,站在楼下,辅导员指了指长椅:“来!坐下聊。” 桐桐坐过去了,老师问说:“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自己要求睡上铺的,安全没有问题。同宿舍的同学都挺照顾我,什么都帮我拎,怕我不长个。晚上上厕所,张一男大姐都会跟着我在外面等……就都很照顾我。” “我今天接待了几个家长,知道大家对现在的专业都有些看法!你的情况跟别人的又不同,他们是调剂,你是推荐。你们高中老师提供的资料很详细,我也认真的去看了。你各科均衡,自学能力强……但是呢,咱们学校招生有规定的。转专业,难度也不小!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没有什么是无用的!我想修第二专业。” 嗯!这个合理!辅导员就问说:“哪个专业?” “物理!” 物理?辅导员起身,“走!跟我去见个人。” 桐桐:“……”还真就是招进来之后,关注方方面面。 她起身跟着走,结果去了物院,有老师在开会吧,这会子才散会,都往出走。 桐桐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子,辅导员从一间办公室出来,招手叫她:“来!过来。” 办公室里,坐着个头发花白,穿的有些潦草的老头,她打招呼:“您好。” 老头一脸的和善,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过来!过来坐。” 桐桐一坐过去,老头儿就问:“年纪这么小,按部就班的读完高中,高考没什么问题,为什么非要推荐来读不喜欢的专业。” 这个问题呀,实话实说就好。白校长是怎么考量的,她一五一十的说了:“……我没反驳,也没有争辩,我们出发点本就不同。但想做的事,只要想,就一定有办法做到。不过是换条路罢了。” 老头儿沉默了,家庭、家境、父母的认知,这是一个人的骨干,也是一个人桎梏。 良久,老头儿才说:“你的老师没错,他教你先要生存,这是正确的。但而今,你要做我的学生,那……除了生存,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些别的东西。专业这个,选修可以,但抛弃本专业,我不赞成。我觉得一个真正成功的人,她不仅仅要做好自己喜欢的事和想做的事,更应该在逆境中去做自己不喜欢但却确实需要人去做的事。” 桐桐没有急着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老头儿面容温和,眼神看人却特别的认真,他看着桐桐的眼睛,继续道:“……做到这一点,是需要情怀的!什么情怀呢?家国!生存,是为家;有了生存之能以后,便是为国。我希望,我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具备这样的情怀。” 桐桐懂了这个话的意思,他是说:你中学阶段,追求了成绩,老师教你务实,却在塑造你的时候缺了重要的一课。中学没人教你人需要理想,但你现在得有理想。而在理想之上,更重要的是家国情怀。 这两者如果统一,那是大幸;若是不能,你将何去何从。 在人人都在大谈个人价值的时候,老头儿的理论是这样。 老头儿自己也笑:“没人谈奉献,也没人谈牺牲,现在谈这个是不合时宜的!人人都在看重自我,以自我为中心,强调自我感受。孩子,这是进步还是退步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0.人生向暖(49)一更 人生向暖(49) 四爷被导员带去数院,在数院见到一位四十来岁,胡子拉碴形如壮汉的老师。 这位老师身材高大魁梧,看起来凶神恶煞,要是跟他一块走,他的作用堪比保镖,足以震慑一切宵小。 两人过去的时候,这位老师应该正要出门,一碰上,打眼一看,然后厚重的手掌就拍过来,“是你小子呀!走走走,正好!” 然后,揽着他的肩膀直接往出带,回头问导员说:“你要跟着?” “我回头得给送到宿舍吧。” “大小伙子了,在学校还能丢了?”他巴掌一摆,把导员给撵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自己聊。” 导员应该只是读研的师兄,特别乖顺的就被撵走了。 于是,四爷被带到了食堂。八点多了,食堂开着门,一样有饭菜。 这老师打了几样菜,顺手拿了酒。 食堂里人还不少,都是学生在聚餐,酒是每桌必备的。 四爷这才发现,不光自己白天吃饭的两个食堂里带酒,这个晚上这个点照样开门的食堂,也是带着酒的。 学生在校喝酒……那就喝酒呗! 坐在角落里,几样菜,两样酒。 四爷看着又是啤的又是白的,就直接说:“您不能两样都喝。” 老师将啤的给四爷推过去,“十六了是吧?我十三四的时候都偷摸喝酒了……喝点没事。” 四爷站起来取了两个碗回来,把啤酒倒到碗里。倒了一碗,老师摆手,“不要给我倒,我喝白的。” 二两的老白干,拿着瓶子喝的那种,抬手跟四爷的碗碰了一下,这才抿了一口。 四爷端起碗,也只喝了一口。 这老师就笑:“金思晔,是吧?” 是! “我没想到等来的是你,我以为会是那个叫林雨桐的小姑娘!那个更小,才十五,是吧?” 是! “你们家所在的那个厂,我知道!下岗改制就是从你们开始的,父母有一方下岗了吧。” 是! 老师夹着花生豆,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塞,吃了好几颗了,这才道:“都是爷们,咱有什么说什么,我也不拿哄小姑娘那一套,还得哄着你说话,成吧?” “您说,我听着。” 老师放下筷子,又抿了一口酒:“推荐来的学生,招生的时候一定是慎之又慎的。你们俩的材料送到过我的面前,这么说吧,我没有看出你在数学上有特别的天赋,反倒是林雨桐,单就做学问而言,她才是那个天生就有数学逻辑的人。但是我没有想到,想来学数学的是你,不是她。” 这个问题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俩个孩子塑形期出现偏差。 四爷:“……”遇到真本事的人了! 他调整了坐姿,认真的听着。 老师皱着眉头,话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又是沉默,挺长的时间之后,老师才说:“你是在追求学术吗?你是热爱这一门科学,热爱某一项事业吗?没有!就理工科而言,你擅长物理方面的东西,但你偏来学数学。把并不喜欢的事做到了那么极致尚且尤觉不足,还要跟不擅长的东西死磕……原因呢?” 他问说:“是完善自我的需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如果曾经有人告诉你,必须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那你可以把这些话当做放屁。人不用处处完美,不用事事擅长。” 四爷:“……”其实人家没说错,自己和桐桐在选自己没学过的,未尝不是一种完善自我的需求。只是自家两人的情况特殊,但从老师的角度去想,他们会觉得是这个孩子被教偏了,这是一种思想不成熟的极致表现。 是的!老师就是这么想的:有人要求你完美,那你就得去完美吗?不是这样的。 但是呢,老师又说:“你们最出色的地方不是各科都很优异的成绩,而是身上的这股子韧劲。十五六岁,这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毅力,才能耐着性子把不喜欢的做到极致?这是个很了不起的特质。” 四爷就问了一句:“您觉得我物理上有天赋,您认为林雨桐擅长数学,那为什么林雨桐没有被数学专业录取,我也没有被物理专业录取?” 老师真笑了:“你们的资料里有你们各科的试卷。为了证明你们完成了高中学习,基础扎实,甚至于语文、政治、历史、地理的考卷都有。比起理科成绩,我更惊艳于你们在文字上的功底。” 他记得很清楚,“我记得你们语文的模拟试卷上有一道作文题,主题是写春的。林雨桐的作文题目是‘半为怜春半恼春’。当时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篇伤春悲秋的文章,看着老师难得的给了满分,我想着文笔一定很惊艳。等认真的看了文章,才发现这不是无病呻|吟,她用春隐喻这场变革,变革带来春的生机,但同样的,这变革的过程那种阵痛,在文章里表现的很深刻。文章最惊艳和打动人的,正是这种思想深度。” 四爷已经明白了:老师们觉得他们学理科是因为必须得生存!家庭、家境限制了他们个人的发展,他们努力把各方面做到极致,为的是出人头地,为的是得到更多的发展机会。 而这种出人头地,不是错的,但却觉得可惜。 他们觉得不管是家长还是中学时期的老师,都没有真正的育才。 老师拿着酒瓶子,又抿了一口,这才道:“你的文章,我印象也很深刻。有一篇是材料作文,关于管仲和鲍叔牙的。材料有限,但你的文章包含却无限。管仲和鲍叔牙以及他们所处的年代,在你的笔下是恢弘的!为此我还问了很多我的学生,理科生嘛,哪怕是在读的研究生,他们有些都不知道管仲和鲍叔牙生活在什么时期。听过管仲,但关于鲍叔牙一无所知。” 他说着自己都笑了,“我又看了你的所有的历史试卷……我也当过学生,我知道历史题的标准答案是什么样!你的答案不那么标准,但这恰恰是叫我觉得惊艳的地方。一个的熟读史书的十六岁少年,已经很完美了!你没有不足……”不用强行的拧巴自己! 虽然这很了不起,很优秀,但大可不必! “小伙子,学好理工科的确更能找到好的工作。但是,我也有一句很重要的话告诉你。” 您说。 “理工科的高度,决定了一个国家的高度。但这并不是说文科就不重要,恰恰相反,思想的高度决定一个国家的深度。”老师盯着这孩子的眼睛,“出身所限,你求存,这没错!因此,录取你是希望给你底气;但同样,专业性越强的东西,发展的方向越是单一,它是垂直型发展方向。而你……或者说是你们俩,也许有更宽阔的发展方向……” “十五六岁,做什么选择都太早。”老头儿轻声细语,“能跟不喜欢的东西死磕到底,这股子牛劲,你就成功了一半。” 桐桐:“……”遇到真本事的人,真挺幸运的,人家真的看的很准。她确实不擅长物理,总是无意识的带入数学思维,改不了。 “你的生物很好!” 是的!学医出身的,生物学不好那等同于杀人。 “你的化学……不比物理更擅长吗?” 桐桐:“……”她挠头,无从辩驳。 老头儿也挠头呀,这孩子偏选了一个不擅长的学科死修…… 小女孩,十五岁而已! 既不是理想,也不是你天赋强到……一定程度。要知道,学的好和在科研上有创新,这是两码事。这孩子要学肯定能学好,然后呢?再往上呢? 她的强项真不在物理上! 小女孩,你还得夸。事实上,能把不喜欢的做到极致,这就是优秀,就是成功。 她做到了!已经做到了,很好了! 接下来,得叫小孩慢慢长大,得有一个完整的自我认知,而后才能做出真正属于她的选择! 她得去想,理想是什么?想要做什么?人这一生该做自我价值的实现者亦或者集体意志的执行者? 他只能告诉孩子,他所期许的将来,是希望她能成为一个有情怀的人。 话说到这里,他就站起来:“你等我一下。” 桐桐回头看着老头离开的方向,等了有三分钟,老头拎着个东西进来,“你的体育成绩也很好,平衡力肯定很好。”他将东西递过去,“送你个礼物。” 桐桐起身接过来,很意外:“滑板?” 嗯!滑板!老头儿家里有个十四岁的孙女,这本来是给小孙女买的。这俩孩子的身高体型差不多,这种滑板是能用的。 这个就先给学生吧,自制克制自我约束,在一定程度上都会束缚天性。可以选择一些特别的运动,去激发性格中的潜能。 可以勇敢,可以张扬,可以释放,这是被允许的。 老头儿还推荐:“如果有精力,可以去音乐社,选一些打击乐器试试。你可以跟着先上一段时间课,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专业对你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了,或者学习它、做实验变的很痛苦,挤压的你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那你随时可以停止。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桐桐看着手里的滑板,问了一句:“老师,如果一个赶海的人清楚知道每一次潮起潮落的规律,您说,他该怎么做呢?” 老头儿沉吟了一瞬,然后才道:“站在原地,看潮起潮落,随波逐流;跳跃于潮头之上,顺势而为,获利无数,屹立不倒;亦或是弄潮而起,兴风作浪,无限风险亦有无限可能。人不同,认知不同,心性不同,选择亦不同,都不算错。” 桐桐‘嗯’了一声,将滑板上的塑料套子拿下来,然后将它放在地上单脚站了上去,另一只脚一蹬,滑板动了。 她故意歪歪扭扭的晃悠了几下,然后稳住了,她踩着滑板朝老师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1. 人生向暖(50)二更 人生向暖(50) 这个时节的晚上是凉爽的!学校里到处都是四处溜达的学生。 桐桐看了一眼公告栏里的照片了,老头儿的照片挂在上面,照片上的人看上去没那么老,头发还是黑黝黝的。 她记住了老头儿的名字,他叫蒋德生。 导员叫江鸥,三十岁上下的样子。 桐桐出来之后就从滑板上下来了,手里拎着滑板跟江鸥一起走。 江鸥手插在裤兜,走的并不快,“你们的推荐资料上,老师给的评语是各科发展均衡。交叉学科是这几年才提出的概念,咱们学院合并了一些专业之后,迄今为止还没有毕业生。新兴的专业,像是计算机,很火很有前景。新兴的交叉学科呢?社会朝前发展的路是看不清的,所有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专业也是一样。” 桐桐跟着她走的也不快,问说,“您学的也是相关专业?” “我是八三年上的大学,在t大轻工业技术和工程学院,读的是制糖工程专业。” 桐桐就明白了,“毕业分配过来的?这边种植甜菜,有甜菜制糖企业。” “没错!分配来,在企业里干了五年。结婚、生子都是在厂里完成的!可从三年前,糖厂的效益就不好了。我在厂里已经是中层领导了,但是……我那时候还不到三十岁,何去何从呢?” “考研了?” “嗯!考了研究生,今年最后一年!我已经申请读博了,打算留校。”江鸥低声道,“其实,人朝前的路很长,你才十五岁,很多东西不着急选择。交叉学科,什么都要接触一点。若是将来真有意向,跨专业读研未尝不是个方向。若是生活上有困难,可以申请助学……” 桐桐摇头:“经济上还过的去。” “那就好!这走进大学了,基本都是成年人。学校和学院,治学是严谨的,但对学生的管理却没那么严格。上课你可以选择去或是不去,老师会点名,却并不会盯着应答的人是不是学生本人。不过你得知道,对于成年人来说,得清楚挂科意味着什么。他们能承担后果的话,怎么选择全由他们。” 江鸥低声叮嘱,“你未成年,因此我得多告诉你几遍。你可以自由选择你的课,但考试是硬杠子,能不能考过……得把握好。一旦挂科的科目多了,是会被劝退的。” 明白。 宿舍就在前面,江鸥拍了拍桐桐的肩膀,“去吧!有什么不适应都可以找我,大事小事,公事私事都可以。” 桐桐摆摆手,跟江鸥分开,进了公寓楼。 公寓楼道里人来人往,挂着的衣裳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大家默契的把内衣袜子之类的靠墙挂,这样一般滴不到行人身上。中间挂外衣,可外衣长啊,垂下来几乎都能蹭到人身上。 水房里的人进进出出,桐桐路过的时候被杜鸣喊住了:“幺,帮个忙。” 杜鸣拎着湿哒哒的牛仔裤,桐桐就挤进去,抓着一头跟她一块用力,把上面的水往干的拧。 “路上穿的裤子,我先给洗了,谁知道窗外没有挂衣服的地儿。” 那没办法,得习惯呀。 尽力拧干了,然后挂在宿舍门口的绳子上。晚上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影影倬倬的。 “怪不得张一男一听见你起来就出来给你做伴呢,这影子是挺渗人的。” 没事!住着住着就习惯了。 回宿舍的时候有些都躺下了,花蕾给吓的:“是不是跟你换铺位的事……” “不是!是未成年人,得多叮嘱一点。” 哦哦哦! 桐桐上了床,躺着去了。这一晚上她什么都没想,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听见其他人在开卧谈会。 康妮问:“小孩睡了吗?” 李鸽很笃定的道:“睡了。”呼吸都匀称了。 到底是年纪小,就跟小孩一样,乏了没有过度期,说睡就睡。有些话题不适合小孩参与,连听都不该听,大家都默契的等她睡着了再聊。 花蕾兴奋的很,趴着问:“继续!继续呀!昨晚说到哪了……” 再说什么桐桐就不知道了,这一夜睡的极其的安稳。 第二天再出门,她就带着滑板,滑着滑板走。进了食堂,一个宿舍坐一桌,不管哪个男生多看桐桐一眼,边上都有人提醒:“未成年!未成年。” 不是娃娃脸,单纯就是没成年,勿追!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笑:“我现在谈恋爱不叫早恋吧?” 其他人只管笑:“叫!肯定属于早恋。要是你未成年而对方成年,这就不是早恋的问题了,对方可能涉及触犯法律。” 桐桐:“……” 张一男就说,“那是你们不知道,今年推荐了两个,他们是一个学校的。”然后还一脸看热闹的样子,“你俩不会是一对吧?” 嗯!一对。 其他五个人愣了一下,然后彼此对视一眼,紧跟着就哄然而笑。 一副成年人看小孩过家家的样子,桐桐:“……”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不管习惯不习惯,大学生活就这么展开了。 体检,体检完等通知,接下来就是正式军训。 军训很严格,要学习兵役法,要做内务,要站军姿踢正步。导员跟着军训,应该是告诉过教官,有未成年的。于是,别人站半个小时,她站十五分钟教官就过去低声问:“能坚持吗?” 能! “坚持不了可以去休息。” 桐桐:“……”不用! 军训服是六七十年代满大街都在穿的那种军装,料子特别薄,帽子也是那种军帽,腰间得有武装带,脚上是黄胶鞋。 中午站在太阳下晒着,学校里树林子较多,晚上会在林子里露营。军训是以班级为单位分营的,自家这边都是自己班的人。 班里一共三十五个人,其中六个女生,其他的都是男生。露营了,女生不可能巡逻,然后躺在草地上喂蚊子,睡也睡不到。静默隐蔽,又不能说话,晚上这么熬了两晚上。紧跟着又是夜间拉练! 夜里十二点,哨声一响,集合出发。赶在天亮之前得回来,夜间行军计划的距离是十五公里,也就是三十里路,计划用时四小时。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一路快走速度不能慢,要不然就完不成任务。 教官说:“这远不是急行军的速度!这只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可以达到的标准。” 下面鸦雀无声。 “能不能完成任务?” “能!” “没吃饭吗?我听不见!” “能!能!能!” 喊的慷慨激昂的,桐桐估摸着四爷够呛。这一趟走下来,估计那脚底得起泡。 可不!这一趟下来,脚底疼的跟针扎似得,谁不是一瘸一拐的。 桐桐坐在暖气片跟前的凳子上,脱了鞋脱了袜子,果然,脚掌脚趾上都是透明的水泡。这是她的脚太瘦,鞋却太肥的缘故。 然后大小脚趾上点缀着一个个的,跟珍珠那个大,圆嘟嘟的水泡。 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了! 边上的花蕾哎哟了一声,“我磨了三个,你这是几个?”小孩细皮嫩肉的,瞧这给磨的。 张一男出去打了几壶的热水,给一个个的都勾兑了洗脚水:“赶紧泡泡!赶紧泡泡。” 桐桐不好意思:“我没事……我自己来……” “没关系,我又没磨出泡……都已经倒好了,你赶紧泡吧。” 桐桐泡了,大家都泡了。泡了好一会子,水有点凉了,桐桐才要起来,就听见外面喊:“318——318的林雨桐在不在,你的电话。” “在!来了!来了。”桐桐穿着拖鞋就往出跑,对面墙上的电话响了,被路过的接起来,人家帮着喊了一声。 桐桐接了电话,跟人家道谢,一接起来果然是四爷。 “脚怎么样?”四爷低头看自己的脚,磨出的都是血泡,“磨烂了吧!” 桐桐:“……”倒也不至于就烂了:“你还不知道我?没事!脚好好的。” 四爷再看自己的,一动都疼:“我……也还行!有几个小水泡。” 吹牛!磨出血了吧:“用针挑破,积血挤出来,擦干净,包里有碘酒,消毒,不要把泡皮撕扯开,叫它自然脱落……换干净的棉袜子,估计剩下的两天是整理内务,你穿旧布鞋吧……” 正说着呢,看见张一男又端着洗脚水往出走。 桐桐赶紧好:“老大……你放着我自己来……” “没事!没事……你打你的电话……” 四爷在那边听着,问说:“怎么了?” “宿舍的大姐帮着倒洗脚水……” 四爷‘哦’了一声,“那你去忙吧。” 嗯!磨泡真不是大事,没到要人照顾的份上。 杜鸣端着她的洗脚盆出来,问说:“打完了?” 啊!打问了。 张一男急匆匆的又跑回来了,接了杜鸣手里的盆:“都说了,我来!我来!赶紧回去歇着吧,我顺手就倒了……” 杜鸣看着手里的盆被端走了,忙喊:“嗳——我自己倒……”说着就往出撵。 桐桐看着手里的空盆,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花蕾的。 花蕾翘着脚正挑水泡呢,赶紧过来接盆:“咱这老大姐太勤快了……”就顺势挑个水泡的工夫,她给倒洗脚水去了。本来顺手在盆里洗个袜子,然后再去水房,淘洗一遍袜子再回来的。 桐桐顺势拎了自己和张一男的暖水瓶,“我去接热水,你们谁去?” 杜鸣也拎了四个水壶,不管是谁的吧:“走!接水去。” 一出来就跟忙忙叨叨的张一男又碰上了,一见这俩接水,她就喊道:“那你们慢点,我去给咱们打饭……你们想吃什么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2.人生向暖(51)一更 人生向暖(51) 军训一结束,有三天的假期,下周一正式上课。 一解散,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嚷着:洗澡去!澡堂子洗澡去。 桐桐得赶紧的——回家。 换洗的衣服和脏衣服床单被罩换上下来往包里一塞,这才问张一男:“老大回吗?” 张一男可不回,学校多舒坦呀:“你回吧!坐公交把钱包看好,贼可老多了。” “知道了!明儿我就回来,给大家带好吃的。” 宿舍里,拎着洗漱用品,端着脸盆,成群结队往出走的,都是去澡堂子的。凡是拎着包接着往出走的,这都是准备回家的。 桐桐本想着去四爷那边找他,结果可好,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在楼下了。 半个月没见,现在一瞧见就乐。直接蹦下去挂他背上:“怎么一次没碰见过呢?”每次去食堂都左顾右盼,想着说不定就瞧见了。结果失踪了个彻底,就是没碰见的缘分。 四爷直笑:“坐后座!快!走了。” 走! 骑车到学校门口,自行车停里面随意的一撑,走着出校门。 一出学校,车来车往。四爷扫了一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面包车,“走!过去。” 人还没到跟前,桐桐就看见周鹏从车上下来了,朝这边招手。 “哎哟!妹呀,都瘦了!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成啊!今儿听你安排。” 四爷指了指后座,示意桐桐:“上吧。” 桐桐也问周鹏:“什么时候买的?可以呀。” “可以吧?”周鹏这车已经开的挺熟的,“今儿跟哥走,听哥的安排。” 听他的安排就是直接去了最大的洗浴中心,然后男女分开。泡澡,有专门的搓澡师傅,可以牛奶浴,可以用盐搓一搓,洗完了给按摩,从头顶到脚底板都给按摩到了。 然后修修脚,采采耳。今儿脚上有泡,人家帮着给处理了处理,又给细心的上了药。这一套忙完了,换上干净的衣裳,外面喝茶吃水果、点心。也可以换层楼,吃顿好的。 桐桐出来的时候周鹏和四爷已经在外面的躺椅上歇着了,见她出来了,周鹏就往起坐,四爷躺着不动地方,只问说:“火锅?海鲜?吃哪个?” “吃了火锅得有味儿……”家里会问的,“吃海鲜去吧。” 那就海鲜。 应着话,四爷伸手,叫桐桐把他往起拽,要不是真饿了,其实该这么睡一觉再吃饭的。浑身都软了。 又要去消费,穿着红旗袍的服务员非常热情的来带路:“三位贵客,这边走。” 上了电梯,周鹏在那嘚吧上次跟客户来洗澡的事,四爷低着头侧耳听,桐桐是习惯性的爱观察周围。 结果就在电梯门在关上的一瞬,外面闪过一个穿着红旗袍的身影,没太看真脸,电梯门关上了。但是那身形…… 她就跟这个服务员搭话:“你们这里的服务员都要啥条件呀?” 这姐姐回头看了这个小姑娘一眼:“也没啥条件,就是得脸盘子不丑,身条顺溜。客人瞧着顺眼,乐意叫咱跟着服务,咱也能多挣几个。” 桐桐点点头,问对方:“姐,你得十八|九吧?” “你可真会说话,我都一十六了。” “啊?真没看出来。我还想着你到底成年没成年呢……心说,这未成年的人家也不能要呀!就琢磨你也就十八|九吧。” “我脸嫩。”这姑娘挺高兴的,“跟那些十六七、十七八的小姑娘站一块,客人也挺喜欢找我的。” “还真招未成年的?” 电梯到了,这姑娘把人往出带,低声道:“初中毕业,干啥去呀?至少得有一半人是没学上或是学校不好,根本没必要上。那你说这些人干嘛?不上学,不上班,混着?不都得出来找活干,学着自个养自个呗。” 说着又一脸警惕,“妹儿呀,我这瞎说的!你可别把警察招来!” 桐桐就笑:“姐,说啥呢?国家的律法不能跟国情背离的!法律上有规定,年满十六未满十八的未成年人可以雇佣,但不能从事危险的工作。你们这属于服务行业,不危险,对吧?其他的只要做的是合法的工作,那怕谁呀?我找警察干啥?” “哟!小妹儿还是文化人呢!这政策吃的透透的。” 说着话,给安排到大厅里坐着去了。 等点了菜,人去一边站着去了,四爷才问:“看见谁了?” “我看见邱艳了。”没看清脸,但只身形,应该是没看错。桐桐说着就看周鹏:“哥,之前来没瞧见邱艳?” “没有!”周鹏开了饮料给两人递过去,“暑假的时候咱见面了的,一块吃的饭……”她复读了一年,普通高中还是没考上,“之前咋听说她想去民办中专学个计算机还是会计的……没听说不念书了。” 那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放弃学业了!四爷左右看看,“这里正规不?” “想正规的人肯定正规呢!”不想正规的人这走哪都不能正规呀,“我没觉得这里咋了。”你不要其他的服务,也没人往咱身上凑过,“但肯定是啥样的人都能碰上呗!” 等服务员来上菜的时候,桐桐就问说:“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邱艳的?我一朋友,刚才一晃过去了,没瞧真切。” “那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这里有几百号人呢,我才来两月,认不全。” 周鹏掏出五十塞到这人手心:“帮我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在这人。”这种地方肯定有动手动脚的客人,越是小姑娘越是招老男人喜欢。邱艳那倒霉孩子,哪里不能找工作,跑这儿来了。 上菜的人赶紧攥了钱:“您等等!我这就给您打听去。” 人一走,四爷一边给桐桐剥虾,一边问周鹏:“厂里是又有啥变化了?” “说是什么淘汰上岗制,反正拿不起活的,效率不高的,都往下裁!尤其是四十五岁往上的,可糟老罪的。”周鹏把螃蟹推给两人,“可别提了,我妈那小生意不是还开着吗?现在呀,十个买东西的,七个赊账的!再这么下去,就开不下去了。” 说着,举起杯子跟两人碰杯:“说说咱的生意,不提这糟心事。” 可乐、海鲜,丰盛的大餐。 然后得了消息:有个叫邱艳的,十六岁。 是!邱艳比桐桐大七八个月,确实不是一年生人,今年是十六岁了。 桐桐问说:“人在哪呢?” “楼下休息大厅。” 桐桐起身,拎着包就往下走。 大厅里,各种休息的躺椅供人躺着,这个时候零零散散的躺着一些客人。她扫了一圈,看见个端着托盘的姑娘,可不正是邱艳。 她往过走,想等一等她,好歹人家在工作。她那托盘里是茶水吧,正给客人送去。应该才来上班不久,那托盘被她端的颤颤巍巍的,十分不稳当。 邱艳小心的端过去,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客大腹便便躺在休息椅上。她微笑着的放下托盘,将茶杯给两人放在边上:“您要的茶,请慢用。” 客人半躺着,不起身,垂着的手臂伸出来要端杯子,然后手就碰到了她的小腿,她吓了一跳,赶紧朝后一躲,转身就要走。 这客人一睁眼:“哎哟哟!对不住!对不住!没看见。” 另一个客人也赶紧说:“你这人……看给人小姑娘吓的。”说着,就坐起来,“别怕!咱不是坏人,这不是没看着吗?”然后又指使:“给他递过去不就完了?” 邱艳只得走过去,端了茶杯,给那个不起身的客人递过去。这一转身,就又觉得屁股被人摸了一下,她还没说话呢,就听客人‘哎哟’了一声,“哪有用屁股对着客人的!看给我撞的……你们经理呢?叫来!我要投诉你……” 话没说完呢,就被人给泼了水了,茶叶糊了一脸。 邱艳一转身,就看见桐桐站在边上。她好像比暑假的时候又高了一些瘦了一些,看起来特别的精神。那身上穿了一件紧身小短袖,下身是一条松松垮垮的裤子。一肩背着个大包,臂弯搭着一件外套,另一只手里还拿着茶杯…… 才要喊她,就见她轻轻摇头,然后走了过来,将自己推远,代替自己站在刚才的位置上。 邱艳心里着急,她瞧见经理也来了,组长带着人都过来了,抬手就想拉桐桐赶紧走。结果才要动,胳膊又被周鹏给拽住了,再一转脸,看见金思晔也在。 她低声问:“你们咋来了?” 周鹏‘嘘’了一声,不叫她说话。 那边的客人懵了一瞬,看清眼前的是个小丫头,顿时就怒了:“哪来的野丫头?” 桐桐扫了一眼他们随身带的黑色皮包:“……国营糖厂的!”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包,“知道这里装了啥不?” 这两人心虚了,他们确实是糖厂的:“你谁呀?干嘛的呀?” “干嘛的?这还看不出来?”桐桐指了指邱艳,再次拍了拍包,“得闲了找朋友来玩的,本来想给朋友拍个工作照留着纪念的,没想到呀,怕下来了了不得的东西。刚才……那一帧一帧的画面,老清晰了!这要是洗出来,往厂里一贴,往领导那里一送……” 那不得完蛋! “妹儿!老妹儿……”两人都站起来了,陪着笑脸:“不至于!不至于的!这就是……跟小姑娘逗着玩呢!有啥得罪的地方……哥给你赔罪,成不?” “给我赔罪呀?也没得罪我呀。”桐桐让出位置,看向邱艳:“该跟谁道歉呀?” 这两人点头哈腰的,“道歉!道歉!马上道歉。” 邱艳拽了拽桐桐的胳膊,低声道:“算了……算了吧……”再闹下去,我们经理得给我开喽!【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3.人生向暖(52)二更 人生向暖(52) “你还想在这里干?”桐桐看着邱艳,看着她化着妆盘着发,穿着高开叉的旗袍,混迹在这么一个地方,“这里太乱了!你摆弄不了。要不先上学去,钱的事你别管,我出面跟周鹏哥借,他不缺那几千块钱,你啥时候有了啥时候还,成不?” 邱艳拽着桐桐的手,“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你知道……我妈总试工……” 试工就是再就业办公室给介绍的工作。有些女工当了保姆,有些女工在饭馆里刷盘子洗碗,有些那自身条件好的,年轻模样体态语言各方面差不多的,去一些酒店招待所当服务员去了。 男工呢,送煤球的,送煤炭的,送煤气罐的,干啥的都有。 邱艳家是邱山在车间上班,李梅下岗了,现在李梅接的都是零散的家政活。 “他们俩都累,搁家里整天吵吵,打起来砸的乱七八糟的。我家就那十平米的地方,躲都没处躲去。” 邱艳说着,难免又焦躁,“我要是上学,除了学费还有生活费……上班就不一样了,平时我也不回去,这边有宿舍,我住宿舍。夏下不热,冬天不冷,洗澡的话,客人走了就都能洗。还管饭,顿顿一荤一素,可着肚子吃。我应聘来费了老鼻子劲儿了……” “总有人动手动脚,你能习惯?” “也不总遇到。”邱艳低着头,“我上班一个月了,才遇到三次。” 桐桐沉吟:“其实……要真想图舒服,这站着一天天的,也累!给女客搓澡按摩,不也挺好吗?按摩是个手艺,干的好了,熟客就老找你。” 邱艳一下子就笑了,抬傻了?这里挣的最少的就数给女客搓澡的了!女客来的少,抠门事还多。最挣钱的是给男客按摩,那些个哪个一月不挣几千……” 桐桐反手拉她的手,“邱艳,钱没有容易挣的!凡是给的多的,那一定是有代价的。” “知道!我又不傻,我知道那是干啥的!我肯定不去。” 桐桐皱眉:“你爸你妈知道你在这儿上班吗?” “不知道!你可别给露了!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桐桐:“……”再先说点什么,她想起那两个糖厂的人,却没再言语,只道:“其实楼上餐饮部也挺好的,尤其是做海鲜的……要是学会了,自己开个海鲜小馆也挺好的!你也就是年轻的时候这么站着还行,将来呢?总得想以后吧。手艺好啊!有手艺的人不愁饭吃。” 邱艳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推着桐桐走,“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回吧!婶儿肯定在家等你呢。” 桐桐便上车了,拉下车窗跟她摆手:“走了!” 嗯!走你的吧,“放心!我肯定能好好的。” 坐在车里,周鹏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问说:“要不弄到咱那厂子上班。” 那地方在郊外,住的糙,周围的环境糙,只招她一个姑娘,谁也不能放心呀。 “那就不管了?” 桐桐看着窗外:“哥,你留意着些。糖厂那两人说不定还会找你。他们怕我手里有他们的照片,肯定要想办法解决的。一是拿钱从我手里买,二是想办法叫我不揭发他们。照片是唬他们的,我也没有呀!到时候你就说,我不要他们的钱,别的你不用言语……”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会想办法不叫我揭发他们,比如……安排邱艳进糖厂。” “糖厂效益不好!”那两人肯定不敢欺负邱艳,但那地方真是个坑。 桐桐‘嗯’了一声:“我知道!糖厂的工资靠财政补贴,每月能不能发一半下来我也不清楚。但一旦进去,她就是职工……厂子里整体环境挺好,有单身宿舍,给的工资再少也够吃饭的。她又不养家糊口,饿不着。这厂子哪怕再拖两三年……那时候她的年岁大了一些,又在厂子里自己处理过复杂的人际关系,那时候她该懂的就都懂了!说不定碰上个靠谱的对象就结婚了……好歹不至于偏到哪去。” “就怕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她不肯回头过那苦日子。” “那就想办法叫她爸妈知道,她爸妈那人脑子呆板,便是她一分不挣,只要能是糖厂的正式职工,她爸妈都能乐意。” 周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妹儿呀!你真的是……”一般人谁管这个闲事呢! 桐桐沉默了一下:“十八岁之后怎么选择都不管!十八岁以前……”还是得管一管的。她没那么大的分辨能力。 “得咧!听你的。”讲义气的人,处着多叫人放心呐。他就是觉得,人还是得念书!这不念书的人,见识不够,“回头我也报个什么夜大的班,上课去?” 这可难得。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在公交站这里,周鹏把车停下来,“你们回吧!咱这社区大门都拆了,路颠簸,车不好进……” 到这里就行了。 回家的时候天都晚了,得有七点钟了吧。 桐桐拿了钥匙自己开门,结果田易阳正在吃饭。一个没提前告知家里,一个是完全没想到。结果门一开,田易阳愣了足足有半分钟这才反应过来了,当时就大叫了一声,跳起来就小碎步往门口跑:“我姑娘回来了!” 桐桐就笑,跟她抱抱:“哟哟哟!怎么才吃饭呀。” “妈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我吃过了。”桐桐把包放下,瞥了一眼茶几上,看摆着的饭菜:一碟子底的咸菜,一个辣椒炒青西红柿。 咸菜是把咸菜疙瘩切成丝,放了葱和辣椒面,用热油泼过的。看碟子上的印记,这一碟子咸菜她一个人至少吃了三天了。 再看看那炒辣椒,这是昨天炒的菜,菜汤子留在碟子边缘的痕迹都干了。 田易阳急匆匆的收碗筷,“妈去买菜,八/九点的时候再给你加一顿!吃点啥?买条腌鱼,回来给你炖上,好不?” “我吃过了!”桐桐跟到厨房,“吃饱了!” “吃的海鲜吧?” 嘿!鼻子真灵,“嗯!军训结束,跟宿舍的同学一块吃的。”桐桐就说她,“我爸忙店里,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就这么对付着吃?” “嗐!这不挺好吗?现在吃小咸菜才顺口。”田易阳将手里的馒头塞嘴里,然后拉着闺女,“瞧瞧,哪不一样了?” 桐桐看见了,客厅里多了一台彩电。厨房里多了一台洗衣机。 “你看会儿电视,我给你买点吃的去。” “看啥电视呀!我是想你了才急着回来的,要买我跟你一起呗。” 田易阳高兴的,“走!买好吃的去。” 一路上都说学校的事,导员很好,老师很好,还送滑板给她,怎么教她的,又说宿舍里的同学怎么照顾她,一起军训班里的其他男生怎么维护她,“……都挺好的!我们班的老班长比我大八岁,他中专毕业工作了三年之后,重新复习高考,考出来的!我们宿舍的老大,从小照看弟弟,上学晚,她比我大七岁。其他人大部分比我大三四岁,都跟照顾小孩一样照顾我!” “你大伯送来一大袋子炒花生,这回给你多带点,给同学分分。” 嗯! “你舅舅那边有毛嗑,回头多要点,你下次回来都给你们带去。” 好。 “家里还有豆腐乳,有咸鸭蛋,也带上吧,晚上吃个泡面啥的,当个菜添味儿?” 成!都带。 “要不要给老师带点什么?” “不用!我自己挣的钱要是给老师送礼物,老师能收!用家里的,老师可不收。”桐桐就笑,“我这次回来没带滑板,下次得带呢!我滑给你看。” “会不会摔跤?摔着了怎么办?” 桐桐啧啧啧的,“所以,我们老师才管我管的那么细呢!叫我学那些个,就是说我不够勇敢,不敢尝试!现在日新月日,就在于创新。如果畏畏缩缩的,这也不敢,那也不敢,没有自己的主见,能干什么呀?” 田易阳:“……”那当然得是人家老师说的对了,“想要什么零食,自己拿。” 桐桐真就自己拿了,一样一样的选。 田易阳跟着:“我跟你爸也没什么见识,还是得听老师的!主要是你还小,我跟你爸肯定操心。那你要是长了本事,也长大了……那我操心啥?” 嘴上这么说,但习惯是那么容易改的? 桐桐一边挑零食,一边说她:“饭也不好好吃,老叫人操心,说什么也不听……” 田易阳:“……”这话怎么那么耳熟? “该花就花,该省才省,老是在不该花的地方想花,该省的时候不省……” 田易阳:“……”她拍了闺女一下,“显摆你记性好呀?”我说过的话,有用的你不记,没用的你记得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桐桐只偷笑:“你晚上几点睡的?早上几点起的?没人管你,你倒是自在了,对自己负责任了没有呀?” “得了!差不得得了!”话让你说完了,我说啥呀! 买了不少东西,往回走的时候桐桐就说:“一天天的,我爸又不用你操心,我又不在家……你说你一个人,就没想着孝顺孝顺老人?把我姥姥、姥爷接来过个冬也是好的……” “祖宗!小祖宗,你回来就是为了絮叨我的?” 桐桐嘿嘿嘿的笑:“烦了?这才哪到哪呀?我要不絮叨你,就该你絮叨我。” “得得得!你以后少回来吧!嘟嘟囔囔,从进了家门,嘴就没闲过。” “我倒是想回来絮叨你呢,可我这一忙,也不能每周都回来!大学周末也有课,图书馆一直开着呢……我刚掌握了絮叨你的技能,还没地发挥呢。” 林守道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那姑娘真能嘴不闲的絮叨,絮叨的她妈都没处躲了。 “我接你姥姥、姥爷来!明儿就去接,住嘴吧!” “那我爷奶呢?我爸店里又不是没地方住……他们来了还能替您看住我爸!回头您上班,我姥姥姥爷给您做饭,您吃的热乎……我爷奶管我爸,那也吃的顺心不是……” 接!接!接!都接!闭嘴吧!烦死了! 林守道:“……”亲香了没两小时!这损孩子,收拾人真是有一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4.人生向暖(53)三更 人生向暖(53) 这一年的冬,说来就来了。 班里南方的同学才认识这里清冷的秋,结果还没来得及加深了解,秋与他们便擦肩而过,转眼便不见了。 满地的白霜铺满,哈口气都能看见白雾的时候,冬天就来了。 桐桐靠在宿舍走廊的墙上给家里打电话:“妈,预报的有雪,降温就这两天的事,羽绒服得拿出来了……大棉鞋,别马虎!厚被子要是没晒,就用熨斗给熨一熨……” 田易阳:“……你跟你姥姥说话吧,我这手边忙着呢……”不等给她打电话叮嘱,她就先把电话打来了。然后事无巨细的叮嘱一遍,等她说完了,你就发现你跟她没啥可说的了!她一个人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她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听着自家亲妈跟自家闺女聊天。 这熊孩子又在那边说:“您看着点我妈呀,上班别骑自行车了,再给摔了。别叫她扣扣搜搜的,我的设计稿拿稿酬了,我的钱够用,我上学不用他们花钱,叫她挣几个花几个……我妈这人,太叫人操心了……” 田易阳一把抢了话筒:“你有话没话,打电话不花钱呀?挂了,睡觉去吧。”然后率先把电话给挂了。 桐桐看着电话‘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反正自从开始频繁的给对方打电话,她再没有想着晚上九点半以后往宿舍的公用电话打过电话。 田易阳给自家妈抱怨:“絮絮叨叨的,烦的呀!” “你知足吧!孩子什么都替你想到前头,她怎么只絮叨你,不絮叨别人?” 田易阳:“……” “孩子说干啥挣钱了,不要你们拿钱了?” “什么食品的外包装设计……”田易阳当时是没听懂的,“一家合资公司,好像是付了两万块钱……” “哟!这么多呀。” 嗯,“也挺能花的,这钱一赚回来,就又买了一台电脑,在学校放着呢。最近好像又接了一个什么饮料外包装……搞不懂!学的那个食品啥的,好像是啥都管一样。” 没错!桐桐确实是挣了一些的。 大一主要学习的是基础学科,她先把公共课,像是毛概、邓论这些东西提前考过了。那这个学期的主要任务就是无机化学、有机化学、分析化学、物理化学,还有生物化学、食品化学、微生物学这一类基础课程。 而且,课程基本是跟化院和物院那边的课一起上的。大教室乌泱泱那么些人,老师根本就不点名,主要是理论,实验课都少,极其少。 所以,她的时间就很充裕。 九月份正式上课之前,要考英语和体育。这是要分级的!成绩不同,上的课不同。她两门都分到a之后,她英语主要学专业术语和外贸相关的英语以及口语。而体育呢,她只学两种,一种是游泳,一种是滑冰。 游泳课只能夏天上,且是露天的泳池。 滑冰是冬天限定,也是露天的。 英语a班一共只有十三个人,女生里只有她和杜鸣。而教英语的老师在外面兼职做翻译的,像是食品类的企业,因着老师一手专业院系,一手外面的企业,所以她手里有许多的资源和信息。 就像是企业的外包装设计,这一般谁能注意到这个。 桐桐从老师那里知道了,马上出了两版设计:一版是四爷出的,一版是自己出的。 她都给拿过去了,主动找的老师:“这得看对方产品的市场定位。” 不是说谁更高明,而是看你面对什么人群,什么样的市场。 老师姓米,叫米桃,是个留洋回来的女博士,她看了再看,还鼓励桐桐说:“市场的特点就是竞争!有竞争意识,敢于争取,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米桃接了:“放下吧,我瞧着挺好的。” 然后两版都采用了,企业方评比了同类的设计稿之后,还是觉得这两套的设计最优,不是配上图片加上变形的文艺字体那种的格式化设计。 每版都花了两万,彻底的买下来了。 然后米桃又介绍了饮料企业,他们正试图改包装,纸盒包装。不同口味,不同的设计。 要设计这个,就得去图书馆,提前学习包装材料和工程,食品包装、食品保鲜还有包装学这些学科。 图是图,图在什么材质上呈现,会出现什么效果,这都是学问。 专业课不去,作业会做,按时会交,每次老师给的都是a+,她也就不太管了。 有未成年的学生,老师不会不关注的,就怕没有自控力。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像是作业不能按时交,或是作业的质量有问题,连着三次,那就该通知导员,需要导员去了解情况了。 作业明显不是抄的,因为除了基础性的习题之外,还有许多深度的理论设想性的东西。这个没有统一答案,但却能看出对基础的掌握的有多深。 前面的题能抄,后面的绝无可能。 能跟上,学的挺好,老师就不会多事。只是像是一些化学专业的竞赛之类的,老师在课堂上会专门提一句:“……有同学没有来上课,相互通知一下。作业保持优异的同学,可以报名参赛。报名表跟下次的作业一起交上来就可以了。” 然后张一男帮桐桐带了一张报名表:“你填一下,得交上去!这个有奖金,奖学金申请也是加分项。” 虽然是一个班的,但学习进度明显不同了。 桐桐和杜鸣可以报名参加元月份的四六级考试,现在的四六级考试总分还只是一百分。四级考试从八六年试着举行,到八七年改为一年两次,到了八|九年,才有了英语六级考试。 大量的基础学科,还得兼顾英语,大部分人都会觉得很吃力。 高考考进来的看的是总分,有些本就不擅长化学,因此,真能把人给学哭。课本上的理论,还凑活!一旦到了后面……完全不会。 桐桐在这边填表,把这个表跟作业夹在一起。 花蕾伸手:“让我看一下你的作业。” 桐桐递过去,花蕾最后一道题又空着了,根本就答不了。 张一男往床上一趴,这才开始做作业。她在外面兼职带着家教,挤压了她的学习时间。每天晚上她都熬到两点。 杜鸣在准备元月份的四级考试,挂着耳机放下帘子刷题去了。 她上铺的康妮尚在兴奋:“下雪吗?明天就下吗?我的羽绒服够厚吧……”南边的孩子只在电视上看见过雪,这是她第一次要迎接冬雪,特别的兴奋。 许是家庭经济条件优越,她是学习压力最小的一个吧。不急不忙的,整天去混外贸课,倒是本专业,追求的一直都是六十分过关就行。 李鸽是六个人里面最规矩的,她的课程按部就班,从不缺课,笔记也做的最好。她是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被她妈培养出来的学习习惯一直保持。 桐桐坐在电脑跟前作图,逼仄的宿舍,主机放在窗台上,显示器放在她自己的柜子上。她坐在电脑前面腿都没处放,一直保持着别扭的姿势。 李鸽一直好奇的看:“这是数字化设计?” “嗯!今年才有的,用autocad绘图。” “从哪学的?” “自学呢,都没接触过。现在这搞设计的,不管什么设计,不都是手工制图吗?我的绘画基础不好,用数字化设计可能更能实现我的意图。” 李鸽就不懂了:“那你做好以后,图怎么出呀?” 桐桐叹气,做了一个搬的动作,“连电脑一起搬走,找有绘图仪的地方出图。” “哪有出图仪呀?” “找老师问问,别的院系肯定有,借人家的用用。” 李鸽靠在被子上看她的书去了,这玩意是真麻烦。 一到十点,桐桐准点关了电脑,然后洗漱上厕所,最多十五分钟。而后就上床,厚厚的帘子是桐桐另外叫裁缝给做的,夹了一层塑料膜。窗户已经订上塑料布了,可还是遮挡不住寒气。刚才坐在暖气片跟前还是觉得有些冷。 十点半准点睡着,雷打不动。 花蕾给桐桐把作业放好,小声跟其他人说:“要么说她是竞赛进来的呢!脑子还是好用。” 杜鸣把帘子拉开,接了热水,“她的单词是比我记得快。”转过来的时候看见张一男做的艰难,她就提了一句:“老大,我觉得你还是找一找导员。这天一冷,出门不方便,你老出去带家教太耽搁时间了。说不定学校内部就有什么机会呢?” “我不好意思麻烦老师。”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杜鸣就觉得很奇怪,“我觉得都该跟林雨桐学,她就知道用老师的人脉关系。事实上,就大家现有的人际关系网,也许大部分能够到的人脉最广、能力最强的人就是自己的老师。” 她一边往床上去,一边道:“就像是绘图仪,她能去物院借到。她的滑板是蒋德生蒋院长送的……” 上次她买的貂皮帽子就是送给蒋教授的,而手机是买给米桃米老师的。当然了,那是她自己挣钱买的,老师们肯定收了。 但后面这些话就不用叫大家都知道了! 然后米桃米老师给林雨桐联系了更大的一单,至少她有这个机会赚一笔大的。而很难找的工具,像是专业的绘图仪,蒋教授打个招呼她就能用。 “自己的老师……若是有困难说一声,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杜鸣真心给她建议:“抽空去找一趟导员吧,没坏处。” 张一男:“……”不太敢! 第二天她偷偷问桐桐:“你去不去见导员,咱俩一起。”【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5. 人生向暖(54)加更 人生向暖(54) 其实这种事最好是自己去!搭上个人是啥意思呢?叫老师看我的面子吗?一是显得我不知分寸,二是显的老师看人下菜碟。 但是呢,张一男这样的性格,这么个年纪了,张口叫自己陪着去,怎么好拒绝? 她就是单纯的不会办事,不知道怎么张口。 桐桐就说:“那得下午吧,下午导员五点半下班。她也有毕业论文要写,最多六点半估计她得在图书馆。咱六点在图书馆里面等着呗……”自家学院的图书馆是老楼,只有一个进出的大门,肯定能等到。 “那下午五点,我在三食堂门口等你,咱俩吃了饭就去。” 好! 天落雪了,白茫茫一片。一个班的也大多数是各走各的,因为各有各的要忙。 张一男缩着脖子抱着书赶着上课去了,她真的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习惯上课、吃饭、上图书馆都一个人,独来独往。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上厕所都是一群人一起,读了大学之后,就觉得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她适应了好几个周才适应过来。 康妮背着书包,走的小心翼翼:“老大……晚上一块打雪仗吗?不打雪仗吗?” “这才多少雪呀就打雪仗?等等吧!等雪那么深了,那才有意思呢。”张一男回头看康妮:“走吧!我扶着你。” 康妮突然抬头看雪:“老大,你上课去吧!我今天不上课了……我要感受雪,我要在雪中散步……” 大冷天的,冷的齁齁了,再室外散步,怕冻不死呀? 她拽着康妮就走:“你没觉得脚没知觉?” “就是木了!没事。” “啥没事呀?时间长了就冻伤了,稍微一见热就痒痒,那才挠心挠肝呢!冻脸冻手别冻脚,快走!” “我穿了靴子!” “你那靴子中看不中用,走走走!听话。” 漫天的雪花密密麻麻的,下午不到五点,张一男就站在食堂门口等着。好一会子,就看见林雨桐过来了。 她穿着特别黑色羽绒服,脚上厚实的防滑雪地靴,戴着红帽子红围巾,戴着红手套,背着个军绿色的书包,在白雪里特别的显眼。 桐桐看见张一男了,她指了指大门:里面等呀,站在外面干什么? 张一男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的,有种对不起小孩的感觉!这种事找其他几个,她们应该会拒绝的。她特别的歉意,迎了几步:“耽搁了你小四十分钟呢。”人家其实不用这么早吃饭的。 桐桐就笑,抱着她的胳膊,“耽搁什么呀?今儿三食堂有炸肉丸子,我想吃肉丸子了。” “今天我请。” “你请我……我就不好意思放开肚皮吃了!明天吧,明天晚上你请我。”到时候去吃拉面,二两主食票外加三毛钱就能吃一顿,不花什么钱。 “明晚你想吃啥咱就去吃啥。” 张一男打了一份醋溜白菜,四两米饭。桐桐要了四两肉丸,一个素炒蘑菇,二两米饭。再有就是免费的紫菜汤,一人一碗。 桐桐主动夹了张一男的醋溜白菜:“是鲜白菜还是冻白菜?我一直都不知道咱食堂着白菜是咋存的?” “有些冻了。” 尝了一口,还真的是。 桐桐又夹了几个肉丸子过去,“你尝尝这个,放了生姜和胡椒……”然后她又说老家的白菜和丸子。 闲话一多,张一男稍微自在了点,她突然就觉得这小孩怎么那么贴心呢? 吃了饭赶紧去图书馆,在里面等着。厚门帘一开一合,冷风就跟着进来。站在暖气片跟前都得跺脚,太冷了。 包括的严严实实的人,不熟悉的都认不出来。 张一男跟导员接触的少,江鸥进来之后张一男的视线还跟着另一个人动呢。桐桐拉着她过去,“导员——” 江鸥听出声儿了,这才把围巾拉下来,紧跟着是口罩:“你俩咋在这里?有事?” 桐桐点头:“专门等您的。” “那找个暖和的地方呀……”江鸥一边说一边打量另一个,围巾挡住半张脸,这是哪个?但不管认没认出来,她一手一个拉着就走,“走走走!咱去里面说话。” 在二楼小厅里靠着暖气片站着,江鸥几乎坐在暖气片上,手摸着官道暖手,这才道:“有事就赶紧说。” 张一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围巾又往下拉了拉:“那个……老师,我就是……想问问,咱们学生处有没有勤工俭学……” 桐桐:“……”话不是这么说的!学生处肯定有这个事,一般是学生会负责,就是给你安排了,但谁告诉你一定在校内呢? 这么热心肠的一个人,一到办事上就不会了。 她就赶紧插了一句:“……咱班好几个都是在校外找的家教,男生那边也有!但这天一下雪,冷起来之后,再出去……时间上估计有些紧!再来回骑车,比较赶……” 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安全问题! 学生最基本的安全问题其实是导员的职责。但不能直接说安全,只考虑安全的话,限制出校门就解决问题了,对吧? 这也得看老师愿不愿意管,如果不嫌学生麻烦,管了,这是人情。但就是不管,考虑到学生的安全,在纪律方面添一些要求,这也是人之常情。 江鸥听出来这个意思了,就问桐桐说:“咱们班兼职的挺多。” “不少!”桐桐就说,“东北的占百分之四十五……”各地的高校招生都是当地的比例更高些,这个无可厚非,所以,当地的学生占比高,“这几年情况都不太好……”别管工业还是农业。 桐桐就说起了家里的事,“我姨妈以前是农场的,后来都自己承包然后种地!今年种的是甜菜,往糖厂送。结果糖厂收了,给农户却打的是白条。” 然后就是农民没收入,工业的效益还不好。不管是工人还是农民都过的困顿了。 “县城的财政收不上来,于是,我表姐做护士的就拿不到工资,老师也一样!” 大多数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不管家里父母是农民还是工人,哪怕是看起来很体面的职业,也是很难的!日子过的很紧巴。 反正班里很多人的汇款单,都是半个月一次。这意味着家里拿不出一整月的伙食费给孩子!这钱是现挣现寄的。 桐桐这边的情况算好的,四爷那边总有人跟他周转钱。就是初一家里给汇款了一百,到了这个月的二十号,家里该汇钱了,但是迟迟未到,就从他借上一百。等到月底了,家里终于寄了一百来,可这一百得先还给四爷,他手里的钱却只剩下维持一周到十天的生活费用了。 没有了再借,如此循环往复,永远都觉得在欠钱,在借钱。 这种情况下,能兼职挣一点,大家都愿意!不是不知道时间宝贵,在大学里成绩好可以获得其他很多的机会,但是……生活困顿是必须面对的吧。 江鸥拍了拍张一男,张一男鼻子一酸,她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妈妈在商场做保洁,爸爸的工资只能发放一半。两个弟弟一人一辆板车,挣的勉强够糊口。到现在了,家里还没有过冬的煤,只两个弟弟去乡下弄了木材烧着呢。 上次回家拿棉衣,自家妈听说自己做家教,还问自己有没有多余的!一直脾气不好,动辄骂人的人在自己面前突然小心翼翼的,她当时心里特别的难受。 江鸥想帮,但确实挺难的。 她问说:“食堂窗口……打饭,去吗?我可以去问问,但这种活肯定耽搁上课。总得提前去吧!因为这个耽搁了学习怎么办?如果有人去,就得班里组织这些同学晚上的自习,把课补上。” 江鸥看张一男:“这些地方提供一日三餐,这个能省下一部分。结束后帮着收拾收拾,一个月最多给一百……”够买生活用品的。 张一男点头:“我愿意!”这已经很节省时间了。 “行!”江鸥就说,“你统计一下咱们需要这个兼职的人数,我给你们联系。” “好!谢谢老师。” 江鸥拍了拍这姑娘,“那就去吧。” “那我先去通知大家……”说完,就先走了。 江鸥:“……”行吧!这种孩子不在社会上闯一闯是很难学会说话办事的!她搭着桐桐的肩膀往自习室去,“听说你要参加化院的专业竞赛?” “几个老师专门提过!” 提过就是希望有人去参加!江鸥心里了然:“那你好好准备,这个很重要。” 桐桐一路跟她小声说着,说的不都是学校的事。像是家里的,牵扯到糖厂,都是江鸥熟悉的,就比较有话题,“甜菜送糖厂,这都是计划经济时候的惯性了!农民种什么,厂里直接收什么。现在这个……就是一整个产业的问题,牵扯到方方面面。” 是啊!牵扯挺大的,“我之前一个同学,被招工招进了糖厂。听说现在发的工资是百分之四十,也不知道是不是?” “是!我以前的同事已经往南边去了,那边的私人蔗糖厂红红火火,工资翻一翻……” 张一男跑出去才发现林雨桐没跟上来,回来看的时候就见她陪着老师一块走,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说话。 她站在原地,当时就有些丧气:为啥我一跟老师说话就紧张,甚至看人不敢跟人对视,说什么都害怕,害怕哪一句话又说的不对。 真的!只是说个话而已!都是一样的人,我为什么就这么害怕呢? 江鸥低声问桐桐:“张一男在同学中人缘怎么样?” “很好!老大姐,对谁都很照顾。” “那……咱们下个学期就再加一个副班长的职位吧!”那个姑娘需要一点自信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6.人生向暖(55)一更 人生向暖(55) 走廊里的电视正播放电视剧,刷牙的、吃饭的,搓洗衣服的,来来回回的都朝电视上瞟几眼,也有爱看电视的直接坐在电视跟前,聚精会神的看着去了。 黑面的包公正在召唤他的展护卫…… 四爷的视线从电视画面上挪开,换了个手拿电话。 那边风声呼呼的,这边电视剧的对话台词清晰。 李翠站在店门口的ic电话边上,冻的哆哆嗦嗦的,“……要是没时间回来,叫你哥给你送去!” “不至于的……” “怎么不至于呀?你怎么这么犟?要不我给你送去,在你们学校门口等着你……” “别!别!这一周我回去。” “记得,得中午往回走,天一黑就不能走了!晚上也别图书馆不图书馆,借了书在宿舍不一样看么?非得天黑了满世界跑去……” 四爷耐着性子:“行!我都知道了。” 最近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妖风,到处流传着灵异事件,什么猫脸的老太太之类的,说是吃小孩。然后家里慌了,连着的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叫夜里出门。 那要回就都回吧,也别叫周鹏接了,出门打车,雪天路滑,周鹏开车没老司机稳。 家里说叫晌午回,那就晌午回。 司机师傅健谈,在车上也说这个事:“我们家孩子小学四年级,学校开家长会了。其一,上学放学一定得结伴走,不能一个人;其二,给手上戴红绳,辟邪的。你们说说,这要不是有点那啥……能这么安排?” 桐桐:“……”这都是哪跟哪呀?道听途书,版本都有出入。 李翠嘴里一个样儿,田易阳的嘴里又一个样儿,司机嘴里的跟这两人说的还不一样。 回家去是叫干啥呢? 李翠准备了两身纯红的秋衣秋裤,连袜子都准备的纯红色的,袜子底还有大红的喜字,“把这个给换上。” 然后又把红手绳从帕子里取出来,“这个得挂手腕上,别管洗澡还是干啥,都不能摘下来。” 四爷:“……我穿这个,到学校会被人笑的!手串我戴,这秋衣秋裤,给我哥!给我哥穿。” “那哪行呀?专门给你买的。”李翠给放房间里,“别犟,穿上。” 穿是不可能穿的,“您这不是让我搞封建迷信吗?” 啥封建迷信呐? “您看……我这读着大学,学着科学,搞着研究,回头挂着红绳,穿个红衣辟邪……我这学还能上?” 李翠:“……”这话说的,“穿里面,谁看得见呀?” “在宿舍不脱呀?”四爷把这一套全塞过去,“穿里面有人说这是偷摸搞封建迷信,思想有问题。这样行不行,我明儿就去买一件大红的羽绒服,我穿外面,成吗?” “毛衣啥的都换成红的?” 成!我换成红的。 娘俩正说话呢,门被敲响了,李翠开了门,跟外面的人说话:“饭给我,你去忙吧。” “老板说店里不忙,叫我回来帮着收拾收拾。” 说着话人就进来了,进来愣在门口,大嗓门脱口就是:“哎呀妈呀!这么像……猛的一看还真以为是我们老板呢?”说着就猫着腰往前走两步,“哎哟妈呀!这气派的……大姨,你家老二像是能当县长的!你家老大咋像是偷地|雷的。” 然后一口一个‘唉呀妈呀’,紧跟着就赞叹:“这也太好看了!比那乖乖虎还是什么虎的都好看!帅!太帅了。” 四爷看李翠:谁呀? 李翠指了指这姑娘:“那个……在技校学厨的一个姑娘,在咱店里实习帮忙,叫王红果,跟你俩一般大小。” 四爷朝对方点点头,说李翠:“家里……叫人家打扫不合适吧。” 李翠:“……啊?哦!”她转过身说这个姑娘,“我家老二的房间平时不叫人进,他不在,我们也不进去,房间里不用打扫……” “顺手的事!擦擦桌子拖拖地……”王红果利索的去拿拖把,“我手脚麻利,马上就收拾出来了……咋还不好意思了。” 李翠给拦了,“有件事我给忘了,你赶紧去一趟店里,我是不是把买的豆芽放在外面的棚子里了,别给冻坏了……” 是吗?那我走了? 李翠点头,“去吧!不忙就歇会。” 把人一送走,李翠才催着儿子吃饭:“就是……撞到店里找活干的姑娘!不要钱,只要管三顿饭……手脚挺勤快的。” 四爷这才动筷子,送来的是一份米饭两个炒菜,一盘子炸酥肉。 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味道……还行! 其实不用送这个饭,等会得去洗澡,过去吃是一样的。 桐桐和田易阳一块去洗,这边的洗浴中心现在的条件也还成。有大众洗浴,挣的比较少。但要是朝上走,二楼就属于比较好的地方了。 一般人都不上去,但桐桐拉着田易阳:“走走走!咱上去洗去!我不爱跟人挤。” 上个大学,添了一堆的毛病。 泡在小池子里,边长给搓澡的人瞧着也面熟。 田易阳戳了戳自家姑娘,低声问:“那谁家?” 桐桐睁眼一看,主动打招呼:“婶儿,忙着呢?”然后才跟田易阳解释,“我跟李娜是同桌,这是李娜她妈……” 哦哦哦!想起来了,“就说呢,瞧着面熟呢。” 李娜妈也挺高兴,“是桐桐呀!周末回家了?” “是啊!李娜呢?都好?” “她念的那个铁路中专,挺好的吧!最近又到处借高中的课本,说要上课,要考试!准备考大学,瞎折腾呢!” “是吗?那是好事呀!回头你叫她上我家去拿,我买的很多资料书都还在,回头我收拾出来,不管我在不在,叫她去拿。” 好!记下了。 田易阳也说,“是得读大学!我外甥女那几年的中专毕业,现在想来市里找工作,太难了。别说医院了,小医疗所都不成,可愁死人了。” 桐桐也才知道毛晶要来找工作,“叶城呢?在南边没挣到钱?” “哪那么容易?”田易阳叹了一口气,“最开始也寄了两回钱,拢共没五百。后来打电话说是做生意……具体的就不知道了。你大表姐整天跑城里,不是那么好找的。现在这……好些企业附属医院都很难,大夫和护士但凡有办法都往出调动呢。她刚好赶上这一茬,咋弄?” 桐桐问说:“我姨妈……又借钱了?” “一家子总要开销!也就是这一年你姨妈照看孩子,啥都指望你姨夫。你姨妈说种一茬秋包谷,你姨夫嫌麻烦,种了甜菜。” 包谷靠的是体力,甜菜有专门的机器,成片的一收,直接就拉甜菜厂了。 桐桐问说:“借了多少?” “借了一千!你姥爷跟姥姥想跟着你姨妈走,打算在你姨妈那边镇上的房子里做豆腐去了。这冬天在镇上卖一卖,日子也能过。我没答应!” 田易阳愁的呀,“你姥爷那年纪……扛不住!你姨夫要是有心,跟你大表姐两个人也能干呀!你姨妈看着孩子,他们做豆腐,镇上自己有房子,门口挂个招牌,生意都能做。一天整个二三十块钱,问题不大!” 一家子搁在家里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娘俩搓洗完了回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现在这四点半就黑天,三点多天都暗淡了。一般没啥事的人,这种天都不爱出门。 商铺里的灯光还亮着呢,挂着厚厚的门帘子,隔着模糊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影影倬倬的影子。 澡堂子斜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金家饭庄。 厚塑料布搭着帐篷,里面应该升了炉子,划拳声,劝酒声,听的特别的清楚。 田易阳就拉着桐桐过去,“这家的猪头肉还可以!给你姥爷买两猪耳朵去。” “下酒呀?” “嗯呢!我陪你姥爷喝两个。” 一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子热气扑面。 李翠正在给上菜,结果就见这母女进来了。她笑着招呼,“吃点啥?叫孩子点……” “还有猪耳朵没有,给我切两个猪耳朵。” 有!李翠朝里喊:“思明,切两个猪耳朵。” 金思明用肩膀撞了弟弟一下:那个谁……来了。 四爷正对着墙角放着的泔水桶,被撞了才朝外看。看见桐桐不停的跺脚搓手,他就喊:“桐桐,你来一下。”喊完才看见田易阳,“婶儿,你来了?” 田易阳探头看了一眼,看见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长的斯斯文文的,穿着个黑大衣,捂的挺严实。 她才要说话,就见自家闺女三两步的跑进去了。 干啥呀这是? 她也跟进去,好些正吃饭的人都探头看,不知道泔水桶咋的了。 金思明一边切猪耳朵,一边道:“我就抱怨了几句,说泔水桶油厚,一到冬天不好处理……结果咱这高材生还给端详上了!这要是放在火边,问题就解决了,别对着它瞅了。” 桐桐看了之后,便明白了四爷的意思:“泔水?地沟油?” 四爷点头,“只要有利可图,这东西很难消除。” “除非从地沟油里提取有效物质,使其价值高于地沟油。”现在这个东西应该还没有出现,或者说还没有使用,只要速度够快,它就能杜绝饮食中出现地沟油的情况。 四爷看她:“厨房垃圾属于城市环境污染……” “也跟食品相互关联……”桐桐就笑,“明儿一早就回学校!” 成!明早就走。 桐桐拉着付完钱的田易阳:“走!走!走!赶紧回。” 你们刚才说啥呢? 桐桐:“……”说的是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俩老打地道战也不行吧!叫你们看看我们是有共同的项目要忙,省的你们多想嘛!【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7.人生向暖(56)二更 人生向暖(56) 猪耳朵一份,回家得在温水里过一遍,这才不至于上面的油脂凝结在上面。 林守道温了酒,回头问自家姑娘:“来点?” “尝尝!”桐桐盘腿往沙发上一坐,在田易阳反对之前赶紧道:“就一点……一口,尝尝!尝个味儿。” 林守道朝田易阳摆手,“你反对没用!她搁学校跟同学该喝还喝……”说着问自家闺女,“爸说的对不?姑娘。” “没喝!真没喝。”桐桐伸手接了杯子,“但同学……他们喝!一到周末大酒小酒总能喝一场,闻的我都馋了。” 姥爷田有才从屋里取了酒来,“那就尝这个……这个酒好。” 桐桐赶紧接了,给把酒杯都倒满,那边田易阳端了猪头肉出来,姥姥又端了花生米和豆干,“这一代一代传一代的,没事还得整一口。” 她挨着外孙女坐,问说:“大学里不都学的好的孩子吗?咋还都喝酒呢?” “喝酒可跟好不好没关系。”桐桐端起杯子给姥爷碰了一下,小小的抿了一口,“除了会念书以外,别的跟大家不都一样,馋、懒、不爱动弹。” 田有才呲溜了一口,“你这钱挣的……姥爷听都听不明白。” “咋还听不明白呢?”桐桐指着这个酒瓶子,“你们喝的这种酒的酒瓶子,光个屁股,啥包装都没有。但现在送礼,没包装不好看,不上档次。那不得包装呐!把这个东西设计的好看,设计的吸引人,设计的一看就上档次,商家就卖的多挣的多。我弄出来的他们瞧上了就买走了,就这么点事。” “那就挣那么老些?容易弄不?” “不算难!主要是别人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我不是说了吗?我的英语老师是他们的翻译,我的专业课老师是他们的顾问……” 就是搭着老师的面子? 桐桐:“……”没法解释,“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田易阳扭脸跟林守道说:“刚才你姑娘跟金家那孩子,两人围着泔水桶嘀嘀咕咕的,说什么项目不项目……你姑娘那眼睛亮闪闪的……” 啥亮闪闪的?看见人亮闪闪的?还是看见泔水亮闪闪的? 桐桐夹了花生豆,说田易阳:“看您说的!那都是钱……肯定是看见钱景了,能为啥的呀!” “泔水养猪呀?” “养什么猪呀!跟您说这个您也听不明白。” 田易阳就跟自家姑娘碰了一下,“那你告诉妈,你到底挣了多少?” 桐桐:“……”将杯子里的酒一喝,然后起身,“喝多了!晕了,得睡去了。” 然后真走了! 林守道喊着:“不问!不问!” 不问也不呆了,“到睡觉的点了,得睡了。” 人走了,林守道埋怨田易阳:“你真是……少打听。” “逗她呢!我这不是寻思她喝了酒了,上头了么?” 可拉倒吧,“就你那酒量,你姑娘将来的酒量就浅不了。一杯就晕了?” 正说着话呢,门被敲响了。 林守道起身:“这大晚上的……谁呀?” 没人应答,只有敲门声。 门只敢开个缝隙,脚抵在门边上,先问:“谁呀?”裹的严严实实的,看不清人。 “是我!” 谁? “我!毛斌。” 林守道看田易阳:“姐夫?” 田易阳赶紧示意开门,进来的果然是毛斌,胡子拉碴的,浑身冻的哆哆嗦嗦的。 田有才看大姑爷:“这是怎么了?” “爸,我过来……想拿些路费,上南边去。” 啊? “没法子呀!一个朋友贩电子表的,说他有门路。在南边进价一两块,在这边一个卖十七八块,我们几个就凑了些本钱,做这个生意。我入股的时候跟人借了三千块……谁知道那朋友一去不回……联系不上了!这三千是要利息的……” 林守道吓的声儿都变了,“多高的利息?” “别人都是两分五,那人看我的面子,一分八的利息。” 桐桐从房间门出来,月利息两分就算是高利贷了,这一分八的利息,其实刚好踩在不犯法的边缘上,这利息可不低。当然了,这种利息不违法,受法律保护。 田易阳就问说:“一月光给人家利息就得五十四?” “嗯呢!” “你这个钱借了多少时间门了?我姐知道吗?” “你姐不叫我做生意,我自己借的!得有一年多了。” “那利息咋还的?” “利息没还!” 桐桐叹了一声,没还的意思就是利滚利的算,一年多下来,本金没还,光是利息就有一千多。现在本息加起来得欠人家四千多。 姥爷脑子是懵的,问桐桐说:“现在估摸着一个月利息得多少?” “七八十块。”桐桐就看大姨夫,“要是赶在年底换不上,算下来差不多就欠人家五千了。”光是每月给人结算利息得百十来块钱,还一月比一月多。 毛斌一脸的苦笑,“人家逼着还钱,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我想到南边去找那人去……也想把新阳送到老家,在老家过个冬。毛蛋叫新阳带着回老家,晶晶先躲在淼淼这边,她顺便在城里找找活干。” 田易阳摁住要说话的林守道:“姐夫,这一走了之,事不能算是完。要不这么着,你今晚先留下,明儿再说,成不?” “成!咋都成。” 田易阳推桐桐:“回去睡吧,不是明儿要去学校吗?睡你的。” 桐桐低声问:“这不是一笔小钱……别跟我爸吵吵。” 田易阳白了她一眼,“你妈又不蠢,我为啥要跟你爸吵?怕你爸不借钱?呸!你爸要借钱我才要跟他吵呢!毛斌借钱又没花在家里,你姨妈一毛都没见。咱凭啥借钱给他?他要是真有良心,这会子就赶紧离婚,把债务一背,只管走他的!难道你姨妈留在家里还能饿死?没有他,你姨妈才过好日子呢。” 桐桐:“…………” “看啥?我说的不对?”田易阳说着,转身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外面是林守道的声音:“啥生意呀?你咋不跟人商量呢?电子表十五六年前确实利润大,但现在谁买那玩意?那不都是小孩买着玩的,批发市场到处都是。小卖部一个表赚不了一毛钱,有个啥利润呀!这生意值当几千块的往里扔,咋想的?那就是个骗子,啥朋友呀!” “那不能!他肯定也是被骗了,不能主动来骗我!我跟他那关系,亲兄弟似得。” 林守道:“……”我可去你的亲兄弟吧! 早起四爷过来喊桐桐的时候,就发现两个女人裹着个孩子走在前面,敲响的是桐桐家的门。 桐桐还以为是四爷,开了门准备喊他先进来,结果看见了姨妈和大表姐,四爷跟在后面,“进来!先进来。” 四爷一看这架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桐桐推他去自己的卧室,“你等我一会,我还没收拾好。”真的没收拾好,昨晚半夜田易阳给自己洗的衣服和床单,甩干晾了半晚上,现在是要干不干的。这非用熨斗熨烫干不可,要不然在学校猴年马月才能干呀? 她给拿到房间门,摆在床上自己熨烫。 田易阳还端了早饭过来,“小晔,你俩就在里面吃吧,吃饱再走。” 四爷一脸的受宠若惊,“不知道家里有事……要不然,我先回,我们下午再走……” “不耽搁你们的事!”田易阳摁着小伙子往下坐,“没事,跟你们没关系,一点家务事。” 桐桐就递了一句话:“我姨夫被骗了些钱……” 四爷就摸身上的钱包:“用钱呀?我这里还有……” 钱包不大,但塞的满满当当的,那厚度随身带着的得有两三千吧。 “这孩子,你咋随身带这么些呢。”田易阳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赶紧给‘摁’回去了,“不用钱!装好。”老金家这孩子咋这么实心眼呢。 人一出去,四爷和桐桐就在屋里偷乐。 桐桐叫电熨斗先预热着,就递了鸡蛋给四爷:“……贷款投资,投资被骗……” “骗了多少?” “三千。” 四爷才要说话,就听见自家这位准丈母娘的声音:“……现在家家都拿不出那么些钱了,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其实,姐夫,你跟我姐领个离婚证,夫妻还是夫妻,那玩意就是一张纸……先把离婚一办,那债就在你身上……” 结果话没说完呢,姨妈接了话:“这说的是什么话。”她靠在沙发背上,“讨债的昨晚上门了,我就知道他在这儿。这事我出面解决了。” 啊? “那个院子,当初买的时候是一千二,现在值一千五,把院子抵押给他们了。” 那也不够呀。 “我们只是不发工资,不是下岗。我现在来就是找你姐夫回去的,我俩主动买断工龄,就我俩这个年纪,一人能有两千块钱,彻底就把工龄买断了。”田新阳看着丈夫,“这又是一个四千。拿两千五去还人家的账,咱还剩下一千五。这一千五不能还咱自家人的账,得拿这个钱在城里租房子过日子……” 说着就问毛斌:“你看这样,成不?” 毛斌:“……”镇上的院子抵押了,买断工龄之后就不能在农场住了。也就是说,这么一弄,连个家都没有了,“新阳呀,我不能叫你这个岁数了,连个家都没有!我买断工龄,拿这两千还钱。再差也就差个五百了……大头已经还了,这五百肯定能通融的。” 林守道给田易阳使眼色:只差五百!借给吧。 田易阳假装看不见,只坐着不动地方。 林守道看着老丈人和丈母娘那样,心里老不得劲了!自结婚以来,二老对他这个姑爷正经不错! 这会子看着老人作难,不落忍呀!这也就是在自家,这要是在老家,便是家里没有,老人也能出去给借去! 这事也不能说人家孩子姨妈就错了,做夫妻的,哪能那么绝情呢? 他摸了摸身上,转身找自家闺女去了。结果一进去,金家这小子直接取了钱包出来点了五百就递过来,无声的问:够吗? 林守道愣了一下,还是麻溜的接过来了,然后拍了拍这小子的胳膊:够敞亮的!老爷们嘛,就得敞敞亮亮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8.人生向暖(57)三更 人生向暖(57) 林守道拿了钱出去,田易阳先拽到她自己手里了,然后狠瞪了林守道一眼:你少管。 但转过去,她脸上又没有凶神恶煞的表情了,“姐夫,你俩算的啥糊涂账?镇上的院子抵押给别人算怎么回事?当初说好的,是给晶晶成家的!现在叶城不在家,你们把房子抵押出去了,叫小两口子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毛晶也是这么想的,她其实想在镇上开一家服装店,从批发市场里批发。找不见工作就不找了,有点本钱就把服装店开起来了。院墙上开个门,有个塑料棚子都能算是店铺。自家在家又能带孩子,又能挣几个。 十里八村的每隔五天都会来赶集,啥便宜衣服鞋子都带上,再有点化妆品啥的,生意肯定能做。 但是,房子是父母买的,自家妈要抵押,自己咋拦? 幸亏小姨给拦住了,她心里是真松了一口气了。 “你跟我姐都不年轻了,还种地呀?种地是天底下最累的活了。只管种,收几成可得看老天的意思。”田易阳将钱在茶几上一甩一甩的,“不如都不种地了,买断工龄,用这个钱还债。好歹还留下一院子,还在镇上,院子一年比一年值钱了,现在抵押出去,再想找那么好的位置,可不大容易了。” 所以,有必要借钱吗?这里面牵扯到毛晶,别叫小两口再崩了。 田易阳就说自家大姐:“你跟我姐夫一辈子都没分开,我姐夫借高利贷的事,你咋没看住呢?守在一块你都没看住……那以后咋办?拴到裤腰带上?办错事了,总得吸取个教训吧……” 说着,就戳了戳爹妈:离婚不离家都行,由着我姐夫这么下去,能把人坑死。 “结婚证、离婚证,不就是一张纸吗?”田易阳说,“晶晶结婚的时候不满二十,她跟叶城有结婚证吗?” 毛晶抿嘴,这正是她一天慌张过一天的原因:她确实没结婚证。 田易阳将手里的五百塞到外甥女手里,“你有毛蛋要照管,孩子有个头疼脑热,手里没活钱怎么行呢?”我宁肯把钱借给外甥女,也不拿这个钱给毛斌堵窟窿。 正说着呢,门一响,是毛淼来了。 她在门外都听见了:“妈,你太惯着我爸了!大气都不哈一口?我爸这样的,就得以观后效。离婚了还能复婚嘛,对吧?我觉得我小姨说的对,这事听我小姨的。” 这么说了,尤觉得没说透,话说的更直白:“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我就离婚。叫他出去,不管是保安呀还是看门的,叫他去干去。老不老,少不少,吃的啥闲饭?!那样的工作清闲,还有地方住,有地方吃,还能挣点零花钱。家里不用他补贴,他自己把自己养了就完了。 我呢?我就带好外孙子!我闺女也是聪明人,考上中专比九成人都能干!我就叫我闺女没后顾之忧的闯去!年轻人嘛,有手有脚的,还怕挣不来?一回选错了,不能回回都选错!我就一心一意的跟我闺女过日子。” 自家姐又不蠢,哪里就真找不到一碗饭吃了。 毛淼看向毛斌:“爸,把婚离了!你爱信谁你就信谁去。你以后不管干啥,都跟我妈没关系!你的债跟我和我姐也没干系!只有继承遗产,我才要偿还你的债务;你没有遗产给我们继承,我不需要偿还债务。但你放心,你是我爸!等你没有劳动能力了,我和我姐肯定是会赡养你的。离婚证一领,你就是还想跟我妈在一个锅里搅稀稠,那我们不管!只要法律认定你们没关系就行。” “我都说了那是我一朋友……” “行!是不是朋友,那报警查嘛。” “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你跟我妈要是离了,我懒的管;你要是不离,那我就报警!这证明你到现在都不清醒,我怕你再把我们拉到深沟里去。” 毛斌哭了,呜呜呜的,抓着田新阳的手:“养下的都是白眼狼!新阳呀,老来还得咱俩作伴,孩子是靠不住的。” 桐桐在里面叹了一声,就出去问:“姨夫,你的朋友是哪个朋友?他不可能不跟家里联系吧!大家都怪你,你也委屈!不如多叫几个人,上你那朋友家去问问……跑了和尚还跑了庙了?” 毛斌说了一句:“就是农场服务部的……老李!” 桐桐不知道谁是老李,总想着家里总有人吧。 结果毛晶突然问说:“服务部哪个老李?” “就理发那个老李。” 毛晶一脸的莫名其妙:“老李死了一年半了吧。”说完,就看向毛淼,“死以前瘫痪了,整天被他媳妇推到理发店门口,身上都溃烂的那个……” 毛淼点头,跟着脸色难看的很。 老李的媳妇人称‘胖西施’,白胖白胖的,长的浓眉大眼的,老李瘫痪之后,她就接手理发馆。她的手艺不行,只会剃头,慢慢的也就只有中老年男人肯去。 之前听人嘀咕,说着胖西施那钱挣的邪门,去了给钱就叫摸。摸的地方不一样给的钱也不一样,从一两毛到三五毛不等,真的是花名在外。 毛淼胸口起伏不定,看着自家妈:“还没明白?啥老李?我爸说的朋友是胖西施。” 桐桐咧嘴,呲溜一下就缩回去了。 四爷:“……”你这个嘴呀! 田新阳一把推开毛斌:“啥意思?你借钱跟胖西施合伙?” “不是……没有!”毛斌觉得这个事解释不清楚了,“我跟胖西施啥事都没有,干干净净的!我要是在这个事上哄你,叫我出门被车撞死。是胖西施要招赘个男人进门,那人是退休的干部,也姓李!有单位,有来处,那能是骗子吗?胖西施多精明的人,她能吃亏?” 桐桐觉得毛斌说的应该是真的,他跟这个胖西施真的没啥,只是遇到了江湖骗子了,闹不好连胖西施也被骗了。 但是田新阳的态度一下子就强硬起来了,“一个刚认识的人,咋就成朋友了?谁给你做的中人,谁介绍你们认识的?是不是还是胖西施。” 毛斌:“……”我一月一理发,认识胖西施不正常吗?在那里跟第二个老李聊的投机,咋了?相见恨晚,行不行呢?咋就把我想的那么污糟? 田新阳冷笑一声,“离婚!没啥好说的,今儿就离!你再给我打个欠条,买断工龄那两千算我借你还账的。”说着就起身,“走!马上走。” 说完,谁也没理,大衣一穿,走人了。 毛斌急着就追:“新阳,你听我说……” 毛晶没追,抱着孩子跟着毛淼走,“姥姥、姥爷,我们先走。” 俩老人没言语,只点头叫走了。 然后门关上了,屋里彻底安静了。 林守道:“……”啥意思呢?“爸妈,姐夫肯定没有外心,他没那个胆子……也总是把自己当个君子,这事肯定不是他干的。” 田有才笑了笑,拍了拍姑爷的肩膀:其实自家这个小姑爷比自家姑娘要厚道。 田易阳坐在边上没动:“大姐就是不想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你还真当她有多稀罕毛斌呀,“她不想落人话柄!一辈子都是道德模范,处处都是楷模,不能叫人家嘀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所以,你都知道毛斌不敢,那我姐能不知道。 知道还咬死了不信,为啥的? 便是离婚,也不能是她做错了什么。就这么个意思,懂了没? 姥姥却白了小女儿一眼:“你也就是命好,碰上了守道这个厚道人,生了个姑娘也出息!这要换个人试试,你跟谁也过不成。”顺心了你能过,不顺心了你一身的刺,你真当你比你姐好多少呢? 老太太站起来,朝里面喊:“桐桐,吃饱了吗?” “这就走了……” 林守道说田易阳:“钱是小晔给的,你还人家孩子。” 田易阳从裤兜里掏钱,桐桐就出来了,“我还了,不用你的。” 那哪行呀? 田易阳取了五百塞给闺女:“一码归一码。” 桐桐只笑,接了五百放钱包里,又重新从钱包里抽出一沓子来,直接塞田易阳手里,然后过去抱一下,吧唧一声亲她脸上,“好好听话,出去给您买身新衣裳,给我爷奶、我姥姥姥爷,都买上。” 说完就又撒手,抱着林守道吧唧亲一口,然后偷摸塞了几张过去,“给您喝酒的钱,别叫我妈给您收了,藏好。” 林守道:“……”这熊孩子,出的什么洋相呀! 他红着脸了,“大姑娘了,不像话。” 桐桐又过去抱姥姥一下,蹭了蹭,发一张大钞:“买零嘴的,偷着吃!”然后又跑进屋看姥爷,再发了一张,“别生气!我妈这样都是您跟我姥姥没教好,您得好好教,要不然我跟我爸老遭罪了……” 话没说完了,田易阳过来了,“林雨桐你过来,我看看你钱包里有多少钱……” 桐桐举的高高的,滑溜的她根本就摁不住,一躲开她拉着四爷就走,“我走了啊!最近忙,不一定能回来!妈你别追了,等我挣了钱了,今年给你买貂……你在家好好听姥姥、姥爷的话!说你的时候你别顶嘴……” 然后门哐当给拉上了。 田易阳没穿大衣没法追,想穿大衣,大衣被林守道拽手里不给她。 她只能隔着窗户朝外喊:“把钱包装好……说你俩呢!把钱包装好,别丢了!”俩个憨憨身上至少有五千,就那么揣着到处跑,丢了咋整呀! 结果这俩憨憨都扭脸朝这边笑,然后跑远了。 等跑远了,她转回来脸上的笑还没收呢,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俩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549.人生向暖(58)一更 人生向暖(58) 林守道把钱往钱包里塞,被田易阳一把给拽走了。 “你这人!”林守道看着被收缴的钱,“我姑娘给的,还不兴我拿出去炫耀炫耀……” “给她攒着,真花呀?”田易阳把钱放在一块点了点,又把给自家爸妈的那两百添进去,“一千八。”这倒霉玩意,拿着钱漫天的撒,“今儿我出去给存在她的存折上。” 林守道说她:“你这抠搜劲儿。” “她才多大年纪呀?这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啥时候就又遇到啥坎儿了?”田易阳把钱给收好,“这是才挣钱,还不知道这道理。”就跟自己刚挣工资那会儿,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真就是月月往光的花。 得适应适应,过了那个阶段了,自己就会改过去。 吃吃喝喝的随着她乐意,买点穿戴也不过分,跟朋友出去玩开销一些也都正常,反正能管控的地方管着点,攒一块还是她的,有备无患嘛。 “咱也不到要她养老那份上。”田易阳说着,朝父母的卧室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我刚才可瞧见了……你姑娘跟金家那孩子……” 还用你说?那么大的孩子整天一块,没点啥想法那不都有点毛病吗? 林守道‘嘘’了一声,“别言语!屁大点的人,说什么都早。” “没言语!”谈……谈呗,谈恋爱跟结婚是两码事,十六七岁,知道什么呀?田易阳嘟囔了一句:“邋遢婆娘生皇帝,那小子是长的体体面面的,本事也有,处事也亮堂堂的……” 瞧不上人家妈呗? “看人得三亲六故的都看看……”田易阳撇嘴,“瞧瞧他家那内亲外亲,啥玩意?!” 林守道看着媳妇回卧室的背影,无声的回了一句:你娘家好?你大姐家那些个事……啥玩意?! 但转脸,他还是陪着笑脸去看老丈人和丈母娘了,“爸——妈——”别管啥年纪,儿女离婚,做父母的心里刺挠。 他就安慰说:“我大姐都当姥姥了,是吧?只要不是我大姐不称心,那咱在乎别的干啥。晶晶和淼淼都是能干孩子,有这俩闺女,有啥可操心。晶晶这不是本事不行,是刚好赶上这一茬了,对吧?又有个孩子拖累着,往以后看吧,指定能出息。” 田有才靠在床边叹气,打发姑爷:“去吧!去忙去吧。跟你爸说,今儿我不过去了,明儿过去跟他喝酒。” 嗳!您心怀放开,别较劲。 说了许多巴结老丈人和丈母娘的话,这才出门去店里了。 田易阳今儿不上班,出门问说:“妈,今儿想吃啥?” 你咋那么心大呢?这闹心的能吃的进去不? “我去买些大骨,咱酸菜炖大骨。” “给店里送些去。你公婆在那边住着呢……” “燕燕昨儿早上过去的时候我都叮嘱过了,给了五十块钱,叫全买成羊肉……您别操心这个。” 田易阳说去父母房里,瞧见老太太在抹眼泪,她就:“……”直接翻个白眼:“干啥呀?毛斌那样的姑爷,留着拖累不死我姐呀。” “我是心疼你姐!看你把你姐给说的……”姥姥白了小闺女一眼,“你姐就是哪哪都不对,但毛斌要落难了,你姐但凡有办法,绝不会不管,别管你姐为了啥的;你呢?你这一点就不如你姐……真要是守道有个坎儿,你再看看你……” “您盼着您姑爷点好吧!”怎么就非有个坎儿呀?“您呆着吧,我出门了。” “还不兴说你了!你拿了我外孙女的钱,人家走的时候可叮嘱了的,叫你乖乖听话,别顶嘴……” 嘿!这一老一少的,真能收拾我。 姥姥又追着问:“你姑娘跟小伙子处对象,你咋没拦呢?” “第一,大了,拦着没用;第二,她认识的年岁相当的就这一个;第三,等学校里有了年岁跟她差不多的了,她比人家高几级,她瞧不上呀;第四,找比她大几岁的也成,可人家年岁大的,凭啥等她?” 二十多的小伙子谈对象就只为了嘴上谈谈呀?跟她谈,那就只能是谈,人家犯不上。 反对啥?谈呗。 等大几岁了,也都谈了几年了,到时候不用大人操心,他们能往下了咱再说,不能往下走再选就是了,操那心干啥? 况且,金家的孩子在及格线上:门户相当,家境相当,俩孩子各方面都相当。至于其他的,那都是细枝末节,问题不大。 田易阳出门前留下一句话:“我的妈呀,您把心搁在肚子里。有些事上,我看的比你们准。” “看准了!”那能看错吗?“就两人手拉着手,在门口拦公交车来着。” 李翠看了眼小姑子,“小晔天一亮就走了,早饭都没吃。”自家店里早起才生火,这是准备开火的时间,他说回学校再吃,她也没管。哪能一耽搁就是两小时呢?不能够。 “我这当小姑的能把亲侄儿认错?”金小妮一边帮着择菜一边道:“两人都穿着黑羽绒服,那衣服老长了,都包裹到脚踝了……我是没见谁的羽绒服长那个样儿……” 衣服倒是对上了!听说那是订做的!教室热,户外冷。穿着棉裤在教室热的出汗,可不穿扛不住户外的温度。 所以,那羽绒服就是特别的长,靴子也鞋帮子也高,那么穿着不钻冷风。 李翠就又说:“下雪天,走道打出溜,那不得扶着点呀。” “我这分不清啥是扶着,啥是有点那啥吗?” “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呀?”李翠一边给炉子上坐水,一边把油倒进炒锅里,又去准备花椒、辣椒、葱姜蒜香菜啥的,炸过香料的油炒菜,香。 金小妮斜了自家嫂子一眼,将手里的菜给放下了,“不信算了,我忙去了。” 忙去吧!忙去吧。 人一走,李翠对着油锅的方向,没憋住,‘吭哧’一下给笑出来了。 等金思明扛着面袋子进门了,就瞧见自家妈那嘴角,一会子扬起来想笑,一会子又不想叫人知道她想笑,一个劲的压着。 他就说:“啥事呀?想乐就乐呗!咋还矜持上了?” 李翠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将手藏在围裙下捂着,紧跟着就白了自家这老大一眼,“你弟没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给您枕头下放了些钱,叫您给添置衣裳。” 我这灶膛前蹭的油乎乎的,添啥衣裳呀添衣裳,“我是问你,别的……别的没点什么?” 别的还有什么?“说别叫您信那些邪乎的事,最近有那假神婆,到处招摇撞骗!他还说咱家有他镇着呢,百邪不侵。” “呸呸呸!”一个个的嘴上没把门的,啥都敢往出说!李翠白了自家这老大一眼,“你是当哥哥的,就没问过……他在学校咋样,有没有什么要好的女同学呀……” “那至少比他大两三岁吧!”金思明假装没听懂,“行!我知道。您不介意找的儿媳妇比您儿子大,是吧?女大三抱金砖,挺好!回头我也找一比我大的……” “找谁?老板你喜欢比你大的呀?比你大能咋?” 娘俩正说话呢,王红果插|进一嘴。 李翠回头看这个拎着粉条袋子进来的姑娘,脸蛋冻的青紫,包着绿头巾,身上穿着蓝色的棉衣,那衣服袖子上的油老厚一层了。 勤快是真勤快,能干也是真能干。但就是:没个眉眼高低。 她没言语,金思明先道:“有你啥事?干活去呗。嘛呢?” “我问你粉条放哪!” 那都有固定的地方,偏问我!“放我脸上!放我脸上成不?” 有话好好说呗,啥态度嘛! 李翠怕两人吵吵,打岔问说:“没给你弟带点吃的!” 带啥呀?人家食堂的伙食好着呢。 “菊花鱼……”桐桐点着这个菜,“这个好吃。” 四爷还真没吃过这个,“……还有哪个?翡翠肉卷?” 可以! 食堂里最棒的就是每天都有各种新鲜的中西点心,一般在家里吃饭上哪吃能顿顿都有的那么多种刚出炉的点心呢? 四爷爱吃这个,其中一款的馅儿只有白糖、花生碎和黑芝麻,这个买了带走晚上在宿舍吃最好了。 找了个角落坐下吃饭,就说这个泔水的事。 要做泔水处理,这东西其实挺麻烦的!除了其中油脂二次利用之外,还有别的,比如泔水一般都是喂猪了,这玩意脱水处理可以做颗粒饲料。这是需要多个专业共同合作才能完成的项目。 而且,大学生申请科研项目虽然被允许,但是很难申请到。 这里有个实验室和经费的问题。 四爷说桐桐:“你先去竞赛,成绩出来再说其他。” “你呢?” “项目申请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危害是什么,优化的目的是什么,市场前景在哪里,这都得整理出来,“我先处理这个。” 成吧!只地沟油的危害,就值得大动干戈。在它大肆泛滥之前,就给它扼杀了。 两人正吃着饭呢,边上坐了个人来。 饭桌是圆的,谁坐都行。 两人看了拼桌的人一眼,筷子也没停。 谁知道这人朝两人笑了一下,然后挨着桐桐就坐下来了,“嗳!咱俩一块上的大课,你忘了?” 有吗?桐桐客气的笑了笑,“我一般都坐最前面,还真没注意过。” “老传统了嘛!女生坐前面。你年纪小,坐前面的最中间,座位给你留着!我年纪也不大,我十七了……我就坐你后面。”这小同学说着,就呲牙一笑,牙齿白闪闪的,“我叫钟跃,重新认识一下。” 桐桐不得不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你好!” 对方浅浅一握,然后又冲着对面乐:“认识认识,我叫钟跃。” 四爷只点了点头,转脸就催桐桐:“赶紧吃,还忙着呢。” 钟跃也不以为意,话却是:“是得赶紧吃,再不吃就凉了!” 四爷:“……” 桐桐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下:干嘛呢?未成年人,以后躲着就是了,别吓唬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0.人生向暖(59)二更 人生向暖(59) 再次见到钟跃,是在竞赛获奖名单上。 榜单贴在食堂、教学楼、图书馆这些地方的公告栏里,大大的红纸上黑体字。 一等奖三个人,其中有桐桐的名字。 三等奖五个人,钟跃的名字挂在最后。 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挂着院系,化院的专业很多,出身化院别管哪个专业的,大家都觉得得奖就还好。但是桐桐这就属于跟化院搭嘎不多的,结果人家得奖了。 从这次考题的难度来说,桐桐觉得这个小孩还是很有本事的。 竞赛一等奖,获得奖金八百。 不管谁有什么喜事,那最基本的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聚一聚,庆贺一下。大家选在张一男打工的那家火锅店,选了个人少的时间段,聚一聚算了。 张一男一会子帮着去上菜,一会子坐过来吃两口。 花蕾问说:“你这是不是要转专业了?”有这个奖项,写个申请很容易。 桐桐摇头:“我正要申请项目呢,你们谁有兴趣。” 申请项目? 花蕾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我家就是高校的,我可太知道了!项目难申请就算了,关键是申请了之后,啥时候能完成呢?” 她一边涮牛肉,一边道:“我现在学的都是半吊子,我能干嘛?要能力没能力,勉强加入了,像我这样的坚持不下来,要半途而废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掺和。”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科研出成果本来就是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在很多人看来,这当然像是异想天开。 李鸽一边把香菜往锅里摁,一边问:“你最近开始熬夜,是把手头的活都干完了?” “嗯!设计搞交了,暂时不打算接了。” “这眼看就要准备期末考试了,你不是还有个四级考试,你哪有那么多时间?”李鸽用胳膊撞了撞边上的康妮:“你的时间够?” “我才谈了个男朋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杜鸣给桐桐递了一杯饮料,“那个……你这个项目要是真能申请下来,我加入!但我就是能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正说着呢,见张一男来了,忙拉住她:“老大也一起吧!” “我能干啥呀?我这考试都费劲。” “哪个团队不需要后勤人员?咱就做个搞后勤的助手就行。”杜鸣不容张一男拒绝:“就这么定了,陪我做个伴儿呗。” 张一男不是个会拒绝人的,都这么说了,她含含混混的就应下来了。 桐桐:“……”举起杯跟杜鸣碰了一下,那就这么定了。 然后桐桐几乎是熬夜完成了申请资料。四爷准备了大量的数据,但他只能从他的专业角度来分析,比如城市环境城市垃圾,厨房垃圾就是每天都会制造的垃圾种类,处理好这种垃圾,是他们要学的必要课程。 而桐桐需要从化学和本专业出发,来论证这件事的可行性。 写好之后,当然先找导员。 江鸥拿着厚厚的资料,在手里掂量了掂量,这才翻开看。全部手写,笔迹工整,“你还是说吧!咱们的专业之间还是存在壁垒的,你这东西我不一定看的懂。” 桐桐只能做简单的阐述,就是那么一个东西。 江鸥大概齐听懂了:“油、废渣、污水,三个东西,三种不同的处理方式。需要分离之后逐步分种类处理,是这个意思吧。” “对!” “废弃油脂中提炼生物柴油,废渣做成颗粒饲料,污水可实现无污染排放?” 大致就是这样! “那这甚至牵扯到机械……你这设备得研发吧。” 对!需要多专业合作,“我们团队也需要别的伙伴的加入。” 江鸥先还给桐桐:“这样,你先拿回去,我找主任汇报一下。可主任怎么说……” “主任倒是觉得可行。”曹海靠在走廊的墙上,把手里的材料递给学生,“但是院长不在,你再等几天,等院长回来了,主任带你过去,你再汇报汇报……” 四爷:“……”知道会很麻烦,但没想到麻烦到这个程度。 就眼下这个进度,这个学期是休想了。只要明年开学之后能批下来就不错了。 做学生的注意力永远都在考试上,像是这种的东西,谁关注呢?刚开始听说的时候大家还讨论讨论,可三两天之后,就不再有人关注了。 一般情况下,凡是异想天开的想法,都会被不了了之。 桐桐和四爷是真的在忙,也真的一点一点的在推进。 去见了主任,跟主任聊。 然后又一起去见院长,跟院长谈,汇报想法。 材料被放在院长的办公桌上,能做到的就到这里。毕竟,学校的有些规章制度摆在那里很多年了,但从来没人用过。 一交上去,那就是等着吧。 等到期末考试临近,四级和期末都几乎要重合的时候,江鸥突然找了:“林雨桐,你来一下。” 杜鸣朝后多看了一眼:还真有戏? 是!有戏。 江鸥给的回复是:需要补充材料。 桐桐眼睛一亮:“补充材料?” 江鸥拍了拍桐桐的肩膀:“补充!”进入这个程序之后,就意味着通过的可能性极高,“认真准备,不要着急!也千万不能耽搁考试。” 明白!明白。 其实需要准备的材料是能源、机械和饲料那部分的。 饲料这属于养殖类的,在这所大学里,像是养殖、水产养殖之类的,那已经是偏的不能更偏门的专业了。 桐桐专门跑到人家的学院门口贴了招募公告,寻找愿意合作伙伴。 很多人看看就完了,忙考试尚且忙不过来呢,谁折腾这个干啥?几个本科学生,搭个草台班子,有毛病吧? 桐桐留了传呼号,留了宿舍门口的ic电话,留了专业和班级,等着人家主动找咱。 结果只等来一个,晚上九点以后了,在宿舍楼下,叫宿管阿姨用喇叭喊的。 桐桐裹着大衣跑下去,就见一长发遮住半张脸,高瘦的大小伙子。这人上下打量了桐桐:“你是林雨桐?” “嗯呢!” “妹儿啊,别闹!”长的怪好看的一小姑娘,谁有工夫陪你玩呀!说着,他摆摆手就要走。 桐桐赶紧道:“师兄,来都来了……您倒是了解了解再走啊。” “妹儿呀,做这个给加学分吗?” 啊? “哥大三了,英语扯后腿。别说准备四级了,我就是期末都过不了,咋整啊?” 桐桐:“……”那这能怎么办呢?她就说,“专业课怎么样?” “我要是专业课不好,敢来吗?” “师兄,这个玩意吧……不能加分,不能保证你英语回回考,回回过,但是呢?这玩意做出来,就跟咱开了个印钞机似得,小面额的印……”但也架不住天天不停歇的进账,“他能创造岗位,能生钱。” 有钱景了,对别的你许是就看的没那么重了。 “搞啥的呀?” “泔水——饲料。” 这人沉吟了一瞬,公告上只说是饲料,现在做饲料的很多,他没想到的是用泔水做饲料。 但这个东西肯定行。 为啥呢?因为一般的小农户,用泔水直接喂猪喂鸡鸭,而做成饲料再喂养,就像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一样。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泔水发酵之后拉走直接进行养殖,害处很多。 老师在课堂上就讲过,应该推动《畜牧法》,以及养殖的若干规定。像是泔水不经高温处理就直接喂养,该被写在法律条文里,严格执行。 这如果是五年、十年之后要推动的事,那现在做这个课题的人就很厉害了。符合政策,那你这泔水不好好处理也不成呀。 这技术真要成了,不愁没市场。 他拿出学生证递过去,桐桐瞧了一眼:“史辉?” 是我:“要我干啥?” “你啥时候有时间,我查了很多资料,但是到底专业不专业也说不好,咱们得抽两天时间,探讨一下,先补充资料。” “那就周六晚上开始,上我们那边的图书馆去!六点半,你在一楼入口等我,我准点到。” 好! 史辉也不是吹牛,他的专业学的确实挺好的。至少桐桐准备的东西,故意留下的破绽,大部分他都能发现。 检查完了,补充材料里他的名字排在第二。 还有些细节的,两人都没动,直接去找专业的老师去了,需要指导老师的嘛。 再由老师补充起来,签上名字,补充材料就算是完成了。 而能源和机械,四爷也都找了人了。宋杰是机械专业的,吴兵是能源类的。大家谁都没见过谁,各自忙完了,材料都递上去了。 这还都是在考试的间歇完成了。 直到差不多都考完了,这才把人都凑起来。加上四爷和桐桐,草台班子一共有七个人。 史辉、宋杰、吴兵之外,就是杜鸣和张一男了。 杜鸣确实很意外,她马上说:“我给咱们负责外联,像是一些设备、场地,我来负责。”不能啥也不干。 张一男头上都冒汗了,事情成了,她这会子打退堂鼓都不知道从怎么说。 桐桐这才道:“咱搞的是泔水,以及其他的厨房垃圾。”所以,“老大,那个……懂的吧?”你打工的地方就有。各种厨房垃圾得有人搜集吧,“这个活儿又脏又累……” “我来!我来。”这有啥呀,联系设备、地方,这个活不好干!但要说厨房垃圾,管谁要谁不给呀?顺手的事而已! 四爷这才道:“除了学校的经费专门用于实验之外,如果批下来,我联系企业,从实验开始就给发生活补贴。每月每人不算多——两百!可以吗?” 啊?两百呢!实习期工资才多少呀! 宋杰朝后一靠:“不是,哥们!有补贴你咋不早说?那不得挤破头。” 那可不一样!啥也不图,在考试的间歇还想干,那就说明对这个东西是认同的。 有认同感,这很重要!【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1. 人生向暖(60)三更 人生向暖(60) 一说有生活补贴,那感觉是不一样的。所有挤压出来的时间,那都是有报酬的。 如果之前想的还是试试的话,那现在可以说是他们比谁都急切的希望项目能批下来。 但显然,再快也得是过完年以后的事了。 七个人开了个会,在校外的馆子吃了顿饭,就都散了。 大学生过年回家可是个大工程,多是跟老乡一起走的。张一男家在本地,但她还是申请了住校不回家。她带了几个家教,回来就是睡个觉。学校允许留人,只要挪到一栋楼里,方便管理就行。 其他人坐飞机坐火车的,陆陆续续的也就都出发了。 本来本地的同学该帮着送一送的,但她年纪小,大家都不让她送:“你赶紧回吧!有老乡帮忙,拎得动。” 不用在春运的时节赶车,这简直是太好了。一人拎个大包,直接回家了。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可以过的很从容。 家里的老人都回家过年了,堂哥和堂姐也都回老家了,燕燕是放寒假了,堂哥是年前店里没啥活了,回去准备相亲去了。 林守道每天去店里坐着看电视,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是看个店,没啥事。 田易阳这班上的就不咋香了,按部就班,一点也不自由的感知越来越大了。尤其是大冷天的,爷俩在被窝里不起来,但她得卡点起来。 做早饭吧,一个人的也犯不上,干脆去食堂吃算了。 只能在走的时候叮嘱林守道:“等你姑娘起来了,你去外面买点油条豆浆……” 嗯呢!别管,还饿着我们了。 事实上是桐桐出去买的早饭,得用保温的饭盒,外面还得裹上一层棉套子才成。 这路跟外面已经彻底的连通了,自家这一片用铁栅栏围起来了,外面挂着‘钢厂八区’的牌子。 自家划分到八区,金家也在八区,但是以前住的楼就在十三区。 之所以划分的这么细,就是很多楼与楼之间的路就成了连通外界的小路了。不是主干道吧,但并行两辆车还凑活。不过是很多绿化就没有了,成了路面了。 但好处也有,就是小区里做生意的人多了。 有些干脆就是窗外挂个招牌,外面支着个摊子就做起了小买卖。 坏处嘛,就是想跟以前一样,走哪里都能饶出去,这怕是不行了。板块一样,分片管理了。 从以前楼边的广场穿过去就是八区的大门。一间铁皮简易房充当门房,铁栅栏门开着也不锁。 桐桐只管往出走,都要出去了,听见门房里有人喊了一声:“那个闺女……” 谁呀?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除了自己也没别人呀?她指了指自己:“叫我?” 这人喊:“那个……是林家的闺女不?你跟我外甥是同学。” 桐桐:“……”李翠的兄弟李壮呀,“叔,有事呀?” “叔走路不大方便,你给叔捎带五根油条,两个鸡蛋呗。” 桐桐应的可痛快了,然后朝那边走了几步,伸出手来,“叔,我只带了我的早饭钱,没垫付的!您把钱先给我……” “等下!叔给你取。”李壮床的厚的呀,一层一层的摸。 桐桐站在外面,雪落到身上的厚度都需要拍打了,人家才一副懊恼的样子:“哎哟!叔忘了带钱了……这么着,你跟卖油条的三猴子说,就说是我要吃,回头给他结账……我跟他爸关系好……” 桐桐问他:“谁是三狗子?” “三猴子!”什么三狗子。 “谁是三猴子?我不认识呀。”桐桐说着就喊:“大家谁认识三猴子,帮李壮叔去赊几根油条去……顺路的搭把手……” 这会子有进有出的,外面还有摆着摊位卖烤红薯和炒栗子的,这一喊,都往这边看。 桐桐跟李壮摆摆手:“叔,我真不认识!我帮您喊人了……您再等等。” 说完直接就跑了。 李壮:“…………”这孩子是咋考上大学的?书呆子嘛这不是。 路过的这个说一句:“哟!又想吃油条了!上回我给你捎包子的钱,你还没给呢。”那个说,“这不是病了,这是馋痨鬼上身了吧!要不找个大仙叫瞧瞧!” 桐桐哧哧哧的直笑,人可能到了一定份上,就真的不大要脸要皮了吧。 她闻着烤红薯香,看着烤栗子也香,往前再走,果然有一家炸油条的,香味飘过来勾的人肚子咕咕叫。 阳台外搭建个塑料棚子,想吃脆生的就在这里吃就完了。 “要一碗豆浆,两根油条,一个鸡蛋,在这儿吃。” 边上吃饭的人也认识,桐桐打了招呼,相互问候一声。 这大姨问说,“放假这么早呀?你妈要上班,没人给你做饭?” “嗯呢!” “回头上大姨家吃饭去。”这人问说,“刚才你喊的?这儿都听见了。” 然后在这里吃饭的人都扭脸看桐桐,只管笑。 桐桐只做不知他们啥意思,还特不好意思的说:“我真没带多的钱!要知道这么好找,也就不找别人帮忙了。这店开起来绝对没两月,我之前还回来一次……” 才一个月而已! 三猴子是老板,端着油条给送来了,顺便收了钱,“只一个月,我这李叔吃了我十天了,一分钱没给。” 然后大家都讲这个人怎么不地道云云,桐桐却再不言语了,抓紧吃饭去了。 四爷在店里吃个早饭的功夫,就听到跟李翠关系好的人来说这个说那个的。 “林家那小姑娘跟你家老二不是同学吗?你看这事闹的……幸亏人家孩子没把人往歪处想。这要是替你哥买了,回头不给人家钱,人家不得说你家老二……” 四爷咬了一口油饼,转了个方向,别叫那边看见自己笑了。 李翠:“……”那丫头鬼的很,想坑她?自家那哥没长那么好的脑子。 “小姑娘傻呵呵的还喊着别人帮忙,那么些人都听见了……多丢人呀!” 李翠看了自家老二一眼:笑啥笑?看给你乐的! 她还不得不说:“是!人家孩子几个月都不回来,知道个啥呀!也不怪人家孩子。” 可不就是吗? 这个一叨叨,那个一叨叨,叨叨到四爷吃完饭,“我中午不回来吃了,有事。” 李翠从来不管这个,要去哪只管去就得了。 可等她姐李彩路过,她可没那么好脾气:“他还要不要那脸了?!去外面听听,人家都咋说他的!人活脸树活皮……他不要脸,俩孩子都不要脸了?那门房的差事趁早别干了……” 李彩:“……”她低声说,“脑子还是受了一些影响的,开颅手术……总是有些后遗症的!那就不是个正常人,跟他计较干啥?” 李翠没有言语,手上又忙活她的事了。 李彩追问:“李玲要结婚,给陪嫁个啥,我过来跟你商量这个。” 李玲是亲侄女,过了年就整二十了。 李翠眼皮都没抬:“我得跟当家的商量。” 李彩:“……”凡是不想干的事,都是金子光不叫你干的,“亲侄女,咱们兄弟姐妹闹矛盾,关孩子们啥事?四时八节你的生日,俩孩子没马虎吧。” 李翠:“…………”她手上的动作更快,“我知道!商量了再说。” “我的意思是咱姐俩商量着办,弄成差不多一样的。”价钱上叫大差不差,面上都好看些。 “你不用等我,你们都是有姑娘的人,我只有俩儿子,咱不一般齐!”李翠可不想花费那么大,“你走你的礼,我走我的礼,不挨着。” 等李彩走了,李翠想起来就用大勺子敲炒锅,“丢人……丢的没样子了。”那丫头精明的样子,不定怎么笑呢。 就这些事呀,俩孩子真要成了,那丫头能念叨自家老二一辈子。说起来都是你家那谁谁谁怎么着了……就自家老二那脸皮嫩的,臊死个人了。 一整天都在嘀咕这个事,结果晚上回去的时候,家里添了个半旧的铁柜子一样的东西,“这是啥呀?” 四爷从卧室出来,端着杯子正喝水着呢,“我哥昨晚嘀咕,说是从现在到明年正月,生意都淡!这不,买了个烤箱。烤点心往出卖,比包装好的便宜!不行就开着车下乡换粮食去。” 李翠:“……”对呀!过年亲戚来往,这是需要走礼的。罐头没人爱吃,也不上当档次。点心吧,也不便宜。还都跟砖头似得,硬的跟啥一样,最后以长毛扔掉为结局。 但这种不包装的,成箱子往外批发,配上包装纸,价钱比那种的便宜不少。 就现在这经济条件,便宜的,看起来有面子的,才能卖的最好。 不过就是在家里做的,得昼夜加班的干才能供应得上,“家里肯定都是糕点味儿。” “没事,我不在家呆……有点事……” 晚上也不回来住? 嗯!确实是有点事,跟周鹏谈几个合同,住酒店去。 李翠问说:“那住哪?酒店还是招待所?” “看情况!”四爷转身要回卧室,李翠一把拉住了,“那个……你一个人去?” “还有朋友。” “都住酒店?” “需要的话就都住,年跟前几天我就回来。” 李翠拉的紧紧的:“儿啊——你这个……跟朋友一块住……要注意分寸。” 四爷:“……比如呢?” “就最好是一人一间房!年跟前了,查的也严!要是啥证件都没有,叫人家公安局查到了……” 四爷可算是明白了,他啧了一声:“您可真是!我哥跟您说啥了?”嘴上问着,眼睛就看金思明:你这烤箱还要吗? 金思明:“……”我说啥了?他反问一句:“你得反思,你到底在外面都干啥好事了,叫妈这么操心!”说着,还狗腿的给自家妈按摩按摩肩膀,“是吧?妈!” 结果他妈反手就拍过去:“咋说话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2.人生向暖(61)一更 人生向暖(61) 年货压根就不用桐桐准备,老人回老家之前都给做好了,冻的结结实实的,吃的时候只管热热就成了。 田易阳一放假,桐桐就拉着她一起逛街:“走!妈,咱上街去。” “上街呀?买衣服?”田易阳看自家闺女,“你身上的……不都是新的?”反正不是我给你买的那些。 “走吧!我爸也辛苦一年了,不给我爸买一件?” 田易阳:“……”做那生意就不是干净活,整天埋汰的不像个样子,很不必穿的那么鲜亮。但孩子说了,“那就走!走吧。” 一出门吧,又非坐公交车,“两块钱能到的事,干嘛坐出租?” “公交车上贼多呀!”桐桐拦了车就把她往车上推,“一个个穿的那么厚,真被摸了兜都察觉不到。” 田易阳:“……”你是真能造呀!钱花的连眼都不带眨的。 桐桐进了商场,直奔大毛外套专卖店,挂着的可都是貂皮大衣。 田易阳正看别的呢,被拽进来,也没注意,桐桐选了一件给她试,她还一脸的:“咋这么沉手呢?” 嗯!可不沉手吗? 穿上了,对着镜子,是好看,“多少钱呀?” “八千八!” 啥玩意? “大姐呀,您看好,这可是正经的貂皮,您看这毛,长不长?密不密?” 田易阳直接往下脱,“我一在厂里晃悠的人,穿貂干啥呀?”钱多没处花,烧的呀,“我还寻思这是人造毛的呢?” 说完给人放下,拽着闺女就走,“买啥貂买貂?”我这一年的工资买不了半件大衣。 桐桐说她:“买的起才买的嘛,这玩意就得合身,要不是为了合身的,我自己出来就买了……” “不买!”田易阳拉着桐桐重新进了一家店:“在这儿买!在这儿买……” 人造毛的大衣,款式倒是特别的好看,但这也就是两三百一件吧。 “我就觉得这个好。” 选了一件长到小腿的人造毛大衣,又给林守道买了一件人造皮的皮夹克,大毛的领子,里面也套着人造毛的内胆。 田易阳说桐桐:“这啥东西都得配套……我穿着貂骑自行车上班?你爸穿着貂挤公交车去店里?”这压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桐桐没反驳,但回去之后却把两件貂的钱给了田易阳:“说话得算话!我答应买貂的,没买成,钱您留着。” 田易阳:“……”她追着问:“你到底是挣了多少,倒是交个底呀。” “不缺您用的就完了,留着吧。” 田易阳看着手里的钱:“……这熊玩意!”出门捡钱也没这么快! 她追出去问:“这是一个人挣的?还是几个人合伙挣的?”比如跟人家金家的孩子一块,别是一个人花了两个的钱。 “那肯定是一个人挣的!合作是合作,分账是分账,这能混吗?” 田易阳:“……耽搁学习了吗?” “不耽搁。”桐桐回了一句就打岔,“妈,我想吃肉丸子,刚炸出来的那种……” 凉了的得复炸一次才能酥脆。 田易阳把钱收起来,“等着。” 油锅里噼里啪啦的炸着,桐桐把电视打开,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丸子出锅了捧着碗吃。 “这么吃着……今儿晚饭还吃吗?” 正说着话呢,门被敲响了。田易阳去开门,“你爸怕是又没拿钥匙。” 结果一开门,不是林守道:“哟!咋是你们两口子。” 谁啊?桐桐起身探头去看,结果进来的是叶城和毛晶。 叶城穿的大皮衣,大毛的领子特别的光亮。后面跟着的毛晶穿的是貂,跟今儿田易阳试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八千八的! 叶城哈哈哈就笑,“小姨,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田易阳笑着把人往里面让,“快快快!快进来。” 毛晶先进来了,说叶城:“东西在外面……” 叶城返回来抱,成筐的橘子、香蕉,“这是给桐桐买的,小姑娘爱吃个水果。”然后又出去,拎来的是羊腿和牛腿:“别的没买,这个留着包饺子。” “咋拿这么多呀?” 毛晶把大衣脱下来,桐桐接过来帮着挂了,说田易阳:“拿来了就收呗!又不是外人给的。” “就是!”毛晶示意叶城脱大衣,然后跟田易阳说,“我们还没吃饭呢,赶过来吃饭来了。我们刚去了一趟小鹏家,东西放了一份,他和淼淼一会子也过来。” “那就做饭!你姨夫一会子就回来。” 桐桐去泡茶,看见毛晶跟到厨房,把一沓子钱塞到了田易阳的裤兜里,“小姨,把钱给你还上,用了这么长时间……” “行!叶城的生意做的好,赚了吧。” 叶城在客厅里坐着,说去南边的事:“最开始给人家干,按月能拿钱。可有些生意确实是一倒手就能挣,我这心里就长草!跟几个大学同学借钱有了些本钱进货,结果谁知道,货没出站就丢了……” “哟!这么乱呀。” “那是你们不常出门,这么说吧,火车站上有人带钱出门做生意,没上火车,被人摁在地上把钱全抢了……” 这个桐桐倒是有所耳闻,她问说:“姐夫干的是什么买卖?” “山货!卖山货。”叶城一脸的侥幸,“也就是以前的同学还算靠谱,他是家里的关系,当年毕业的时候进了林业局,家里是做的就是收购山货的买卖。我跟他上下铺,跟他说好了,他先给我发货……我随后给钱。货一到,那货埋汰的,我又在郊区租地方,把货甄选出来。啥是精品货,啥是次等货,价不一样。这一分,货一下子就好卖了。” “来年还出去?” “出去!肯定要出去。生意在路上,我这回不光在沿海几个城市,还想去沪市,去京城,看看能不能联系土产买卖的公司,咱给人家供货。” 正说着呢,孙小鹏和毛淼也来了,紧跟着林守道前后脚的也回来了。 家里热闹的不得了!尤其是人家发财了,一瞬间天翻地覆。 吃饭的时候,田易阳就问说:“来年要是走,是你一个人呀,还是跟晶晶一块?”说着就看晶晶,“孩子有你妈帮着看,你也跟着出去长两年见识。” 叶城一脸的苦笑,“小姨,这也就是回来了,穿的像模像样。可在外做生意,哪能真享福呀?在路上颠簸,有住处就住,没住处就随便哪里对付一宿。货到了,那就得跟货绑在一起,眼都不敢眨。她跟着,那就是遭罪。遭老罪了!” 毛晶坐在边上默默的吃着。 田易阳劝:“那这怎么办呀?年轻夫妻……老这么分开,不是个事呀。” “小姨呀!守着他们娘俩,没钱;出去挣钱,就守不了他们娘俩。咋办呢?总得活着吧!没钱的滋味尝过了……”叶城就问说,“您跟姨夫帮我注意着,看城里有没有院子要卖,我也买一个,孩子上学方便……” “买肯定能买!那你们俩得赶紧把结婚证补上……孩子上学、买房……干啥不得证呀!城里不比乡下,没证人家也不认你们是两口子。” “嗳!明儿我们就去补上。” 淼淼默默的给小鹏夹菜,“尝这个,这个香。” 桐桐‘嗯’了一声:“小鹏哥你尝尝,今年就这个丸子做的最好吃。” 孙小鹏就笑,尝了肉丸子,又主动起身给桌上的人倒酒,还问桐桐:“能喝点不?” “必须能呀!”桐桐把杯子里的饮料喝了,将空杯子递过去,“一二两还是可以的。” 在这儿吃了顿饭,饭后淼淼回宿舍住,孙小鹏回家,那两口子人家上酒店住去了。 田易阳把还回来的钱数了数,翻账本一笔一笔的记上,这才跟喝的有点多的林守道说:“你说现在这世道……穷了富,富了穷的……咋就一眨眼的事呢?” 林守道靠在边上犯迷糊,没搭话。 桐桐在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看脸上起的痘:一个没注意,青春痘憋出两个来。 她取了药,轻轻的点在痘上。外面又传来田易阳的声音:“……你这钱不对呀!出门的时候你兜里是三百一十七,咋就剩下五块三了?三百多块钱,你买啥了?” “借出去了!” “借出去了?借给谁了?” “邱山借的,借两百,我给了三百……” 邱山是邱艳她爸,以前在一层楼上住。 田易阳就有些生气:“……这借的,啥时候能还?” “哎哟!少啰嗦几句?”林守道起身往卧室去了,“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开口借钱?” “从入了腊月,你借出去几千块了吧。” “以前都是一个车间的工友,要过年了张嘴借了……” “你可拉倒吧。只过年借吗?这个说老人病了,找你拿两百;那个说孩子要资料费,找你借五十。”田易阳拿家里的账本:“你自己看账本,看借出去多少!零零碎碎,二十的、三十的、五十的……只有往出借的,没有往回收的……救急不救穷,对不对?这么借下去,好像借的都不多,但放在一块,这少吗?” “那你说咋弄?”林守道也燥起来了,“你姑娘挣钱了,你姑娘不用家里供……这话是不是你嚷出去的?都知道咱家没有开销钱的地方,你有工资,我做着生意,手里有闲钱……上门就借那么一点,咋好意思不借?” 叨叨叨,你一嘴我一嘴,都特别有道理一样。 田易阳就说林守道:“下次再有人找你借钱,你就说钱放出去了,手里暂时也没有。”放出去的意思就是私人借贷,要利息的那种,“要是实在急着用钱,你可以帮着他们牵线借钱,别说钱是咱自家的!叫他们打欠条,把利息写清楚。还不了本金,就一年一清利息。” 这种借出去的钱,欠债的人会紧着自家先还的!也不怕把账给放飞了。 林守道:“……”你这个人真的是,“真不敢叫你有钱了!你要是有钱了,就没别人的活路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3.人生向暖(62)二更 人生向暖(62) 桐桐赶紧出去打岔:“爸,那照这么说,貂是真不能买!我今儿喊我妈出去,本来想给你们买貂的。” 不是特别有钱才会买貂的!那话咋说的:穿黑貂挤公交,吃麻辣烫喝小烧。 这话有点讽刺,但确实是一种现象。就是家里也没有太多的钱,但还是勒紧裤腰带,打肿脸充胖子的买貂穿。 就像是那些给人改造窗户的,他们挣的肯定没林守道多呀!但看看人家的老婆,那各个出门都穿貂。 这是个面子问题!有些人就觉得:你们家吹的挺大的,也没见你们穿个貂。 桐桐没给先买,就看田易阳是咋想的。要是想穿,那就买;要是觉得不大好,那咱不买就完了。 自家肯定是穿的起的,只要她不介意其他的不匹配就没关系!反正穿貂的九成九都没有配套的,也无所谓笑话不笑话。这些大姨聚在一块,比的就是谁的貂毛更好,谁的长,谁的密,那头头是道的。 一下雪,那该洗貂了。 有这么一种风气在前,才有了给买貂在后。 林守道赶紧摆手,“可别买!我那活,衬貂吗?咱吃好点喝好点,这个行!穿啥……很不必讲究。” “可我给钱了,你那一份给我妈了!别只我妈盘您的账呀,您也盘盘我妈的账。” 一打岔,话题接过去了。快过年了,谁都不想吵吵。 桐桐一递话,林守道就果断的打住了话题,主动问田易阳:“你这人不是个讲究人,咋把我姑娘给的孝敬钱给密下了呢?” 递了个台阶,田易阳顺势就下来了,“你说你姑娘花钱野不野,一件八千八,我的天呀!今儿我试的就是晶晶穿的那件……我要穿那个出门,我告诉你,我都怕人给我拦路上,抢我衣裳。” “那不至于!” “咋不至于呢?”田易阳就说起了别的,“我们处的小吴,入了腊月买了一件人造毛的,跟人说那就是貂……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被人给偷了。” 桐桐都惊讶了,“衣裳丢了?” 嗯呢! “真的?假的?” “真的!保卫科都惊动了,查到保洁身上了,保洁有一件一样的。但保洁说了,她那件衣服兜有瑕疵,也不是貂的,就是人造毛。小吴丢的是貂,咋能是她的呢?小吴这才承认她的就是人造毛的。可这就成了各执一词,小吴咬死是保洁偷的,保洁非说小吴临时变卦,要诬陷她……最后不了了之。” “就二三百的一件衣裳?” 嗯呢! 桐桐就说:“那家里是不能放钱,明儿得赶紧把钱存上。” 可不嘛! 两口子不吵了,商量回老家带啥东西,桐桐暂时就不说话了。 反正过日子嘛,不知道哪一件鸡零狗碎的事就戳到谁的点了,开始争吵。一吵就翻旧账,没完没了。可以想象,自己要是不在家,这两口子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也就是今年冬天,把两家的老人都给接来了,这才好点。 其实,她主张把老人接来!分两个地方住嘛,林家老人跟林守道,住店里。店后面有住的地方,还能开火做饭。对于做生意的男人来说,其实爹妈守在边上,老婆可以踏实了。那看的比谁都紧,就怕走了歪路。 家里这边了,田易阳上班,一个人吃饭随便凑活。林守道一忙,她就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姥姥姥爷在家多好的,按时给做饭,家里也有人收拾。她舒坦自在的,也就没有胡思乱想的心思了。 各自守着自己的爹妈,不好吗?老人能吃几个钱?能穿几个钱? 田易阳只偶尔去店里,跟公婆不相处! 林守道只晚上回家睡觉,跟岳父母不用长时间相处。 两边的老人都不是事儿事儿的人,姥姥姥爷永远在夸姑爷,爷奶从来只说儿媳妇好,这要再过不好真就没天理了。 因此没回老家前,她天天在家叨叨:“咱过完年顺手把我姥姥、姥爷他们带回来呗。” “开春要种地,忙着呢。” “不种地了,我给我爷奶、我姥姥姥爷养老,成不?接来呗!” “接来你也不常回来。” “那我是不是想见就能见?”桐桐跟在田易阳后面转,她走哪,她跟哪,“我爷奶又不跟你住,你还烦我姥姥、姥爷呀?” 谁烦了?“那不得跟着你舅舅一块过日子,他们能放心?” 打岔的把那天吵架的事都忘了,桐桐这才说:“其实……物价老涨,钱放在银行真不值钱!可以买院子呀,买个地皮,哪怕偏一点。”把钱投资出去,这个是可以拿出去说的事,钱花出去,就都安生了。 也别说谁借钱不借钱的事了,就是没钱可借了。 林守道是真想买,“需要个仓库……咱那一院地方太小了。” 田易阳在这事上坚决不答应:“不提这个事了!但这借口不错,以后都这么说。” 林守道:“…………”他尽力争取,“其实你姑娘说的对!今年有商品房在盖了……” 那不是安置小区吗?明年才能交房,政府安置棚户区呢,关咱们什么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可到底咋说的,他确实也不敢笃定的说买了一定能咋,“但至少不会赔钱。我就是建个仓库,把仓库租赁出去……有几年也就回本了。” “你可拉倒吧!年轻人都往南边跑了,咱这边……难。”田易阳叹气,“咱还有后半辈子要过呢,钱攒在手里最踏实。” 那也不能那么放着呀! “不放!我买黄金。”田易阳就说,“谁说都不好使!我就觉得有点闲钱换成黄金踏实。” 桐桐:“……”行吧!黄金保值,至少比白放在银行强。 于是,这场争执达成了共识,不管谁借钱,都只说钱投资出去了,手里的现钱有限。买了地得盖,那是得持续往里砸钱的,把借钱的给挡外面。 然后就是家里的钱只留够日常开销的,多的全部买成黄金,在银行买,量少不值得的开保险柜,但可以给家里买个小保险柜,藏家里。 田易阳指了指厨房,“我都想好了,保险柜也藏起来,给柜子里打个暗格子,藏保险柜的。” 桐桐就笑:“看来我买错了呀!我要给您买条金链子,您是不是就不嫌弃花钱了?” 嗯呢!你没买呀!买金链子我是要的。 “那您别出去瞎买……” “去银行买……” “您也别觉得银行就一定保险!回头咱俩去。” 你就认识了? “我学化学,不认识金子?听话!过完年,过完年咱一起去,买金子去。” 田易阳又手痒:“听话?我听的谁的话?” 林守道问说:“要不要年前给你买个戒指戴着?”回老家好嘚瑟嘚瑟?吃喝穿戴显家当嘛。 “不用!怕劫道的。” 回老家坐的是客车,路滑车走的很慢。 满车的人都安安静静的,司机也一再嚷嚷:“都别吵吵,大家都安生。” 据说是这一路不大干净,怕惊扰什么。只要不惊扰,这路上顺顺利利的,劫道的都不敢在这里劫道。 桐桐:“……”行吧!安生着吧。 安生到镇上,大伯赶着马车来接了。 桐桐上车先问:“我哥相亲的事咋样了?” “相了三个,可算是两边都点头了。”林守正笑的特别爽朗,“都是庄户人家的姑娘,干活是一把好手。” 其实田易阳是不赞成在回老家说亲的,动辄就是干活是一把好手。其实很该找个脑子活泛些的,在城里打工或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两人在城里呆着,比回家种地强多了。 但王娥是妯娌,不是姐姐。婆媳要相处,这事做婶婶多嘴不大好。 她只说起了燕燕的事,“开年就叫实习去!我们那边社区分了十多个区,每个区都得有后勤物业。物业太远了就兼顾不了,现在就是分片,每个区都需要一两个人,管保洁,管公共卫生,收电费水费。都是厂里的后勤处管这个事的。工资不会高,但肯定轻松。住青工宿舍,在物业上呆着,挣的够她自己花。” 这还不好吗?这可太好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的,上哪挣这省心钱去?” 田易阳就是这么想的,这个工作头快抢破头了,那么些人下岗,这边却要添人,想想都知道这个工作多紧俏。 要不是一直巴结主任,这个工作未必能争到手:“找对象的时候找个条件合适的,这辈子就妥了。” 桐桐:“……”她是真不知道田易阳背后忙活这个!她的心里,最好的生活应该就是稳妥的。她给所有关爱的子侄,设计的路子也都是以稳妥为要。 淼淼是这样,燕燕也是这样。 大伯说:“燕燕不比桐桐,她能这么安稳着,一辈子就可以了。” 田易阳拍了拍自家闺女的肩膀,笑的很放心。 桐桐:“……”放心的太早了!跳脚的日子还在后头。 今年回来,小姑在家。这几年,除了有事见小姑一面,其他时候真见不上。 这回一进门,就见小姑在家抹眼泪,姑父在外间的灶膛前蹲着。 小姑一见她二哥,眼泪又下来了,“……我不跟他回去!我想进城去看看你们,去看看爸妈,他都不让。我是他家买的牲口呀,不叫我出门。” 姑父苟敬,是来接老婆孩子回家过年的,“爸妈过年就回来了,去看看能咋?哥嫂在城里好好的,知道就得了,见了能咋?不见能咋?” “二哥,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林守道就怒了,指着苟敬:“滚!滚回去。能过过,不能过就离!”什么玩意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4. 人生向暖(63)三更 人生向暖(63) 林家支持林玲离婚! 王娥跳着脚的骂苟敬,林玲就是谈过恋爱,没成!当时你要是介意,这婚事别成就是了。你又看上人,又觉得过去那点事搁在心里过不去,那过的是啥日子。 是穷是富不要紧,但这么着……整天都在提醒你是婚前这个那个的人,那日子咋过? 离!坚决离。 田易阳也说:“离!没有必要过了。啥都能不要,孩子得要!”都十三岁的大孩子了,再过几年就成年了,你有孩子,怕个啥。 林玲一边抹泪一边沉默,婚不是随便离的!离婚后,这户口咋办?就算是挪回来,那一定得写个知情书之类的东西,就是村里的地不给分,宅基地也不给。 自己带着孩子住哪?靠啥生活? 桐桐挨着林玲,“小姑,我爷奶活着呢,你的户口可以挂靠父母。至于住的地方,我爷奶的宅基地你住就完了。” 这本来是兄弟俩个,一人一院,大伯住隔壁去了,这边一直给自家留着呢。 自家回来是不可能的,那就小姑住呗。 “没地还能承包呢!承包的费用低,无所谓的。”桐桐看着满脸都是苦大仇深的人,“有些人……不打人不骂人,但比打人骂人还狠。这叫言语暴力,故意折磨人。这种人心小,改不了。” 真的!他二婚只要不娶个大姑娘,他的日子一样过不好!再逼问二婚的老婆以前跟前夫的事,那不闹挺吗? 林雨耕和燕燕也说:“姑,离!咱跟他离,怕啥?” 林玲就看恬恬:“你跟妈住回姥姥家,成不?” “成!”不爱在家呆,总是冷着脸谁都不跟谁说话,一闹就是两三个月谁都不搭理谁,就跟谁爱回家一样。分开好,早不想叫你们一块过了。 然后回老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苟家,提离婚。 苟家的的屋子就是东一间,西一间,中间夹个厨房。东屋说话西屋听的见,跟公婆住一块。 这老两口冷着脸:“哪有娘家撺掇着离婚的?” 苟敬坐在炕沿上,只不言语。摆明了,就是不离。 林守道就有些上火,桐桐一把给拉住了,看了看桌上供奉的神位,就扭脸笑道:“姑父,我姑也不是非要离婚。就是说,自从结婚之后,日子过的不顺!我家还专门请了城里的大仙,拿了我姑的生辰八字看了。” 苟敬一下子就把头抬起来了:“咋了?哪里克着了?结婚的时候找了大仙算过了,大吉啊!” “大吉,咋能过的不顺呢?大吉,咋能只生了个姑娘呢?”桐桐就说,“大仙说了,您要是想跟我姑的日子过的顺心,红火!必须得把家里的神位放在东北角……” 那边苟家的老太太就变了脸,神位哪里能胡乱挪动呢?那是自家老头一直身体不好,神位只能那么供奉,才能保长寿。 “这还不算,你家的茅厕,也得挪个位置……得挪到西南角。” 苟敬就皱眉,“这是啥讲究?” 桐桐就说:“大仙说了,你家的茅厕原先就在西南上,后来一定是挪过的!自从挪了这个,家里就有了变化……” “对对对!”挪了之后,“我爸的身体好了,可我跟你姑老拌嘴。” “那就再挪回来……” 再挪回来不就压着我爸了? 桐桐就一脸的为难:“那要不就分家,以后谁跟谁也别碰面……” 这老太太就说:“不伺候公婆,是这个意思?” “那咋办呀?夫妻不和,财源不进呀!”桐桐就问:“我姑既不好意思说迁就她,克着长辈的挪家里的风水,又不好意思提分家,一辈子不跟公婆照面……那除了离婚还能咋办?总不能抱在一块,一起受穷吧。” 苟敬就不大信了:“你还是大学生呢,还信这个。” “那你可错了!建筑上自来就有风水学,你不知道吧?”桐桐说着就摇头,“我来你家的时候还小,后来记事了,就没有来过。我也不知道你家原来的厕所在哪个方位……都是人家大仙算出来的。信不信由你,只能说以后要是实在不顺了,不能相互埋怨。我家该提醒的都提醒到了。或是你们再找大仙给看看?看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没有。” 苟敬就半信半疑了。 桐桐起身,“大伯,爸,咱先带我姑回吧!回头等我姑父找大仙算过了之后再说。” 林玲还懵着呢,两个哥哥已经起身了,真的跟着侄女往回走。 一出来桐桐就问林守正:“大伯,镇上的神婆在哪,咱去一趟。” 林守正点了点自家这侄女:“有些东西不能不信。” “我知道!”桐桐拿着钱呢:“诚心诚意的,咋能是不信呢?” 林守道在马车上问:“你咋知道厕所在哪边?” “风水书我真的看了!那神位摆放的位置、家里水缸的位置,甚至于柴火垛的位置,那都是算过的。” 林玲就点头:“对!真就算是算过的。那老两口子特别信这个。” “是恬恬出生后才挪的吧。” 对:“这是啥意思?” “觉得后辈压着长辈了,有妨碍。” 林玲当时就气的不得了,怪不得不叫自家姑娘上东边屋子,孩子一放假恨不能就送到姥姥家。她还以为是重男轻女,嫌弃不是男孙。闹了半天是觉得孩子克他们吧。 自己在那个家生活了差不多十四五年了,要不是侄女捅破,她都不知道家里摆风水是对着她们母女去的。 去神婆家,带四样礼,钱奉上。 没要林家兄弟进去,只桐桐陪着林玲进去了。一开始就说了,这就是算婚姻的。 神婆认识林玲,毕竟她家里的婆婆有啥事都得算一算,家里的猪生崽都要来问一问的。 桐桐一副不懂规矩的样子,掏了二百直接推过去。 林玲恨不能上手去抢,两块就行。 桐桐一把给摁住了,看着神婆就说:“我姑的日子过的不顺,您看除了离婚还有啥办法没有?” 神婆看看这钱,看看守在外面的兄弟俩,一下子就懂了这话的意思:除了离婚没别的法子了。 然后人家就嘴里叨咕叨咕的,然后说:“一别两都宽,你好,他也好!” 林玲:“……”话这么直白的吗? 桐桐又抽出两张递过去:“有您的话家里就都放心了。” 神婆闭上眼了,没说接这个钱,但也没往回退。 结果第二天都除夕了,才吃了中饭,苟家父母和苟敬都来了,意思是:愿意离婚。 但是有前提,他们不要恬恬,也不想给生活费。意思就是彼此最好没有关系,再不来往。 苟家的老太太说:“没法子,犯克呢!” 林家本来也没想给!十三岁的大姑娘了,不要才是脑子有毛病吧。 再说生活费的事,你有就多给,没有拉几袋子粮食,这也算抚养孩子了,给口粮了,对吧。家里缺一个孩子三百斤粮食? 结果来了一套这个说辞! 林玲气的骂都不知道从哪开始骂,“离!公社一上班咱就去离。” 从始至终,苟敬一句话都没有说。 苟家怕离婚这事人家讲究他家,就宣扬嘛,反正处处都犯克,不离不行。说大仙算的跟城里的大仙算的是一样的,林家和他家都找人算了,结果一模一样,实在没法子。 都是周围这一片村子的,大家过年走亲访友,于是传的到处都是。 叫桐桐没想到的是,舅舅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也去算了,神婆说了:老住女儿家利女儿不利儿子。 然后这二老一想:是啊!这几年引娣家日子好过的多了!老亲家被闺女接去享福,林家两个外嫁女日子都不差。大外孙女婿出门就发了大财,二外孙女婿是医生稳稳当当,小外孙女才那么一点就挣了大钱了。 这得多旺呀!连带的回娘家带的那么老些,女儿女婿跟着受益,日子不说多富裕吧,没缺过过日子的钱。 于是,人家大年下的,在桐桐一家还在姥姥家做客的时候,人家就上门,把留在这边的东西一次性拉走了。 意思是:以后不上门也别见怪,实在是大仙说了,不该这么住。 林守道一下子就扭脸看自家姑娘:你这装神弄鬼耍的可真好。 桐桐:“……”花了四百块钱,但是人家神婆是真办事呀!十里八村的,人家都认识,谁家跟谁家是啥关系也清楚。顺手的,说了几句利自家舅舅的话。 但是天地良心,自己真没有暗示过这个。 她‘嘘’了一声:别言语。 到底是舅妈的亲爹妈,咱也不知道舅妈是咋想的,对吧?反正每年农闲在舅舅家至少住五个月,这确实是实情。 住过来啥也不干,就在炕上坐着,得闲了跟人唠唠。 这事把舅舅这边闹的都莫名其妙的,但只这爷俩知道这是为啥的。 直到回去的路上,田易阳才问:“你们爷俩挤眉弄眼的,干啥呢?” 林守道这才笑出声:“你说她多坏的!谁能邪过她。” 田易阳又气又笑:“看给你能耐的?!” “咋了?”桐桐歪头看她:“心疼钱了?” “没有!这个钱花的值了。”苟家那一家子就不当个人,方家这老两口子也是烦人,但凡不是遇到田家这厚道人家,她家姑娘的日子早过不成了。就是再嫁八回,人家也不能要。 田易阳就扒拉自家姑娘的脑袋瓜子:“你这是咋长的?歪主意多,胆子也大!啥事你都敢干?”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田易阳吓唬这个傻大胆:“以后不许!你不懂这个的厉害……” “懂!你只要知道别人办不成的我给办成了就行……”别总是战战兢兢的,感觉什么都不把稳。 你得慢慢习惯家里有个能处理问题的人,进而依赖这个人。等习惯了,你就不犟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5.人生向暖(64)一更 人生向暖(64) 在老家只呆了五天,初三下午就要走。 田易阳出面,拿了一千块钱给林玲:“带着孩子安稳过日子,这钱你先拿着。” “我不要……我还有……” “拿着吧!”田易阳硬给塞过去,“你哥给你的,你客气啥?敢叫你离婚,自然是你哥觉得饿不着你们娘俩。” 林守道就说她:“你这人真是……” 林玲却只笑:“我哥拿不了主意!这是二嫂给的,我承二嫂的情。” “那也是你哥挣的!”田易阳就说:“先缓缓,等过一阵了,上城里来,店里有住的地方,我带你出去逛逛,有啥想法到时候再说,不急!” “嗳!知道呢。” 桐桐朝那边扫了一眼,手里却摆弄棉鞋:“脚是长了一点,这个合适。” 王娥给收到包里,“留着在家里穿。” “我去宿舍也带,在宿舍还是穿着这个好,保暖轻便。” 王娥给塞好,又塞了三条毛裤进去,“一人一条。” 全都是纯手工的。 其实卖的羊毛裤又紧身又暖和,套在里面最服帖了。但是王娥做的还不能不要,她也是想表达她的心意。 这些东西做下来,一个冬天的空闲时间全占了。她就是觉得自家为燕燕的事忙前忙后,又叫她儿子在城里挣钱,心里感激。感激了就想着感谢感谢,于是,手工的棉鞋做了一包袱,毛裤更是给一家三口都织出来。 这还不算,要走了,叫带那么些个东西。 光是手工的大馒头就一布袋子,冻饺子又是一布袋子,再加上冻豆腐,各种处理干净的猪内脏,自家养的鸡鸭鹅,还有腌好的蛋。一样一样的全给塞到蛇皮袋子里,三袋子都没装完。 这咋拿呀?其实桐桐就想要点苞米面和玉米碴子。 但这些都是年前就特意准备好的,就是给自家带的。林守道和田易阳要的一点也不勉强,给了就拿,路上也不嫌弃麻烦。 大伯给送到镇上,这么些个的行李,只能放在车顶上。到了车站吧,又得等着从上面取下来,然后还怕人拿错了,得看住了。 谁多碰一下都得喊:“那是我的……你看好,那是我家的……” 林守道扛两个袋子,田易阳拎了一个,还有一个大包,桐桐拎着的。只这个就三四十斤重了。 随着人流从车站出来,又得站在外面打车。 骑着板车的人一会子过来一个:“大哥,去哪……给您送到,便宜!” 还有那直接过来要拎袋子的:“大哥,上我那车……去哪,这路我可都熟。” 林守道才要拒绝,就有人喊:“是老林吧?回家是吧?走走走,我顺路给你捎回去。” 桐桐不认识,但林守道认识,马上递了烟过去,“是九车间的老廖吧?” “是!我这都准备回了,顺路的事。” 没法拒绝,于是,上了板车。 林守道笑道:“咱俩换着蹬。” “不累!不累。”老廖蹬车,不时的吸吸鼻子,“这是从老家回来了?” “是!从老家回来了?”林守道没法问别的,只跟着扯一些闲话。 这老廖是又一拨给裁撤下来的人,“今年四十八了,体力跟不上了。年底考核,我排在最后……” 林守道拍了拍老廖的脊背:“那咋办呢?现在都这样。” “可不咋地!就是想不通,不都说咱是国家的工人吗?咋突然就不要咱了呢?咱也没干啥呀?” 他说话的声音大,林守道跟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大。 在钢厂这不奇怪,也不是因为在路上说话噪音大才这样,而是钢厂职工中很多的听力都有职业性损伤,属于噪音性听力损失,这是因为长期暴露于高噪声的环境中才导致的。 林守道这个方面好点,但这老廖的情况很严重。 除此之外,他们还都有职业性骨关节病,林守道身上有,这个老廖身上更有,这是长久的站立和搬运重物造成的。 桐桐看着顶风蹬着板车的人,常年高危的体力劳动,叫不到五十岁的人显得特别老相。这样的身体还得继续干这种体力活,疼不疼只他们自己知道。 到了楼下,林守道没有把两个五块钱搓开,就只当做一张五块塞到对方的衣兜里,“回头不忙了上店里去,咱喝一顿。” 成啊!老廖摆摆手要走,田易阳客气的让了让:“不进去坐坐?” “不了!” 然后人走了,等拐过弯,对方停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钱,然后摘下手套,将钱搓了搓,两张。 运气不错,对方没搓钱,多给了一张五块。 新钱就是这样的,不搓开就容易粘连。 老廖直接去了孙家的药店,递了五块钱过去,“拿几贴膏药。” “得烤软了再贴。”老孙把膏药塞塑料袋里递过去,“今儿生意不错?” “还成!十来块钱吧。” 那是不错! 五块钱一沓子,崭新崭新的,被田易阳没收了,“……别见了谁家的孩子都给五块,有些给一块有些给两块就行……”然后又细算,见了谁家的应该给五块,“千万别弄错了。”之后给分开放,“这个兜里都是一块的,这个兜里都是五块的……” “知道了!”林守道嫌她啰嗦,将大衣一穿,又去拎点心,“……我去拜年去。” 嗯!去吧。 田易阳在家收拾老家带的东西,冰箱小塞不下,只能放在厨房朝外挑出去的防盗铁架子上。防盗网朝外伸出一尺的距离,铺上板子,下面再用木板遮挡一下,冬天存储东西比冰箱好用。 桐桐帮着递过去,田易阳一样一样给放好,“就这,我一个人在家吃,等吃到二月底去。” “不行就放店里……” “店里哪能顿顿吃肉?”田易阳给放好这才下来,“炖个白菜豆腐粉条,放点肉片子就不错了。都跟你们学校食堂那么吃,还挣啥钱呀?” 说着就想起来了,“明儿我跟你爸去吃大席,你去不去?” “去哪吃?” “一个工友家娶媳妇……就在咱楼旁边的广场上搭棚子,开大席。”说着,田易阳就瞟了自家姑娘一眼,“那啥……小晔他舅舅家的姑娘,叫啥来着……我也不知道,嫁的那一户也是咱厂的,家就在东头的楼上……” 桐桐:“……”看我那一眼是啥意思?她假装不懂:“人家娶媳妇摆大席,咱去三口人吃?”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这几年竟是给他家走礼了!上面两层老人,三年里办了四场丧事。中间又有嫁闺女,给外孙办满月酒……” 给外孙办满月酒? “嗯呢!说是姑爷家没长辈,就他家给办。反正我记得三年里,给他家走了六次礼。今年这才一过年,又给儿子结婚,接下来又是孙子满月酒。他家儿子还是二婚,之前娶了一个又离了,头婚婚礼咱也走礼了……你算算,咱搭进去多少礼钱?咱家呢?你升学办一次,你结婚办一次,你将来添孩子我要办一次……收不回来呀!这要再不吃回来,亏死了。” 桐桐:“……”她狠狠的打了空嗝,“您要不怕人说,咱就去吃呗。”吃回来多少算多少。 “谁怕说呀?我们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商量好了,家里有几口去几口,不吃回来不罢休。” 给桐桐笑的:“我去!我确实没咋吃大席。就我大表姐结婚,我去吃了一次。那席面很不讲究……” “这家的席肯定讲究!”田易阳撇嘴,“这家的小子之前给厂领导开车,领导全栽进去了,他没啥事……这几年开了个烟酒店,条件不差。” “二婚?没孩子吧。” “没有!” “为啥离的婚?” “不清楚。” 为了吃回来,第二天早上桐桐只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碗豆浆。十二点准时开席,广场上搭建起来了特别大的塑料棚,里面隔一段还有个铁皮炉子,一串串铁皮烟囱通到外面,黑烟滚滚。但这里面摆席,是真的不太冷。 人乌泱泱的特别多,本来一桌八个人的,因为来的人特别多,不停的加凳子,从八个人加到十个人,还有执事的喊:“挤一挤,都挤一挤……” 桐桐选的这一桌是不喝大酒的,喝一杯取暖可以,但是猜拳之类的都不参与,所以这一桌就都是女客。这些人跟田易阳熟悉,家里男人都是干装修或是改造的,属于家庭条件不错的。 这会子一人一件貂穿身上,一个人占的空间就比别人大。 加到九个人就喊着挤不上了,“咱都胖……真坐不下了。添桌子吧!添桌子。”别抠门的舍不得分桌上菜。 执事喊着:“棚里放不下了嘛!” 只管喊,该不让的还是不让。 然后桐桐坐在这里就被这些婶子们特别关照了:“挣钱了咋还舍不得给你妈买个貂呢?” “我妈嫌重,爱挂金链子。” “哎哟妈呀,买金链子了?”说着就要扒拉田易阳,“拿出来瞅瞅。” “钻风呢!改天!改天。” 正说着呢,执事的喊:“新亲入席了——” 田易阳就瞧见自家这姑娘一下子就把脑袋转过去了。果然,新娘子家的亲戚来了不少,一眼就瞧见金家那小子了。 明明是双胞胎,这大过年的穿的都是一样的,可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谁来。 站在人群里瞧着最矜贵最气派的那个就是。 “金家那二小子像个人物!” “嗯呢!” 四爷眼睛一扫,就瞧见桐桐了。 他:“……”大冷天的,我不来是没法子,你跑来干什么?就这个就餐环境,凑什么热闹?就着冷风吃席能更香?【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6.人生向暖(65)二更 人生向暖(65) 嗯呢! 闻着都觉得老香呢。 四爷拽着羽绒服的拉链上上下下的拉了一下:这么冷,松着领口干什么? 桐桐刺啦一声将拉链拉上去了,连脖子也遮住了。她是觉得坐在这里挤的慌,松了领口喘气匀称。 田易阳:“……”啥也没看见! 桐桐看着四爷去新亲那边落座去了,才要收回视线,就瞧见执事拉着林守道和另外一个人往新亲那边去。 林守道挣不脱:“喊我干啥?” “人家主家安排了,请你去陪新亲。” “我这酒量可陪不了新亲……” 拉拉扯扯的,男方安排执事请几个体面人去招待女方的亲戚,然后林守道被安排到新娘子的姨夫、姑父那一席。 桐桐这边的席面上坐着的这些大姨婶子们,就没有他们不清楚的。 “新娘子叫啥?” “李玲!朱达是她大姑父,金子光是她小姑夫,边上坐的都是她姨夫,她妈兄弟姐妹七八个,亲戚多。” 桐桐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这边已经给每个桌子上上酒了。 一桌十个人算,一瓶白酒分到每个人跟前也就一人一两,一轮下来瓶子就空了。 婶子们也给桐桐倒了一杯:“会喝的吧?” 嗯!会!一点点而已。 “那不行!得学的喝,我像是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喝半斤。” 桐桐将杯子举起来闻了闻,然后又看了一眼酒瓶子:瓶子上写的是老窖。 老窖的价格是一瓶二十三,这几乎是官价,属于价格比较高的酒了。 这玩意学校的食堂也摆着呢,班里聚会大家用班费,这个酒可舍不得买,太贵了。 茅台现在就是一百到一百二之间,相比而言,二十多的酒就算是中等偏上的酒了,不便宜。 但是倒出来这么一闻,就觉得不对:这不是老窖的味儿。 她稍微抿了一口:嗯!不是勾兑甲醇的那种假酒。是纯粹便宜酒贴了老窖的标签,属于以次充好的假酒。 她又咂摸了一下,这味儿像是二锅头和什么酒掺和了一下,喝着不像是二锅头了,但这玩意哪怕都是白酒,掺和着喝也是容易醉的。这绝不是度数改变的事! 桐桐起身,“我跟我爸说句话。” 田易阳左右看看,“怎么了?非得现在过去?” 桐桐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酒不对……喝多了出丑,耽搁人家待客。” 田易阳看了看杯子,身子朝前倾了倾,“那你去吧。” 边上的人问:“这是还没开席就要上厕所?” “哪呀?不知道想起个什么,跟她爸说句话。” “还是姑娘贴心。” “爱粘人。” 桐桐挤过去,趴在林守道肩膀上,席上的人都看了,林守道只笑,“我姑娘!”然后扭脸跟桐桐说,“给你妈说我知道了,肯定少喝。”然后又跟其他人解释,“店里还是要照看,不敢真喝醉。” 桐桐凑到他耳边,“酒是两掺,收着一半的量……别多了。” 林守道没喝出来,老窖挺贵的,大家喝酒就是一两块钱的酒,喝好就拉倒了。不常喝就不熟悉味道,他还以为人家这酒就这个味儿呢。 他‘嗯’了一声,“回去吃饭去。” 桐桐走的时候偷偷戳了戳四爷的腰眼,他一下子坐端正了:不喝!这酒也实在不入口,香型都不一样。 其实年轻人比这些中老年见识多,年轻人喝好酒不心疼,二三十的酒是他们常喝的。 四爷闻了闻就把酒折回酒瓶了:“今儿不喝了。” 姨妈家的儿子叫朱闯,朱闯倒是喝了一口,先是皱眉,紧跟着再喝了一口,就重重的放下杯子:“什么玩意?” 两三块钱的酒,一般的大众水平,就上那个呗。整这个西洋景! 四爷跟摁住了,“大喜的日子,别闹事。” 可那边坐着的是舅妈张爱红娘家的后辈,有她的侄子、外甥,当即就不高兴。新郎这边打发来陪酒的小年轻赶紧道:“咱今儿喝啤的!我这就给咱提啤酒去。” 这才不闹事了,整个的都给换成了啤酒。 席面上的菜还不错,大家都让着小孩,啥都叫桐桐多夹点。果然是很好吃,肘子特香,炸的刀鱼也好吃。 新人过来敬酒,男方的父母领着儿子和媳妇,一桌一桌的往过敬。新娘子是四爷的表姐,李翠是新娘子的亲姑姑,从四爷的长相看,新娘子肯定不丑。 果然,穿着大红羽绒服的新娘子果然是挺漂亮的,跟在新郎身后。 新郎虽是二婚,但看着很体面,很精干!中等身材,长相端正,瞧着挺般配的一对新人。 正敬酒敬的热闹呢,哐当一声,李壮将吃席的桌子掀了,弄的陪客一身的狼藉。 新娘子她爸不满意了! 那一桌坐的可都是至亲,像是李翠李彩,再不高兴还是坐在主位的席面上。然后一个没防备,李壮起身就把桌子掀了。 李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这可是儿子给买的新的,今儿才上身……这个气啊! 李彩低声骂李壮:“玲玲结婚,你捣的什么乱?疯了?!”怕他闹酒疯,就没敢叫他喝酒,结果又掀桌子。 李壮指着亲家那边:“……瞧不起人!瞧不起就别娶呀!你们带着新人给亲戚朋友敬酒,把我们两口子放在哪里?” 嫌弃男方敬酒没带着他们两口子。 这边还没开口掰扯呢,‘哐当’又一声,又一个桌子被掀了。 桐桐一看,林守道被殃及了:新娘子的某位姨夫喝多了,爆发了。 这人可有理了:“就是瞧不起人!假酒!拿假酒糊弄事。” 李壮更加得势了,觉得占理了,叫嚷着这婚不结了,立马要把闺女带回去。 然后男方、女方的亲戚加入战团,相互指责。 桐桐看着最后一道上来的菜——拔丝地瓜。 她抓紧时间赶紧夹了一筷子,这个特别好吃。 大姨们站起来看热闹去了,有些爱说公道话的,跑出去当和事佬去了。这个菜再不吃可就凉了,凉了就真的没法吃了。 四爷离那些谩骂圈远,一扭头见桐桐一边瞧热闹,一边筷子不停。这会子发现自己了,还招手呢。 四爷顺势就过去了,桐桐把筷子递给他:“吃饱了吗?” 没有! “尝尝这个!”这个就我吃了。说着,就干脆连盘子都端到手里了,“这闹的,你现在不吃,回去谁给你做饭?” 四爷:“……”也是!他接了筷子,站在边上吃了半盘子的拔丝地瓜。 田易阳正要找桐桐拿卫生纸给林守道擦身上的菜汤,结果就见这俩还在那里讨论,说是拔丝地瓜里放了些山楂罐头,味道还怪好的。 她:“……”真有闲心!她伸出手:“纸!纸!” 桐桐将兜里的纸递过去,四爷从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一块递了过去。 田易阳:“……”行!你俩继续吃吧。 把纸递出去,见隔壁桌的人都走完了,桌上的这个菜还没人吃,干脆端过去给这俩没出息的:好吃就多吃吧,趁着热赶紧吃吧。 林守道擦了擦,其实没太脏,他穿的皮夹克,擦干净就没事了。扔了手里的纸,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了,“喊桐桐,咱回。” 田易阳朝边上指了指:叫两人吃完吧。 林守道朝那边看了一眼:“……”最不值钱的一道菜就是拔丝地瓜,大家走的时候都不愿意带,就这俩像是没见过世面似得,咋那么稀罕呢? 吃了两盘,差不多就饱了。 现场还闹着呢,女方指责男方不尊重人,弄假酒糊弄事;男方指责女方不能顾全大局,大喜的日子为了小事大动干戈。 主要是张爱红那些娘家人,亲兄弟姐妹多,下一辈的子侄多,还有很多个表亲,那可厉害了,男方愣是干不过人家。 从里面出来,林守道问金家这小子,“顶着冷风吃了那么些……回去熬点汤趁热喝点,你也喝一碗去?” 四爷顺杆爬:“成啊!正好家里人顾不上,照这么闹下去,今晚的饭还不知道在哪呢。” 林守道也是喝了酒了,拉着人就走:“走!那就走。” 田易阳:“……”倒是真不客气。她扭脸问自家姑娘,“想喝点啥热汤?” 热茶和糖水都挺好的,“那就银耳莲子吧……”这个没两小时熬不好。 回林家,田易阳就去厨房熬汤去了,桐桐给泡了热茶。四爷跟林守道在客厅里喝茶聊天,说建材,比如只做铝合金和木材太单一了。 装修所需的很多,以前是水泥地面,但现在谁还愿意用水泥打地面?木板、水磨石、瓷砖等等、等等,这都是可以带的。往后就得货全,货全了,竞争力大。 但像是各种漆,四爷却叫对方慎重:“这个东西材料质量参差不齐。长期接触对身体也不好!” “瓷砖没问题。” “瓷砖本身没有问题,谨慎使用的是瓷砖胶……” 然后这个价位那个价位的,聊的热火朝天的。下午又赶上毛晶和毛淼带着对象来拜年,晚上在家里吃饭,四爷干脆就不走了。 田易阳在厨房就看着这个小子跟叶城和小鹏在那里划拳,那俩喝三五个,他都喝不上一个。本来这连襟俩一进门就说,“今儿非把姨夫灌倒不可。” 可现在,谁撂倒谁可不一定。 毛晶端着盘子到厨房,用胳膊肘撞了撞小姨:“桐桐处对象了?” 瞧那两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个跟人划拳推让,一个在边上笑吟吟的观战,这肯定是处对象了呀。 田易阳低声说:“那你说咋办?又管不住。”这事可不是管一管就能听的。只要找的对象不是实在是坑,她觉得大人不该在这个上面太干涉。 这么说着,她还一脸戏谑的道:“这种事跟别的事不一样,就像是你瞧不上小鹏一样,不对眼的人非凑到一块,家里就算是有金山银山那也舒坦不了。 毛晶:“您又来!”小鹏这事可不兴再提了。 田易阳直乐:打个比方嘛。 毛晶:“……”自家小姨对她家这小姑爷还挺满意嘛,瞧给乐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7. 人生向暖(66)三更 人生向暖(66) 结果就是把叶城和小鹏给撂倒了,说话舌头捋不直了,走路脚下打飘。 给林守道笑的呀:“我送叶城和晶晶去宾馆。”厂子本来就有招待所,现在招待所也被赵大美盘下来了,改造之后成了宾馆了。环境也还成,也还不远,以前就在厂门口的位置,大门朝街道开。 田易阳帮着给把棉衣穿好:“看着给送进屋去,给赵大美说一声,叫里面照看着。” 知道!小鹏稍微好点,嘴里开始呜呜啦啦的,说啥也听不清楚,但走路还算是稳当。家又不远,淼淼扶着就回了。 其实四爷没少喝,至少四成醉了,肯定头重脚轻。 桐桐怕他一个人走道再给摔了,这样的天不察觉就得出事,她干脆扶四爷走,“妈,我送他到家我就回来。” “哦!把衣裳穿好。” 四爷跟对方告辞,“婶儿,那我先回了。” 完全看不出醉了。田易阳应着,也是看着这孩子稳稳当当的走出去了。 可再反身从厨房的窗户上看出去的时候,就感觉到走路打飘了。路灯照着白亮亮的雪,走不了直道了。 喝酒见人品,她就最烦那种喝酒闹事的,喝酒嘴上没把门的,喝酒后张狂的不知道姓啥叫啥的那种人。喝到一定程度能打住,不管是对方还是他自己,知道适可而止。喝完了安安静静的,不瞎折腾,这就比较顺眼了。 叶城和小鹏都喝了不少,但都不到躺下的程度:能走,扶着能离开。 然后小晔一个劲的说他自己喝多了,再不肯喝了。 不死灌别人,也不死灌自己,这都是难得的酒品了。有那种喝酒叫人讨厌的人,这种人见了就得离远,一喝酒就判若两人的德行,就不能打交道。 她在窗户上看,也没到要人扶的程度,就是两人手拉手靠着往前走,二三十米之后,转弯了。 在金家的楼下都能听到大声的嚷嚷声,家里像是有不少人。 上楼肯定腿软,桐桐拉着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这么撑着上楼。二楼而已,上去之后对门和隔壁的人都开着门缝听金家的动静呢。 这会子见两人上来了,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桐桐这才去敲金家的门,李翠就在门边站着,反手就把门给打开了。 结果看见林家这姑娘扶着自家老二回来了。 “这是?”李翠赶紧伸手接人,“同学聚会了?”喝成这样了? “没!在我家跟我俩表姐夫喝的……” 李翠伸出去一半的手突然撤回了:都去人家家里了!人家招待外甥女婿呢,你这上门是啥意思? 她朝后退了退,把门口的位置让开,然后看自家儿子:你要是不能自己走,就叫这姑娘扶你回来。 四爷:“……”家里乱糟糟的,你也不怕人家嫌。 桐桐:“……”这是……脑回路有点别致呀! 她干脆就这么撑着四爷往里走,然后里面都安静了。 客厅里坐着新郎新娘,男方的父母,执事,李彩两口子,还有金子光和金思明。 桐桐朝他们点了点头,笑了笑,就问四爷:“哪边?” 四爷指了指卧室,两人直接进去了。 金思明起身要过去看,李翠瞪眼:有你啥事。 “不是……”不给喝点水吗?“喝醉了爱渴。” 李翠这才不言语了,金思明起身就倒了一杯茶进去了,茶放的时间长了,都凉了。喝完酒就爱喝点冰冰凉凉的东西,舒坦。 结果进去的时候就见老二躺床上,脱个外套都得人家帮忙。外套挂好了,又给脱鞋,整个儿的给塞进被子才完。 他就:“……”真能装相?!你那是喝醉了?醉到那种程度了? 躺在那里眼神清明的,坏怂一个,又哄人家姑娘呢。 他走进去,递杯子:“喝水。” 四爷躺着不动,胳膊都不抬。 桐桐抬手要接杯子,金思明一躲:“没事!他自己可以。” 四爷似笑非笑的看他,金思明才要怼一句,结果就听人家姑娘说:“不!他不可以。” 金思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一脸的嫌弃,抖了抖鸡皮疙瘩,放下杯子就要走。 结果才一转身,人家林雨桐又说话了,“晚上了,喝什么茶?” 大小伙子,不用这么讲究吧!别管茶水还是白开水,或者干脆就是凉水,有啥水喝啥水,他没那么金贵。 桐桐却取了四爷的保温杯,然后递给金思明:“开水多倒腾几次,等温了,灌到保温杯里。” 金思明挤出三分笑来,问自家那坏怂弟弟:“茶水?还是温水?” “头疼!”四爷眼睛一闭,不搭理金思明。 金思明呵了一声,“等着。”然后咬牙切齿的拿着杯子出去了。 李翠问说:“怎么了?” “晚上了,喝什么茶?”金思明阴阳怪气的,“开水多倒腾几次,等温了,灌到保温杯里。” 李翠赶紧接了杯子,“就是嘛!晚上了,给喝的什么茶?开水倒腾几次就温了,就这点事你都干不好。” 金思明瞪大了眼睛,朝次卧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向自家这个以‘恶’著称的妈:您可真听话呀! 李翠真就拿着保温杯去厨房,用碗把开水倒腾温,灌到水壶里,又重新拿了老二的洋瓷杯子,再给倒了一杯的温开水,端出去交给老大:给送进去。 金思明:“……” 行吧!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时候,瞧见老二在床上躺着,林雨桐在小小的卧室里像是检查工作的,声音特别小的说话,他断断续续的还能听到一些。 她说:“……床板太硬了……家里穿的棉拖鞋不包脚跟……这个劳保棉鞋穿脱都不容易,半夜上厕所不方便……” 金思明:“……”哎哟!我家老二现在这么金贵了吗? 他利索的把水递进去,老二靠起来喝水,他就又看见这姑娘在拍打枕头,还把两个摞起来看了看,好似在说:这玩意不舒服,枕一个太矮,枕两个太高。 然后老二很矫情的说:“晚上给枕头下垫件衣服就行了。” 金思明:“……”在这个家里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呀! 洋瓷缸子里的水当时就喝了,保温杯放在手边。 桐桐就不留了,“你睡你的,明早起来喝点小米粥……” 嗯!你回吧。 桐桐一转身又低声跟金思明八卦:“外面说啥呢?咋跑到这儿说来了?” 金思明:“……”家务事,你要打听? 桐桐看四爷,然后四爷问:“外面说啥呢?咋跑到家里说来了?” 金思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不要脸的两人呀! “舅舅和舅妈听舅妈娘家那些人撺掇,非得叫男方再拿两千块钱来……男方找了中人,想叫咱爸从中给说和。亲戚里,也就咱爸还懂道理!大姨夫一向又不拿事,不找咱爸找谁去?” 这都叫什么事?四爷头疼,烦死这种事了。吵吵到啥时候是个头。 桐桐就大声跟金思明说话:“两千就两千吧,两千叫你表姐单存着,这事不就了了。” 意思是男方可以出这个钱,但这个钱给新娘子,叫她当私房钱,娘家别沾边。这事有什么好争议的。 金思明:“……”你这话说的,傻不傻?肯定是我舅舅和舅妈想贪这两千呗,他也不客气,就直说:“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为姑娘打算。” “那要是这样,那该新娘子拿主意呀!关别人什么事呢?” 金思明:“……” 桐桐跟四爷摆摆手,“我走了啊!你睡吧。” 出来就把门带上,只跟金子光和李翠打招呼,“叔、婶儿,我先回了。” 金子光和李翠两口子笑的亮出一口牙来,喊金思明:“把桐桐给送回去。” 金思明认命的跑腿,出来把门带上了。 然后李翠就说侄女李玲:“日子得你过!你爸妈非叫人家拿这个钱,那你就把这个钱收了算了。” 两口子之间,从这个包里装那个包里,别人管不着。你的心要是向着你娘家,那该男方考虑这个婚事成还是不成;你要是心向着你自己、向着你自己的小家,那男方要是不愿意出这个钱,你也可以斟酌。 道理就这么简单! 四爷在里面听见了,翻身打了个哈欠:看!家里的事在桐桐手里就是这么办的,多简单! 可不吗?多简单。 李翠看着李玲,你比人家桐桐大多少呢,脑子却跟一团浆糊一样,笨不笨呀!本来不利你的事,可你要是会折腾,就能处处利你,你咋就想不到呢? 李玲看新婚丈夫:“……那要不,明儿给我开个账户,你给我把钱存上……” 男方马上就应承了,看向执事:“您看这么办成吗?”他李壮想卖闺女,占这个钱,那不成。但把钱给到儿媳妇手里,这个可以。 李壮他要是还想要这个钱,那他就从他闺女手里借。这可是借债,有借得有还呀! 李翠就不再多嘴了,她心想,这要是林家那个丫头,那丫头会说她把这个钱存了死期,谁也不能动,她自己都取不出来。干脆连娘家借钱的路子都给堵死了。 其实,这主意可以给李玲出。但是呢,人家是亲生父母和亲闺女的关系,至亲!咱只是姑姑,疏不间亲,出不着这个主意。 只看李玲自己聪明不聪明,能不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或是看男方能不能给做通工作,好好的教她学聪明。 否则,谁都不能说这个话。 吵吵了半晚上,结果几句话就能了。四爷迷糊的时候都听见大门的关合声,金思明回来了,客人走完了,家里只有轻微的收拾客厅的声音。 然后他就睡着了,梦里都是桐桐嘎嘣脆的音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8.人生向暖(67)一更 人生向暖(67) 过年家里待客不少,林守道的一群老伙计,上家里来了,那是少不了一顿酒的。 这一喝酒呀,就闹挺,哭的嗷嗷嗷的。 “……那前儿是啥日子?过年有舞会……跳跳舞,上啤酒屋去,两毛五一瓶啤酒,坐下去不得干六七瓶呀?” “那得呢!一盘花生米,一盘炝拌豆腐干,再来个炒肝尖儿……没结婚的时候,咱谁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有啥烦恼呢?就是结了婚,烦恼也是媳妇爱叨叨,还有啥呀?” “老林我跟你说……我最难的时候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赊账赊的呀,我都不敢白天出门……我媳妇肚子疼呀,不敢上医院,上不起……” 桐桐将炝莲菜给端过去,一过去,边上一个大叔就说:“你姑娘有本事……我姑娘也学的好……就是自尊心太强,老师催着好几回资料费……我总说等等等等……只想着等外面的活儿把工钱结了,好给孩子交……结果呢?回家了,不念了。跟桐桐一般大,读高中了……高一没念完,不念了……年前去了南边打工去了……今年过年都没回来……” 说起来就哭:“我对不起我姑娘……我姑娘遭罪了……” 桐桐回厨房,站在田易阳的边上,低声问说:“都下岗了?当时不是留下了吗?” “跟拉车的老廖一样,年纪上来了,体力活不行了,绩效上不去,淘汰了。”田易阳一边给切牛肉,一边道:“多亏你爸当时叫我留下了,他直接去外面闯去了。这要是留下来,还不定怎么样呢。当时好些人都觉得车间工资高……瞧,两三年的时间,都又给淘汰了。” 说起来,她的刀在案板上用力,“像是我们这个年岁了,没工作了咋办?上有老、下有小,老人到了年老体弱需要养的时候了,小的有没成家的,有没成年的……自己还一身的病痛……” 这说着呢,她把刀猛的朝案板上一放,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下来了:“你知道这跟啥一样吗?” 啥? “就跟把家里喂惯了的崽儿全给赶出去扔大山里自生自灭一样……” 桐桐:“……”赶紧揽住她的肩膀,一下一下的摇晃:“咋说别人的事,你这还哭上了呢?” “那话咋说的?感同身受,懂不?”田易阳说着,用袖子擦了眼泪,又在围裙上擦手,这才又把卤牛肉切了满满一大盘递给桐桐:“端出去吧。” 外面林守道就给出主意,“改窗户的现在挺多的,谁也别跟谁冲了……城里要是不行,就去乡下转转。哪怕是把铝合金窗户给卖出去,也给提成,对吧?” 一说这个,田易阳就转过来狠狠的看林守道:都搀行夺市的,你那生意还咋做? 她气的咚咚咚的剁生姜:太实诚了!犯傻了不是? 客人一走,两口子又因为这个叨叨。 林守道说她:“一个人是把生意做不完的。” “那你也不能不防备呀?” “防备啥呀?”林守道摆手,“哪那么些个防备?” “他们从厂里也直接拿货了……回头更低价的卖给你那边的大客户咋办?” 林守道蒙头睡觉去了,喝了酒了,鼾声马上就起来了。 田易阳气的狠狠的拍打了对方一下:啥人呀? 桐桐:“……”她给打岔,“妈,这点心……能吃吗?” 田易阳出来了,就是那种一层麻纸包装的,上面有个红纸,用麻绳捆起来的那种。麻纸破了一点,定下渣子都掉出来了。 桐桐用手捏了捏,跟石头似得:死硬死硬的。 “冻住了吧。” “这都拎来半天了,一点没解冻?”桐桐拆了一包,一包只放了六个。 “哎哟!这玩意整的。”田易阳看了再看,“回头捣碎了包糖包子……能用!”好好的粮食不能给糟践了呀,“留着吧!别放外面了,省的你爸再送别人,怪难为情的。” 她指了指别的点心:“你拆其他的吧,有那能吃的。金家年前卖了不少,好些人都买了……那个才做没几天,吃那个去。” “不吃!在学校吃点心吃惯了,爱吃现烤的。回头我就给咱家买个烤箱,咱自己烤着吃。” 造吧!有俩钱你就使劲的给我造。 田易阳说着,突然想起来了:“小晔他爸……也下岗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呀!没说,“他家有那小饭馆忙呢!那地方多几双手都忙不过来。” 过了大年初七,金家的小饭馆就开了。还是一样,没有那么些复杂的,就是冒菜。各种菜品摆在那里,自选。但是呢,也有主食,配米饭可以。下几包方便面也行。想煮龙须面和挂面混在里面都是可以的。 配好一锅汤就行了,煮着就完了。 这个东西就是备菜需要个人,煮需要个人。 金子光下岗了,就在店里帮忙了。这烤箱也搬到店里,只烤蜂蜜小蛋糕,现烤现卖。一斤两斤的也卖,一个两个的也往出卖。 现在这一片路通了,人流量大的很。距离医院又近,过来吃饭的,顺便买点吃食的。大年初七一开门,生意就不差。 本来三个人忙,谁也不清闲。 现在添了一个人,还是谁都不清闲。 四爷拿了桐桐做的表格给印了好几个大本子,林家的店里有这个记账,金家这边也一样,把账目摆弄清楚。家里的开销是另外的,别总跟店里的钱混到一块,这不一样。 去年开了半年,肯定是赚钱的。 最开始一个月三四百,到了后来,一月赚的在两千上下。没有租金,利润相当高。 年前做点心,没咋赚,还赚了两三千。 今年两个生意占用一个店铺,屋檐下放烤箱,有个桌子大的操作台就可以了。烤出来倒在盘里,边上挂些塑料袋,有个天平秤,这把生意做了。 第一天算是生意比较淡的,晚上一算账,还能挣个七八十块钱。 李翠就心有余悸,说金子光:“幸亏老二当时买下这个铺子。”要不然这会子咋办?抓瞎了吧。 现在这情况,有个安生的活干,心里都能稍微稳当些。 金思明把零钱一张一张的整理好,“大国哥那食堂承包不成了,您知道吗?” 咋承包不成了? “换校长了背!”金思明一脸的幸灾乐祸,“教育局另外给派了,说是要打造什么实验小学,规矩得改了。学校的食堂不对外承包了,只聘临时工……听说这几天正到处打听,看哪里有铺子往外租……” “租我家的铺子?”田易阳看着来的人,“我家的铺子租出去了,这都租了半年了。” “我听说你们家是一年一租……那再过半年是不是就到期了。”金大妮坐在沙发上,一脸的笑意,“你放心,租金好说……” 田易阳心说,她就不是个爱跟熟人做生意的人。涨租金不好意思张口呀! 桐桐倒了水过来递给金大妮:“这租一年,确实就到期了。但我家也没打算再往出租。” “啊?不出租?” 桐桐摁住要说话的田易阳,“我家的情况有点变化,我爸我妈打算自己投资,找个人看店就行!说实话,现在那地方的人流量,随便卖啥都能赚。租金才几个钱,对吧?但是跟人签约了,暂时不好反悔。这几天正打算跟租客说这个事呢,叫他提前找店铺。一到期就收回了。” 田易阳看了闺女一眼,没言语。 “您看……叫您白跑一趟。”桐桐和和气气的,一脸的歉意。 金大妮慢慢的起身,都要走了,突然就站住脚,“那你看……晚上的时候,你们店铺门口那块地方,能租给咱吗?” “那不归我们家,那属于市政。市政不让摆,给我们说了,要是有谁在那里摆,叫直接打电话给管理局……我们倒是想租出去赚点呢,可一个电话打出去,也得罚我们呀。要不是这个原因,谁看不见那个地方好呢?” 行吧!金大妮只能告辞,桐桐把她带来的东西塞给她,给送到门口,看着人走了,这才关了门。 田易阳点了点桐桐:“真能编。” 其实真可以那么操作,但是田易阳显然是不想费那个心。那就先这样吧! 田易阳就多看了自家姑娘几眼:“小晔家跟他大姑不合,你倒是挺着急,也看金大妮不顺眼?” 桐桐只笑:“您想问啥呀?” “问了你就说?” “看心情。” 厚脸皮那样:“注意分寸。” 知道呢! 桐桐这边准备开学的事呢,结果租客找到家里了,“实在是租不成了!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捣乱捣的厉害……” “谁捣乱?”桐桐请人家坐,这租客不是本地人,当时路还没彻底通的时候他就租下铺子了,“是只在咱的铺子里捣乱,还是所有的铺子都捣乱。” “所有的铺子都捣乱!”这人一脸的可惜,“小本生意,咱可真折腾不起。” 这人在店里炸麻花,生意也挺好的,“是打砸呀?还是怎么着你了?” “没!来了就是称兄道弟的,这个抓一把麻花走了,那个又抓一把……来七八个人,一人抓走四五根长麻花,我赚啥呀?” “报警了吗?” “这不是称兄道弟吗?说来说去,就是吃了我些东西,‘尝了尝’麻花,这么大点的事……”报警能怎么着?“报过一次警,结果有人第二天买了我的麻花说是吃出了石子,把牙给崩了,一嘴的血,我还赔了人家三百块呢。” 四爷也才第一次知道,一直有人在店里白吃白喝。他问金思明:“你咋不早说呢?” 说啥呀?做生意就是这样,菜啥的吃不了多少。可要是把人得罪了,时不时的抽个冷子才麻烦呢,“你上你的学,这事你别管。” 在学校里呆成个傻子了,这是什么稀奇事吗?看给你惊讶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59.人生向暖(68)二更 人生向暖(68) 四爷难得的没出门,留在店里帮忙。 李翠看着老二坐在那里像是领导视察似得,实在是不得劲。店里包括外面的塑料棚子,地方都不算大。他往那里一坐,客人一进来,挨着他的那两张桌子人家都刻意避开,不往那边坐了。 冒菜这个东西,其实还是姑娘们爱吃。 医院的护士医生、学校的老师,周围做生意看店的大姑娘小媳妇,人挺多的。 人一进来,先是一愣。看看老大,再看看坐在外面的老二,看西洋景似得。然后过来等,这个喊:“麻酱多要些,不要香菜……”那个喊:“重辣,多放香菜。” 金思明手里忙着,也应着,跟熟客不时的聊几句。 四爷注意的是:每个碗上都套塑料袋,饭菜是盛放在塑料袋里的。 这其实并不好,但又无法阻止。问题是厨房中会产生大量的塑料垃圾。 他把这个记在心里,就看今儿能不能碰上金思明说的那些人了。 塑料棚入口的位置放着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是两个盘子,盘子里放蜂蜜蛋糕,上面盖着新纱布缝制出来的小棉被,怕蛋糕冻住了。 他看了看时间,眼看快中午一点了,塑料门帘被掀开,一溜串进来四个大小伙子,二十上下的样儿,“明子,冒四碗菜,多放火腿和午餐肉,冻豆腐也多来些。” 金思明一脸的笑模样,“哥,这是才起?” 一个个的头发油乎乎的,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穿着磨的早就掉皮的人造革棉夹克,脸跟没洗似得。 这人进来特别的顺手,揭开盖在小蛋糕上的棉被,一把上去抓了五六个,就直接往里面去,一边走一边吃,“昨晚打了个通宵,早上七点才睡的,刚起来……” 然后紧跟着的四个人,都是一人抓几个。 落在最后那个抓完把棉被又给盖上,咬了一口蛋糕还给金子光说话,“叔,今儿着吃着不甜。” 金子光只笑,“那是糖放少了。给你抓着白糖,蘸着吃。” 这人摆手:“这倒是不用……先垫巴点,饿了。” 四个人抓走了二十个上下。 店里做生意,这玩意一斤是多少个,这是专门测过的。手工操作有误差,但也基本都是一斤在二十到二十四个之间。 也就是白吃了一斤糕点了。 那边的冒菜也是,一人三包泡面,火腿肠、午餐肉、冻豆腐这些都给放上。可饶是如此,带头的那个还说:“今儿没有鹌鹑蛋。” “哥,鹌鹑蛋没送来,今儿都是鸡蛋。”金思明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笑盈盈的,“鸡蛋在卤汤里泡着,还没入味……” “那算了!多打一份米饭!” 王红果默默的打了一份米饭给送过去了。 金思明跟这几个聊,聊昨晚打牌,谁赢了之类的。 吃完饭,带头的那个假模假样的,“兄弟,多少钱呀?” “哥,看你说的!走你的。” “那记着账……咱一码归一码。”嘴上应付着,人却往外走,看见四爷了还笑:“哎哟!高材生回来了?” 四爷笑着点了点头,把这些人往出送了送。 然后站在门口,看着这些人从隔壁的店里拿了饮料出来。再往过走,兜里揣着橘子,进了下一家店,要去拿人家的什么东西,他就看不见了,也不用看了。 这种人就是靠这个混日子呢。 大危害没有,就是挨家挨户的占便宜。 再回来的时候金思明就说:“别琢磨了!能称兄道弟就成。只要叫他吃喝,咋都行!可要是不给吃不给喝,这些人就是往咱店里一坐,吆五喝六的,你就说生意还能做吗?” 李翠这么个恶人呢,在这事上也不犟:“社会上的事就这样!你在学校呆的时间长,以后接触的人跟这些人都不一样,但社会上就是这样子。” 金子光看自家二老,“不是你爸你哥怂,是有些事得含混着来。就像是这些人在咱家白吃白喝了……那要是谁在咱家门口摆摊,占地方,或是来找茬,那都不好使。这些人还是有些用处的。” 林守道这边呢,桐桐站在院子里,听着林守道跟一个三十来岁穿的溜光水滑的人在那里说话。 “咱这来了在店门口这么一热闹,林老哥得意思意思吧?” “那必须的呀!”林守道给递烟点烟:“老弟看多少钱合适?” 对方不说具体的数目,只摆摆手,“就是个心意!” 林守道伸出一根手指,“一千,合适吗?” 对方吐了吐烟圈,不言语。 林守道又赶紧说:“再拿些烟酒,这是少不了的。” “那可就弄的大了!这烟,不说软中华,最起码得红塔山吧。” “应该!应该的。” “那么些人给你耍热闹,十条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酒不要多好的,老窖得拿十箱吧。” “成!成!十箱……可以!可以。” …… 桐桐站着没动地方,红塔山一条一百,十条就是一千;老窖批发价按照二十一瓶算,一箱是六瓶,就是一百二。十箱就是一千二。 再加上一千块的红包,在门口耍一下社火,对方要的这些加起来就值三千二。 林守道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去,脸色特别的难看。 桐桐趁着他跟隔壁店里的老板一块商量这事的时候往出走,就见刚才那人跟几个小跟班说话。 远远的听着,对方在吐槽林守道:“抠搜劲儿的!我心说,叫他出个三千算了,人家只愿意拿一千。那就烟酒补齐嘛!这下后悔了吧,花的可比三千还多。” 桐桐‘啧’了一声:不管哪里,不管什么时候,这样一个群体肯定是存在的!有时候只是伪装成别的样子而已。 可她是没想到,这些人下手这么黑呀!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进去呆着吧。 四爷看着桐桐:“去店里了?才回来?” “嗯!有点事。”桐桐朝后面的店看了看,“没有人骚扰?” 四爷:“……”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今儿才知道的。”正要去找你呢,你自己来了。 桐桐就道:“快开学了,利索的收拾了就完了。没时间跟他们磨蹭。” 四爷:“……”她这个脑子,就干这个在行。事才知道,办法马上就有了,“听你的。” 桐桐挨着四爷,低声嘀咕了几句。 四爷看了她一眼,自己都忍不住的笑:“你能给地痞流氓当祖奶奶。” 别贫!事挺简单的,“就这么定了啊!” 嗯!就这么定了,赶紧回去吧。 桐桐一摆手,三步并两步的跑远了。 金思明从窗户上看见了,撇撇嘴:腻腻歪歪的,一对厚脸皮。 桐桐搓着手回家,一进屋就跺脚:“冻死个人了。” 田易阳看钟表:“都八点半了!是小晔送你回来的?” “嗯呢!”桐桐换了鞋朝卧室看:“我爸呢?” “也才回来,换衣裳呢。” 林守道穿着毛衣毛裤从里面出来,“干嘛?还想去店里玩?” 桐桐凑到林守道边上,低声道:“明儿要是有人找你买烟酒,你只管买。” 啊?“相熟的烟酒店,叫他们送就完了……” 怎么那么老实呢?桐桐一把拉住他:“您听我的,明儿或是后儿,必是有人会找你推销烟酒,送货上门那种,您只管买,买了之后,不是闹社火要给人家吗?就拿买的这个直接给就完了。” 田易阳插话说,“怕是她认识的人做生意呢,买个一两次,买谁的不是买呀。” 林守道看了老婆一眼,外面这些污糟事他从不回家来说,自己解决了就完了。她肯定不知道要买多大的量。 桐桐抓着他的胳膊捏了捏,眨了眨眼睛,“我妈说的对,听我妈的吧。” 林守道笑了笑没言语,结果第二天下半晌,果然就有人来推销烟酒,一个个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当即就变了脸色,这些人是不是威胁桐桐了? 不就是买烟酒吗?买! 十条烟,十箱酒,两千多块钱的东西呢,直接给搬家里来了。 这些人一看就不好惹,转脸去下一家推销去了,有些人说:“不是不多买,是真没那么些现钱。” “那东西先给你们放下,回头我们来收账。” 真就给各家放了十箱烟,十箱酒,转身跑了。 一个个的在店里骂娘,都觉得是那谁干的!那边要烟酒,这边又非叫咱买他的烟酒,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 谁都不敢得罪那些人,于是,就这么默认了。 等到正月十三,社火早早的耍起来了。舞龙扭秧歌的,在店门口闹腾。后面专门跟着一辆小卡车,副驾驶上的人收红包,空车厢里收礼物。 今儿一水的烟酒。 这么些烟酒,要卖了变现的。于是,这些人就找烟酒店,叫他们把这些货给收购回去。 可这么大的货量,人家也得验真假。 这一看,不说是假的,只说要不起,不能要。 双方正争执呢,市场稽查来了,直接给查封了,人暂时被扣住了,这已经是违法了。 现在打假打的厉害,来真格的那种打假。一旦查出来了,根据金额的大小,这是要判刑的。达到五万,就两年起步了。 林守道正在门口扫地上的鞭炮碎屑,人家就来调查来了,问烟酒怎么回事。 这一片做生意的都被人强行卖烟酒,这件事的始末必须说清楚,要不然咱们就跟‘假’挂上勾了。 怎么被强买强卖,怎么被变相的勒索,这得说清楚。 于是,那些白吃白喝的也跟着一块逮进去了,那些假烟假酒就是他们放在人家店里强卖给人家的。 这可是地痞流氓恶团伙性质了!没造假,但是故意贩卖假货谋利,还以那样恶劣的方式,你们还能跑? 那些以各种名目收取‘保护费’的,不是故意贩卖假货,但也因为敲诈勒索罪,进去了。 金思明心有余悸,看向自家那坏怂弟弟:那天晚上他故意说哪里哪里需要烟酒,都是说给那些白吃白喝的人听的。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在家里,林守道的视线追着自家闺女:你笃定第二天有人推销烟酒,这肯定是事先知情呀! 他问:“你找周鹏帮忙了?” 桐桐:“…………”其实就是那家的婚宴上用了假酒给了我点启发,这不都送进去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0. 人生向暖(69)三更 人生向暖(69) 金思明看着自家老二收拾衣服,这是明儿要返校了吧。 他靠在门边,低声问:“你怎么会想着那些人听了消息就会那么去干……” “混混的思维。”四爷看了他一眼,“而且方便呀!之前才闹出因为假酒婚事差点告吹的事,他们心里就先有这个影子!一有这个消息,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利润足够大!假的可以说是一本万利,为啥不能干呢?而且,表姐夫家就能弄到假酒,他有途径,那些人上门去打听怎么会打听不来?” 金思明:“……”这就叫顺势而为吧!有这么一条随时能用的线,才能真的把那些人拐带到坑里。 他就说:“你对混混……很了解呀?” 四爷:“……”那种混混的思维模式也不是一般人能建立起来的!哪个好人那么想问题呢?但这个不需要再过多的解释了。 反正就是:“你可以放一些话出去,就说你也是听别人说的,你那一片有人看上了,谁插手收拾谁。” 金思明:“……” “再有类似的事,你给我打电话。”四爷看了他一眼,“不管多大的麻烦,别瞒着!打电话来就行,剩下的事不用你管。” “不是!你好好上学……”别沾染那些人,“一旦沾染上,你的前程不要了?” 四爷反问他:“这次的事跟我有关系?” 金思明摇头:没有。 “会跟我扯上关系?” 金思明又摇头:不会! “那不就结了!”就你这样的,以前还出去瞎混,“你本分你的,麻烦我解决。”说完就看他:“还有事?” 金思明转身就走,委屈大发了:一个肚子出来的,长的没啥差别,学习不如他就算了,别的地方也不如他,这就很过分了。 我好也好不过他,坏也坏不过他,气死了个人了。 四爷追出来问了一句:“摩托车你要吗?” 啊? 金思明马上转过身,嬉笑着一张脸:“摩托车呀?多大排量的……”说着,就往卧室来,给自家这坏怂弟弟把床单扯整齐,被窝都给铺好,“回头我弄点糠来,专门给你装枕头。” 四爷取了一张名片递过去:“不够十八,不能上路。但是,这个人在城外有场地,可以练车。一周给自己空出一天时间,去骑摩托,顺便练车。有专门的教练,学费已经付过了。” 金思明脸色一变,缩回手:“你花的这个钱,我今年能挣回来吗?” 有点悬,“但你挣的是你的,你花的是我的!去吗?” 金思明小心的伸手过去,蹭的一下把名片抽走了:“技多不压身,我是学技术去的!又不是玩,对吧?” 嗯!学去吧,“现在……舒服了吗?” 金思明把名片贴在胸口上,“舒坦!”说着话,就往厨房去了,“老弟呀,哥给你做点下酒零食,带去宿舍吃呗。” 干煸出来的麻辣鸡丝,整整的一大盆,往塑料袋里一装,又给套了一层又一层,“不容易放坏,下酒最好了!” 然后又去厨房折腾,把吊鲜味儿的小鱼干全给炸了,然后晾的不热了,又给一层包一层的包好。 将两包东西全给放到一布包里,“小晔,下面的麻辣鸡丝是你的,上面个炸小鱼是给你对象的!小姑娘吃辣长痘,炸小鱼没放辣,是给她带的。” 李翠回来的时候看看炖汤底的鸡腿全没了,“明儿再去批发些?” 嗯!再去批发些。 “连小鱼干也没了?” “一块批发吧。” 李翠看了看那做好的吃的,那么大一包,倒是挺舍得的。 “还有我的?”桐桐手指伸进去掏了一个出来,还真挺好吃的,刺都是脆的,“不错呀!”她看向来送人的金思明,“你稍微等等,我送你个东西。” 金思明:“……”哟!都是大方人呐! 桐桐从包里取出个旅游票本来,“我爸我妈也没时间,这是我一同学送我的,京城的旅游票,半年内都要效!你抽上一周的时间,可以出去见见世面,转转景点。” 金思明指了指自己:“我去旅游?” “嗯呢!”桐桐就说,“我给了周鹏一份,他肯定会去的!你们做个伴儿。机票、酒店之类的……”她指了指四爷,“找他。” 老二还负责管机票和酒店呐:“那我去!肯定去。”他态度老好了,“妹儿,想吃啥哥给你做,做好了专门给你送去。” “成!想吃了就给你打电话。” 出租车到了跟前,四爷将桐桐塞上去,这才说金思明:“你跟爸妈整天在店里,人一多事一忙,难免会脾气不好……远香近臭,说的太厉害了你避出去玩半天……” “知道了!走你的吧。” 果然到店里的时候人特别多,自家妈又喊了:“送人送了这半天,又在哪里耽搁了?” 金思明:“……”老二又不用爸妈的钱,爸妈都是给我干呢!嗯!对的!他们都是给我干的。我是老板,我挣的多,骂骂我怎么了?这不应当应分的吗? 他笑嘻嘻的跑进来,“来喽——来喽——老板上岗喽——” 学校附近,大冷天的聚集了不少学生。他们用纸板写着‘家教’等字样,等着新学期能找到兼职的工作。 回宿舍,宿舍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楼道里到处跑的都是人,说着话,一会子有人上宿舍推销方便面,一会子又有人来推销ic电话卡,还有人来卖各种考级资料书。 最叫桐桐没想到的是,有人来发传单,“我们有一台洗衣机,洗一个小时五毛,你们最好能一个宿舍凑到一块,洗完甩完,衣服好干。” 然后留了宿舍的房间号和姓名,走人了。 康妮心动,但她不愿意用别人的:“咱们凑钱买一台吧!咱自己用,不洗内衣袜子,就单洗外衣,床单被罩,可以吗?可以吗?” 没人说话,肯定是有人不愿意。 桐桐就笑:“买一台是真不难,今年这电器降价了,尤其是国产电器,降价更厉害了,不贵!但是,咱放哪?” 然后都抬头看上铺的康妮,问她:“放哪?”转身都困难,这玩意没地方放呀。 康妮一下子泄气了:“怎么怎么挤呢?” 杜鸣岔开话题,说起了电器降价的事,“……国外的品牌挤压的国产快倒闭了,除了降价没别的办法……” 张一男就问说:“降价不就赔大了。” “这本就是背水一战,不求生则死。”杜鸣叹气,“挺悲壮的。” 康妮在上面涂指甲油:“倒也不用悲观,虽说降价了,但之前肯定积压了不少库存,库存清理了,流动资金就多了。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论亏了还是赚了的。” 说着,她就问说:“听说咱们班有几个挂科的,咱们女生都过了吧。” 张一男一脸的侥幸:“我门门都是六十多分,物理化学我只得了六十一分。”差一点! 成绩有老师给打的平时表现分,要不是老师高抬贵手,怕是很难过得了关吧。 康妮嘟嘴:“我有三门也是六十多……”奖学金这种事不要想了。说着就问桐桐,“你的奖学金稳了吧。” 桐桐就笑:“想吃什么,我请。” “请两顿吧!是不是四级也过了?” 桐桐和杜鸣都笑,杜鸣的四级也过了。 一开学就请了两场客,在酒桌上开启了今年的学校生活。 在桐桐和四爷看来,今年最重要的就是项目到底批没批。 他们被请去了七次,各种的阐述之后,这才给批了。被批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暖和了,三月底四月初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从四月开始,咱们的项目正式启动。 第一次会议就在学校的小树林里,这个季节,户外是最舒服的。 大家开的就是个简单的碰头会,接下来怎么搞。 这事好讨论,术业有专攻嘛。各人有一摊子事就完了,一周一碰头,说一下进度。进度要是跟不上,就还需要再请外援。 桐桐的任务就是做油脂这一块,需得从废油中将生物柴油提炼出来。 四爷又给扔了一个新问题:厨房垃圾中的塑料问题。 这需要从中将塑料用机器分拣出来,然后清洗,再之后得做成颗粒,使得塑料能重复使用。 而这就需要这台设备能做到自我循环,比如,这台机器能否使用生物柴油做燃料驱动,厨房处理过的污水能否二次利用清洗类似厨房塑料这类物质,用完再二次去污,清洁循环。 宋杰也大三了,搞机械的,主动说:“那咱俩一组?”这个金思晔这个方面很擅长,之前写的那些个申请材料就看的出来,他自学的不错。 使用生物柴油的话,吴兵就得两个小组跑,一边是跟林雨桐沟通,一边是跟宋杰这边常探讨。他成了两组的机动人员。 史辉搞饲料的,桐桐得机动性的跟他配合。 剩下的就是不做技术的杜鸣和张一男了,两人搞后勤,打辅助。 这次的碰头会要散的时候,四爷从包里拿出信封来,每个信封里两百,四月的提前发下去:“这是补助……”拿了钱就得干活,别一见到难题就打退堂鼓,这钱拿到手里硬着头皮都得干下去。 “这是从企业找来的资金,人家对咱们的项目很感兴趣。等五一放假,咱们跟企业的领导碰个面……” 所以,努力吧!钱景非常好。 这就没有顾虑了,因为还没干呢,就有人往里投入,将来能变现,这就是动力! 于是,不用人催,这就动吧。 张一男甚至去跟人家食堂窗口说:管我一日三餐,我帮着处理厨房垃圾。别的钱就不要了。 每天穿着劳动布做的大围裙,戴着口罩,拉着个大桶子,收集各种厨房垃圾。 桐桐需要的油脂多,张一男就耗在人家火锅店,等着客人吃过的汤底。 她整天跟垃圾为伍,身上那个味儿,隔好几米都能闻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1.人生向暖(70)一更 人生向暖(70) “我的乖乖——” 史辉摇晃着手里的玻璃瓶:“这跟厨房里的食用油看起来是一样的!”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桐桐看着震动着的过滤网,“还是不够!需得一种过滤布,继续除渣……” 史辉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妹儿,这要是心眼歪的人,把这油放到市场上,这得是多大的利润。下水沟里到处是这种垃圾油脂……” “是啊!”桐桐调整才送来的机器,震动频率好似小了,“这一步技术含量不高,很容易就能过滤出这样的地沟油来,确实是暴利。” 史辉盯着金黄金黄的油,谁能想到这玩意是垃圾变出来的呢? 正忙着呢,实验室的玻璃窗被敲了一下,杜鸣拎着饭在外面招手:出来!换班吃饭。 史辉不懂林雨桐这一套东西,“那我先出去,你调好了喊我来盯着。” 好! 出去的时候杜鸣已经把饭给拿出来摆好了,“怎么样?还顺利吗?” 史辉朝里指了指,“看看去!那油分离的,漂亮,金黄金黄的!比食用油都像食用油。小作坊榨油厂出来的油都没那个鲜亮。” 是吗? 杜鸣趴在玻璃上往里面看,桐桐端起个杯子给她展示了展示。 “厉害!”杜鸣在外面竖起了大拇指,回过头给桐桐把饭菜往出拿。 史辉一边吃一边笑:“周末了,别人都去逛街,去跳舞,去卡拉ok……你不去?外联后勤不包括送饭。” “跟你们比,我这算是轻松的了。”拿一份工资干一份活,这点自觉性是有的。 桐桐出来的时候两人正在小声拌嘴,史辉擦了嘴要进去,桐桐摆摆手,“不着急,慢慢吃呗。” 杜鸣将筷子递给桐桐:“需要我做什么?” 桐桐指了指边上的夹子:“你得去材料学院那边,问问过滤布的事……” 杜鸣将夹子拿起来打开看了看,“我现在就去。” 说着,夹子也拿走了,一边走一边轻轻拍打着大腿,要出门了想起来了,“你要的那个甲醇,十公斤,够吗?” “暂时够了。” “还要什么吗?”杜鸣站住脚,“我顺手就办了。” “这个你办不了,得老大去办。” 张一男拉着垃圾桶回来了,问说:“要办什么?” 大家都习惯了这种味道,各个都泰然自若的。 桐桐一边夹着排骨吃,一边道:“姐呀,你得抽空跑一趟菜市场。” 菜市场?买啥呀? “劣质动物脂肪。” 啊? “啊!就是处理猪内脏的时候,从猪肠子里拽出来的咱一般不食用的那种猪油。还有一般咱都不吃的淋巴肉,包括鲜猪皮这些……” “懂了!就是要平时咱不吃,但能炼出油脂的东西,是吧?” 对,“再有就是找那种反复炸过东西的油……” 那谁舍得倒呀,“回头弄个酒精炉子,咱自己炸点啥,把油留着吧。” 酒精炉子多费劲呀?“……我回去取一趟吧。这学期还没回过家呢。” “家里哪那么多油?” “那谁……他家里有个小饭馆,天天得炸豆腐花生米啥的,我家有个铺子租给卖麻花的,也有那种油,我回去取更快。” 于是,桐桐下午回家,赶晚上再回学校。 回来没直接回家,先去饭馆。 李翠见了桐桐就笑:“你俩回来了?小晔呢?要吃啥,给你做。” 桐桐摆手,“我吃过了,就看看饭馆用的油……” 金思明从里面探出头来,“小晔打电话说过了,给你装好了。”说着,就拎了个塑料桶子出来,“不多,二三斤。” “反复炸过东西的?” “这是油!”谁家舍得倒?不都是过滤一下,放着静置静置,然后倒的时候别把下面的渣子倒出来就行,然后再给里面添点新油,继续用嘛。 桐桐:“……”也对。 她直接拎过来,“反复炸过几次,过滤后那些油底子,带渣子的都行,把那个给我灌到一个桶子里留着。” 金思明应承的可利索的,“成!给你留着。” 那就行了。桐桐跟李翠和金子光摆手,“叔婶,那我走了。” “啥也不吃?那给你们带点啥?” “不了!我回去转一圈,还得回学校。” “小晔咋不跟着一道回来呢?” “忙着呢,走不开。” “那么忙呀?” 嗯呢! 来去一阵风一样,说走就走了。 李翠嘀咕:“这是忙啥呢?要那玩意干啥?” 谁知道呢!咱也搞不懂。 桐桐又去麻花店,弄了三四斤这个油,还给了人家十块钱呢。 到家的时候田易阳正在做饭,她是提前打了电话的,屋里一股子炸鱼味儿,“赶紧的进来,洗手吃饭。” 这才四点,就又吃饭呀?“给我带上就成了,我放点过季衣裳,就得走了。” 田易阳把火关了追出来,“这半学期都不回来,回来转个身就要走?明儿走就迟了?” “我的妈呀,我得上课,还得做实验,人家批项目是拨了钱的,能玩笑吗?”桐桐把包拎到卧室,回身抱了抱田易阳,“你乖乖的……等忙过这一阵了,我给你买金链子……” 去去去!哄孩子呢。 桐桐就笑,“真得走了!跟我爸说一声,就说我想他了,回头给他买个金表。” “别瞎花钱!带出去再叫人给抢了。” “咱晚上在被窝里戴着!”桐桐一边往出走一边笑,“咱这边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夜长天短,晚上戴也不亏。” 这熊孩子,有正行没? 桐桐嘎嘎嘎的笑,拎了她的废油转身跑了,“有空了就打电话,不打就是忙着呢。” 田易阳趴在窗户上探着头看,直到真的瞧不见了。回头看看空荡荡的屋子,这才想起来:“带鱼也没带。” 其实还没复炸呢!她复炸了一遍,晚上喊燕燕和淼淼过来吃饭,要不然这么些呢,咋吃的完呀! “忙!忙!咋就那么忙呢?” 可不就是那么忙吗? 这边杜鸣拿了各种材料的过滤布来调适,那边又得跟张一男商量,看看还有哪种油脂类型,而且,哪怕是废油,也不都一样,“老大,怕是还得找隔油池里的油再来试试。” 隔油池?张一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哪怕不知道,但这会子也先应下来,“成!我去找。” 跟这个沟通完了,又得找四爷和宋杰,“过滤网震动频率太小了。” 就跟打捞液体里的东西是一个原理,打捞上来抖一抖,就是这么个事。 就是这么不停的调适中,谁其实都不清闲。 本来说的是一周一碰头,现在是几乎天天碰头,晚上九点半以后,去食堂加餐的时候能匆匆的碰一面,说一下今儿的进度。 但这是真的锻炼人,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到逐渐的默契配合,从最初战战兢兢的尝试到逐渐稳住心态,特相信这玩意能完成。 张一男不得不学习环境卫生这一块,她把垃圾的种类都扒拉的特清楚了。而且,学校的环境已经不足以满足实验室的需要了,杜鸣得跟城市环卫联系协调,得张一男亲自去取样。 做技术的成了多面手,其他的东西不知不觉的都懂了一些了。跑外联的,跟什么人都能打上交道。 人家不搭理,咱就去学校开证明,要求公对公的配合一下。 碰了无数的钉子,走了无数的弯路,等真完成了一台机器,基本达到预期的时候,都已经是大三第二学期了。 对于史辉和宋杰连同吴兵而言,已经是研一的第二学期了。 因着这个项目,这三人在大四顺利保研,一直也没离开这个项目。 这两年间,没有节假日,每天晚上能睡五个小时就不错了。 直到这一年的四月底,眼看就要放五一假了,提着的心才放下。站在实验室里,看着一桶一桶的垃圾投进去,而后一层层的分离。 废油实现了多种用途,最重要的产物就是甘油和生物柴油;残渣进行了分拣消毒烘干等处理,出来的是颗粒状的饲料。这一部分单独做出来已经有大半年了,完全可以达到饲料标准,也一直在养殖场试用。跟其他的饲料并无太大的不同。 塑料被加工成塑料颗粒,可重复使用。 污水循环处理流出来的水不能饮用,但可以达到排污标准。 所以,这是什么呢?这是聚宝盆呐。 张一男先是笑,笑着笑着就往下一蹲,头埋在膝盖里哭了:“真的成了!真的成了。” 史辉上去摸着机器,“这玩意……就是我对象呀!两年……就跟它耗着了!” 他们每个人都熟悉这台机器的每一个零部件,为啥这么设计的,每个人都能讲的出来。 吴兵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只看着那出来的生物柴油:“……这个东西用在飞机上,价格比咱们预期的高的多……” 所以,虽然也能转化成甘油,用于工业生产。但是经济价值最高的还是生物柴油! 桐桐靠在边上直笑,看四爷:“可以了!就是这样了。” 于是,四爷就发出邀请,紧跟着,一拨接着一拨的人来参观。产品还得再经过其他的权威检测部门检测。 但是这个成果已经很了不起了。 蒋德生跟着其他人来参观,桐桐一直陪在边上。 “这个生物柴油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加压的过程……”蒋德生问说,“这一部分谁设计的?” 杜鸣转过头来,指了指桐桐,“宋杰和金思晔出了最初的方案,但林雨桐参与了设计……” 蒋德生就笑了,在试验中发现问题,然后找出问题,进而解决问题,“没少自学物理吧?” 桐桐就笑,“书到用时方恨少,理论跟实际应用距离挺远的。” 但只这个能力,我都觉得该给你颁一个学-历-证-书!【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2.人生向暖(71)二更 人生向暖(71) 桐桐看着康妮叫家里寄过来的报纸,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赶上了。 这两年康妮总叫家里给寄报纸,直到现在,桐桐拿到了四月份的来自南方的报纸,报纸上有一篇大篇幅的报道,是关于‘地下作坊潲水提炼花生油’的。 而能被报道出来,就说明市场上已经出现这个东西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项成果必然能极好的推广。 四爷将报纸也递上去,学校出面联系了官方的新闻媒体,做大篇幅的报道。 田易阳处理办公室的杂事,她并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这天一早起来,她跟往常一样,来了先擦桌子,再去接热水,把茶都泡上了,同事陆陆续续的也到了,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主任一手报纸一手保温杯的从办公室门口过,一边走一边翻开报纸,都已经走过去了,又退了两步:“小田——小田——这是桐桐吗?” 啊? 田易阳起身往出走,扫了报纸一眼:报纸上有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姑娘,她手里拿着个烧杯,眼睛盯着烧杯,像是在观察烧杯里的东西一样。 这是一张侧面照,但肯定是自家姑娘。 “是!是桐桐……”这是干啥呢?田易阳看报道的标题:变废为宝——地沟油提炼生物柴油。 一目十行的看文章,里面出现的名字确实是林雨桐。 主任将报纸展开,图片更多了。有一张是小晔,站在一台大机器跟前,像是在讲解什么。 另外还有一张合照,合照上有七个人,七个人站在实验室里,正面对着镜头,看的非常清楚,就是桐桐和小晔。 “这是你姑娘跟金家那一小子吧?” “是!这两年回来了几次呀?匆匆回来,连夜的就回学校了。我就说这忙什么呢,感情是弄这个呢!” “这可了不得的!这一天天的得有多少厨房垃圾,垃圾一回收处理,这出来的可都是老值钱了……小田呀,你这好日子在后头呢。” 田易阳只笑,从兜里摸手机:“我给打个电话问问……” 手机是去年生日,自家闺女给买的,这玩意她轻易也不用,电话费挺贵的,光是学着发短信,她就学的挺吃力的。 电话打过去,响了四五声才接起来。 “妈——”桐桐叫了一声,低声道,“回头有空了我给你打过去,这会子我还忙着呢。” “忙啥呢?” “一个电视台采访……不说了,先挂了。” 田易阳看着手机,然后一脸的笑意,嘴上却说着抱怨的话:“……瞧!就是这样,忙!忙!总说忙。忙啥呢我也不知道,说了我也不懂……” “那都是科学,咱能懂吗?” 田易阳嘴上应着,又指着报纸,“这是啥报呀?” “r日报!”说着翻下一份:“瞧,省报也有,篇幅更大……”主任特别善解人意,“给你半天假,在报刊亭看看,都有哪些报纸报道了,这得存起来的。” 田易阳应着,转身就往出走。 听见的同事这个恭喜,那个恭喜的,田易阳只觉得脚下都打飘了。 “田姐好命呀!” “人家的孩子是孩子,咱家的孩子也是孩子……我家那个昨儿还跟我怄气呢……”多气人呀!越比越气人。 田易阳一出来就给林守道打电话说这个事:“……你去买报纸看!看看就知道了。” 林守道叫侄儿,“拿十块钱,把外面所有的报纸都各买一份。”啥报道呀,看给兴奋的。 林雨耕去买的,自然就先看到的,他当即一拍报纸:“嘿!” 一路跑着回来:“叔,真是咱桐桐。” 是吗? 林守道拿过来看,看了照片再看文字,店里的人都凑过来瞧。 知道这是干啥的了,林守道把钱包递给林雨耕:“多买些报纸!这个得存着……”买些来多送一些人,大家都看看。 还得找个装裱店,把这些都给装裱起来。 他给闺女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听。 午饭的时间给打过去,那边接起来也是匆匆忙忙的,“爸——” “嗳!姑娘,啥时候回来呀?” “忙完这一阵吧,最多七月放暑假我就清闲了。” “这不是都成功了吗?” 桐桐换个手拿着电话,“……您听听就行,别对外说。” 林守道朝墙角走了几步,避开其他人,只‘嗯’了一声。 桐桐看着聚在一起开会的几个人,这才道:“……得把这个东西变现,得长久的从中获利,还有很多事要办。成果是与学校共享的,您明白吗?这里面牵扯到专利,牵扯到专利的使用,牵扯到利润分红……事挺多的!还得忙期末考试……所以,等考完试我回家再细说,成吗?” 这么一说就懂了:“成!那你忙。” 忙的见不到人,然后在电视上看到了。 报纸换着角度的持续报道完,就出现了新闻上,甚至出现在了国家新闻上。 金思明给店里买了台彩电,放的挺高的,店内店外的人都能看见。 晚上七点,天慢慢热了,也不需要塑料棚了,都是露天的吃饭,人来人往的,电视一直开着。 听着新闻上说哪个学校的学生什么项目,他就赶紧喊:“爸——妈——新闻——” 金子光和李翠停下来,走到电视机旁边抬起头看。 新闻上出现了自家老一,白t恤上印着学校的名字,穿着牛仔裤,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李翠嘀咕了一声:“这咋视力还不好了呢?” 金子光‘嘘’了一声,别说话,听听老一说了个啥。 结果还没细听呢,镜头一换,出现的是林家那姑娘。穿的跟老一一样,将这个东西的技术难度在哪里,怎么克服的,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又换了一个穿的一样的小伙子,但看起来年纪大了一些。 七个人都亮个相,然后成了别的新闻了。 李翠不满意:“咋这么短?” 金子光白了她一眼:这种新闻给你个镜头都很了不起了,还说了几句话呢,这还短? 他问金思明:“今晚上还重播不?” “今晚十一点重播一起,明早七点重播一次……” 那就等今晚再看一次。 金子明给店门口拉横幅,还专门把报纸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灵感就是从这里来的!”整天在店里不厌其烦的跟大家讲这个事。 然后还开始打折,小蛋糕买三斤送半斤,要是晚上去吃饭,有时还会免费赠送。 李翠:“……”天慢慢热了,这烤出来的当天卖不完第一天就不好吃了,也不太好卖了,所以送客人拉顾客呢。 认识的人都打趣呢,说他们两口子:“你们家老一那么大的出息了,你们还这么辛苦干啥?” “还上学着呢,以后咋样谁也不知道……” 这种宣传的热度极高,做成各种纪录片播放,光是配合宣传,就忙了一周什么也没干成。 紧跟着的就是签各种的合同。 这个东西做起来很大,按照调研数据,一个中等城市所产生的厨房垃圾被一次处理之后,每年的利润上亿。 哪怕合作企业抽走一半,学校分走一半的一半,剩下的一半七个人去分,这依旧是一个极其大的数字。 而四爷呢,将剩下的一半分成八分,七个人一人占一份之外,帮助过他们的老师都能从中分一部分,哪怕分到个人手里是极少的份额,但获利所得的报酬一定比本分工资高。 企业并不是周鹏,这个项目太大,他吃不下。 这非得有背景的企业不成! 七个人就是一场临时的合作,两年下来,革命感情是真有。 但项目完成,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聚在一起,要了一个包间。 酒喝了两杯,杜鸣就转着杯子,“保研肯定可以,但我要读研……得边工作边读。大四开始实习,我……应该会回京城。” 话说完,大家都一静。 桐桐先跟她碰了一个,“明白。”本来也是志不在此。 杜鸣就看张一男:“老大,你一十五了,本科读出来就都一十六了。如果再读研,就奔三了。我给你的建议是,要么,走导员的老路。一边读研,一边做导员。研究生读完,再读博,然后留校;要么,就趁着这个机会,争取分配工作上能有更大的选择权。” 张一男苦笑,“留校……我又没有科研能力。大单位关系背景复杂……我其实想在区里的基层单位靠一靠。” 杜鸣摇头:“不行!基层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你想着你有学历,可能提拔的机会多,是吧?” 不是吗? 杜鸣摇头,“你要是那么想的话……那就不如留校,做行政岗。” 啊? “在学校你人事关系还是有一些的!”比起你自己选的路,“我觉得你还是留校走行政岗位比较合适。” 桐桐给张一男把酒添上:“我赞成杜鸣的建议。”对张一男而言,这条路无疑是最适合的。 史辉朝杜鸣那边靠了靠:“妹儿,给哥一个建议,哥研一了,接下来咋办呢?我跟宋杰和吴兵可不同,他俩是搞科研的料子,他们的专业也有可搞的!我一学养殖的……我的路在哪呀?开一饲料厂,卖饲料去?” 说的一桌子的人都笑。 杜鸣白眼翻他:“这事你问我?我哪知道呀?要不你去畜牧局一类的地方……” “可拉倒吧,我受不了这个约束。” “那你就留校呗!这资历,以你的专业水准,再过一十年,你也是史教授了。” 四爷跟宋杰和吴兵碰了一下,多余的就不说了。这俩都进了导师的科研组,要是没有差错的话,他们研究生毕业,肯定去某个基地或是研究所工作了,能源和机械是两个在军工上颇为重要的专业。 史辉用酒杯敲敲桌子,“都碰一个!今儿散伙,人分南北心不离!”【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3. 人生冷暖(72)三更 人生向暖(72) 知了声阵阵,桐桐翻了个身,不想起床。 屋外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吆喝着喊小伙伴下楼玩,她被吵的再也睡不成了。睁开眼,看了闹钟一眼,早上九点四十八分。 她坐起来打了哈欠,看了空调一眼,这玩意的噪音真大。房间小,一点五匹的小空调,制冷效果还行,就是嗡嗡嗡的总响,猛地一住回来还挺不习惯的。 起来踩着拖鞋出来,田易阳在家,厨房里有鸡汤味儿传来。 桐桐眯着眼站在客厅里朝厨房看,“咋没上班呢?” “请了几天假!”田易阳转过身来,一脑门都是汗:“去洗洗,马上吃饭。” 桐桐先去开客厅的空调:“开着吧,能多费几个钱呀?看给你热的。”说着,打着哈欠往卫生间去,这才又道:“热烘烘,搁厨房炖汤……”真行呀! “你看你瘦的,身上有几两肉呀?” 桐桐对着镜子看了看,将宽大的t恤往身上摁了摁,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这不是挺好吗? 刷牙洗脸,随手抓了头发用夹子夹起来,就出来了。 浓重的鸡汤味,一看,上面一层厚厚的油。 “你燕燕姐上周回家,带了几只鸡来,可都是活的!你爸抽空给杀了,在冰箱里冻着呢,只等着你回来吃!都是养了几个月的小母鸡,可养人了。这可是正下蛋的鸡,宰了带来给你补养的。”别不识好歹,“好好吃饭。” 桐桐动勺子一捞,里面全是小小个的蛋黄,这都是鸡肚子里的。 她还是吃了,“……别专门给我做了,我身体好着呢!天生就是吃不胖的人怎么办?” “咋能吃不胖呢?吃不胖是歇不下来,你好好歇着,有两月肯定长肉。”田易阳挨着闺女坐了,这会子温度还没下来,她用蒲扇给不停的扇着:“给我说说,你们这个项目……” “就还行!就是啥也不干,也饿不着,心放在肚子里。”桐桐吹着鸡汤,然后说田易阳,“您这生姜也放太多了,都是姜味儿。” “专门买了炖汤的料包,还姜味重吗?”田易阳帮着吹着,“冬吃萝卜夏吃姜,吃姜好,赶紧的,一口气喝完。” 一口气灌下去,打了个饱嗝。 田易阳看的发愁:就这点饭量呀? 桐桐朝后一躺:“就是心累,还不饿,叫我缓两天许是就好了。” “还睡吗?” “不睡了!” “这会子天热,等太阳下去,咱出去转转。”田易阳收拾碗筷,“你是不知道,咱这一片现在可热闹了!原来的仓库,去年不是就变成菜市场了吗?那市场好几层呢,什么鸡鸭鱼肉,海产带的可齐全了。整个一批发市场……那下面还盖了个地下停车场……” 桐桐‘嗯’了一声,这自己能不知道吗?那里面就有自己的股份。 “原来的电影院拆了重建,现在都是商场了。下面两层是超市,上面是服饰广场,再往上有美食城……” 桐桐就笑,“行,下半晌的时候去逛逛。” “也该给你添几身衣裳了吧,你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呀?” 大t恤小短裤,这不挺好吗? 桐桐靠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电视上放的是什么节目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舒服的状态。 正看着呢,手机响了。桐桐从屁股下面把手机摸出来,果然是四爷打来的。 “起了?” 四爷看着顶棚:“醒了,没起。” “家里有饭吗?” 四爷吸了吸鼻子,“有!”应该是李翠没去店里帮忙,在家做饭呢。 “那你歇着吧,我晌午也不出门了。晚半晌去看看菜市场和商场。” 去那里呀,“那改天吧!才说去看辆车。” 明儿吧!明早去。 简单的说了几句话,挂了电话。 田易阳回头去看,见桐桐又拿着手机像是给谁发短信。 “住这么近,打了电话还要发短信?” 桐桐没抬头,“哪呀?同学回京了,发了短信给我报平安来着。” 才给杜鸣回了短信,张一男的电话又进来了,桐桐就笑:“不歇着,又忙什么呢?”听着像是在外面。 张一男站在一个安置小区的门口,这里的房还是在建的,“我上这儿来看房子。我家那个情况你也知道,有资格买安置房,我想给买成小户型的房子,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是建成的小区还是没建成的?” “没建成的……” 田易阳看着自家姑娘又起身回房去了,说的都是些大人的话。她一时之间有些怔愣:这就长大了?别人都在问她的意见。 等人出来了,她才问:“是那个比你大七岁的同学?” “嗯!”桐桐放下电话,“她个弟弟呢,家里还住的是平房。” “她得出钱安置她兄弟?” “她是那么想的!上了报纸,上了新闻,都知道她有钱了,怎么办呢?安置房一人给买一套,再给父母买一套,放在一栋楼上,照看父母的事她就不管了。等将来她家拆迁了,换成商铺,叫他们自己谋生去吧。” “有这种姐姐,那当弟弟的还不赖一辈子?” “他们倒是想赖,可张一男也不傻!”桐桐说着,就抓了桌上的西瓜,“今年我姥姥和姥爷没来?” 家里正忙着呢,来不了:“你啥时候回去,看看去。” “回去住的不方便,不太想回去了。” 正说着话呢,从窗户上看见淼淼来了,她放暑假了,这会子拎着一塑料的东西过来了,田易阳去开门,桐桐赖在沙发上不起来,“表姐,我懒的起来。” 毛淼结婚生娃之后有为微微的发福,孩子才半岁,她还在哺乳期,脸红白红白的,一见人就笑:“你躺你的,别管我!我一天几趟的过来,现在比你熟。” 说着话,自己拎着东西去厨房,然后洗了一盘子甜瓜过来,“这个甜,今早才买的。” 田易阳递了一个给桐桐,“还能吃上吗?” 能! 桐桐接了,那边毛淼自己往桐桐的脚边一坐,拍了拍桐桐的腿:“咱瘦成这样了?” “没瘦!长高了。” 毛淼愣了一下,“才十八……忘了!”说完就大笑出声,“放假了歇歇,周末请你去唱歌去?” “行啊!小鹏哥请。” 田易阳问淼淼说:“前儿打电话,你妈说你爸怎么了?” 毛淼撇嘴:“把脚扭了,班又上不成了。” 两口子离婚了,但大姨夫那个人,最开始上班没半个月,大冷天的冻的高烧,没去医院,拖成了肺炎,住院治疗了一阵,叶城不就发财了吗?钱财倒是也舍得,每月给两边的父母一人二百块的赡养费。 大姨夫养了一年的病,才又去上班了。小鹏给找了个在医院看自行车的工作,就是坐在那里看着,结果冬天一下雪就说冷。 可其实一下雪上医院骑自行车的人特别少,车子放车子棚里,看护的人有铁皮炉子,烧着火,用帘子给挡风,真不至于就受不了。 之后又给换到商场,夜间保安。就是白天睡觉,晚上巡查。没上个月,又说夜里看见啥不干净的东西了,那商场盖的时候工地上出过事故,他睡觉做噩梦,又不干了。 才换了个工地上看门的活儿,又把脚扭了? “说是工地上建材乱放,深一脚浅一脚的,啥也看不清,不知道怎么就把脚扭了。”毛淼叹气,“他说养好了再去,可人家工地上也不敢要他了。”看工地一月二百块,管吃管喝管住,可他不好好干,谁能怎么办? 她说着就抱怨:“怪我妈!肺炎好了就是好了……我都不怕人家说我不孝顺,她倒是害怕……” 田易阳想说,离婚就该断干净,可当着外甥女的面,没法说人家亲爸!她只能说,“也不缺钱,随他们的意思去吧。那咋办,都这个岁数了。” 毛淼没多呆,孩子给她婆婆扔家里,她也就能出来透透气,临走说桐桐:“周末一块去唱歌,别忘了。” 好!记着呢。 都要出门了,毛淼又回来,“小姨,你墙上那个洞,叫小鹏下班回来给你用纸板塞上,别叫我姨夫上上下下了……” 啥洞呀? 田易阳关了门就指了指主卧,“安装空调,打孔的时候不知道咋弄的,孔打大了,那尺寸,蛇都能钻进来。” 桐桐这才起身去看,然后出来就摸电话,打给四爷:“家里墙上有个洞,能钻进蛇来。”一楼呢! 四爷问说,“多高?” “空调眼的位置。” “我马上过来。”四爷挂了电话,把饭两口扒拉完了,这才跟家里人说,“我出去一趟。” “干啥呀?” “去林家,空调眼没塞上,怕钻蛇。” 李翠:“……”这就成了人家的姑爷了?得闲了家里的事一点不沾手,老丈人家的那家伙,啥活都干呀。 她看自家那空调眼,然后看孩爹:“你说你也是,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这爬高的活叫儿子干!” 金子光:“……”其实,我是寻思我儿子还小着呢,咋能指望他们呢?可现在一想,搁自己跟前,那是小崽子。跑到人老丈人家里,那就得是爷们,顶梁柱呀! 这么一想,就觉得:“下回我也不干了,你也别喊我!我当老太爷了……”什么玩意,俩成年的儿子呢,非得老子干高处的活么? 田易阳这会子就觉得家里有个小伙子真好,这有些活,姑娘家就是干不了嘛! 她看着人家用泥给里面堵住了,手脚特别麻利,“这么着好,比板子挡着好。”纸板子遮挡的话,夏天行,冬天风钻进来能冷死人。 她就觉得,外甥女婿跟自家姑娘带回来的这个这么一比……是不是还欠缺点那么个意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4.人生向暖(73)一更 人生向暖(73) 安装空调的师傅应该是个新手,这空调孔给打的,没法说。 田易阳一边帮着递东西一边道:“都是下岗工人新找的活儿……现在安装空调的也不多,他们挣几个也不容易。满意不满意的,我也没再找回去……怕他们把工作再给丢了。” 四爷给每个房间的孔都给堵上,“咱这边夏天短,夜里也凉快,现在愿意花这个钱的不多。” 可不就是!当时就觉得安装这个多余。夏天白天高温的日子,有一个月没?最多一个月,没空调也一样过。 桐桐扶住凳子,说田易阳:“但这东西一旦用了,就离不了了吧?” 田易阳:“……”会花钱也会顶嘴,一句顶回来就没法接话了。她偷偷的白了闺女一眼:“知道了!知道了!买的好。” 桐桐就笑,仰着头朝上看,“差不多得了……”不用管美观不美观,这地方还能住多久呀? 就几个孔洞,塞下来花了两个多小时。 外面黑云翻滚,雷声轰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暑热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本来田易阳要带闺女出去转的,但现在就算了吧,“你们没事出去转转,你们这两年忙,咱们这一片变化不小,看看你们还认识吗?” 四爷问说:“您不出去转转?这会子正凉快。” “不了!我这懒的动弹。”田易阳说着就看桐桐,就见桐桐一点也没有叫她一起的意思,回屋换了身衣裳,高高兴兴的拎个包准备出门了。 临走的时候只问了一声:“家里需要买什么?我回来顺手捎上。” “没有!没啥要买的。”不过是,“你给你买双凉鞋吧……大夏天的,穿个靴子热不热?” 桐桐:“……”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靴子,“……”这玩意只要透气性好,是真的不会热的!这是专门订做的靴子,用的头层牛皮,上脚的感觉像是穿运动鞋,真的不热! 但是再怎么说,田易阳都不信。 四爷拉了桐桐出门,回了一句:“我们顺便去商场转转。” “对!去转转,有合适的就买一双……”大夏天的穿靴子,就跟夏天穿大棉鞋似得,人家笑话。 可其实搞过化学的人,对材料那是一看就知道的。 桐桐伸手拿了一款凉鞋,递给四爷:这玩意穿着不仅热,还臭脚。 四爷转手给放下了,“去上面转转。”这几层的定位不高,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消费。 然后扶梯上楼,楼上多了许多品牌店,在上面转悠的人多,乘凉的人多,但购买的人好像不多。 转了好几家都没看到一双叫她觉得喜欢的,结果转过转角,进了一家店。 这不是鞋店,是服装店。 桐桐指了指模特身上的裙子,“这个还行?” 属于经典的基础款,怎么穿都不算是错,“看上就买。” 转过身才要叫人,结果看到了一身灰色套裙的毛晶。 毛晶一直在身后看着,看着两人手牵手对裙子品头论足的。这两年见的少了,大过年的都没能见一面,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 “姐?”桐桐愣住了,上下打量对方,见她穿的是店里的制服,她就指了指这店:“这是?” “不是我的店!我出来打工的。”毛晶说着,就指了指那裙子,“看上这件了?”眼光真好,“这件款式好,百搭,最重要的是布料穿着舒服,看着高级……” 说着,就朝后面指了指,“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一条你能穿的!”一边走一边朝后看,“怎么瘦了这么多?你穿最小码……腰怕是都肥。” 再出来的时候不仅拿了一条裙子,还选了一双鞋,“鞋得舒服,你试这一款……别总高跟,高跟受罪!” 桐桐拎了去试衣间,跟她隔着帘子说话:“你在这儿上班,我妈怎么没说呀?” “小姨不知道!我这才上班四五天,还在试用期。”毛晶一边应着话,一边问自家表妹的对象,“渴吗?给你倒点水?” 四爷摆摆手,桐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突然想上班了?”还是叶城的生意出啥问题了? 毛晶站在外面靠在墙上,“毛蛋上幼儿园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想出来上班了。” “姐夫的生意还好?” “好着呢!主要做的是吃的生意,人能不吃饭么?他现在是不光从咱们这边往南边卖山货,也从南边往这边卖吃食,像是米线米粉……批发量挺大的。” “都是做干货生意?” “他说水果生意风险大,轻易不碰。就是这些不怕放的坏的干货,也还行……”除了不常在家,没啥毛病。 桐桐从里面出来,毛晶眼前一亮:“这个适合你。”说着拉桐桐去穿衣镜前,给她整理衣裳,然后喊对面店里的人,“姐,把你那款白色的小包包拿来,给我妹儿搭一下。” 对面过来一挺漂亮的女人,手里拿了一款特别小的小包包,小到塞一卷卫生纸都够呛。也就能放个手机、钥匙,大点的钱包都塞不下。 “这是你妹妹呀?漂亮嗳。” 毛晶将包往桐桐身上一挂,然后看妹夫:“怎么样?好看吧?” 四爷看桐桐把包打开展示给他,他就问毛晶,“姐,有合适的钱包吗?女士的,大小款的都拿几个来……” 对面店里的人马上道:“有!有!鳄鱼皮的。放心,咱都是养殖的鳄鱼……” 对方拿来好几个,四爷取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将最小的递给桐桐:试试? 钱包塞包里,能装下,但是:“这钱包能放多少钱?” 四爷从兜里摸出钱包,取出一张卡:“能刷吗?” 能呀!现在刷卡的人特别少。 桐桐看着他手里的卡:这是什么时候办的? 四爷催她去换衣服,信用卡嘛,银行追着办的!你刚满十八,回头你去银行办两次业务,他们也会追着你办的。 桐桐将衣服换回来,外面来俩姑娘也要桐桐试穿的裙子,毛晶看了看这俩姑娘一眼,然后不住的点头,“年轻、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其实除了那一款,我们还有更职业一些的,简洁大方又显得特上档次……” 桐桐出来的时候看见毛晶正给这两人推黑上衣搭灰裙子的套装,这俩姑娘上身有些胖,胸又比较大,她推的那一套因为裁剪的原因,上身会显瘦一些,穿上肯定会显得协调。 然后她叫两人分开试,一人一个款式。 结果一个显得臃肿,一个就特别的协调,看起来精干的多。 “这一系列还有这几种样式,都可以试试……” 一试之下,一人拿了两套。 “能便宜吗?” “咱们打九折!”毛晶说着就又取了丝袜:“这是送的!要啥颜色的?肉色的还是黑的……这个肉色里搭一点黑的,穿着也特显条儿……要不,三个色都给你们拿上……刚开业,酬宾呢,就盼着有回头客,真没要价……” 这边给包好,那边又拿本本,“我给您二位记上尺寸,上新货的时候我一准挑适合二位职业的……” “我们啥职业的?” “那一定得是新白领呗!一看就知道,这气质别人也没有呀!” 真会说话! “八月上新,再来!” 等人走了,毛晶给桐桐把衣裳包好,四爷拎着去结账了,桐桐站下跟毛晶说几句话:“可以呀,姐!你这生意做的……” “我这工作呀,没底薪。完成销售额了,保底的二百才给。卖的多,给的提成多。靠提成吃饭呢!要卖不出去,这二百都拿不到。”毛晶说着,就叹气,“就是心情好……上班比在家里心情好……” 心情好就行,“周末要是晚上不忙,咱去唱歌去?” “周末最忙了!你们去玩吧。”毛晶说着,就问:“商场后面那块围起来是要建新楼吗?对外卖不?” 商场后头?围起来了吗? 四爷过来的时候桐桐就问说:“哪里要盖楼?” “你没注意呀,以前厂领导住的那一片,都围起来了。” 哦!那一片呀。 那一片当年住的是领导,领导一家一个院子,地方特别大!前面还有专门的花园,隔着墙,墙外就是河……当时田易阳还从领导门口的菜园子偷着摘过菜,自己和四爷也从那边的墙上翻出去过,更是在那边的花园里放了一把火,抖出了贪污案。 那住宅……后来新领导不敢住了!一直荒废着,“现在卖了?” “这几年一直想找开发商,结果总是谈不妥。现在被陈广给拿下地皮了。” 陈广一直做的是娱--乐--城,算是这春城里数一数二的发达起来的人物。跟赵大美合伙,在商场和菜市场中都占很大的股份。 现在转头又把那一片地方给吃下了,就是要建房的。商圈中心位置,医疗教育配套完善,还是河景房。 桐桐就说:“这要开发成住宅楼,倒是值得买。” 毛晶看出来了,这俩消息灵通,“你们帮着问问,看是只卖你们内部职工,还是对外也卖。对外卖的话,给我个信儿,我想买一套。住院子不舒服,冬天太遭罪了。” “肯定对外卖!”桐桐就说,“我帮你留意着,有准信了给你说一声。” 成! 这会子店里又来人了,桐桐不耽搁她了,“我先走,晚上要是不忙,去家里吃饭。” 好!去吧。 桐桐一出来,就听见毛晶跟客人说话:“……咋没尺码呢?妹儿你又不胖……” 另一个店员在客人说‘也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尺码’的时候犹豫了,然后毛晶直接就接话了,“我们还有个另外一个店,妹儿你等一下,我给你调货去……” 哪里就调货了?分明就是他们没大码,她出来找大码店拿货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5.人生向暖(74)二更 人生向暖(74) “上班挺好的!”田易阳一件一件的看桐桐买回来的东西,嘴上却叹着气,“她一个人带孩子,在家里胡思乱想的,还不如出来有个事干!挣多挣少的无所谓,有个事儿打搅打搅就好了。” 桐桐将包挂进衣柜里:“我姨妈也不说来陪我大表姐?” “你姨妈也怕毛斌啥都靠毛晶……毛晶之前只带娃,叶城按月给生活费,毛斌赖着亲闺女没事,可要是总赖着女婿算怎么回事?小鹏给介绍工作,两人在一个医院呆着,也没少麻烦小鹏……” 田易阳就说,“也别总觉得你姨妈这个那个的……她这辈子是摊上毛斌那么个东西了,要不然怎么办呢?别因为他闹的孩子的日子没法过。” 这么说着,她突然想起来了,“这些东西不便宜,你出门带那么多钱了吗?用的谁的钱呀?” “啊?”桐桐愣了一下,“没花多少钱。” 问你用的谁的钱? 桐桐给打岔,“妈,你想不想学开车?” 我多大岁数了,学什么开车? “我爸能开车,没证!叫我爸考个驾照吧。”桐桐挨着田易阳坐,“你看见金思明开的那个皮卡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 “我给我爸也买那么一辆……” “可别作兴了!你挣那几个钱好好暖着不行吗?放在兜里搁不住两天,非得给造了不可?”田易阳不同意,“那玩意多贵呀!耗油又大!这一买回来,车一天都闲不下来。这家结婚要用,那家有事得帮着跑一趟……人跟车一块忙!我倒是图什么。不买!不许买。” 然后悄没声息的,第二天一早桐桐跟四爷出门,周鹏开车来接,个人直接去了车城,买车去了。 周鹏换了一辆吉普,“就得买这种车,吉普开着多有面啊。” 吉普就是什么路都能跑。 周鹏指着不远处那一排:“那是bj吉普,其他的都行,就是震的……有点遭不住。”然后指着最近的一排,“那是进口的,没贵多少,性能上……咱说实话,比国产的好些。” 吉普不便宜,十几万呢。 其实夏利一台下来也得十万上下吧。 周鹏指着最远处的,“那个……微型小轿车,妹儿,你个小姑娘,开那个车就行。那个车就是蹭了也没事,两万上下……大街小巷,这车都成。” 四爷瞧了那边一眼,叫她开那种车,那能给开的飘起来。他问桐桐,“越野?” 嗯! 那就越野!四爷对那种狂野的车型没有太大的执念,他选了一辆低调的车,都买了下来。 然后车就被开回来了。 桐桐把车开到田易阳的办公楼下面,等着她中午下楼吃饭。 田易阳出来一边从包里找自行车钥匙,一边跟身边的同事说话。桐桐就摁喇叭,一声连着一声。 路过的都看两眼,这是谁提了一辆新车。 田易阳扫了一眼没在意,继续往车子棚去。桐桐推开车窗探出头,“妈——” “嗯?”田易阳顺着声音看过去又挪开,紧跟着又看过去,接着马上跳脚:“你个熊孩子你气死我了……才挣几个钱就祸祸……祸祸完你就消停了。” 就是这个意思:大声骂,气的跳脚的骂就对了。 挣钱了吗?肯定挣了。 钱呢?孩子太小,一个没看住,花了。 田易阳真不知道她家姑娘挣了多少,但这车是大件呀,谁敢想这玩意。 她指着车,“林雨桐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退了去……” “都开出来了,咋退呀?” “退不了?”田易阳的手都哆嗦了,“多少钱的东西?” “十六万!” “十六万?”田易阳抬手照着脊背就拍,“你挣了几个呀就给我这么花……” “挣的不就是为了花的?”桐桐嘴上这么说着,却赶紧把田易阳往车上塞,“走吧!都买了。” “我不坐……你给我退了去……” 边上的同事语气怪怪的,说不出是哪种语气,“孩子敢花就是能挣嘛。” “能挣啥呀?那是好挣的?”田易阳大口的喘着气,“这要气死我了!” 桐桐开着车直接走了,田易阳特别大的声音在发脾气,车的轰鸣声都挡不住。 等路上没熟人了,桐桐才说,“以后不管谁问,您就这么说,说管不了我,挣几个花几个,根本就不知道攒钱。钱在兜里不等捂热就给花出去了,挣一个恨不能花两个……” 田易阳反应过来了,“你怕有人上门借钱?” “不光是借钱……”桐桐看着前面的路,“没看最近的新闻?绑架的、勒索的,为了百块钱拦路抢劫杀人的……人逼的没法子了,就会想歪法子。以后夜里有人敲门,得分清外面是谁。要是咱自家人,开门叫进来!要不是咱自家人,哪怕是再亲近的工友、同事,别开门。就说我爸在店里了,有事白天再说。” 为了保暖的,家家的门都是两层。里面一层是木门,外面的是铁门,只要不开门,家里的一层一层插销锁死,是很安全的。 桐桐就说,“开着车进出,是最安全的。走在路上或是骑个自行车出门才真不安全。” 田易阳这才后怕起来,就自家姑娘这身板,有个人随便一拉,真能给塞到车里去。 “所以,我早就学开车了,驾照也考到了。以后进出我只开车,不开车的话绝不一个人外出。”说着话,车停到自家楼下,然后扭头看田易阳:“妈,您想想,赵大美这两年你常见她吗?” 不太见了! “你知道她住哪吗?” “不知道!” “这商场、菜市场可都有她的股份,她应该常过来的,你咋见不到呢?” 田易阳:“不是跟那个陈广住一块了?” “想什么呢?陈广还就为了赵大美回家过日子了?人家住的地方不可能叫太多人知道,进出必然是车,有专门的司机……你说,她是摆谱呢?还是怕树大招风呢?” 田易阳无话可说了,这些她压根就没想过。 这会子知道啥意思了,她才有工夫打量车,“这就十六万呢?” 嗯呢! “放到银行里,一年利息得多少?”真是能造啊! 楼上的邻居下来了,稀罕的看车,田易阳哭丧着一张脸,跟人家细数桐桐的不靠谱,“……哪怕是买房呢?” 桐桐接了一句,“还剩下一点,回头就交首付,贷款也行。” “你听听!你听听……这边胡花,那边贷款,她多能耐呀。” “有你家老林呢,给孩子补贴些。” “补贴啥呀?要是有钱,我能不赶紧去买个房子吗?他那生意做的……这个欠,那个欠,账收不上来,到处都是角账。总说还是赚的,可赚了个啥?赚的钱全在账本上,多余的我一分都没见!” “账总有收回来的时候。” “私人这欠款,想收回来……且等吧。”然后又抱怨,“你说现在这钱多难挣的!这熊孩子……一个看不住,就这么糟践!” 一顿饭的工夫,这话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下午也不去上班了,给办公室打电话,说是心口憋的难受,得去一趟医院,请个病假。 放下手机,田易阳吁了一口气:“……我算是知道了!爱炫耀的怕是真没多少钱,真有钱了就不敢炫耀了。” 说着就扭脸看过来,“到底有多少钱?” 桐桐回避这个话题,“在大家看来,挣个二十万就很多了。你对外就说,挣了二十万,花了十六万买车,剩下的钱买房还买不起,得贷款。九成九的人都不摸底,也根本不知道我们这种的钱是怎么挣的。咱就把这个话咬死就行。” 田易阳这才想起来,她给林守道打电话:“你回来一趟吧,我管不住你姑娘了!她买了一辆车,跟谁都没商量。” 店里那个环境嘈杂的呀,林守道正跟客户结账:“买车?买了个啥车?” “吉普还是啥的?说是十六万!把挣来的花的差不多了。” 林守道心领神会,也高声道:“这个败家子!行!我马上回来。” 对林雨耕他都说,“你看着店,我回去一趟!桐桐把挣的都花了,买了辆车。” 然后急匆匆的走人了。 但项目咋赚钱的,林守道听闺女说了,说实话,她开的起这个车。主要是怕开车出事,不是说不该买这个车。 回来的时候林守道就说:“你跟小晔用一辆车不行呀?” “我俩又不会总绑在一块,咋能总用一辆车呢?”桐桐就说,“有一辆r系车,五座,微型轿车,不上高速应该能开,才两万上下。要不给您买一辆先代步吧。” 不买!家里有一辆就行了,我没有用车的地方。 回头要是有那种便宜的二手车,买那种的就行。 试车都不敢去试,还是晚上了,一家子才偷偷的出门。 林守道提心吊胆的:“你开的行不行呀?”问完又看老婆,“你坐回来的,稳不稳?” “光顾着生气了,没注意,反正开回来了。” 桐桐开着车,走城市最繁华的街道,霓虹闪烁,马路两边都是出来闲逛的人群,店家开着门,喇叭里都是叫卖声。 这辆车在车流里穿行,田易阳像是才发现:“已经有这么多私家车了?” 那你以为呢? “以前也没太注意……”可能是有车开了,才去注意车,她一路上都在指指点点,“那辆车跟咱这一样……那个样式的好看……” 桐桐看了一眼,摁了摁喇叭,四爷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跟李翠和金子光说:“左后方,那辆吉普……” 两人趴在车窗上往出看:咋开那么霸道的一辆车?【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6. 人生向暖(75)三更 人生向暖(75) 车买了,不管是田易阳还是李翠,那是逢人就抱怨。 李翠掰着指头算:“……这铺子,我家老大开的车,紧跟着又买了一辆车,他还上学呢,按说挣不少,换成咱这一辈人,这钱能花一辈子。可年轻人……不知道啥叫过日子。” “那么大的贡献,不止二十万!” “实验需要经费,学校给的经费,还有老师指导……啥都是学校的!能给二十万,还少了?” 那倒也不少,“孩子长了本事了,以后还能挣更大的。” “谁还能一顺百顺?”李翠摆手,“可别提了,我催着叫他把手里的钱赶紧买成房去,这是正事,可别又给祸祸了……”说着又问老大,“小晔说啥电脑一台两万多……” “手提的。” “你听听!可会花钱了!就那么几个,花完就干净了。” 年轻人确实理财观念淡薄,这可以说是,都在大家的认知里面。 然后买房就真的提上日程了,现在的商品房很少,交房的小区才那么几个,而且,户型相对较小。当做标准化小区在建设,但是可以预见,就那样密度的小区,再过些年,就真住不成了。 但是陈广这边新开的楼盘,虽然才圈起来,连个坑都没有,但是他想做的就是跟其他的区分开来。 有两百平的大平层,有一百四五的大小的,也有九十八到一百零五面积不等的。 桐桐和四爷没打算在这边给家里买多大的房子,也就是父母还年轻,在家住一住,一过五十,不想干就不干了,那时候交通也发达了,去海南,去南方的一线城市,一年有半年甚至于大半年都可以在暖和的地方生活。 因此,给父母买的就是不足一百五十平的房子,而自家住的,是四爷买的,买了二百平的平层,这是当婚房用的。 两人直接找的赵大美,事实上,一块投资的很多人在房子还在图纸上谁都没见的时候就已经从陈广这里直接买了。 赵大美的嘴特别紧,她现在住的是一套自建的二层别墅,自带锅炉的那种。这是当年春城里有名的黑头头的自建房,后来这人判了无期,这房子就被处理了。 陈广出面帮她买下来的,外面大铁门,里面养着十几条狗,可见防备的有多严实。 跟着周鹏过来,赵大美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哎呀呀!多长时间没见了。” 大波浪,大红唇,穿的花花绿绿的连衣裙,远远的能闻见香水味。 一听说要买房子,她立马说,“好办!好办。咱自己人,别的不说了,内部回扣价,一千五。” 现在春城的房地产,多是改造安置工程。这种房子像是兵营式小区,戏称为‘拔毛工程’,它其实是半市场化,因为有些产权它属于不同的国企。因此,也是半封闭,就是外人买不到;也是半计划,就是市政工程,不属于面对市场的商业行为。 这种房子,价钱低,单价在一千到一千二这个价位上,面积也相对教小。 而纯商业住宅型的,特别少。 这边没有图纸,但桐桐说了要求,“楼层好一些……再就是,我家的房跟他家的房,中间离的远一些……” 赵大美哈哈的大笑,巴掌一下一下的往桐桐胳膊上拍:“你真是成了精了。” 远点好,远点是非少!别东家放屁西家听见,那是非就多了。 四爷关心的是:“啥时候能交房。” “现在这人工最便宜,今年动工,明年十月份之前交房。” 也行! 就这么点事,办完就得了。 办完了,桐桐给毛晶打了个电话,她没让赵大美给什么内部价,这个人情不好还!她宁肯毛晶买房的时候哪怕钱不够她借给对方一部分呢,也不能张这个口。 房子肯定是有价格差异的,像是顶楼便宜一些,一层也会便宜一些,像是一些边角的户型,可能价钱也能少一些。 看各人的能力。 毛晶挂了电话,给叶城打过去,想买一套一百平上下的,带装修也就二十来万就买下来了。 叶城躺在车上,“院子拆迁不还是房子?咋又想买呢!做生意周转资金……需要量大。” “那交百分之五十,剩下的贷款,贷在我名下,我还。” “你……你这样……我下周能回去一趟,回去了再说。” “我能还……” “你啥不能呀?要你还?你家没老爷们呀?”叶城坐起来,朝外看了看装货的进度,“就那啥……也不在这一周的时间里!货装起来,我先往滇省去,从那边上货再回来……差不多,下周肯定能到。” “那你路上小心点。” 知道!呆着吧。 毛晶挂了电话,那边又来客人了,同事喊她:“姐,给这个老妹儿选套衣服。” “哎哟!长这模样,选啥呀?随便穿,咋穿都好看。”嘴上这么说着,抬手却取了米色系衣服,肤色黑的人对衣服的颜色挺挑的。 客人看了看衣裳,就问说:“晚上穿的……得穿的出去的……有没有裙子?” 毛晶再打量了对方一眼,‘哦’了一声,“那你等等,我给你调货去。” 挑来了好几条裙子,“我们做活动,一条六十六,你看有喜欢的没?” “六十六呢?” 嗯! 这人挑了条,“就这个吧。” 毛晶给装起来,叫带走了。其实裙子从楼下拿的,一条十。一条挣十六,条就挣一百多。她抽五十给同事分了,又给老板的账上划拉了十块,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同事问说:“这人是干啥的呀?”来这地方,却只买六十六的裙子。 毛晶笑了笑,“晚上,得穿裙子……吊带裙、无袖裙、大v领的裙子,你说她是干啥的?” 干啥的? “舞厅陪人跳舞的!” 歌房里小鹏唱歌的声音特别大,唱的还挺好。 这边唱完,把话筒给了桐桐。 淼淼在那边忙活,“我给你选歌……你肯定能唱……”选了个男女对唱的,“这个……这个能唱……” 四爷放下啤酒杯摆摆手,这玩意自己唱不了。 “你是那昨天的云……还是今天淋漓的雨……” 四爷在边上直笑,不停的给她鼓掌。 小鹏又开了啤酒,给倒上,也说买房子的事:“……能交个一半,贷款一半……” 淼淼偷偷的白了小鹏一眼,药店其实挺挣钱的,家里全款买是买得起的,所谓的交一半,说到底,也不过是听说自家姐姐嚷着要买房,他怕自家如果不买就得支援别人。 所以,先嚷着钱不够云云。话传出去,就是堵人嘴的。 四爷也不知道人家的情况,“但现在买房,入手价应该是合适的。” “老房子也实在是……条件跟不上。” 是啊!都这么想呢。 唱着、聊着,正说话呢,服务员端着果盘送进来了,就是一盘子西瓜,算是赠送的。 桐桐唱完,把话筒递给淼淼,才要坐下,就看见门口过去个人。 淼淼问:“怎么了?” 没事! 唱歌唱到挺晚的,桐桐没喝酒,她得开车。 车都启动了,突然闪出个女人拦在车前,好似喝醉了,朝车这边来:“大哥……捎带捎带……送我回家吧。” 车灯开着呢,紧跟着过来四五个醉醺醺的女人。 基本都是吊带加小短裙,脚上是高跟鞋,披散着头发走的东倒西歪的。 淼淼哎哟了一声,“这是陪酒了!倒回去,换个方向……” 桐桐才要换个方向,结果来了十几个醉醺醺的醉汉,拉着这几个姑娘就要走。 可这几个姑娘明显不乐意! 四个人就赶紧下车,喊他们:“干嘛呢?报警了啊!” 这几个许是没真醉吧,见有人管了,骂骂咧咧的走了。 临走手一松,俩姑娘被推倒了。 桐桐伸手去扶,结果其中一个姑娘抬起头,是一张化妆化成个鬼样子的姑娘。一看见桐桐,她脸色一变,抽了手就要走。 桐桐愣了一下,赶紧又抓住,“醉成这样了,去哪?上车,我送你回去。” 邱艳不言语,只想挣脱。 桐桐看那边那些醉汉还没走,就拽着邱艳的胳膊朝一边去。 邱艳靠在路边的树上,打了个酒嗝:“干嘛呀?你能出来唱歌喝酒,我就不行呀?” “那你跑什么?” “没跑!刚才恶心想吐。” 桐桐看她,什么也没问,只道:“走吧!你先上车,我给你那些朋友叫车。” 邱艳非不走! 桐桐皱眉:“你想干嘛?” 邱艳看着路上零星路过的车辆,好半晌才道:“赚钱呀!我要吃饭,我要活着,你说我在干嘛?” “只能这么赚钱,是吧?” “那我没别的本事,咋办?”邱艳掰着手指头算,“我去发过传单,干了半个月,人家不给工资;我去应聘话务员,叫我开这个证明,那个证明,还需要本市家属担保,我开了,也叫人担保了!人家又要叫我缴纳一百块的押金,我交了……结果等了半个月,却说要把我派到一个小镇子上去工作,试用期年……听出来了吗?这就是骗子!骗的就是我们的押金。”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她。 邱艳往下一蹲,仰着头看桐桐:“我还去过理发店,想着学个手艺当学徒!可结果却是叫我推销护发膜,不给教本事的。我去饭馆,人家嫌我没那些婶子干的好……我去商场,可卖不出去东西我就没工资,白干!” 她说着就笑了,“你知道最靠谱的一个工作是什么吗?话务!要求夜里十二点到凌晨四点上班……大学生,你知道这是啥意思吗?就是夜里陪聊。说到底,还是卖呗。” 笑着笑着,她就又哭了,指着她的同伴们:“那都是我的同事,我们都是糖厂的,光荣的工人……现在,我们跳一支舞,遇到抠门的给一块,遇到大方的,五块不等……还有更多的!陪唱……一个小时两块……跟着混吃混喝,一晚上挣个十来块钱,能活。” 她说着,就站起来,声音可大了:“不就是揩点油吗?能咋?我不想好好的在厂里干活呀?你有办法给我发工资吗?没办法就少管我的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7.人生向暖(76)一更 人生向暖(76) 路上行人不多了,路过的车也不多了。 桐桐想拦一辆出租,结果一直碰不到。 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群醉汉,那些人也该是要拦车吧。 不管怎么着,也不能把这几个喝的半醉的女人扔在这里不管。 四爷叫孙小鹏夫妻先上车:“……车上等吧。”这俩也喝了不少,“再等几分钟,不行就报警。” 孙小鹏叫媳妇上去,“我陪着等。” 结果没等到出租车,先等来个蹬三轮的。 桐桐以为是揽客的!这种三轮特别多,就是那种人力车,车后面改造过的,搭着个塑料棚子,棚子下面面对面有两个不宽的硬座,坐两三个人都能拉得上的那种。 一般这种的,绕着城一圈按人数算,一个人一块。如果带特别重的行李,一个行李再给一块。这得事先跟客人说好。 就像是自家过年回来坐的老廖的板车一样,三口人,带三个不算特别大,但也占地方的行李,给了对方五块钱一样。这是认识的人,没细算。自家多了一个行李,老廖也没走绕城那么远,就这么一抵,就是这么算的。 短途的话,三五毛这种的,给钱就拉活。 但这种的车拉人咱也不敢信呀! 桐桐给这人摆手说:“师傅,我们不走!” 大晚上的,没反抗能力的女人,这么着可不成。出租车不一样,他有车牌,有司机的信息,记下来出事了就找他,这基本是安全的。 这师傅愣了一下,还是从车上下来了,朝桐桐身后指了指,“接……接个人。” 桐桐转身,就见之前拦到她车前的女人走了过来,“老妹儿,谢了!今儿遇到好人了。”她指了指蹬板车的师傅,“我男人!” 桐桐:“……” 这女人见这小老妹一脸的不可置信就笑了,笑的尴尬又带着些难堪,“那个……合法的!” 男人没言语,转身取了个塑料袋出来,从里面取东西。 女人接了过来,是裤子吧。 站在路边,女人把裤子穿上,是健美裤,裤子膝盖处变形了,显得鼓鼓的。然后这才把裙子脱下来。男人一手接了裙子,一手递了衬衫。 女人又把大衬衫往吊带上一套,然后从手腕上取了皮筋,把头发扎起来。 男人把脖子上挂着的湿毛巾递过来,女人擦了一把脸,把脸上的妆容都给擦了。这才转身去了板车的后面。 桐桐借着路灯看见两个座位的中间,车厢里睡着个一两岁的孩子。 床单铺在车厢里,孩子睡在里面,肚子上盖着条毛巾。 女人把孩子抱起来轻轻的哄着,发出声怕孩子在睡梦里惊着。许是听到母亲的声音,孩子轻哼了一声,趴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桐桐听见这个女人问:“医生说孩子还得打几天针?” “还得一星期。”男人这么回了,就扶女人上去。 女人又问:“给妈买药了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才说:“……过两天再买吧。” 然后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女人上了车,把孩子放在腿上叫睡。两口子并没有走,三两分钟,又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来,那几个女人也过去了,流程都是一样的,衣服一穿,自行车后面一坐。 桐桐这才看邱艳,抱孩子的女人紧跟着就喊邱艳:“上来吧。” 邱艳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到了车跟前才回头跟桐桐说,“你回吧!都是我同事……没事了。” 说着,上了人力三轮车。 车上的女人一手拦着孩子,一手给桐桐摆了摆:“老妹儿,今儿谢谢你了。” 桐桐‘嗯’了一声,看着这些人蹬着车子从眼前路过,男人载着女人,走远了。 她站着没动,抱着孩子的女人从车上看的见,就问邱艳:“谁呀?” “发小!”邱艳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靠在椅背上,低着头不说话了。 “别干这个了……不行就找个人嫁了算了。”女人拍着孩子,低头凝视孩子的脸,“我是没法子……你呢?但凡有点法子,别这么着。” 邱艳擦了脸上的泪,“嫁谁?条件好的,人家不要咱!要是条件不好的……” 蹬车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着没言语。 女人也不言语了,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也不能干这个了……家里还有啥亲戚朋友的……”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啥亲戚不得躲的远远的!朋友嘛……麻烦人家干什么?不是一样的人了。” 人力板车沿路边而行,主干道上一辆霸道的越野从他们身边闪过,继而远去,转眼消失在眼前。 淼淼在车上心有戚戚,“都不容易。这几个还算是聪明,发现不对,赶紧拦住了咱们的车。” 自家这一行有男有女,对方很放心。假装醉了拦住车,就是求助。 要不然能怎么办呢?那边十几个醉汉,可别说报警不报警的话,她们本身就不合法。况且,有手机吗?周围的ic电话完好吗?只怕未必吧。 淼淼说桐桐:“这是撞上了,谁遇到这种事都不能装作看不见!但那个……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是同学还是朋友?以后离远点吧。” 桐桐‘嗯’了一声,再没言语。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其实给她冲击的不是一个邱艳,而是那一家三口,是那成双成对回家的夫妻。 孙小鹏叹气,“也没法说啥,也没法管,谁也不知道谁家的日子是啥样的,谁也不知道对方有过什么样的境遇。”人跟人本来就不一样!你觉得很容易的事,换个人或许就是很难。 她的能力和见识只到那里了。 桐桐又‘嗯’了一声,“不会指责的!”有时候不了解之下说出口的话,如同‘何不食肉糜’一样。 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又有什么立场指责呢。 这天晚上桐桐睡不着,翻来复去的还是睡不着。 楼上的两口子又吵架了,像是在闹离婚,东西摔的哐当哐当的响。桐桐打开台灯,看着天花板的方向。 她眼前都是那个躺在板车上的孩子;是男人沉默佝偻的,一件一件的把衣服递给妻子;是女人在男人面前换回装扮,转身去抱孩子时淡然的样子。 “医生说孩子还得打几天针?” “还得一星期。” “给妈买药了吗?” “……” “……” “过两天再买吧。” 四爷起身去客厅里倒了杯水,回来就靠在窗口,吹着半夜刮进来的凉风。 好半晌,他才把台灯打开,坐在桌边,取了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路在哪呢? 看见了,真能视而不见? 正琢磨呢,手机叮咚一声响,桐桐发了短信。 他把电话打过去,“睡不着?” 是!睡不着。桐桐靠在床头,问他说:“糖厂除了生产糖,其实还生产酒精甚至于酒,对吧?” 这是肯定的呀,糖分和淀粉质经过发酵蒸馏等工序,提取出来的就是酒精,也就是乙醇。 桐桐的手揪着毯子上的线头:“我刚开始想的是,糖厂可以做一些类似于营养保健类的产品,比如红糖加入各类药材,对女性就是保健品。亚洲女性对生理期有特殊的需要,这个东西一定有市场。” 四爷‘嗯’了一声,“行不通,是吧?” “嗯!红糖只能是甘蔗作为原料,甜菜不行!甜菜里出不了红糖。我又想黑糖……严格意义上,黑糖跟红糖不太能分,甜菜做出来的黑糖也能算是黑糖……但是,不能糊弄人呀!想叫它真的发挥药用价值,一定得是红糖!”这种东西只产在能种植甘蔗的地方。 四爷听懂了,以糖救糖,行不通,先天条件不足。 他就说:“现在的糖厂分的很细,酒精、酒都是他们的产品,一样滞销,工厂全面停产了。你要是说酒精的话,没用!”救不了。 桐桐就问说:“那如果是燃料乙醇呢?” 四爷愣了一下,在本子上写上了‘燃料乙醇’四个字:燃料乙醇不同于乙醇,它是体积浓度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以上的无水乙醇。 清洁能源,可再生能源。 他一下子站起来了,这种燃料可以和汽油混合,按照一定的比例,可以生成乙醇汽油。 桐桐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但是,燃料乙醇一样不能用甜菜作为最基础的原料,它需要含淀粉量高的作物……像是甜高粱,玉米、木薯……玉米属于粮食,不能太过的依靠可食用粮食作为原料,但是甜高粱可以。” 她说着,就又犹豫,好似是卡住了一样。 四爷就笑,“生产出来,怎么用呢?说到底,得有车来用它,它才能作为燃料。不是所有的车都能加这种燃料,它需要专门的发动机……”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个脑子可真是……”四爷在本上又写了一个地名——巴西。桐桐可能没有留意到一个信息,“这个国家是产甘蔗大国,制糖业陷入困顿之后,做的就是燃料乙醇。八|九年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进口原油了,甚至他们自己的原油还少量的向外出口。” 汽车燃料酒精化? “嗯!如果不改发动机,他们可以做到燃料中,燃料乙醇和汽油的比例是一比三。” 也就是说,可以节约四分之一的汽油量。 “如果改动发动机,他们实现了燃料乙醇做燃料,不需要混合汽油。” 桐桐坐起身来,“那别的国家呢?” “在十多年前也已经开始了,欧燃料酒精工厂可免税……” 桐桐深吸一口气:“那国内?” “还没有……或是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正在筹备中?”还没有相关的信息。 四爷说着,自己都笑了:或许这能做成一个完整的产业!【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8.人生向暖(77)二更 人生向暖(77) 产业,产业链,产业纵深,它所带起来的经济效益是不可估量的。 就像是汽车产业,当地也有!大马路上跑的很多车其实都是在当地的汽车厂生产的。但是,现在已经开始减产了!这些企业的结局会跟其他企业一样,结局并不会不同。 桐桐提的这个,在当地是能发展起来的。 土地生长出来的作物能作为原料,一年一年可再生,农业受益。 清洁能源与使用清洁能源的汽车制造产业是息息相关的。如果没有这类车使用它,这种燃料依旧发展不起来。这二者谁也离不了谁。 四爷想的是,大四实习,他想去一些外贸部门,如果找到机会,应该去一趟巴西。个人前去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了解不到,除非公务。 从七年第一次石油危机之后,这个国家就开始了酒精计划,燃料乙醇这个项目当时就被提到了战略层面。到了七九年,第二次石油危机,含水的乙醇燃料汽车,在该国几乎普及了。到了八四年,乙醇动力汽车占该国市场份额百分之九十以上。 仅乙醇燃料就给该国带去了七十多万的直接工作岗位和二十多万的间接岗位。 若是再带上汽车呢?这又是多少? 从开始发展起这个产业,他们节省了石油进口费用大约四百多亿美元。 这个国家面积不小,相当于自家的百分之八十八点五。 所以,以此来对比,是可以作为参考的。 真做起来了,是真的很有钱景。 想的再多,设想的再好,就以他们俩现在这个情况而言,推动是很难很难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步来吧。 四爷得去找相关的资料,打听有什么部门是经常出国考察的,机会得寻找,得主动出击了。 而桐桐呢,她得先了解了解糖厂。 像是邱艳这样的职工,他们知道的东西并不是自己现在想了解的。 于是,一大早,她先打电话给导员江鸥,她在糖厂是干到中层的,她是早早看出了糖厂的前景堪忧跳出来的人,那她一定是非常了解这个厂的。 江鸥接起电话就笑:“哟!怎么想起找我了?” “您什么时候有空呀,想请您吃顿饭。” “没事不找我,找我准有事。”江鸥说笑了一声,“就今儿吧,中午!来学校,食堂照开。” “我去接您吧,咱上学校门口新开的那家俄餐厅,听说那家的牛肉炖的不错。”桐桐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早餐,“吃罐焖牛肉吧。” “行!那你来接我,图书馆门口,十二点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茶几上的鸡蛋被田易阳拿过去剥,桐桐赶紧道:“我自己来!” “这个有点烫,你先喝牛奶。”田易阳朝边上躲了躲,躲过女儿伸过来的手,“赶紧的,趁热。” 桐桐端了杯子,还是喝了。 田易阳把鸡蛋递过去,“昨晚喝多了?” “没有!我没喝,得开车来着!我小鹏哥没少喝,他今儿休假,不上班,难得喝次酒。” “我听见你半夜嘀嘀咕咕的打电话,跟小晔吵架了?” 桐桐:“……”她一边吃一边笑,“你不是被楼上吵醒的?” 是!是被上面吵醒的。 “我也是!我开着窗,那生音特大!暖水瓶还是什么扔下来了,就砸在窗外,我都怕砸到我车上。” 田易阳赶紧起身去看,“……”果然,有碎了的暖水瓶,不过离车挺远的。 桐桐见糊弄过去了,就忙道:“我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一声,车得停远些,别在楼下紧挨着窗户根停。” “他那个点还不睡?你的电话都不能等到今儿再说。” “他们那饭馆熬人,熬的晚,回家都晚,他还没睡呢。” 田易阳这才又坐回来,把咸菜往桐桐跟前推了推,“假期挺忙?” “干嘛?您有事?用车?还是同事用车?” 田易阳还没说话呢,林守道从卫生间出来了,就先说,“你妈这人,一点也不利索!是你小耕哥,下周结婚……” 订婚两年多了,一直没结婚。 女方提议盖新房,家里的房确实旧了,订婚的当年夏天,盖了房子。 这没装修不行吧!夏天盖完房子天就冷了,没法装修。第二年得天暖了再装修,装修完天又冷了。 刚装修的,也没法住呀!晾着吧,这不,婚事又撂了一年,今年是不结不行了。 堂哥结婚用车有什么不行的? “我们俩都去,开两辆车。”桐桐想了想又道,“回头我找周鹏,周鹏那边有两辆,一辆是吉普,一辆是小面包。再就是金家还有一辆皮卡……这就五辆车了,够吗?” “哪能叫你跟人家借车呀?麻烦小晔跟着跑一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田易阳就说,“一辆新娘坐,一辆新娘父母坐。农村是啥讲究就是啥讲究,还给安排那么些车呀?”没必要嘛! “没事!没有外人的车。司机不用你们管,周鹏自己能开,他还有司机。”说着话,饭也吃完了。桐桐就看林守道,“爸,我顺路送你去店里。” “那就走吧!”林守道把鸡蛋塞嘴里,起身就能走了。 “饭不吃完。” “你别做早饭了……”外面买的更香!那么好的食材,做来做去的都是那个味道。 然后爷俩出门了,田易阳看着桌上的杯子碗筷,咕哝了一句:这么吃健康!外面的饭哪有家里的放心。 说完想起来了,又喊桐桐:“你不是中午才跟老师吃饭吗?这么早出门?” 桐桐:“……”她站住脚,“本来没打算这么早,这不是你们说我小耕哥要结婚了吗?我心说,给礼金吧,我又没成家!不给吧,我这也算是经济独立了。我去首饰店看看,给买一对金戒指吧。” “买啥金戒指呀?你给了金戒指,你燕燕姐怎么办?她也工作了,也得往出拿呀?她才挣几个钱,你这不是为难人吗?”顾前不顾后的,“这事别提!” “那我去挑两身衣裳,意思意思,这总行吧。” “别整太贵了!” “知道!给新娘子挑身红裙子,给我小耕哥买个衬衫西裤配个领带,能当婚服穿!几百块的事。” 这个行,“回头你得跟你燕燕姐说一声……” 知道!知道! 桐桐是真的给买了两身衣裳,叫毛晶帮着挑的,都是不太贵的那种。 买好了,直接去学校,接江鸥一起吃饭。 点了菜,一人一杯果汁,江鸥就笑:“说吧,肯定是有正事,咱们就别客气了。” 江鸥在项目中也拿到了一些股份,虽然比例极小,但真的改善了太多的生活了。虽然还没有分红,但第一笔奖金分下来,就足够她买套住房了。 这样的关系就是铁打的,利益捆绑,还有比这更牢靠的吗? 桐桐就直说了,问糖厂的情况。 “春城糖厂?” 是! “解放前的老牌国营厂……”解放最早的就是东北嘛,“在接管之前,这个厂也是经历坎坷,r统时期就已经有了。所以他现在的老建筑还保留着r式风格。” 桐桐‘嗯’了一声,“物质匮乏时期,糖厂肯定是相当红火。” “那是!”江鸥端着杯子,“我进厂的时候,厂子里有职工四千多人。加上退休的和职工家属,也数万多人呢!有厂区、家属院,有青工宿舍,带学校、医院、澡堂子,下游企业还有酒厂、酒精厂、建筑公司、彩印厂,包括渣滓处理销售等等的下游企业,十七家,甚至糖厂有自己的电厂可以发电,可以供热,内部还有四条铁路专用线,用于原材料和产品的运输,有自己的服务社……总之,它跟所有的国企一样,很完备的国企体系。” 桐桐皱眉,“基础这么好。” 你以为呢,“九一年吧,我记得那一年的糖价是一吨一千八。但你知道生产出来之后,我们的成本是多少吗?” 不知道!不深入一个行业,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具体的数字的。 “我们的糖一下生产线,一吨的成本是2640块!但卖出去的价格是1800。也就是说,我们不生产还好,一生产,一吨亏损840块。”江鸥说着就跟桐桐对视,然后耸肩摊手,“我当时就在厂里,我是亲历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我才想着要离开的。” 桐桐皱眉,“也就是说,不生产不亏损,一生产,一年下来赔进去七八千万?” 对!就是这个情况。江鸥摇着杯子,看着杯中的果汁晃动,脸上露出几分讥诮来,“当时就已经靠银行,靠政府拨款度日了。这么又过了四年,反正就是前几年吧,我听老同事说,当时的厂领导还从中拿出了差不多接近千万的款项,用于扩招职工,那两年又招收了一千多人。” 桐桐心里有数了,邱艳进厂怕是就在这个时期,“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呐。”也就是说,“糖厂现在的一线职工人数在五千多人。” 对!就是这个规模,“更麻烦的是厂里的派系争斗激烈,我之所很快就提拔成中层,那是因为我在的那几年,刚好赶上斗争白热化,各自为了笼络人,都一个劲的提拔。我被提拔的那一年,中层干部一次性提拔起了154个,原先中层总共只有38位,结果这一下,只中层就有一百九十二人,你能想象吗?” 桐桐:“……”她就觉得脑子嗡嗡的。 江鸥一脸的苦笑,“我们一个厂,各种的公章,高达402个。”那日子过的,相当的精彩,“你说都那样,我能不跑吗?有学历的基本都在那几年离职了,九成都去了南方。现在嘛,糖厂总资产不到个亿,但是欠债怕是六个多亿了!我想不出来除了破产还能咋地?” 说着,就将杯子里的果汁一口气给喝了,这才一脸好奇的问:“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桐桐揉了揉脑袋:“……我……有点懵!”【你现在阅读的是 】 569. 人生向暖(78)三更 人生向暖(78) 桐桐把江鸥送回去,回家的路上脑子里都是江鸥说的那些话。 她说:“工人都是听吆喝的,叫上班就上班,叫加班就加班。不问,不想,以厂为家,家里的大家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都习惯了。谁也不多操心,多操心也没用。就像是明明亏损,明明市场饱和,新一年的任务,厂里给定的生产指标比前一年还增加了,增加百分之十六上下,大致就是日产比前一年多生产五百吨……我记得挺准的,这是九二年的时候,下的生产任务。” 前一年生产一吨赔八百四,结果第二年计划日增产五百吨!! 经营者没有市场意识,这不是救厂,这是一把把这个厂子推到火坑里去了。 她真的在思量:救与另起炉灶哪个更好? 四爷回来桐桐就细说今儿的收获,结果四爷说,“我今儿也见了两个人。” 然后呢? “投资商之间都流传着一句话。” 什么话? “投资不过山海|关!”四爷靠在边上看桐桐,“有个笑话流传的特别广,说是这边招商,用的是扑克上的‘勾圈k’!” 什么意思? “先勾你来,再圈住你,你要是想走……” “k掉?” 四爷垂下眼睑,叹了一声,“也许有夸张!但一直没有人投资,这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整个环境就是这个样子,一般的投资商玩不转,就不敢来。你那么大的项目,从哪变出钱来? 人家会说,南边糖厂多的是,而且甘蔗、木薯等都是很好的原料,好项目放在南边也一样,为什么不选投资环境更好的地方呢? 四爷伸出两只手,“这现在是个死结,你要么去改变这个大环境,要么就扎进这个环境里,当一只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想引别人的水灌溉自家的庄稼,行不通!没人敢给你这一桶水倒是在其次,就怕你的意思一露出去,别人在南边做的更快,更好!那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桐桐苦笑,“大环境……要能变不早变了吗?”改革多少年了?开放多少年了?一直都这样,走到这一步了还这样,谁能撬动?怎么撬动?得站在什么高度才能撬动?有那个时间吗? 是啊!所以,唯一的路子就是:“扎进这个环境,杀出一条路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桐桐啧啧啧的,“要真这么干,得想想,那个见鬼的厂子,现在负债六个多亿,负债率百分两百。头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有新项目,上马什么高科技,而是还债,叫它先活下来。科研是需要时间的,在这段时间它撑不过去就得破产。破产之后又没人来投资,那厂子……能卖的都卖了还债,剩下的就会是废墟,成为不良资产,啥也不剩了。” 一旦破产,这个还没开始的项目在春城就算是死了!要想发展,就得换地方。 四爷点头:“对!就是这样!你得想法子去那厂子,然后再想法子把它盘活了,之后才能把想踢开、该踢开的,都彻底踢开的,这才能腾出手干你想干的。” 桐桐往边上一坐:“怪不得……后来一蹶不振呢!这玩意真的就是打了死结的死路!”没一条路是通的。 “难吧?” 难! “难出新高度了。”四爷抻了抻懒腰,“走吧!找找灵感去!”看看那破厂生产点什么能赚点给它续命。 在家里也是坐困愁城。 两人见天的在外面溜达,转、看、品、尝,可灵感在哪呢? 嘿!结果灵感很快就来了。 它还是来自一场婚宴。 林雨耕要结婚了! 桐桐是心里装再多的事,可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在生活的事上,不管是她还是四爷,两人从不马虎。 这堂哥要结婚了,大伯和伯娘人又挺好的,在家里最难的时候,人家又诚心诚意的给予过帮助,那这就不是能马虎的事。 桐桐先一天带着父母回,开着自家的车。 第二天天不亮,四爷和金思明,在加上周鹏和周鹏家的司机,又有赵大美挺会做人的,她的一辆很少用的车,连同陈广那边的几辆面包车,都给配上司机,一块回老家。 现在农村结婚,新娘子一般是要求有个接亲的车,且最好是吉普,觉得吉普最体面。 这种车很难借,托关系借到,那也得给人大红包。要是谁家有个两三辆吉普,那真是特别体面的事。 很多时候,去的车如果不能叫女方满意,人家就不愿意上车。 这边新娘子提的要求也是,至少得两辆车,她和她父母都得有车坐。 所以,田易阳才想用四爷那辆,还不好意思叫四爷去,毕竟去了还得给礼金。啥关系都没有确定,来这么一出都觉得挺不好张口的。 桐桐回去帮着布置新房,车上有了土了,又洗了洗。连夜里,弄些红绸子、红气球把车打扮起来。 她喊着伯娘:“多准备点,明儿来的车多。” “哎哟!来几辆呀。”别只准备打扮车的东西,还得给人家司机烟酒红包,毕竟跑一趟费油。 桐桐专门打电话问了四爷,四爷说是:“再去八辆车,一共九辆,长长久久吧!” 九辆车!王娥给乐的,跟来帮忙的四邻笑道:“看我家这姑娘把事办的多体面。” 正说着话呢,黑灯瞎火的,有马车来了,马车上的人吆喝帮忙的人:“卸货了。” 卸的啥货桐桐也没在意,左不过是第二天婚宴要用的东西。 早起天蒙蒙亮,一队车进了屯子,是林守道天不亮就起身去镇子里等着去了,怕他们找不到道。 桐桐听到响动才起来,燕燕也才翻身,她咕哝着:“累死人了。” 边上的恬恬却一骨碌爬起来,“快!人家都来了。” 起来赶紧洗漱,家里人已经在招待四爷他们了。 周鹏在院子里看,“还是乡下好,乡下这空气多好啊!”早上起来,清新的很。 家里给端了荷包蛋,一人先垫三个糖水蛋。 王娥亲自给四爷端,然后一个劲的打量,“是小晔吧?” “是!” “长的真精神。”王娥说着端详的更仔细,然后进了厨房就跟人说,“那个年纪最小的……是我家桐桐的对象。” 是吗? 然后一群大姨大婶子围观。 金思明:“……”已经没人看出来我俩是孪生了吗?烟熏火燎的,我都整憔悴了。他撞了撞弟弟,“这回帮你了。” 想怎的? “我要国外进口的擦脸油。” 啥? “要好的!”好好的擦一擦!分明就是一样的脸蛋,咋就都觉得你好看,没一个人说一声:这俩长的一样,到底是哪个呀。 没有一个人说这么一句话!气人不? 四爷点头,“行!回头给你买进口的!好好擦吧。”癞子擦成麻子,可好看了。 桐桐从厨房拿了个花卷,出去塞给四爷,把四爷没吃的荷包蛋偷偷给恬恬端进去了:“吃吧。” 恬恬:“……”给我了? “吃吧!”这姑娘读初中,开学都初三了,一直住校,在学校吃饭就是白菜土豆,土豆白菜,老嘴馋。 果然,一给她就接了,“我只吃蛋,不喝汤。” 为啥? “晌午有好喝的。” 桐桐以为是宴席上有什么汤水叫她惦记,也没多问。里里外外的都忙起来了,桐桐作为司机,今儿她得去接新娘子。 十点钟出门,新郎和媒人坐她这辆车,四爷他们跟在后面。 新娘子家不远,十几里路的村子罢了,这么大的排场对方觉得有面子,根本就没耽搁,前后十几分钟新娘子就上了车。 杨园穿着的红裙子是桐桐给买的,一上车她就笑,“你买的咋这么合身呢?有这新裙子,我就没穿照相馆租来的婚纱,觉得没你买的这个好看。” “喜欢就好。”桐桐开的不快,尽量避免颠簸。她问媒人:“叔,亲戚都拉上了吗?” 拉上了!拉上了,这么多车都坐上了。 车不到门口,鞭炮就放起来了。有专门的乐人在院子里吹拉弹唱,耍的是个热闹。村里的司仪嘴皮子很溜,说着逗新人的俏皮话。 男人们出面招呼新亲,女人们都在帮忙整治酒席。 酒席就摆在院子里,四爷帮着招呼这一桌子司机,出于感谢,在屋里单开一桌,是包间待遇。 桐桐自然也就坐在屋里的炕沿上,凑活的吃点算了。 林守正专门来敬酒,桐桐就推了:“可不能喝酒,今儿还要回去呢!这一桌不要酒,回头去城里,叫我哥单请,那时候再喝。” 不喝酒也行!林守正就指派外面的人,“上点别的喝的。” 桐桐哪好意思再坐着,“我去!我去!”自家的事,不能当客人一样坐着。 结果去了一看,好家伙,家里专门腾出几口水缸,水缸里全是罐头,罐头瓶摞在篱笆墙边,那么些。 而这水缸里是罐头,橘子罐头。边上放着水瓢和碗,不喝酒的女客给安排的是罐头! 新亲觉得事办的好,这招待真是上上等的。 一般这喜宴,就是酒。能喝的就喝,喝不了的是那种冲的橘子水,一袋子橘子粉冲好些橘子水。 像是开这么多罐头的,很少见。 桐桐一碗一碗的往里端着,心里琢磨的是——女性饮料。 糖厂之下有酒厂,鸡尾酒这玩意现在是新东西!而且是颇受追捧的新东西! 可鸡尾酒造起来并不复杂,它最常用的基酒是伏特加,伏特加是用谷物、薯类酿造的,最常用的是土豆,这玩意当地产的挺多的。而且,它不用陈酿,蒸馏出来就是九十五度上下,而后用蒸馏水淡化度数,就直接可以饮用了。 所以,链条是这样的:土豆——伏特加——鸡尾酒!【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0. 人生向暖(79)一更 人生向暖(79) 婚宴结束,让周鹏他们先走,四爷和桐桐多留一天。 林守道和田易阳也不能这么快的就离开,早一天回去,晚一天走,这表达的都是重视。 但四爷和桐桐是真有事,因为要干的事与农业息息相关。农产品作为原材料,着眼其实还在农村。 农村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只是听说,没有真正的沉下来看一看。 晚半晌,客人走了,村里的人帮着收拾喜宴后的一片狼藉,桐桐和四爷就出来了,顺着河边的小路一路走着,看地里的庄稼。 恬恬半大不大的孩子,坠在后面,跟着一起玩。 桐桐就问恬恬:“你现在一个星期得多少生活费?” 恬恬折路边的野花,“五块钱左右!我带干粮的。咱们屯子距离镇子近,我周三能回来一趟,取点馒头饼子,在学校放在灶上热一热就得了。我们班的同学都带小咸菜,我妈说不吃菜不成,叫我买学校的菜吃,花的比别人还多呢。” “五块钱……还比别人多?” “嗯!”恬恬把手里的一把野花递过去又重新去采,“春上都是白菜土豆,不咋贵!等白菜吃完了,土豆也长芽了,菜苗该间了,多出来的菜苗跟豆腐粉条炖了……我们就吃那个。要是不带主食,一星期也就是十块钱的样儿吧。” 桐桐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四爷轻轻的拽了她,她脚下跟着一挪,才发现差点踩到马粪上。 是了!看这车辙印,现在农家大部分的农耕工具依旧是牲口。 桐桐还真没注意过:“拖拉机多少钱来着?” 看多大的,一般的农家用的,“一万七八到两万。”按照一万八算,这个价格相当于叫农户用五万斤玉米去换。 种出五万斤玉米,这里面得含有各种成本以及农业税收,把这些都扣除掉,得留够一家子一年到头的开销,试问还能留下多少换成钱购买大型的农业生产资料呢? 恬恬朝村头指了指,“他家有两个儿子在南边打工,出去三年,今年春上回来买了一台拖拉机……听说在外面一年能挣一万多。” 看了一圈,天黑了才回来。 桐桐说林玲,“小姑,你搁家里给我多养几头猪呗。” “不喂饲料,是吧?”林玲忙着手里的活,笑着应承,“成!瓜菜猪草麸糠喂着,年底杀好了,你开车回来拉吧。” 四爷将包递给桐桐,桐桐把四爷包里的现金拿了,只剩下几百块路上花销的。又把她自己的现金也取出来,先凑了个五千数了数全推给小姑:“鸡鸭鹅猪,这是定金,我们也是帮别的买的!” 瞎扯!谁要买这么些肉。 “真的!”桐桐硬塞过去,“年前得给老师送的!做学生的送啥都不合适,就是农家土产,贵也不贵,是个心意!看着不少,但送的人多了,真就没多的。” 那也不至于这么些。 “把所有的肉类都放在一块,均价也就是四块。五千块能买一千来斤的肉。送人一份礼,这不得有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再加上一吊子猪肉,加起来有二十斤吧。” 嗯! “一千斤肉才能分给五十个人而已,很多吗?还有我妈科室的领导和同事,我们在本市的同学,这么一分,真不一定够。” 田易阳刚开始没言语,现在这么一算,确实!这玩意年前送亲近的人,实在。 她忙说小姑子:“拿着吧!”是有帮扶的意思,自家也确实需要!有这么些现钱,地里种些粮食够吃,小姑子带着孩子,只娘俩乡下过的那都得大差不差。 说着话,硬给塞到兜里,“你们姑侄俩,还非得分个谁占便宜谁吃亏?” 林玲看了父母一眼,老两口点了头了,她才收下,“行!需要的时候言语,提前收拾好,只管回来拉就是了。” 刚进门的新娘子手脚勤快的给二叔一家收拾回城带的蔬菜瓜果,心说:这么着哪有日子不好过的?摆明里往里贴补嘛。 这么想着,又拎了篓子,去菜园子专捡嫩生的茄子摘,都是些半大不大的,这种吃着最好吃了。 王娥看见了也没言语。 林雨耕拿着手电筒过去,“干啥呢?这都晚上,啥也看不见。”蚊子嗡嗡嗡的,也不怕吃了你? 杨园低声道:“我记得去年去城里,家里叫捎带了不少菜干?” “嗯!咋了?” “今年多晒点……”你不是说你堂妹爱吃么?“秋黄瓜也多种些,酱些黄瓜。” 林雨耕看了她一眼,只打着灯没言语。 第二天给桐桐两辆车的后备箱塞的满满的了,新媳妇都只跟在最后,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过。 回城的车上,田易阳坐桐桐的车,林守道坐四爷的车给四爷作伴去了。 只母女俩,田易阳说话就没忌讳了,直接说:“怪不得那杨家挑挑拣拣,你奶奶还就是愿意这个婚事,你伯娘有几次都不想结亲了,你奶非摁着你伯娘,就觉得这个亲事好。果然,你奶奶的眼光是好。” 从订婚到结婚,拖拖拉拉两年多,快三年了。 又是要叫盖新房,又是要叫装修,家电之类的得配齐,彩礼当然也没少。说好的陪嫁一辆摩托车的,最后说是新娘子不叫买摩托车,叫父母陪嫁了一张支票。 这新媳妇是把彩礼和陪嫁折合成钱陪嫁过来的。 “你看给咱们准备那么些,只做不说,不故意的摆功劳。”田易阳就说,“只看这个就知道了,这媳妇比一般人都聪明。”会来事! 是有这么点意思!桐桐就说田易阳,“有些事得想到前头,咱家的店,我小耕哥比一般人尽心,这话搁得住吧。” 那是!你爸在不在的,生意照常做。 “所以呀,平时该怎么就怎么,大事上该给照顾还是得给照顾的。钱零碎的贴补没啥意思,人家未必念着好,就得攒到一块在大事上贴补贴补。” 田易阳一直没叫桐桐知道的是,当时为了老家盖房的事,她跟孩子爸吵了一架,冷战了两月。那时候孩子忙,也不回来,这事她不知道。。 这会子事情过去了,她才说:“你爸给了你大伯一万,盖的老家的房子。” 桐桐就笑,“我爸没跟你商量?” “商量了!你爸当时的想花三万在城郊买个小院子给小耕……” “你没同意!我爸退而求其次?” “我说在镇上买一院可以!但镇上没有合适的,你爸给了一万,这才盖的房子。” 桐桐就说田易阳,“你说,就我小耕哥这手艺,要是去南边,一年攒一万多……难吗?” 不难。 “两年人家挣不来三万?” 田易阳就不说话了,“当时……我也不知道你能挣那么些,只想着你爸漫天的给亲侄儿花钱呢。” “现在那院子可不止三万了吧?” 说的是啊! 桐桐就笑,没犟着坚持认为她没错就成,“日子长着呢,别的事上补上也行。” 但人的认识,肯定是有个变化的过程的。 就像是从老家回来之后,桐桐就想着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然后就觉得必须得去趟京城。 实习生,想在国企里搅动出动静,那是痴人说梦。所以,必须另辟蹊径。 酒厂是糖厂的下游企业,可以将这个下游企业从糖厂半剥离出来。我得在没有掣肘的环境里,证明我的能力和我的价值。 只要剥离了,我可以以资方的身份进行管理。 当然,自己现在没有这么庞大的资金,但是自己手里有别的股份,还有一些人脉。那是不是可以考虑重新组局,筹措资金,只能能拿下酒厂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份额就行。 只要自己掌握了资方的话语权,那自己是什么资历,糖厂和其他人是管不着的。 所以,她得出门,她得去京城一趟。 出远门得跟家里说一声,“……大概得去一周到十天左右……” 田易阳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跟小晔一块?” “我出门是有事要办!”桐桐把裙子往行李箱里塞,“他也有他的事,他可能得办护照去一趟e国……我陪不了他,他也陪不了我。” “那怎么办呀?”田易阳摁住行礼箱,“他去多久呀?一星期?你等他回来再去也不迟吧?” 桐桐:“……”手里拎着短袖抖了抖,没跟她辩,这个东西讲道理没用!于是,她把短袖叠好放边上,“妈,你请假陪我一趟呗。” “我……我又没出过门!”田易阳就拿手机,“我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你爸陪你跑一趟算了。” 桐桐抽了她的手机,“干嘛呀?我爸就这个时候最忙。”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呀!” “不是有您吗?”桐桐拽着她的胳膊,“这么着你看成吗?我给我两个表姐打个电话,看她们谁有空,跟着一道去!咱人多嘛!我二表姐放假了,大表姐那个工作,请假没什么。只咱俩出门你觉得害怕,那多几个人还能怕?” 不是怕!是都没出过门! “就跟我爸出过远门一样!”桐桐一边说着,一边把电话拨过去了,“大表姐,我要去京城办事,你有时间没?要是有时间,我想带你们跟我妈一块,咱出去转转。” 毛晶一边整理货架上的衣裳,一边接电话:“带我们转转?安排我们旅游?” “嗯呢!”桐桐就问:“去不去?” “去呀!”正好有机会去看看大城市什么样,人家都穿什么,怎么打扮的。 “那你准备吧,明天下午走!” 成!孩子扔给姥姥,问题不大。 桐桐又给毛淼打过去,“能扔下家里吗?要是能,你跟大姐一块呗。” 毛淼就看向婆婆:“那我……商量商量,回头给你回电话。” 成! 她婆婆白了她一眼:“想去就去呗,还看我……看我能咋?我不叫你去你就不去了?” 毛淼就笑,然后秒速回电话:“成!啥时候出发呀,要带啥?” “回头把身份证给我,好买机票。” “坐飞机呀?” 嗯!省时间。 田易阳在边上听着:“……”你就作兴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1.人生向暖(80)二更 人生向暖(80) 从开始说要出门,田易阳就焦虑。她看了看冰箱里的鸡蛋,问说:“四个人一块走,煮二十个鸡蛋怕是不够。” 桐桐:“……”她过去轻轻把冰箱门关上,“您放心,饿不着。” “在外面又吃又喝的,上厕所不方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不到厕所该怎么办?“带上吧,穷家富路的。” 林守道这才不耐烦的打断了,“你这人真是的!飞到京城路上也就俩小时,能饿着还是咋呀?” 下午的飞机,赶在晚上都到酒店里,还得带上煮鸡蛋,想啥呢? 田易阳白了林守道一眼,“路上不方便,受罪的是我们!你也没出过门,也没坐过飞机,说的就跟你啥都知道一样。” 好说歹说,不带吃的了,又为出门带衣裳烦恼,“裤头和袜子得多带吧!那个……夏天这衣裳,脏了咋洗呀?衣裳也不够呀。” “不够了再买,酒店带洗衣服务,别在这里多想了。行李收拾好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非常费劲的,可算是把人从家里带出来了。 毛晶和毛淼一人一个大行李包,拎着。桐桐一手一个行李箱,直接都塞后备箱里完事。不用人送,咱自己开车就能走。 田易阳坐在车上,又问:“车咋办?扔在机场?谁给偷了咋办?车给你刮了花了咋办呀?” 毛晶和毛淼都只能看着,也不好插话。她们也不知道,也没出过门。 甚至她们都没到过机场! 而今这机场已经是国际机场了,国外的航班起落频繁。一进入机场的范围,就觉得很陌生很不适应了。 车子进入停车场,田易阳才知道人家的停车服务挺周全的,车放停车场就成。 她带着个随身包,看着女儿一手一个行李箱给带路。那么大的机场,那么多的人,进了这里她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自觉穿的是最好的衣裳出门,可看着来来去去、脚步匆匆的行人,她又觉得:身上这身真土。 毛晶低声道:“我都觉得我挺洋气的……”进了这里像是乡巴佬进城了。 毛淼指了指自己的身上,“这是我新买的。” 红短袖,微喇蓝色牛仔裤,还专门买了今年最流行的松糕底凉鞋,又专门把头发拉直了,“我觉得我挺时髦的……” 这衣裳还都不便宜,为出趟门我可是下了血本了。 嘿!还没上飞机呢,看到的世界跟之前认识的世界就不是一回事了。 她们三个就跟傻子一样,站在大厅里,把行李看的牢牢的。然后就桐桐一个人拿着机票,不知道去干啥了。 登机卡现在还是手写的,只拿着机票是上不了飞机的。之后还有行李托运等等,手续挺繁琐的。 田易阳不错眼的盯着女儿,眼睛随着女儿的行动轨迹动,就这么看着她一个人办理完所有的手续。 “走吗?现在走吗?”田易阳转着圈看,也不知道该从哪走,飞机在哪停。 桐桐就笑,拉着她的手,“走吧!跟着我。” 去的是贵宾休息室! 下午两点半的飞机,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在家里也只吃了早饭而已。 桐桐指了指一圈:“您看见了吗?什么吃的喝的都有。” “多少钱呐?”田易阳偷摸问了一句,“贵不?” “免费。”桐桐拉了田易阳,又喊毛晶和毛淼,“走!选吃的去。” 结果三个人都要吃虾饺,桐桐不想吃那个,自己选了玉米碴子粥,贴饼子,炒豆芽和肘子肉。 田易阳坐在那里吃喝,她并不知道机场还带这个呢。 吃喝了,又去卫生间洗漱,刷牙补妆,到了时间有人带着登机。 整个过程压根就没太多的意识,整个都是飘着的。带到哪算哪,瞧啥都新鲜。 到了飞机上,有空姐专门给她调座位,轻声慢语的询问她的需求,她整个都慌了。人家蹲在边上,甚至是单膝在地上点着,这哪好意思呀? 桐桐看人家空姐,“我来吧!要一杯温水。” 好的!请稍等。 人走了,田易阳松了一口气,还真就是口干舌燥了——紧张的。 飞机升空,能看见城市越来越小。田易阳转过脸来,才说要跟闺女分享,却发现人家盖着毯子,睡着了。 这环境也能睡午觉?这孩子胆子真大。 在家里两个小时特短,看个电视剧,在家拖个地,擦个桌子,俩小时一晃就过去了。 可高度紧张的两个小时特漫长,终于要降落了,她的心都跟提在嗓子眼一样,可算是平安落地了。 京城的热浪席卷,叫人骤然不适。 哪怕是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这个太阳也叫人特别的不舒服。 陌生的地方,她茫然四顾:从哪边出去?坐啥车?人家把咱拉到哪?那个地方有宾馆或是旅店吗? 她的迷茫都快写脸上了,结果就见自家姑娘把脸上的太阳镜一摘,朝前面的人群招手:“这里——” 那头一个高挑的姑娘等着呢,也伸出手朝这边摆着。 杜鸣跟桐桐抱了抱:“怎么样?感受到京城的热情了吗?” “热啊!”桐桐给介绍,“这是我妈……我是我大表姐……我二表姐……”又把杜鸣介绍给她们。 杜鸣热情的打招呼,“走吧!跟我走,我安排。” 她自己开车来接了,在路上的时候才说,“……跟明总约的是明儿中午?” “嗯!” “那我上酒店接你!今晚我请,给你接风。” “听你安排。” 杜鸣跟田易阳搭话:“其实,您要是不忙可以跟叔叔一起来转转!老幺带着您出门,她得先办她的事。” 其实田易阳压根就不知道桐桐是要办什么事,只想着怕是之前项目需要她处理,刚好又是项目组的人来接,她也当是这个事。 没正事谁跑京城干嘛?当然是正事要紧。 “没事,叫她忙吧!”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笑了笑没言语。 田易阳就发现,一出门,她真就管不了一点。真的!她不给孩子添麻烦就不错了。 进了酒店,住的是她只在电视上看见过的房间。 客厅、卫生间,带三个卧室,完全住的下。 晚上吃了顿饭,人家那个叫杜鸣的孩子给她们送到房间就回了。田易阳这才缓过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就一个电话的工夫,再出来就不见桐桐了。 毛淼朝房间里指了指:“在里面打电话呢。” 田易阳推开门去看,就见这孩子站在落地窗户前,不知道跟谁在通电话。见自己要进屋,只摆手不叫打搅。 她只能又退出来,默默的把门给带上了。 毛晶还问说:“桐桐这是忙什么呢?” “不知道呀!她那事……说了我也不懂。” 桐桐的房间隐隐有声音传出来,还在通电话。 很晚了,她们各自洗澡、回屋休息,田易阳还想着跟桐桐说点什么的,结果谁知道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桐桐已经收拾好要出门了。 穿了一身她从没见过的衣裳,白衣黑裤,手里拎着的包也很硬朗,脚上是低跟的皮鞋。 这会子正对着镜子整理领口,又扣好手腕上的表,这才道:“妈,收拾收拾,咱该出门了。” 出门在一处商业街逛了不短的时间,然后去了西餐厅。 桐桐和杜鸣把这三人安顿好,给点了菜,桐桐还跟毛晶指了指厕所的方向,“想要什么找服务员……” “你干啥去?” “我不走远,就在店里,见个人。”桐桐说着,又凑到田易阳身边,指了指最里面的位置,“我就在那边,你吃你的。” 田易阳哪里有心思吃饭,她眼看着桐桐跟杜鸣一块出去,一会子又进来,但是多了几个人。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朝最里面的位置走过去。 明和靠在椅背上,指了指边上的女人,“这是蓝姐,你说的事蓝姐也有兴趣。” 这个明和是四爷早好几年就认识的人,这人确实有背景,但最开始做对e进出口贸易的时候常在春城进出。他之前也确实是遇到了麻烦,尤其是一批摩托车,差一点又给砸进去。 今儿明和又说起当年的事,“……那时候都说老大哥的东西好,迷信老大哥的东西。可突然间,老大哥也不是老大哥了,又开始什么r系,德系的……我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摩托这玩意能把我坑了。” 他跟蓝琪说起这事依旧是唏嘘不已,“当年碰见个毛头小子,你还没见过,下次见见我那位小老弟就知道了。他讲一口流利的蒙语,那批货帮我直接发了w蒙。当时只想着这是个会做生意的小兄弟,谁知道后面藏着更大的本事呢。” 蓝琪点着明和,然后跟桐桐说:“这件事他跟我念叨了不下十回。”不过嘛,“一码归一码,贸易跟实业还是不同的。咱把话说直白的,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些智商卓越的人,但是经商不同于科研。尤其在你们那个地方经商,大家的顾虑都挺多的。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考虑的!” 桐桐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因为年龄小没有经验轻慢,愿意坐下来吃顿饭听一听,这就是个不错的开端。 她端了酒杯子,“蓝姐,我必须敬您一个。您肯来,肯拿疑虑直接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蓝琪:“……”这场面话说的,很成熟嘛!她举起杯子跟对方碰了一个。 桐桐又敬明和:“说实话,要不是您在京城,要不是知道您的性格和气魄,我也是不会来的!您是我的底气!必须敬您一个。” 得!话都到这份上了,得喝。 明和笑着举杯,“意思意思得了,不能喝多了。” 田易阳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干啥的,桐桐跟他们坐在一起说的是啥,她只看见桐桐坐在那里,人五人六的,真的跟个大人似得,跟人家笑语嫣嫣,有来有往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2.人生向暖(81)三更 人生向暖(81) 饭吃完了,田易阳看着又被送来的果汁和咖啡。 她瞧见了,是杜鸣借着上厕所的空档给安排的。看的出来,桐桐在那边跟人聊的挺好,暂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顿饭吃的比预计的时间要长。 毛淼低声跟问毛晶,“那边坐着的……是司机跟秘书吧?”并不在一个桌上吃饭。 毛晶也说不好,咱自来也没见过这个阵仗呀。 坐在这里,只能看见表妹的侧面。她表情挺严肃的,连说带比划的。对面坐着的两人不时的问一声,他们像是在讨论。 声音不高,但说的还挺激烈的。 毛淼凑近田易阳,低声说:“小姨,咱跟这地方是不是不搭?”看看人家,有一个人坐在店里,吃完饭拿本书或是拿本杂志在翻看的。有两个人三个人坐在一起,小声低语的。 自家三个从穿着到走路,再到慌慌张张又战战兢兢,跟这地方都不搭。 田易阳指了指咖啡:“难喝!” 毛晶看了一眼菜单,虽然不知道哪种咖啡,但价钱都叫人害怕。 就感觉在这里多呆一秒,都怕人家笑话咱,或者说,多呆了会收钱,而这个会收多少钱呢? 汗流浃背了! 硬撑着,上了三次厕所,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那边终于有动静了,人起来了。她看见桐桐跟人家握手,像是要道别。 人家从那边的过道出去,桐桐跟杜鸣把人往出送。 毛淼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赶紧!再不吃了喝了就来不及了。 之前没敢吃完,也没敢喝完,怕杯子空了人家店里就会撵咱。现在,一口气把果汁和咖啡都喝了。 田易阳看了看桌上的方糖,给两个外甥女一人塞了两个,她自己也含了两块,可算是分完了。 杜鸣去停车场开车去了,桐桐一个人转回来,见三个人一个人抱个包,一副随时起身的样子。再朝桌上一扫,都空了:“还要再喝点什么吗?”别是干等了这么长时间。 田易阳嘴里还含着糖:“不用了!赶紧走吧。”呆在这里太受罪了。要走了,她又觉得,“还是再去趟厕所吧。”再要找到厕所也挺难的。 行!那就再上个厕所。 她去上厕所了,毛晶忍不住的笑,伸出舌头叫桐桐看。 毛淼脸涨的通红:“人家不会笑话吧。” 桐桐也笑:“没事!没事。”她过去结账,人家态度并无不同,还额外送了几块饼干,“欢迎下次光临。” 桐桐觉得,一整天都这么等着她,就没法玩了。 所以她就调整时间,白天带她们出去转,也不用杜鸣陪,借了她的车开着就成了。要谈事情,那就约好晚上的时间。 田易阳总怕陌生的地方桐桐走丢了,可京城桐桐是走不丢的! “这不是有地图吗?”桐桐把地图摆出来,每天出门前都看一次地图,把要走的路线跟田易阳念叨一遍。 田易阳:“……”反正没出过错,路一次都没走错过。 去著名的景点,参观拍照。去吃烤鸭,去一些只听过的饭馆。然后去批发市场,看看衣服,哪些都是什么价位。 有些衣服在京城十五块钱,到了春城五十都不止。 桐桐就跟毛晶说,“这都是南边来的,在那边衣服按斤卖。” 毛晶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全不是她能知道的:“我的乖乖呀!这要是……”这得挣多少呀。 “做生意也有做生意的难。”桐桐就说,“不管啥时候,钱就没有好挣的。” 但在这种地方转,田易阳就觉得不像是在家门口的店。在老家随便讲价钱,在这里……她怕讲价讲不好,人家笑话。 就是那种心虚的感觉。 桐桐跟毛晶两个在市场上挑,只喊她参谋:“妈,这个我爸能穿吗?” 能呀! 桐桐翻来复起的看,“老板,啥价呀?给个话。” “一百五,最低了。” “五十,不能再高了。” “那你这不行,直接砍大半!不卖!不卖!你上别处看看去。” “那我还就看上这件了,非买您的!” “哟!咋还遇见个犟的呢。” “咱俩投缘呗。” “不是!五十真不够进价的!您再给添点。” “五十五!” “得咧!五十五,一件喽!” 桐桐就笑:“嘿!我这是买贵了!” “您称心就不贵!您一个称心,还不值那五块钱呀。” “这话爱听,那您再给我来三件……”桐桐说着,就跟田易阳商量,“我爸两件,我大伯两件。” 毛晶就说,“那我也拿两件,我爸一件,我公公一件。” 毛淼也就拿了两件,一共八件。 桐桐又跟老板扯:“这都八件了,四百得了。” 得得得!四百八件喽。 田易阳全程看着自家姑娘跟这老板在那里有说有笑的讨价还价,谁也不恼。 出来转,这孩子全程都是: “妈,您渴了吗?” “妈,您坐这儿别动,我买个水就回来。” “妈,那边有厕所,上吗?” …… 转了几天,田易阳就觉得:“下次我可不跟你出来了,我成累赘了。” “咋累赘了?这不是陪我呢吗?” 回酒店,把买的东西放下。桐桐又给点餐,叫了客房服务,让把餐送进来。她这才洗澡,换了衣服打算出门,“妈,你们吃了饭早早歇了吧!我跟杜鸣去见那天的蓝姐,我们在外面吃饭,回来得在十点以后。” “喝酒吗?” “开车!不喝酒,有正事谈。” “那你电话带上,备用电池带上。” “知道!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转了一天也是累了,田易阳瘫在沙发上,追着问说:“怎么不见小晔打电话?” “国际长途!”桐桐拎着包从卧室出来,“他去考察一条生产线,忙着呢。” “什么生产线呀?” “印钞生产线。” 田易阳:“……”又没正经话了。 桐桐站住脚,看她:“您知道有个词叫做‘商业机密’吗?” 田易阳:“……” “您知道有个词叫做‘科研保密’吗?” 田易阳:“……” 桐桐凑过去,吧唧亲了她一口,挨着她的脸说话:“以后呢,能告诉您的就告诉您,您就是不问我也告诉您;不能告诉您的,您就是再问,我也不说!您不知道这有些东西后面牵扯着什么,可能无意间一句话,就坏了大事了。” 田易阳抬手又想拍她:“……”熊玩意,“走走走!走你的!不问了。” 桐桐嘿嘿嘿的笑,跟毛晶和毛淼摆手,“要是碰到好吃的就打包回来做宵夜。” 去吧!去吧!看出来了,人家接触的圈子不一样,认识的人不一样,在这地方,这就是如鱼得水。 毛淼还问:“没听出来吗?这京话说的,跟当地人没啥区别。” 田易阳就笑,“跟同学学的!我还听见她跟粤省的说粤语,像模像样的。” 毛晶羡慕的:“还是上大学好。那时候没什么见识,就觉得读个中专挺好。可现在一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人的见识就是不一样!咱不说桐桐,就是那个杜鸣……人家这进进出出的……”也是大方又得体的。 反倒是咱,年龄也不大,却处处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村气。 正说着话呢,林守道把电话打了过来,“玩好了?桐桐呢?” “哎哟!你姑娘能耐可大了……”田易阳一边说一边笑,“我给她作伴,结果她跟带着个包袱似得,可别提了!下回我可不出来了。” “不怕你姑娘丢了呀?” “她那嘴,不忽悠的卖了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把她给卖了?”田易阳翻身躺在舒服的沙发上,“这要是知道人家老师家在哪,咱俩横竖得去人家老师家里一趟!你看这个大学给上的,长了大本事了。” 才知道呀! 田易阳又拍了拍沙发,想起来了,“你说咱傻不傻?这木头家具老贵了!好些地方都是木头家具,那中式风格还是啥的……我跟你说,咖啡店也有木座椅。” 这个毛晶也发现了,她高声喊道:“姨夫,你真得出来看看!我发现一些办公沙发,都是木头的!我觉得这个玩意能做。” “办公沙发?” “像是酒店下面摆着的,客人随时歇脚的地方。挺方正的茶几和沙发,又阔气又结实还好打理,一擦就干净了,客人坐起来没有负担……” 隔着电话,你嚷一嗓子,我嚷一嗓子的,看见新鲜的就立马想分享。 送餐的来了,三个人五个菜一个汤,吃的是米饭。 田易阳又得意又显摆的语气跟林守道说着嫌弃的话,“下次我可不出来!你该跟你姑娘出来转转……你出来就知道了,太能造了!会花钱,能花钱……凡是花钱的事,她门门精。” 林守道瘪嘴:“臭显摆什么呀?下回就我跟,你想跟人家也不一定再乐意带你。” 挂了电话,毛淼帮着小姨盛汤:“咱桐桐的前程大着呢!不说别的,就只说这会来事,这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毛晶认同的点头:“这还真是!” 毛淼就说起孙小鹏的同学,“……高中同学,本科毕业!那几年本科毕业,多吃香呀!进的是机关。结果干了五年了,眼看要提拔了,结果怎么着?” 怎么着? “被调到三产公司。” 啊?这就离谱了。 “紧跟着一个大专毕业的,才工作两年的,被提拔了。” 田易阳马上问:“是关系硬?” “哪呀?两人大差不差!后来托人找关系,想知道得罪谁了,你知道人家怎么回复的?” 田易阳懂了:“不会做人?” 毛淼点头,跟着叹气:“人家就直说,说这人不会来事。”这上哪说理去?! 所以,‘会来事’代表着——前程无量!【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3.人生向暖(82)一更 人生向暖(82) 这次来京城,谈的相对来说,算是比较顺利的。 之前的垃圾处理项目就是跟明和的信远集团合作的,在这个项目里,项目组的人都是拿着股份的。 这次信远集团出资,蓝琪的蓝氏集团同样出资。 回城的飞机上,桐桐看着窗外厚厚的云层,心里并没有放松。 事到了这里并没有完成,还有很多事要办。比如,她想拉入陈广、赵大美这些人,在有些投资项目里,自己和四爷是入了暗股的,而这部分却之后极其少数人知道。 陈广和赵大美就是知情人。 自己这边跟信远关系较深,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还会紧密合作。 而跟陈广、赵大美这些人的来往,更是有彼此信任的基础。 桐桐在两边有股,她就是资方。一旦入局,就牵扯到利益,她得给自己留够足够的腾挪空间和话语权,不能事办成了,自己成了那个随时能被踢开的人。 因此,只陈广和赵大美还不成,还需要跟学校的相关专业做一些技术上的合作,这是互惠互利的事。 有了这些,能保障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但这并不是根本,根本是叫参与进来的人都能很快的见到钱。事实上,快消品一旦铺开了,它的回报是非常迅速的。三个月到半年就能看到效果。 但怎么能把市场迅速的铺开,叫大家看到钱呢? 商品是需要渠道的!新东西打开渠道难。 她还需要另外的合作伙伴,比如啤酒厂。春城的啤酒产业一直是全国领先的,至少在东北这一区域之内,可以说是一枝独秀。他们的渠道是极其成熟的! 当然,现在他们内部跟其他国企一样,问题重重。他们也试图创新,想要活下去。 但这种企业姿态都很高,很难打交道。 田易阳一扭脸,就看见桐桐难得不嘻嘻哈哈的脸。孩子长大了,正经事不在家说了,在家看的永远都是没正行的。 难得看着正经的样子,她就问:“事办的不顺?” 桐桐扭过脸来,“没有呀!很顺利。”说着才想起来,她并没有介绍除了杜鸣以外的人给田易阳认识,“……别想歪!不是觉得我妈没见识,给我丢人了!是……你姑娘还没有到一定的份上。我的分量重了,别人就得尊着您;我的分量轻,我怕别人慢待您。” 桐桐一脸的认真,“所以,不熟悉的人,不知根知底,不到了我觉得我在人家那边有那么大的脸面的时候,我不介绍你们认识。轻视我,这是很无所谓的事情;但是不知分寸,叫人家连你一起轻视,那一定是我的不对。” 田易阳:“……”这回你可想错了,“你妈可没那么想!”真要是突然介绍一下,“……那我多难受呀!我又不太会跟生人打交道。我跟人家说啥呀?” “所以,还是不到那个份上嘛!我要是重要了,那您放心,碰上谁,人家都顺着您说话;要是不重要,您是碰上谁,都得顺着人家说话。这不一样!我呢,不会叫你和我爸跟人家低头,会努力的叫你们跟人说话的时候有底气……您得信我呀。” 这话说的,叫人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啥样都行!真要是遇到啥事了,我跟你爸给人低头也没啥。人不能那么去想,普普通通的也挺好的!咱不巴结谁,也不用谁巴结。” 那么累干啥呀,“别总想着你要出息……多大出息算出息呢?我跟你爸这样……你出息成这样我俩都觉得烧高香了,别的……随缘。” 桐桐就笑,这么想就成。她的声音更低了,“所以,您别把我爸看的那么紧!我爸又不傻,他不会在外面真有个啥事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舍不得扔掉你,但他现在肯定舍不得扔了我……” 田易阳:“……”这熊孩子,说不了两句正经话,就又没正行了!她抬手就拍:“皮又痒了?” 桐桐就嘿嘿嘿的笑,乐不可支!起因是自家店附近开了一家菜馆子,类似快餐。老板娘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大姨,长的高壮胖黑的,但是贼会做生意。亲自给店里送,一家挨着一家的。一见面就是‘大哥’‘大兄弟’的呼喊,看着跟人可亲近了。 这几天桐桐听见两人打电话了,田易阳阴阳怪气的内涵那个快餐老板娘,说林守道:“……那是!人家做那饭多好吃呀!我不在,这不是正好……” “正好啥呀正好?” “正好吃人家做的饭呐,能正好啥?想啥呢?” …… 这年月大部分人出趟远门,那值得炫耀的可多了。 回到家田易阳就跟林守道炫耀,去哪转了,买了什么了,吃了什么了,又买了什么回来,花了多少钱云云。 林守道靠在床头,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看,孩子在里面洗澡呢,他才小声问:“去干啥了?是有啥事不顺利?” “就是他们做的那个处理垃圾的那个项目……跟他们合作的公司的老总,姓明!还有个女的,三四十岁?差不多吧。姓蓝,叫蓝琪。全程都跟一个叫杜鸣的姑娘一块出门的!那姑娘家是京城的,听说她爸是司厅级别还是啥的,具体的你姑娘也没说!好像那孩子一家子都是机关单位的,她舅舅是哪个省的什么……来头还挺大的。” 林守道就问说:“是他们那个项目推广的不顺?还是技术出什么问题了?” “项目跟她不是没关系了吗?肯定是技术的问题嘛!谁家单位卖出东西,技术出问题了,不得再找回来?” “那也不对呀!要是那么着,该是人家找她,不是她找人家!” 田易阳:“……”好像有道理,“那你问你姑娘去!我又不懂。” 林守道:“……”你这人是真成! 等桐桐出来,林守道就去客厅了:“姑娘,这次顺利不?” “顺利呀!”桐桐一边扒拉头发一边问说,“爸,那个酱骨店你去吃过吗?” “酱骨店?想吃骨头了?” “嗯呢!咱今儿去吃呗。” “远!” “一脚油门的事!”桐桐朝里面喊:“妈,穿件新衣裳,咱去吃饭呗!酱大骨,我想吃了。” 林守道:“……”啥也没问出来,他就问说,“毛晶和叶城买了新房了……” “您别管这个事,我已经买了一套了。”桐桐去取了购房合同,然后递给林守道,“别再买了,用不上了。” 这么大面积的! “这熊孩子,没一件事是回家能好好商量的。”林守道看了看单价,“你这房子买的……价格低的多了。” 桐桐给抽走了,“别说出去了。” “又是周鹏的面子?” 桐桐催老林,“换衣裳吧!便宜自然是有便宜的道理!总归是我有这个叫他们便宜一点的价值!在我大表姐面前别提这事,就说啥也不知道,有啥事一盖推给我就完了。” 林守道:“……”他说田易阳,“嗳!咱家姑奶奶夺权了!现在谁当家?” “谁出的钱多谁当家。” “好嘞!”这话也没毛病。 吃饭的时候,田易阳跟林守道就说:“老林呀,我跟你说……我这回可是涨见识了。” 然后呢? “就觉得吧……这世道,不知道咋了?”田易阳看着自家姑娘吸骨髓吸的香的呀,就说,“这有钱人跟没钱人……都不像是一个物种的!” 这话说的! “真的!”田易阳看着一桌子的肉叹气,“跟你姑娘坐在咖啡厅喝一杯咖啡的钱,是我十天的工资。也就是拉板车得辛辛苦苦的拉十天,挣下来的……不吃不喝不花销,够人家进那个店坐一坐的钱。” 她指着自己,“我这情况算是不差的吧。” 那是!你没下岗,你月月有工资拿,现在谁不羡慕你这样的。 田易阳就说,“但其实呢,走出去,咱这点钱都不够塞牙缝的!我觉得要拉板车都得去那些大城市拉板车去!就京城那批发市场,去那里拉活……一年估摸着也能拉两三万。” 说着,她特认真的跟林守道说,“老林呀,我现在想通了。你姑娘将来毕业了,要是去京城或是南方什么大城市去,我肯定不拦着。那地方是挺好的!” 桐桐:“…………”你想通的叫人有些猝不及防。 田易阳给姑娘夹菜:“别在老家折腾的花钱了,去经济发达的地方买房去!”我姑娘这样,肯定能在那些地方扎下根的。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买!肯定买!回头送你们到暖和的地方过冬去。 正吃饭呢,周鹏打了电话:“你回来了?” “回来了。” “你说的那个事……” 嗯! “后天怎么样?小晔明天下午能回来,咱后天吧!” 成!那就后天。 桐桐合上手机,催着林守道吃饭:“一会凉了,赶紧吃呀。” 林守道:“……”他就认真的问呢:“那你这明年毕业了,是要继续读研究生呀?还是真的想往南边去?” “还没想好!这不还有一年呢吗?看这一年我实习的情况了。” “去哪实习呀?” “可能去企业!” 什么企业? “我本来就是学食品工程的,肯定跟食品有关的吧。” “食品厂呀?” “食品……包含的范围很广!《食品安全法》上都有具体的归类的……”桐桐点了点桌上的啤酒,“第一百五十条规定了,酒类也归为食品。” “那这能去的企业就多了。” 是啊!挺多的。 “但大差不差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啤酒、白酒这些大厂老厂还活着呢……不过现在私人的小厂也多,挤兑的生意都不好做。” 是啊!生意都不好做。 林守道:“……”跟自家姑娘说话,叫人挺含糊的!一句准话没有,可她就是句句都顺着咱说的! 他就寻思:自家两口子也算是实在人呀,可这孩子现在……那话说的,老不实在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4.人生向暖(83)二更 人生向暖(83) 陈广这个人,桐桐直接接触的不多,见过两次面而已。 这个人能在一个省会城市里做娱--乐产业,且做的风生水起。靠这个发了家之后,转身往地产上发展。 那不用说了,他是一脚踩两道,玩的很滑溜的人。 约着这天晚上见面的,都下午四点多了,周鹏打了电话给四爷:“要不你过来,找个借口别叫桐桐来了。”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两人这都准备好要出门了,突然不叫桐桐去:“什么原因?” 周鹏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这人咋想的,说是他在夜--总会那边有点事,叫过去找他。那地方……桐桐咋去?” 人家那就是故意选的地方! 年纪小,还是小姑娘,想跟那么些个复杂的人打交道,谁信你? 今儿要是不去,这事就别再提了。 桐桐隔着电话跟那边喊:“老时间门,准时到。” 周鹏:“……”不是,“妹儿,这有些事老爷们出面挺好的。” “哥,就这么定了,你给回复吧。” 周鹏:“……”看着被挂了的电话,他转脸就说赵大美:“陈广他什么意思?带着做生意是为了赚钱的……” 赵大美白了儿子一眼,“陈广能挣钱的道儿多了,那为啥一定得跟她合作呢?” 嘴上这么说,但转身回屋给陈广打电话的时候却道:“陈哥,那孩子小,爹妈都是老实人!就是小辈儿!分寸上得有!要是没分寸,过了火了……陈哥,我不乐意!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有灵性的很。人家就是有脑子,有主意,有知识,有那个专业……垃圾变宝多大的生意呀,是不?” 陈广在那边坐着,将葡萄往嘴里塞:“老妹儿,我是个规矩人!有分寸。把心搁在肚子里。” 赵大美把手机撇到一边去了:啥规矩人呀?啥分寸呀? 听着儿子的车子响了,赵大美这才换衣服,她得过去看着去。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深浅。小姑娘家,脸皮嫩,再给人孩子吓着。 四爷将他的‘斯文镜’又拿出来戴上,文质彬彬的小青年一枚:“好了吗?” 桐桐在帽子扣在脑袋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好了!走吧。” □□在市中心一栋二十层的高楼上。 这里有洗浴桑拿、带着棋牌娱乐,歌舞厅、卡拉ok厅,酒吧,之上有酒店。酒店带着餐饮一条龙,还承接各类宴席。 可以说,这里真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号称是该城的‘人间门天堂’。 桐桐之前开车很多次路过这里,但从来没有进来过。 四爷开的车,熟门熟路的停车,桐桐不由的侧目:“哟!很熟呀。”没听说你来过。 “你爱吃的那款蛋糕……只这里有。”四爷拉着她往里面去,“今儿尝尝刚出炉的。” 嘁! 四爷:“……”这还不信了,“先进去!进去……你就信了。” 结果一进去,桐桐真信了,他应该真就是来买蛋糕来的。因为这里的装修风格太土豪了,金碧辉煌的。 就这个风格,便是有天仙他也是无法忍受的。 桐桐啧啧有声:“比我土多了吧!” 四爷:“……”话不能那么说,“你的风格更亲民。” 亲民就是大众所喜爱的,而这里的装修,大众……恨呐! 两人正在这儿逗闷子呢,周鹏从‘金龙’雕塑后面钻出来,“等你们呢,这是瞅啥呢?” “走!这就走吧。” 周鹏带着往电梯那边去,刚好有一个穿着花衬衫挂着金链子小伙子下来了。 一出来就先愣了一下,看向周鹏:“周总。” 周鹏跟对方勾肩搭背的,“强哥。”说着给四爷介绍,“还认识不?” 王强打量四爷:“那个……我跟你哥熟,一块打过牌。” 四爷认识这个人,几年前在街上开过游戏厅。他当初冒充的金思明,这家伙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他冲对方点了点头,“听我哥提过你。” 王强还挺客气,打量了桐桐一眼,就伸手把三人往电梯里请:“陈总叫我下来接几位,都是贵客,请!” 电梯里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孩,站的规规矩矩的,负责帮贵客挡了电梯。人进来了,她马上摁了电梯按键,面带微笑的靠角落站着。 桐桐看了楼层一眼,察觉到这姑娘的视线,就扭头看这个姑娘。 这一对上视线,这姑娘赶紧移开。 桐桐打量她:“你认识我?” 四爷跟着看过去,少年期到青年期变化挺大的,不熟悉的人许是第一眼未必认得出来。上学的时候很多人认识他们,但他们未必认识人家。 这姑娘赶紧摇头:“没有!不认识。”说着,看了王强一眼,然后心虚的赶紧扭过脸。 桐桐没再问,有些地方的工资很高,但有规定的:便是遇到认识的客人也假装不认识,出门更别多嘴。 要是管不住嘴,这活也就干不成了。 电梯到了,一行人下来,那女孩留在电梯门口,只王强带着他们往里面去。 桐桐:“……”这是个很能摆谱的地方! 推开大厅的门,好家伙,里面好生热闹。搓麻将的声音,唱歌的声音,端着酒杯叼着香烟跟着音乐律动的身影……这么交织在一起,都是金钱的味道。 陈广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见他们来了,就哈哈大笑,坐在沙发上招手,“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 四爷就笑,“陈总,有日子不见了。” 陈广点着这小子,“你说你手里捧着个金娃娃,你跟咱合作呗!” “我今儿来捧的也是金娃娃。”四爷顺手取了一杯香槟就坐了过去,“不过瞧着,今儿不是说话的时机,改天吧。” 陈广朝哈哈大笑,跟四爷碰了一下,然后用酒杯点了点桐桐的方向,“带着人家出来,咋把人撂下了?” 桐桐伸手端了一杯白的,在手里晃了晃,“陈总,您这可是歧视。您的合伙人名单里有他的名字,也有我的名字。您这名单排序是按照啥排的?” 陈广一愣,开玩笑回了一句:“按姓氏笔画数嘛。” “他八画,我也八画,待遇可不一样呀!” 陈广一本正经的数了一遍:“还真都是八画?” 话音一落,一屋子哈哈大笑声。 陈广拍了拍边上:“来来来!姑娘,过来坐。” 桐桐坐过去了,左右看看:“第一次来,热闹!” “热闹吧!”陈广哈哈的乐,指了指麻将桌,“过去玩两局?” “玩两把……行啊!但我不玩钱……” “零花钱不够呀!有我呢,今晚输了是我的,赢了是你的。” “不是钱的事!”桐桐抿着酒,“是我不爱占便宜!这么着,谁输了谁喝酒,这总成吧!您的好酒多,朋友也多,酒给朋友喝,你慷慨,大家也承情呀。” 哟!还没这么玩过呢。 陈广一脸的兴致,心说这小闺女,还挺会整活!到这地方,谁不打怵呀!可你想出来干事,尤其是女人,三教九流都得打交道。 你说,你这个也害羞,那个也不好意思,那你混不开。 混不开的人,我能给你砸钱?你谁呀?我爹呀!就是我爹也不能这么没谱,对吧? 今儿这阵仗,她要是摆布不了,尽早别开口。 说实话,其实就这毛孩子样儿,自己都没有见的必要!但是呢,为啥还是见了,倒不是周鹏有这个面子,关键是这个金思晔,这小子跟京城那边走的挺亲近。而且,那个明和……做的垃圾处理,春城这个地方,自己可以跟他合作,做个分公司嘛。 一年下来,那不老少挣呢!真就未必比自己这个娱--乐城挣的少。 挣钱哪分体面不体面呢?垃圾堆里的金疙瘩,实实在在的。 要不是为了这个,我见一毛丫头干什么呀? 就是长的跟天仙似得,那也没兴趣!咱开的是娱--乐城,合法经营,不欺男不霸女的! 今儿摆了阵仗了,看这小闺女,还成!扑面而来的江湖气,亲切的咧!他觉得吧,要比姓金这小子好打交道。 要不是知根知底,他都以为谁家的公子哥呢。 陈广也不说话,看着这毛丫头上了牌桌,一会子全是这丫头的吆喝声:“……你这样式的……你是不是不能喝了?瞧你那磨磨唧唧的……” 谁不能喝了?你这么说话就不对。 周鹏提心吊胆的站在边上看,自家这老妹就不输。 王强还搁边上问呢:“现在大学还教这个呢?” “……”我哪知道呢?“那可不咋地的?人家那脑子……咱们绑一块也不是她的个呀。” 这边两人说着话,那边牌桌上搓的哗啦啦的,一会子就又听见那大嗓门,“……咋的呀?养鱼呢!陈总有的是酒,别给陈总省……陈总多大的身价呀,衬不起这几瓶酒……” “你这样,先攒着……” “攒什么攒攒攒的!赶紧的,别磨叽……管好自己得了……” 两圈打没打下来不知道,桌上四个,观战人数若干,这会子滑到桌子下面一个,跑卫生间门吐的一个,边上还站着个说他跟太阳肩并肩的。 “看看!看看!陈总的酒那轻易可没机会喝,你们也不给我个机会!要不,换一拨再来……” 陈广:“……”他站起身来,“哎呀!我这小老妹……酒有的是,咋能没机会喝呢!走走走!里面有好酒,咱里面说话去。” 桐桐端起边上的酒杯,一口把杯子里的白兰地喝了,将酒杯慢慢的放下:“改天!改天我请。” 说完,这才起身跟着陈广换个地方说话。 陈广还在低声跟四爷解释:“小老弟,别见怪!走出去看看去,谁家办事不这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5. 人生向暖(84)三更 人生向暖(84) 再进去谈的是正事,没有酒,泡的是花果茶,晚上可以饮用。 陈广指了指窗户跟前的茶座,“坐!先过去坐。” 看这里这些陈设布置,应该是属于他的私人的地方。 陈广给桐桐的茶杯里放了一勺蜂蜜,这才用茶水给冲了递过去:“喝点这个……解解酒。” 冲泡蜂蜜的水温不对!桐桐接了过去,笑着道谢。吹着茶,等慢慢凉了,这才慢慢的喝起来。 宽大的茶几是树根做的,样子有些奇怪。座椅也是树墩,刨的溜光水滑的,坐着也并不怎么舒服。 她感觉到有视线若有若无的看着她,便把茶杯放远一些,想看看除了这茶的味儿,还有什么味儿。 结果味道了似曾相识的香水味和……酸黄瓜味儿。 赵大美爱吃酸黄瓜,两种味道同时出现在这里,想来赵大美应该就在这屋里。估摸着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定比较深刻吧。 不是外人,桐桐就直接说目的:“……快消品的市场极大……前几年有个做儿童饮品的,三个月实现盈利,第一年利润就在七千万。那是个从无到有的市场,而咱们做的这个市场本来就存在,缺的是产品。而且,成人的许多消费是必须的……” 说着,就点了点茶几,“就如同今晚消费的这些酒水。” 陈广给两人把茶续上,“那个破酒厂,剥离出来很容易。请那个厂里能拿事的……一条龙下来,事就能办!我出面办都可以。只是啤酒厂那边……人家家大业大的,未必看的上咱这草台班子。而且,要说动那边……动用的就不是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说着,就看这个小金:“难办呐!”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是想提条件。 四爷问说:“那您觉得……得怎么去办?” 陈广把右手抬起来,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放在一起搓了搓,意思明摆着,不需要言语。 桐桐放下手里的杯子,手盖在茶杯上:若是这么说,那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事就不是这么办的!老这么个路子,那迟早得被送进去。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这样,不管是盘下酒厂的事还是啤酒厂销售渠道的事,都不劳您插手。经营就是经营……” 陈广啧了一声,他确实看好这个东西,现在凡是能出现在市场上,再跟国外挂点勾的,叫年轻人觉得时髦时尚的,那都是能卖的好。换言之,他确信这个东西能挣钱。 咱对技术之类的又不懂。什么伏特加呀,什么血腥玛丽……什么玩意! 但对方在这个方面确实更有长处,她学这个的,又对化学之类的怪精通的。 产品是核心嘛! 陈广‘嗯’了一声,“有雄心壮志是好的!只要产品研发没问题……其他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在春城这地界,我老陈还是有几分面子的。真要是遇到不开眼的,或是事不好办的,你们放心,我老陈不会坐视不管。” 意思是:先把产品整出来!至于说企业管理,可以让你先试试,你要是干不好,我就当仁不让了。毕竟,在这个城市里,别处的投资商也干不过我。 这话一落下,陈广又把话头往回收:“当然了!咱们亲近,比别个都亲近。咱们之间,你们信得过我,我也信得过你们。咱们之前有情分谈,这跟别个都不一样。”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要不是有这个情分,我也不能主动上门呐!”她说着就叹了一声,“那几年我家里也难,大美婶那是帮了我家忙的!那是个热心人,是个苦命的好人。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咱们之间是有共同信任的人的。” 那是!那是。 “其实呀,那几年给我触动挺大的!你说,我们也不缺钱,也不缺名声,要想有发展,哪个单位去不了呢?但是,这个时候选择碰触这个,说起来也是叫人心里怪不得劲的。”桐桐叹气,“我瞧见了有些下岗的女人……晚上在外面又是陪酒又是陪跳舞的,家里的男人还专门接送,我当时那个难受呀。” 陈广:“……”行啊!本就是陌生人,自己说感情,她跟自己谈感情。不仅谈了感情,还谈起了情怀。 他不得不跟着往下说:“是!谁瞧见了心里那都得不是滋味。” “说实话,我其实对你经营娱-乐场所这种生意……心里有些偏见的。” 陈广:“……”喝酒完的必要流程——一幅掏心掏肺的样子交交心。他得往下配合呀,“很多人都有偏见,觉得这里就脏啊臭的,没有!绝对没有。” “陈总说没有,那就真的没有。但说实话,作为企业家,良好的公众形象很重要!”桐桐指了指四爷,“他提议问问您乐意一起不,我开始是反对的,我觉得您看中的是金钱,还没懂一个企业要真正的发展,它得站在阳面……得有社会责任感……” 陈广:“……”个别人喝酒完有个臭毛病,尤其是当领导的,爱给人上政治课。瞧!人家这一个都没落下,这个也会呢! 他这长一辈的人还没借着酒劲给他们小年轻说说这社会上的事,给他们上上课呢,结果人家给咱上课来了,强调企业得有社会责任感。 “那必须的!那必须的呀!”陈广只能这么说,“放心,法不禁止的,咱才干!” 桐桐摆手:“这地方……就没有个那什么……” “没有!没有!人家女客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了就是客人呀!在店里坐一坐怎么了?”陈广摆着手,“当然了,关爱女性嘛,对于她们……进来是不收费的,也可以不消费!夏天,咱这里凉快,人家就想来乘凉,想来听歌,那咱不能撵人;冬天,咱这地界暖和,她们愿意来避避风雪,咋能不让呢?就是闲着没事了,进来借个厕所呀,歇歇脚,讨一杯水喝,那咱能不给吗?咱也不是那恶人呀!但这违法吗?” 看起来不像正经女人的人,真不是咱的员工,出了任何事都跟咱无关。 那些来打工的小姑娘,不许人欺负的,工资给的不低,而且,也都是帮着安置下岗职工了。 “可真没有你想的那样,你这小老妹,把我老陈当什么人了。” 桐桐:“……”老滑头一个!处处不踩法律那条线,也确实是本事,“我年轻,见识浅,所以说偏见这个东西要不得。” 陈广:“……”我跟金思晔还没开口提我的要求呢,你这会子倒是先摸我的底。 他不住的挠脖子,这小姑奶奶她爸到底是干啥的?咋把好好的闺女养成这个调调了呢? 今儿到这儿吧,她老这么醉言醉语的跟你应答,也就没法往下说了。回头再约吧,这也不是谈一拨就能完的事。 但谈到这里,他基本可以断定,真给个厂子,她能玩!那些个只会吃拿卡要搞内斗的,弄不过她。 所以,他表态了:“专业的事,专业的人搞,这是最靠谱的!我呢,在大后方随时准备着,一旦需要支援,那绝对第一个冲上去,绝不掉链子。” 对嘛!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四爷笑着起身,“那今儿先这样,喝多了,我给送回去!时间不早了,家里肯定惦记。” “你看!饭也没吃。” “改天吧!”四爷拉了桐桐,起身告辞了。 周鹏跟王强在外面等着呢,再拉了一个司机三个人在外面打扑克呢!见人出来了,就赶紧起身,“回吗?” “回!” 四爷把车钥匙给周鹏:“我俩喝了点酒,得你送送我们。” 成!走吧。 周鹏开车,他自己的车和司机都在后面跟着呢。路上他问说:“谈成了?” 成了! “嘿!”咱这生意现在做的,越来越高端了,“回头我也得给我拾掇拾掇,我也是企业家了。” 桐桐只笑,“对!都是企业家。” 车是桐桐的,因此周鹏就先送四爷到楼下,四爷下车的时候桐桐把车窗摇下来,“晚上别吃的硬了,你的脾胃这几天有点不和……” 李翠扔了垃圾回来,一转过来就看见儿子站在车边,林家那丫头把脑袋伸出来给说话。 朝前走了两步,酒味扑鼻:哟!好家伙,这喝的。 桐桐没看见李翠,只叮嘱四爷:“粥水也不行,半夜饿……” 四爷看见不好往前走的李翠了,抬手将桐桐给摁进去:“赶紧回去,洗洗就睡。” 桐桐:“……”你倒是叫我把话说完呀! 话没说完,周鹏开车朝前走,从楼的那一头绕到桐桐家的楼下。 那边李翠看着车走了,这才朝前走,看自家老二:“还没吃饭呢?” “没呀。” “喝酒不吃饭……”李翠慢悠悠的朝楼上走,“有捞饭,吃吗?利利索索的,爽口。” “蘸酱菜都是生的吧?”四爷跟在后面,这么问了一句。 “哦!脾胃不和……吃不得了。”李翠又问:“店里还剩下点油豆腐啥的,给你烩个菜吧。” “油腻的……能吃吗?” 李翠:“……”我从来不知道我儿子有一天会嫌弃油腻?!“我就很惯着你了……” “哟!那还真碰见个比您还惯着我的人呀。”四爷说着,就拉开了没锁的门,催着她进去,“您儿子这运气不错吧。” 李翠:“……”有了媳妇忘了娘!媳妇的话是圣旨呀! 金思明啃着西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是咋得了?” “你弟脾胃不和……给做点软烂还扛饿的。” “谁说脾胃不和?怎么就脾胃不和了?”不拉不吐的,他好着呢。 李翠呵呵呵的笑:“还能是谁呀?谁能那么惯着呀!” 哦!那个不仅有钱且还很大方的人呀,“那是得脾胃不和了!” 说着,就起身去厨房,“老二呀,给你揪个面片吧,面片一定是薄如蝉翼。西红柿鸡蛋汤里烩上,放点青菜撒点小葱末,出来香油一点,那个味儿……一下子就出来了。等着,一会子就好!” 李翠:“……”咱家接圣旨的人挺多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6.人生向暖(85)一更 人生向暖(85) 桐桐没喝醉! 但酒是非喝不可吗?在自家喝没事,周围都是熟人也没事,这怎么出门一说办事就非得喝酒呢? 田易阳啧啧啧的:“别把人心想的那么好。” “我俩一块,也真没喝多。”就是突然间碰了一次洋酒,调酒的压根就是外行吧,酒的度数就没调下来。 这玩意后劲大,当时跟陈广说话的时候还没事,回来的路上了,觉得有点上头了。 “就这一次。”桐桐赖在沙发上,“妈,我还没吃饭。” 干喝呀?真成。 田易阳去忙去了,林守道才递了水过来,坐在边上低声问:“在哪喝的?那小子跟着呢,能叫你喝这么多?”他行不行呀,不行趁早滚蛋! 桐桐嘿嘿嘿的笑:“那您就当我带着他出门了,我很行,没叫他喝多了。” 什么玩意?林守道当自己听错了,“你说啥?” 桐桐哈哈大笑,抱着林守道的胳膊,“那我得自己很行呀!除了您,这世上哪有叫我觉得心里特踏实的人呢?您说,我除了能百分百信您之外,敢百分百信谁?出门在外,您要是不能跟着……那就只能靠自己个了。我自己行不行,我自己知道!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 林守道:“……那是!除了你爸,这世上的男人就没好东西。” 对嘛!“打铁还得自身硬嘛!我抻着劲儿呢,绝不喝过量的酒。” “行!那先把水喝了。” 田易阳回头看了一眼,说林守道:“你听她糊弄你,她那是喝醉了。” “什么糊弄?这叫酒后吐真言。”林守道说田易阳,“别弄腻乎的饭,弄点爽利的,喝了酒了,胃里不舒服。” “自己不动弹,还挺会指挥。要是瞧不上我做的,你来给你姑娘做呀!” “我做就我做!起开。” 然后林守道系围裙做饭去了,“姑娘,熬点粥,烙张饼,蒜泥茄子整一个,成不?” “成!” 田易阳一撇嘴出来了,拉着桐桐去洗漱换衣裳,然后吐槽:“跟你爸结婚二十年了,你爸至少有十五年没正儿八经的做过饭了。” 咋还十五年呢?有零有整的。 “刚结婚,那对我还挺好,还是下厨的。后来有了你,你两岁以前,咱家的家务是你爸的,全包了,我要带你呀!你三岁以后,那不成了……你上托儿所了,你爸跟我也成了老夫老妻了……那家伙,分的可清楚了。我做饭他刷碗,我洗衣服他拖地,要是伸手多帮我干一点,那指定是觉得吃了大亏了……” 田易阳说着就看闺女,“跟你说这个是啥意思呢?就是说呀,男人不能太惯着!越惯越来劲。该用就得用,该指派就得指派,他习惯了就顺,要不然想掰过来,那可就难了。” 桐桐给脸上拍润肤水,“妈——” “嗯?” “可以有保姆的。” “啊?” “他只要还拿钱回来,我觉得其他的就是小事。”桐桐朝厨房指了指,“我爸不下厨,但他拿钱回来,对吧?您不想做饭,可以下馆子。不想做家务,可以请家政。想着家里舒服还得有家常饭,可以请保姆!我爸挣的……咱请的起保姆。” 田易阳:“……”那保姆挣的得比我多。 “那是您没想开!您心情舒畅,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脾气也好了,催着他继续挣就完了。我爸挣的也挺有成就感的,他除了努力挣钱没别的心思了,家里有个能花钱的,他不挣供不起。皆大欢喜,生活就美好了。” 桐桐半开玩笑的道,“驭夫驭夫,您不驾驭,老跟他较着劲……就跟我大伯养马似得,马儿要想好用,给吃好喝好,窝得舒服,就是扬鞭……那也吓唬的多,真打在马身上的少。催着它动,那叫驭!跟他较劲,那叫角力!” “角力?”这词听着咋那么别扭? “斗兽场……” 田易阳:“……”这熊孩子,“越说没没谱了!吃饭去!”脸皮咋那么厚呢?驭夫驭夫的,你又没夫,说的跟有多少经验似得。 嘻嘻哈哈的,说说笑笑的,为啥喝酒的,在哪喝酒的,也都没问成。 后来事一多,一打岔这事就又过去了。 反正就是虽然在家,但还是早出晚归的。做家长慢慢的也适应了他们的节奏,因为大部分情况下没太出格。 有喝酒的情况,但没喝多过,都是淡淡的酒水味儿,闻着还有果香。 隔三差五的回来还总带点吃的,吃着什么菜了,回来就带一份。那袋子上都有标识的,出入的都是一些很出名的馆子,有些都是经营了几十年成百年的老店。 当然了,他们也没机会去过,只是听过而已。 你问她说:“跟谁吃的饭呀?” “跟我们学院的几位领导,还有老师……说点事。” 这事上不用撒谎,说有事那肯定是有事。 改明再问:“你们这一趟一趟的,总也商量不完。” 她说:“明总和蓝姐来了,跟市里谈个项目,我跟几天,今儿可能在市招待所吃工作餐了。之前我去过,他们的枣糕特好吃,今儿要是再有,我回来带点。” 然后果然回来就带了一份枣糕,上面葡萄干点缀着,淡淡的甜味,一点也不腻。 回来的时候身上也没酒味,穿的挺正式的,黑色的内搭,胳膊上还拎着一件黑色的小西装。 田易阳就看着她在门口换鞋,竟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她看着桐桐挂了西装,把大大的硬朗的公文包一样的皮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面,然后穿着拖鞋进来,伸手递枣糕的时候,她瞄见今儿连手表都换了,是一块表盘看起来有些大的手表。 “穿这么正式?”她接了枣糕,“换身衣裳去吧。”打扮的跟电视上的社会精英似得。 桐桐才要回卧室,燕燕从卫生间出来了,手里拎着抹布。 “姐?”桐桐就笑,“洗手,我带了枣糕回来,你尝尝去。” 燕燕指了指门口的位置,“等会再吃……”那儿还没擦了,“你先用卫生间吧,洗完不用管,回头地得重新拖。” 嗳! 桐桐拎着短袖短裤洗漱起来了,外面是田易阳和燕燕的说话声。 淋浴喷头开着,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田易阳的声音:“……我觉得你得慎重!一个是水电工,说起来也是技术活……一个是助理工程师……” 桐桐关了水龙头,用浴巾擦着,问外面,“妈,又安排我姐相亲了?” “没相亲!”田易阳捏了一块枣糕塞燕燕嘴里,朝里面喊:“是有两个小伙子在追你姐,条件都算合适……” 桐桐:“……”燕燕连这种事都跟你说呀!那你这婶婶当的,也是很可以了。 她湿着头发出来,打趣燕燕:“两个呢?更喜欢哪个?” 燕燕红着脸,指了指门口的干毛巾,“擦头去!” 桐桐擦头去了,“都是啥情况……说说呗。” “也没啥不能说的!一个比我大一岁,家就是厂里的,工作嘛,我俩都在后勤。他是水电工,我就是打着园丁幌子进来,负责收水电费的。” “另一个呢?” “另一个……研究生毕业,比我大八岁……今年二十八了。” 二十八,读研究生的话,也就才毕业两三年吧。学历差距特大! 桐桐看田易阳:离过婚的? 田易阳摇摇头,不是。 燕燕垂着眼睑,慢慢的嚼着口里的枣糕,“他……一米六五……有没?我一米七二!” 桐桐坐在沙发上,第一个条件不算是差,两人相距不大;第二个,这里好,就得容其他地方的不好。 但这些抛开,“姐,咱不想那么复杂。喜欢哪个就是哪个,谈谈看看!要是不喜欢,管他啥条件呢?” 燕燕低着头,“我觉得……刘栋那人其实挺好的!” 哪个是刘栋? “年龄大的那个。” 桐桐‘啊’了一声,“这看感觉的吧!你喜欢就行吧,怕啥呀?” “那人家……人家不得以为我看上他的条件了。其实……他那个人挺好的。” “好不好的,也不能你说。”桐桐就笑,“回头我请他吃饭,我要觉得人还行,那再说其他!他研究生,我还天才呢?这事上大哥不好使,得我见!我见了说这个人行,你再跟他处。” 燕燕过来挨着桐桐坐:“我其实……其实也怕时间长了,我俩要是没话说咋办?” “怎么会没话说?一天天的,家里多少事呢?”桐桐给她安心,“学历吧……不是绝对的。他有他的见识,他懂的那些你不懂;但是呢?你也有你的见识,你家务样样精通,他这方面也没你那个能耐吧。” 田易阳很谨慎,“我打听过了,小伙子不是咱们本地人,是单位招聘人才招聘来的!老家啥样,咱也不知道!所以,咱不急,了解清楚了再说。” 因着田易阳的心思被这事转移走了,她操心燕燕这个婚事靠不靠谱,桐桐也没有出格的地方,所以,一直都不没察觉到桐桐在干什么。 等知道的时候又是在报纸上,在市报头版头条,有一张照片,是市领导跟企业签订投资意向的照片。 照片上人挺多,拍的挺模糊,田易阳最开始不敢笃定。直到同事指着照片下的字:“看嘛,左三……林雨桐……右三金司晔……” 田易阳:“……”她后知后觉的:“她……她实习!之前听说了,说要去做食品相关的企业……应该就是这个。” “那是酒厂,糖厂下辖的……” “哟!那……就剩下个破厂子了,啥玩意没有!”停产两年了都。 “这资金一进去,比别处好多了……”同事说着,就指着报道的文字,然后念道:“……林雨桐,作为年轻的企业经营者表态说,她想先叫职工们温暖的度过这个冬天……”【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7.人生向暖(86)二更 人生向暖(86) 早上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中午在职工食堂吃了饭的工夫,田易阳的工作调整了。 吃饭的时候碰上的人都挺和颜悦色的,有些不熟悉的都‘田姐’‘田姐’的叫着,给她整的特不自在。 吃了饭了,利索的回办公室得了。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下午一上班,主任就有请:“今儿上午开了个会,咱们的档案管理上缺个人,你收拾收拾就过去负责这个事吧。” 档案管理那可太清闲了! 现在这现代化管理,好些都在电脑上。但有些老档案,像是一个企业的发展史,这些都是属于资料档案。因此,有专门的地方,存放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不需要陈列,平时就在箱子里放着。箱子摞在置物架上,哪个箱子里放的什么都有标号。 之前整理的时候她被调去帮忙,可以说放进去之后,一年未必需要动一次,偶尔掸一掸上面的灰尘就可以。 主任低声说:“我跟领导汇报了,领导特意下的指示。” 啥意思?跟领导汇报啥? “你这人,怎么不开窍呢?你家这姑娘呀……跟省市两层领导合影,领导也跟她握手……这就是认识!”认识就很了不得了,“不要多想,这也算是正常的工作调整。” 说着话,就喊人去打扫老档案室。 这地方分内外两间,外间很少,两张办公桌。内室的门被堵在办公桌里面,只有管理人员才能进出。防盗门关着,这地方只她一个人上班。 平时门一关,爱在里面干嘛就干嘛,谁管你? 反正这个地方一直也没人管,也没见耽搁什么事。她以前就是在办公室打杂的,打杂就是什么事都干。早起会主动拖地擦桌子接热水,核对采购单据,整理采购名单,不累,很清闲,也没啥重要不重要的。 现在这更有意思了,就像是单给她了一个小办公室,叫她自在的干自己的事就完了。 田易阳害怕了,咱就是普通人,没啥关系,也不懂那一套一套的。关键是,人家领导凭啥给我闺女面子呀? 她跟林守道打电话,低声说这个事:“……要是领导找到咱家,非叫桐桐给引荐领导,那咋办?办不到啊!我那工作挺好,我没想换……”干啥呢这是? 林守道举着手机听着,“……那个……你先上着班,回家再说。” “咋了?不方便?” 林守道朝里面看了一眼,含混的‘嗯’了一声。 “那我挂了!” 林守道跟着挂了电话,隔着窗户看里面。门店里隔开一个小间,为了招待大客户的。茶几沙发啥的,都是自家用废料做的,像那么一码事而已。 刚才来了三人,都是消防上的。 他们这种店总常打交道的就是消防了,消防检查之类的,几乎月月都有。负责这一片的两个小伙子为人也挺好的,没有过太过分的那种。处的时间长了,有了些交情,一块吃吃饭喝喝酒,偶尔给塞一条烟,这个是有的。 别的倒是还好! 一直都这么相安无事的,今儿这俩却带了个中年人,啥来头也不知道。聊了几分钟,各种的夸,他这真含糊呢,家里的电话来了。 他出来接了个电话,才有点明白了。 林雨耕指挥着工人给人家把订做好的铝合金窗户撞到板车上,一扭脸看自家叔那表情像是很难受的样子,就赶紧过去:“咋了?找麻烦?” “过上五六分钟,你就喊交出去的货出问题了,尺寸不对,得出门去施工现场看看去……”林守道低声交代了侄儿一声,这才挤出笑脸进去,“你看这,忙的呀……消停的说个话都不成。” “人好,这生意就好!人和气,财源就广进……” 林守道虚应着,听的脊背上都冒汗了,林雨耕才在外面喊:“二叔,东城那边订的货尺寸不对,催着你过去看……” “咋不对?他们是对照过尺寸的?” “不清楚,说是窗框安装上去,跟墙上的缝隙得有三指宽。那边三栋楼的窗户呢,要错就都错了……” 林守道啧啧啧的,身后这三人起身告辞,“林老弟,那你先忙!回头……” “回头我请!您看,今儿这么不巧……”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林守道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了,真不在店里留,先回家了!那人必是找上门办事的! 从年初就说,产业结构优化调整还是啥的,下岗人数超过四千五百万。别处咱也不清楚,就只咱这地方,那今年这日子可太难过了。 八成的企业都下岗了!这孩子手里还有几个买断工龄的钱在手里,还不太显得艰难,有个过渡。那没拿到那笔钱的,两个过渡的喘息机会都没有,难着呢! 天一凉,转脸就又冷了。饿不着,可这过冬需要一大笔钱的。咋整呀? 自己那小店,一天里没有一百个上门找活干的,至少也有八十个。上街头看看去,脖子上挂着纸板做的牌子,牌子上写着‘电工’、‘管道工’、‘泥瓦匠’字样的人多了去了。 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 年轻的,不拖家带口的,还敢出去闯一闯。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父母一身病痛,孩子还在上学阶段,不能没人管。家里这一断了收入,日子怎么过? 到处都是找活干的人!突然有个厂要开工了,这得多少人急着找活呢? 顺路回头买了报纸,报纸上的清楚的写着:企业经营者林雨桐。 经营者当然是管事的人,是手里有管理权的人,哪怕收个临时工呢,她有这个权利。 别人想的是这个,可咱知道:咱家孩子才十八! 咋想的呢?想把这么大的事叫一个孩子去管?干啥呢这是? 他摸出手机给桐桐拨过去,那边没接。连着拨打了好几次,那边一直都没接。 手机在衣服兜里,静音。 酒厂作为下游的企业,本身占地并不大。几十亩的一个地方,车间厂房之间她就看过了!这地方作为固定资产入股了而今的向荣公司。 也就是说,新公司属性为合资公司。 春城糖厂只以酒精厂的固定资产入股,占比并不大。他们派了人在新公司任职,但能占多少话语权,得看他的本事了。 新公司,暂时的班底很杂。 明和派了人,蓝琪也派了人,包括陈广,也派了两个人来。 一个是王强,陈广说:“你一个小姑娘,遇到那混不吝的不好处理,把他借给你。” 另一个是见过一面的那个姑娘,叫李红,中专毕业学财会的,陈广说:“给你做个伴儿,当个秘书用用。” 哪个都是长着眼睛看的,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桐桐出来带了京城来的两个代表,王强开车,李红就一路陪着。 车没进厂区,厂区被打扫的很干净,处处贴着标语,之前去过,没必要再看。 她说王强,“去家属院。” 家属院就在厂区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马路。 车子一到家属院门口,桐桐就喊停车,“下去走走。” 那两个代表一个叫韩铭,一个叫顾晨。 韩铭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很斯文的一个大叔。他只笑了笑,啥话都没说,跟着下来了。 顾晨不到三十,以前做过蓝琪的助理,后来常驻广深。 她坐在上面半分钟都没动,桐桐都下去了,她才发出一声无奈又略显烦躁的声音,将包大幅度的甩动之后,这才跟着下车。 一下来就跺脚,并且直言不讳,“林总,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想告诉你,咱是合资!一切得以公司的利益为先。得为投资者负责!效率永远得排第一位,效率就是金钱!这么磨磨蹭蹭,看家属院,必要性在哪。” 桐桐:“……”她什么也没解释,“走吧!来都来了。” 进了家属院,处处都显得有些乱。该是绿化带的地方种着秋菜,用各种长短不齐的木头围成了篱笆。有些圈起来的地方大,有些圈起来的地方还没一平方呢,种的也不知道是啥。 可这样的,一看上去就显得又旧又乱。 桐桐抬眼看过去,几乎有一半都是三层的老楼。其他的有五层楼的那种家属院,可都是筒子楼的样式,走廊、栏杆,一个个的掉漆的蓝色木门。走廊里堆放着各种的杂物,只在楼下看看就知道有多杂乱和拥挤。 回过头看三层的老楼,韩铭‘咦’了一声,“楼上咋还有烟囱呢?” 顾晨跟着抬头,“还那么多烟囱?挺整齐的。” 桐桐抬脚先往三层楼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道:“那是‘楼上炕’!” 楼上……炕? “嗯!”桐桐往过走,“那是老楼了,当年没法子取暖,楼盖起来,家里盘炕。一到三层共同烟囱,所以,烟囱看起来齐齐整整的。” “现在还烧柴火?烧炕?” 桐桐看了两人一眼,“现在农村柴火都不够烧!苞米杆那玩意不耐烧,好些都找石油矿上的那种油块,那玩意烧起来得劲。城里哪里来的木柴?” “那烧啥?” “煤!”桐桐站在一户人家门口,“煤炭、煤球!今年这些东西可都涨价了。” 小区里小孩四处跑的玩耍,小点的孩子穿那衣裳就没有鲜亮的。脚上的鞋开胶了,衬衫到肚脐眼明显小了,裤子露着脚脖子。 新学期要开学了,没有给孩子买开学穿的新衣裳的,没有换新书包的,这学费能不能交的起都是个问题。 她一边走一边跟这两人说,“第一年,我想施用周工资结算。” 什么? “干满一周,一周工作五天,每天八小时,也就是四十个小时。干满四十,先结算这四十个小时的工资。”桐桐说着就停下脚步,“另外,入学困难的,允许预支学费。打申请,由公司直接接洽学校,先保证职工子女不辍学。”【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8.人生向暖(87)三更 人生向暖(87) 顾晨正要说话,桐桐朝边上指了指:“你看!” 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手里拎着个白红相间的塑料袋,手里拎着个酱油瓶子。 她问:“看什么?” 桐桐朝那女孩招手,“小妹妹,问个事。” 女孩站住,“找谁?哪栋楼?” 桐桐看向她手里的袋子:“这是买面粉去了吧?买了几斤?” 市面上最普通的塑料袋,三两斤就是极限了。 “二斤。”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家……不爱吃面!不需要买的多了。” 桐桐‘嗯’了一声,问她手里的酱油瓶子,“香油吗?” “啊?啊!一点香油。”女孩问说,“问啥事?我家里还等着呢……” “没事!你回吧。” 女孩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这一行人,拎着东西跑走了。 桐桐这才看顾晨,“面粉买不起一袋子,酱油打不起一瓶……”这些家庭远比你以为的艰难。他们是今儿挣了今儿吃,真的是没有多余的。 马上开学了,孩子上学的问题是每个家庭都得面对的,必须保证孩子不辍学。 工资先按周发,叫他们一天一天的能过下去。 顾晨看向这位林总,“不是我没有同情心,只是……提醒林总,做企业不是做慈善。” “当然!”桐桐朝对方点点头,“进去看看!看看再说。” 看着那个女孩子跑进了一栋家属楼了,一行人就跟了进去。 一楼有一户人家的门开着,半截门帘挡住了外面的视线,桐桐朝里喊了一声:“有人没?” 门帘被掀开,还是刚才那个女孩,“找谁?” 桐桐还没说话呢,一个两鬓半白的中年妇女出来了,“这是……”她打量桐桐,“知道了,是那个娃娃厂长,是吧?干啥来了?” 李红就气道:“婶儿,你这啥态度嘛?林总还不是为了看大家的情况……” “看啥情况?有啥要看的?” 桐桐皱眉,“家里以前都是糖厂的职工吧?” “对呀!” “那开工之后,家里谁返岗?” “返岗?”这女人往门框上一靠,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那返岗能轮到咱们?没权没势没本事,凭啥叫咱返岗。” 桐桐心说,怕什么来什么了。 韩铭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位大姐,没接到通知吗?我们用工的原则是双职工家庭必须保证至少有一个人返岗。如果是单职工,只要有另一口人的相关证明,证明不在岗,那也是会优先考虑的!如果单亲带孩子的家庭,无条件先返岗……” 市里参与签订的合同,也是为了保障下岗职工的基本生活,解决问题的。这种情况下,怎么敢的? 太离谱了! 韩铭一直在京城呆,下岗的过程中确实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这么离谱的,这么大胆的,真是没有听过。 这女人却一点也不意外:“……我是考勤不合格,我男人……说他是受过伤,不适合体力劳动……反正没我们!” 桐桐看着这女人,低声道:“论起年纪,你跟我爸妈都差不多大!我家钢厂的,您知道吧?” “听说过!” “钢厂是试点,我家那前儿……跟大家都差不多。最难的时候我也是资料费都交不起,都是亲戚们给凑的钱。有多难我知道……也特别怕出问题,我这不是来看看吗?”桐桐说着,就朝里指了指,“我能进去看看吗?” 这女人看着那张还稚嫩的脸,心里叹了一声,语气却没有起伏:“你也没比我家那死丫崽子大多少,跟你个孩子我为难啥呀?进去吧。” 一进去就是厨房,厨房里除了那面粉再就是不少的菜,花白的外层老叶子,秋里的老黄瓜老茄子。 锅台上放着半盆面糊糊,等锅开了,面糊糊一点一点的拨下去,成了面疙瘩,煮熟之后下点菜,放盐和调料,这就是一顿饭。 桐桐蹲下看灶台:“柴火难寻不?” “那能不难寻吗?找到什么烧什么呗。” 桐桐转脸又看墙角堆着的书,书都打捆了,这是要卖还是怎么的:“开学的东西准备好了?” 那女孩坐在灶膛前,“不念了!上电子厂打工去。” 桐桐看那课本,是初一的:“明天拿着户口本,以前的工作证明或是下岗证明,去以前的厂部,领一张申请表填写,把姓名,要上的学校、年级填清楚……九月一日,按时去上学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 女孩猛的抬起头来,盯着桐桐的脸。 那女人又上下打量桐桐:“你……说话算数吗?” 桐桐看韩铭:你有意见? 韩铭:“……”这个情况,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桐桐又看顾晨,“可以现场办公,你若有想法,现在就提。” 顾晨:“……”年龄不大,处事却很霸道,你直接放出话来,那你怎么就知道能解决跟糖厂的矛盾呢?他们有人阳奉阴违,敢这么干的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干的人,那一定是有所依仗的。 你现在就把这话扔下,回头那边处理不了,你还有什么威信? 太急躁了! 但这些话还就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因此只能咬牙认了:“我没意见。” 桐桐这才看向这女人:“别耽搁孩子上学,抓紧去办!随时关注消息,返岗的名单会尽快贴在厂门口,别错过了。” 说着话,这才朝里屋指了指,“方便进去看看吗?” 女人将信将疑,但还是点头:“看吧!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里面果然是一铺炕,陈旧的炕桌炕柜,十四寸的黑白电视,这是家里唯一的家电。桐桐看着这铺炕:“炕烧煤……好用吗?” “有的烧就行。” 桐桐看了看炕缝,“当然是没有木柴好用……”老房子年久失修,这炕缝不修补就漏烟。烧煤的烟是煤气,封闭了窗户就会很危险。 相对来说,烧木柴是比较安全的,最好是易燃的秸秆或是木渣,避免木炭产生煤气。 这件事得记下,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看完了,桐桐再没说别的,从这栋楼里就往出走。 这女人没送,也没追。 蹲在灶前的女儿问说:“妈,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 “是真的吧?” 女人没言语,沉默的坐着饭,饭都好了,她才又说:“嫩着呢,再等等看!”小毛丫头一个,咱也信不着她呀。 从这边出来,桐桐去那边的筒子楼。筒子楼的房子不大,但是有暖气。可走到跟前了,却发现家家户户都有烟囱从窗户上通到外面,楼道里不是煤球就是木柴木板的。 这会子都在楼道里做饭,这个那个的吆喝着。 一行人一进去,楼道里就都安静下来了。 紧跟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一拍大腿:“我说这是谁呢?这肯定是那个小天才!来给咱当厂长的……” 话没说完,有人涌过来特别的热情,“家里坐!家里坐。” 有人朝这边‘呸’了一声,只管忙活她的。 打头这女人尴尬了一瞬,就赔笑道:“您别理她,她一直就是落后分子!不理解上面的政策……咱们不!咱们支持厂里的决定,维护厂里的决定……返岗后一定认真工作……听从指挥,以厂为家……” 桐桐朝她点了点头,“我能进去看看……大家的居住环境吗?” 看!看!快里面请。 一进去就是卫生间,很小!再就是外间和里间,里间七八平,不分什么卧室客厅,这也没法分,家里的人多,除了床和柜子也就没什么空间了。 她问的是:“我看见家家都有炉子,是单用炉子做饭呢?还是……冬天用炉子取暖?” “取暖!”这女人穿着连衣裙,身上是洗头膏的香味,她的声音压下来,“领导呀!我不是轻视领导年龄小,我就是说呀……这世上的人,什么人都有。缴暖气费,这是家家都应该交的!厂里有困难,咱职工当然要理解!以前是厂里负责供暖,但政策就是这样的,不能啥都推给厂里,对吧?该自己负责就得自己负责。偏有些人,就不缴这个钱。害的大家都没有办法正常供暖!不烧炉子,得冻死人的!” 说着话,那一双滴溜溜眼睛得意的朝其他看热闹的人扫了一眼,才一副恭维的样子道:“咱这新领导一上任,今年这问题肯定就解决了!领导说了,叫大家伙暖暖和和的过冬,那就一定会做到的!回头我就把这炉子送人,咱用不到了呀!” 说完,还大声问:“大家伙说说,对不对呀?” “对——对——对——” “咱们就是要依靠厂里,依靠领导——厂是咱的家,领导就是当家的父母……是不是啊?” “是——是——是——” 李红在边上气的脸都红了:真不要脸!欺负林雨桐年纪轻,她领头挤兑人,又把人架在高处叫人骑虎难下!这种人心眼坏的很!还打量着林雨桐是书呆子,听不懂这个话。怕是还想着林雨桐面嫩,拿这种老油子没办法。 遇到这种人,才真的是好心喂了狗了! 韩铭跟顾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向这位年轻的林总:知道厉害了吧!这人肯定在返岗名单上,人家在糖厂有根基有后台,这种人不好摆弄。 桐桐哼笑了一声,“等着吧!既然相信领导,就好好的等着吧。” “嗳!随时等着召唤,咱这快开工了吧。” 桐桐看着这女人,拍了拍她的胳膊:“返岗人员的名单还没定,等着公布名单,返岗时间会在名单公布之后通知!” 这话一落,又是一静。 桐桐都走出来了,后面嗡一下才又炸了:怎么没定?大家都是接到通知的呀!这咋还说话不算话了呢? 这女人赶紧拿通知单撵出来:“领导,您怕是忘了,咱都接到通知了!” 桐桐扫了一眼那通知单:“这盖的是糖厂的大印呀!”说着就一脸恍然,“弄差了!”然后看向顾晨,“回头从糖厂筛掉的人员里定咱们的人吧,别出现相互抢人的情况,不利于团结!” 说完还鼓励追出来这人:“好好干!你们会在你们糖厂领导的领导之下,再创辉煌的!” 加油哦!【你现在阅读的是 】 579.人生向暖(88)一更 人生向暖(88) 返岗名单在签订合同之初,本就是交给糖厂协助完成的。 但当时是明确了用工原则的,市里参与,解决的不是你糖厂的问题,而是因糖厂经营不善而带来的职工无法保证生活的问题。 职工生活无法保障,这是市里最担心的问题,这关系到社会的安定,不是小问题。 结果答应的好好的,写在合同里的东西,人家就能给你折腾黄了,多厉害呀。 你要说他做错了吧,你说不过人家。 就像是之前那个职工家,人家不是说了吗?两口子都没在返岗的名单上,厂里给的解释是:女职工考勤不合格;男职工受过伤,不能胜任新的岗位。 他们可以给每个不在名单上的人找到不招他们的理由。 就像是考勤,这玩意怎么说呢?如果你的厂子一直正常经营,你有完善的管理,那考勤不合格确实说的过去。可近些年厂里就没有正常过。今儿开工,明儿不开工的,工资从最开始的发放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四十,到最后的彻底发不下去。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考核职工? 都无法考核,那你说考勤不合格是哪一年的事? 欲加之罪,笔杆子一划拉,职工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桐桐坐在车上,跟韩铭和顾晨说这个事:“他们分明就是想先这么定下来,等其他人闹事的时候却已木已成舟了。他们可以说这些人之前不在,去外地打工了,才回来,没通知到;可以说这人品质有问题,思想有问题……理由很多很多!没把有问题的职工给咱,咱咋还不念情分?” 韩铭就笑,“你对这样的企业很熟悉,对他们的作风做派也是了解甚深。” 顾晨将随身的本本拿出来,看向这位随手就能将对方一军的林雨桐:“选人真不要那些在返岗名单上的人?” “嗯!” “可是咱们对市里是有承诺的。” 桐桐看向顾晨,“咱们承诺是有前置条件的,那就是糖厂的下岗职工没有工作、生活无法保证!可拿到返岗通知,就相当于人家签订了新的劳动意向——咱们不能违法!也不能叫其他人跟着违法,对吧?” 法? 桐桐朝后一靠:“别管什么样的公司,什么样的企业,遵纪守法一定是第一条。” 说着就看韩铭:“韩总,咱们该有法务部门,筹备起来吧。” 顾晨都给记上,“小领导,你得知道,法要是能解决问题,这世上就没问题了。” 桐桐就哈哈哈的笑,“你只管去做,剩下的事情我处理。别管谁找你说什么,一律推到我身上!放心吧,天塌下来我顶着。” 顾晨难得的开玩笑,“我有什么不放心了!那么些人敢拿那么些钱往里扔,我自问没比他们更聪明!领导的话是要听的,但作为下属呢,该提醒的时候还是会提醒,该逆耳的时候多包容吧,那真是忠言。” “继续保持!”桐桐说着就说王强,“回酒店,放下两位老总,再送我回学校。” 公司在酒店包了一层作为临时办事处,韩铭和顾晨也暂时住在酒店里。 桐桐得回学校去见江鸥,江鸥请了一位老朋友去家里做客。 江鸥住的是学校的家属院,车停在楼下,桐桐往下走,王强赶紧开了后备箱,“林总,这是土特产,后备箱常备的。” 桐桐‘嗯’了一下,“谁安排的?” 王强挠了挠头,看张红。 张红赶紧道:“是……是韩总吩咐的!我亲自去办的,真的是土特产。盒里是鹅蛋,一盒十八个。” 桐桐拍了拍盒子,“今儿用不上,先放着吧。你们去周围吃饭,两个小时后-来接我!该怎么报销你们知道的吧。” 知道!公务餐标准公司给报,多了自掏腰包。 看着老板转身上楼去了,张红看王强:“……老厉害了,是吧?” 王强白了她一眼,摸出手机给陈广打电话,把今儿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陈广搁那边笑呢,挂了电话就交代下去,“订机票,最好是今天的。” “去哪?” “去哪都行,不在春城呆了。”瞧着吧,糖厂那边玩脱了,必是要找人说项的,“我要在,他们必是来找我!且不想跟林总碰面呢。那级别,瞧不上林总那个毛丫头。” 真要是上门,推脱吧,不合适,一个个有头有脸,关系网复杂,一点不给面就不合适了。 可要是管吧,更不合适。咱砸进去的是钱,为的也是赚钱,我干嘛拆自家的台子给你们唱戏? 既然如此,咱就走!真要是出现变故,说飞就飞回来了。 吩咐完,陈广想了想,还是给林雨桐打了电话,“林总呀!” 桐桐刚进江鸥家的门,正换鞋呢,她朝客厅里的人点了点头,这才跟陈广说话,“哟!陈董?您有何指示呀?” 陈广哈哈哈的笑,“林总办事我放心,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有点事,得出趟门,最近这几天不在!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及时联系我,我随时能回来。” 明白!躲了嘛。 “您只管去忙,我随时给您汇报工作。” 得!那你忙吧。 陈广挂了电话,又喊人:“多订一张,请赵大美一块去转转。” “跑了?”江鸥从厨房往出端菜,“真放心嗳!” 桐桐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握手,“董主任,久仰大名。” 董大庆审视的看了看桐桐,“林总?意外的年轻。” 江鸥只管笑,“师傅,您该高兴才是呀!咱这算是一脉所出。我刚大学毕业就分配到咱们厂,一来先下车间,熟悉流程!当时把我塞给您,您那脸拉的老长了,不爱要学生娃子。我呢,只有理论,机器都不认识,您那时候可没少骂我!但我得说,后来我在厂里能被提拔,多亏了您当时带我……” 董大庆摆摆手,“你现在是大学老师,车间那一套,对你有啥用?那都是没用的东西。” “怎么没用呀?若不是当年干的好,就算是提拔再多的人,我也不一定能轮的上。这有了干部身份,我才能一考上研究生就直接成了导员。” 江鸥摁着董大庆的肩膀,“您坐吧!今儿真没外人!之前呢,我靠您!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学生,嘿!我的学生还是能靠的住的,您说我这运气多好呀!您当年为了我的,没少求人,给我调到技术部门。我如今当了老师了,我也为了我的学生求您一回,成不成?咱坐下说点实实在在的话。” 董大庆坐下了,桐桐亲自给倒上酒:“我敬您一杯!” “等一下!”韩铭放下手里的杯子,接了电话,“刘主任呀?您好!您好。” 顾晨无声的问:刘冠军? 韩铭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跟顾晨点点头。 刘冠军是糖厂的厂办主任,一般有事务都是他出面联系的。 韩铭嘴里‘嗯嗯嗯’的,表示认真在听对方讲话,然后语气十分惊讶:“……哟!是吗?那咱不清楚……这事得问林总……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呢,是听吆喝的……林总吗?还真不知道去哪了……” 刘冠军挂了电话,然后对着会议室里的各位点了点头,这才一脸为难的道:“没联系上林总,那位韩铭韩副总说他不拿事。” 坐在会议室里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她掏出手机,“我有那位顾晨顾总的电话……” 那联系看看!都是女同志,好打交道。 电话打过去,顾晨扫了一眼,没接。 韩铭轻笑:“又找到你身上了?” “是吴英吴副厂长。”顾晨把电话调成振动,继续吃饭,“在南边待惯了,是不懂他们的处事方式的!这样的事,当然得林雨桐点头,违规是要负责的。最爱讲规矩的是他们,最不讲规矩的也是他们。” 说着话,电话不停的震动。 韩铭扫了一眼:“不接?” “不接!”懒的应付。 吴英打了七八个,那边不接,她只能道:“这是干啥呢?没听见呀?还是忙着呢?稍后我再打。”说着就看刘冠军,“刘主任,要不……你准备几样土特产,咱上林总家去一趟。就是一点小误会,沟通沟通……” 那就沟通沟通嘛,会议就这么散了。 刘冠军低声问吴英:“您看……准备什么土特产合适?” “小年轻,没进入社会,懂不了什么。她父母……听说就是普通工人……往体面上准备……越体面越好……” 明白!就是一看就很上档次的那种呗,“调小车班的车和司机?” 嗯!再带俩办事员。 车是三十多万的车,一进八区就在门口打听:“林雨桐林总的家怎么走呀?” 看门的李壮还问说:“有个叫林雨桐的……倒是不知道跟谁重名了。” 这事在传,还没传到人尽皆知的程度,他真不知道。 “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小天才!” “她呀!那我能不知道吗?我外甥的对象……”李壮朝里指了指,“顺着这条路进去,左拐,第三栋楼……第二个单元,就在一楼,西户!” 司机扔了一盒烟过去,“谢你了,师傅。” 那么阔气一辆车给停在单元门口,在楼下遛弯的谁瞧不见呐?这还嘀咕这是找谁呢?结果车上快速下来两人,一人拎着个水杯,一人带着个公文包,司机去后面拎了不少礼盒,一个中年男人下来,给开这边车门。 一个中年齐耳短发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挺亲热的跟人打听:“林雨桐林总家是住这儿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0.人生向暖(89)二更 人生向暖(89) 车一响,林守道以为是自家姑娘回来了。 这会子两口子正在厨房呢,厨房是阳台改的,一整面的玻璃窗都是朝外的。 结果抬头一看,不是自家的车。再一看那动静,这都是领导呀!找谁来着?林总?林雨桐林总? 林守道一把摁住田易阳,“蹲下!蹲下!” 田易阳一手菜刀,一手土豆:“干啥呀?” “闭嘴!别言语。”林守道朝客厅指了指,“走走走!猫着腰走。” 两人猫着腰进了客厅,林守道蹲着把客厅和厨房之间的推拉门前的帘子给拉上了。 田易阳看他跟做贼似得:“干啥呀?” 林守道‘嘘’的一声,朝门口指了指,“别吱声!谁敲门都别开。”一边说着一边往卧室去,偷偷的把卧室的门都给带上。 拉窗帘来不及了,带上门就行,看不到我家里,那我们就是不在家。 再出来的时候门被敲的咚咚响,“请问有人吗?我们找林总。” 林守道靠在鞋柜上指着田易阳:别动,悄悄的。 田易阳轻轻的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手里的菜刀都不敢放。 敲门声越来越大,问的人声音也更大,“有人在家吗?我们是糖厂的,我们吴厂长亲自来了……” 刘冠军退出去,看另外一个助理。 助理指了指厨房,刘冠军踮起脚尖一看,锅里冒着热气,有一些切好的花白在锅里呢,想来之前还有人站在这里焯菜。再看看案板上,有切了一半的土豆,有片有丝的。 再抬头,排气扇也没关,呼呼呼的转着。 朝里看,帘子拉着,风吹的帘子都鼓起来了。哪有只拉帘子不关隔断门的? 刘冠军退后几步,故意问周围的人:“家里没人是吧?知道啥时候回来吗?” 就有人说,“该是在家吧!才还见小田出来买了一捆葱呢。家里没人吗?”说着,隔着窗户朝里喊:“小田?在家没?” 看见厨房里做了一半的饭,就道:“那许是要买啥出去了……” 田易阳在家如坐针毡,要是堵在门口,咱这不能进不能出的,不是更尴尬? 林守道摆摆手:那么大一领导,不会不走的。 果然,人家没一直等着,三五分钟后,上车走人了。 好些人眼看着车开出去的! 田易阳放下刀和半拉子土豆:“给你姑娘打电话,快点!” “快啥快?催啥催?”林守道白了她一眼,“主动上门的是他们,懂什么呀?” “那咱怎么着呀?就这么等着。” 等着吧! “黑灯瞎火的。” “黑灯瞎火的就没人看你了?”李梅拽着闺女的手腕:“回来,给我把这衬衫换上。” 邱艳挣扎了一下,“不用,我这挺好的。” “好啥好?”李梅指着那短袖,“肚脐眼都露出来了,好哪了?你跟桐桐那丫头关系再好,但人家现在是你的领导,见领导就得有见领导的样子,穿这个……不得体。” 邱山也催:“赶紧的吧,我在外面等着……你们快些。” 邱艳拽着衣服,看看摆在手边的衬衫,紫红色的,那种紫……紫得很难看;那种红……也红的特别不正;合在一起特别的土气! 再一摸材质,又凉又硬,下了水都跟塑料似得,一点也不吸水。 邱艳站着没动,李梅起身拽着她的短袖领子往上一提,给邱艳吓的:“撒手!撒手!领子坏了……” “那你赶紧换呀!” 邱艳将短袖换下来了,将这一看就廉价到极致的衣裳穿上,领口的扣子没扣。 李梅抬手给扣上:“姑娘家,端正最好!你那领口敞着……”一弯腰露胸,一抬胳膊露肚子,这啥着装呀? 这边换好了,又看脚上那鞋:“啥月份了,还穿凉鞋?球鞋换上。” 邱艳不挣扎了,过去换上了,“五块钱的衬衫,三块钱的鞋……好看吗?” “咋不好看了?崭新崭新的!你去街上看看去,有几个穿的是新的?有几家舍得穿新的?给你买了,你还想咋?你这一身,你爸得挣一天……” “行行行!走吧。” 一路走过去,路过小卖部,三块钱买了两瓶罐头:“我记得桐桐那丫头爱吃橘子罐头、黄桃罐头……拿两瓶这个吧。” 邱艳看了罐头一眼,“妈……去超市买吧。”小卖部的罐头都过期了,那瓶盖都鼓起来了,没看拿出来的时候那么厚一层灰尘,得现擦吗? “不是一样?” “不带都行!”带这种还不如不带。 “哪有空手上门的?”李梅白了她一眼,“别管多少钱,这是心意!咱就这么大的能耐。” 邱艳:“……” “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觉得你爸你妈不会办事,事办的不体面,那你倒是争气呀!你要是跟林雨桐似得,我跟你爸那腰板也能挺起来……” 邱艳将头扭到一边,没有回答。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咱俩家门挨着门住了十多年……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 邱山回头说李梅:“你少说两句!赶紧点,太晚了人家休息了,啥话也说不成了。” 李梅又小声叮咛:“见了人要吱声……不要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嗯!” “要问候人,但也别嘴尖毛长的……要知道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 邱艳:“……”她站住脚,问说,“那到底是叫我说话,还是不叫我说话。” “该说说,不该说的不说。” “啥该说?啥不该说?” 李梅抬手照着脊背就狠狠的拍了一下,“你这孩子咋这样呢?好好给你说话呢,你哪那么些话等着呢?自己不学好,还不服管。” “行了!赶紧的!”邱山说李梅,“你把你的嘴闭上,少说点。” 李梅又开始嘟囔,说小学的时候两个孩子成绩都差不多,中学了稍微跟不上:“……就英语考那么一点,人家能记住,咋就她记不住……还是没好好的记!不踏实的学……就是没有人家桐桐踏实……” 晚上八点了,王强开车进小区,车从那一家三口的身边路过,谁也没在意。 李梅问说:“这是桐桐的车?” “不是!那是吉普越野……这个不是……” 车停在楼下,张红才下去开车门:“林总,到家了。” 桐桐从车上下去,说两人:“你们直接去上班,明早我自己开车。” “好!那您路上小心。” 桐桐摆手叫两人只管走,这才从包里摸钥匙,自己开门回家。 门和灯同时打开,吓了桐桐一跳。她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的:“爸,妈——干嘛呢这是?” “你个死丫头,还不进来!”田易阳一把将人给拽进来,把门关上,这才骂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一声呢?” “多大的事啊?”桐桐一边换鞋一边往里走,“妈,今儿这一天……我吃的都不舒服,我想喝碗粥。” “喝酒了?” “喝了!一天我吃了四顿,喝了三顿酒。”桐桐坐在沙发上,往林守道身上一歪,腿伸直,“累死我了。” 林守道:“……”还咋问呀?“小晔呢?” “他上外贸部门实习去了。”桐桐抻着脖子,“今晚上有宴请外资的晚宴,他回来更晚。” “你们俩还不是一块的?” “干嘛绑在一块?就跟你们一样,单位效益不好,两个人的收入都完蛋。” 扯的这是什么话? 田易阳一边往厨房去,一边说今晚糖厂来人的阵仗:“……给我们吓的……” “没让进门?” “嗯呢!拿那么些东西,外面还那么些人看见了……那进来说的清楚吗?还没怎么着呢,就收人家那么些东西?咱是实习生,能有啥权利?不过是看在领导的面子上罢了!咱不能跟领导合一张影,就不知道自己的分量!” 桐桐:“……”哦!你是这么想的呀?“对!您做的对。就是合影一下,替人看个摊子,哪那么大的权利呀?” 林守道:“…………”他才要说话,门被敲响了。他看自家这姑娘:怕不是又来了,这次见还是不见? 桐桐坐起身来,“没事,我去开门。” 结果一开门,是邱山和李梅带着邱艳。桐桐马上扬起笑脸,“叔,婶儿,可有日子没见了!赶紧进来……我爸我妈在家老念叨,说以前住的挨着,一天恨不能见八回。现在可好了,说见不着就见不着。” 说着话就朝里面嚷:“爸妈,我叔和婶儿来了——” 然后邱艳跟在最后,桐桐拉了她进来,顺手把门关了。 邱山拎着罐头,拘谨的往前递了递:“也没买啥……想着桐桐爱吃罐头……” “可不!正说想吃了,懒的去买呢。”桐桐接了,递给田易阳,“妈,给开了吧!我跟邱艳我俩分着吃,跟以前一样。” 田易阳把罐头拿到厨房,要开瓶了,一看瓶盖子都鼓起来了。 她顺手给塞冰箱里,又把冰箱里的拿出来给开瓶,倒碗里,两种掺和到一块,俩孩子一人一碗,刚好。 邱艳摆手:“婶儿,我不吃。” 桐桐给塞过去,“客气啥呀?吃呗!”她接了勺子,舀了一勺塞嘴里,冰冰凉凉的,她还以为是超市里从冰柜里才拿的呢,喝酒完吃这个还就是舒服。 她也是这么说的,“今儿喝了点酒,吃这个贼舒服了。” 邱艳吃了一口,低着头没言语,这不是自家买的那个。 李梅看桐桐喜欢吃,真接下了,这才道:“桐桐呀,我家邱艳跟你不一样,她没你出息……”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的时运不一样,有人少年得志,有人老来有福,哪种是好的?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谁能看到头?就跟你们当年想着捧一辈子铁饭碗,结果呢?您可不能这么说,算命的都说了,邱艳虽小有坎坷,但必能遇难成祥,中年之后运势极佳……” 啥时候算命了? “我俩放学的路上,碰上个挂着布兜的和尚,他说的!” 李梅信了:“真的?” 真的! 邱艳忍不住嘴角勾起,藏起那一抹笑意……【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1. 人生向暖(90)三更 人生向暖(90) 田易阳在边上都没搭上话,就瞧见自家姑娘跟李梅搁在聊天。 以前桐桐不爱说话,尤其是不爱跟李梅这种的人说话,但今儿真挺热情的。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就说:“……您想想,四处都下岗的时候,邱艳偏还能招工进去,这是不是运道?” 那肯定是! “有了正式职工的身份,领了几年工资。觉得倒霉了,又得下岗了。” 可不? “结果运道又来了,有返岗的可能了。” “可名单上没咱呀!” “糖厂的返岗名单又不是酒厂的返岗名单!糖厂要走了一小半人,剩下的人机会当然就大了!年轻力壮、符合用工条件,这是早就定下的政策。您来不来,找不找我,她都在名单上,这不是时运是什么?” 还真是! “可不嘛!这就是那个‘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您说,这种运道的人,哪找去?人都得有起伏坎坷,可谁能触底就转运?” 李梅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个道理:“你靠本事,她就靠点运气!”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桐桐把碗放下,说她:“所以呀,着急啥呀?您跟我叔有邱艳,比那九成九的下岗家庭都要好!安心回去等着吧,她运道旺,您中年辛苦却老来有福。那话咋说的,年少享福不算福,老来有福才是福。” 李梅大腿一拍,跟田易阳道:“你瞧瞧,桐桐说话听着人就是舒坦。” 桐桐说田易阳,“妈,老家捎带的南瓜……” 田易阳才想起来,“等着!老家捎了不少老南瓜……”她说着就往厨房去,取了两个大的,“熬粥又香又糯,烙南瓜饼也好吃。” “这多不好意思。” “咋还客气了呢?咱这有啥客气的呢?门挨着门那么些年,是外人吗?” 桐桐接了一个南瓜直接塞到李梅怀里:“再这么说我妈就恼了!赶紧抱走……” 然后两口子一人抱一个,走人了。 进门啥求人的话都没说,邱家给林家孩子带了孩子爱吃的罐头,林家把老家捎带的南瓜给了俩,就这交情。 门关上了,林守道有点琢磨过味儿了:是不是那两口子对外也不会说沾了桐桐多少光?毕竟,桐桐一直说的都是邱艳时运好,说刚好赶上政策了,就是没提一句她会帮忙的话。 是的!李梅就觉得:“桐桐这孩子实诚!本来赶上政策了,她要非说是她帮忙了,咱是不是得感恩戴德的。但人家跟咱没来虚的,有啥就说啥。还怪实诚的!” 然后说邱艳:“还是要搞好关系呢!桐桐也没个架子。” 邱艳:“……”她只能‘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她没说的是,厂里那些有本事有后台的人都被桐桐给整懵了,一个个的,这会子跟无头的苍蝇似得乱撞呢。 一家三口说着话,心里轻松的很,像是千金的重担都有了可寄托的地方了,难得的彼此说了几句笑话。 有一辆车又过去了,李梅问说:“是金家的车不?” 不知道!看不清。 车停在楼下,刘冠军从车上下来,亲自给吴英把车门子打开。 此时已经九点了,户外也已经没人了。 司机和两个办事员拎着东西,跟在后面。 一楼西户厨房的灯亮着,还有人影晃动,有炒菜的香味传出来,这肯定是有人呢。 田易阳赶紧关了火,回头看向客厅的方向,“桐桐,先别洗澡,来客人了。” 桐桐将睡衣又放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门被敲响了。林守道要去开门,桐桐没让,她自己过去将门打开。 外面的司机和助理吓了一跳,却又连忙堆起笑脸:“林总……” “我认识你们吗?”桐桐冷着脸,一脸严肃的看着几个人,“有什么事办公室去说……”说完就要关门。 这几个人赶紧回头去看,刘冠军这才露面,“林总!林总!误会……我是刘冠军。” 桐桐缓和了脸色,“哦!刘主任呀?”她一脸的客套,却没让开位置,“您有事打电话嘛,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呢?”说着,就指着那三人手里的东西,“这是干嘛呀?还给我带礼呀?” “小小心意……简薄的很。” 桐桐连连摆手,“您要是拿进来呢,那可就是为难我!我跟市里的领导怎么保证,您听见了的。您这阵仗,要是来考验我的,那我得提意见,您没全面的了解我呀!我现在的家底,您这东西打动不了我,所以,我宣布,您考验失败了;要是单就为了送礼,那我明儿一早把您这东西全提领导办公室去!我不会处理这事,学生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告诉老师……” 刘冠军:“…………”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得!我的错,是我不会办事!”说着,就叫人把东西送车上去了。 人一走,桐桐才笑:“这就对了嘛!您看,咱不相互为难,多好的。” 吴英在转角的地方听了个全场,这会子笑盈盈的出来,“咱们小林的觉悟就是高啊!” 桐桐一脸的惊讶,“哟!您来了呀?看这事给闹的,快家里请。” 人进来了,桐桐却没关门。对门的门也没关,留着缝隙偷看偷听呢! 她就把门留着,人家不是还带着办事员呢吗?总不能不叫人家进门吧。 田易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呀?像是厂长、副厂长的,她一见了人家就紧张,腿肚子转筋的那种。 于是,站在客厅里话都不会说了。 吴英热情的跟两口子握手:“你们可是为国家培养了人才呀!” “应该的……应该的……”田易阳紧张的说完,想起来这么说不大对。她红着脸看林守道,林守道也不自然,“那个……您坐!先坐。” 说着,提醒田易阳:“来客了,泡茶。” 田易阳才如临大赦,赶紧往厨房去了。 吴英和刘冠军都坐下了,林守道手忙脚乱的去取茶叶,桐桐就笑道:“爸,大晚上的泡什么茶呀?您忙去吧。” 啊? 林守道愣了一下,就应了一声直接去厨房了。 田易阳低声问:“茶叶呢?”她手里拿着茶壶,等着茶叶呢。 林守道给使眼色,指了指锅里的菜:别出去了!你闺女不叫招待。 田易阳偷眼朝客厅看,就见自家姑娘坐在单人沙发上,身子斜靠着,胳膊搭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那坐姿:很不一样。 平时家里来客人,哪怕是平辈的人她都没有这么没规矩过。就像是刚才邱山和李梅来,她规规矩矩的,叔婶的叫着,亲热话说着,没有一点不合适的地方。 结果眨眼的工夫,那脸上的表情,待客的态度就变了。看着也是笑着的,可那笑自己这个亲妈都没见过。 吴英和刘冠军对视了一眼,这才道:“小林呀,是这样的,这次的返岗通知……有了些误会!广大职工催的急,咱们就先发了返岗通知……” “糖厂让职工返岗,这是好事啊!”桐桐装傻充愣,“想尽快开工,这也无可厚非嘛!这一点酒厂就应该向贵厂学习,提高工作效率这一点至关重要。” 吴英:“……”这姑娘有点难缠呀! 刘冠军就赔笑,“林总,您看……是我们的工作失误!从情感上,从工作惯性上,还没有把酒厂和糖厂看做是两家。这件事肯定是我们的错,但是呢,也请您体谅体谅我们的心情……毕竟,几十年一直都是如此,确实存在思维惯性。” 桐桐这才一脸诧异:“这么说是我误会了,接到返岗通知的人才是给酒厂的人?” “是啊!是啊!”刘冠军松了一口气,“就是这么回事!您看,是不是咱们把这事私下给了了。我们出个作废公告,您再重新发一次通知……当然了,人员可以重新选择,从全体的职工里选贵厂需要的。” 意思是愿意退一步,回归正轨,不能把他们选出来的人全部排除在外。 桐桐一脸的苦笑,“刘主任,糖厂是你们的根本,但酒厂对你们而言,也不是外人呀?不能因为这个儿子寄养出去了,就不认了吧。你们也是东家嘛!” 对对对!谁说不是呢!吴英这才笑道:“你看,要么说惯性思维害死人呢。” 桐桐‘嗯’了一声,然后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今儿没外人,都不是外人!糖厂是亲的,酒厂也不是后的!咱们以后其实还是要共事的。” 那是!那是! “所以呀,说拒绝,这不合适,那是我拿您当外人。” 自己人!自己人。 “那我说的可都是关起门来说的话。” 你讲!你讲。 “您知道,企业用人,前脚录用了,后脚又不要人家,这是违法的。”桐桐一脸的严肃,“这录用通知,虽然不是正式劳动合同,但是它对双方都有法律约束性。如果企业先违约,这是要承担‘缔约过失责任’的。不仅如此,还需要向另一方赔偿损失。” 其实这些老厂对劳动法这些,吃的并不透!他们还是老规矩,进了厂子就是厂子里的人,厂领导能决定很多事情,连家庭矛盾厂子里都管,更遑论其他。 内部一个错漏,多大点事呀? 他们从未意识到,他们一个操作不当,就违法了。 吴英自己都愣了:“违法了?” 桐桐‘嗯’了一声,然后告诉她:“要是按照你们想的,你们撤销我们接手……我们不可能全盘接手,那剩下的人……你们怎么办呢?第一,承认缔约过失;第二,给这些人赔偿。” 承认缔约过失,那领导就得负领导责任,这对前途是有影响的。 给赔偿……那是需要钱的,哪里来的钱。 吴英问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啊!证明这些人全都不符合你们的返岗要求,你们被他们骗了,那么,你们毁约就是正当的。”可你们敢吗?那都是关系户! 刘冠军缩了脖子,今儿这话要是传出去,那职工和厂领导还不相互咬死对方呀?职工想要补偿,厂领导怕担责任影响前程,相互之间不闹个天翻地覆是收不了场的。 这个林总,阴险的很。 其实,只要她全盘接手,就可避免这种情况的。她一天不接手,就得有人求着她。厂里那些人还想着入股酒厂,能占多大的话语权呢!呵!拿捏人家没成,反被人家给拿捏住了。 吴英抬头看着这张稚嫩的脸,这姑娘还没自己的孩子大呢,怎么就这么……难对付呢? 而今这真的是骑虎难下,但是呢?叫自己跟这个小女娃服软,那不能够。掰腕子才开始,现在退了,就是糖厂在酒厂的话语权小了。这绝对不成!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对症解决就是了。还就不信了,活人能被尿憋死。 她站起身,也露出笑脸,主动跟对方握手,“小林……不对!应该是林总。林总呀,今儿算是领教了。” “好说!好说。”桐桐跟她握了一下,“我年纪轻,办事直,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私心。” 是!你把一条条、一道道的都摆我面前了,还是嫩了!要是我,我就等着,等着我犯错,然后再下死手。 这么的……坦诚,确实是……年轻。 吴英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桐桐的肩膀,“没关系!年轻人嘛,终是要成长的。你这么聪明,很快就会成长起来。” 桐桐笑了一下,“我送您出去。” 留步!留步! 桐桐坚持给人送出去了,林守道和田易阳吓坏了,说了个啥呀?压根没太听懂,但气氛不友好,这是真看出来了。 两人站在外面,目送对方的车离开,这才回来,顺手把门给关上,别的也不说,只催饭:“妈,饭好了没?我真饿了。” 林守道出来,“这是处不好呀?” 桐桐看他:“没有呀!处的挺好的!吴厂长不是还夸我了吗?怎么处不好?挺好!挺好。” 好什么好?你爸又不傻。 田易阳端着饭菜出来,“咋就像是要干仗似得?” “没有!想哪去了?”桐桐说着就抓了筷子,然后拿手机,翻出来就给韩铭打过去:“韩总……休息了吗?” “还没!有什么指示?” 桐桐哼笑一声:“今晚我这边特热闹。” “找上门了?有变化?” “朝令夕改不是我的作风。”桐桐看着盘子里的莲花白,然后用筷子扒拉了扒拉里面的干红椒,“你呢,今晚就先找一个律师,早八点去厂里等我,一定准时!另外,你明天去普|法|大队,邀请人家来做普|法,这件事今晚不要露,不要提前通知任何人……” “他们要干嘛?” “敬酒不吃——想吃罚酒!这一棍子不抡结实了,他们就老掣肘。”【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2.人生向暖(91)一更 人生向暖(91) 这边桐桐还没挂电话呢,门又被敲响了。 林守道都紧张:这又是谁呀? 桐桐示意他去开门,怕是四爷回来了。 林守道一开门,门外站着穿衬衫打领带的小伙子。这会子领带……散着,领口也散着呢。 “叔!” 林守道招手,“进!进来。” “婶儿!” 田易阳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吃了吗?还有粥。” “给我盛一碗。”四爷把包放在鞋柜上,换了鞋也进来了,坐在沙发上端了桐桐面前的杯子就喝水,渴死人了。 桐桐挂了电话,打量他:“这是干嘛了?渴成这样。” “当翻译用了!”说了一晚上的话。 林守道接了空杯子又给倒水,“当翻译还不让人喝水了?” 四爷就笑,“让喝!可喝的多了,万一想上卫生间怎么办?把领导和外宾扔在原地,我说,‘等会子你们再说,人有三急,我去趟厕所!’?” 那不能! “不能喝水,偏还得时不时的喝点酒……” 喝酒完特别爱渴,“那今晚这粥是熬对了。”田易阳端了南瓜小米粥出来,“赶紧的!锅里馏着花卷呢,一会子就得。” 软面花卷垫着芝麻碎和椒盐,素素净净的炒素菜,再搭着粥,吃着就很舒服了。 四爷看桐桐:“怎么样?难缠吗?” “他们压根就没有竞争,窝里斗斗惯了。”而窝里斗的斗争方式不外乎是:第一,我背后有人,我俩的关系可铁了;第二,我得人心,我笼络的人比你多。 桐桐自己说着都笑,“我今儿跟他们生产技术部门的主任董大庆聊了半天,他是我们导员的师傅……” “怎么说的?” “他说,之前有市里的领导视察过糖厂,对这些厂领导提出了批评,在内部会议上,人家直接说几位厂长和副厂长,说他们‘对厂子的管理不深入’!” 不深入,换言之就是压根就掌控不了! 哪怕出现一个能人,别管什么职务,他只要能辖制住大部分人,能拿到大部分的话语权,那也行了!证明你能力过关,他让位,你来干。 可惜,这些人谁也不尿谁,谁也压服不了谁,“跟我们导员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山头林立,内斗不断,谁又干不掉谁!” 四爷将土豆丝朝桐桐那边推了推,“对外却又难得的一致。” “嗯!”桐桐端起碗把粥全喝了,“瞧着吧,热闹呢。”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我明儿得出差。” 去哪? “京城。” “把外套带上,预报的有连阴雨。” 简单的交代了,然后四爷就得走了。 林守道去送,四爷才给解释了一句:“您别担心,我是陪领导出差。” 啊? 直到门关上了,林守道都没明白这话啥意思,“他出差……我担心啥?” 桐桐就笑,“他是想说,我身后有他。” 他在陪领导出差,还不明白吗? 林守道:“……”这个意思呀,“那明白了!真明白了。” 明白了就行,“我洗澡睡着了,明儿还忙着呢。” 洗了真就睡了,可林守道和田易阳睡不着了。 田易阳在厨房擦洗完,关了灯,拉上帘子,坐在沙发上跟林守道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 “咱……也没个啥能耐。”田易阳不知道咋的,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她才多大呀!那些人……是好相与的?” “你不也看见了,她也没吃亏呀。”林守道就说,“上有领导支持,京城里还有人……学校的老师还在后面出谋划策的……谁敢太过分呐?” 说着就起身,走了两步又回来拉她:“走走走!睡觉!你不是说她那个同学家里背景挺深的么?绑在一块挣钱,人家不好出面,她出面了而已。别想多了!” 田易阳躺下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随即又问:“不能啥不好的事都推到桐桐身上吧?” 那不能,“你姑娘处处都在想违法不违法,她啥不知道呀?睡吧!用她的人都敢,你怕啥?就是干不成,事办坏了,那又能咋?咱有房子有铺子的,能饿着她?” “以后还是省着点花,都给换成黄金,保险!兜底。” 成!爱换就换吧。 房子铺子连同手里的黄金给了田易阳底气,再坏不能更坏……然后睡着了!睡的又开始不安稳,一晚上都在揪着被子,梦里一会子一哼,一会子一呻|吟,像是做了噩梦一样,极度的紧张。 林守道翻身过去,看着浑身都紧绷的人,嘴上嫌弃的不行,“担不住一点的事!”这么抱怨着,却伸出胳膊把人揽住,一下一下的拍着。 啥也不敢给她说!一点点小事就吓到了。 其实,外面的事哪是那么简单的!算计不过你,还打不过你呢?你伤了别人的利益,那人家就能无所不用其极。 不要把人心想的太好! 就是那些给人安装铝合金门窗的人,为了谁抢了谁的生意,还暗地里使坏,叫人半路拦截打一顿的呢,更遑论牵扯这么大的事。 但这些东西敢叫孩子妈知道吗?她要知道了,得先吓出毛病来。 因着知道有多凶险,他才睡不着呀。 早起他是听着自家姑娘出门的,一走他就赶紧起来,今儿他得去糖厂那边看着。这个时候就觉得,没有车是真不方便。 田易阳没心情上班,在家磨蹭呢:“真没事吧?” “没事!我去店里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别人要是问你,你就说不知道。再问的多了,就说咱也管不住孩子……” “我知道,一问三不知呗。”田易阳浑身没劲,“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你要不想在食堂吃饭,就出来转转,逛商场,下馆子……” 也得有那个心情才成呀。 林守道先去店里安排了安排,骑上店里干活的一个小伙子的摩托车,直奔糖厂。 早前路过过这里,这里的路坑坑洼洼的,路边野草都长荒了也没人管。现在这路简单的修整过,补了补。环境好似又恢复到以前了,看起来特别的整洁。 好像一下子也热闹了起来,周围有了摆摊的,他骑的很慢,停在家属院门口。 这个时候他听到大喇叭的声音了,大喇叭上正在用一问一答的形式普法。告诉工人,劳动合同是什么,劳动法保障工人的哪些权益。 这就是桐桐昨晚说的,请到的律师吧。 律师在讲了,哪些情况下用人单位就要赔偿,等等等等。 但其中就有一条,说是录取了又反悔,是用工单位违法。这种情况下,要么企业证明工人不符合用工条件,要么工人主动放弃赔偿先毁约,对方不追究这个先毁约的责任。 林守道还听的挺仔细的,昨晚桐桐唯一没给吴英说的就是:工人先毁约,主动放弃赔偿,这个办法也能解决糖厂的困境。 正琢磨着呢,就见家属院里出来好些人,手里拿着纸张,嘴里嚷着:“咱问他们去,这是啥意思呀?” 问谁?问啥?别是去酒厂的吧。 结果并不是,这些人乌泱泱的,往糖厂去了。 林守道在边上停着,听到几个老娘们站在那边聊。 “就说呢,今儿天一亮就上门,发了个东西,叫赶紧签字,感情是不想给赔偿呀。” “要么说,这些人都是王八犊子呢!心眼坏着呢。” “可不!酒厂不招咱,是他们把事给办坏了。这会子咱一个个的都没法返岗上班了,他们来这么一手,这不是混账是啥?” “更可恶的是瞒着咱!你要好好的说,说好心办了坏事了,这咱能理解,咋能哄着咱签字呢?本来能不要赔偿的事,现在可不成,这个赔偿非要不可。要么,解决工作的问题;要么,就拿钱出来。” 林守道听的一愣一愣的,所以,昨晚桐桐就猜到这些人会怎么办,然后安排了律师,用大喇叭普法。 普法……肯定没不对!现在这用工跟以前不一样了,叫工人知道有什么权利和义务,怎么维护自己的利益,这说破大天去,都是对的!人家在自己的厂里,用自己的大喇叭普法,别人管不着,对吧? 事是对的! 可这太损了!她这就是找打呢!太坏了呀。 昨晚糖厂肯定连夜开会了,然后连夜的印了合同,早上一起来就派人发到工人手上,说不定有那马大哈顺手就签了,直接给发合同的人叫他捎带的交上去了。 人家正办这事呢,你在边上吆喝:他不对!他哄你呢!你上当了!赶紧的,找他去呀!要不然吃了大亏了。 于是,这些人开始闹事了。 糖厂的领导怕是现在在办公室加班,等着把合同都给收上来呢,结果事坏了。 忙活了一晚上,你大喇叭一开,全玩完。 林守道:“……”其实有时候真不太怪人家吧,这事办的,欠儿欠儿的。 不大功夫,糖厂走出来气哼哼的一伙子,一看那做派,就像是保卫科的,冲着酒厂去了。 他大惊失色,坏了!坏了!这得打起来呀。 赶紧的,他调转了车头就往过走,别真给我闺女打了。我就说吧,她这事办的,就找打呢。 保卫科的人呼呼喝喝的,把大铁门拍的啪啪啪响,“把你们那破喇叭关了!胡说八道什么呢?别找打!” 然后大铁门从里面直接打开了,出来的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干啥呢?要打谁呀?” 啊? “普法宣讲,还得你们同意呗?”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人家回头指了指身后的警车:“看见了吗?”车上的喷绘是‘普法’二字,“你们现在这保卫科管的很宽呀!” 林守道:“……”我得买辆车跟着她,真怕有人拍她板砖。【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3.人生向暖(92)二更 人生向暖(92) 下午,酒厂的返岗名单就陆陆续续的出来了,比预想的要快的多。 打印出来的长长的名单贴在厂子门口和家属院门口,喇叭上的普法和新厂的规章制度轮换着播放。 糖厂这边工人们把领导堵在办公楼前:“……给咱一个说法,什么时候能返岗……” 那边酒厂所有的大喇叭全开:“今天下午三点开始报名,今天、明天、后天三天的报名时间,报名之后参加培训,带薪培训三天,在未来的一年内,公司考虑到大家的实际困难,工资将按照周结的结算方式,每周双休,每天工作时长为八小时。加班薪酬严格按照劳动法规定按时结算……” 糖厂这边都炸了:周结! 现在大家都恨不能工资日结!在外面找过活干的都知道,拖欠工资的太常见了。咱能吃苦吗? 能!像是渣料场干的也是重体力活,咱去工地干,吃的了这个苦的。 但是,干一个月,说下个月结算,下个月之后还有下下个月。工资拿不到手里,再找连工头都找不见了。 这咋能不羡慕呢? 还有那消息快的,跑来报信了:“那边现在就能去报名,从报名开始,就算是入职了。先去打扫工厂,等着开工。这半天给算加班工资,从明天开始去培训的就已经算薪酬了。” 这可真正是火上浇油呀,“市里当时说的是,从全体职工里选人返岗,保证每户都有收入,照顾特别困难的家庭……” 正说着呢,那边喇叭又通知:“大家相互告知一下,有不在家,出门在外,甚至于在外地的,如果有意向回来,厂里给这些人员一个月的时间,可以通知他们回来……如果没有回来的路费,可以找当地的派出所,只要人回来,路上的开销和对方垫付的路费,公司可以帮着先期垫付,随后分期从工资中扣除……” “另外,孩子入学学费困难的,尽快来老厂部登记,公司派人给孩子们报名,先期垫付学费!不能允许任何一个职工家庭的孩子辍学……” 桐桐在办公室里能看见外面乌泱泱的人群,看见有人进来报名了,看见其中有威信的工人干部主动的将人分开,该检修机器的检修机器去了,该清扫的清扫去了。 张红敲了敲门进来,“林总,有人问……家里的孩子要读技校,公司能垫付这部分学费吗?” 桐桐愣了一下,“这样的数额大一些,叫他们单独写申请,我亲自批!这种的厂里就不派人了,请他写承诺书,承诺这钱是用在孩子报名上了。回头厂里会核实的,若是发现有欺瞒行为,开除处理。” “好!这就去办。”张红去办了,一会子工夫就又回来了,“林总,有几个考上中专的,有两个考上大专,有一个本科的……这会子家长就在下面等着呢,问能不能垫付?” “中专的可以!但是大学……大学不是有专门的助学贷款吗?需要证明材料的话,咱们可以提供。”为什么不申请助学贷款,要让公司垫付这个钱?“你请那三个家里有大学生的家长来一下。” 好! 进来的人跟林守道和田易阳的岁数差不多,一进来就点头哈腰的,局促的很。 桐桐看了他们一眼,马上就懂了:“是怕孩子们去学校……被人瞧不起?”在学校贷款,大家都知道他们家庭困难,这边预支,家里过的艰难一些,但是孩子在学校却能跟人一般齐。 她沉吟了一瞬,还是点头:“我懂了!写申请吧,三年制的,分三年扣除;四年制的,分四年扣除。” “谢谢!谢谢!咱们一定好好干。” 桐桐‘嗯’了一声,“去忙吧。” 顾晨从外面路过,朝桐桐翻了个白眼:“慈善家,该吃饭了。” 王强从外面打包了饭菜,摆在会议室里。 进去的时候韩铭已经吃上了,顾晨给韩铭说,“做善事上瘾。” 韩铭摆摆手,“那你可错了!这叫收买人心。咱是外来户,你看看今天外面那个阵仗……咱双拳难敌四手。但现在可不一样,谁再想使坏,你看工人答应不答应。他们跟糖厂那些人都熟悉,那边想闹妖,瞒得过现在这些工人的眼睛?” 顾晨也就那么一说,并不是真的有多计较,那点钱真的不算个什么。她听到桐桐进来,就先说:“普法……就那么给人家送走了,一顿饭都没吃。” 没吃就对了!不要在吃吃喝喝上跟人家拉扯。要表示感谢,不在这个上面。 韩铭就说:“回头咱的去消防、去公安、去卫生这些部门,请一些编外的顾问。” 桐桐看了韩铭一眼,只笑。 顾晨皱眉,没懂啥意思。 韩铭点了点顾晨,“安全生产、卫生生产、包括商业机密,这是不是都很重要?” 顾晨:重要肯定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必须经常跟这些部门打交道,且得应付他们的检查,是这个意思吗? “那请顾问,怎么了?”韩铭一边吃着一边道:“不请在职的,单请退休的。若是不肯收顾问费,咱就换个形式嘛!” 比如呢? “关怀他们单位退休人员的退休生活,赞助一些老年活动,像是大电器小电器,这些都能给安排,获奖的有大奖,没获奖的有鼓励奖,去看一看的都能领到纪念奖。电饭锅也好,炒菜锅也好,有什么关系?”又能花几个? 顾晨:“……”可能在一定群体里有面子比挣了金钱还叫人觉得有成就感。 韩铭说她“你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人家给咱们提供了专业上的帮助,咱们表示一下感谢而已。” 桐桐没全否定韩铭的办法,但是对人员的选择,她却说:“你要是想请手眼通天那一类,还是算了!瓜田李下的,不合适!如果非要请,那就请耿直、认真、一辈子都没走折子的人。咱用的不是关系网,咱用的是这个人的品质。”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认为这是坏事。 韩铭眉头一挑:“行!那就这么定了。”这个小林总,主意特别多,特别正。收拾起人来,那是真不手软。 他就提醒,“这次这么一折腾,糖厂麻烦大了!他们惯常的手段,有问题找领导。解决不了,找领导!我估摸着,他们还得找领导告状。” 告去呗!违法的事,领导怎么办?能把法搬动了? “你这就是无事生非!” 糖厂的厂长是宋杰,戴着一副眼镜,站在办公室里,听着电话那边一边用笔敲桌子,一边斥责的声音,只能擦了一把汗的点头:“是!是!这事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失误?”那边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这是失误?宋杰啊宋杰,你连一个才成年的孩子你都糊弄不了,你来糊弄我?糖厂有困难,我帮着解决了,只要酒厂能盈利,那合资就是一条行的通的路。只要酒厂盈利了,反哺糖厂,就还有喘息的时机。” 是!是!我们当然希望酒厂什么都好。 “可你怎么做的呢?我告诉过你,资方愿意叫林雨桐来接手,看中的是对方的技术。至于怎么管理,人家派了人去了!况且,我跟这个孩子谈过,深谈过!她的家庭叫她更能知道下岗职工的境况,她的师长教育的好,孩子小小年纪有情怀……她不好高骛远,她知道度过漫长、严寒的冬天有多重要!” “是!您说的都对。”宋杰换了个姿势拿电话,“我也是那么想的!但您知道厂里的情况,大家各有看法……” “那就是你的问题!”管理一个企业,这么的没有深度,这是谁的错? “要不然这样,领导,您把我撤了吧!随便把我塞到哪,档案馆、图书馆……哪都行!” “想跑?”那边真的很生气,“你以为不想撤了你?” 这么大的质问声,宋杰将电话拿远一点,然后一点的无奈,“……不是想跑!是真没办法了,我现在连办公室的大楼都下不去了。” 那边气的话都糙了:“你们拉了一泡屎,还坐在上面抹匀了,跑来找领导给你们擦屁股了?” “您怎么骂都行!现在就是需要一笔资金,给工作做一定的补偿。要不然……堵的我不得不跳楼了,也不能解决问题。这些工人最后不还得去市里堵您吗?” “自己拉的,自己抹的,自己处理干净。”到处都张口要钱,我不想给吗?我拿什么给呀,“要是处理不了,你当你跳楼就了事了?” 话一说完,电话直接挂了。 宋杰看着被挂了的电话,靠在办公桌上没动地方:“这可真是能逼死人呀!”怎么办呀?下面叫嚷的厉害,酒厂那边的喇叭喊了一天了也不说停下来歇歇。 他给刘冠军打电话,“你来一趟。” 刘冠军一脑袋汗的跑上来,“厂长,再不给句话,就乱了!职工可都不走。” “你这样,给中层以上发通知,各自劝退一拨人,谁不能做到,撤了谁。”把你们那些笼络的人手都先撤走,基本就剩不下什么了,“至于说怎么解决问题……你就说,正在积极的跟酒厂协调、沟通,会尽快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行!这就去。 人走了,宋杰摸出手机,翻出标注着‘毛丫头’的电话,然后打过去。 那边是个年轻的姑娘接的,他直接喊了一声:“林总——” “是宋厂长吧!”张红拿着手机,笑的一脸歉意:“您好,我是林总的助理,她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转达……” 哟!还助理呢!宋杰只能道:“就说,今晚上我请你们林总吃饭,地点随后告诉你们。” “真不好意思!我们林总今晚另有安排,怕是得换个时间……” “什么时候有空呀?” “那得请示了林总才能知道。” 宋杰一把挂了电话:人不大,谱不小!【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4. 人生向暖(93)三更 人生向暖(93) 遇上这么个小玩意,怎么办? 给陈广打电话,陈广很客气,但就是:“……是吗?我回不去呀!这个小林,做事太不周全了!是啊……是啊……那怎么办呀?还是年轻呀……这样,等我回去,回去我就要提意见……” 提个狗屁意见!这孙子躲的真彻底。 想给赵大美打电话,可这个女人名声不好,沾上这种人没好处。 宋杰在办公室转圈圈,京城那边够不上,但是……对这个林雨桐还是了解的,她是江鸥的学生。 江鸥在厂里的时候,自己还没调来。但怎么说也有渊源吧,他给刘冠军打电话,“帮着联系江鸥,请她吃顿饭。” 刘冠军苦着脸:“关机了!我也找老关系打听了,说是去分校交流去了,不在春城。” 交流去了?这可真是巧的很呢。 宋杰琢磨了再琢磨,还是翻到了钢厂厂长张继东的电话。犹豫要不要打!钢厂跟糖厂不是一个级别的单位,钢厂属于省上直属,但糖厂只是市里的。 而且,钢厂规模多大呀,糖厂的规模才多大? 咱跟人家压根也不是一条线上的!不过是有些会议上见过而已。 想了再想,他还是没打,却翻到了钢厂厂办主任齐红兴的电话,“齐主任,我是糖厂的老宋呀。” 齐红兴愣了一下,“哦!是老宋呀。”他特怕跟这些人联系,因为钢厂改制成功了,虽然那几年闹的有些邪乎,但挺过来了,大家都还活着呢。 现在大面积的一下岗,想走门路在自家这边找活干的人就多了。 跟这个宋杰可没那么熟。 宋杰能不知道人家那语气里迟疑为了什么吗?于是,赶紧解释,咱不是为了走后门的,“……就是想请您从中做个中人。你们钢厂培养出个人才呀……” 齐红兴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林家和金家在厂里很有名。上上下下都知道!从被学校特招走,就知道了!附属中学有了这么大的成绩,这在当时对学校转型起了很大的作用。 后来又那么大的动静,一桩桩一件件的,咋能不知道呢? 报纸别人不看,他们是天天看的!市领导的合影,那张报纸他叫办公室的人另外存起来了,这确实是钢厂的子弟。 只知道新接收了一个企业,但其他的……他倒是不知道!不过在田易阳的工作调整上,他确实是点了头了。不是说给谁面子,单就是有人问了,无所谓的事他没反对,仅此而已。至于下面的人为啥这么做,很简单!谁没有是三亲六故呢?都没活干了,托关系找个工作,不难理解。 利人不损己的事,不影响啥嘛! 结果宋杰找上门了,在电话里跟个怨妇似得,说到这个林雨桐如何的不讲规矩,年少冲动……吧啦吧啦的。 齐红兴的老婆隔着电话听,然后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被人家孩子收拾的没脾气了!是这个意思不? 齐红兴朝老婆瞪眼,然后赶紧说,“你去里面看电视去,我这打电话着呢……”然后才跟宋杰道歉,“老宋呀,不好意思,老娘们家家的,在家里就是个看电视……” 宋杰也不怕人笑,“事到了如今了,我还怕啥呀?今儿领导发话了,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干净。可咱们这个林总呀,我请不动呀!” 齐红兴:“……”这个宋杰的脑子还没转过劲呢!你是入股的,你直接去酒厂,她能不让你进吗?在这里绕着圈子找人情,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林雨桐没道理不见你,你去厂里了,她拒绝了,你说她年轻冲动,没毛病。 你私下请人家,人家事多安排不过来,怎么了? 因此,他就说:“老宋呀!你明儿一早,去她办公室,公事公办嘛。” “我这事……最怕公事公办嘛!这么多职工闹呢,得解决!公事公办就是她那边招满,不需要人了!那我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齐红兴:“……”你这事谁管谁麻烦,咱的交情不到这个份上,“老宋……人家说晚上有事,肯定就回来的很晚了。又是姑娘家,半夜三更的……上门找也不合适。你先去谈嘛,要是在办公室谈不拢,之后再说……” 之后我就给你拉到黑名单里,你的事我不想管。 挂了电话,齐红兴觉得这事就扔过手了,跟媳妇两个人还在家说呢,就说林家那两口子,真就不是啥特出色的人。林守道自己个做生意,还行!田易阳嘛,真就是普通的毫无特色。怎么就人家的孩子那么出息呢? 结果一个半小时之后,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齐红兴老婆的表弟来了,不仅她表弟来了,还带着她小姨一起来了,身后跟着的就是宋杰。 “你这个老宋……”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然后老婆的小姨,一老太太,开始摆两家的关系,谁帮过谁呀,谁对谁有大恩呀,谁跟谁多少年的交情呀:“……红兴呀,你能给小姨这个面子不?” 齐红兴尴尬了:“小姨,您看您……这说的啥吗?”说着,在下面踢了老婆一下:你家的亲戚你摆弄。 他老婆还没说话了,老太太就说:“也是我老了,讨人嫌了……得了!我这就走!” “小姨,不至于……” 他老婆看他:我小时候差点没病死,是我小姨把嫁妆拿出来给我交的手术费。 齐红兴咬牙,“您老怎么这么是个急脾气呢!我这不是还没跟您说两句话吗?这就催我们呀!也得叫我打个电话,看看人家家里有没有人吧。” 田易阳放下自家主任的电话,怎么说呢?在燕燕工作的事上,主任是出了力气的。现在说齐主任要来,怎么拒绝? 她看着还在端着罐头蹲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儿,“那个……人家求到齐红兴那里了。” “宋杰?”桐桐抬手把电视关上,“那就来呗。”迟早都得见,又不知真躲着他,“他也太着急了,一点也沉不住气。” 田易阳看在厨房的丈夫,林守道点头,她这才回复过去。 林守道看着案板上的面剂子,然后压平,“是这个……刷油正反两面各烤十分钟?” 桐桐站起来过去看了看,“嗯!就是这个……烤出来特别脆。” 那就烤吧! 齐红兴带着宋杰一进门,就闻见一股饼干的香甜味儿。他就笑道:“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呢?” 林守道围着围裙,“不跟您握手,我这一手油!给孩子做饼干呢……瞎鼓捣。” 齐红兴:“……”是啊!人家还是个嘴馋,老惦记着吃的小孩,“饼干好!饼干好!烤制的东西能帮助消化。” 田易阳客气的请人坐,然后才喊:“桐桐,齐主任和宋厂长来了……”说着朝里指了指,“回屋换衣裳去了。” 理解!理解!在家里就是个孩子,来人说正事,得变大人了嘛! 瞧!茶几上还有吃了一半的罐头,一块黄桃被咬了一口又放回罐子里了。 脚步声急匆匆的,人出来了。齐红兴看见个一身黑衣的姑娘,头发只到肩膀的位置,别在耳朵后面。 脸上的笑很浅,很客气,“齐主任,您好!” 一一握手,就像是不熟的人不得不寒暄的样儿,反正大家社交都这样。 “下班时间打搅你休息了。”齐红兴说笑着,“厂里出了你和小金,大家都荣耀!这不,从不上门的老宋上门了,我这才知道,大家拐着弯还是亲戚……” 这是解释他实在是推脱不过,但是只引荐一次,事情跟他无关。不用看他的面子!不要因为他影响你们之间的决定,交情没那么深。 桐桐双手给齐红兴递了杯茶,“菊花茶,您尝尝。” 齐红兴愣了一下也双手接过去了,人家什么都听懂了,也明白了,态度也给自己了,并没有存着什么想法。 这就很……老道了! 于是,他只笑了笑,捧着茶坐在边上,再不发一言。 桐桐也给宋杰递了茶:“我才说明儿请您过去,咱们开个会呢。今晚上我确实是有事,食品检测相关的报告拿到,这是生产的前提。我去沟通这个事情了,之前就请我们学院的院长帮着联络,好不容易请到的!您来之前,我也才进门。喝了几杯酒,我妈给我开个罐头。我一个罐头都没吃完,您就上门了。” 齐红兴垂下眼睑:人家孩子在说,不存在矛盾。 别管事办的有多硬,人家嘴上就是不认给你挑事了。 宋杰放下茶杯:“我的小林总呀,这事很麻烦!怎么打怎么罚都行,但问题现在这样怎么解决呢?要不,我跟您预支吧!我把糖厂的分红从里面预支出来。”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宋厂长,您这是为难我呀。”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反正是办坏了,现在要赔偿肯定是赔偿不起的。这天说冷就冷,今年眼看就是个寒冬……冬天咋过,这是个问题吧!林总当时承诺还在耳,这事真不管?哪怕是一个临时工,叫我能解了眼前的危机呢?” 桐桐就坐回去了,看着宋杰,“您这是赖上了?” “我当上这个破厂长,能干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字——赖!职工的工资靠赖,沾着领导就不撒手,领导上厕所我就在门口站岗,天天跟着领导上班,没别的,只求批款项!现在也一样,总得赖上一个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田易阳戳了戳林守道,林守道从烤箱里给饼干翻面,看着客厅,心里叹气:那么大个人了,你没法子,我家孩子就有法子了? 齐红兴给了宋杰一个白眼,宋杰也不以为意,还跟桐桐说:“不信你问齐主任,我是出了名的‘赖厂长’!齐主任今晚能来,就是我赖来的。” 桐桐又笑:“也行!要解决,也可以。” 你说! “拿出糖厂在酒厂的一半的股份来……” “你要吃个大的!未免太贪心了。”宋杰当时就站起来了,“那是大家的!” “拿出你们所持股份的一半,平分给原糖厂的所有职工!”桐桐说着,也站起来,“以股份作为补偿,问题就解决了。” 齐红兴难免动容,认真的看了这个姑娘一眼。 宋杰:“……”你要我的命得了! 他当时就捂住胸口,“不行了!不行了!心绞痛,上医院……” 心绞痛犯了是这样的?可算是见识了! 吓的林家两口子赶紧跑出来,桐桐拦住两人,说宋杰:“您自个上医院泡病号吧!”还指着我亲自送你去病遁呀?想什么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5.人生向暖(94)一更 人生向暖(94) 人家当天晚上就去住院了,说是心肌缺血。 心绞痛呢,它的发病原因确实是因为心肌供血绝对或是相对的不足。但并不是说心肌缺血就一定会诱发心绞痛。 但宋杰住下后连夜的给领导打电话:“……请病假!实在没办法了!大夫说了,劳累、情绪激动都可能诱发!轻伤不下火线的道理我知道,但是领导啊……医生不建议我出院呐。” 那边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宋杰看着电话叹了一声,然后把电话放下,往后一靠。 他老婆开了个荔枝罐头递过去,“你把领导惹生气了,对你有啥好处?” “领导生气是小事,领导不能因为我‘生病’了给我处分,我没啥错处。但有些事……要想办,很难!掣肘太大办不到,勉强办到了也一定办不好。那就不如谁能办谁去办!省的吃力办下来,却一身错处。何必呢?” 宋杰说着,就舀了个荔枝塞嘴里,“嗯!甜。” 他老婆扯了纸巾在边上候着,顺嘴就问了一句:“那丫头那么厉害呢?” 嗯呢! “这家伙……谁家得了去还不跟捡了个金元宝似得?咱家的小子人家也瞧不上,我要不然,我……” 宋杰将勺子放在罐子里,不锈钢的勺子撞击了玻璃罐发出很大的声响。 “干嘛呀?”莫名其妙的! 宋杰捂住腮帮子:“牙疼!” 啊? “牙疼!” “不能提那丫头?一提就牙疼?她是吓着你了吧?” “什么玩意?胡说八道什么呢?”宋杰顿时胃口全无,牙龈是有些疼了,“甜!太甜了!我不能吃太甜的,你不知道呀?” 哄谁呢?上火了吧。 宋杰躺下呻|吟,一声连着一声:说不上火是假的!可事到了跟前,办不动了呀。 他摸出手机,编辑了一条□□,通知大家他病了的事。 “这无赖!”桐桐将手机扔在床上,靠起来给保温杯蓄水去了。 林守道正在关厨房的窗户,“咋起来了?” “渴了。”桐桐朝外看了看,“下雨了?” “可不下雨了吗?”林守道回身看向自家这姑娘,“那你这事……能办吗?” “我的工作,能不能办都得办。”桐桐续上水,“您跟我妈早点睡。” 林守道关心的是:“那个宋杰……那么大一厂长,他真不管呀?” “住院了,跟领导也请假了。” 田易阳在卧室里听见了,觉得不可思议:“那领导的话能不听吗?领导说了,那就是豁出命也得干呐!我们在办公室,这厂长一检查工作,那给人激动的……” 桐桐就笑,推林守道回卧室,嘴上却跟田易阳说话:“要是所有人都听话,那不天下就太平了吗?您真当做领导的就能一言九鼎?” 这并不在田易阳的理解范围之内! 雨声淅淅沥沥,夜里温度低了。 林守道想了想还是跟田易阳说,“明儿我去买辆车吧……” 好好的,买车干啥? “我不咋放心,想接送孩子一段时间。” 咋了?咋不放心? “怕……”林守道只能说,“怕那些工人拦路!真给你拦在车跟前了,咋整?” 那倒是!实在没办法了,逮住谁就是谁,哪在乎这事归不归她管。 “今年前半年挣的……够吗?” 够吧! “那店里咋办?” “今儿消防大队的人去了两次……小耕说我不在,我怕有人上门说情。最近就叫小耕管着吧……” “一个人忙不过来,叫他媳妇也来呗!那院子又不是住不下。” 嗯!我明儿就去说。 田易阳翻身,把被子上身上拉了拉,“你姑娘……是有些了不得吧?” 林守道:“……”本事越大,一旦出事……事就越大! “我明儿给家里换上电影院那种帘子……拉上帘子一点光都不透!要不然她不回来,我都不敢开灯,就怕人家看见灯亮着……就过来敲门。” 林守道:“……”沉默了可长时间才‘嗯’了一声,“也是个办法。” 别人大概都觉得孩子这么着那得多荣耀呀,什么心都不用操了,只等着享福就完了。 呵呵!换给你家试试,真就是闭着眼梦里都不能安稳。 早起林守道先问自家姑娘:“你直接去上班?有人接没?” “有!”桐桐拎着包要出门了,“没事!您安心忙您的事呗!别管谁找您,您叫他直接找我就完了!”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鞋柜上,“这个叫张红的是我的助理,可以当着他们的面打这个电话。” 成吧!那就走吧。 “林总,去哪?” “医院。”桐桐朝前指了指,“以前的钢厂职工医院。”现在更名为市八院了。 张红问说:“后备箱有礼盒,瞧病人合适吗?” “等会子你下车随手买几斤水果,不太重要的病人。”咱的礼盒太贵,不舍得给他。桐桐说着从钱包里抽了钱,“这个不报销。” 然后张红果然就买了几斤苹果:“行吗?” 行!拎着吧。 这个时间正是病人买早点,医生准备查房的时间。人家住的是特殊病房,一个人一间。 桐桐上去的时候正碰到几个查房的大夫,孙小鹏一身白大褂跟在后面。他就笑,脱离队伍走过来,“林总,您怎么来了?” “姐夫,干嘛挤兑我呢!”桐桐左右看看,“您这骨科的,上这儿来查房?” “病人特殊,会诊呢!”孙小鹏朝里面指了指,“是找宋厂长吧,那个病房。”说完还小声道:“没啥大毛病。” 桐桐就笑,“我知道,我这不是接他出院的吗?” 出院吗? 桐桐跟孙小鹏摆摆手,“你忙,不打搅你了,我一会子就走。” 孙小鹏就看见人家带着司机还是秘书的,朝里面去了。 跟过来的护士低声问:“哟!谁呀?” 孙小鹏朝边上让了让,“我小姨子!”他半开玩笑,“以后都离我远点,我媳妇好脾气,但我这小姨子有点厉害!” 护士白眼翻他:“那我们可得找你小姨子聊聊。” 说着话,端着托盘走了,早起该收体温计了,一间一间的往过收呢!等到顶头的一间病房,她还真就看见孙大夫的小姨子了,小姑娘很漂亮啊! 她从病人家属要体温计,小小声的。 那个来探病的小姑娘站在病床前:“……您都生病了,我这心里当然就不安!昨晚一晚都没睡着,我想着,这事该咋办呢?” 宋杰躺着:“是啊!咋办呢?” 桐桐就笑:“我是读书读死的,只会用课本上的办法。课本上的办法有两个,第一,专政;第二,民主。” 对谁专政?又怎么民主? “职工闹事,这是不对的!有问题通过正当的渠道反应,聚众闹事,那就专政!”桐桐看宋杰,“您今儿要是不去,我怕是有人得报警!”真给人抓起来,矛盾激化了,更麻烦。 宋杰:“……”还别说,那伙子真敢这么干。哪怕有一个人偷摸报警了,那都得坏事。 桐桐放下苹果,“今儿上午十点的工作会议,您别忘了。” 说完,转身直接走了。 宋杰靠着没动,这丫头还是送了个办法来:她没说怎么民主,可民主还用人教吗? 召开职工大会,大家表决,这就可以了。绕过所有的管理层,撇开那些掣肘,把事情给定下来就完事了。 要不然,你一个意见,他一个意见,扯三年也没结果。 民|主集中!民|主集中!这书读的果然是好! 他老婆问说:“人家护士问你大小便正常不?还有哪不舒服?” 宋杰掀开被子下床:“挺好!都好!出院!马上。” 车进入了这一段路的时候就过不去了,糖厂的门口已经聚满了人了,数千人堵在这里,这是小事吗? 不知道是哪个厂领导用大喇叭喊着:“……先回去!堵着这里干什么?说了还在研究,还在积极解决……怎么听不懂?再堵在这里,妨碍正常办公,可就报警了!这就聚众闹事,都进去蹲着去……” “说谁呢?咋说话呢?”人群吵嚷声响起。 桐桐没下车,只远远的看着。直到宋杰的车追上来,从车上下来跑了过去,抢了喇叭开始说话:“……工友们!工友们,我是宋杰,都安静下来听我说。” “说啥?继续研究?” “我们已经有了初步方案!今天上午十点,我们跟林总有一个工作会议,确定一些东西。今天下午两点,咱们召开职工会议!争取问题在今天之内解决。”宋杰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的车,“你们看那边,林总的就在车上。昨晚……我们连夜的商讨解决方案,怎么能不损害大家的利益……我们是认真的努力过的!” 桐桐说王强:“摁几下喇叭。” 喇叭响了几声,像是回应宋杰的话。 宋杰这才说:“所以,咱先散了,不要聚集!万一发生踩踏类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桐桐说王强:“慢慢往前开。” 车动了,桐桐把车窗打开。人群留出一个车的空位来,车从人群中间路过。 有人喊:“林总,是真的吗?” 桐桐笑着点头:是的!都是真的!今天之内必能给大家一个答复。 “散了——散了吧——都不要远离,下午两点,大礼堂集合!相互告知一声,下午两点,大礼堂集合。” 附近的派出所已经派了警力了,失控必然要控制! 这会子散了,老所长都笑:“赖厂长难得这么有魄力……”遇事没缩回去,难得呀!以往可不是,那都是恰巧他不在,等事情过了他才回来。 不管事情发展到哪种程度,反正他的责任没那么大就是了。 今儿这事倒是奇了,他主动站出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6.人生向暖(95)二更 人生向暖(95) 职工大会必须召开! 宋杰回厂里,见管理层都在,他就骂保卫科:“……报警?把人都弄进去,然后呢?想想!用你们的脑子都好好想想。” 人一旦进去了,会怎么样? 那些狗屁倒灶的事,能不能都给你们捅出来?! 这话一出,没人言语了。生活圈子就那么大,谁跟谁相好,谁背后干过啥事,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不出事则罢了,一出事能牵扯出什么来可就不好说了。 吴英低着头,坐到一边去了。这不是骂保卫科呢,这是说给大家听:别折腾!安安生生的往下走吧。 上午十点,在酒厂开了会。 下午两点,职工大会召开。宋杰这才宣布方案:“拿出一半的股份,平分给糖厂全部职工。” 这个事宋杰并没有跟班子里的人通过气!大家都以为他跟林雨桐那边达成某种协议了,谁知道脑子抽了一样,提出这么个解决方案来。 宋杰还在哪里说呢:“酒厂是市里重点关注的项目,它的前景非常看好,半年之内必见收益。只要人家还在经营,还在赚钱,我们每个人每月都有分红拿!若是经营的好,真成了百年企业,手里的股份是可以给子孙后代继承的……” 吴英一拍桌子,“我不同意!”这么一分,留给厂里的才多少?在那边占多大的份额呢?哪里还有什么话语权? 可以说,一个企业所持股份还没有赵大美之类的个人持股多呢。 另一个副厂长也表态:“我也反对!”提前不通气,怎么能这么办事呢? 再说了,什么叫平分?怎么能平分呢?干技术的与清洁工能分一样的吗?一线的工人能跟后厨的大师傅分一样的吗?干了十年的,能跟干了年的一样吗? 挨着宋杰的另一位副厂长低声说,“老宋,事不能这么办!原则上呢,我不反对!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百分之五十,这个比例太高了!我的意思是,咱是不是可以就这个比例再协商协商……” 宋杰:“……”看!就是这样的! 要是争执下去,谁都不肯相让。没有这些人鼓动,工人们脑子没那么复杂,一时之间想不到太多。可他们回去一扇动,看着吧!事办不成了。 干了十年的,不会答应跟干了年的平分。 技术工,不会乐意跟清洁工拿一样的分成。 以此类推,是不是干部跟职工也拿的份额不同呢? 不能细究,不能细想,不能给任何人扯皮的时间,必须快刀斩乱麻:得承认技术工与清洁工不一样,但之前拿工资的时候,技术工拿的工资比清洁工高的多;得承认干了十年的贡献更大,但厂子也养了他们十年了。 这个东西想说叫大家都满意,那是不可能的! 趁着还没人瞎搅和,他把桌子一拍:“今儿,实名投票,同意就过来签名按手印!不同意去另一边……自愿原则,不强迫。” 职工当然没人反对了,分成几个摊子排队签名。 那边几个领导拍着桌子,说这不符合程序,要去告老宋的状。 老宋:“……”告去吧!自己来的时候这就是个破厂子,或是自己从里面拿什么好处了。其实呢,啥好处都没拿上。整天的为厂里的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头来谁不骂自己无能。 爱骂就骂!只要把这事顺利的平了,自己就申请调走!不调走也不行了! 就这样吧!临走也算是干了一件对得起职工的事。 除了领导层中的一些人,其他人都同意了。 这是集体表决的结果,合法合规。 韩铭带着人过来签相关的合同,得跟糖厂这边另签,也得跟每个职工另外签一份。 今儿这个样子,怕是得忙活一晚上。 有人签约完了,反应过来了,“这是大家都分到了,去酒厂上班的也分到了!这就是我们该得的,不算是厂里赔偿给我们的。” 宋杰:“……”他坐在话筒前,“可以去酒厂门口看看,那里贴着告示!酒厂采购部和销售部都在招人,去咨询吧!” 人陆陆续续的往出走,宋杰朝后一靠,心里不由的说了一声厉害! 采购部和销售部,有多没少的,多少人都能塞的下。采购原料,像是土豆,这些其实不用酒厂出薪酬的。原料的差价算下来,帮着厂子采购的人肯定有的赚。 而销售更是如此,你把产品铺出去了,货卖出去了,你拿到的是提成。那点底薪跟你的销售额面前,不算个什么。达不到要求,辞退了就是了。 林雨桐当初不招这些人进厂,就是考虑到采购和销售。干这个的必须得是能跑外务,会跟人打交道的人。而糖厂拟定名单,那都是小圈子。这些人至少是能钻进小圈子,会钻营的人。 这样的人放在厂里搞生产,并不合适。 可要是换个方向呢? 她是心里早就算好了的,但就是不言语,一点一点的逼着你顺着她的路走。 “逼退了想处处插手的糖厂,缩减了他们所持的股份;工人团队纯洁性好,心向着新厂;解决了采购和销售人员紧缺的问题;为所有的职工争取了最大的利益……”明和的手机摁着免提,他看着蓝琪,却跟电话那边的韩铭说话,“这么说,这一动起来,整个就给盘活了。” 是!盘活了。 韩铭就笑,“这次……我真服了!是有人天生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蓝琪插话问了一句:“采购是需要资金的,你们怎么保证资金安全的使用。” “我们开了培训班!替厂子做采购员收益如何,自己跑收益如何,都会讲清楚。包括其中的利弊! 比如,做采购员拿的工资,稳定是很稳定,但就是挣的是死工资,而且,采购回来的原料,什么样的成色,花费多少钱,以什么系数来计算,都有科学的方法。 若是次次都不合格,除了要扣奖金之外,次连着不合格,就要考虑辞退了。而自己干,收益多,但也要承担一些风险。 至于资金嘛,若是想替厂子里采购,成为厂子的采购商,那么,可以拿手里的股份作为抵押,厂子里提供先期资金。” 蓝琪问说:“是抵押!不是叫他们拿出一点股份来卖给厂里?” “是!” 蓝琪没什么要问的了:“咱们这位小林总,是个有大气魄的人。”其实能收购一部分股份的,但是她没那么干。她在保护更多人的利益。 邱艳挤不到跟前,第一次主动给桐桐打了电话,“那个……我想问一下。” “问!怎么了?” “就是……就是采购商这个……不是职工,就是职工家属,或是其他的什么人,给咱们送货,咱们厂要吗?” 桐桐就笑,“要啊!咱这不是等着原料就开工了吗?”要不是为这个,我干嘛催着宋杰那么干呀!职工培训期间,就是第一批原料上料的时间啊! 邱艳再的问:“就像是我爸我妈,他们不是闲着吗?我老家乡下,就种土豆……这不是秋里要收了吗?现在叫我爸回乡去拉,咱们收吗?” “收啊!磅都摆出来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就是一拖拉机也收,一卡车也收。” “是!一架子送来,咱也收。” 邱艳乐了:“那先挂了,我这就去抵押点钱去!” 等着她的几个工友都围着她:“能收吗?” “能!都能。” 林守道站在马路牙子上,像是看到了自家厂子当年的样子。每个人都不慌,都能看到希望的样子。 边上蹲着几个小伙子,年岁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给厂里跑是跑,给自己跑也是跑!给厂里跑一个月,就是那么些工资;给自己跑一个月,一车货怎么不挣个一两千?” 挣嘛!还不挣一两千? “西北也种土豆,咱不如坐车往西北去。那边的价钱便宜,咱就是把运费算进来,挣的也不得少。” “我也觉得自己收更划算!货好弄,怕的是货卖不出去!只要货有人要,那事情就简单了。” 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嘛!难的是卖货,不是找货。 然后相互打听,你是打算给厂里干呀,还是自己干。 好像是年纪大点的更想给厂里干,厂里会在土豆高产区设立收购点,需要人蹲点。自己收货这就无所谓,带钱下去,收起来装车运回来,赚个差价。 热火朝天的场面,林守道撤了:他以为会闹的不可开交,谁知道……一切平稳。这么乱的局面,她把控住了。 让闹起来的是她,在闹起来之前能给摁回去的还是她。 董大庆给江鸥打电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翻一覆……这就算是盘活了!如果生产的东西真能卖出去,那就真的是盘活了。” 江鸥就笑:“那您放心吧,市场空白,不愁卖不出去。” 果然,培训期间,该检修的检修,该收购原材料的收购原材料。 第五天,什么仪式都没有,电闸拉起,机器运转。 四爷过来接桐桐的时候,车已经开不进来了。给他们送货的车排出几里地去,周围做小生意的一下子就多了起来。有开拖拉机送货的,有开轮车送货的,有一串串都是架子车,车与车之间还有绳子拴着,这应该是城郊的农民。间或有几个大卡车! 他将车停在边上,步行往里走,结果碰见几个中年人,这几个人他可都认识。当时合影的时候都在! 他过去打招呼,那位姓钟的领导就笑:“这是从京城回来了?” “是!才回来。”四爷左右看看,“您诸位是……视察工作?怎么不见林总?” “不要惊动小林!”钟领导指了指架子车上的土豆,继续问老乡,“批发价是多少?” “一斤两毛二。拉到城里的菜市场,一斤毛五。” “拉过来一斤多少钱?” “一斤两毛五,比批发价高分。” “那也没高多少呀!?” “账不是这么算的!菜市场上的菜挑的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卖完。这是拉来就能卖!一般都先照顾我们这些散户……” 正说着呢,就见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的工作人员喊着:“架子车走这边,先给你们过称。”【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7.人生向暖(96)三更 人生向暖(96) 领导们心情很好!真的!在一水死气沉沉的环境中,看到了朝气蓬勃、欣欣向荣,人心里是轻松的。 可笑声还没落下呢,事情又起了变化。 路口停了几辆大巴车,紧跟着又是十多辆卡车,拉的全是人。 乌泱泱的人从车上下来,把路都堵住了。 然后这些人涌过来,挡住收货的大门:“别收了!先把我们的账给我们结了。” 四爷请示了一声,“我过去问问这是怎么了?” 去问吧! 结果拦住人一问才知道:这是糖厂的债主! 糖厂榨糖,用的甜菜!甜菜种植好,农户直接拉过来卖给糖厂。糖厂没钱,就给甜菜种植户打了白条。农民弄不清酒厂、糖厂两者之间的关系,反正是人家的职工有钱了,人家的职工分了股份,人家的职工去上班又开始拿工资了,那咱们怎么办呢? 白用咱们的甜菜了?这个账不给咱结算吗? 于是,组织人手,堵门要账。 收货的工作人员给解释:“大哥,这不是一码事!你们要债,找糖厂去!这里是酒厂,不归糖厂了。他们把这地方卖出去了,不是一回事。” “那卖了的钱呢?咋不给我们甜菜钱呢?”这大哥从怀里拿条子,“你看看!看看!最早的一张条子,都欠了八年了。” 四爷问说:“能看看你的条子吗?” “看吧!有啥不能看的。” 条子一厚沓子,这一张十七块,下一张十九块五,再一张二十三,往下继续翻:十二、十六、十八块五…… 这都是一车一车的收上来的!每一车给个白条。 最早的确实是八年前的,那一年合计一百五十二块。 桐桐出来的时候,四爷正在看条子。她接过去扫了一眼,该怎么说呢?她只能尽力解释,“大哥,糖厂的条子为啥一定要找糖厂呢?因为需要对账目。他们手里有一份账,你们手里有条!得先把账对上,确认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什么地方的什么人,确实卖给他们甜菜,价值多少钱,当时的重量是多少,单价是多少……确认无误了,才能说其他。” 她指了指自己,“我呢?我手里什么也没有!我今年十八岁,八年前,我才十岁!我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对吧?”解释完,她指了指手机,“我现在就给宋厂长打电话,叫他来处理一下,好不好?” “咱不胡搅蛮缠!就得有个人给咱个说法。” “理解!理解!都是咱的血汗钱。”桐桐说着话,就给宋杰把电话打过去。 宋杰接电话了,“小林总,我真住院了!骨折了!昨晚上不知道哪个孙子给我家楼梯口绑了跟绳子,我从楼梯上滚下去了!这事今早也报警了,没装病,真受伤了,在医院呢。” 桐桐就说:“您就是拄着拐,也得来!这么多老乡呢,你们用了人家的甜菜了……” “小林,我调来才三年!这三年没生产,我从哪欠债去?”宋杰可不认这个,“要找找上一任领导,找上上一任领导去!我跟你一样,不清楚这个事情。” “这不是你没调来,就不用管的!欠债的是企业,谁是企业的领导,谁负责这个事!不能人走账消呀!”林雨桐说宋杰,“你要么自己来,要么我可就满嘴放炮了。” “你想干什么?” 桐桐转过身,背着人:“你们要是不来处理,我就敢承诺,你们的在这边的投资,一旦有收益,先还债。” “别!别!”宋杰看着打着石膏的腿:“小姑奶奶,我没骗你,真打了石膏了,走不了!这样……我让赵建刚厂长和吴英厂长过去处理,你看成吗?” “尽快!半个小时要是不到,我就放炮。” “服了你了!”愣头青! 四爷又过去跟这些人聊,请他们稍微让一让:“都不容易!这都是从郊区拉了架子车来送货了,一车一千多斤呢!晚上还得赶回去。” 这个是可以的!都是老农民。这一车土豆子,按照一千斤算,一斤两毛五,这就是二百五。比批发价一斤多三分,可一千斤下来就是三十块呢。所以说,值得费劲拉这一趟的。很多都不是自家产的,都是小量的收购别人家的,然后拉来,两口子一辆车,跑这一天,一人平均还挣十来块钱呢。 等天不好了,路不好走了,这个钱还就挣不上了。 桐桐说张红,“供热水……另外,靠着外围修个厕所……记下这个事。” 张红应着。 四爷这才给指了指围观看热闹的几个领导,桐桐背过身朝四爷咧嘴:糖厂真就是个泥潭!一脚踩下来,不沾泥点子是不可能的。 四爷就笑,低声道:“我先过去。” 嗯! 桐桐不适合过去,别叫人知道那是领导,要不然就算是把领导架在火上烤了。领导也委屈呀,他也是调来的,也才两三年。这种的,咋办? 非拉人家上来,那是拉领导堵|枪|眼呢。 四爷过去低声道:“林总跟您诸位问好,就先不过来,回头再赔罪。” 怎么说的? “宋厂长受伤住院了,叫另外两位厂长来处理。” 钟领导:宋杰又住院了?这次改受伤了?才说雄起了一回,这又缩了。 领导们觉得隐藏的挺好的,结果吴英一过来就看见了,于是,不等桐桐说话,人家一开口就说:“我们会尽快的核对账目,给大家解决问题。先散开,不要影响市领导……耽搁领导的工作,也不能解决问题!我都当着领导的面做出承诺了,难道还能说话不算话!你们不相信我,难道不相信领导?” 桐桐:“…………”她看着吴英那义正言辞的脸:你认真的吗? 那几位都是四十来岁,十年前他们三十出头,还在基层呢!盐里没人家醋里没人家,你张口就把人家拉出去了,这跟叫领导顶包有啥不同? 她脸上摆着一个大大的‘囧’字,朝那边尬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这真的不在我的预料之中。 领导能假装我不是领导吗? 得站出来了! 被人推到前面了,领导能怎么说:“大家放心,我叫钟勇朝,大家可以记住我!给我一星期的时间,来了解解决这件事,好吧?我才调来不久,对情况掌握的不充分!七天……七天之后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建刚还在边上说:“行了!现在该散了。七天之后去糖厂,处理办法贴在大门外面,必能叫大家满意。” 桐桐看向赵建刚:你个二彪子!人家都说不了解,掌握的不充分。你们延续了成年的问题,叫领导一周内解决,还得大家满意。就跟领导的口袋了揣着国库的钥匙似得,打开就有钱给你们填窟窿。 但这确实是有效的,大家信了,于是撤了。 这边的收购工作继续! 领导今晚得加班了,得开会讨论问题该怎么解决,于是说这两人:“告诉宋杰,马上来开会!” “受伤住院……” “拄着拐来!他要不来,那就都去他的病房开会!”领导临走的时候还跟桐桐握了握手,“本来想去厂里看看的,今儿顾不上了!在外面看了看,挺好!保持。” 把人送走,桐桐看着四爷笑:“想吃烧烤了!” 四爷看表:“到下班时间了?” 到了!早到了。 桐桐跟张红摆手,“你们下班吧,不用送了!”然后指了指四爷,“我跟他走。” 收货的大哥还在那起哄:“咋地呀林总,对象呀?” “嗯呐!”桐桐跟他们都摆摆手,“按点换班!” 两人沿着马路往出走,四爷说着一趟都干了啥,“……投资商没招上,大项目都是国字号的企业拿下的……” 本也在意料之中! 两人说着话,到了车跟前了,远远的听见有人喊:“桐桐——是桐桐不?” 桐桐眯眼看过去,四爷问说:“谁呀?” “毛斌!”桐桐才想假装看不见的,结果瞧见边上又闪出个人来,“姨妈?”她叫了一声,低声跟四爷说,“今儿这烧烤是吃不成了。” 四爷‘啧’了一声,“你先过去,我给车调个头。” 田新阳看着桐桐跑过来,“还真是你呀!” “就是我呀。”桐桐扶她,“是为了甜菜的事来的?” “也不专为这个!这不是来城里给你大姐接送孩子吗?那边有车顺路,我们就坐着过来了。也没往跟前凑,在这儿等车想回城里去呢,结果就瞧见你了。” “那刚好!”桐桐拉着她朝边上让了让,“咱坐车回。” 四爷把车开到边上,下来拉开车门:“姨妈,上车。” 嗳!嗳! 田新阳上下的打量这个小伙子,然后很满意,拍了拍桐桐:“你姥姥都说你了,说你只带着对象回你爷爷奶奶那边,压根就不去她那边……说你分里外了。” “我姥姥逗您呢!”桐桐看着毛斌上车,给把车门子带上,这才上了副驾驶,“你们来城里,咱在城里见是一样的。” “就是不回去!” “忙嘛!”桐桐侧着身子跟她说话,“我忙的都没顾上去看我大姐的店,她自己开了一个……” “自己开了一个!这不是九月份了,孩子得上幼儿园,早晚要接送。” 桐桐就说她:“您干脆住城里得了!我姐夫又不在,我姐一个人带孩子,您是真放心。” “你姐夫这段时间在家,我这才走的!”做老人的得有眼色,自己在,人家不自在。 “那现在怎么着?咱先去吃饭,还是先送您去我大姐那边?” “去你大姐那边,她等着呢!路上耽搁这么长时间,该着急了。” 毛斌就问说,“桐桐呀,那个娃娃厂长是你吧?” 啊?啊! “那你看……咱这钱多早晚能要回来?”毛斌叹气,“你们在城里不知道,乡下的日子没那么好!饿不着是真饿不着,但真没钱。” 桐桐:“……”是啊!可不都没钱吗?八年前的白条呀,这得积攒了多少,不敢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8.人生向暖(97)一更 人生向暖(97) 跟毛斌说话,口里留的绝对不止三分。桐桐是只听,不露一点意思出去。 毛斌呢,就说农场:“那些年专给糖厂送甜菜,农场最后经营不下去,跟糖厂有直接的关系。” 是说除了散户,这种公对公的,怕是还有欠账。 “农场拿不到钱,职工发不了工资。那些年,种子、肥料可都是从农资部门赊账赊来的,给人家打的也是白条。” 桐桐:“……”不用问,农资部门从种子公司和化肥厂拿货,给人家打的也是白条。 于是,连锁反应,一环不通,环环不通,成了死账。 这都不是三角账,这是三角套三角,卡死了。 桐桐该怎么说呢?农场的经营本身没问题吗?明知道不给钱了,你还不调整经营方向,为啥呢?不就是这么着最省心吗?觉得糖厂再如何,都有政府托底。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 为啥农场这么经营呢?因为计划经济就是那个样子,我的任务就是给糖厂种植甜菜,这是我的任务呀!一直这样,几十年都是这样,转变不过来。 一路上,桐桐都只听不说,就是说话,也是附和两声,一句别的都没有。 毛斌说的嘴不停,田新阳看了他好几次,他还自顾自的说他的。 田新阳看了看外面,然后问说:“这里离车站不远吧?” 四爷应了一声,“前面就是车站。” “我也没坐过晚班车……晚班车几点?”田新阳一边朝外看,一边问。 “八点半吧!”末班车是八点半。近郊的区县,半个小时一趟。 田新阳就说毛斌:“那个……要不你坐车回吧!” 啊? “走得急,我不记得我关没关牲口圈的门……”田新阳从兜里摸钱,递给十块,“别家里没人再把牲口丢了。” “关门了!我记得你去关了……” “我上了个茅房,出来……怕不是忘了。”田新阳把钱塞过去,“记得再喂一次,晚上十点再喂一次猪……” 四爷把车停在车站门口,正有客车从车站里开出来,开的特别慢,售票员站在车门处,拉着扶手探出半个身子问,“农场方向——农场方向——还有没有人走……” 四爷摁了一下喇叭,摇下车窗,“有!有!” 毛斌只得接了钱下车,那边急着叫了:“快!快!都等着呢……” 才一上去,车就走了。 田新阳转过头来,“现在这客车都是承包到个人了?” “嗯呢!半个小时一趟,这辆车多抢一个人,下一趟车就少拉一个人。” “就说呢,上人都不停。”田新阳把话题自然的岔开,开始问四爷:“小晔在哪实习呢?” “外贸部门。” “以后你们俩得在一个单位吧?” “看情况。” 几句闲话的工夫,把她送到了毛晶家。 临下车了,田新阳才说:“咱家的甜菜不值几个钱,要不要这个钱都行,别为了这个事问人家……怪麻烦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嗳!”桐桐应着,“您回吧!等周末了,我带您跟我妈咱去小吃城。” 行!走吧。 可这事哪能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回家吃个饭的工夫,值班的顾晨打了电话过来,“咱大门口又被债主围满了。” “不是说了,市里出面解决吗?” “这一拨不是为了甜菜的!是周围的饭馆,还有一些酒店,糖厂欠下的招待费,人家拿着白条来要债了。” “招待费?” 嗯呢! “多少钱呀?” “我问了一下,从几千到七八万不等。拢共有个三四十家。只这些加起来有个八十多万吧。”顾晨站在外面,小声跟桐桐说:“这些人现在不走,卷着铺盖要住在咱们厂门口。” 桐桐:“……”这样,“你先挂了,我给宋杰打个电话。” 宋杰正在开会,面对领导,他扬起手机:“小林总的电话,我得接。” 领导说,“拄着拐,去哪接呀,就在这里接吧。” 宋杰很光棍,直接点开免提:“小林总,我在开会……” “我知道你在开会!但你们在外面招待欠下的债,人家债主现在就堵在我门口。麻烦你叫人去处理一下,能解决吧。” 会议室一片安静,只有桐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宋杰看着领导,再看看几位副厂长,最后看向站在门口的厂办主任刘冠军,“这样,我叫刘主任去处理一下。” 刘冠军可拿不下这个活,而且,这个事之前处理过的,他直接就说了:“那些债我们没法清理!那个印章不是我们厂的……一个厂合法的印章只有一个!” 意思是,白条上面没有糖厂大印的,都不认。 桐桐都给气笑了:“刘主任,人可以赖皮,但不能无赖。谁不知道你们厂大大小小的印章加起来四百多个。” “那谁吃的,他们当时赊欠给谁的,叫他们找谁去呀!”刘冠军还委屈呢:“是我负责的,属于厂里的公务招待,可都没有债务!别管谁拿了什么印章,他们都敢赊账,成了这样怪谁?谁骗了他们,他们报警去呀。” “那就是说,有人伪造公章,是这个意思吧?” 刘冠军:“……”也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没有一个是正规的!要么,报警抓骗子;要么,找他们赊账的那个人。这样的债务,双方都有责任!但这里面没有糖厂什么事。” 桐桐:“……”都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可现在呢?和尚跑了,庙塌了,啥也没了。反正是事情没法处理了,就都开始胡说八道,胡搅蛮缠了。 她干脆直接说了:“如果你们没人来处理,那我们就报警了!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些要债的人都是被骗子骗了!骗子诈骗,数额巨大,是这么回事吧!这个案情重大,直接报警,通过正规渠道找骗子得了!我总不能叫人堵着我的门吧。” 刘冠军都快哭了:“小林总,真的!这种账目我们糖厂是没留底子的!查都没法查呀!怎么认这个账?” “那你看……是你报警,还是我报警比较好!” 宋杰只能道:“这样,我先叫刘主任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有必要报警的话,我们报警,不劳动小林总了。” 桐桐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林守道给自家姑娘夹菜:“现在干啥都是账难!就是搞个门窗改造的,但凡接的是单位的大单,那基本就要不下钱了。咱们店这边,宁肯不做有些人的生意,都不敢赊账。往往就是一赊账就成了死账。” 四爷看桐桐,“糖厂还有两个下游厂子,一个印刷厂,一个造纸厂。” “这俩厂子不值那个价!而且,他们把厂子抵给银行,做了贷款了!欠银行那么多,银行不可能放手的。” “但放在银行手里,依旧是死产!除了地皮能值几个钱之外,一分钱也不值。”四爷看她,“只能几方坐下来,再跟银行谈,把这一块给盘活了……” 桐桐叹气,“酒厂需要包装,做成酒厂的下游产业?” 嗯! “这些债主转为这两个下游产业的股东。” 嗯,“反正是要钱没钱,银行不会再贷款给糖厂,卡住了。” 桐桐重新把手机拿起来,给那位钟领导发了一条信息,问这样可行不可行!如果可行,愿意接下那两个厂子…… 那两厂子,本身只值四百万。自家出资一部分,银行持股一部分,剩下的归糖厂。糖厂用它的股份去分给债主,还上这些散户的账。 只要酒厂盈利,下游附带的产业自然就有活干,有钱赚。 这个账太散太大,现在谁也背不起。要是这个方案都不行,那就只能成为死账,拖着吧。这个方案的好处就是,回本很慢,按月在还,但是看得见希望了。 发完这一条之后,她又发了一条:如果这些人家里有特别困难的,这两个厂招工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像是极贫的,家里有病人的,单亲有孩子要抚养的……包括一些还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都愿意吸纳入厂。 十分钟之后,那边回了消息。先是表示感谢,之后才说,若是会议商讨后觉得可行,政府部门的办公用纸,会采购他们的!同时,也会在中小学推广。 结果就是七天后,大家接纳了这项建议。糖厂开始对账,大部分白条能对上,有小部分就对不上。对不上的那也没办法!只能以糖厂留下的账目为准。 剩下的那些对不上,就说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经手人弄错了?还是你们谁伪造白条了?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没有处理办法。 农户这个还能用这样的办法解决,但是吃饭招待的钱,这个没法子!他们手里的欠条五花八门,什么印章都有,糖厂没法认呀! 就僵持着,你可以不停的来讨债,我也可以一直不处理。 毛斌签了股权书,将这个东西装好,出来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不知道是干啥。他挤过去看热闹,才知道有洗浴中心、有酒店、有饭馆的人来要账,没钱给股份抵债也行。 但这边糖厂的人不认这个事,处理这事的是个女同志,站在人群里皱着眉,很有气势的样子:“你们把经办人找来,咱再谈!我们并不是不认账,而是需要人站出来,来证明这个债是他们处于公务目的欠下的。” 毛斌觉得有道理,就说了句公道话:“我自己写个欠条,用萝卜随便刻个章盖上……这要是都顶事,那我不发了吗?” 那些要债的正烦躁呢,结果还有人在边上说风凉话!这事没搁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疼是不? 于是,有人暴躁的抡了一拳过来:关你屁事! 紧跟着你一拳我一脚的,把毛斌给打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89.人生向暖(98)二更 人生向暖(98) 被人群殴,打的不轻,然后人被送到医院了。 桐桐并不知道这个事,毛斌也没说跟她是什么关系。 这不是第一批伏特加从生产线上下来了吗?这个酒的酿造是一周左右,时间到了。她专门请了领导,请了酒业的专家过来试试,品一品这个酒到底怎么样。 有从外面买的伏特加,小小的玻璃杯倒出来一点,一样的勾兑方式,品品差异在哪里。 看起来一样,闻起来一样,品起来,大部分人是喝不出区别的。 只一位专家说,“应该是原材料和水不如原产地,所以没有原产的清冽。” 桐桐:“……”她再抿了一口,然后咂咂嘴:大概吧! 专家又说,“这一点咱们得承认!就像是r本,像是h国,别人种出来的蔬菜水果,不达标宁肯扔了,也绝不流入市场。e国也是一样,人家酿造伏特加的土豆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达标的绝对不肯要。” 桐桐:“……”其实,鹌鹑蛋大小的土豆蛋蛋吃起来跟大土豆并没有不同。蒸着吃、炸着吃、炖着吃,就是想炒着吃也可以,切不成丝还切不成片吗? 就像是酿造伏特加一样,这玩意是要把土豆蒸熟捣成泥的。大土豆和小土豆捣成泥会变的不同吗? 她这么想的,就是这么直接说的,“我小时候,我妈舍不得买好些的菜,小蛋蛋土豆便宜,一块钱能买半袋子,我特别爱吃这个,就是有点费工夫。我们的筛子分级很细,小蛋蛋我们也收,从理论上,不该有那么大的差别呀。” 这么说了,她就又笑,“当然,水不同,咱得承认。就像是咱的茅台别人酿造出来味儿也不咋对一样。” 小姑娘家家的,又喝了这么烈性的酒,这话便是有几分怼专家的意思,但大家也都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这专家也笑,“看出来了,小林总的脾气跟你酿出来的酒一样——烈!” “等鸡尾酒下了生产线,我得多送您一些。” 说定了! “说定了!” 鸡尾酒分玻璃瓶装和易拉罐装,一下线,倒入玻璃杯上,粉的、蓝的、红的、绿的,柠檬黄的,各色各口味。 没钱打广告,这个没关系呀!桐桐本身就自带话题,这个厂子背后的故事就是能带动关注度。 省里的电视台,市里的电视台,之后是国家电视台,在下岗的大背景之下,通过创新求变,进而求生存,这就是紧扣时代旋律的。 有什么理由不宣传呢? 别的时候低调,这个时候就不能低调,广告打出去了,报纸电视宣传着,很快的,就有经销商打电话咨询,或是问汇款渠道,订货发货。 最开始还想着先冲东北的市场,有这个市场保底,不会亏。可其实呢,各大省会城市的订单火速的飞来,生产线三班倒的赶订单都未必能跟的上。 原材料从土豆到高粱,一样一样的进厂。酒水下了生产线打包,一车一车的往出运,火车皮一车一车的朝外发货。 从九月初到十一月底,三个月的时间,所有投入的成本收回。 也就是说,从十二月开始,就进入盈利期。 大雪飞舞,今年这个天比往年冷的多。顾晨打电话:“林总,市报社来采访了……” “我不去了。”桐桐躺在床上,“他们应该是采访职工冬天取暖的情况,叫他们随便看吧,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要说了。” 好吧!那你休息吧。 能供暖的楼全天二十四小时供暖,不能供暖的楼,也提前联系了取暖的木屑、木柴、煤炭,家庭困难的人家她专门去看过,灶膛只要还有火,是冻不着人的。 这三个月她太忙了,很多时候问题频发,她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厂里。在办公室凑活一晚再一晚的时候也很多。 有问题解决问题,进而形成完整的制度。 起床之后先打开电脑,大壳子显示器亮起蓝色的光,她得处理电子邮件。邮箱里都是同学或是朋友发来的。 他们在各地实习,就电子邮件来往方便。 康妮说在南边已经能喝到这边产的酒了,每样她都买了一箱子,每样也都尝了,比较喜欢石榴和葡萄口味的。他们那边的超市、一般的酒店、饭馆都有,吃火锅的时候,女客至少有三分之一会选择这种口味清甜的酒水饮料,她问过周围的人了,反馈很好,比果啤更容易叫人接受。而且,多为年轻群体。 桐桐给她回复:等来年六七月份回来领毕业证的时候,带你去厂里转转。 李鸽在沈城,她说,在那边多是玻璃瓶的,而且是可回收玻璃瓶的那种。她提了个建议:这种瓶子反复使用,注意卫生。 桐桐表示记下了,回头请你看看消杀是怎么做的。 花蕾没真正实习,她家里安排她在家复习,准备跨专业考研。反正实习单子上有人给盖章就行!她发邮件过来说,厌倦了上学,只想尽快参加工作等等。抱怨处境,然后说她那边还很少有自家这边的酒,只在大超市里看见过,买到的口味还不全。 …… 正在这里一一回复呢,外面田易阳喊呢:“起来了?咋不出来?不吃早饭呀?” “哦!还不饿。” 田易阳过来推开卧室门,就见这孩子裹着被子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赶紧吃饭吧!吃了饭去一趟医院,你那个前大姨夫住院三个月了,你还没去看过。不看你姨妈的面子,总得看你两个表姐的面子吧。” “住三个月还没好?” “伤筋动骨了!” “小鹏哥就是骨科大夫,回家疗养不成吗?非得住院?”桐桐继续敲打她的,“下雪着呢,我懒的出门。” “天一冷,家里没医院舒服,上厕所也不方便!医院的条件比家里好,要不是你小鹏哥在医院工作,人家医院也不能一直叫他住。”田易阳就说,“哪怕是虚情假意,好歹糊弄住面子。” “那等中午吧,我俩一块去。” 田易阳都退出来了又走过去,靠着门边:“还得叫小晔去?不用了吧。”你一个人去,随便拿点东西就成。你们俩去,小晔不得顾着点面子?多花钱就不划算了。 桐桐才不拿东西,“我给一百块钱,给我姨妈或是给我哪个表姐,就说病人想吃啥给买啥呗。”钱也没给别人,对吧?谁还专门给毛斌买吃的,美的他! 田易阳就笑:这熊孩子,猴精猴精的。 她转身去给桐桐挑衣服,“穿貂吧!” “不怕人说?” “现在你就是打个金蛊罩套身上,也没人说你!谁不知道你那机器一开,钞票歘歘歘的往回飞呀。” 那今儿就穿貂,她还就爱貂皮小帽。 就这气温,口罩戴上还不成,还得再用围脖包一圈,要不然一趟下来就得冻脸。 她才说给四爷打电话呢,结果四爷的电话先过来了,“家里来个客人,你过来一趟吧。” 桐桐应了一声,换了衣服就出门,“妈,我出去一趟,有点事。” “啊!开车吗?” “不开!不出小区。” 去金家的时候是李翠开的门,一开门,李翠眼睛一亮:乌油油的貂皮帽衬托着一张白莹莹的脸,眼睛亮晶晶的,又好看又贵气。 她一直都觉得人富态起来穿貂才好看,谁知道年纪小小的,这衣服把人衬的,人都比一般人贵一样。 “怪冷的,快进来。”说着话,就伸手接桐桐的围巾帽子和大衣。 桐桐先进来,一瞧,里面坐着的是李壮和吴英。 她看四爷:这两人咋认识的? 四爷说她,“先把大衣脱了。” 大衣顺手递给李翠,这才坐过去,“吴厂长,找我怎么找这儿来了?” 吴英尴尬了一瞬,“那个……说点私事。” 私事?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又看李壮,“跟我说私事,上这儿来?”怎么都不对呀! 李翠再一次撵李壮:“人都说了是说私事了,你就走吧。”咋那么爱多嘴呢,你不说小晔跟桐桐的关系,别人咋能知道呢? 吴英取了二十块钱递给李壮:“麻烦你带路了。” 李壮这才起身,“这多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着,钱却收了。 人一走,吴英才一脸尴尬:“那个……我是为了毛斌来的。” “打人总归是不对,但是也体谅人家当时的心情。这事不是处理过了吗?”桐桐皱眉,“我两位表姐也没有要追究人家的意思,医药费赔偿了就算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吴英比之前更尴尬,手心摩擦着膝盖:“那个……这段时间呢,我常来看望毛斌。最开始呢,我是为了调解矛盾的,也不愿意那些债主为了这点事再留下案底……这接触的多了,就相互了解的多了一些。也才知道毛斌以前是你姨夫……现在是离婚了吧?” 桐桐‘啊?’了一声,然后迟钝的‘啊!’了一声。 吴英越发的不好意思:“我看……你姨妈总也去照顾毛斌,又不像是离婚夫妻!毛斌呢,跟我说不好意思跟前妻提,张不了口。但我想着,离婚了就是离婚了,走的太近是不是……不太好?” 桐桐:“……”她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你跟毛斌……你们之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他是离婚状态,我丧偶有几年了。他的女儿都成家了,我呢……我跟前夫没生育,只领养了一个女儿,这个孩子是我前夫的亲侄女,给我们养的时候都十三四岁了。后来长大了,嫁人之后还是跟她亲生父母来往不断,一年也回来不了一次。我想,我们再组建家庭,没有什么太大的障碍吧。” 桐桐一脸的一言难尽,“你知道我二表姐夫就是骨科的大夫吗?”你们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这事你就是想,你咋不跟人家的亲女婿去说呢?找我干嘛? 吴英赧然:“没接触过,怕不好沟通。” “那你想多了!照顾他,只是因为我这俩表姐都忙,他又没别的亲人!其他的也没啥,婚是我姨妈主动离的,不存在别的!”什么玩意呀,咋搞的像是对他余情未了似得。 这事给整的,膈应不膈应呀! 吴英就一脸的恍然:“原来是这样呀!那既然如此,我今天下午就去给他办出院了。我那边很宽敞,暖气今年供的也足,很适合养伤。” 桐桐做了个请的姿势:随意。 吴英这才起身,“林总,我想不会因为这个事,影响咱俩公事上的来往吧。” “多虑了!”桐桐说着就看李翠,“婶儿,帮我送客吧。” 李翠:“……”瞧!用我用的还挺顺手!圣旨都下了,“那我……”她看向客人,:“……送送你。” “不用了!外面怪冷的。” 就跟谁诚心要送你似得!就这还副厂长呢,咋混上去呢? 李翠把那一脸的嫌弃给摆在脸上,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态度,把吴英的臊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嘚!啥话也别说了,穿了大衣拎了围脖,直接就出门了。 那边吴英一出门,这边李翠直接把门关了。送你就送到这里了,送客送到楼下之类的,不存在! 就说说吧,这什么玩意这是?都这把年纪了,为了结婚的事跑到男方前妻的外甥女的对象家说,这事办的磕碜不磕碜吧。 她家这大姨夫怕不是个男妖精吧,咋这么招人呢? 这女人也是,能当上副厂长,还这个岁数了……咋能吃男人喂的药呢?又不是小年轻了。 桐桐坐在沙发上没动,给毛淼先打电话,传达了这个意思。 毛淼当时就给炸了:“啥玩意?我爸啥时候跟她好的?他们相好就明说呗,跑你那干嘛去了?” “你先别嚷嚷,跟我姨妈好好说说……”桐桐说着就问:“我姨妈人呢?” “医院!” 桐桐‘啧’了一声,“赶紧去接吧!就我姨妈那性子,知道了还不得气出个好歹来。”不是舍不得毛斌,纯粹就是面子上挂不住。 挂了电话,桐桐拉四爷:“跟我去那边去,今儿我家热闹,去瞧瞧。” “你闲得慌!” “走吧!走吧!”难得有乐子?“我不也才看了你家的乐子吗?” 李翠:哦!我儿子的舅舅为了挣二十块钱的,啥事都干;你姨妈伺候前夫遭人家新对象嫌弃找上门。 咱俩家这就属于哪哪都相配,谁也别嫌弃谁。 于是,她转身进屋给儿子拿大衣:“去吧!去吧!”看热闹去吧! 光看网【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0. 人生向暖(99)三更 人生向暖(99) 就这种事,挺那个什么的! 林守道想笑,没憋住,跑厨房笑去了。 田易阳抓了橘子扔他: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林守道越发的笑了,想说什么吧,见不仅闺女在,小晔也在,倒是不好说太过轻佻的话了。不过事实就是:在医院住院,在亲女婿的科室里,在前妻的照顾之下,还能跟人家副厂长相好。 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关键是,谁都没察觉!要不是人家找上门来,敢问这家里谁知道? 毛淼两口子、毛晶两口子都来了。 叶城是回来一趟遇上大雪,路不好走,干脆就走不了了。结果遇上老丈人相好的上门逼婚,这种事你说咋整呀? 孙小鹏被毛淼骂个狗血淋头:“你是瞎子呀?看不见?” 可一到冬天,骨科最忙。今年的冬天来的早,且格外冷,大白天的外面零下三十多度,骨科真就是人满为患,过道里住着的都是病患,我一天天的忙的要死,哪里会想到老丈人住在医院能跟探病的人相好呢? 桐桐提醒他们:“家里不是有那两个厂的股份吗?那个是夫妻共有的。现在得追回来一半,放在我姨妈名下。” 两口子没啥可分的,农场的那间屋子,要不要都成。 镇上的院子在毛晶名下,跟他们夫妻没关系。 唯一有关的就是那点股份,还有农场分的那个地。地不种了,一人一半,承包款各拿各的,其他的没啥了。 田新阳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似那口气倒腾不上来一样。 田易阳坐在边上给不停的摩挲胸口,“姐!咱不生气,气出个好歹怎么办呀?咱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咱不跟他学……咱以后陪着孩子,带带孙子,享天伦之乐就完了!”那个糊涂东西,随他去吧。 “你说……夫妻二十多年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有啥想法你说呀!这混蛋玩意!气死我了。” 一家子正在家生气呢,人家毛斌来了。 腿好利索了,人家应该是刚从洗浴中心出来,洗涮干净了,里里外外的都是崭新的。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一脱,里面高领的灰色毛衣,下面是牛仔裤。 这肯定是不是姨妈的审美! 人家这么一打扮,瞧着像是四十出头。头发乌黑,偏分竖着。脸上胡子剃干净了,白白净净的。大眼高鼻薄嘴唇,三个月养病养的,容光焕发,脸皮红白红白的。 高瘦的身形,肩宽腿长,这衣裳穿的更显的挺拔阔气。 脚上是一双高腰靴子,到脚踝上面,鞋带绑紧,系的严严实实的。 以前瞧着,就是个斯文儒雅的人。现在这一打扮,真的,这卖相……确实是很养眼。 要么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呢! 别人尴尬不尴尬的,反正毛斌不尴尬,他跟毛晶和毛淼说:“你妈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嫌弃我窝囊!可我结婚之前就这样,一直也这样。变心的是你妈,不是我!吴英呢,人挺好的!我没本事,她觉得我不是个太重功名的人;我肩膀上不担事,她觉得我不爱与人争。觉得我不好的人,我处处都不对;觉得我好的人,我处处都对。” 所以呢? “反正你们愿意不愿意,我都得再婚。” 毛晶拉着脸,说他:“股份你跟我妈一人一半,去变更一下。之后你爱咋咋!” “成!那就这了!”毛斌起身穿衣裳,“她还在外面等我,我就先走了。” 真就大衣一穿,走人了。 林守道在厨房能看的见,人家俩人手牵手的,走远了。 他扭头问桐桐:“这个吴英,四十几了?” “四十六了吧。” 林守道就不说话了,人家还怪年轻的。至少看起来比自家大姨姐年轻不止十岁!又是当干部的吧,看起来利利索索,人长的……很不丑。 猛地一看吧,人家俩人还怪般配的。 这事办的很潇洒,留下其他人跟被人敲了闷棍似得,一时间接受起来挺难的。 叶城就说:“妈,别想那么多!我爸那么过就叫他那么过去吧!你跟我们过,你带着毛蛋,我们俩口子放心。”说着,就戳毛晶,“说话呀?” “这还用说吗?不跟着咱们跟着谁呀?”毛晶起身,“走吧!妈,咱回吧,别搅和我小姨了。” 田易阳不让姐姐走,“你们走你们的,我陪你妈几天。你姨夫住店里,我们姐俩在家住。我请假没事,你们是不做生意行呀?还是不给学生上课行呀?走走走!都走吧!” 田新阳也说:“去吧!走你们吧。叶城在家,有人接送孩子,我就不管。等雪停了,我回老家去,陪你们姥姥、姥爷住段日子。跟你们不相干!走你们的。”就是有啥话,我能跟你们这些小辈说吗? 把俩闺女撵走了,剩下的人岂不是也很尴尬? 四爷看桐桐:看呗!还有热闹看吗? 桐桐:“……”那咋办呢? 四爷看林守道:“叔,跟我去个地方呗。” 林守道压根就不问,反正去哪都行! 四爷给他递衣服,这才抓自己的大衣。桐桐赶紧跟上,四爷却不带她,“你在家吧……”继续围观吧,“就我俩,晚上也别等我们吃饭!我们在外面吃。” “嗳……你这人,真不带我呀?” 真不带! “那你要去哪呀?” 这种天泡温泉、按摩、吃大餐,住酒店,哪不能消遣,非得在家呆着呀? 然后人家两人真走了。 桐桐在家跺脚,就不该瞧这个热闹!还不如找个地方一边赏雪一边泡温泉呢。 结果她在家,电话特别多。 宋杰专门打电话:“小林总呀,我们这个吴厂长呀,要再婚了。听说新郎官跟你还有些瓜葛,是你的谁来了……” 这么着急就通知亲友了?瞧着热火的!她就说:“啥关系都没!姨夫姨夫,那只是姨的夫!不离都只是这个关系,离了就更没关系了。” “哎哟!你看这事……我主要是怕呀,咱们这往后的合作加深,你们见面会尴尬。” 桐桐:“……”闲的你们,这么爱看热闹,“那不会!公是公,私是私。” “婚礼……你参加吗?” “礼到!我去了怕人家尴尬。”桐桐就好奇,“咱们这吴厂长这么精干一人,是怎么看上那位老先生的。” 宋杰差点没笑出来,“吴厂长的爱人呀……那是退伍兵!早年全民拥军……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 “拥军嘛!嫁给军人光荣,她爱人退伍之后,分到咱们厂,两人很快就结婚了。” “退伍兵,很优秀嘛!” “是啊!在部队是养猪能手!本来呢,是应该安排在保卫科的,不过是他长的瘦小一些,跟着师父学维修机器去了。他那个身材,一般的机器要钻进钻出的,都是他去做,不怕苦不怕累的……” 原来如此,“那倒是可以理解吴厂长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 人家什么也不缺,想找个年纪相当,长的体面的,何错之有呢?谁不爱帅哥呀!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女人,找个草包美人怎么了?有人作伴,甜言蜜语温柔又体贴,享受着呗。 人家结婚又不是拿他当家里的顶梁柱用的,人家自己就是顶梁柱!对另一半没太大的期许,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毛斌没有工作,但有点股份够零用!在家收拾收拾家务,做个一日三餐,别的事不用他操心,这么两个人,人家凭啥过不好? 等姨妈睡着了,桐桐就偷偷的跟田易阳说了:“真的!人家将来的日子不差。这事……要怪就怪我姨妈没那么大的能耐,偏要挑个美人。还得叫美人陪着过苦日子!” 这熊孩子,说什么呢? “男女换换,你就想通了!” 还说!?快把嘴闭上! 桐桐嘿嘿嘿的直笑,“我姨妈拿美人当男人用,所以失望;吴英拿美人当美人用,这叫各得其所相当益彰……” “滚蛋!睡觉去!瞎嘚吧什么呢?”田易阳说着就问,“小晔领你爸去哪了?” “今晚肯定不回来了,住酒店去了。”如今市里只有一家五星级的,“我爸今晚是顶级的享受,且乐不思蜀呢。” 田易阳就觉得自家姑娘这心真大,“你就不怕把人撒出去,收不回来?” “看您说的!人家吴英都能择美而嫁,我怎么就不行了?世上美男千千万,只要女人有本事……” 田易阳抬手就打:“我叫你没个正形!” 桐桐刺溜一下就躲了,“嘛呀?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姨妈,就是被三从四德给绑住了。看看人家吴英……” “少给我提那个女人!以后离她远点,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桐桐:“……”你这纯属偏见!别说这种的了,就是女强人养小白脸,也都是正常的。 “你就是挣俩钱飘了。”田易阳警告她,“本本分分的,别什么都学。”这个吴英,思想有问题。 她这边训斥了女儿,那边给女婿打电话,“小晔呀?今晚不回来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个什么,她一脸笑意的交代,“你带出去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你叔那是没见过世面的,别给你丢脸就行……” 说着说着,她给笑的一脸灿烂,“那就好!那就好!你不回家,记得给你爸你妈说一声,省的他们担心……好嘞!好嘞!那挂了!” 桐桐在边上啧啧啧的,“我俩还没结婚呢!您可别太喜欢……” “闭嘴!”田易阳都想揪这死丫头的耳朵,“你没有人家孩子稳重!人家一步一步的,不急不躁的。你说说你,要那么大的名声,你当是好事呀?” “我哪不稳重了?” “你哪都不如人家稳重!别看你现在风风火火的,可我跟你爸还就更喜欢小晔那踏实劲儿。” 为了人家这儿子的,我愣是连李翠都瞧的顺眼了几分,你就少给我折腾吧。 桐桐试探着问说:“那我俩毕业……可就准备结婚的事了。” 够年龄就结呗!谁拦你们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1.人生向暖(100)一更 人生向暖(100) 下雪了,桐桐不叫王强开车了。他开车还没自己稳呢! 今儿去开市里的企业座谈会了,这不是年底了吗?会议是少不了的。从大家的议论看,下岗裁人还在继续。 其中就包括钢厂。 钢铁行业上下游产业极多,现在就是停产分流,异地搬迁,退城搬迁,产能置换……还有什么淘汰落后产能,升级改造。 继续裁撤掉单位里多出来的人手,势在必行! 她开着车,慢悠悠的。窗外雪花飘零,只一会子工夫,车窗上就冻出了一层薄冰。 车辆驶入社区,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门脸挂着厚厚的帘子……这样的天出门的很少,生意不好做吧。 车子停在家门口,厨房里亮着灯,排气扇不停的转着,窗户外面挂着长长的冰凌,哪怕厨房里不断散出来的热量,也不足以叫这冰凌有丝毫的融化。 对门住的婶子裹着大衣,包着绿头巾回来,看见桐桐正下车,就笑道:“林总回来了?” “您又笑我!”桐桐问候着:“这是嘛去了?” “打些酱油……还是觉得以前的老酱油好吃!比超市卖的整瓶的好吃的多。” “那是!散的可都是黄豆酿造的,不是色素勾兑的。”其实是,散装的便宜的多,“今儿啥饭呀?还没做?” “蒸的大米饭,酸菜炖粉条子。” “还就这个饭,百吃不厌。”说着话进了楼里,大婶去开门,这边燕燕听见说话声,也在里面等着呢。脚步一靠近,她就给开了门了,叫桐桐赶紧进。 大婶子问:“哟!燕燕在呀?今儿吃啥饭呀?” “一样!炖酸菜。”燕燕搁里面把门关上了,朝里指了指,“酸菜炖的五花肉,吃饭了。” 桐桐脱了大衣朝里走,“今儿是冷!屋里都不暖和了。”感觉脚上的拖鞋都是冰的! 燕燕往厨房去,“还有点温度就知足吧!我回来就是说这个事的……得准备炉子和炭了!暖气怕是供不了几天得停了。” 大白天的都零下三十度,要停暖气,开什么玩笑? “真的!”燕燕端着饭菜出来,“就怕暖气费交不上来,咱都是按月收的暖气费。反正十二月的到现在收上来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咱这八区还算是好的,东边六七个区上个周都停暖了。烧不起了!” 那……那不得冻死人呀! “那咋办呢?自己烧许是能省点呢!反正现在是交暖气费的人不多。”燕燕指了指空调,“家里安装这个能制暖吧?不行就开这个。” “这玩意在咱们这边制暖效果不好!”费电倒是在其次,单纯的就是制热效果不好。 桐桐说着话,朝厨房看,田易阳特别的沉默,今儿回来都没搭过话。她洗了手抓了筷子,朝厨房喊:“妈,不吃饭吗?等我爸回来?” “没有!吃吧!现在就吃。”田易阳把饭锅端出来,放在茶几上,“要是这么着,就得弄个大铁皮炉子,烟囱管得用铜的,长一点的……” 桐桐一边给碗里夹菜一边道:“实在不行就住酒店去吧!在酒店开个包间,住几个月算几个月吧。”何必受这个罪? “不用!炉子烧好了,也暖和……”田易阳端着碗,看了闺女一眼,然后道:“听我们主任说,我们又得裁员了。” 桐桐‘嗯’了一声,“现在都在升级改造!方方面面的都在升级。像是系统管理,电脑操作……”包括后勤,当然也是了。如果这样管理的话,确实很省人工。这自然就会有个淘汰。 得接受的!这个……对吧?大势所趋,无一例外。 田易阳‘嗯’了一声,“我可以!”虽然主任的意思是,桐桐有这个面子,给厂办主任齐红兴打个招呼,自己应该能留下。 但是,没有这个必要!就自己挣的这点工资,在桐桐那边算个什么呢? 没有必要用这个人情,不过是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我这要是不上班了,就在家里呆着。看着炉子烧,家里咋能冷?”田易阳将酸菜裹在米饭里往嘴里扒拉,“……也就还算好吧!咱家硬撑了一年又一年,撑到你撑起杆了,也无所谓了。” 桐桐给她夹肉,“吃饭!不想了。咱家这情况,你要是再觉得难,别人就没法活了。” 燕燕抓着筷子,问说:“二婶……那后勤是不是还有别的变动,就像是我们这些物业?” 肯定也是会往下裁撤的,“听说有人提议把物业外包出去……外包出去,不光不需要人工开销,外包公司还能反向上缴些钱……”田易阳看燕燕,“先吃饭!这事你别管,我跟你叔给你想办法。” 她给燕燕夹肉,“宿舍肯定没以前暖和了,要是停暖了,你就先搬回来住,又不是住不下。” 燕燕应着,吃了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婶儿,要是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干点其他的什么……” “不要你操心!我跟你叔会看着办。这不是才提议嘛,现在这暖气费都收不上来,物业也未必能包出去,先干着吧。”田易阳说燕燕,“婚事……不着急。”这个时候太着急了容易出错。 大冷天的,燕燕第二天也得早起照样上班。 上班就是把写好的通知贴到每个单元的门口,后勤下了最后的通知:若是未来的三天内,不能收到超过百分之六十住户的暖气费,就意味着三天后正式停暖。 交了暖气费的人气的跳脚:“抓紧交嘛!这气温,哪个受得了?家里有老人孩子的,还不得要了命?” 可不交的……真的没钱交。 桐桐想给包个套间,直接住酒店算了。但是林守道和田易阳说什么都不去,“事不是那么个事,住酒店睡都睡不安稳。” 四爷那边也一样,说什么都不去酒店住。 那就炉子嘛,订做大的铁皮炉子,炉子一圈延伸出来,跟个圆桌似得,弄个烟囱通到外面去算了。这种的晚上睡觉都不能关门,要不然热气不流通,除非每个房间都安装炉子。 也不用什么煤球,就是钢炭,大块子炭,这玩意烧起来更得劲。 房子小,炉子大,茶几都收起来了,就用这个炉子放在正中间,取暖烧水做饭,甚至能当饭桌用。 炉子升起来了,裁撤的名单还没下来,但是田易阳不去上班了,给他们主任打了电话:“把我放名单上吧!这班不上就不上了。” 于是,后勤裁撤名单上,她是头一个。 紧跟着,裁撤名单陆陆续续的下来,这一拨又有三千多人,后勤里面八成的人都在裁撤之列。基本都是三十五岁往上的,几乎没有学历的这一拨人,全部都淘汰下来了。 如果停薪留职,单位还会为其缴纳社保,这两年社保规范起来了,林守道买断工龄的时候社保还不规范,所以,现在跟那个时候不一样,田易阳自然就选择停薪留职。 啥玩意都没有,就这样了。 如果买断工龄,那就是跟单位再没有关系,社保还得自己缴纳。 但是,还是有更多的人选择了买断工龄,不敢去想以后该怎么办,只能抓住眼前的。如果没有买断工龄的这个钱,今年这个冬只怕都过不去。 往往就是自家正围在炉子边吃饭呢,对门的婶子就来敲门,“小田,救个火。” 过来夹一块正烧的炭火回去,把炉子点起来。白天家里没人,炉子就不点,省煤省柴。干活回来了,家里跟冰窖似得,这才上邻居家夹一块正烧着的炭火回去当引子。 这个才走,楼上的又下来了,拎着个水壶:“小田,这会子不用炉子吧,给我烧壶水。” 炉子干烧也是烧,在上面坐一壶水是顺手的事。 于是,田易阳在家就忙这个,有人早起把水壶和暖水瓶放在门口的走廊里,田易阳起来之后把这些都拎进去,烧水给把暖水瓶灌满,然后水壶里的水烧好在炉子上放着保温。这些楼上的邻居回来,进来拿就是了。 反正回来就有热水用,都觉得是捎带。 桐桐坐在炉子边上,四爷从炉子窑里掏烤花生慢慢的剥着,给林守道放在面前的盘子里。 林守道的洋瓷杯里放的是酒,洋瓷杯放在炉子边上,酒都是温热的。他一口酒一口花生豆,“今年这冬呀……冷的邪乎。” “店里没啥生意了吧。” “货也卖的差不多了,明儿就把门关了,先放假吧。”确实是什么生意都淡了,“今天一天,做成了三单生意,都是给家里补玻璃的。裁了五块玻璃,赚了三块钱,这就是今儿挣的。” 桐桐‘啧’了一声,伸手从炉子窑里掏烤红薯,这次烤好了,焦黄焦黄的,掰了一半给四爷。 他只吃了一口就摆手,“一样!小饭馆的生意也淡了!再加上天冷,好些出来办事的,过来吃顿饭,没处去,就在店里呆着。店里只那么大的地方,一天天的,没赚多少。也是想着最近不行就先暂时关了吧。改个经营模式,这么着开馆子真不行。” 桐桐就说:“开个卤货店算了,卤好,在那边站柜台卖!卖完就收摊,省人省事。” “那也得等到明年,店里重新装修装修再说。”今年这整体呀,熬人。 这边正说话,四爷的手机响了,是金思明,他接起来,问说:“怎么了?” 金思明在那边跳脚:“车被扣了。” “违章了?” “没有!姨夫跟我借车,我以为是带着朱闯哥相亲充门面的!谁知道他跟李征和朱闯……他们开着车去偷柴去了,叫人给逮住了,人送到派出所,车还给扣住了。” 姨夫叫朱达,他跟姨妈李彩的儿子叫朱闯,舅舅李壮家的儿子叫李征,这三个都不是外人。 金思明的车是皮卡,后面能拉货,结果开着车去偷柴? 桐桐:“……”该说点什么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2.人生向暖(101)二更 人生向暖(101) 扣住了就叫在派出所呆着吧,难道大晚上的,雪那么大,我给处理这个事去? 不知道咋算的,一车柴火比烧的油更贵吗? 挂了电话,四爷不得不走,家里肯定有人等着。等不到他回去,有人守着不走。 李彩在家里哭哭啼啼的,丈夫和儿子都被关了,这要是留了案底可怎么办? 李翠面无表情的,转脸看向大儿子,赏给他一个白眼:说车打不着火不就完了,非要借? 金思明给炉子里添炭,门一响,他没躲开,火苗子窜上来燎了他的头发,瞬间便有焦味蔓延开。他赶紧搓了搓头,就准备拿大衣,想跟老二去看看吧。 四爷把人给堵回去了:“肯定是去郊区了,路不熟,又那么大的雪……今晚肯定是去不了了。” 金思明操心的是他的车,“……”那是我媳妇。 四爷给他使眼色:明儿再说吧。 李彩急的呀:“小晔呀,不能留案底吧!” “明儿去跟人家私了,私了了就不留案底了。”四爷坐过去,问说,“家里这么困难了?也没见你言语呀?” “家里预留了一千多块钱的暖气费,这不是你舅妈说……你舅舅啥脑水肿还是啥的,得几千块钱急用,我这一着急,把钱先紧着你舅舅用了……” 四爷都笑了,“这都开颅手术有几年了,现在脑水肿了?住院了吗?” “没住院,说是要买进口药,很贵。” “是有脑水肿的可能,但是一旦出现脑水肿,需要手术的概率很大,这不是单靠药物就行的。也不是几千块钱就能解决问题的!” 李彩摆手,“你舅妈不能拿这事瞎说!你李玲姐那边也拿了两千多,为这个的,两口子还打了一架,说是你表姐把烟酒店里进货的钱给贴进去了。” “那这样,你明儿去医院,找主治大夫,看看复查结果。如果确实需要进口药,我想办法从别的途径给买,肯定便宜。这个钱我出了!” 李彩都含糊了,“那我……我先回。” 李翠瞪大儿子:“把你姨妈送到家。” “嗳!嗳!”金思明穿着大衣去送,一路踩在雪里嘎吱嘎吱的。送到他们家楼下,正看到有人从车上下来,穿着高跟靴子,是个姑娘吧,一身的酒气。 紧跟着从车上下来一个大肚子男人来,抱着这姑娘只不撒手。 可姑娘咯咯咯一笑,金思明一个激灵,赶紧看向姨妈。 李彩推开外甥,朝那边喊了一声:“朱丽!” 那姑娘一把推开那男人,站好了朝那边看:“妈?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这是干啥呢?” 李彩疾步走过去,把朱丽往边上一拉,看向那中年男人:“你谁呀?” 这人‘啊’了一声,“那个……朋友!就是朋友!”说着,就一摆手,“大姨呀……” “叫谁大姨呢?” “大姐!” “叫谁大姐呀?” “横不能叫您大妹子吧……得!是我不对……我走了!” 朱丽拉这人:“大哥……你别生气呀!说好了,明晚上咱再喝……” 人家没搭理,司机一调头,车直接走了。 朱丽一把甩开妈妈的拉扯:“您干嘛呀?您知道维护一个客户有多难吗?” “啥客户呀?我看你就是不正经。” “咋不正经了?”朱丽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在工作!那酒卖出去,可都是钱呐!家里要交水电费,是不是我出的钱?家里要交暖气费,是不是我给的钱?你给舅舅看病,是不是我给你的钱?我!我怎么了?这一家四口,还得带我舅舅家那么些拖油瓶,我在养!都是我在养!花的都是我不正经挣来的。” 李彩抬起手,一巴掌抡过去。 金思明赶紧去挡,将朱丽挡在怀里,那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脖子上:“表姐,跑啊!愣着且等着挨打呢?” 朱丽推开金思明:“你起开!今儿她打死我得了!打死了就都解脱了。” 金思明拽着朱丽就走,“姐!姐!听话,咱走!咱不在这里呆着呢。”生拉硬拽的,把人拖走,然后朝李彩喊:“姨妈,您回吧!我姐今晚在我家睡了。” 结果这边送走一个,又接来一个。 朱丽大衣一脱,里面是紧身皮裤,脚上是长靴子,身上是大方领紧身豹纹打底衣。头发烫的夸张,挂着大大的耳环,眼睛化的乌黑乌黑的,嘴唇化的又厚又红。身上除了酒味就是香水味,还有混杂在其中的烟味儿。 这会子冻的脸上都乌青了,坐在炉子边木木的暖着。 只这一身装扮就知道她干的是啥工作,夜总会那地方……晚出晚归的,只要小心是没人知道她在哪上班的。 之前只听说她是一个什么公司的销售员,挣的还行,没想到是干这个去了。 李翠将毛巾侵在热水里,趁着烫劲拧干递过去,“把脸擦了,捂捂!” 朱丽把脸埋在毛巾里,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小姨……找不到别的工作!人总得活吧!人总得活吧。” 她狠命的擦脸,脸上被擦的五抹六道的,然后吸吸鼻子才说:“我爸一身的病,下岗了,腰椎间盘突出,干不了一点重活,夏天的时候给人家改个门窗,打个下手,做个小工,多少还能挣点…… 我妈呢,以前是个小组长,她觉得不能叫她下岗吧,结果下岗了。下岗了,倒是没闲着,可工资一分都没发,拖欠着呢。 我哥从南边逃回来,身份证还在黑厂里压着!啥没挣到就算了,还差点在黑厂里把命搭上。可这回来,满大街都是找工作的,晚上找了个看人看门的活,追小偷的时候把人打了,陪的比工资都高……” 四爷坐在边上,这些事没一件是大事,可家家大概都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小事攒到一起,压垮了一个家庭。 朱丽又用帕子擦脸,“偏我妈……自己过的不行,还总照顾我舅舅。有能力的时候照顾,没能力的时候还照顾……我好不容易攒下暖气费,她转脸就拿给我舅妈叫给我舅买进口药了……我也不知道没了这个钱,我这一家子这冬天怎么过?!” 四爷就问说:“要不,我给你找个工作,你先暂时干着?” 朱丽笑了一下,“你也觉得夜总会里陪酒……是不正经?”她把脸抬起来,“老弟呀,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我也不卖身,就是陪陪酒……这挣的多呀!现在这没钱就活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真不用!” 说着,她可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我……从现在开始,不给我妈交钱了!我挣了就自己攒着,我一年攒五千,三年就攒一万五。” “你攒够一万五,可一万五也不是现在的一万五了。”你还是啥也干不了,四爷就说,“我借你一万五,你想干嘛就去试试。” “我不要!”借是好借的,还却未必还的起,我这挣着攒着挺好的。 说不通! 今晚先住下了,住金思明的屋子,他抱着枕头在沙发上凑活了,距离炉子近,还更暖和呢。 等早上起来,朱丽已经走了。 李翠站在炉子边上,心里发沉:怎么办?除非给找个靠谱的对象赶紧嫁了! 金思明心有戚戚:“……心里怪不得劲的。” 李翠却说:“你少烂好心!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别管人家咋过,总有办法活下去的。谁也救不了谁!一家有,拉扯百家往前走,那是脑子有毛病!咱那小饭馆容易吗?能攒多少?老二好似钱多,但他办的事担多大的风险?要是一旦赔了,他还剩下啥?那个时候,人家可未必有那么些好心帮你。” 所以,管好自己得了!谁容易呀? 说着就催老大起床,“快起来!做饭!你爸看着店,估计也是一晚上炉火也没歇。不行就把里面要紧的东西搬回去,今冬就这样吧。” 歇一冬算了。 俩儿子要把那三人弄回来,还有自家的车,这肯定要赔偿的,算来算去,其实还是自家贴了钱进去了。 李翠心情不爽,难免摔摔打打的,“难的时候一点都帮不上就算了!一有事就先找来……”然后一早上都在碎碎念。 四爷搭了五百块钱进去,把人和车都弄出来了,这才去上班。 处理完给桐桐打电话,桐桐还没出门呢。 知道办好了就完了,“你开车慢点。” 嗯!小心着呢。 挂了电话,田易阳还问说:“你们那边一直收原料!哪怕拉着架子车去乡下收呢,这一天还能挣个二三十,咋去偷柴火?” “挣这个钱得会讲价钱,分分厘厘上都要算计清,这才有的赚!那些人也不总是赚的,有时候有人故意给高粱里面喷水,有给里面混土块石子的,还有提前把粮食在土里过一遍,分量就重了。可这货拉来,一上咱的筛子,品级就出来了。品级不好,价低,要是偶尔看走眼了,也会赔钱的。” 田易阳‘哎哟’了一声,才小声跟桐桐说:“对门……两口子都在澡堂帮忙搓澡修脚,近处的还不好意思,跑可远的澡堂子去干这个活……”她说着就心有戚戚,嘀咕着问:“这么着……啥时候是个头呀?” 桐桐没言语,这才哪到哪呀?明年下岗的人会比今年更多,后年下岗的人比明年还要多。 这只是一个寒冬吗?这是数不清看不到头的日子呀。 她出门得上班了,结果一出单元门,就看见有人站在垃圾桶边上,用筛子在那里筛煤灰。自家的火烧的旺,有些燃烧不完全的乏炭就连煤灰一起扔出来了。 有人将它筛出来,拿回去还能继续烧。 这人听见动静,假装扔垃圾,手里的东西都扔垃圾桶了。 桐桐假装从包里找钥匙,根本不朝那边看,上了车开车就走,哪怕两人距离十多米的距离,她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3. 人生向暖(102)三更 人生向暖(102) 难得的!雪停了。 田易阳得出门采买去了,现在在家里啥事都没有,连店门都关了,林守道也在家呢。 她就喊林守道出门,“咱上菜市场和超市去!你姑娘这两天又不爱吃饭了,怕是腻味了!买点大棚菜,茄子、黄瓜、豆角辣椒啥的。还有那个什么……带鱼!我瞧小晔跟别人吃饭回来,带了一份炸带鱼,你姑娘在炉子上烤了烤,吃的那叫一个香。咱买点带鱼去呗。” 那就走吧,“咱把车开上。” 一辆破二手的面包车,小晔带出去整修了整修开着可得劲了。车里放着被子,买个水果啥的,都得塞被子里带回来,怕冻坏喽。 车打着了,开着车出门。结果路过以前的广场那片,就是店铺中间围出来的那一块,好家伙,人山人海的,那大喇叭吆喝着:抓奖呢。 “……桑拿……太贵……歌厅……高消费……” “打麻将……赌博……这属于干扰社会……” “咱买点彩票……是经济又实惠……” 车开不动了,这儿堵车了,都在看那边抓奖呢。 喇叭上那主持人挺能叭叭的,“……我们都有一双手,靠不了救世主,要想过的好,就得闯一闯……购买彩票两元……不要你流血不要你流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正叭叭呢,这声音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这位大哥好运气……中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值八万,日子从此翻一番……” 远处,摆在临时搭建的架子上的面包车、小卡车、彩电、冰箱……那么些呢。 一块木板搭建起个斜坡,真有个男人披红戴花,坐在车里,有人帮着把车从上面开下来了。 田易阳问林守道:“那人你认识不?”能在这里抓奖,都是咱们这一片的人呗。谁这么走远,一开场就抓走一辆面包车呀。 林守道摇头:“不认识!” 两人走不动道了,他们跟很多路过的人一样,车往边上一停,下去抓奖。 结果抓了七八十块钱的彩票,中了二十一包洗衣粉,七块香皂,五条毛巾,这都是单价一块多的东西,肯定没回本。别的就啥也没有了。 一上车,田易阳一摸放在衣兜外面的零钱,零钱被偷了,有二三十块吧。钱包在林守道身上,林守道把钱在大衣内兜里放,没丢。 手机也藏的严实,挂在脖子上不算,还塞在内兜里,倒是也没丢。 反正是相当于扔了一百来块钱,换了一堆洗衣粉、香皂、毛巾。 田易阳不甘心呀,中午又拉着燕燕去抓,燕燕一直推辞,“婶儿,我运气一直不好。” “没事!婶儿出钱,中了是你的。”还就不信了,一点值钱的都中不了。 非给推进去,买了三十块钱的,然后又挤出来一张一张的撕开看,连着对好几次,就怕错过了,结果买了十五张,中了一条单人床单,一个洗脸盆。 田易阳:“……”也不算太亏吧。 燕燕:“亏大了!”这种的洗脸盆,三块!单人床单,批发市场上,五块! 咱花了三十了。 出来碰见毛淼两口子,“怎么样?中了吗?” “花了二百,中了一个大塑料盆,夏天能给孩子洗澡的那种。” 这运气还不如我们呢:“知道谁家中了面包车吗?” “不知道啊!只听说中了,八万呢。” 可不嘛! “还有价值二十六万的呢,也不知道谁这么好运气。” 哪有什么好运气? 陈广打电话约桐桐和四爷,一起的还有赵大美,以及好些一块投资商场的生意人。但桐桐和四爷不爱跟那么些人一块聚,因此时间推的稍微迟了一点,其他人五点一块吃饭商量事,跟桐桐和四爷定的时间就是晚上八点。 八点,找个安静的地方,那基本就是在家里。 陈广的提议就是:“咱也开个‘即开型’彩票。从城市到各个农村,这个东西能搞。” 四爷看陈广,“你知道国家对这个东西是怎么规定的?” “这个东西现在无法具体的统计……”就是在灰色地带上,“我咨询过,彩票金额的百分之五十,必须返还给彩民。百分之三十五,得用在福利公益上;剩下的百分之十五,才是经销商的。而经销商是要承担成本的!” 成本就是运输、场地、人力,当然还包括宣传。 除开这些成本之外,利润是相当可观的。 而且,这里面有很多操作空间!比如,百分之五十回归到彩民手中,谁知道这个彩民是真彩民还是假彩民。就算不作弊,他的利润也在百分之十左右。 陈广是真心实意的想继续合作,“这一笔挣出来,搞房地产的本钱就有了。怎么样?还一起?” 四爷拒绝了,还提醒对方:“要搞,就认真搞!若是托儿被发现,这就是诈骗罪,要判就在二十年上下。要想上下打通关系,一旦被人揪住,十五年上下。两罪并罚,你这辈子就出不来了。但只要真的认真在搞,百分十的利润,不少了,能吃饱!就算是有点瑕疵,这也只是经营不当的处罚。这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说着,就站起来,“陈总,您到了这个份上,不缺钱了。做生意嘛,长久比图一时的利益要牢靠的多。我也爱钱,但钱跟前途比,钱……什么也不是。” 桐桐跟着起身,“现在在变革,是有漏洞可钻。可你钻成了,洞就出来了!树大招风,你有个漏风口,以后一定会有人盯着你。陈总,得先有你这个1,后面的0才有意义。” 陈广:“……”他主动伸出手,“行吧!两位的话都是好话,我听进去了!以后再有好的项目,咱再一起?” 好! 从里面出来,又下雪了,这见鬼的天呀!冻死个人了。 桐桐把手往四爷的腋下塞:“太冷了。” 四爷用胳膊夹着她的手,“我开车。” 不!不!桐桐抽了手直接去驾驶坐,宁肯带着皮手套自己开车,也不愿意这样的天叫他开。太考验技术了,尤其是这么冷的天,这么滑的路。 四爷将桐桐拽过去,“我开慢些!老实坐你的去。” “行不行呀?”别逞能呗。 但四爷坚持,“坐过去暖手去!不要你开。” 行吧!你开。 车灯打开,前面的路照的明晃晃的。路上的车不多,确实开的特别慢! 两人正说着呢,就说这个彩票,有的地方有人真的抓到过大奖,有的地方只是听过,但身边也没见过谁真中大奖,这应该就是跟谁去办这个抽奖有关。 胆大的,就是找托,一下子就吃肥了。 胆子小些的,还是会露一些出去,这么着就会有那么几个幸运儿。 正说着话呢,前面得有二三十米的地方,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突然间车子头一拐,然后摔地上了。桐桐‘嗳嗳嗳’的喊了几声,四爷踩了刹车,然后车停在倒下的这人身前四五米处。 桐桐就:“……”这要是我,蹭的一打方向盘,在距离对方还有十七八米的地方直接去了另外的车道就行了,绕过去走人就完了。 瞧!现在这,被讹上了吧。 这个距离,这个路况,真就是刹车动作稍微慢了,可能就滑到跟前了。 撞是撞不上的,但不给点钱,暂时就走不了了,信不信这周围还有别的人呢? 这一处理,太耽搁时间了。 桐桐拉着四爷不叫他下车,得等对方起来再下去。要是不怕冻,就在马路上躺着吧,看能不能冻死人。 “最近这种的可太多了,车一出去,一路上能碰上四五个碰瓷的……”但也没讹上我呀。 正说着呢,前面那穿的跟头熊一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过来了。 桐桐才要下去理论,结果被四爷拉住了。他伸手从车的抽屉里取了一张十块的钱,将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将钱塞出去。 外面的人特别的好说话,钱一拿,自行车一推,直接走人。 车子都动了,桐桐还没反应过来了,这是对方好说话不贪婪呢?还是……你们有这个默契呀?! 桐桐这么想着,就看了四爷一眼,然后打开抽屉看了看里面放着的零钱,“你最近……当了一路的散财童子?” 四爷看她:知道就得了!还非得说? 桐桐就呵了一声,“那你这一路都特有名吧!看见你的车牌号,不得来领钱呀?” 四爷:“……”对的!车距离对方三五米停下来,对方起来,他直接把窗户开个缝隙,然后塞出十块钱,对方抽走这就得了。 反正一路也总能遇到三四个,处理的都很完满,没有发生过任何一次争执。 桐桐:“……”她就眼看着这一路上四爷跟碰瓷者的默契。 过桥了,还没上桥,四爷先停下来了,还坐在一边烤火的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往轱辘边一躺,然后起来,十块钱已经塞出去了,他抓着钱没抽走,反而关心的问:“老弟,是遇到啥麻烦了还是咋了?今儿咋这么晚呢?” “有点事耽搁了!久等了吧。” “那倒是没啥!要是有人太过分,你报北桥老三的名号。” “得咧!你忙吧。” 于是,一个继续烤火,一个继续开车。 四爷犟嘴:“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不管是谁的办法,好用就行。” “那是啊!真就是有绑票的,也不怕!你不出现,这些人得先急。” 四爷只笑,挤兑就挤兑吧,他还专门去绕了一下路,那边的路口等着个十四五岁的拄着双拐的小孩,他把钱递过去,“早早回去吧!太冷了。” 这小孩从怀里掏:“大哥,我家亲戚给了点林蛙油……你拿着呗。” 四爷接了,又把车上的一双备用皮手套递出去,“旧的,不嫌弃就拿着吧。” 桐桐:“……”这碰瓷碰的,还碰出交情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4.人生向暖(103)一更 人生向暖(103) 今年才一入腊月,老家就用马车给桐桐把预订的肉都给送来了。 鸡鸭鹅之外,还有鱼,大伯专门买的,拾掇好,鱼鳞都刮了,开膛破肚洗干净冻好,给送来。另外还有猪肉一块一块的都给切好。 一份礼几十斤的重量,桐桐提着它先去拜访蒋德生,当年那个送了她滑板的老头儿。 老头儿住的并不宽敞,学校的集资房还在建设,他住的也不过是七十平的老房子而已。 门一敲,是老头儿自己开门的。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铲子,“进来!进来!炖着牛肉呢。” 再一看桐桐手里的黑塑料袋,老头儿就不让开位置了:“又带什么了?” “老家纯粮食养的家禽,肉可香了。” 那进来吧! 他老伴儿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太太,接了东西过去笑眯眯的:“每次来都不空手。” 她今儿过来,是提前打了电话,要在这边吃饭的。 西红柿炖牛腩,拍黄瓜,尖椒炒蛋,三个人三个菜,喝的是向荣产的‘新味’酒。 桐桐摇着杯子,“我自己开车来的,不陪您了。” 老太太便去给桐桐拿酸奶:“喝这个。” 行! 蒋德生一边吃一边道:“最近都是你们的新闻报道,我看了,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你们盈利了一千多万,是吧?” 桐桐‘嗯’了一声,“关键是抢占了一片空白市场!快消市场是这样的,只要有渠道,只要年轻人追捧,是可以做起来的!” “很了不起的成就,盘活了企业,就是救了数千个家庭。这些家庭涉及数万人口……”蒋德生给桐桐夹肉,“我看到电视台关于职工生活的采访,你按周计算工资,保障孩子都入学,甚至于支持职工家庭的子女去技校学技术……过冬,连物资都储备齐全了。这一点比你挣再多的钱都有意义。” 桐桐就笑:“您跟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那以后呢?毕业之后,继续将它做大做强?” “其实,那个行业换个精干的人,和我自己做并不会有太大的不同。公司里的日常事务,我参与的很少。除非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的,其他的……我觉得别人做的也很好。” 蒋德生有些意外,“不一直做这个企业?” “嗯!”桐桐把肉塞进嘴里,慢慢的嚼着,抬头问说:“老师,我若是想去糖厂,像我这样的,能算是特殊人才吗?” 嗯? “嗯!”桐桐冲着蒋德生笑,“我想毕业之后去糖厂……”在一个处处讲资历的地方,在一个负债累累,本已经准备申请破产的企业那儿:“我算是特殊人才吗?” 破格使用,需得有被破格的资本!一个剥离的酒厂被我盘活了,我现在能作为特殊人才被简拔使用吗? 蒋德生就笑了:“对糖厂……你有办法?” “我想试试。” 蒋德生把盆里的肉都挑的放桐桐碗里,“你当然算是特殊人才。”所以,“好好吃饭!多吃饭!” 想去,就能送你去嘛! 糖厂啊糖厂,每次路过糖厂桐桐的心情都极其复杂。 今儿上班路过的时候,就看见糖厂门口搭建台子呢。等下班的时候,台子已经搭建好了,台子上洗衣机、电视机、自行车等等。 她把车停下来,摇下车窗喊外面守摊子的人:“这是干嘛呢?” “厂里打算办个职工抓奖活动!” 啊? “啊!”那人喊道:“一是丰富职工的业余生活,二是支持国家的公益事业。明天开始,连着举办五天!” “只面对职工?” “周围的朋友若是想参加,当然可以!咱们的厂能在当地立足,离不开大家的支持。都是一家人,联欢嘛!” 桐桐:“……”行吧!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开始干上这一行了。上上下下,全民性质的活动一样。 这玩意吸金是非常快的,就像是糖厂吧,职工带家属,假如一人一张,这就是四五十万块钱。 成本是什么呢?就是那些奖品,奖品花不了五万。场地是自己的,人员是自己的,回头真假彩票一掺和,拿出来做公益的有十万就不错。这不是白赚了三十来万嘛。 更何况,周围的人必来凑热闹,那这就不是三四十万的利了! 可以说,年前搞一拨,糖厂现有的人员,能过一个大大的肥年。 现在这很多东西,没有个科学的监督体系,所以,总是有人快饿死了,却也有人快撑死了。 车路过城市的广场,那么些人在广场上捡彩票。找那种遗漏的,许是中奖了,被误扔了呢? 寒风凛冽,纸片埋在雪里,也总有往出扣。 进了小区,有一家在楼下支着灵堂。烧煤炭就是这样的,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煤气中|毒。上个星期死了一对年纪大的老人,今儿这又是谁家的人没了。 “还是俩年纪大的人……”田易阳眼圈还是红的:“五十来平的房子,人口多呀!他们家儿子都五十多了,下面三个孙子也都结婚了。大孙子家今年又添了孩子……像咱家这一样凑出来的三间屋子,三个孙子结婚后住。客厅里,老人的儿子儿媳妇住,老人平时在阳台隔出来的厨房打地铺……家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昨儿家里闹了一场,他家孙子刚发了工钱,路上被人给拦住了,人家人多,拿着刀,从他们要钱,这钱不敢不给!可钱给了打劫的,回来媳妇不依不饶,闹着离婚,说家里负担重,日子过不下去……谁知道老两口心思重,觉得他们是拖累,不言不语的,半夜把厨房的窗户全部打开……” 冻死了? “嗯!”田易阳坐在炉子边上,一说起来就又哭,“一人喝了一瓶酒,往下一躺,啥也不知道了……” 正说着呢,林守道回来了。 田易阳问:“弄好了?” “好了!”林守道都没法说,这家非要给老人弄个棺木,置办又置办不起,就想着用三合板给订一个。 他这才又去店里,给弄了些三合板,已经送过去了,自己订去吧。 桐桐就沉默,长久的沉默。 坐在火炉前半晌,这才起来,“我出去一趟。” “去找小晔。” 不是!他去京城了,“我去办点事。” 开着她自己的车,绕着四爷往常走的路,路过推着自行车站在路口的大叔,她停下来,递了十块钱出去。 这大叔一愣:“我那小兄弟呢?” “他出差了!”桐桐没多说,走人了。 路过桥头,她摁了一声喇叭,坐在火桶边的男人一愣,朝这边看了半晌才走过来,他的左手背在身后,伸出右手捏住了递过去的钱,却没抽走,只是问说:“老妹儿,我那大兄弟呢?” 桐桐之前见过这人一次,他是左手接了钱走的。今儿伸过来的是右手,可右手只有两根手指,拇指和食指。 他的手残疾,还是右手残疾。 怪不得呢!正常人都找不到活,像是他们这样残疾的,更难了。 她说:“他出差了,交代我来一趟,你有什么难事告诉我是一样的。” 这人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往下一跪,手扒住车窗,“……能借我三百块钱吗?孩子高烧肺炎……” 桐桐取了钱包,钱包了有七百多吧,她取出来全塞过去,“要我送你去医院不?” 这男人指了指不远处,“那是医院……” 是不远,“赶紧去吧,不着急还。” 那男人起身就跑,桐桐看见了他左手扔掉的东西——一截打磨的很锋利的铁棍。 从这里离开,去看那个拄双拐孩子。结果那个孩子并不在! 她下车,去边上的小卖部,随手挑了几样东西给老板付账,这才问说:“那孩子呢?今儿怎么没见。” “那小子呀!白天被车给撞了……” “要紧吗?” “挺重的!那小子专盯厂里那帮王八犊子的车,看见了就撞……他爸死在岗位上,一点抚恤都没有。她妈去南边打工了,一去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家里还有谁呀?” “他奶奶!” 正说着呢,门帘被人撩起,来个大娘:“拿几根白蜡烛……” 干啥呀?停电了? “瘸子没了。” “哟!我这正说着呢……可惜了的,那孩子多孝顺呐!” “那边赔两万,够老太太养老了。” “有人在多好啊……钱是个什么玩意?就说不能老那么着碰瓷……看看,车哪有个准呀!一个出溜刹不住,就要了命了……” 桐桐没再问,从里面出来了。开着车回家,才从车上下来,就听到哐当一声,热水壶从楼上扔下来了,四分五裂。 楼上那大姐声嘶力竭的:“……我就是看上人家的钱了?怎么着了?能过过,不能过就离!” “你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我他妈的还要脸呢?人家的男人就那么好……” “人家的男人就那么好,我就爱跟人家的男人睡,你管的着吗?你有本事你也去呀!你个窝囊废……” 叫骂声,摔打声,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桐桐靠在车上久久没有动,真就觉得人力有时尽,我真的觉得我走的很急很急了,可这种苦噩还是拦不住、救不了,它跟这个冬天没完没了的雪一样,铺天盖地。 田易阳在厨房看见了,她关了火,喊林守道:“你看你姑娘,在哪琢磨啥呢?” 这我上哪知道去?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处了个挺好的对象,她是啥都有了,还能琢磨啥呢? “是不是工作不顺?” “厂子不挣钱的时候肯定处处不顺,可一旦挣钱了,谁跟她犟着干嘛?”跟钱过不去?他们属于人人占股份的,不至于。 “那能为啥呢?” 桐桐抬头看向眼前的楼:有些人家的灯亮,有些人家的灯昏黄,有些人家干脆黑着灯。 田易阳拉开窗户朝外喊:“看啥呢?”回来! “万家灯火!” 啊? “万家灯火!” 哪有万家灯火?亮着灯多费电呀!你以为都跟咱家似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5.人生向暖(104)二更 人生向暖(104) 田易阳朝次卧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会子又听见敲敲打打的声音了,一有时间,这孩子就坐在电脑前敲打,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出来看会子电视吧!”整天忙忙叨叨的,去上班是忙,回来也是忙。 “我还有毕业论文呢!”桐桐手上不停,“人家专门分出几个月写论文,我抽空写论文,哪有时间?” 哎哟!还真给忘了。 她把烤好的栗子剥出来,放在碟子里给端进去放在电脑边上。看着她的手在键盘上敲打的特别快,眼睛却只看着屏幕。 她就问说:“这个……打不错?” “错不了。”桐桐一边码字一边跟他说话:“怎么了?有事?” “嗯!就是你燕燕姐,最近那个什么……在技校又报了一个电脑学习班,就学这个打字呢!说是要考个二级证还是啥证的。” 要那玩意有啥用:“单位留人能用到?” “总归有点用吧!升级升级的……都得会电脑!她不会,肯定就容易被淘汰。” 桐桐就笑,“不是电脑的事,关键是系统。像是一般的后勤使用,那就是傻瓜系统,会不会的人都能操作。但是学着也行,字打的快……也有很多能胜任的工作。学到了也没坏处!” 田易阳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又问说:“那……今年过年,你忙吗?” “公司有人管,我倒也不是很忙!干嘛?” “那……小晔忙吗?” “他正常放假。”桐桐停下来,保存文档,然后捏了栗子往嘴里塞,抬头看田易阳:“您要干嘛您直说就完了,干嘛呀?” “我不就想着,这一过年,你十九了……这一毕业,你俩是不是要订婚?” 还得有订婚这一道手续吗?挺麻烦的:“非得走这个程序吗?” 这孩子说的这是啥话?订婚哪能省呢? 桐桐赶紧补救:“我记得我大表姐直接结婚的,没订婚嘛。” “那不是特殊情况吗?这件事肯定有人讲究的。” “行!行!订!肯定订。”桐桐不说这一茬了,“然后呢?不是还早吗?” “明年订婚,后年是不是得结婚?” 这跟今年过年有啥关系? “你能回老家过年的机会还有几次?” 啊? “你爷奶没有好好的见过小晔,更不要说你姥姥、姥爷了。老人一辈子就记挂这点事,是好是歹的,你总得叫他们见见,认识认识,要不然……明年直接订婚,像话吗?多伤老人的心呀!” 桐桐:“……”还得叫他跟着回老家过年去? “他家的人都认识你,三亲六故的没有不认识的吧。” 桐桐:“……” “你那车进车出的,常不常的在大门口碰见俩老人,你没注意过?”田易阳都听别人说了,“那老两口啥事都没有,早起就过来,尤其是天不冷的时候,天天天天的,就在门口坐等看着你出门……” 桐桐就笑,这她当然注意到了,看就看呗,没带回去正式见面就假装不认识就完了呗。 “要是不忙,咱也不回去太早,大年三十回去,在家过的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咱赶晚上到家,成不?” 桐桐:“……”她指了指栗子:“再给我烤个地瓜干,我就好好考虑。” 你个熊孩子,“我给你端银耳汤去。” 林守道穿着秋衣秋裤坐在沙发上,电视看的可得劲了,从盆里扒拉冻梨吃,看那汤汤水水的,“哪有这个好吃?” “野猪吃不了细糠。”田易阳低声嘟囔着,转脸又去拿她的菜品书,“最后加冰糖……冰糖加多少合适呢?”她抱着糖罐子,问说:“桐桐,想吃甜的还是不甜的,单位发的是□□糖……□□糖没白冰糖那么甜……” 又是糖! 她出去看了看,“这个糖……是咱本地的糖厂产的。” “可不咋的?都是咱本地产的。” “这都停产几年了,这糖都是过期糖。” “糖还会过期?”糖怎么会过期呢?“咱们这边冷,糖厂的墙可厚了,你去过你该知道,那墙都是一米厚,冬天不供暖里面都不咋冷……” 桐桐:“……”算了,这种订正不了!在田易阳的心里,只要不是坏的有味儿,这都不算是过期。 就像是邱艳跟父母来拿的那个罐头,过期了!可过期了,田易阳自己吃了! 就像是现在,自己说冰糖过期了,她取了一块冰糖含在嘴里,还笃定的道:“挺好的!” 嘴上这么说着,却把糖罐子放下,去冰箱里拿了一包塑料包装的白糖,看了生产日期,这才把袋子撕开一个口子:“拿这个给你调味吧!明儿我去超市另外买冰糖。” 桐桐却看那老冰糖,“这个是厂里以前发的福利?” “中秋给发的。一人发了三斤!” 三斤冰糖呢? “以前也总发……”是你不知道,“这不是给糖厂解决问题嘛!当时挤压了,号召兄弟单位购买。厂里买了就一直在库里放着。反正这几年逢年过节,发的福利都是各个厂里的积压品,但肯定没变质!” 以前做后勤的,这个还是能保障的:保质期是保质期,变质是变质,这不一样。 桐桐想了想就给宋杰打电话,宋杰一看是她的电话就烦:“哎哟!小林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宋厂长,我就是想问问……咱厂的库存……” “嗳!小林总,内部消息,不好透漏。” 桐桐:“……”行!不打听,“我就问问,酒厂原先是不是也有库存!”酒还是陈酿的好啊,这个总不能没有吧。 宋杰嘿嘿嘿的笑,“小林总你要是私人需要,还是能挤出一些的。” 那就是有了! “这是咱们的招待酒,专用于维护关系!小林总就是不说,也少不了你那一份。” 桐桐:“……”知道留陈酿,却只留着送人?“您就当我没打过电话吧。” 宋杰看着被挂了的电话:这要不是个财神爷,谁受一个小丫头的气。 银耳红枣莲子加了白糖,也还行!就是舍得下料,桐桐说喜欢莲子,然后一碗汤里得有半碗莲子。 田易阳踢了林守道一下,“我说……今年咱回老家过年去!这两年都没顾得上回去。” 应该的。 “叫小晔跟着一道儿。” 也得看人家的时间。 田易阳又催桐桐:“成不成啊?” 桐桐发消息给四爷说了,那当然就行的。 但四爷不能这么跟李翠说! 他把电脑让开,叫金思明去打游戏,然后出去坐在沙发上,挨着炉子取暖。炉子上烤着馒头片,边上放着一碟小咸菜,谁饿了谁就吃呗。 李翠闲不住,拆了旧毛衣用旧毛线编垫子。金子光整理了不少塑料打包带,都是舍不得扔的东西,现在得闲了,也不用看店了,他拿着这个编篮子。 对着灯,开着电视,这是听电视呀还是看电视呀? 日子真不用这么过! 四爷就说:“垫子花不了几个钱,篮子……用的少了。” 金子光手上的劲儿不松,“你跟你哥不一样!你松散的过……那是你能挣来!你哥不能那么过。” 李翠喊大儿子,“又玩去了?你倒是勤快点呀。” 金思明:“……”我还不勤快?他只能停下游戏,“又让我干啥?” “眼里没活?过了年你都二十了,还当你自己小呀?”李翠指使的老大团团转,“不是年前还想再做一茬糕点么?那豆面啥的,你都用筛子筛过了?” 得!我去,现在就去。 “拿客厅做,厨房冻手了。” 知道了。 案板支起来,打扫的利利索索的,筛豆面。 四爷给炉子添炭,这才说:“我打算明年七月把婚订了。” 李翠和金子光都停下来,“订婚……人家家里要啥?” “这些我自己准备,不用你们管。”四爷说的是:“但是呢,她那边家里还有四个老人,我想今年跟她回老家过年去,要不然,这一开年就又忙了,回头见面不方便。她家的情况跟咱这边不一样,走的很近。” “你要跟人家回老家过年?” 嗯。 “人家同意了?” “应该没问题吧!我俩是这么商量的,她争取了那边父母的同意,那我就跟过去。” 李翠一时还恍惚,但还是赶紧道:“那不能空手去!尤其是家里有长辈……都是长辈,那得准备东西!糕点,咱提前做出来,搬上几箱子。” “自己做的也不太好看,就是拿着是个意思!烟酒得拿,这显得尊重!好烟好酒,不能马虎。”金子光手上的劲儿更大了,“给饭馆供菜的那个小伙子,他那边有大棚菜……明儿给打个电话,叫你哥专门去一趟!拉些鲜菜。再买些橘子香蕉这些水果,就差不多了。” “罐头还是得带上。”李翠就说:“买大瓶的罐头……”这还得有乡邻凑热闹,“糖得准备!也不说喜糖……肯定是有喜事,糖一定得给准备。” “这些不用你管!你先忙你的,肯定赶在你们走的时候,能给你准备齐全。” 桐桐开这么大个越野,后备箱的空间超大,还是塞不下。没办法,只能用老林的面包车。这个车容量大,两家准备的都能拉上。 田易阳主要买的是衣服和鞋,别的带的不多。 桐桐问田易阳:“您跟家里说了没?”说多带一口人回去。 “肯定说了呀!” 桐桐:“……”完了!肯定给家里惊动的不轻。 “那新姑爷上门,菜得硬呀!”林守正指着买回来的虾:“咋样?大吧。” “比手掌都长,老贵了吧。” “贵啥呀?我这还寻思没买到扇贝……” “那啥……回头新姑爷来了,我得来陪酒呀!” “来来来!都来!来瞧我家新姑爷……老体面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6. 人生向暖(105)三更 人生向暖(105) 赶在年三十的午饭时间到家,家里满满登登的摆了一桌子的饭,就等着他们呢。 之前林雨耕结婚,四爷来过,认识是都认识的。但这正式上门,待遇当然不一样。关键是家里什么情况,他自己什么情况,哪怕是已经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但还是要亲自问问的。 坐在炕上,腿盖在小褥子下面暖着,奶奶坐在边上一个劲而搓着桐桐的手,“这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桐桐就笑,“不着急嫁也行。” 那得嫁! 电视开着呢,午间新闻上又是酒厂。这不是过年吗?酒厂那边喜气盈盈的,都准备过年了,记者采访职工购买年货的情况,这是符合过年气氛的。 一听是关于她的新闻,就都停下来了,厨房里的人也都进来了,站在门边等着看呢。 电视画面上是个普通的女工,家里割了十几斤猪肉,买了鸡鸭鱼,冻梨冻柿子啥的盆里也都泡着呢。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馅儿都剁好了,只等着包就完了。 “今年这年过的好……这几年都没过过这么丰盛的年了,啥都有。”说着,还专门叫看买的衣裳,“老人、孩子都给买了新棉衣!尤其是孩子,棉衣早短了,去年都该换的……换不起!今年我们这效益好,又有股份,分红也发下来……都买新的。” “大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就是质检员。我爱人在印刷厂,效益也很好……工资、加班费、奖金、分红……发了很多,就觉得日子一下子就有盼头了。” “家里住的还是炕?炕烧的暖和?” “暖和!我们林总年终开会说了,今年就给盖集资房,不用我们出钱,从我们的红利里面分批的扣。” “那来年怕是能搬进新房了?” “装修完也不一定能住,就是盼着明年能收到新房子,后年能住进新房子。” “那祝您日子越来越红火!” “红火!红火!肯定红火。” 记着举着话筒对着镜头,“……我们所在的小区是原本濒临破产企业的家属院,它在改制之后焕发了新的生机……” 这一段新闻完了,就都扭过脸看桐桐。 杨园瞪大了眼睛:“还给盖房子,分房子?” “人家本来就有,只是置换新的。” 那这也了不得呀! 燕燕知道桐桐私下不爱说她的公事,就打岔:“婶儿,咱那单位也没说有些房子该给推倒重盖了。您现在是没往筒子楼那边去,我的天呀,住那里真不如住咱农村住着舒服。” 然后话题被转移了,说起了城里大面积下岗的事。 新闻上天天报,但说实话,对农民来说,这种感觉不明显。他们是日子一直这样,无波无澜的,靠天吃饭呗。 说着话,开酒的开酒,取筷子的取筷子,这就能吃饭了。 还没动筷子呢,家里又来客人了。是个个子中等的小伙子,在院门口喊:“是林雨燕家吗?” 啥情况呀? 燕燕都急了,赶紧往出走,两人在门口拉扯。桐桐坐起来看窗外,然后扭脸看田易阳:“这是哪个?” 不是之前说的两个中的任何一个,田易阳自己也不认识。 但是燕燕还是把人带进来了,“……我一朋友,叫吴华。” 来了就是客,先进来吧。 挺普通一小伙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打扮的很本分,拿着本本分分的礼。坐在饭桌上吃饭了,说起来了,才知道他是七区的,父母也是钢厂的,一说起来吧,林守道有点印象。 四爷好像也想起来,“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吴放。” “对对对!我家哥俩,那是我弟弟。” 四爷就看桐桐:“吴放他哥!” 吴放就是那个叫四爷保管杂志那个!他有个叔叔在机关单位上门,曾经出国从机场带回一本杂志。 桐桐就笑,“哦!那就认识了。之前吴放好像跟我们说过,他哥考上中专了,将来是要开火车的……”她说着,还不确定的看四爷:“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有!是读的铁路技校吧?” “对!我婶儿一家子都是铁路上的,她自己是乘警。后来,我就中专就读了铁路学校,学的铁道机车驾驶……” 四爷又问说:“拿到司机本了吗?” “拿到了!也是刚拿到。” “挺不容易。毕业得见习一年,然后是副司机,对吧?” “对!对。” “再下来得一年……还是得有六万公里,才有考司机的资格?” “我是跑了六万公里。” “长线还是?” “就跑短线。” “也很辛苦!风雨无阻。越是节假日,越是忙。” “是!就是这样子。” 田易阳给对方夹菜:“那个……我听别人闲聊,说你们这样的工作不太顾家……” “是!工作性质是有点。” 田易阳不再问了,转身去了厨房。 燕燕跟出去,田易阳才问:“你是喜欢呢?还是可有可无?” “我没想好。” “那再往好的想。”田易阳不觉得这是个好婚事。 其实王娥没太明白,这小伙子有亲戚跟他在一个单位,有关系网可用,前途也挺好的。稳稳当当,为啥觉得不好。 田易阳就说,“那个单位不缺姑娘!”为啥单找燕燕呢?当然了,这话不能跟妯娌说,好像是看不起燕燕似得。她的顾虑是,“我也是听人家说的!说铁路那边……离婚率很高!那话咋说的,‘车下一个家,车上一个家’,当然了,肯定到哪都有恩爱的,到哪也都有乱来的。不过他们内部也说了,‘好男不找客运女,好女不嫁……’” 这倒是把王娥给说的含糊起来了。 田易阳就说:“先吃饭!不着急订。” 王娥果然就没有那么热情,“小晔,尝尝那个虾,清蒸出来的,蘸着料吃。” 吃了一顿午饭,没留这个吴华,林守正亲自给送到镇上,叫坐了车回城去了。 林三桥就觉得桐桐带回来的这个好,看看刚才那话问的,铁路上的事咱又不懂,他知道,他就问了。 四爷坐在炕上给老爷子聊庄稼,桐桐坐的热了,脚从褥子里伸出去又冷,她直接绷直塞四爷毛衣下面。 这边是家里的女人们议论吴华。 田易阳对这几个小伙子都不满意,水电工那个不稳定,后勤一裁撤将来何去何从呢?那个研究生的小伙子学历很高,这是优点!家在外地也不是缺点。个子不高都不是大问题,但就是一点:“嘴碎!” 她专门去接触过,那个小伙子能不停的说话,话又稠又密。 燕燕也笑,“就是爱嘟囔,碎碎念,嘴里不停!越是熟悉的人越是爱说。” 田易阳摊手,“有学历,肯定是技术部门的骨干,工作没有问题。但是一辈子就是这个工作了……”绝对不可能有长进。 别人干啥都不会带他,太能念经了,嘴又不牢靠。 把王娥愁的:“那还就这个吴华看着靠谱点。” 这一点田易阳承认:“我说的那些个……也是以前听办公室那些人说的!到底是不是也不知道……要是不顾虑这个的话,这个还算是可以。”总体还是不满意。 桐桐搁在边上嗑瓜子,坐累了换个姿势,转身又靠到四爷脊背上,转手拿了个冻梨,被四爷反手夺走了:“去吃暖好的橘子去!” 桐桐从被窝里摸橘子出来剥皮,那边恬恬凑过来,低声问:“二姐,你觉得这个吴华怎么样?” “这个呀……”桐桐就问燕燕,“他来的事,跟你商量了没有?” “之前提过,我没同意!我的工作没有确定,万一我下岗了……没工作了,他一反悔,我咋办?我就说等一等,谁知道他就来了。” 桐桐看恬恬,“懂了没?我不满意这个。”其他的那些,有的没的不重要!所谓的男女花花事,哪没有呀?这个看人不看职业。 但你这个……人家明确表示了,工作的事悬而未决,不着急。那这行为就属于自作主张。 他应该是觉得,再怎么样,还有自家这边给兜底呢! 恬恬问说:“难道不是他特别喜欢大姐,这才急着来的!怕咱家给大姐介绍更好的?” 这话问的,大人都笑,那边燕燕红了脸:“瞎说啥呢!” 恬恬还觉得莫名其妙呢:“啥意思嘛!人家那叫情不自禁。是你们大人把事情想的复杂了,爱情本来就该轰轰烈烈,海枯石烂的!你看我的条件,我看你的条件,那叫合适,那不叫爱情。” 桐桐把她的脑袋掰过去:“……看你的电视去吧!” 恬恬不去,她转过去:“二姐夫!” 四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叫他,“咋的了?” “小说上和电视上可都写了,像我姐这样的学习好、长的漂亮、事业成功的,那是标准的女配。” “瞎说!女配一定得有好的家世,你二姐又没有,她是妥妥的大女主。” “大女主才惨呢!等到过些年,丈夫会嫌弃她强势,会喜欢上像菟丝花一样柔弱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一定漂亮,但一定非常温柔!她不一定聪明,但哪怕是个笨蛋,也是特别招人喜欢的笨蛋。” 桐桐一脸的一言难尽:“那些小说少看吧!结婚对象不要求别的,只要求他是个正常人的思维就好了!” 恬恬一脸的怜悯,“姐,说实话,这就是跳级的弊端!你们总跟比你们大的人玩,把你们天真烂漫的那点东西都给摧残了!青春就适合恋爱,这么急着进入婚姻……那可是坟墓呀!” 我们乐意!我们觉得躺在坟墓里踏实!【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7.人生向暖(106)一更 人生向暖(106) 在家过了个除夕和大年初一,初二一早得上姥姥家。 今年这情况特殊,姨妈一个冬天都在娘家呆着呢,因此,毛晶和毛淼都是一家三口,大年初一下午出发,赶到晚上到姥姥家。 因而桐桐一家到的时候,家里可热闹了。 姥姥拉着四爷看,姥爷坐在炕上跟四爷说话,田易阳靠在边上,一下一下的撞姥姥一下:怎么样?我家的姑爷比我姐家的好吧? 姥姥偷偷的白了小女儿一眼:看给你嘚瑟的。 大过年的,能干啥呀?坐在炕上玩扑克,嘴里瞎聊。 一说今年的收入,孙小鹏就说还是老样子,拿死工资的也就那样了,诸如此类的话。关于医院科室的奖金,他们家药店的收入,还有毛淼给学生补课的收入,那是只字不提。 叶城家两口子也是一味的只谦虚,毛晶说新店才开,想卖好的衣裳咱没那么大的本钱,卖不咋好的衣裳吧,消费群体都没收入,自然就卖不出去,消费欲望不高。叶城说:“我半年没出门,有啥收入?” 桐桐从四爷手里的牌里抽了两张8甩出去:“别看我们呀!我们有什么收入呀?我不还是学生吗?” 舅舅在下面咋舌:“你看给你们姐仨精的,也没人跟你们借钱,都缩着脑袋干啥。” 几个人就笑,四爷就说,“舅舅,现在这日子过的,没人敢说自己有钱。” “这是实话!”姥爷跟边上提点,“以后不管谁问,都这么个样儿说!就是没钱,守住自己个的钱包!以后啥样,谁也看不见。” 可这一喝酒吧,坏了。 孙小鹏嘴上兜不住,说他们医院的耗材是怎么挣钱的,说他们的药是怎么给提成的,包括医院的有些什么东西是怎么承包的,比如,他自己想承包医院的b超,可他没这个背景云云。 毛淼在边上瞪了他好几眼,他也不管,只回头瞪一眼:“老爷们说话呢,别多事。” 叶城就说这土特产的生意咋做,怎么跟经销商打交道,怎么给折扣,要是大的超市,人家要回扣云云。比如一车货能挣多少之类的! 毛晶给他夹菜,伸手在他腿上掐了一下,叶城还说:“没外人!你老瞪我干啥?不是小姨就是老舅,你怕谁知道呀?” 四爷给搭话:“现在做什么都挺难的。” 叶城摆手:“不是!兄弟,这得看谁去办。我说话好使,我跟那些关系可铁了,别管啥时候,报的名儿……他不能马虎。” “那我可当真!” “必须的。”叶城说着,还跟孙小鹏碰了一个,“你承包科室的事,你没找我呀!这事……你没给分红谈好!叫人家多吃你少拿点,这事一准就成。” 孙小鹏不尿叶城,拉了四爷给评理:“这事是钱能摆平的事么?这不是钱的事!”他说着就朝上面指,“我把我姐,我姐夫那边都惊动了,关系网用完了,还是分不了一口汤喝……大姐夫压根就不懂。” “行业内的事,外人很难摸透。” 叶城从这边拉四爷:“你别听他忽悠你……” 姥爷一脸的一言难尽,跟林守道说:“毛斌一喝酒爱叭叭,说的他那本事上能到天下能到地似得,结果这俩姑爷平时看着挺稳重的,咋一喝酒就走样呢?” “不是啥大毛病。”林守道没敢喝,男人喝完不都这德行? 姥爷就指那个最小的,“这孩子稳重,喝了酒也稳重。” “他陪着领导出席重要活动,他要是喝醉了有这毛病,那还得了?” 姥姥背着人偷偷的问桐桐:“那个毛斌……你常见?” 不常见! “那个女人呢?” “见!开会会见到。” “你看着过的咋样?” 桐桐:“……”咋说呢?人家开始化妆了,也还去纹眉纹唇了,这像是过的不好的样子吗? 但她只能说:“跟以前一样,倒是看不出来啥。半路夫妻嘛,差不多都是那个样子。” 大过年的,实话还是别说了吧。 那边叶城喝高了,却跟舅舅告状,说毛晶:“……家里也不缺钱使!我一个老爷们要是没本事,养不起你,你说你出去挣钱去……我这不少挣呀!说买院子,咱就买院子;说买房子,咱就买房子。不愁吃不愁喝的,非得弄个服装店……早出晚归,还动不动跑出去几天,又是京城又是广深的……在火车上挤,进货……我说你图啥呀?一说一个不吱声。” 毛晶把酒杯给抢走了:“差不多得了,没完了是吧?” “还不能说了?”叶城点着毛晶,跟舅舅诉苦:“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家里那时候真的难熬的!婚事呢,也是慢待了……我也觉得挺对不起她的!但你说,孩子都那么大了,愣是不叫我妈看孩子……” 舅舅就说毛晶:“过去了就过去了!好好过呗!看一眼咋了?” 毛晶还是不言语,反正是拿定主意的事,谁说都不好使!在做生意的事上,她可活道了!可在别的事上,死轴死轴的。 酒桌上掰扯没完,桐桐昨晚在一片鼾声中没睡好,这会子吃饱了,喝了几杯,又坐在暖炕上。她直接往四爷腿上一枕,睡过去了。 四爷一看,得!咱也睡吧。往柜子上一靠,睡着了。 那边喊:“换个姿势,躺平去。” 得!躺平就躺平,难得的放假,还不能睡的好觉了。酒的作用出来了,一挨着枕头就着。 一家子吃完饭了,回头一看,人家两人一个被窝,一个往另一个怀里蹭,另一个很自然的就伸开胳膊,这么一枕,那么一搂,被子还不忘拉严实。 舅妈慢悠悠的说,“二姐,尽快把婚事办了吧。” 田易阳:“……” 桐桐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从一过完年开始,这下班之后,田易阳的电话就频繁起来了。 但真不是每次都能按时按点下班的。 比如,关于广告宣传的事,你得讨论吧!这一年得需要多少广告费等等。 桐桐的意思是:“职工家属院还是得盖!这不仅是改善工人的生活,提高工人生活质量的问题,更是对企业的发展有极大好处的问题。只要去盖,这就有话题量!一定会有媒体竞相报道。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广告效益!一举两得,为什么不做呢?与其大面积的投放广告,我觉得咱们拿这个钱办实事,它的价值会更高。” 正说这个呢,田易阳打电话,桐桐没接。 她直接又打给张红,张红跟那边说:“我们林总正在开会。” “还开会?啥时候能结束?” “不一定!”张红在门外低声道:“您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有!没有。”田易阳只叮嘱,“叫她一下班就回家,等着她吃饭呢。” “好的!我会转达的。” 会议室里面,顾晨就说广告这个事:“得承认明星代言的作用。” “找人代言?”桐桐沉吟,“植入怎么样?若是有好的作品,试着植入。”现在植入还没人搞,“电视剧中的造型,饰品,在电视剧爆火之后都会刮起一阵风。若是能把咱们的产品植入其中,应该也是有效果的……” 这倒是一个没有想过的方向。 “另外,像是一些剧,取景……咱们这边的厂区非常历史特色。它经历过r统,解放后如何发展,也可以作为一个宣传的点。从历史的角度去挖掘,每个历史时期,他的状况是怎么样的……” 行!先给记下来。 这个会议完了,还有产品开发的会议。中间只能是厂区的食堂送饭,大家吃点工作餐算了。 张红把饭菜给送进来,低声道:“阿姨打电话了,说等您吃饭!您看要不要回个电话。” 桐桐:“……”没工作之后是不是有点太清闲了!一个人呆着闷还是怎么了? 她给回了电话过去,“妈,我正要打电话呢……我给你报了个老年大学!” 啊? “啊!你去学学画画、唱歌……也学学电脑!” 我不去!我上啥大学我大学!真能折腾我。 桐桐:“……”没法子!我不折腾你,你就得折腾我!所以,还是我折腾你吧,“去跳跳舞,关键是,在那里上大学的,可都是退休的老干部。那些阿姨人家的人脉广啊,不说别的,就说我姐那婚事,你又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那您能从哪找?左右都是厂区的圈子,差别在哪!” 田易阳被说的有些含糊了。 桐桐继续道:“去了老年大学可不一样了,你的交际圈就拓展了!我姐的工作,我姐的一辈子……你答应了我大伯和伯娘的,你不安排好……好意思呀?” “那我又没啥文化,咋上大学呀?” “当年你也是高中毕业了!咋上不了大学了?零基础,都一样。”桐桐这么说着,看了看时间,这才又道,“我这还有个会议,结束了就得九点以后了!但十点以前肯定到家。” “让你爸接你去?” “不用!” “小晔不是又出差了吗?叫你爸接你吧。” 他晚上出门还没我安全呢!桐桐就说:“我有伴儿,顾总他们就住在咱们那一片的酒店,我在以前的老路口才跟他们分开……” “那行!路上慢点。” 嗯嗯嗯!挂了。 桐桐挂了电话,对着手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见边上张红在等着呢,她赶紧说,“你也抽空给家里打个电话。” 张红微笑应着,心里却道:这个点好些人都没下班呢!我妈在饭馆洗盘子呢,一天天的想着这个月能不能按时发工资,且操心不了那么多!真要是回去的早了,我妈还担心我饭碗不保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8.人生向暖(107)二更 人生向暖(107) 四月份,更名为幸福小区的工程开始动工了。 剪彩仪式请到了省市两级的领导,这带来的不仅是名气,更是产品的知名度。 电视上专门介绍这个小区,房子的大小,房屋的配置等等。房子是陈广名下的建筑公司竞标成功了,但是找上林守道的人也不少。 他们为了门窗的事来的! 毕竟林家做的是建材的生意,什么地板砖、铝合金、玻璃等等等等,都是他的生意。这个工程要是拿下来,那这一年就是不开店门,这生意也一样做。 同样的,安装门窗的工程,是不是也能接呢! 钢厂家属区做这一行的人太多了,有这么一个活儿,谁不想分一杯羹呢? 林守道躲人都躲的没地儿躲了,他回家就跟田易阳商量:“要不,把那店转给小耕。” 啥? “就是他经营,咱占点股份算了!院子的租金,带分红,咱拿点。”要不然没法整呀,“你姑娘现在这名气,小晔又总在领导身边……我告诉你,事难办呢!之前那个大学那边盖公寓、家属楼,就已经有人来问,看能不能叫桐桐搭个关系,去那边接工程。我当然不应了!现在这工程在你姑娘手里攥着,这么多人上门……陈广又不傻,咱们真要接,他能不愿意吗?” 可这种事瓜田李下的,其实啥也没干,别人都觉得咱在里面挣钱了。 工程上这个钱一旦沾边,林守道就说:“一旦有问题,牢里呆着吧。” 田易阳心小呀,心里先怕了。但她不觉得跟亲戚合伙做生意是啥好主意,往往翻脸的都是亲戚。 因此,她就说:“要不干……就不干了!那一院叫小耕给租金,生意全交到他手里算了。就是他的生意,跟咱再没有关系。” 林守道:“……”是啊!但我这老不老,小不小的,整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呀。 他就说:“要不,咱把那个铺子收回来,我去守摊子去!也不卖啥复杂的,就是个饮料、水,和零七八碎的东西。天一冷,弄个炉子,锅里弄些热水,饮料、牛奶这些都泡到热水里面……顺便带着看望病人的礼盒,挣的估计也该够家用吧。” 可这个事还没谈呢,做生意的那个院子要拆迁了。那一片整体拆迁,征地要盖建材城。 林守道不要拆迁款,整个换成铺面。这院子能换临街两层,面积不小。 至于原来的铺子,给他们腾出片地方,暂时搭建了简易的棚子,在里面做生意。 正好,林守道跟亲侄儿把店铺交割了,货底子你留着卖,卖完了别急着给我,等你周转开了,再给我都行。回头建材城要是建好了,你看情况。 或是租别人的铺子,或是想租你叔我的铺子,这都可以。反正铺子也不愁往外租。 但林守道把家里人都叫到一块,父母、哥嫂,包括侄儿媳妇,咱都说清,这是为啥好好的生意没法做了,“……人家靠着一个人,一家子飞黄腾达!这叫一人做官,鸡犬升天。但咱得知道,咱家桐桐年纪小。盯着她的人多,但凡有一点点做的不到,人家就逮住把柄了。” 田易阳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我俩宁肯摆摊挣小钱去,也怕这大钱拿不住,一不小心把桐桐一辈子都给害了。 林守道把话往白了说:“要干这个……心里得有数!” 小耕家的媳妇杨园赶紧说:“叔,我们懂!咱就做做散户的生意,零零碎碎就挺好的!本本分分的。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咱没见过那么大的世面……有时候人家挖个坑,那坑里不定埋着什么呢?” 说着,还戳了戳小耕:“说话呀!” 小耕看她:“话不都叫你说了吗?我说啥呀说。” 杨园瞪了他一眼,这才又说,“婶儿,我平常都不叫小耕打牌,跟人玩着打都不让。咱也不知道人家背后啥算计,咱守住自己的钱包就行!您和我叔给我们了一个来钱的道道,这日日有钱进账,踏踏实实,这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那就行!能守住就行。 林守正两口子还有啥要说的?当年弟弟两口子招工进城了,算是在城里扎了根。而今把自家儿子两口子弄来做生意,把自家闺女还给弄成了城里户口,在单位的后勤上还上着班呢。这要是没啥大的变故,俩孩子就算是落到城里了,脱了一层农民皮了。 当着兄弟两口子的面他啥也没说,但等两口子走了,林守正才说自家儿子和儿媳妇:“你们看看那些下岗的咋过日子的?在城里务工能挣几个?去南边有挣钱的,但那离家多远呀?现在守在家门口给自己当老板……你叔给你们了一个聚宝盆。你叔你婶图你啥?桐桐那么大的出息,人家啥也不图。以后,手脚勤快点,把你叔婶的事要放在心上……” 王娥跟着点头,“你叔你婶的事得排在我跟你爸前头,桐桐的事得排在燕燕前头……” 嗳!嗳!记下了。 等桐桐知道的时候事都办完了。 给桐桐笑的,拉两人:“走走走!带你们去看看。” 看什么? “新房子交房了。”得准备装修的事了。 一百五十平还赠送大阳台的房子,桐桐指了指高度,“挑高三米三,比一般的房子要高一些。” 田易阳里里外外的看,“我做梦都没梦到过这么大的房子……” 林守道算的是:“这装修下来得多少钱呐?” “这个我找人,您别管了!咱铺地暖,全屋铺。这是新小区,天然气入户。可以集体供暖,也可以用壁挂炉,回头咱把壁挂炉安装上,自己能随时调节温度。今年冬天怕是不行,明年肯定能住的舒服。” 这边看了,桐桐才带着两人去准备的婚房那边,那边更大,一层就他们一户,带赠送的面积两百多平:“要装就一起装了。” 田易阳唯一不满的就是:“隔了两栋楼。”说着看林守道,“这要是在一栋楼,楼上楼下或是门对门住,该多好。” 林守道:“……”你咋那么不自觉呢?陈广开的楼盘,真要想挨着,能挨不着吗?“一个楼层一个价钱,能由着咱们挑?这很近了!” 桐桐只能朝外指:“是为了看景的!就咱们这楼层最好,你看江景……今年这沿河工程就动工了,以后这江景可有的瞧了!沿河一路都是公园……小区朝河的方向另开一门。以后吃了饭,沿着河道遛弯……” 田易阳啧啧啧,“从这边出去,是公园看景。从那边门出去,是商圈。” “嗳!对喽!” 田易阳问说:“你这房子……在谁的名下?” “在我俩的名下!”能放心了吧。 田易阳:“……”行吧:“那啥时候把两家叫一起,一块吃顿饭。” “吃饭?”李翠愣住了,“两家先一块吃饭?” “怎么了?” 李翠看金子光:“是得吃顿饭……吧?” 金子光‘嗯’了一声,“吃!肯定吃呢。”然后看老婆: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李翠:“……”她其实也不咋喜欢田易阳。她姑娘是挺好的,但她给自家儿子做丈母娘,实在是……挺那啥的。 要论起两人有啥交情吗? 也没有! 没有交情,也无所谓交恶不交恶,就是吧……女人跟女人之间,反正有点那种怪怪的东西。我瞧着她别扭,她大概瞧着我也挺别扭吧。 四爷问说:“订在周六晚上。” 这周吗?“……那就这周吧。” 李翠抓紧时间去烫头,连着去了三家,一问才知道,烫头那么贵呀!最后还是找了以前在澡堂干理发的那个理发师傅,她在家开个理发馆,窗户上贴着理发的字样,用箭头标识着怎么走。 理发师傅大家都认识,一个头只十五块钱。 李翠安心的坐下叫人给打理:“……也是想谈谈给俩孩子订婚的事!我想着新头挺奇怪的,提前烫起来,正儿八经办酒的时候就不怪了。” 师傅就啧啧有声,“你说咱当年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才过去多久,跟昨儿的事似得。你这都快娶媳妇了!不是我说,你家这二小子是个出息的,找的这个林家的丫头也确实是个能人。” 李翠笑的嘴咧的耳根去了,“自己谈的,省心!” “省心是省心,但小晔他那个妈,你是不知道,厉害着呢!我们厂里没有不知道她那个名声的。”田易阳在毛晶店里试衣服,“就这件吧,这件看着素净。第一次见面,别太正式了!要不然还以为咱上赶着。” 毛晶就笑,“也对!头发就不用收拾了!吃饭去的当天,你去我朋友那个店里,我给她打个招呼。叫她给你梳头,肯定又洋气又自然。” 要走了,毛晶又叮嘱:“里面是v领,戴个坠子,精致些的,别要那死沉死沉的金链子,那个不好看。” 这个我是知道的! 于是,桐桐回来接的时候,就看见田易阳今儿收拾的很特别。金链子挂着,手指上戒指戴着,手腕上缠着金丝拧成的手镯。 要出门了,还给桐桐展示了一下包包:“这是我一个同学,一个老大姐给我选的……” 是个布包,并不是皮革材质,很普通的价位,但是样子朴素又大方,“挺好看的!” 田易阳满意了,喊老林:“还没换好?” 林守道从里面出来了,好家伙:黑衬衫,黑西裤,锃光瓦亮的黑皮鞋。 田易阳给把衬衫整理了又整理,才道:“这价钱贵的衬衫,果然贵是有贵的道理。”这么穿可太精神了。 桐桐:“……”饭还没吃呢,就感觉要难消化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99. 人生向暖(108)三更 人生向暖(108) 本来就认识的两家人,非因为吃顿饭搞的这么正式,这是两个大男人都无法理解的。 金子光看看自家老婆那一头卷卷毛,再看看那裙子、丝袜、皮鞋,大金镯子、大金链子,挂了一串又一串。 你拾掇你的就完了,我这穿的干干净净的还不行,还非得叫我穿上衬衫,衬衫必须得系在裤子里,还必须得打上领带。 还是一条红领带。 “我也不会打领带呀!”这不是为难人吗? 四爷在门口就听到两人在叨叨嘴,一开门就看见打扮成这样的两人:用力过猛,不用这么正式的! 他只能说:“要现在这么穿,订婚的时候你们穿什么?结婚的时候你们又穿什么。” 李翠不换:“那时候流行啥就买啥?订婚得再过两月,结婚你总不能还放在这个月份吧?”少糊弄你妈,“不能被你丈母娘的气势给压住。” 四爷:“……”行!那就这样吧!谁能压住您的气势呀?“走吧!就这样了。” 男方肯定先到的,四爷给安顿好,“我出去接一趟。” 嗯!接去吧。 人一走,李翠先交代金子光:“别啥话都着急往出冒,俩孩子的婚事该怎么安排,我们俩女人定。” 行行行!爱咋咋。一个个的,无风非起浪! 正说着话呢,听到脚步声。这两口子赶紧起身,脸上的笑一瞬间比谁都灿烂:“得叫亲家了……才说出去迎一迎呢……” 还是从包间迎出来了。 “迎啥呀?不讲那些虚礼。” 男人间相互拉着往里走,李翠和田易阳也手拉手的进去了,桐桐看四爷:那是啥打扮呀? 四爷:“……”审美这个东西,人跟人之间是有壁垒的。 可不吗? 李翠觉得田易阳穿的也就那样了,但人家就是好看,就是看着显年轻。这是为啥呢?谁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一朵花呢?不过是人家只一个女儿,而我家俩儿子。 这种心理压力和负担,对人的影响是不一样的。 所以,人家显得怎么就那么年轻呢? 都差不多一样年纪的人,这么比对着,叫人多难受呀。 田易阳觉得:穿的啥呀?六十岁也没这么打扮的吧。那金链子戴的,就跟我姑娘给我买不起似得。 菜都点了,这会子等着上菜就完了。 男人聊啥?聊以前认识的人,现在都在干啥,谁家又出了啥事了,就是这些事。 桐桐示意四爷不用管这边,就这俩妈,都不算是善茬子。 在两人憋着劲要说话的时候,桐桐先说话了。 她把袖子往起一卷,给两边把茶水一添,轻咳一声,然后道:“我有话说。” 田易阳:“……”这场合你要说啥呀? 李翠:“……”给我下圣旨也不是头一次了,说吧。 桐桐看两人:“事很简单,也没什么不能直说的。” 林守道瞪桐桐:别犯二! 桐桐假装没看见,伸出一根手指:“七月订婚,订婚的要求就是大家普遍订婚的要求。别人给彩礼一两千?差不多吧!我要两万,我俩谁都不缺这两万块钱,就是说出去迷人眼的。” 说完问李翠:“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那必须不过分呀! “其他的我也不太懂,什么离娘肉呀,几样礼呀,都是小头,是个意思就行。不用比谁好,但也别比谁差!再有大头就是三金还是五金,你们挑的我不太喜欢,我们自己去挑。五金,订婚和结婚佩戴。” 李翠嗯嗯嗯的点头:挺省事的,行。 桐桐又看田易阳:“订婚宴一般都是女方办!您坚持要办,这个酒席钱自然就不用男方出了。” 田易阳:“这还用说?”我跟你爸就你一个,女方该办的只有订婚宴,我不办才傻呢!我放出去那么些礼钱,靠啥收回呢? 桐桐看两人:“那订婚就这样,具体的日子我们看看毕业典礼的时间之后再定。还有异议吗?” 没有! “好的!这一项没有异议,咱进入下一个议题。”桐桐跟坐在办公室似得,给他们开会。 四爷憋不住想笑,出去取酒去了。 桐桐只管说她的:“婚房我们都准备好了,离两边父母的距离是一模一样的。这两天就能开工装修,要是速度快的话,赶在八九月份就装修完了。婚礼放在我俩满法定结婚年龄之后。关于婚礼的一切开销,不用两边父母管。那时候我们就工作了,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可能婚礼有一定的要求。如果非要分的那么细的话,那就是所有的装修他负责,所有的家具开销,我负责。收的礼金用于婚礼的开销。” 这好像也没毛病。谁家要是只收彩礼,不给姑娘陪嫁那是要笑死人的。 桐桐紧跟着又说:“那就再说婚后!婚后我们自己过。关于我们工作忙,是否需要人照顾的问题,我提前给回复。我们会请保姆,所以,家务饮食,都不是问题。” 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争执,看谁过去给我们打扫卫生,给我们洗衣服,给我们做饭。 都不用! 田易阳:“……”你是真能耐,把你婆婆一把推到门外头了。 李翠:“……”我能说啥呢?不要我伺候,我才舒坦呢。她就小小的挤兑一下,“还有吗?”连结婚以后怎么生活都安排好了,该说完了吧。 “还有!”桐桐看两人,“我们婚后会尽快要孩子,孩子会请月嫂照顾。但是呢,家里也不能离了自家人照看!你们排班,一三五一个人,二四六一个人。若有事,可以换班!周末我们尽量自己在家带孩子。” 说完,就看两人:“有异议现在就提!若是没有,就严格按照规划执行。” 田易阳:“……”我姑娘犯二了,我有点尴尬。 李翠:“……”她还想说点啥呢,结果人家姑娘想的挺全面,又说:“当然了,家里还有个哥哥。若是两家生孩子时间撞了,您忙不过来。那您先紧着那边,我不会因为这个觉得您偏心。” 李翠看着人家姑娘那严肃的脸,又能说点啥呢?白白净净的,细细溜溜的,撸起袖子满是精干的模样,头发半披,打扮的清清爽爽。 就是那小表情吧,老正经了。 连我有俩儿子可能会偏心都想到,那我能说点啥呢?她就跟着姑娘愣愣的对视了十几秒,然后败下阵来:“……”你总不能逼着我夸你善解人意吧。 菜上来了,金子光赶紧道:“可算是上菜了!今儿这菜上的慢呀!” 林守道赶紧接话:“这里啥时候开的店,装修的不错。” “是!”田易阳赶紧说,“瞧这包间,多宽敞。” 李翠把锅包肉给转过去,“这个菜……我瞧着比一般店里做的好吃,先尝这个。”然后喊儿子,“酒呢!赶紧的呀。” “咱自己吃饭了,就不用酒了。” “喝点!喝点!他们年轻人开车,咱自己喝。” 然后你来我往,关于婚事彼此再未提过一句。吃饭就是吃饭,跟啥都不相干。 桐桐给四爷夹了锅包肉,自己舀了一勺糖醋里脊拌着米饭吃。一边端着碗,一边打量这四个人:看!这不挺好吗? 四爷默默吃饭:今儿果然是天蓝蓝水清清,连喘气都舒坦了。 回去的路上,桐桐挨骂了。 林守道气的:“你是不是彪!你这孩子是不是彪?” 田易阳拍了林守道一下:“干啥呢?我觉得挺好。”我老担心李翠仗着身份欺负我姑娘,现在瞧着,她可不是我姑娘的对手,“我姑娘是嫁到他们家的,又不是卖到他们家的!他家儿子出息,我姑娘也不差!”两边齐平,咋的了? “你就是那么想,也不能直白的那么说呀!” 说也就说了,能咋的? 也没咋的!李翠揉着胃,“吃撑了。” 金子光嗤笑:“硬了,没消化。” “真吃撑了。”那么些个好菜,不吃完不浪费吗?李翠进了家门就找消食片,“得消化消化。” 金子光往沙发上一靠,把脖子上挂的领带往下拽,结果越拽越紧,“赶紧的帮忙,成拴狗绳了。” 四爷过去给解领带:“您也得要点消食片。” “那不用!”金子光啧啧有声,然后拍了拍儿子,“……就是娶了媳妇之后,夹板气这个东西他就来了……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李翠瞪眼:“说啥呢?你说啥呢?我觉得挺好!娶媳妇不就是顶门立户的吗?这媳妇我还就稀罕,咋的吧?我只瞧不上那种躲在爷们后面叽叽歪歪的,我也没说瞧不上跟我当面干的。” 说着就看自家儿子,“老二呀,你文弱,我总担心你被人欺负!你这个媳妇行……老爷们扛不住了,就得老娘们上呀!你那个丈母娘是个怂包,不顶事。但是她这姑娘行。你要是外面遇到啥难事了,家里指定帮不上你!你找她,她成!” 四爷:“…………咱这话在家说说得了,不能出门就说。” “你妈又不虎!”虎的是你媳妇,她不在外面乱说就成。李翠说着,就往卧室去了,喝的有点多,得躺躺去! 躺下了,又琢磨呢:“咋就寻思我会偏心呢?我啥时候偏心过?” 正嘀咕了,她那大儿子进屋了,“妈,不好受呀?给你弄点凉的,你喝点。” 李翠摇头:“老大,妈问你……” 嗯呢!问吧。 “你觉得妈偏心了?” 金思明沉默了,良久才道:“谁说您偏心了?” “老二家媳妇。” 金思明当时就‘哎哟’了一声,“那可真是个圣明的人呀!”说着就起身,“我得给先人磕个头去!咱家可算要来个公道人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0.人生向暖(109)一更 人生向暖(109) 订婚的程序其实很繁琐,按照传统,孩子订婚这不是小家的事,这是一个家族的大事。 林家这边好说,在电话上,林守道跟家里的老人,给哥嫂把见面时候的事就学了,然后给孩子爷奶说:“您自己个的孙女,把事给办成这样了……人家男方把这一壶也给喝了。这事没跟家里商量,您要生气您打电话骂她去,不是我们两口子不会办事。” 田易阳也是这么跟父母和孩子舅舅说的,“……她说啥是啥吧!那咋弄呀?反正都是至亲,也没个挑理的……” 是真没人挑理,还觉得我家姑娘挺能干的! 订婚嘛,大喜的事,迁就孩子们的时间和喜好就完了,咱图一热闹。 挂了电话,林守道才说自家姑娘,“不说别的,你这订婚的日子,是你说哪一天就哪一天?这得你爷奶、你姥姥姥爷,得你大伯,你舅舅商量。” “那是!娘舅比天大!哪有你这么办事的。” 桐桐抓了草莓往嘴里塞,“咱家没那多事的人!新事新办吧,家里也正是农忙的时候,就别跟着总折腾了。人也见过了,也处过了,其他的就都是小事。” 看给你说的简单的! 田易阳就问说:“那金家那边……你咋弄呀?” “啥咋弄呀?”桐桐看她,“我一个小辈,听话就行了!”准婆婆说咋办就咋办,我干嘛自作主张。 田易阳:“……”她点了点自家闺女这额头:你就坏吧!你婆婆遇见你,是造化呀还是报应,且说不好呢! 两家一见面,然后准备订婚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本来作为名人,又是自小生活的圈子,大家就都知道俩孩子搞对象。而今确定了,要走仪式了,一个传一个,很快的传播的大家都知道了。 金家的卤货铺子里,金思明坐在柜台前,看着摆在角落里的电视,这会子电视里放着录像,像是霍元甲这样的电视剧可以说是百看不厌。 身后的玻璃隔间,操作台边上,王红果正在处理猪蹄这些东西,卤肉锅就在边上,不锈钢材质的锅又大又深,跟个桶子似得。 当老板当然是很轻松的,只要下料就好。她这种打工的就很累了,一天到头都在后厨泡着。 她一边拾掇,一边听着电视,偶尔看一眼。 然后就见老板的爷爷奶奶又来了,她洗了手,取了个盘子放在边上。 老两口来总是要买点卤肉吃的,就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每次都拿两块钱来,买两块钱的就行。可现在这物价,两块钱能买个什么? 一个肉加馍还两块呢,用两块买卤肉,真就是一人两三片肉的量。 但是,老板不可能真那么给老人。就总是把卤出来的猪肝猪肺这些切几片,再把卤鸡爪里面的小一个鸡爪,鸡胗、鸡肝这些切一切,拼一个小拼盘。 金叔还是靠着店外面的屋檐下卖蜂蜜小蛋糕呢,总也有些边角烤糊的,但不妨碍自家吃的。金叔也会用袋子装起来,递过去。 反正是差不多早上八-九点,天气如果好,这二老必是会来的。 这边先来一大娘,人家儿子是开大卡车,运输挺挣钱的,日子过的好,隔三差五的来买卤肉,“猪脸肉两斤,猪耳朵给我拿两个……” 金思明就问:“给您切呢?还是?” “不切,回去我自己切去。” “成!”金思明问说,“是我叔出差回来了吧?” “才到家。”这大娘从兜里取钱,瞧见卤鸡不错,“能切半个不?” 必须能呀,“给您切半个。” 称重后,又顺手抓了几个鸡胗,“给孩子尝尝,这个最入味。”额外添的搭头。 大娘就笑,这小子忒会做生意了。她就笑问:“你弟弟要订婚了,你呢?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呀?” 王红果抬头朝外看,金思明笑道:“这不正等您给我介绍呢吗?” “成!那我可就放心上了。” “嗯呢!” 说笑话呢,那老两口来了,老爷子又递了两块钱过去。 金思明就无奈:“成!您要买,我还非得卖,是不?”他把两块钱收了,单独放在另一个匣子里,“我给您攒着,那不……都是您的!” 说着,转身取了盘子,鸡肝两个,鸡爪子两个,猪肝两片,猪肺两片,猪脸肉两片,卤鸡蛋一分两半,再把还没收进去的卤鸡,从切开的地方又给切了两块鸡胸肉,盘子这就堆满了。 这大娘嘴上就啧啧啧的,“我的老哥哥老嫂子,这是干啥呢?想吃了就过来解解馋,咋还给钱了呢?这弄的,孩子贴补了,你还得说你给钱了。” 金思明就笑:“您看……有您这明眼人看见了,回头再说我不孝顺,您得给我说句公道话。” 金子光没言语,把烤的不尽如人意的小蛋糕装了十几个,不妨碍自家吃,就是边子有一点点焦,手撕下来就行。 金柱没搭理那搭话的人,只坐在边上叫儿子:“你过来,问你个话。” “您该吃就吃……”不至于吃不起,说实话,给客人搭头搭出去的比他们吃的多的多。可以说,少给客人一点点搭头,手里省出来的就够他们打牙祭了。 这事孩子妈知道,只要不生事,那你说总也是自己的父母,她还不让了? 李翠从来都是看见了就躲走了,从没有拦过。 用她的话说,“遇到要饭的,还叫吃顿饭呢。遇上陌生人错过饭点,在家吃顿饭不该招待一下吗?” 这都不是事。 但是其他的,少牵扯。 老太太拿了一片猪肝,这才说:“小晔要订婚,你好歹问问我跟你爸的意思吧!” “问了能咋?你有啥意见?”我们都不能有任何意见,得按照人家姑娘的意思办。还您的意思,您有啥意思?别自找没意思。 “人家家里有长辈,你们得上门去看看吧。”老太太问:“那你说,我跟你爸去不去?” 按理是该去的,但是:“你们不是身体不好吗?都能体谅。”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谁家的事呢?林家的老人未必乐意见你们。 老太太:“……”亲孙子订婚,这是没打算让我们这俩老家伙往人前站呀!这是压根不拿我们当个人的意思。 她就问:“小晔小时候是谁给照看大的?你们上班,两个孩子是不是我跟你爸照看的?这不能啥功劳你都给抹杀了?” 金子光守摊子去了,干脆不掰扯了:“赶紧吃!吃完就回吧!门口这么多人,这生意还怎么做?” 老太太就抹眼泪:“两家认亲,我们去是不去?在认亲之前,我不该正式的见见?大过年的,小晔不在家过年,跟人家回老家去了。为啥的?不就是女方家的老人要见人么!你们这都定日子了,我连一个正面都没看见过……” “见!谁不叫见了?”不怕硌着你,你就见,谁拦着了,“我问问小晔的时间,你回去等着吧。” 人走了,李翠才过来,把盘子收了,拿到操作间,将铝盘甩到洗碗池里,发出极大的声响。 四爷接电话的时候正在跟几个投资商看高速路的工程呢,他只‘嗯’了两声,那边知道忙着呢,先挂了。 一下班,先去接桐桐,在路边随便买了两样东西,就去了金家老两口住的地方。 当年又是争又是抢的房子,也都才三十来平,现在谁要这样的房子呀?但凡有办法了,其实都已经陆续的在外面买房子了。像是双下岗的职工,他们要是在政府盖的安置小区买房子是有这个资格的。 就桐桐知道的,近些年自己做小生意挣了钱的,基本都去那些小区买房子了。房子面积不大,但再小也在五六十平、六七十平,且市政配套也齐全,房价比开发商盖的那种便宜的多。 因此,这些三十来平的房子,要么住的是一些日子过的特艰难的,要么就是租户。有的是两口子都去南边务工了,家里堆的很满,租都没法租,就这么空着。 房子有人住和没人住,差别很大的。 这样的楼,现在显的特别的破败。 老两口住在一楼,天一暖和就在屋外做饭。 老太太正炒菜呢,听见有人喊:“赶紧的,孙子带着媳妇来了。” 这一回头,老太太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这俩孩子一来,这破地方瞧着都亮堂起来了。 她拿着铲子小跑着往过迎:“我的乖宝呀!可想死奶奶了。” 四爷脚步一顿,想跑。 桐桐把手里的东西给老太太一塞:“您这腿脚可真好!” 老太太一愣,手里的东西还挺沉。她就摇头:“好孩子……这是看见你们高兴的!平时,这腿脚可真不行!一年到头的不离药……孩儿呀,有啥办法呢?” 说着就把人往里面带:“就在一楼,好认门。” “一楼好!不用上下……腿脚不好的住一楼最合适。” 老太太指着凳子叫坐:“是!进出是方便,就是潮湿的厉害!年轻的时候也是吃了苦了,一到阴雨天,天冷的时候……浑身的骨头都疼。” 桐桐一脸的认同:“是!是挺难受的。”然后又一脸的好奇,“大姑家住哪一户?”不是买了两套三十来平的吗?“要不换一换?” 老太太:“…………”大姑娘家另外买了房子,去年冬天都搬走了,“她现在不在这边住。” “咋能这样呢?咱这厂里可都知道,您和老爷子归她们管?现在把你们撇下,这咋行呢?”桐桐义愤填膺,“这是不尽赡养义务呀!大姑在岗不在岗?要是在岗,那我可得找齐红兴齐主任说道说道这个事!” 老太太:“……”你可别给我姑娘整下岗了!她赶紧说,“潮……那是以前!现在这塑料布啥的铺上,防潮效果可好了!她想带着我们过日子,我们不乐意去!能动,不麻烦子女。” 坐在一边不言不语的老爷子抬头看看同样不言不语的坐在一边的孙子:这种事也随根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1.人生向暖(110)二更 人生向暖(110) 这姑娘不是一般的厉害! 老太太朝里屋去,然后从身上取出红包。红包里本来放了两百,但看这个厉害样儿,她从枕头下抽出布袋子,又取了八百,一起放在红包里。 跟这种姑娘,两百块钱是拿不出手的。 把钱放好,压平整里,然后笑眯眯的拿出来,“第一次正式登门,这是我跟你爷爷给你媳妇准备的见面礼……”说着,就塞到孙子手里。 四爷:“……”他转手塞到桐桐的手里,“见面礼!”该拿的。 桐桐往手里一掂量就知道,这是一千。 她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取了钱包递过去,桐桐看都没看,从钱包里一搓,一千就抽出来了,“见面礼我收了!我第一次上门,只简单的买了两样,其他的没顾上,确实太忙了。这是给二老的,喜欢什么就去买。” 愣是把钱又给还回去了。 但老两口不知道这是多少钱,推辞又推辞不得。 金柱只能催老太太:“吃饭!端饭吧。” 桐桐不留饭:“真不能留饭,晚上还有个会,我们抽空回来一趟,还得赶去开会。” “再着急也要吃顿饭吧。” 两人起身,桐桐就笑,“以后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别说吃饭了,就是一口水也没喝。 看着两人离开,老太太站在门口可长时间。回屋再去数了数给他们老两口的钱:不多不少,一千! 金柱看着老伴数了几遍:“不少!” “我给添了八百,也给了她一千。”老太太看老伴,“巧了吧!她也没开信封。” 金柱:“……”常摸钱的人,一摸厚度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反正不是一千就是八百,大差不差的,不沾咱的便宜,就是这个意思。 他就说:“心狼!一个比一个心狼。” “都是李翠给教的!孩子知道啥,他妈不给孩子填好话。”老太太坐在边上眼泪滴答滴答的,“都是大妮,害的这一家子谁跟谁都不亲。” 金柱气的就是这个,“……大国结婚的时候,不是说用你的金戒指金耳环做个面子吗?还回来了没有?” “没有!”长辈给晚辈的见面礼,这个看情况。一般给包个红包就行!大国结婚的时候,自家儿子那边作为亲舅舅,包了二百的红包,算是给的中规中矩。 自己和老伴就说给三百,这就可以了。 当时大妮说:“不用你们出钱,媳妇很好说话,只在媳妇娘家面前做个面子就行,回头把这东西还回来。” 作为姥姥、姥爷,做个面子还不成吗? 就给了,给了一对金戒指,一对金耳环。 大国结婚后,她也没好意思催。但现在不催不行呀,这订婚……做爷奶的,不能给的比给外孙的少吧。 除了金戒指、金耳环,还得多给上一个红包才算是能搁住。这外孙跟孙子还是不一样的,老两口可能分清这个。 于是,老太太就催金大妮:“我这还用呢。” 金大妮就问说:“小晔结婚,给小晔了……你等大明结婚的时候,咋弄?要给就要都给,要不给就都不给。” “大明的媳妇再怎么挑,能比的上小晔的媳妇?这是个人尖尖……” “行行行!那你也别要旧的了,旧的拿不出手!我给你买新的,这行吧。” 老太太愿意了:“那行!别弄的太细了,拿不出手。” 没过几天,老太太买菜回来,见床上放着两个红色的盒子,一打开,金灿灿的金戒指和金耳坠。 她又专门去银行,取了一千块钱的新钱,这是订婚给孙媳妇的见面礼。 七月,毕业典礼结束,就该离校了。 张一男没有保研,她的去向已经定了,进了学校的后勤集团。其实这一年她就在学校实习,也都是在学院的后勤处。刚巧,又赶上学校最后一拨的集资房,她买了一套一百三十平的。 这老大姐算是安定下来了,她的年纪也确实是最大的。 “我辈子肯定是不离开春城了,工作也相对清闲。有什么用的到我的地方,谁都不许客气。” 谁客气呀?谁也不客气。 花蕾谈了研二一个学长,她想留下考研。 杜鸣是不理解这种选择的,“我觉得可能先工作,比较合适!他都研二了,若是要读博,而你读研的话,就当我没说。他如果研究生毕业要参加工作的话,我其实建议你慎重考虑。” 花蕾憋着嘴,“他要读博的。” 李鸽单纯就是不想回家,但现实是回家之后的工作更好安排。她的去向基本也定了,在沈城的食品监管局。 而杜鸣的去向就更好的,她去的单位隶属国w院,是食品安全办公室。 只有桐桐,到现在还没有确定。但大家并不是很在意,她手里那么大个企业,半年纯利润过亿,这有什么可操心的。 总的来说,毕业快乐!毕业万岁。 参加完桐桐的订婚喜宴,就可以各奔东西了。 像是一毕业就订婚,准备结婚的,还是极少数的。别说同宿舍的,就是同班同学,在桐桐发出邀请之后,表示都会去的。 因为宴客的规模大,林守道包了特别大的酒店,能同时开一百多桌的那种。当然了,他觉得应该没那么多人吧,但咱总得往体面上办吧。 金家准备的很齐全,该有的都有。 桐桐一身红色长裙子,戴了金项链,金手链,戒指是男女交换之后的对戒,也是很简单朴素的那种。倒是头上有一根簪子是金的,也是最贵的。 因为家里地方小,所有的礼仪都放到酒店。 两边的亲戚也是这个时候才凑到一块的。 四爷和桐桐得去招待来参加订婚仪式的老师、同学,还有之前实习时候的领导同事,更有像是蓝琪、明和,陈广这些人,人太多了,来回应酬且忙不过来呢。 高朋满座的,这阵仗谁见过? 金大妮陪着父母坐着,她丈夫刘建坐在另一边,拉了拉她,低声道:“那一桌那个秃头的……” “怎么了?” “以前省里的领导来厂子检查工作,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见过,那个时候他好像是副主任……咱也搞不清,肯定不是一般人。” 金大妮朝那边看了一眼,“小晔本来就在机关里面实习的。” 谁家实习生人家这么给面子? 金大妮起身去卫生间了,一会子就又回来了,但是坐在同一桌上的林玲却看见了,金家他大姑手腕上的金镯子不见了。 林玲小声跟大嫂说:“怕是人家给的礼要重一些。” 王娥摇头:“没事!今儿本来就是男方求娶,愿意给就给。”女方办喜宴,其他的不讲究。只看喜宴办的好不好就完了。 那边毛晶和毛淼尽量挡着自己妈,因为毛斌陪着那个女人来了,两人俨然恩爱夫妻,不像个样子。 田新阳白了两人一眼:“我早看见了!”今儿大喜的日子,看他们干嘛?她看向弟妹另一边的,是小晔的舅妈吧。 张爱红坐在酒席上,跟方引娣说:“……当时我们嫁姑娘,那可是陪嫁了全套的。彩电、冰箱、洗衣机,花不老少呢!当然了,男方给的彩礼也多,给了三万。” 方引娣心说,还真就是处的这么不好呀,冲着坏婚事的打算来的。 她慢慢悠悠的,“那是挺好的!我之前还听人说,那谁家结亲,因为假酒的事掀了桌子,最后愣是要人家陪两千……你说这得是啥人家呀?也幸好咱这亲结的,咱两家都不是这样的人。” 张爱红:“……”只能尬笑一声:“那是!那是。” 田新阳在边上又说:“这男方彩礼三万,陪嫁也不多呀!咋不得给孩子陪嫁一辆小汽车呀!现在有个啥车,也才两万。剩下那一万,置办家电用不了。” 说张爱红昧下了彩礼钱。 张爱红:“……”这家人一点也不厚道,我不在这一桌吃了。 金小妮和李彩嘴笨,一时没接上话,想把张爱红弹压住吧,又没那能耐。这会子只能给敬酒,劝酒。 金家那老太太跟奶奶和姥姥说,“老亲家,你们家养的好姑娘呀!我就稀罕这孩子……” 说了许多的亲热话,等敬酒过来,男方长辈给桐桐见面礼的时候,老太太拿了金戒指和金耳环,另外有一千块钱。 别人能不能看出来,桐桐不知道,反正她和四爷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金货是假的。 这么多客人,两人没言语,给什么接什么就完了。 然后金大姑给了一个金镯子,一千块钱,那镯子那么宽那么厚,真材实料的。 给的多,但比老两口给的多了那么多,是不是不大合适呢? 金小姑就很尴尬了,之前跟大姐商量过的,一家给两百。因为大国结婚的时间也不长,都是按照两百给的。 这现在咋弄呀? 她只能红着脸,把轻飘飘的红包给递过去。 等到了舅舅家,张爱红从兜里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钱,黄色的五十元。 李翠的脸都快气绿了:你姑娘结婚,我给了五十吗?我给的是二百! 李彩给哥哥家孩子是五百,给妹妹家孩子自然也就是五百。 但不管谁给了多少,这订婚的事总算是到头了。等把亲朋送走了,李翠叫把这些收到的拾掇到一块,叫桐桐带上。 桐桐把那假的推过去,“这是两元店里的东西……” 四爷又把金大姑的镯子也给退了,“妈,您给我大姑说,面子有了就得了!心意收到了。”连个礼盒都没有,才从手腕上摘下来的,显见是开始没打算给。 李翠看着这三样东西:给大姑姐退了,这个可以理解,不想太深的来往。但是,那假的是什么意思?【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2. 人生向暖(111)三更 人生向暖(111) 李翠气的够呛,带着东西回来,家门口已经有人等着了。 老头、老太太、金大妮两口子、金小妮两口子,还有周围的邻居,楼下等了好些。都在说今儿的喜宴办的好,办的热闹,也办的很是体面。 他们先回来了,李翠金子光他们肯定是留在最后的,这不就等的时间长了。 李翠从车上一下来,就黑着脸。 看看!大喜的日子,你家儿子订婚,大家都给你凑热闹呢,你拉着个脸。 老两口子当时就生气了,但到底顾着孙子的面子,先跟着回家再说。 一回来,老两口子往沙发上一坐,老爷子黑沉着脸,老太太手绢一掏,开始哭:“哪里对不住你们了?谁家的儿子跟父母有隔夜仇?小晔订婚,我跟你爸一晚上一晚上的高兴的睡不着,破釜沉舟的掏老本,想着大大方方的把孙媳妇娶进门。” 说着,就手背拍着手心的,“要不是怕丢人,真该叫人来评评理!我这做爷奶的,哪里没做对?给孙媳妇金货,另外一千块钱,抵得上金三事了吧?我俩就是俩没用的老骨头,可我们尽心了呀!” 李翠呵的一笑,把她那个假货放在茶几上,“看看!是您老买的吗?” “是啊!”老太太拿起来看了,然后脸都气白了:“我给的……你不叫媳妇拿,你存的啥心思?” “假的!”李翠冷笑连连,“我是那没见过啥世面的!但人家孩子不是,人家见过大世面,搞化学的……这些金呀银呀,打眼一瞧就知道真假!俩孩子当时就看出来是假的,怕丢人,没言语。临走了,桐桐才说,这是两元店买的,她就不带回林家了!” 说着,就一副气急而笑的样子,“这是幸好没带回去!要不然人家亲家咋看咱?人家那样的姑娘,人家挣那么些,缺你那一对金耳坠金戒指?” 这一连串话说的,不仅是连贯,还气势很足,愣是叫老太太没反应过来:“啥是假的?” “装的还挺像!那您拿回去吧,我家要不起。” 老太太拿了戒指用牙咬,差点没把牙给崩了,咬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她手都抖了,递给老伴。 金柱拿到手里看了再看,然后就看向自家这大姑娘:“大妮,你侄儿订婚,这是大事!你把你妈的金货拿去了,说买新的还回来,就拿假的糊弄。” 金大妮一副你说什么的样子,“你说这是我买的?” “这不是你买的?” 金大妮马上站起来:“我买的耳坠是两朵花,想着小姑娘喜欢,专门挑的。我买的戒指戒面上有两个‘囍’字。样子也不是那个样子,是戒环上有个云朵形的金片,金片上刻着字。” 说着,还从包里翻:“这是发票。” 真就翻出拉发票递给金小妮,金小妮看见发票是有名的首饰店里的,“……耳环,七克……八百二十元整……戒指……两个一共是八点三克,九百三十元整……” 金小妮翻来复去的看发票,然后又递给丈夫,发票不像是假的。 也确实不是假的,但这有什么好争议的? 金小妮就问:“妈,你咋不把我姐给买的给人家姑娘呢?”花了一千七八买金货,不算少了,真的很可以了。 老太太的面色一会子青一会子白的:“……”该说什么呢? 金柱看老婆子:你是老毛病又犯了? 老太太指着大女儿:“……她没给到我手里,我买菜回来,看见东西在床上放着呢。” 金大妮点头,“对呀!我要上班,给你送过去,家里没人,我就给你放床上了。咋了?丢了?” 金思明靠在门边,这事怎么说呢? 到底是老太太把真的藏起来了,买了假的想蒙混过关呢?还是大姑本来就没给真的?这说不清了! 要是贼偷的,偷了就完了,哪有那么巧,手里刚好就有假的,还刚好就是耳坠和戒指。 所以,只能是老太太和大姑她们母女中有人说了假话。 大姑买了真货,但谁能证明大姑把真的给老太太了? 老太太说床上放的是假的,谁又能证明这假的不是她替换下来的。 这要不是桐桐把这玩意还回来了,这事谁能戳破?时过境迁之后再去提,那就叫挑事。 两人估计谁也没想到林雨桐泼辣到这个程度,假的就是假的,半点都不糊弄面子,一把给揭开了。 现在好了,老太太和大姑|母女俩,看你们谁说谎了。 金大妮眼泪都下来了,“妈,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我亲侄儿结婚,我能作假?我给的金镯子可是真材实料,我会办下这个事?” 是啊!金大妮给的镯子是真的。人家没有舍不得呀! “我那镯子可是实心的,九十九克,按照九十块一克算,那可是九千块钱的东西,我这心还不实诚?要是你跟我爸这么想,那可太伤人了。” 老太太百口莫辩,只能说:“报警!这肯定是有人偷了。必须报警!” 那就报警嘛! 警察来了,听了来龙去脉,然后就:“……”肯定是找不回来了,但肯定也不是贼偷的! 贼要是偷,拿了赶紧走都来不及,还给你弄个假的替换? 所以,只能是母女俩有人说谎了。 但找不回来,也没有证据证明谁说谎的情况下,不能挑拨人家一家子嘛。 因此,只能说:“案子我们会侦破,有结果了会通知你们!大喜的日子,都是真心祝福新人的!不要闹意见,心是真的就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到这里就不了了之! 李翠把金大妮的金镯子塞过去,“小晔说了,走个面子就成,东西就不收了!” “咋不能收,我是他大姑,大姑给的有啥不能收的。” 李翠坚决不要:你们母女回去慢慢算账,我不掺和! 可金大妮还就不收回这个镯子,她把镯子给老太太一塞:“我有啥舍不得!这镯子给你,省的你看我跟看贼一样!你那边我再也不去了,我也去不起了……” 说着,一边哭一边走,直接出了门了。 金思明:“……”这不对吧!他赶紧喊:“大姑,你这样可不对!你不去我爷奶那边是啥意思?我爷奶不是该你赡养吗?给了个金镯子,值个九千块钱,你这就不管了?” 金大妮哭的特恓惶:“你奶拿我当贼,我还咋去?你放心,赡养费我给!反正是再不去!” 说完,就喊刘建:“走啊!当贼没当够?” 人家两口子走了,李翠的眼睛瞪那么大:老人年纪大了,要的就是有人在身边照顾。要是给赡养费,是自家给不起?还是谁给不起?再说了,老两口还是有退休金的,他们生活有保障,他们缺的是有人照顾。 这个大姑子可真有意思,这么一甩,没她的事了。 转过脸来看见婆婆一副要放声大哭的样子,她立马道:“我家今儿有喜事,要哭回去哭去!”这里不是你家,少在我家哭丧,晦气! 金小姑戳了戳丈夫,“回吧,不是还有事呢吗?” 嗯!回! 金小姑给人做保姆,小姑夫包大兴平时在工地上,俩孩子挺懂事的,都有自己的事。虽说不富裕吧,但这几年也确实踏踏实实挣下钱了。 以前是公婆是病秧子,拖累的厉害!可前年冬天,老两口都去世了,家里省了很多开销。两口子干的活都是包吃包住的活,他们家几乎没有其他的开销。 像是雇主家的衣服鞋子啥的,旧了给金小姑,她也不嫌弃。 两人攒了两年,金小姑又从雇主那边预支了两年的工资,买了一套四十七平的小两室。她家的大姑娘包圆跟桐桐同岁,今年都十九了,在雇主家的服装公司里干活,做保洁。她家的小儿子叫包全,在工地上跟着师父学开吊车呢。不挣啥钱,但是包吃包住。 这种情况下,金小姑当然不愿意生活上照顾老两口了。你们就是把那小房子给我,我也不要!那房子卖不上价钱,有照顾你们的时间,我在雇主家好好干,把人家的孩子当回事,照顾的好好的,人家不能亏待了咱。 我家四口人挣钱,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犯不上掺和这事嘛! 于是,干脆利索的——溜了! 金子光拍打着额头,他是喝多了。 这会子撵老两口子:“我觉得咱这条件,家里出小晔这么个孩子……那是祖上烧高香了!能娶回来那么个有本事的……这得是祖上救过哪个大罗神仙的命,咱才有这个运道。多好的事呀,你们要来塞我一口苍蝇!我到底咋你们二老了?” 不是这么回事!真不是这么回事! “我没出息,你们对着我大姐溜须,看人家日子好……”金子光说着眼泪都下来了,“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说着,连连摆手,“走吧!回去吧!肯定不能叫你们饿着冷着……再多的我也照顾不来!老二结了婚,我们得照看孙子!还有老大等着结婚……我这事多着呢!” “儿啊,小晔是咱金家的根子,真没有想马虎的意思……” “走吧!走吧!已经把人丢到亲家那边去了!”金子光说着就喊李翠,“愣着干啥?赶紧收拾,咱过去赔礼去……”说完又说大儿子,“明儿店里开门……你进货了没有?” 反正就是我们家很忙,都要出门,家里不留人:走人吧! 高高兴兴的给孙子订婚,真就是非常用心的准备了,可却闹成这个样子。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哭,“大妮这孩子,是把咱的心给亏了……” 做父母的对她是十个头,她对父母就没有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3.人生向暖(112)一更 人生向暖(112) 金家上门道歉,林家也没人在意。 这就是知根知底的好处,家里那点事,各人都是啥样的人,大家都知道。所以,好像出了这样的事,接受起来特别容易。 那样的人嘛,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但等金家人走了,田易阳还是说桐桐:“金大妮这种人,你得离她远点!别管你有能耐没能耐,沾上了她就得吸血。你要是没本事,她吸了还嫌你的血是腥的!你要是有本事,你就把她撕不下来。” 知道!知道。 田易阳一边整理礼簿,一边道:“她是压根没想着你们能惊动那么些有头有脸的人。要不然,她不能给买假货糊弄老头老太太去。那肯定是得买最好的,然后再把这这功劳宣扬的人尽皆知,好叫你们俩念他们的情分。不过是坐在宴席上了,一看那阵仗,不对呀!这才撸了手镯想交好!你看人家那穿戴,可见这几年人家日子富裕着呢。你有钱人家未必看的上你,且懒的巴结你。但有权就不一样了。” “您倒是看的清楚。” “我又不糊涂。”田易阳嘴角瞥了好几下,表示对金大妮的不屑,“她自己的能补救,可给老太太准备的的那个假货,这个补救不了了!那咋办呢?干脆就不认,倒打一耙,顺便把伺候老人的活给推了。你想啊,就金家老太太那样,那是好伺候的?今儿腿疼,得去医院查查;明儿腰疼,又要上医院。你是去呀还是不去?” 桐桐‘嗯’了一声,“她家俩儿子,老大结婚了,看她家那大儿媳妇像是怀上了,也该忙起来了。添了孩子,肯定要照看孙子。” “可不就是这道理!”田易阳啧啧,“金家老两口子,麻烦着呢!肯定是要比一般的老人作。听人说,金家这老太太能说会道的……” 这是肯定的!没有老太太宣扬,李翠的恶名也不能闹的人尽皆知的:“这种老人,也不是金大妮想甩开就能甩开的!”瞧着吧。 果然,老太太第二天就上刘建工作的酒店去了,刘建在酒店的后厨做大厨,手艺肯定是不差的。但是,好厨子多了,不只是你的手艺好,对吧? 你家这老太太来了就往酒店一坐,要见经理,说是员工有问题,得找领导来管。 可现在都啥年月了,还当是以前的老企业呀,领导无所不管,啥都得处理。都是打工的,生意做不成,客人投诉,经理也倒霉。 人家让刘建:“你先回去处理家事,家事处理完了再说。” 那得抓紧处理,要不然再回去,未必还有自己的位置。 金大妮去找老太太,站在院子里哭,叫人家评理:“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没?” 老太太坐在门口摇着蒲扇:“那你的意思,我再找你领导?” 金大妮:我不得下岗? 老太太往摇椅上一躺:“……当时说好的,你养老!那你就好好的给我养老。我找姑爷,那是有找姑爷的道理!当时占了房子,立下字据,我没法跟自己个的姑娘算账,我还不能跟姑爷算账了?现在你们是有钱了,当时呢?不能因为现在用不上我这老东西,就说当时叫你占的少了。这不是一码事!” “你搅和的他把工作丢了,对你有啥好处。” 不丢工作,我又有啥好处呢? “他换了工作,我看你到哪去找?”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我找不到,公安还找不到?我告去呀!” 金大妮跪下一个接一个的磕头:“妈,你这是不想叫我活呀!” “你说这话丧良心。”老太太指着外面,“找人打听去,看谁信你的话?我要是去告,多的是证人!人家法院也会调查,不管是单位还是周围的同事,你看法院咋判。” “那你到底想咋?你到底是想咋?” 老太太不说她的要求,只道:“孝心这事,看你嘛。” 意思就是:你不叫我满意,我还闹。 金大妮真被整的没脾气了,家里大头的收入来自于刘建,频繁换工作,永远都是新人,人家给不了你那么高的工资的。 她转身就走,找妹妹哭诉。可金小妮在雇主家,只说接电话不方便,直接给挂了。 然后又找到弟弟家的店铺,跟弟弟哭诉:“哪有这样当父母的?” 你不自找的吗? 李翠转过身偷笑:折腾我的时候你背后偷着笑,现在咋不笑了呢?那日子过的,差点没把人给逼疯了。轮到你了,你受着吧。 金大妮哭了半晌,这才以商量的口吻说:“要不,咱三家一家出点钱,找个保姆。” 没人理她! “我拿大头,你们添点,是个意思就行。” 还是没人理她。 金大妮转身推着自行车走人了,一边走一边哭。 然后第二天老太太又去刘建工作的地方,天不亮就坐在酒店的大堂了,她也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坐着。服务员给刘建打电话:“赶紧的吧,要是叫经理撞见了,怕是干不成了。” 刘建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半。他埋怨金大妮:“你到底能不能管你妈呀!” 两人打车过去,好说歹说的把人哄回来。 没法子呀,刘建打算把两个三十来平的房子都卖了,给俩老人买大一点的房子。但是买出这一片肯定不可能,这里距离人家儿子孙子近,就是以前的老房子,有人想置换房子,就把老房子往出卖。 他应承了这个事,保证一个月内办妥当,这才把老太太给安抚住了。 转天桐桐下班回来,进小区的时候,金大妮在边上疯狂摆手。她只当没看见,继续走她的。 停了个车的工夫,人家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一脸的笑意:“桐桐呀,大姑跟你说句话……” 桐桐站住脚,靠在车上,“啥事,长话短说。” 金大妮话没出口,眼圈先红了,“家里的事你肯定是知道的。” 嗯!然后呢? “当年那穷的没法子,我也是一时糊涂,心里不是不后悔!养老人呢,这是当时说好的。在这事上呢,我也不反悔!该出多少钱,那我肯定不马虎。” “从来就不是钱的事呀!”桐桐打断了她,“赡养是两层意思,一个是得满足物质需求,一个是对其生活提供帮助。这咋还分开论呢!就现在这,不拘谁家能短了老两口吃喝吗?就他们自己个的退休金,那也不至于。关键在于对生活提供帮助!如果不能,那不就是没尽到赡养的义务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要是自己不能生活,雇保姆也行……” “那你跟老人商量,怎么着都跟我商量不着。” 金大妮就道:“你看,我有工作,家里马上添孩子……确实是忙不过来。” “带着一起住,老太太还能给你帮忙!”桐桐看她,“哎哟!您不愿意带着他们一起过呀?” 谁愿意呀?金大妮把话往明白的说,“老太太搅和的我们没法上班,但她要是老这么闹……我这要是没法子了,就得……” 桐桐一下子笑出来了,“就得什么?找我们单位,闹我们!叫人家知道我们不孝顺,是这个意思不?威胁我?她威胁你,你威胁我,想叫我辖制老太太?办法还挺好的。”她说着就冲她笑笑,“去吧!我还是名人呢,你直接联系媒体记者多好!” 说完,直接走了。 金大妮:“……” 桐桐嗤的一笑:学老太太都没学到精髓!老太太只惹惹的起的人,且惹的很有分寸。闹你,但不会真闹的厉害了,搞的没法收场。 回家来,田易阳赶紧问:“说啥呢?”刚才在窗户上可看见了。 “没事!”桐桐拿电话打给四爷:“你大姑威胁我,说要找单位领导告状。” 四爷就笑,“好!知道了。” 当天,刘建被经理通知,今儿给他结算工资,可以走人了。 刘建不明白:“老太太不来!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老板亲自交代的……”经理左右看看,“肯定不是老太太的事,老板说了,他不喜欢没有分寸的人。” 啥意思呀?我咋没分寸了? “行了!就这些了。”不仅他被辞退了,他家小儿子也辞退了。 一回家,就听见大儿子说,小吃城那边的黄金铺位到期后不续租了。做生意其实很邪乎的,在这个铺子做的好,旺!换个地方可就不一定了。 找这个铺子不容易,好容易踏实下来了,这又得挪地方。这要挪的好还罢了,就怕一挪,又是店铺转让费,又是装修的开销,要是生意不好,之前赚的可就真陪进去了。 金大妮这才觉得不好:哪有这么巧?一天里就出事了。 她咬牙切齿,“我找她林雨桐去!” 一家子都奇怪:“找人家干嘛呀?” 金大妮:“……我就是去说说!别由着老太太坑咱。他们要站干岸看热闹,我也有法子……” 刘建抡起胳膊,一巴掌扇过去:“你疯了?”他们跟陈广掺和,那陈广是什么呀?白的黑的,两脚踩着呢,“不是跟你说了,好好的处吗?” “明不知道处不好,那又何必!一家子软硬不吃的,谁也不是贱皮子!” “那你就敢威胁人家呀?” ……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老大家的媳妇戳了戳丈夫,朝屋里指了指,两口子进屋去了。 这媳妇就说:“这事说实话,可真不怪人家。搁谁……谁不得生气呀?” 大国问说:“那你说咋弄?” “咱是咱,你妈是你妈,咱去道个歉,这个事就过去了。到期才不租了,这不是没到期么?” 她挨着老公坐着,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拉着他的袖子拽:“姑表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最开始就是你妈把事办坏了!咱以后……跟舅舅小姨好好处,表兄弟之间……咱本分做生意,不给人添麻烦。人家只要叫你一声‘表哥’,咱遇到麻烦都有人高抬贵手。” 说着,声音就小起来了,“再说了,住到一块,妈天天查账。将来老二结婚,买房子干啥的,用谁的钱呀?” 说着,将手里的棒棒糖咯嘣一咬,碎的七零八落了,这才说:“不如……趁机搬出去,咱过咱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4.人生向暖(113)二更 人生向暖(113) 四爷并没有跟刘大国为难,没有必要。给个教训就行,叫知道厉害,但没有结仇的必要。 金大姑这个性格,她家自然就形成了一种家风——利己! 有两个儿子的人家,金大姑又是习惯于把持一家财政大权的。大儿子结婚了,做生意挣的她要过问,要帮着存起来,因为本钱是她给的。 儿媳妇是新媳妇,脸嫩,不满也只能心里不满。 但家里有个没结婚,没买房子的老二,这在老大心里:你存了我的钱,是要给老二娶媳妇买房子用吗? 而对于刘小国呢?他的工资他都领不到,一直是他爸领两人的,回去交给当妈的保管。 问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得从父母伸手要零花钱。跟父亲在一个厨房上班,干啥都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啥滋味呢? 其实之前偶尔碰上,刘小国抱怨了不止一回了。 刘大国觉得他赚的钱会被父母拿去补贴老二,可刘小国还觉得他的工资给了父母,回头老大家添了孩子,开销大了,这不知不觉谁知道钱花哪去了。回头结婚想用钱,告诉你拿不出来怎么办? 他们那种隐形的家庭矛盾是前提,在这个前提下,四爷给了教训,刘大国还照样做他的生意。 那媳妇很精明,处处捧着李翠,说了:“我妈看孩子……我放心!我婆婆这边不是还没退休吗?我们暂时住我娘家也行,我家……我也是独生女。我爸在店里给打个下手挺好的。” 娘家在十三区那边住着九十多平的房子,父母下岗了在菜市场卖小咸菜。只要搬出来,孩子有人照看,店里有人帮忙,也免了父母太辛苦的操持。 刘大国防备父母,但不防备老丈人和丈母娘。因为他媳妇是独生女嘛,一切肯定都是为了他们的。 他自己也说:“我妈可能是更年期,一般人都受不了那个脾气。” 反正来道歉,态度诚恳。还专门告诉舅舅一声,他搬出去是为了老二好,“老二要是结婚,房子就是现成的。” 金子光还心说,这是把一套房子让出去了呀! 可等人走了,李翠才说:“房子是贷款买的!”人家不住自然就不还款。 刘大国回去不急着说铺子可以照开的事,只说还要再另外找铺子,能不能把之前存在她手里的钱拿出来。 金大妮不敢耽搁,把老大的钱给了老大,还问说:“够吗?不够妈这里还有。” “够了!”哄回来就行! 钱一拿到,人家两口子先是说媳妇害口,想吃娘家妈做的饭,要回娘家小住。 “那就去住呗!”还不让回娘家了? 刘小国呢,四爷跟他在外面吃的饭,问他的打算:“要想留在本地,换个跟姑父不在一个地方的也行。” “我早想去南边了。”刘小国其实没觉得这件事跟自己这个表弟有关!哪里没有江湖呢?酒店后厨也一样,还不定被谁上眼药了呢。 关键是自家爸平时挺爱踩高捧低,得罪人也不少。 刘小国就说:“你要有朋友,让我去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回头我自己找工作。” “我给你找个工作,你先干着!骑驴找马吧,要是以后找到更好的,你辞了就是了。” 刘小国怕父母不同意,从家里把属于他的存折拿了,买了机票,都飞到南边了,这才打了电话告知一声:“别担心!这边是五星酒店的后厨,保底工资就两千。” “你别叫人哄了。” “哄不了了。”刘小国看着安排的宿舍,“我要归置东西,先挂了。” 等半个月后,人家先发了这半个月的工资,金大妮才知道那边很靠谱,还问说:“要不,叫你爸跟你一起?” 刘小国可不愿意再有人管着,只说:“人家不要四十五岁以上的。” 是的!刘建再找工作很难,难就难在年龄上了。 金大妮在电话这边气道:“都是那个狼崽子……” “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刘小国就说,“您别听我爸瞎说,好像是你娘家人害的他丢了工作一样!压根就不是!他在后厨得罪人了,就这么点事。” 金大妮可不信这话。 可转脸,她问她家大儿子:“铺子找好了?” “通知错了!是通知楼上的,错通知成我了!咱家铺子还是咱们经营。那家是消防不过关,几次都不改,人家不叫他们租了。” “通知错了?” “嗯!”刘大国就说:“您别出门瞎说,白得罪人!我跟您说,您要是想找这个那个领导的去告状,可别怪我拆了您的台。” 金大妮:“……”所以,人家没怎么着咱们? “本来就没有!我爸说的对,大不了不来往,别得罪人。我这还忙着呢,挂了。” 没法子了,刘建自己在家做菜,弄个盒饭,去工地附近卖,一天也总还挣几十块钱。 金大妮要交房贷的,从大儿子要钱,大儿子不给:“我们想在商场后面的小区买房,贵是贵点,配套好!小晔给我舅舅买的房子就在那个小区。现在住的那套你给老二吧,我不争。” 可南边的花花世界,刘小国可不乐意回去常住,他们一个后厨的厨师长,人家住的小区还能看见海景呢!他打算在这边挣钱买房,至于老家的房子,我回去住几天就行,跟他们长期住,他并不想。 因此,这个钱也是不给的,只说:“妈,我才落脚,处处都用钱。我给您寄点虾干,等手里宽裕了我就给您!您先从我哥那里周转一下。” 店里天天有进账,怎么可能交不起房贷?大老远的从我要,真有意思。 可大儿子说,生意不好,人流量不行,赚不了多少。 回头给小儿子说,小儿子只字不提钱,只说都不容易,他那边挣的多,开销也大。 本来两个儿子都挣钱,且挣的不少,金大姑这两年真觉得家里很富裕,不知道缺钱是啥滋味!可现在了,两个儿子,谁都不肯给钱了! 没了这个收入,再加上刘建没了工作,突然之间就拮据起来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老刘呀!咱家这才是狼崽子。” 刘建叫她再给老大打电话,问问他:“这房贷不交,他还住不住了?” 那边没说话,先挂了电话。 可等两口子晚上回来,小两口子的房间被搬空了,打电话去问,人家说:“真没钱,我俩也不好意思赖家里,干脆先借住在老丈人家。” 这个决定意外的有点可怕! 然后两口子都沉默了! 该上班的赶紧上班,没有工作就没有工资,房贷得还呢!该去卖盒饭的努力卖盒饭去呗,毕竟两人还要生活呢。 至于说卖了小房子换大房子这件事,办不到了。金大姑想卖了这俩小的,把家里的房贷还完。 但刘建拦住了,“别闹了!那两套,一套你爸妈住着,一套租出去,租金给你爸妈养老,剩下的就不管!管不起了。” 于是,连老头老太太也老实了:大闺女靠不上,小闺女缩头不让靠,儿子这边手里露点都够养老了,但前提是安安分分的。 前后不到三周,处理利索了。跟金大姑的俩儿子有来往,但不跟金大姑来往,就这么一码子事。 只要金大妮敢闹,不管是找领导还是找媒体要怎么样,他俩儿子和儿媳妇就能证明她瞎说八道。 李翠一边擦着柜台,一边琢磨,越琢磨越觉得自家老二坏的很,这是把他大姑的后路给断了吧。 金子光白了她一眼,“这叫釜底抽薪。” 金思明在边上笑,“也叫敲山震虎。”把我爷奶给吓唬住了。这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买肉吃了! 李翠这才反应过来,已经是下午了,她把剩的最多的卤味装了一些,递给金子光:“给送去吧!初一买一袋面一袋米给送去,十五给送些肉。” 剩下的就不管了,谁也别指摘! 金子光有些受宠若惊,“真去呀?” 李翠嗤的一声:“我是为我儿子的!”我儿子多金贵呀,羽毛得爱惜好。 谁都觉得四爷得在机关单位,但八月初,工作安排下来了:春城汽车工业集团。 这个集团公司的前身是军|工企业,做的是直升机。后来有过一个时期,疯狂的军用转民用,就是那个时期,这个企业交给地方,生产汽车。 现在路上跑的一半的面包车都是这个企业生产的。但是呢,近些年效益一直下滑。用汽车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企业效益却越来越不好。去年,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利润只有一千多万。还有桐桐那边一个做酒的,一个月挣的多。 这就是个问题了。 四爷毕业的时候,他多了物理、机械专业的学历。桐桐呢,多了一个化学、物理专业的本科学历。 因此,他是作为技术人才,安排到生产技术处了。 桐桐呢,她盘活了一个倒闭的厂子,她作为特殊人才,直接放去了糖厂,做了厂长。当然了,现在不能叫厂长,因为人家糖厂去年改制了,改成公司制! 从春城糖厂,改成了春城糖业有限公司。 她过去是直接做总经理的。 糖厂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呢,就是迄今为止,除了固定资产之外,最有价值的资产就是酒厂那边的股份。把这些都算上,还欠人家银行大致五点五亿。 这个任命一下来,好些人就都知道了! 天呐!怎么会去这两个地方?随时都要破产的。 金大姑自然也听说了,小道消息,有人说到她的面前:“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是吗?年轻人,怕是有些不周到!”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由的舒服了两分,好似心口那口气一下子就散了。 下班就割两斤牛肉,打打牙祭:且看你能张狂到几时?!【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5.人生向暖(114)三更 人生向暖(114) 得去上任了,套装穿在身上,桐桐对着镜子将头发整理好,这才从屋里出来。 田易阳在客厅里也不敢言语,桐桐就笑,“您知道宋杰去哪了吗?” 去哪了? “市里的图书馆,人家当副馆长去了。” 啊? “馆长是副处级,副馆长正科。”桐桐看着田易阳就笑,“您觉得孙小鹏的姐夫很牛,区里当个副局……可那是副科。告诉您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去救一下试试,万一能有救呢!就是再不济,它破产了,跟我有关系吗?我不用担责,可我的级别上去了。在基层,跨越这个坎儿,有些人得花一辈子。” 所以,干嘛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林守道说她:“你走你的,别管你妈。” 田易阳白了丈夫一眼:“我……我这不是不懂吗?” 桐桐见两人都放松了,这才说林守道:“铺子要开就开,晚上别耗着就行!得空了,您去看看房子装修的事……” 行了!知道了,去上班吧。 人家车一开,走人了。 田易阳扭脸看林守道:“咱俩都不算太有心眼的人,怎么她长了一身的心眼。” 桐桐也无奈:要说的太高大上,人家觉得咱是有毛病。可你要把这东西往私利上一套,大家都会信的。 是呢!别管成不成,级别都上来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就连留在糖厂原来的这些老人,被突然降下来这么一个老熟人压着,第一反应也是:有病啊!大好的前程不要,跑这里干啥来了? 他们还专门打电话给宋杰,宋杰就说:“人家特殊人才,级别高呀。” 哦!刷级别,混资历来了? 桐桐第一天上任,是被领导送去的。 这个企业大大小小还有一百多号人,都是高层或是没离开的中层。 赵建刚可努力的给领导鼓掌:“请领导讲话!” 讲什么呀?一个厂子不事生产,有什么可讲的。 人家压根就没搭理他,正常的走完了流程,人家就上车了。 桐桐身后跟着一百来号,看着车子远去,她这一回头,大家都笑着看她:“林总,这次真的共事了。” “嗯!共事了。”桐桐朝回走,“各就各位吧!另外,召开厂长办公会。” 这个厂子,原先就有厂长一人,副厂长六人。 厂长兼任s记,另有两位副厂长兼任副s记。 她转身走了,其他的人面面相觑。 吴英朝前指了指:“走吧!领导叫开会。” 赵建刚跟李胜利对视了一眼,然后吭哧的笑了一声:那就走吧。 这里的办公楼是老楼,会议室在这老楼里,一进来就觉得很是阔气。 桐桐一路走来,看见人家办公室连电脑基本都配上了,看那新旧程度,应该是前半年改造后配置的。 会议室对面,还有半透明的秘书室,里面两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套裙坐在办公室里摆弄电脑。 看见她上来了,赶紧跑出来,“林总,您的办公室在三楼,我带您去。” “把会议室的门打开。” 另一个姑娘赶紧跑过去,双手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桐桐看了一眼这大门,朱红色的实木门,鎏金的把手。 门一推开,里面红地毯铺着,朱红的会议桌,椅子都是黑色真皮材质的,极为高档。 抬眼一扫,超大的彩色电视机放在顶头。 后面跟进来的吴英察言观色,就解释说:“总也有一些电话电视会议要开!这是必须的。以前的电视实在是用不成了。” 桐桐没言语,转过头来,这边的顶头又是投影设备,墙角放着电脑和音频设备。会议桌上还放着话筒,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 这是个小会议室,属于领导开会用的。 投影设备,电脑这都说的过去,一人面前放个话筒是几个意思?怕听不见?就七个人开个会,扩大会议也不超过三十人,需要配备话筒? 这就跟在客厅说话非要带个麦一样,纯属多此一举。 她还是没言语,只看窗台上那些绿植,然后问开门的那个姑娘,“这是你们养的?养的挺好啊!” 这姑娘赶紧摇头,“不是!是刘主任今早去花卉市场买的!自己养……养不了那么好。” 吴英补充道:“您第一天上任,基本的尊重得有。” 哪里是尊重我,分明是送自己来的领导管人事,他们各个都想跳出去,想有个好职位,所以才这么重视。 桐桐见人都陆续进来了,她就先往她的位置上一坐,其他人才落座。 然后就马上有人过来给面前的茶杯里加水,加水的姑娘低声道:“林总,杯子是消毒柜里消过毒的,茶包有龙井、碧螺春、毛尖……” 桐桐闻见别人的茶香了,这品质不错了,不便宜吧! 她朝后靠了靠,盯着那茶杯:“我喝白开水。” “啊?” 桐桐面无表情的再说了一遍:“我喝白开水。” 会议室里各种声响,一下子就消失了。宽茶的也不宽茶了,咳嗽的也不咳嗽了,有那抽烟的,暂时也把烟放回去了。 倒水的姑娘吓的手抖,好容易给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悄悄的退出去了。 刘冠军坐在他的位置上,记录会议。不知道为啥的,今儿拔笔帽的时候手有点抖,总觉得这位林总那不言不语的样子,带着些杀气。 桐桐看向其他六个人:“说起来,咱们不陌生。赵建刚赵总,总揽公司大小事务,我们之间有过几个交流……” 赵建刚四十来岁的样儿,黑瘦黑瘦的,这会子笑着点头:“以后会尽力配合林总的工作。” 桐桐点头,又看吴英:“我们算是接触的比较多的,也相对了解的多一些你,主要管妇女工作、计划生|育工作和后勤保障工作……” “后来也负责下岗再就业的工作和退休职工的保障工作……” 桐桐‘嗯’了一声,看向一个矮胖的,“刘革命,刘总。” 这人马上站起来,憨态可掬的笑了笑,“您好!您好!私下接触的不多,以后相互多了解。” “主管财务工作?” 是! “王大岗王总,生产、技术、安全……这是你主管的?” “以前是!现在这几年没什么工作,主要是参与职工下岗分流和安置的工作。” 桐桐看向白学农,一个满身农民气息的男人:“人事工作,是白总负责?” “对!人事名单已经送到您的办公室了。” 刘革命也赶紧道:“财务报表也已经送过去了。” “李胜利李总?” 这人年轻,三十七八岁的样子,“我主要负责销售!” 行吧! 桐桐就问说:“别的不说了,就说今年,从一月份到七月底,这七个月大家的工作成效是什么?” 赵建刚忙接话:“咱们进行了改制。” 桐桐看他,他就那么坐着,然后喝茶。她就问:“完了?” 嗯!完了。 吴英指了指这崭新的环境:“咱们的楼盖起来有近百年了,确实破败了。我们进行了翻新,改善了办公环境。” 刘革命指了指酒厂的方向:“我主要是财务对接!咱们的收入来源在那边,我主要做这个工作。” 这人的话音一落,会议室就安静了。 也就是说,这七个月,把糖厂给换了个名,大家的官称跟着变了变。然后装修了一下办公楼,从酒厂那边领一领分红,就完了。 桐桐起身:“各就各位,我先熟悉一下情况。”说着,转身就走,往三楼去了。 三楼有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极大,阔朗的办公桌,会客区,带着卫生间,里面还有休息室,床、衣柜、卫生间样样不缺,反正比家里的主卧还要大,更不要提她自己的卧室了。 这是严重超过有关规定了。 她只把桌上摆着的文件拿了,然后什么都没动,从里面直接出来了。见楼下的两个姑娘跟上来了,她就说:“帮我拿个凳子过来,谢谢。” “办公室……您有哪不满意吗?” 桐桐摸出手机打给赵建刚:“赵副s记,今天组织学习文件精神吧。比如,办公面积标准?” 赵建刚:“……”一上来就捅人一刀!要是都按照这个标准执行,哪哪都得改了。 但他还是应了,“好!这就通知所有人,大会议室组织学习。” 挂了电话,赵建刚看其他人:“看见了吧?叫人抓住把柄了。”这种事可大可小,她要非揪着不放,那就是大事。 可其实呢,就自家这种企业,谁搭理你呀? 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抱怨起来。 赵建刚往出走,“得了!赶紧的吧,少些牢骚!”在哪磨时间不是磨呀,学习就学习呗! 桐桐坐在楼上的走廊里,没动地方。 手里拿着财务报表,翻了几页就愣住了。这上面显示,今年二月份,也就是春节前夕,厂里发了一次奖金。 厂长两万二,副厂长每人两万,再往下五千、两千、八百不等,总共发放了奖金数为三十三万六千元整。 都这个德行了,竟然全员发奖金! 当然了,这可能是彩票的收入拿出一部分来当做奖金发下来了,可这也太不要脸了。还能给自己定这么高的奖金呢? 桐桐看向又来送水的俩姑娘,然后拿人事报表:这俩是今年七月入职的,才来了不到一个月。 两人都是民办中专文秘专业毕业的!现在这工作多难找呀,这么多人闲着没事干,却还招了两个人进来。 桐桐一把将这些东西合上了,她站起来在走廊里踱步:得想想,是踢出去还是送进去? 此时楼下传来哄然大笑声,不知道是谁又说了什么俏皮话!这一个个的笑声真是开朗又愉悦! 她站住脚,嗤的一笑:该踢就踢,该送就送,不破不立! 都笑吧,这么美好又惬意的时光真的不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6.人生向暖(115)一更 人生向暖(115) 上班的第一天,最叫桐桐印象深刻不是翻新过的办公楼和办公环境,而是食堂。 食堂重修装修过,刘冠军陪同带路,“这是原来的小灶食堂,现在人不多,就先装修了这边。您用餐的话去内套间……” 食堂里摆着的是一个个圆桌,八人一桌,这就已经开始上菜了。 不是分餐制,也不是一人一个盘的打饭,人家就是坐下之后上菜。 刘冠军见这位林总好奇,就赶紧解释:“林总,咱们是按照每个人两个菜的标准,一荤一素,没有过分。” 桐桐扭脸看他:“所以八个人就是十六个菜,八荤八素。” 刘冠军一脸的理所当然:“对!如此可以保证大家营养均衡,且口味丰富。” 桐桐:“……”好有道理!一般的宴席不也就这个规格吗? 天天吃大席,这日子过的,滋润! 刘冠军被这位的沉默闹的有点不安,才想着再怎么解释一下的,结果人家态度很好,笑的很和蔼:“……有汤吗?” “有!那必须有。”刘冠军说着,又赶紧解释,“就是鸡骨架熬汤、鱼头熬汤……主打一个不浪费!要不然,这些食材怎么办?” “有道理!”桐桐往内套间去,里面已经坐了六位了,加上自己和刘冠军,整整八个人,一桌! 她笑着坐下:“来晚了,叫大家久等了。” 没有!没有!吃饭!吃饭。 桐桐抓了筷子,看了一眼菜色:猪头肉拌黄瓜、红油干豆腐丝、蒜茄子、老虎菜、大拉皮、猪皮冻、尖椒变蛋、蘸酱菜。 这还都是一水的凉菜,然后后厨的师傅又拿了啤酒来,“不多,一人一小杯,不醉人。” 贴心的给吴英和桐桐上的是隔壁酒厂产的酒,“听说您喜欢葡萄,给您拿的是葡萄味儿的。” 高脚的玻璃杯,紫红色的鸡尾酒,配着眼前的一桌的凉菜。 后面大菜才来,又是白切鸡,又是油炸鱼块,溜肉段、锅包肉,炖大骨…… 刘冠军跟里面的师傅喊:“先把汤端来,林总喜欢喝汤。” 鱼头豆腐汤奶白奶白的,有人专门给盛上,放到面前。 桐桐问这师傅:“里外吃的是一样的吧?” “一样!一样!保证是一样的。”大师傅赶紧道:“一视同仁,决不搞特殊化。” 桐桐尝了一口汤,朝大师傅竖起大拇指,“手艺不错呀!” 众人哈哈大笑:“咱这大师傅可是宝!叫谁下岗也不能叫他下岗。” 这顿饭吃的……是真舒服。 赵建刚看了边上的李胜利一眼,李胜利一边吃着,一边打量这位林总。见她也不像是恼的样子,就试探着问:“您看……您第一天上任!按照老规矩,咱得有个欢迎宴吧!咱不铺张,就咱这几个人,也不出去吃,就食堂,还是这里……给您办个欢迎宴……” “好啊!”桐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的酒量也还不错,那今晚不醉不归。” 这一答应,气氛一下子就松了。 吃了饭,大师傅又专门端了点心出来,“林总,我专门托人打听了,听说您爱吃现烤的点心,咱们专门购置了烤箱……我也是才学的烘培,您尝尝,指点指点。” 桐桐:“……”从哪知道我爱吃现烤的点心? 哦哦哦!想起来了,宋杰跟着齐红兴去家里的时候,林守道正学着烤饼干,顺嘴说了一句,结果人家给记住了。 瞧!提前为了你买了烤箱,大师傅专门学习烘培,就是要叫你吃的顺心。 “费心了!也用心了。”桐桐看着切成小块的蛋糕,用叉子叉了一块,然后夸大师傅,“不过分的甜,用的是现打的动物奶油,不错。” 大师傅信心大增,吃了饭,领导一走,就找刘主任:“……再能干,也还是小姑娘!小姑娘喜欢的林总也都喜欢。您听我的,今晚就是西餐,材料是最新鲜的,我马上开车去拉。” “别瞎折腾!”刘冠军叮嘱道:“记住!中规中矩就好。”你连人家都不了解,给个笑脸你就顺杆爬了?找死呢。 下午桐桐一直在秘书办公室办公,透明的办公环境。她也没用办公室的电脑,只用她自己个的笔记本电脑在忙活。 那俩秘书平时用电脑是打游戏的,现在边上坐着个领导,领导一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也不知道在敲打什么,她们傻愣着也不像个样子,只假装很忙很忙。 熬到下班了,这位林总将电脑合上,顺手就提走了。 领导今晚在食堂聚餐,别人没什么事就可以下班了。 还是那一桌人,不过是菜色更精致了,像是烤鹿肉之类的,一样一样的给你摆上来。 赵建刚可不相信这位来啥也不干,但今天她是什么也没说。眼看这酒都下去三四两了,脸也红了,眼睛都有些迷离了,他这才问说:“林总是大才!年少有为。咱们的厂子当年辉煌过,不知道林总……是怎么打算的。” 桐桐看了在坐的几人一眼,就笑:“其实呀,你们整天看新闻,却没有真正的懂什么是市场!喊了多少年的市场经济了,可什么是市场呢?谁懂?你们从计划经济中过来,思维形成了定式。” 她说着,还比划起来:“计划经济的时候是管产,不管销!可市场经济是反的,只要能销,产很容易。就说咱们这个厂,是工人不能干呢?还是咱们的产品不过硬呢?比如小作坊的产品和咱们的产品比……尤其是食品类产品,卫生安全上,谁做的更好呢?当然是咱们。咱们就是能做到卫生达标,这是咱们的的是对的。 桐桐就叫大师傅:“诸位可能很少去菜市场,问问大师傅就知道了。现在外面卖的东西,安全吗?” 大师傅摆手,一脸的嫌弃:“那……辣椒里勾兑赤红,那都是有良心的。泡发鱿鱼用火碱水的都是好的……黄瓜顶花带刺直溜溜的,可没有那种歪瓜裂枣的好……西红柿切开不都是绿的……” 桐桐点头,看这些人:“都说民以食为天,可食却得以安为先。我们的产品卖不出去,这是根源!好似市场饱和了,可其实呢?市场上有多少产品是合格的。” 几个人都听进去了,这个道理很明白,对吧? “我的初步想法是这样,第一,腾出市场;第二,迎合市场。”桐桐说着,就端起桌上的一盘辣子鸡丁,“市场就是这个盘子,现在盘子满着呢,怎么办?” 她放下盘子,用筷子从里面挑辣椒,辣椒一挑出来,盘里就空了一大半:“腾出市场就是需要踢出去一部分,抢占市场。他们的产品不合格,以低价竞争,咱们当然亏本。劣币驱逐良币,凭什么?劣的就是劣的,咱们先给它把这一层皮给掀了,市场就腾出来了。” “可怎么掀开这一层皮呢?” 桐桐就笑:“曝光呀!食品监管、食品安全,很多方面都有的同学、学长学姐,声势浩大的清查之下,大规模的曝光……餐桌安全是个大问题!糖也是调味品,更卫生更安全的产品就是一斤贵几毛,选择我们的也只会更多。” 有道理!有道理!赵建刚忙问:“那怎么迎合市场呢?” “让商品多元化!像是儿童市场,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糖果呢?他们喜欢各种动画片造型的。年轻女孩呢?不吃糖,不爱吃糖,吃糖怕胖……可如果把糖果和爱情挂钩呢,如果男孩买了这种糖果它代表的是爱情呢?” 桐桐把手抬起来,展示她的订婚戒指:“就像是戒指,一旦赋予了爱情和婚姻的意义,它就卖出去了。我们需要不停的翻新一种理念,来达到销售的目的。换言之,消费者买的不是商品,而是商品的意义。” 李胜利听懂了:“就跟中秋要吃月饼一样,月饼……就那样,特别好吃吗?” 对!就是这样,“我们还要在包装,在各种塑形上下功夫。”桐桐说着,就看几个人,“我还想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分头去各大城市考察考察!南边确实更前沿更开放,咱们的商品如果落后,哪怕是包装落后,也是卖不出去的。其实,我非常赞同大家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更新一下理念。” 这是好事呀!现在流行考察,这种考察市场的事,必须赞成呀。 桐桐就笑,“那诸位既然不怕辛苦,咱们明早例会就这个事正式的商议商议!争取一个月的市场考察期。” 这个好!这个好。 “那今儿就散了!” 于是就散了,这个说得去京城,那个说得去沪市,广深也是必须去的地方。 热火朝天的!觉得这个林雨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她这个思路还真就很能说服人。 往出走呢,猛的有车灯一亮,四爷从车里下来了。 大家还打趣:“这是知道喝酒了,不能开车来接了。” 四爷下来给打了招呼,一看桐桐喝的是不少,“怎么喝这么多呀?” “高兴!”桐桐一脸的笑意,“今儿特高兴!” 是吗!你这又是想干掉谁了,这么兴奋。他给扶住人,跟其他人告辞,“那我们先走,真喝多了。” “路上慢点!” 桐桐坐在车上,跟他们不停的摆手。可等车一出大门,她就朝椅背上一靠,吐出一口浊气。 四爷问说:“问题严重?” “嗯!”桐桐看着窗外,“想查怕打草惊蛇。” 所以呢? “支开。” 调虎离山? “嗯!” “没一个人察觉?” 桐桐就笑:“我想哄人……能叫察觉了?”再说了,那一个个的脑子压根就不在正事上,忽悠的放下戒心了,觉得朝前走还有路,他们就会顺着这条路往下走! 何况,出门考察等同于公费旅游,何乐而不为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人生向暖(116)二更 人生向暖(116) 第二天一早开例会,大家的气氛很和谐。 桐桐坐在前面,一边说一边笑,“虽说酒后的话不当真,但我这里例外。酒后说的都是真话!今天第一个议题,就是这一个咱们的工作计划和安排。” 工作例会嘛,大致都是如此。 桐桐就说:“第一件工作,也是咱们在生产计划之前必须要完成的市场考察。京、沪、广、深,这四个城市得四拨人……我是不用跑这一趟的!之前这些地方我常去,市场是什么样我留意过。我看家!诸位商量一下,看谁留下来和我一起看家,毕竟我是新手,人事上不熟悉。” 所以,别怀疑我要干什么,谁不想去可以留下来。 赵建刚看其他几个人,“考察市场是大事,厂里有刘主任配合林总的工作,是可以放心的。” 这几个人跟着点头:是!刘主任留下就行。 也就是说,几个副厂长都不乐意留,只叫原来的厂办主任刘冠军留下来。 刘冠军只能马上站起来表态:“我服从安排。” 桐桐点头,“那这件事就这样。你们每个可以再选两个助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定要保证安全。” 这个安排都没异议,叫亲近的下属跟着,也是收揽人心嘛。 刘冠军一边记录,一边腹诽:这岂不是叫每个人正好能把各自亲信都带走。 这么想着,他就坐在角落里用余光小心的打量这位林总,她这会子的表情看起来特别的真诚,就听她说:“具体哪一组去哪个城市,大家相互协调嘛,抓阄也可以。” 几个人都笑,这个议题就算是过去了,一致同意的。 会议的气氛很放松,刘冠军也不由的跟着莞尔。 桐桐又转着手里的笔说第二件事:“我看见咱们配备了电脑,这一点我认为很好。系统管理,信息电子化,这是必须要走的路。电脑配备的很及时,很有前瞻性眼光。” 在坐的几个人就觉得很满意了:肯定我们的工作了。 “但是呢!”桐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咱们用了硬件,没有软件,也就是说,电脑摆在那里成了摆设,都不会用!那东西成了打游戏的工具,没有实现真正的办公自动化。” 这个……无从反驳!几个人也跟着笑,确实是这个样子的,说的都是对的。新玩意,大家都是老古董了,接受这个挺难的。 几个人都说:“在这一点上,还得看林总的。” 桐桐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所以,我留下看家,主要的工作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第一,自动化办公升级,一切信息做电子化处理;第二,对咱们的现有中层干部,进行电脑常识培训。之后也要竞聘上岗,自动化办公是重要的考核内容。”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露出獠牙了!所谓的考核,其实就是找个借口淘汰人员! 但……这才是对的!林雨桐要是不这么想,不去考核淘汰,那才不正常呢。 这话一出,有点不安的心这次安了,有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刘冠军重重的记了一笔,林总的手段比之前温和了。 桐桐见他们没异议,这才说:“要做到这两点,我的办法是从高校中借用实习生。实习生是用来帮咱们做办公自动化升级的,咱们提供了实习机会,就不用另外付工资了。像是培训的老师,也可以是在读研究生……但还都是学生,节省成本。” 连办法都说了,就是你们走之后,我要干的就这些。 她表态:“尽量在这一个月内完成。” 大家都在做记录,这是工作计划,没什么要反对的。 见都写完了,桐桐这才问:“还有谁要补充的没有?” 没有人说话。 桐桐就放下手里的笔:“那我再说几句题外话,关起门来咱自己说的话。” 于是,一个个的瞬间将笔合上了,不再记录。 看着都抬起头了,她这才说:“咱们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同,以前只要不找领导,领导也不爱搭理咱。因为一找领导,就是要钱。所以,咱们这边大门一关,不管干啥没有人关注。但是现在不同了!能破格用我,就是还希望能看到改变。那么,这边的所有动向,上面看着呢。” 几个人心里咯噔一下,林雨桐提醒的很对。 “就像是办公室吧,严重超标,违规了!这是一眼就看到的。诸位出去考察也是一样,如果花销太大,还带着家属游玩,我想着怕是不合适吧。” 明白!明白。真的是后怕了! 桐桐这才说:“另外,我建议咱们可以写个检讨书,像是办公室违规的事,咱自己认了,并且保证,半年内整改完成。” 合适!就这么定了。 既然定了,桐桐也就起身了,“那就这样,散会!大家把工作安排一下,明天就动身吧。” 然后人家就准备了,抽掉了谁,怎么分组的,都跟刘冠军说过了。 刘冠军要给林总汇报的,他站在边上一一说了,桐桐也都点头:“知道了。被抽调的人员随后得进行电脑培训才能上岗,告知他们一声。” “好的!”刘冠军忙去了,下了楼了,他不由的朝上看:真变菩萨了? 这个安排其实是讲了情面的!别人培训都考核,有考核就有淘汰。可这些跟去出差的人员,只要补上培训就行,可没说考核,人家直接能上岗。 这是给了几位副厂长大面子了。 他琢磨不透这个林总,只能说赶紧帮着传话,然后站在赵建刚的面前:“赵总,您看……您这一走,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赵建刚坐在办公椅上,抱着保温杯:“这个小林总……总的来说,还是愿意跟大家搞好团结的。” 刘冠军:“……”这话是不是太早也不好说,大概吧!他保持微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毕竟,这边跟酒厂不一样,那边是合资的,她是资方推出来的人。” “是啊!她在那边一言九鼎,别人如果不配合,可以马上换人。可在咱这地方想开展工作,就是要团结大多数。这一点,她表现的很成熟,成熟的超乎我的想象。” 刘冠军:“……”这么想也有道理!许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赵建刚就刘冠军:“积极配合林总的工作!只要能盘活起,我们才能有更好的前程。在这一点上得达成一致,她确实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就只对市场的分析,我觉得很中肯!” 刘冠军:“……”是啊!合情合理的事,我怀疑什么?又不安什么?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碰上过这么年轻的女性领导!她跟我家姑娘的年纪差不多……我这其实多少是有些别扭的。” “只分上下级,不说其他!”赵建刚一再叮嘱,“积极配合,有什么变动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类似的对话刘冠军几乎跟每个副厂长都来了一次,都叫他积极配合工作,有什么大的变动,电话上及时沟通。 机票都是提前派人给买好的,然后第二天陆陆续续的走人了。 这几位领导一走,第二天他一来上班,就赶紧先找林总。 林总在小会议室里坐着呢,电脑是打开的,像是在检查单位的电脑系统。 “林总,今天的工作……” 桐桐没等他说完,先问他:“咱这系统是公开的。” 啊? “连加密都没有,上传什么东西……都能被人偷走!网络安全重于泰山,上上下下没有网络安全的概念,是吧?”桐桐对着电脑,也没回头去看刘冠军。 刘冠军对这个也不懂:“那……幸好也没怎么用!” “这得需要专门的人来做,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你把这个记下来,咱们招考人才需要计算机方面的。” 好的!记下了。 桐桐这才停了手里的活,“我暂时会找学校的专业老师帮着处理一下,但是重要的资料还是不能上传的。”她解释了几句才又问说:“咱们现在一共有多少台电脑?” “三十台。” “三十台?一共才三十台?” “对!包括各位领导办公室里配备的,一共三十台。” 桐桐皱眉:“这怎么办?电脑知识培训,最重要的是使用,是实际操作。咱们需要参加培训的人员是……” “一百四十二人。” “一百多个人,只三十台电脑,怎么操作?”桐桐一脸的为难,“我还以为咱们大面积配备了。” 刘冠军忙道:“要再购买几十台吗?至少两人一台。” 桐桐沉吟:“你叫我再想想!这样,我联系的实习生,应该快到了,你先去接待!把人安排在大会议室,然后过来一趟,好吗?” 好的!这就去。 来的都是学生,招待的水果和水都摆着呢,也管饭,青工宿舍也收拾好了,又给安排了崭新的被褥和洗漱用品。 人安顿好,刘冠军这才又去小会议室:“林总,一切都安排好了!食堂那边也交代过了,伙食标准跟咱们一样。” “挺好!”桐桐从电脑上挪开,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刘主任坐吧。” 刘冠军坐着去了。 桐桐朝后一靠:“其实,我跟咱们糖厂结缘挺早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安排给我们的辅导员叫江鸥,您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 “那时候我对糖厂有个一个粗略的印象,说实话,不怎么好。就像是我的老师,她已经成家了,快而立之年了,又准备考研!这必定是发现了单位的大问题,在这个单位里,她看不到将来了,不得不另外找一条出路。” 刘冠军心里咯噔一下:看!怕什么来什么吧。人家说单位有大问题! 桐桐看向窗外,紧跟着又道:“后来,我在一个洗浴中心碰上了咱们糖厂的两个人。一个应该是财会科的,一个销售科吧,他们拿的公文包上有糖厂的名字。当时,他们骚扰一个还没成年的女孩,恰好我看见了,恰好那个姑娘是我的朋友……” 刘冠军的心都揪住了,她在说:很多人都是有问题的。 桐桐看刘冠军:“刘主任,我的老师说你是个能人,听说,你的女儿还在家里待业。” 是! “读的民办中专?” 是! “厂里才招了两个文秘,也都是民办中专毕业,为什么你不安排你女儿进来?” 刘冠军:“……” “领导换了几界,你这个厂办主任都没换。刘主任,如果没有大的问题,我也不想换你。”桐桐说着,就看对方,“这话你听明白了吗?” 刘冠军还是没说话,手搓着裤缝,不知道在想什么。 桐桐笑了一下,“你可以保持沉默!”你不放心我,那我暂时也不用你检举揭发谁,“但是,分寸你得知道!我不希望我的工作受到干扰!” 刘冠军赶紧表态:“我会全力的配合您的工作。” 行!配合就行,“我是带着任务来的,这话的重量你得掂量。” 刘冠军:“……”他站起身来,“几位副总都有交代,叫我全力的配合您的工作。有什么大的变故,再通知他们。” 桐桐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 她也站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变故!第一,办公系统升级;第二,人员电脑培训。这都是例会上通报过的,大家都知道。” “明白!”既然没变故,就不需要通知谁的意思。 桐桐见他真的懂了,这才道:“只是咱们培训所用电脑数量不够,我联系了电脑培训学校,你再包几辆大巴,专门接送咱们的人去培训学校。每天每人发十块钱的餐补。” 刘冠军怔愣住了:这不是把几乎所有人都搪塞出去了吗? 桐桐看他:“有问题吗?” “没有!” “今天下午,召开大会!我会强调这个培训的重要性,也希望引起大家的重视。”桐桐说着,就又道,“当然了,咱们的升级工作同步进行,不能停!叫每个科室留一个看门的,许是有问题咨询也不一定。” 刘冠军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问说:“财务账目,是否也需要电子化。” 桐桐沉默的看他,朝他笑了笑。 刘冠军一个激灵:原来如此! 她是一步一步的叫大家卸下防备,又是培训考核,又是对以前的错误提出批评,写什么检讨,还说半年内整改云云,这都是叫大家觉得,她新官上任的动作就是这样的。 然后她下明棋:考察市场调走了领导;培训考核支走并牵制了中层;办公系统升级等同于要将厂里的所有信息重新录入整理,这就给了她机会接触账目。 目标明确,步步为营,直指要害!【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8. 人生向暖(117)三更 人生向暖(117) 高明吗?并不! 只不过是踩到了对方的知识盲区。 九九年,电脑还是大壳子显示屏,桐桐手里的笔记本电脑是两万九买的,像是砖头那么厚,极沉。 这个时期,企鹅号还不是两个q,它叫oic|q。它只具备中文网络寻呼机、公共的聊天室、文件传输的功能。什么群聊天、视频聊天,这些功能还都不具备。 而网吧这个东西,在北方的省会城市里还不算太常见。而且,上网的费用很贵。就是大学里,也只有机房,大家轮换上机。 在这个时期,网络是个什么东西,大部分人都是一知半解,真的不懂。年轻人都是才初接触,对于四五十岁的人来说,他们大多出生在四五十年代,他们懂什么网络? 办公室里的电脑除了简单的单机游戏,再没有其他了。 桐桐查了办公用的电脑配置,只能说很一般!有人在采购的时候不仅吃了回扣,还虚报账目了,这一台机子的价格比市面上多花费了五六百不止。 只要有进出项,才能从公账里扣出钱来,很简单的道理。 如果单位不买这个东西,就没有机会从里面拿钱。 就像是不翻新这栋办公楼,他们从哪抽钱?一把椅子五十,可以报价八十;一张桌子三百,报价可以五百。 从财务报表上看,账户上的钱能维持到下一次酒厂分红。 也就是说,这大半年的进账,都通过这样的方式花完了。只翻修一栋楼,花费了三百万。可对面的家属院正在盖集资房,五层的楼,一梯两户,一栋楼四个单元,也就是能住四十户人家。一平的建筑费用不到六百,就按照六百算,一百平的房子才六万。 事实上,房子不到一百平,每家需要的集资款是四万五左右。一栋新楼盖下来,需要一百八十万上下。 而这边呢,三百万,翻新! 这个怎么说呢?他们把这个翻新按照保护古建筑的开销在报销,非要叫不正常的变成正常的。 往下查吧,这个承接翻新的装修公司肯定跟他们中的谁有某种瓜葛。 这是摆在明处了,一眼能看透的东西。 前脚说查账,后脚就得失火。 人工书写的账本,这玩意很不好操作。 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人家给你看的是真账目呢?一套账、两套账、三四套的都可能。一个厂四百多个公章,一句管理混乱很多事就只能不了了之。 桐桐坐在电脑跟前,心里有些沉吟:其实这些人贪的都是小的!他们调来之后,这厂里已经停产!大河都没水,小河自然就干了。 而在停产之前呢? 桐桐叹气:太久远了,查不清!查不了! 所以,追往昔只能绊住手脚!她眼下能处理的就是把绊脚石踢开,没时间跟他们攀扯。 鉴于这一点,她的重点也只在近几年的账目上。对于早前的账目,该录入还是要录入的。现在还没有u盘存储,u盘还没有出现,只能用软盘! 这东西留档之后,得备份藏一份。什么时候能用到还不知道! 财务科留下看家的是个袖套都磨的不像样子的老会计,今年五十九了,再过三个月就顺利退休了。 老会计很配合,只是多问了这些学生一句:“你们是哪个专业的?” “计算机专业。” “计算机专业?”不是财会类的。 学生们应着,嘻嘻哈哈的,忙着呢。 老会计又跟人打听,“听说林总是个天才,擅长的很多。” “哦!除了专业之外,化学最擅长,物理也很好。” 老会计不再问了,说不清楚脸上是什么表情,“物理、化学……”没有数学,也无关财会! 人便是再天才,学了那么些之后,她还能多大的精力再搞其他学科呢? 他还专门拿了后勤采买的账目,趁着刘主任不在的时候去找刘主任,然后就见到了林总,他把账目递过去,“这东西不该找您,但是刘主任不在……” 桐桐翻了翻,账目有明显的错误,她只做不知,“这样,等刘主任回来……他还有十几分钟应该就回来了,你稍微等等。” 没有指出错误,面无异色! 老会计笃定,这并不是一个懂得财会的人。 这一行里一直就说,记账容易查账难,想这么大水冲刷一样的查账,压根就不可能。 这海量的账目,翻完都难。 是啊!查不完的。能做就是录完,备份,偷偷转移藏匿。 桐桐的重点从来就是近几年的,尤其是近半年的,有了红利之后,这些人都是怎么把红利吞没干净的。 而对于这些账目,这得抓大放小。 就像是翻修的工程,是一个叫辉煌装修公司承接的项目。 而签订合同的人叫黄慧。 黄慧是谁呢?桐桐夜里拜访了宋杰。 宋杰以受伤需要休养为由,一直没去上班。之后就调整了工作,去了图书馆。 也就是说,这些项目他没有掺和!为什么呢? 他是什么都知道,不想沾是非,躲了。 宋杰一开门,看见是林雨桐,他就一脸的无奈,在门口堵了半分钟这才放对方进来。 他坐下,也不请桐桐坐。 桐桐还就坐在边上:“我不多问,就是我那婚房不是要装修吗?想问问辉煌装修公司怎么样?” 宋杰的老婆出来给倒了水,笑眯眯的:“装修婚房呀?婚事快了吧……” “你进去吧!”宋杰都快烦死了,“有你啥事呀?” 他老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给桐桐取了水果才进卧室去了。 宋杰朝里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个公司呀……老总我好像见过,在哪个饭局吧!咱们赵总人缘好,在外面交际广。他这个人呀,有女同志缘。跟这个黄慧黄总……很熟悉!” “现在干装修……挺挣钱的!我家以前就是做装修材料生意的。” “啊!就之前……这不是家属院盖房嘛,黄总很想接这个大工程。听说你们要搞简装修拎包住?这个工程不小呢!但是呢……你们搞竞标,又那么大的阵仗,黄总那小打小闹的,没凑过去的资本。” 桐桐懂了这个意思:黄慧没啥大的背景,她是赵建刚赵总的情妇。 她就问:“我以前听人说,咱们这个厂人人都能各展所长……” 宋杰:是说山头林立,谁不服谁,是吧?想问那么些人凭啥看着赵建刚吃独食? 这事嘛,不奇怪。 “是啊!各个都挺能干的。遇到事情,肯互帮互助。之前……闹归闹,关键是没有一件什么事能叫大家心往一处使。” 桐桐:“……”以前没钱分,现在有钱分了,利益一致了。别的都是虚的,只看得见的钱是真的!当然就达成一致了。 她就起身:“行!谢谢您,打扰了。” “不客气!”反正不是很欢迎你。 等人一走,他老婆出来问说:“有话直接说就是了,打的什么哑谜?” 宋杰看她像是看白痴:“她包里万一有录音机呢?我把啥都倒出来了,指名道姓往直白的说……她手里要是没证据,只拿着录音匿名往上一送,我死不死呀?”你懂什么呀?“老娘们一个,呆着吧你!” 他老婆嗤的一声,“那还是个小娘们呢!你不也怕?” 嘚嘚嘚!闭嘴吧你! “就是问你,是不是那谁……得完蛋呀!” 反正得不了好:“这么做也算是聪明!把之前的烂账整一块,她自己一身爽利,省的被拖进泥潭。” 从宋杰家回来,车一停下,就看见树后头闪出一人来,是刘冠军。 桐桐看了他一眼,朝家里指了指。 刘冠军默默跟上,老会计没接触过林总,不知道林总的厉害!但自己不是呀,自己之前常在两厂之间跑,也旁听过会议。一个企业的经营者怎么可能不懂账目? 她不仅懂,而且很精通。 酒厂那边的财务那脑门上都悬着剑呢,怕林总怕的紧。 这几天他偷摸观察了,林总只查这半年的,这么有针对性,这里面的问题看不出来吗? 手里有了证据,上面有人,这事说办就办了,摧枯拉朽的。 这个时候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就没责任吗?想顺利的退休,拿退休工资,就不能真被拖下水。 门一打开,林守道在客厅等着呢:“小晔没……”还以为身后的人是小晔呢,结果是这位刘主任。 他不像是第一次上门那么的高姿态了,一进来就点头哈腰的。 桐桐阴沉着一张脸,将门关上了。 两人跟上演哑剧似得,林守道就知道有事。他也只跟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就往卧室去了。 关卧室门的时候,他看见自家姑娘往沙发上一坐,大马金刀的。那位刘主任不敢坐,就那么站着。 他将门闭合,田易阳才要说话,他‘嘘’了一声,然后趴在门上听。 就听见刘主任的声音隐隐的传来:“林总……我确实没拿一分钱。您查到了辉煌……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说!” “就是……去年不是抓彩票吗?准备了五台面包车,十辆摩托车……摩托车有五辆是真被当做奖品发给彩民了,可剩下的五辆摩托和五台面包车,其实都是找来的托。” 最后落谁手里了? “车是借来的,给的租金!账上的钱却支出去了……这钱最后……反正,领彩票的人,有赵建刚赵总的表弟,有李胜利李总他老婆的妹夫,有刘革命刘总老家的邻居,有王大岗王总女婿的兄弟,有白学农白总外面的相好的……” 桐桐:“……”什么钱都弄呀?“我记得,你们账目上,一辆面包是八万,一辆摩托车三千二,是吧?” 是! 桐桐:“……”要是知道他们玩这么低端的,我何必费心去查他们的账?只一个诈骗就得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了。人进去了,我怎么查不行呀? 气的肚子疼,感觉岔气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9.人生向暖(118)一更 人生向暖(118) 有那么一瞬间,桐桐的脑子都有点打结。 她没懂:“摆出来吸引人的面包车全是租来的?” “是!永春车城,您知道的吧?”刘冠军就道:“单位用的车都是永春车城买的。” “等等!等等。”桐桐问的是,“那摩托车呢?租了五辆买了五辆?” “摩托车都是买的!最后,摩托车归了做托的人,他们假装领奖了嘛!面包车开出去,晚上开回车城,还给人家。” 桐桐问的是:“同一个人领了摩托车,又领了面包车,这么均衡,没人发现?” “领摩托车的时候都是托儿让自家的老婆或是孩子上去领的,别人也不能知道那是一家人呀!但是一查就知道了,中了面包车的人家里,没面包车,但肯定有一辆摩托车。” 这个能明白:“但是租人家的面包车,还给租金……这个就算是咱们的账上能瞒过去,问题车辆交易,它不仅得登记,它还必须得交税的。这个不能凭空操作!” 刘冠军‘嗯’了一声,紧跟着就是沉默:是的!就是做不了假嘛!一查有没有交易记录就露馅了。 桐桐认真的看刘冠军:这么蠢的吗? 刘冠军:“……”他尬笑了一下,“我就是听命办事的,其他的……我干预不了。” 反正领导怎么吩咐怎么做吧!我又不从里面拿好处,我问那么多干嘛?我提醒这个干嘛? 我只是谄媚,只是糊涂,只是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然,我能一直做厂办主任吗? 桐桐:“……”她朝后一靠,不好接受这个结果:你就是要贪!你好歹糊弄一下吧!我先买,然后叫托儿领走,再走一次一手车交易,把车变会钱。 这个态度最起码是认真的!真要出事了,你还有辩解的余地。 中奖的是副厂长的亲戚——巧了不是!咬死了,就是巧了,你能怎么着呀? 可人家没有!租新车晃一下,没有车辆买卖的交易记录!直接从账上套走了四十万。 桐桐就看刘冠军:“所以发|票……是假的!拿了假发|票入的账?” “是的!”刘冠军低声道:“大家觉得彩票……是给厂里创收了!” 挣钱了,就是正义的!就不会查?拿了就是应该的? 桐桐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道:“这里面没有吴英吴厂长的事?” 刘冠军笑了一下,多少都带着点轻慢:“吴厂长……看中权利!不管大事小事,都爱管。但是,其他的……参与的不多!有些她可能都不知道。” 桐桐:“…………”她细细的想了想,其实自从跟糖厂打交道以来,接触最多的就是宋杰和吴英。 宋杰是一把手,他想跑但跑不了,不想管都不行。 但是吴英,她的分工在所有的副厂长里可以说最不重要:赵建刚是常务,李胜利管销售,刘革命主管财务,王大岗是生产,白学农是人事。 这五个人的重要性不分主次!哪个都比吴英的妇女工作、计|生工作来的重要吧。 但是,每件事里蹦跶的最欢的都是吴英,给人一种她很重要的错觉。而其他五个几乎处于隐身或是半隐身的状态。 宋杰是不得不跟自己打交道,能躲就躲。 吴英是主动跟自己打交道,但凡有事,一准有她,她是能扑腾就扑腾。 人家在躲麻烦偷摸捞好处,吴英觉得管事就是别人让渡权利,她自认为比别人能干。这五个偷摸的捞好处,吴英却在兢兢业业的表现自己的能力。 是不是真的一点没参与,这个有待查证。但从刘冠军的态度看,她知道的真未必有刘冠军知道的多。 行吧!还能说什么呢? “其他的呢?”桐桐看刘冠军:“还有……什么要说的?” “其实的都不算是大事吧!单位的车您知道的,吴厂长第一次上您家来,安排的车是ao迪100,当时这辆车的市场售价是三十三万五,账目上各种费用下来折合了三十六万。” “开了虚假发|票了!套取至少两万块钱。” 刘冠军点头,“对!这个……其实不好查。现在采买……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就像是后勤……后勤说是吴英吴副总在主管,但采购组的人都不是吴总的人,不管是办公用品,还是食堂,都是有固定的采购点的。” 懂!一斤肉三块五块,食堂买来的却是五块,要问就是买的不是饲料养出来的猪肉,是家猪猪肉,然后每斤肉里就有一块五不见了。每天采买的肉大致是五十斤上下,这就是七八十块钱。 还有菜蔬类,油盐酱醋!反正食堂采买每天再收敛,估计得有两百到三百从指缝里漏走了。这里面还有酒水、茶叶,所以,食堂一个月被扣走一万都是常有的事。 桐桐就问说:“日常办公开销也是一样?” “对!我们每层楼配备了休息室!休息室里有冰箱,冰箱里有饮料,有水果……这是每天都要补充的!” 意思是:这些吃了喝了的开销了之外,还有人在采买里扣出一部分钱去!也应在每月一万往上吧。 “还有节庆的福利。”刘冠军就说:“马上中秋了,今年中秋的福利在您上任之前都定下来了,每个人按照五十块钱发……” 五十块!够买一条猪腿了! 刘冠军却说:“其实,每个人能发一十块钱的东西就不错了。” 我的天呀!桐桐就问说:“那你们都过哪些节?” “元月份有元旦;春节有时在元月,有时在阳历一月,紧跟着是元宵;三月三八妇女节,女职工和女性家属,都有福利。三月还有植树节,会安排植树活动,购买树苗之类的;四月一般会组织出游,踏青的月份嘛;五一劳动节必须给福利,五四会给青工一些福利;端午节在阳历的六月,这是大节庆,不能马虎……” 刘冠军掰着手指,看着表情都木了的林总,继续道:“接下来……七月建d,会安排参观一些老区;八月要拥军,送一些慰问品。中秋大部分会碰上阳历九月,这也是大节庆;十月国庆会举办一些庆祝活动,有活动经费。一般农历九九重阳也在阳历十月,敬老,得慰问退休职工;十一月,上大冻了,得有取暖补贴吧。十一月,年底了,一是举办活动,一是对辛苦一年得有个总结和嘉奖。” 接下来就又是元月了,再轮一遍。 桐桐都听傻了,问说:“还有吗?” “有啊!咱自己有电厂,电厂其实还在运行。自己发电所花费的比市政供电还贵,贵的多。” 桐桐看他:“取暖也一样,自己烧比市政贵!” “对!但这一部分因为有取暖补贴,所以很多人没察觉。” 桐桐盯着刘冠军的眼睛:“也就说,凡是留下的,没被下岗的,这几年都吃到红利了。” 刘冠军:“……”那肯定呀,“包括我在内!我不主动参与,但上面领导说发奖金,我当然就领了!领导给福利,我肯定也享受了。” 桐桐明白了:“有吃肉的,有喝汤的,最不济的还跟着尝了尝味儿,是这个意思?” 刘冠军没回答,沉默以对。 桐桐也沉默了,好半晌之后才道:“这样……你先回!”叫我缓缓,“一切照旧。培训的事依旧很重要,考核会很严格。要叫上上下下都知道,我要拿中层开刀,淘汰人数可能过半。这一点,可以打电话跟几位副总说一声。另外,日常事务,该汇报还是要汇报!” 明白!一切如常,给j委调查取证争取时间。 “那我……我先回。” 桐桐起身送他:“你的情况我会写在材料里。调查是必要的程序,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懂!”刘冠军不自在的笑了一下,“我爸在当年‘三fan五|反’中犯过错误!他本来前程无量,可因为把办公的纸张墨水拿回家给他的弟弟妹妹用了,所以……被开除了,一辈子都是污点,在农村务农,在村里当个小会计……他这一辈子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人家拿人家的,你把眼睛闭上就行。’” 桐桐:“……” 人走了,桐桐站在客厅里长时间的没动。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是四爷的电话。 她抓起来去卧室接电话去了,林守道出来不见人了。他也没去打搅,只去厨房弄饭去了。 田易阳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桐桐出来一看见她就知道:她又焦虑了。 所以,不跟父母住真的很有必要,要不然岂不是三天两头的担惊受怕?也是折磨。 她去洗漱,换了睡衣出来抓了大饼卷菜吃:“跟以前一样,听见了就只当没听见,没什么大事。” 田易阳急了:“会不会有危险?人家要报复怎么办?” 桐桐:“…………”她只能哄她,“您也不想想,我这么点年纪派我去,能不给我尚方宝剑?这事您知道就行,做梦都不能说的!” 田易阳朝上指了指:“领导的命令呀?” 嗯! “得罪人的不是你?” “嗯!我哪那么大的胆子?”桐桐就笑,“您睡去吧。就是最近忙,以后上下班就正常了。我不提倡加班!” “就是!提倡啥加班呀?”一说起这个,田易阳就有发言权了,她的声音都大起来了,“一天八个小时还不够呀!偶尔加班,加班费一定得给!我跟你说,现在这私企呀,不像样!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样,人出来挣钱卖力卖智不卖命!他也没给人出卖命钱。就那三瓜两枣,叫人当牛做马,资本家果然都是万恶的。” 是!您说的对,资本家坏透了的。 “工人是国家的主人吧!大家都是国家的主人吧。以前上班的时候,厂里的领导再怎么着,你不能随意的扣工资、不给福利、不给假期……饭碗是国家给的!厂领导真要是啥事做的过分了,那工人就是会提意见,遇上强硬的人……他敢给人穿个小鞋试试,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桐桐不住的点头,“您这个提醒的很对!我以后会注意我的工作作风。” “对嘛!工人都是给国家工作的,又不是给你个人工作的。凭啥看领导的脸色?只要遵守规章制度,人家就是不鸟你,又怎么了?” “嗯嗯嗯!您这个是对的。” 田易阳满肚子牢骚:“最讨厌那些溜须拍马,屁事不干的人了!嘿!还就这种人最受重视。我跟你说,这不会拍马屁,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挺多的,还都挺能干的!你要是对这种人一视同仁,他能心里记你一辈子的好。” 桐桐端了边上的水喝了,不住的点头:“我都记住了。务实,不弄虚,不发飘!是这个意思不?” 对!就是这个意思。 桐桐就恭维她:“要么说‘母贤子贵,妻贤夫安’呢!咱家现在这日子,一半功劳在您身上!”说着,吧唧一口亲过去,“您去睡吧!我都记住了。”她笑嘻嘻的起身去刷牙,“刷完牙我就睡了,明儿还早起呢。” 田易阳一抹脸:你这熊孩子,吃的一嘴的油,糊我一脸。 林守道收拾了碟子,说田易阳:“去睡吧!贤妻良母!” 这碗筷,“……你收拾?” “那可不得我收拾吗?你都功臣了,哪敢叫你收拾?” 田易阳果然就去睡了,心情很好,哼着小曲。 桐桐从卫生间探出头来,林守道放下碟子,关上主卧的门,这才小声跟闺女说:“小心着些,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要把人往里面送……结仇结大了。” 桐桐就笑了,也低声回他:“我是我们学校散打社的副社长……” “虎不虎呀?”你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 桐桐只笑:“那您以为我当初干嘛跟陈广拉扯上?” 林守道:“……” “再说了,就他们那样的……您觉得他们有胆子干别的?” 林守道:“……” “他们偷摸弄那三瓜两枣,证明他们身后真没人!他们就是养肥了胆子的普通人,过激的事情真不敢干。” 林守道:“……” “没有金刚钻,我不敢揽瓷器活。挑那么大的担子,我就得面对各种风险。要不然,您以为朝上走的路都是坦途?” 林守道:“……”姑娘小的时候真省心,养小子的都是担心孩子闯祸,可养姑娘从来不担心这个!可等孩子大了吧,这养姑娘跟养小子就颠倒过来了。 姑娘出门,爹妈的心是悬着的;小子出门,人家爹妈多问一声都觉得费唇舌。 他能说啥呀?姑娘家养成家雀,父母担心;可养成雄鹰,父母还是担心。 他命令说:“我叮嘱你注意安全的时候,你必须回答,‘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然后认真执行。” 桐桐吐了漱口水,“好的!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并认真执行!” 林守道:“……”转身回卧室了:熊孩子!说不成!【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0.人生向暖(118)二更 人生向暖(119) 账目和材料都整理好,桐桐没急着送。 因为大部分账目还没有录入,她得备份!如果现在交上去,早些年的那些厂领导调离了,现在都在不同的岗位上。 动了新账目,其实就触动人家的神经了。 结果很可能是账目被封存,紧跟着就转移了。再之后,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为了保险起见,她必须得录入完成,将来就算要封存,电脑主机自然也在被封存之列,就是自己的电脑怕是也得被检查。 所以,得不动声色的,将账目备份转移藏匿。 因此,在这之前,谁都不能惊动。 她把账目先留手里了,只把彩票这件事往上报了:因为他们做的太明显太粗糙了! 只要做几个检举材料,再加上单位初步调查认定结果,她就能直接找领导,然后交给j委处理。 一步一步的来,不能急。 隔了一天,她跑了一趟省里,将材料转交了。 领导翻了翻,再认真翻了翻,气笑了:太嚣张了。 他抬头看这个才十九岁的姑娘,上任不到一周,把同桌坐的人都给掀了。 挺好!没这个魄力,是盘不活这盘死棋的! “放大胆子,不要有任何顾虑。” 桐桐又汇报了电脑培训的事,“知识必须更新,如果不能过考核,得砍掉。” 也就是说很多人怕是要调整工作。 “好!穿新鞋走新路,如果是必要的,我支持。” “那我就放心了。” 她大张旗鼓的跑上级部门汇报工作,回去就给了旷课的三个人通报批评的处分,再次强调:“如果不能通过考核,必须得让贤。处分会扣分,不合格就走人。” 然后出差在外的那几个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都是下属来抱怨,说这个林雨桐,一身煞气,要来真格的。 这怎么说呢? 刘冠军给的汇报是:“林总去省里汇报工作回来,态度比之前更强硬。” 那几个就知道:这是得到上级领导的支持了。 这种情况,犟着来吗?只能先给安抚,“等我回去再说。”可转脸,就又把电话给关机了。只在晚上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 家属就会告知,谁上家里来了,带了什么东西云云。就是希望在考核的事情上,给他们说说话。 除了刘冠军和老会计,大家的心思都在考核和淘汰上,谁管你那些升级不升级的事。 如此过了一个月,大家都很紧张。 这段时间这个林总总是抽冷子的出现在课堂上,还抽查课堂表现。有时候还跟着听一两节课,看进度,看学习效果。 人家放话了:“不要去试图走老师的后门,弄个考题,好有针对性的训练,收起来!我亲自出题,一组一换。所以,别费心了,没用。” 哀嚎声一片!后续的学习真的认真多了,还有人花钱在电脑学校的机房里练习。 人到中年了,接受能力没那么好。键盘摆在面前,手指却是僵硬的。放在键盘上能二指弹那都是好的!找个键得老半天的时间,这压根就不是一个月能练习出来的。 满一个月,开考! 每五个人一组,林总亲自考。 一共才一百多号人,这玩意考下来,差不多十五分钟一组,一天也就考完了。 现场打分,淘汰谁只怕已经在名单上了。 一个个的都急了,上那几位领导家里问:啥时候回来呀? 这些家属还安慰这些人:“肯定得等几位副总回来一起定呀!她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那您打电话问问,问问啥时候回来?” 电话里说:“后天的飞机,不要着急嘛!” 六个人回来,那真是买了不少东西。来开会的时候都拎着包,除了各色的糖果,还给桐桐带了礼物!都说呢,出门这一趟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桐桐也笑盈盈的接着,一切都如常。 会议一开始,各人先说这个考察的结果。拍的照片,做的笔记,很认真的样子。 会议正开着呢,刘冠军推门进来,低声跟桐桐道:“j委来人了。” 桐桐叫停了会议,“我出去一下。” 外面有人等着,说明了来意。桐桐带着人往里面去,楼道里有不少人跟着探头探脑的。 里面的几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除了吴英之外的五个人都要求带走调查,而吴英不许离开春城。 赵建刚当时腿就软了,“……什么问题呀?污蔑……” “请配合我们工作。” 通讯的手机都暂时被没收了,人就这么被带走了。 等人走了,桐桐看向吴英:“吴总觉得,这几年的账目是不是要递交一下。” “必须的!”吴英马上道:“我去!我来办这件事!我熟悉情况,我亲自送去j委。” 桐桐就笑:“那就拜托了。” “好!”吴英朝外指了指,“我……我这就去忙这件事。” “那考核淘汰的事……” “林总看着办,我对电脑不懂,不发表意见。” 桐桐做了个请的动作:去忙吧。 刘冠军寒毛都竖起来了:第一,这是甩锅!明着得罪人的事叫吴英去做了,她什么也没沾上;第二,甄别吴英。她要是也贪了,那她就会动账本。一旦动了账本,她就完了!电脑里另有电子档! 紧跟着,桐桐给领导汇报:她自己一个人不能决定人员的淘汰问题,希望上级组织派个工作组,过度一下。 当天下午,一个六人小组来了。 人家跟厂里没有任何的人事交集! 桐桐就把考核的情况说了,然后逐一说这些人的情况,听的出来,她的态度是严谨的,决定是审慎的! 从这一个月的表现选择业务能力强的,这个标准没毛病。 桐桐又补充说:“当然了,我才来一个月,确实是人事不熟悉。因此,我想着为了公平公正期间,能叫咱们的考核透明起来。这个名单,我觉得张贴出去公示比较合适!” 这个小组的组长姓廖,他心里纳罕:这个小林很有手段呀!说她年轻有冲劲,这话可以不带任何负面的东西!冲劲不意味着鲁莽,人家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凡是需要担责的事,她永远不自作主张,争取的从来都是集体决定。 但要干什么,却谁也拦不住。 就像是这个提议:不合适吗?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他就说:“公示就是为了用人透明的!任何任命,都必须公示七天,接受大家的监督。如果这七天内,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执行。” 桐桐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她将名单递给刘冠军:“去办吧!” 刘冠军捏着名单的手一紧:林总很清楚,剩下的所有人大大小小的都有些问题!不管选了谁,淘汰了谁,都有人能抓住别人的把柄。她不是想淘汰一半,她是要全部淘汰! 这东西一旦张贴出去,等来的一定是相互揭短,彼此厮杀。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原来从一开始人家就打定主意了:她不光是想剃头,她还想连根拔! 桐桐转脸看他:“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真没,“这就去办!马上去办。” 告示张贴出去,顿时哗然。 一边是名单,一边是考核打分标准。另外还有一份公示通知! 贴出去十分钟不到,设在小会议室的工作组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财会科的胡自强,他凭什么?他是赵建刚的亲信,赵建刚都有问题,胡自强怎么会没问题。” 廖组长跟其他组员相互对视了一眼:这就是小林总请咱们来的另一个目的——揭盖子! 他点了点头,叫这个人继续说,他自己却起身出去,躲在隔间里跟上级汇报这边的情况,并且建议:“能不能请j委派人过来,一起参与工作。” 打了电话,他又给林雨桐打电话:“林总,有新问题,您过来一起处理吧。” 桐桐过去了,坐在她的位置上,只听,不发言。 这一听,那真是老精彩了:从男女关系,到为子女的工作行|贿,再到贿|赂领导;从对父母不孝顺,到违规安置亲戚子侄,再到吃回扣;从偷拿公家办公用品,到拉帮结派搞山头对立,再到赌博|嫖|娼。 而后越滚越大,有说谁参与了领导们的违规承包工程,有说谁在采买中长期获利,有说电厂买煤,煤却被各自挪为私用。 有直接找上来举报的,有写举报材料送过来的。 被举报的人,咱得请来通知一声,然后发告示,说明这个人为什么被除名了。然后补充上另一个人的名字。 结果被除名这个能饶了补位的?转脸继续揭发。 有意思的是,检举材料里竟然有人把桐桐和吴英联系在一起,说是吴英的丈夫跟桐桐是亲戚,这样那样云云。 桐桐就笑:“毛斌是我的前姨夫!” 工作组的人就笑:这算是什么亲戚? 这里面的东西有真有假,但只要有一件真的,那对不起:你被开除了。 这不是下岗,也不是买断工龄,开除的意思就是:你犯错了,直接走人!给什么待遇之类的,没有!撸干净! 更有甚者,这里面有一半都被请去调查了,若是查证的贪污,得赔。你们各个都有酒厂的股份,赔的起。 吃了的往出吐,有些就能免于起诉。 而那些死硬的,那就慢慢磨吧。 工作组进驻十天,发现一个窝案。窝案大到直接上新闻,报纸上轮番报道。 林雨桐一去,前后四十天,成光杆司令了。连吴英和刘冠军都在调查之列。 当然了,新闻报道上:彩票诈骗是被‘群众’检举的,账目贪污是吴英亲自送的账本,后续的人员审核都是工作组参与的。 林雨桐的名字压根就没出现过! 但懂的都懂:就是她!她单枪匹马,一杆子下去掀翻了一船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1. 人生向暖(120)三更 人生向暖(120) 结果就是桐桐预想的那样,一船都翻了,那么些人进去了,以他们的心理素质,多多少少的都要牵扯到一些以前的事。 而后顺利成章的,有了专案组。 专案组直接查封并转移了糖厂所有的账目!桐桐主动说了办公升级的事,告诉他们还有电子档。这个东西明着在她手里只能坏事,成了她朝前走的绊脚石。 那就装傻,就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不沾手。 于是,电脑主机就被搬走了,连同桐桐的个人笔记本电脑。 而真正的软盘,她跟金条和金首饰一起存进了银行的保险柜,暂时不打算去动。 她其实真不知道那些账目存在多大的问题,没时间去整理。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一动不如一静。要真有问题,也得选时机才行。 因此,她表现的很积极,配合度极高,一副终于可以甩出去的样子:“关键是我这边没人可用了,这么要紧的东西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合情合理!换任何一个人都得高兴能这么处理。 一移交,手续处理完。剩下的就是通过人事局,要人! 现在大学毕业是双向选择,分配工作的门还没有彻底的关上。但是,口子很窄!家里要是没有一点关系,或者是本人不是特别的出类拔萃,根本就分配不了。 人家也不说不给你分配,就是等着嘛!等着结果。 可这一等,就……要么一直等,要么就自己想办法找工作。 大学分配的原则一直都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所以,档案回当地的人事局,就是这么一个流程。 现在没人可用了,干部需要调,但是大部分的人员,是需要招聘的。还有以前的老员工想着不在酒厂干了,想回来!回来毕竟是国企。 桐桐没说不要,你只要符合要求,来考试。 像是产品研发,要求至少相关专业的硕士学历,愿意来,承诺三年内分一套九十平的房子。 像是其他的一些岗位,本科就可以。 文职人员,大专也招。 保卫科,要么警校毕业,要么退伍人员。 通知下去,咱们考试,过关的直接从当地的人事局调档案过来。 老糖厂这个事情,已经在圈里传遍了。 尤其是给林雨桐找副手搭班子,谁乐意去?在机关的肯定不想往企业去,尤其是负债的企业,未来是啥样看不见,谁冒这样的风险。 那咋办呢? 从其他的企业里调呗! 然后钢厂的齐红兴就被约谈了,现在钢铁公司的老总叫张继东,上面来人了,征求张继东的意见,再约谈齐红兴。 齐红兴露出苦笑来:“……我确实不合适!当然了,林总是我们钢厂的子弟,我们之间有这么一层联系,但是……她是小辈,又是上级……这不好相处。熟不如生,我觉得找个相对陌生的,反而好相处。” 就是自己坚决的没有那种要调去跟那位搭班子的意思。 张继东也不想放人,自家这边步入正轨,齐红兴再熬两年就升上来了,好端端的调去那边干什么? 他也说:“真离不了齐主任,您再另外找找?” 然后汽车集团这边一位溜边的副总,叫秦雄的,同样被约谈了。 这人四十多岁,长的接近一米九,黑壮,像一座移动的铁塔。他主要管调度的,像是配件的之类的。平时不热衷于单位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把自己的事干好就完了。 这一被约谈,他就暴躁,直接站起身来:“……我去?我这脾气不见天的跟那谁顶起来呀!” 那小姑娘不是个好脾气的,自己的脾气是很不好。一般相互闹脾气,男人跟男人之间,这没啥! 可上面压那个一个小姑奶奶,“要不您开了我得了?” 还是不想去。 把领导也愁的呀:“这怎么跟鬼见愁似得呢!约谈了七八个,没一个人乐意的。”他觉得吧,“还是得做工作,现在是组织需要,不要讲条件。” 意思就是点了名的人,想去得去,不想去还是得去。 秦雄二次被约谈了,那么大的壮汉,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消极抵抗。 领导说:“你们都稳重,小林到底是年轻。你们过去是给她壮胆,给她压场子的。” 秦雄一下子就笑了:她那胆子还要怎么壮呀?她那场子都没人敢去了,谁给谁压场子呀?! 领导:“……”这还怎么说不通呢,“小林在研发上,在市场分析上,她是擅长的。她的精力也应该放在这个上面,因此需要更多的管理人才……得经验丰富,得老道……给她腾出时间和精力。” 秦雄:“……”领导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再拿乔,这不是找不痛快吗?他就说:“这样……您给我两天时间,我跟这位林总接触接触。这个人……我是如雷贯耳,可一直也是教育我家孩子用的!我说看看人家那孩子……现在要我去做副手,我这心里上一时转不过来。” “成!你接触接触就知道了,小林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你们单位那个小金,人家两人是订了婚的,将来是两口子,那也是个妙人。”说着就问,“小金……表现怎么样呀?” “我们单位不管是多大能耐,来了之后下车间三个月,熟悉所有流程,没有搞特殊的!他还在车间下一线呢……” “那你可以找他,多了解了解。” 于是,吃饭的时候四爷就被找了。 穿着蓝色劳动布工装,跟同事正要一起去食堂呢,就被秦雄给拦住了:“是小金吗?” “秦厂长?”一看见他,四爷就知道了,肯定是要调这个人。他马上就笑,“要不咱出去吃顿饭,我打电话请她过来。” 秦雄:“……”都这么机灵吗?“行!出去吃去。” 厂外面的小馆子,要了一个小包间,菜才上来,一个高挑纤瘦的姑娘就进来了,长的很漂亮,干干净净,一脸的不谙世事,那纯真都恨不能挂脸上。 这会子笑的一脸的灿烂,进来就先伸出手:“秦厂长,久仰久仰。” 久仰啥呀?自己很少在圈子里交际。他也伸出手跟人家握了一下,人家那手细溜的,他都怕稍微用力给人孩子捏疼了。 真的!说起这个人来,谁不嘀咕一句‘鬼见愁’。可见了人,真的很难将她跟她干的那些人连起来。 表里不一的人都难对付!这个人长的太具有欺骗性了。 落座之后,秦雄就先说:“上面找我谈话,林总知道了?” “知道!都挺有顾虑的,理解!理解。”桐桐给对方倒茶,“但秦总呀,那您说,有些事到了一定的份上,不这么处理还能怎么处理?” 秦雄沉默了,抓着筷子夹了菜吃了两口,才道:“我想知道糖厂未来的方向在哪。之前听说你们在考察糖果市场……说实话,我不看好。这个行业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谓的创新流于外包装和表面,这终归不是核心竞争力。 能不能配合,这个其实是次要的!他想知道,这个企业还有发展的可能性吗? 桐桐沉吟了一瞬,具体的还不能说,她能说的是:“秦总了解过我?” “当然!”这才是真正的久仰。 “那您就该知道,我是以什么出名起家的?” 秦雄想了想:“生物柴油?” 桐桐笑了一下,举起茶杯跟对方碰了一下,“秦总,这属于能源类。” “能源?” “能源!” 秦雄对这个不了解,但是对方这么信誓旦旦的,人家又是在专业上取得成就的人。他碰杯之后就喝了杯里的茶:“那就……盼着共事愉快吧。” 桐桐嘿嘿笑了两声,“愉快……其实有点难!意见分歧肯定会有。私下呢,您是长辈,您可以训我,想教训我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公事上,我寸步不让!” 秦雄:“……”你倒是一点也不虚伪,“行吧!”要不然呢!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但桐桐马上又谄媚的道:“不过您放心,三年后,我叫您出去有面!比现在的您……更有面。” 秦雄‘呵呵’了两声,问说:“林总,您背着几亿的债呢!银行就没找您谈谈?” 桐桐看四爷:你说的吧? 四爷就笑,秦总不是外人。 桐桐跟着笑出来了,“几个银行的行长一直想请我吃饭,我这不是忙嘛!再说了,见您多重要呀!他们朝后排的,我不一定有空。” 这话说的,秦雄都乐了:“林总,银行的债不是那么好欠的!以后躲银行,耍赖皮,这可能是咱们的日常。欠债的日子不好过,穷家最难当……” “您说的对!深有体会……”桐桐正说着呢,手机嗡嗡嗡的震动开了,拿起一看,来电显是周行长。 桐桐拿起来朝两人展示了一下,“昨儿三个电话,今儿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她说着,就马上接起来,脸上的笑也收了,语气也严肃了,“喂!您好。” 那边的语气很无奈:“林总呀,我知道你现在正在重组……咱也不谈债务,就是见个面,吃顿饭。” “周行长,我背着债,我也累!我急着叫企业步入正轨,不也是为了还债吗?您就是一天打八回电话,我还是没钱呀。而且,人员不到位,我个人无法做任何决定!您给我点时间,半年好不好?” “都说了,咱不谈债务,不说公事,就是单纯的私人之间吃顿饭。” 我不! 这话你出来自己信吗?你要不是盯上我这每个月的分红就见鬼了!可这分红我不能拿去给你清利息的,要不然我的日常开销得出问题。 欠债的是老大,所以,周行长,我现在特有底气拒绝你:我不去!不去!就不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2.人生向暖(121)一更 人生向暖(121) 秋雨打在渐红的树叶上,林守道抬眼朝外看了看,起身将摆在外面的货往店门口的遮雨棚下挪了挪。 门口人来人往的,这会子卖的最多的是雨伞。一会子工夫,卖出去五把。本来也没带几把,一把也挣不了两块钱,好歹是个收入吧。 这天一冷,喝凉的就不好了,还是得尽快把炉子给点起来。 电视放在柜台的角落,他换了频道,继续看电视节目。听到声响还以为又有生意呢,结果扭脸一看,是毛斌——前挑担。 “哟!”林守道笑道:“怎么跑这儿来了?”对面就是医院,“你这是找小鹏有事?还是哪里不舒坦要看大夫。” 毛斌一脸的笑意进来,手里拎着猪头肉和好酒:“专门过来找你的。” 林守道:“……”这阵仗,怕不是为那个女副厂长来的。那个女的叫啥来的?好像是叫吴英吧。 听桐桐那意思,吴英和刘冠军是暂停工作,等待审查结果。 也没有关他们,也没有人问他们,就是停止一切工作,等着就是了。 当然了,这审查结果谁知道多长时间呢?两三个月?两三年?这都是有可能的。就像是那些关进去的,一个个的肚子里的东西跟挤牙膏似得,光是司法程序走下来,得两三年。这还是顺利的情况! 有些案子三五年的搞,也是常有的事。这不是谁能干预的了的。 只要这个案子不结案,那很多东西就不好说了。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可能就意味着两三年、三五年的无限期的等待。 林守道心说,不上班还不好吗?停职了,单位还发给基本工资。另外,原糖厂的所有职工都有酒厂那边的股份,月月有红利拿。可以说,他们的生活是有保障的。 有房住,有钱花,还不用工作。只要你真的没贪,那就这么耗着呗!耗个几年,就距离退休不远了。在哪个清闲的位子上混两年,混个退休金拉倒。 两家这样的关系,毛斌为这个上门,就有点不合适了。 因此,他连连摆手:“我喝不了酒!体检了,大夫说血压高……最好就是不碰酒。我现在是烟酒不沾。” 说着,还主动开了一袋放在这里代卖的油炸花生米,“你喝你的,我给你倒……” 取了一次性的塑料杯子,给对方倒了二两。他自己则抱着保温杯,嚼个花生米,喝口水。 来个买打火机的,他递了一个过去,收了人家一块钱。 毛斌就摇头:“守着这么个小店,何苦呢?一天也挣不了几个。” 店是不大,但一个月挣个三千块钱还是成的!关键是店铺是自己的!这钱够自家两口子过的很舒坦了。 但这跟毛斌没必要说,他只笑:“总得找个不累人的营生干吧!现在这都是有人供货,他们送货上门,我零卖!坐在这儿看看电视……消磨消磨一天就过去了。我俩人又没有啥压力,自己给自己找个事呗。” “那这得说……桐桐是这个!”毛斌竖起大拇指,“你是不知道呀,吴英在家里夸,说桐桐的手段高明……” 他吧啦吧啦的说着,把林守道听的一愣一愣的:什么调虎离山,什么声东击西,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不停的摇头:“没有!没有!桐桐都是听指挥办事的。”有也不能认呀。 毛斌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现在春城这上层圈子里,都说桐桐是‘鬼见愁’,这可真不是我瞎说的。” 林守道:“……”他劝酒:“喝酒!喝酒。尝尝这花生米……” 毛斌苦笑一下,也知道人家不接茬是为啥。他只道:“咱俩以前是挑担,这都半辈子了,没有这关系,总还是兄弟。咱背过田家那姐俩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跟她们过日子累不累?” 林守道:“……这咋还没喝就醉了。” “给你说这个是啥意思呢?吴英呀,是真把我往心里去了。她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就我一个人!她说她的事不用我管,可我要是不来问问,心里过不去。” 林守道直接赶人了:“要说这个你就走吧!忒不讲究了。”你要问问田新阳过的好不好,打听一下女儿女婿的事,那我真不能撵人。这好歹是关心嘛! 结果你跑来,说我那大姨姐这不好那不好的,又新娶的这个千好万好。可扯你的犊子去!田新阳再不好,那是我媳妇的亲姐,是我闺女的亲姨妈。我媳妇咳嗽一声,她姐就叫女婿捎带了药过来,其他人谁管你是咳嗽了还是喷嚏了? 搁在你前妻的妹夫这里,显摆你现在夫妻恩爱,咋想的? 当然了,直接一翻脸,省的他再找借口上门,还总是为吴英的事,平白给桐桐惹麻烦。 “赶紧走!说的啥玩意呀?”林守道给他把酒塞过去,装猪头肉的袋子一提,将人给推搡出去:“行了!别上门了,咱啥关系没有,来干啥来了?” 说着,还给小鹏打电话说这个事:“……我把你老丈人撵出去了!太可憎了。说什么吴英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他要不管就没人管了。你回去问问淼淼,当时晶晶毕业实习的时候,他这当爸的愿意出门给晶晶找关系不?本来觉得面子上过去就算了,还有她们姐俩的面子呢!要是这样说话……你就给淼淼说,这面子不给了。” 孙小鹏一句一句的应着:“姨夫,撵的好!就该这样,少牵扯。” 挂了电话,孙小鹏就一脸的一言难尽,林雨桐有现在那可是一拳一脚自己打出来的。为了你讲人情,想啥呢?她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呢,何必自讨没趣呢。上门就已经过分了,话也不会说,事也不会办。觉得那个女人好,那就跟那个女人过去吧!将来七老八十了,别找亲闺女伺候就行。 于是,回去的时候他跟毛淼说这个,“……也不怪姨夫生气!我记得你从实习到工作,你爸都没太问过。” 毛淼能不生气吗?当年想给自家姐找个门路,还是姥姥那边的关系,他只跟着就行。可饶是这样,他也不言语不出头。自己闺女一辈子的事,他不闻不问。那个女人栽在桐桐手里了,上面给停职,那肯定是有些问题的。这个时候你知道出头了? 她嗤的一笑:“那是个窝案!就就是白猪混在黑猪的猪圈里,不也得溅一身泥点子?她知情不报算不算错?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不作为!她还要说什么?还想继续当副总?”咋不美死她呢? 两口子在家正说这个呢,孙小鹏的电话响了,是同事打来的:“……孙大夫,有个病人说是你老丈人,急救车拉来的!骨折了!从楼梯上滚下来,还被什么人用棍棒给打了一顿,多处骨折。” 孙小鹏:“……” “不许去!”毛淼在一边跳脚,“他伤他的,别人在医院没熟人还都不瞧病了?” 孙小鹏出去接电话去了,别嚷嚷的人尽皆知。 结果同事在那边说:“报了警了,说是被报复了。楼梯上都是油,还有谁绑着细线,黑灯瞎火的看不见,滑了一下,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一摔下来,就有一伙子人拿着棍棒往身上打……中间有个三五分钟吧,那些人骑着摩托车跑了。派出所正在做笔录,你老丈人的情绪很激动……” 孙小鹏低声道:“我老丈人再婚了,我媳妇正在家里气的跳脚,我不好过去!按正常流程走吧。” 吴英陪在病房里,忙前忙后。毛斌的两条腿都被打骨折了,左胳膊是下臂必须打石膏,右胳膊是上臂得打石膏。脖子得固定住,需要恢复。 毛斌见病房没人,这才道:“……报复!那些人就是在报复。你给我姑娘打电话,叫她们来医院……你躲一躲吧!趁着晚上走,换个住的地方。要不然,那些人还会找你的。” “谁?到底是谁?是那几家的孩子?” “不知道!我不熟。我从楼梯上滚下来,就有麻袋盖在我脑袋上。没人说话,就是棍棒招呼。”毛斌看着吴英,“……这要是你走半道上,人家喝酒开车撞你一家伙,人家也没啥大罪,你就可能丢命。听话,给我姑娘打电话,你偷摸走吧……躲过这一阵,等警察有了结果再说。” 吴英拿毛斌的电话给毛晶打过去,毛晶做生意着呢,看了一眼,压根就没接。她又给毛淼打,毛淼一下就给挂了。 毛斌看吴英:“咋的了?都忙着呢?等会再打。” 可这电话连着打了十多次,不是不接就是给挂了。再打就直接打不通了!显见的,他这俩姑娘都不愿意管。 毛斌有些颓然,苦笑了一声也不言语了。 吴英笑了一下,“别怕!我不能扔下你不管。”她说着就起身,“我回家取个换洗的衣服,十二点之后就回来。” 嗯! 吴英出门,给林雨桐打电话,那边没接。 她干脆收了电话,然后直接打车回家。 先去赵建刚家:“账本是我送去的,这没错!但从一开始,这局就有人提前设好了。有怨气别冲着我来!我要真有心,早干嘛了。” 而后又一一去李胜利、刘革命这几个人的家,还是那个话:“别找我麻烦!也别想着报复我了。没啥意义!这要是真是我,我也未免太蠢了吧!我现在还停职着呢!那么做我有什么好处?” 仔细想想吧:谁获利了,谁就是始作俑者。 知道你们怨气大,大家的怨气都大!我无儿无女的,不影响什么。而你们这些人家,子女成年的,家里有了坐牢的,前程就毁了! 我理解这种心情,但是,真不是我害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错人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3.人生向暖(122)二更 人生向暖(122) 桐桐都躺下了,手机叮咚一声响,是吴英发来的短|信。 之前吴英打过电话,可她在见啤酒公司的一位副总,这人叫何东,也是被点了要跟自己搭班子的人。 当然了,人家的态度并不算积极,可以说很矜持的跟自己见了一面。 本来就是第一次接触,她一直就静音,谁的电话都没接。回来之后重要的电话回复了,像是吴英这样的,问的都是恢复工作的事。 这种事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也就没给回复。 这会子发短|信,她拿起来瞅了一眼,短|信内容是:林总,我爱人被人无端殴打,此为报复。在此之前,宋杰宋总曾从楼梯上摔倒过,此次针对的就是我。但我丈夫已经住院,我若再出事,他便无人照顾。因此,我不免要跟以前的老同事剖白几句。若是因此给林总带来什么麻烦,是非我本意。望林总注意自身安全,勿要一个人出行,谨记。 桐桐:“……”毛斌又被打了。 可要说是这几家的人干的,可这几家的谁有这个胆子?每个人的档案她都在心里记着呢。他们的子女中并没有混混一类的,就是中规中矩的普通人家,基本都有正当工作。就是那种父母有点小权利,偷摸隐晦的弄点钱,其实还都有点提心吊胆的。 出了事了,在亲戚朋友和熟人的圈子里,还觉得有点丢人的那种。 她是真没发现有谁是特别各色的。 但不管怎么着,她先给四爷电话,叫他出门的时候注意着点。而她则在第二天直接去了派出所,这是不是一个报复性案件,她得去看看。 尤其是调查,要不是那几个犯事人的子女干的,你们上人家单位一调查,人家就更不好做人了。 结果所在辖区的派出所人家得出的结论跟桐桐是一样的,排除那几位的子女勾连社会闲散人员作案的可能。 所长给桐桐倒了水递过来,“我们现在考虑的反倒是……他们之前得罪什么人了,像是下岗职工。” “可之前下岗都在酒厂那边得到了工作或是股份,不至于再去找后账。”过的很不好,那你说是这些领导给害的,这是合理的,有动机的!但现在几乎家家都过的不差,冬季来临之前,房子都盖起来了。 好日子不过,干这个事……图什么? 所长也考虑到这一点,“但还是要排除一下,是不是结仇结的大了!另一个方向就是周围的农民和欠白条的商户。” 桐桐恍然:有些农户的甜菜因为手里的白条跟这边厂里的对不上,只能以厂里的账目为准给予赔偿;而拿着白条要债的商户,因为印章确实五花八门,这个一直没人认,成了死账。 尤其是小商户,好像欠了某一家七八万。 早几年的七八万那是啥概念呀?那些年几千块钱一套房的时候,人家这七八万能买一个单元。 还真别说,这个方向可能更准确。人家收拾吴英,不是因为所谓的揭发,纯粹是因为没看见吴英受到惩罚,不甘心而已。 再往前想,宋杰那摔的,不算是冤枉。 桐桐就赶紧说:“坏了,要是这么着下一个挨打的怕就是刘冠军。” 正说着呢,外面有人出警回来了,所长往出走,在里面能听见他们说的是:还是老糖厂的人,原厂办主任刘冠军。他出门买菜的时候,被几个骑摩托车的给挤到河里去了。连人带自行车,一起掉下去了。 刘冠军买菜走的是修了一半的沿河路,那里机动车过不起,但自行车可以。路段人少路近,属于很少有人经过的路段。 “幸好这位刘主任水性不错,自己上岸了。这要是再晚半个月,水冷了,他这一下去,怕是就上不来了。” 桐桐啥也没说,跟人家所长道了一声辛苦,就得告辞了。 所长也说:“没事!你是安全的。这些人……不是针对你。” 知道! 知道了动机和目的,这就很好查了。 吴英总要进出医院的,就算是不走远,但总得在近处买点生活用品。长期在医院照顾病人,这是避免不了的。 这一天,林守道就远远看见马路对面停了几辆摩托车,车上的小伙子各个都戴着头盔。一看见这个,他就给田易阳打电话:“你来送饭,把金链子啥的都别带了。” 咋的了? “我瞧着像是有要飞车的。”别叫人给把金链子耳坠子给拽走了。 “知道了!”肯定不戴,咋简朴咋来。 挂了电话,林守道眼看着这些人发动车,一脚油门,几辆车蹭的一下飚出去,然后一个拎着保温桶过马路的女人被车给带倒……后面的摩托车从这人的身上给飞过去了。 摩托车车速才慢下来,两边就有警车才冲了过来,人堵在路口,被摁住了。 好些行人都跑去看热闹,他有店也走不了,还以为是警察盯着飞车党抓嫌犯呢。 桐桐却接到所长的电话,通报这件事。起因肯定还在老糖厂,就是他们欠人家的债引发的。 吴英是被车剐蹭了,可摩托车上,后座的人手里拿着钢筋棍,剐蹭是钢筋棍剐蹭的,两条胳膊上衣服刮烂了不算,那么深那么长两道血口子。 后面的车本来能从身上碾过去的,但是没碾,只飞了过去,把吴英吓的尿了裤子。出事之后就有警车赶到现场,又在医院门口,就近就医了。 外伤,除了留疤之外,倒是没怎么着。 桐桐赶到派出所,所长朝里指了指:“最大的十七,最小的十五。” 隔着玻璃墙,桐桐朝里面看,各个都是黄毛,被逮住了也就那么桀骜的站着。 所长指着最大的那个:“他叫崔军,他家在怀仁路原来有一栋三层的老别墅,八十年代他爷做外贸生意赚钱买的。” 后来呢? “后来他爷没了之后,他爸不像是他爷爱跑的做生意,那个房子路段好,他家就在这老房子开了私房菜馆,是春城第一个需要预约才能排得上菜馆,也是第一家私房菜馆。后来欠债的多了,就经营不下去了。” 桐桐就问:“也不可能只糖厂欠他们的债。” “是!其他单位也欠,但欠了的人家认了。认了之后,账陆续的要回来了。他爸拿钱去南边做生意,可南边也乱,说是一下火车,火车站都没出,就被人把钱抢走了。不光被抢了,还被捅了几刀。幸好在那边把命保住了!那么大的手术,只能把家里的房子抵押了,然后过去先救人。” 然后呢? “他爸肝肺都被伤了,回来就是个病痨。一家子还总想着,再不济老糖厂还有八万三的欠账了,把这个钱要回来,花两三万买个单元房,剩下的弄个小摊子,就还能过活,谁知道糖厂不认账。他爸肺气肿……没及时治疗,人没了。她妈想不开,去年冬天专门关门关窗,叫炉子漏气……结果,半夜他的狐朋狗友找他来借宿的时候敲不开门,发现事不对,砸了窗进了屋。他被抢救过来了,他妈没了。” 桐桐:“……家破人亡。” 嗯!家破人亡。 所长心有戚戚:“这几个孩子……不偷鸡摸狗,也没欺负过谁,除了针对这几个人之外,没有过其他的犯罪行为。”他转过脸来,“林总,我知道你挺忙的,这事确实跟你没关系。但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想叫我做通宋杰、吴英和刘冠军的工作,对这个几个孩子免于起诉。” 只要受害人不追究,这事就过去了。真要关进去,这些孩子才真的是毁了一辈子了。 桐桐问说:“其他三个呢?” “没那么惨!有家里开过桑拿的,有家里以前开烟酒店的,经营不下去以后,父母去外地打工了,他们说是上学,但其实是无人管束。那边打工也不是说想联系就能联系上的,本地没有监护人。”所长说着,就把这位林总往出请,“已经都那样了,孩子要是再出事,真能把父母逼的杀人。” 所以,不起诉,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桐桐应承着,当着这位所长的面,拨通了宋杰的电话,把情况说了。 宋杰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他就说:“我马上来,可以签署谅解协议。” 桐桐又给刘冠军打了电话,他落水了,还在医院呢。这会子只是有些感冒症状的刘冠军也说:“我马上过去,不起诉!绝对不起诉。” 把这俩叫来之后,桐桐亲自去医院,找吴英和毛斌。 毛斌确实伤的很重,而吴英那伤口深到见骨。 桐桐就说吴英:“当时这个事情的处理,是你出面的。” 另一张病床上的毛斌也不敢言语了,上次挨打就是因为他多嘴,把人给惹了。 桐桐看着吴英:“为什么只你们伤的重,这就是原因。” 吴英觉得很冤枉:“我当时说的是实情。” “是!是实情。但是……这个东西却成了压倒一个家庭又一个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对于老糖厂庞大欠债额来说,这些债务连跟汗毛都算不上。可这对每个家庭来说,都是全部,是所有,是一家三代人的一辈子……是影响他们命运走向的大事……” 吴英沉默了:如果拿到红利先还这些小债,而不是装修办公楼,不是想办法当做福利大家分了……是不是有些事就能避免了呢? 这件事上,他们确实有亏欠。 她忍着疼,抬起胳膊:“要签什么……我签!” 歪歪扭扭的,名字签上了。 桐桐又拉着他们的手指,叫他们摁上了指印,拿到了谅解书……【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4.人生向暖(123)三更 人生向暖(123) 回头桐桐又来见这几个孩子,问领头的崔军:“当时处理的时候,商户和农户都是拿到印刷厂股份的……你们应该都有拿到吧……” “商户除非找到当年赊欠的经办人出面,否则拿不到股份。”崔军嗤的一笑,“可上哪找那些人去,找到了人家不认这一码事,我家有啥办法呢?” 桐桐:“……” 崔军就又道:“我知道你!你这人还挺好的,跟那些没良心不一样。我家就是有股份又能咋……我爸能活过来?就算是拿到股份,他们就没害人?他们管事,他们负责……” 所长在边上说:“万事都有法律。” “法律管……吗?管的了吗?人家就是害了人了,可就是没犯法……咋办?” 桐桐看向崔军:“我很抱歉!但我可以以私人的身份给你提供帮助。” “不用!”崔军拒绝的很利索,“你又不欠我!” 所长急的呀:“崔军,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免予追责,但以后你要再犯浑,可就说不过去了。你家就剩下你了,你要是把命搭上了……” “刚好一家团聚。” “这孩子,能气死人!”所长站起来,“崔军,我不怕告诉你!你爷爷当年被我逮过,那些人投机|倒|把是犯法的!但我俩这一来一往,有了些交情。我爷俩叔侄相称,后来你家那私房菜馆,我也常去。那时候你小,我总是在客人走后去!跟你爸喝两壶。你爸不在了,叔的话你要听……” 崔军低着头,没言语。 桐桐看他:“你得等着,等着……看有些人的报应。事情总要有个结局,只要你活着,这个结局总能等来的。” 崔军抬头看她:“等报应?” “嗯!等报应。”桐桐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事不能只看当下,就像是当年你爷爷投|机|倒把,后来政策不就变了吗?得有耐心。你不看到最后,到了那边你咋跟你爷你爸说呢!这事要是换我身上,我非东山再起不可。当年家里的楼得重新买回来,还在原来的地方开一家私房菜馆,每个去吃饭的人都能听到一个家破人亡又东山再起的故事。我要叫世人都听的见我的冤屈,我要等……等最后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崔军盯着桐桐的眼睛,然后伸手拿桌上的纸,写了两个大大的免单,然后从中间撕开,一半给了所长,一半给了桐桐:“以后,拿着这个,上我的私房菜馆吃饭,全部免单。” 桐桐没笑,郑重的收下来了,取出钱包,把这张‘免单’的条子放进去,然后取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他:“如果遇到难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崔军也接了,对着所长鞠了一躬,直接走人了。 所长叹了一声,“嗐!人这一辈子,谁知道会碰上啥事。” 桐桐说所长,“把那个‘免单’收好!” 嗯!得收回。这种狠上来真敢动手的人,总比别人更容易出人头地。 “那四百零二个公章,我可都留存着呢。”桐桐挎着四爷的胳膊,两人踩着落上的黄叶,慢悠悠的走着,“等着吧!等到……长成庞然大物,我就把这些东西当做展品展出……” 四爷就笑,这就是她的作风,她不把那些人的脸皮给撕下来,誓不罢休。 周末了,两人难得的有点清闲时间。 下周三就要开考了,下周一调拨的人就到位了。下午了,去看了看装修好的新房,这才从对着河的大门出来,沿着新修的沿河公园小路慢悠悠的走着。 桐桐着急的是:“你那边啥动静都没有……准备咋弄?” “下一线,这个必须有。”但任何一个国企,到了这个阶段,确实带不动了,“我打算另起一摊子。” 另起一摊子的意思是? “面包车的盈利,今年到九月底,就三个季度了。我看公布的数据,三个季度,他们的盈利一共是六百三十二万。” 桐桐皱眉:“所以,今年那么大的一个集团,盈利不到一千万?” 嗯!酒厂的月盈利都在三千万上下了。 “你就是做出酒精汽油来,它也是初代,对吧?” 最开始,那肯定是初代。技术的进步是需要时间的。 四爷就说:“初代肯定有弊端,你要是生产汽车,燃这样的油,谁买?只能另辟蹊径。咱把视线还是往下挪……” “农村?” “对!尤其是喷洒农药的农机,这些燃油也燃的是汽油、柴油,但这些东西只在地头,不牵扯长途,能避免燃料自身的不足,导致动力难以为继的问题。” 桐桐一下子就醍醐灌顶了:“初代缺陷明显,但是足够便宜。” 对!机械要求操作简易,轻便,燃料便宜成本低。将市场向下铺! 四爷提醒她:“你该申请项目的重点扶持资金和政策。比如,农机和燃料的推广,需要的农业补贴得同步起来。” 是的!家电下乡就有政策,这解决的是当时沿海工业产品过剩的问题。 而新能源、清洁型能源,在世界范围内都攻讦咱们污染大的时候,资金和政策必然会倾斜。只要初代出来,政策才是最大的助力。 桐桐重新高兴起来,难得轻松的蹦着踩落叶。 四爷一手拉着她,一手背后,抬眼远眺,身处白山黑水之间,“……也算是老家吧。” 桐桐就笑,返回来站他身后,蹦起来挂在他背上,叫他背着走,然后一路晃着脚,脸贴到他的背上:“得快点!再快点!” 四爷走的不疾不徐,他知道,这不是催自己走快了,她是想叫成果更快些。叫人在严冬里,能看到一点希望。 接下来,桐桐在招聘,在面试,在磨合团队,再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实验室。 在天冷下来,温度到了零下的时候,四爷完成了他的一线实践。 在实践汇报会上,他提出了一个概念: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 说实话,要不是他自身很有商业眼光,在上大学的时候就从垃圾堆里刨出个金娃娃,谁能耐心的听他说什么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要不是那个鬼见愁是他媳妇,人家死心塌地的,就看上这个小金,叫大家多了几分好奇,谁还真往心里去? 于是,汇报会一结束,老总就跟秘书说:“叫小金上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 这位老总姓曾,叫曾凡。中等身材,大腹便便,皮夹克也兜不住大肚腩,坐在沙发上感觉肚子是放在大腿上的。 四爷一进去,这曾总就笑,指了指边上的沙发:“小金,来!坐。” 坐过去,秘书上了茶,曾总才说,“你的眼光独到,市场感知敏锐,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四爷就说企业的现状:“咱们的核心零部件都是进口的,自主生产的不多。汽车像是攒起来的!利润空间本身就不大!随着其他的代加工企业被收购,咱们跟外资汽车,合资汽车以及进口汽车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逐渐失去竞争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技术比不过、价格比不过、品牌比不过,可以说是市场萎缩到只在北方几个省还在售卖。 其实,已经有人提出合资,或是干脆彻底卖掉厂子。 不光自家这边面临这个问题,就是啤酒厂那边也有人打算收购。可能收购案已经摆在人家的案头了,只等着操作了。 四爷摇头:“收购……之后呢?国产的品牌会被雪藏……” 曾总端着茶杯,“那依你之见呢?” “我觉得‘农业现代化’,这个五个字里到处都是商机。” “做农用车?”曾总摇头,“市场被占了。” 怎么就市场被占了?产品总是在更迭的嘛! 四爷就说:“咱可以先不碰这个大的,转型难!转型风险大。农机价格贵,挤占市场咱们不会占便宜,除非比别人的更的不就是这个吗? “但可以从小处着手呀!每家未必买的起拖拉机,但是一二百块钱,二三百块钱的农药喷洒机器呢?” 啊? 对呀!背在背上,或是放在地头的大一些的,它的核心其实就是电机。 叫电机轻便起来,马力大一些,它的市场很大!很大很大!轻便意味着它的是使用寿命没有那么长,再加上农药腐蚀,三年就得更换。 曾总有些沉吟:“但这个……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是的!最开始,汽油柴油可以带动,确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若是有酒精汽油问世,咱们的产品只要更换一个小零件,就能用酒精汽油做燃料呢?” 酒精汽油?说什么胡话呢?我还没听过有这个东西。 四爷就笑:“那您觉得林总接手糖厂,是为了做糖果的?” 曾总一下子坐直了:“是……能源?” “对!生物能源。”四爷就笑,“我觉得,在恰当的时候可以跟林总签署合作意向。咱们做成配套的产品,同时享受国家的财政扶持和政策扶持。” 曾凡站起来了,有点明白了:这俩人怕是心里都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要不然两人怎么一个去了麻烦不断的糖厂,一个来了这个效益不好的生产汽车的产业。 他问说:“小船好调头,可以尝试。” “能否设个分厂,专做农机,作为改革的试点……” 曾凡没急着表态:“这样,你写一份材料,需要开会讨论。” 四爷从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沓子材料,“您可以看看。” 有备而来呀! 曾凡接了,这才说:“这样……你帮着约一下林总,咱一块吃顿饭,我请。”【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5. 人生向暖(124)一更 人生向暖(124) 见林总呀? 林总现在可不见人!她手里要是有东西,她才有资本。她手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说什么话都显得没分量。 所以,四爷就笑:“不瞒您说,她现在连我也拒绝见了,进实验室了。只要初代产品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项目才能真正的启动。她而今招聘进去的都是办公人员,车间可还没进人呢。” 这些人在做的都是前期准备的工作,像是类似的东西应用在什么地方。农机这是一个方向,其他的呢?还有能源性的东西往下铺,运输怎么搞?储存怎么搞?代理商怎么设立?是跟油站合作呢?还是另起炉灶,这都是事。 哪是一句话就能起飞的! 而新班子的磨合,这都是需要时间的。有质疑的,有等着看笑话的,有得过且过的,哪些是能跟上节奏的,这都需要观察调整。 这个时候去见:“曾总,林总必是要撅了我的面子的!觉得我这是没走正途……” 曾凡心说,这小子其实也是在说:咱手里什么都没有,又能跟人家谈什么。 他哈哈大笑:“好!资料放下,先预约上。一旦有好消息,我第一时间得给林总庆贺。” 这个是可以的! 当然了,回去还是要跟桐桐说这个事的。 田易阳新做了把子肉,端着砂锅放在餐桌上:“尝尝,这可是我跟学校的老师学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四爷先夹了一筷子,糖色上重了,甜味盖过了咸味,肉本不腻,甜一过,反倒是有一些腻了,但好在:“肉软烂,好消化。” 桐桐只咬了一口:“妈,把冰箱里那个泡的蒜拿出来吧。” “吃米饭就蒜呀?”田易阳说着,还是起身去拿了,“糖蒜腌的……非要多放醋少放糖……这个可酸!” 桐桐示意四爷就着这个吃,能缓解肉的甜腻味儿。然后才跟田易阳说:“他这几天胃口不好,开开胃。” 林守道学着两人这么吃,果然就……开胃多了。 这一打岔,正事也就不说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传达到了就完了。 田易阳又说起了:“燕燕这次还不在下岗的名单上,是不是那个谁家使劲了?” “谁家?” “你这脑子,就是那个吴放的哥哥,当火车司机那个……” 桐桐都笑了,“我的妈,想啥呢?”您是压根没理解您姑娘现在处的位置,“齐红兴跟我共事,他以前是这边的办公室主任,跟张继东张总的关系也很和谐。而张继东……我们开会的时候常见。” 见面有三分情! “您怎么会觉得是别人的面子叫我姐不下岗呢?我没这个面子?我姐就一个后勤人员,有中专学历,还有电脑二级证书,这些还胜任不了后勤管理管理花草树木这点工作?人家为这个的……折了我的面子,何必?” 桐桐一边吃,一边道:“只要我不倒,我姐就下不了岗。这不用上门求什么人说什么话……您能想明白这个吧。” 田易阳:“…………”确实没反应过来。现在一琢磨:是这么回事呀! “所以呢,像是给我姐介绍对象啥的,您的心态得变。看人就行,人认准了,其他的不重要!就是那个姓吴的,要是我姐乐意,无所谓。咱家跟以前不一样了,对方在高攀,明白这个意思了?” 田易阳拿着筷子看林守道:“你……你……你明白这个意思了吗?” 林守道停下筷子,想了想:“反正这边钢厂……他们开会的饮用水,常去咱们店里批发。一般堆在外面的矿泉水,隔天就搬走了……” 说着,就看了闺女一眼,“下次我直接把供水公司的名片给他们采买的人。那边便宜,他们自己去谈!这个小便宜咱不占。” “对!犯不上。”田易阳看着桌上的菜:“你这么一说,咋感觉这菜有点配不上人了呢。明儿想吃啥呀?” 这话说的,四爷直笑!这菜做的,也是难为人了。 桐桐:“……”咋说呢?“我要是能回来吃饭,提前告诉您。要是没说,您别做我们的饭了,真挺忙的。” 嘿!还说什么按时上下班,正常过周末呢。你们这是正常的样子? 田易阳兴致勃勃,“我最近开始给新家那边选窗帘……你们喜欢……” 话没说完,四爷被汤给呛着了,脸扭到一边咳嗽了起来。 桐桐:“……”嘴里的饭咽的特别艰难,“那个……妈,您弄咱家的就行。新房那边您别碰,我们需要书房,得请专门的人来设计。我们有同学就是学这些设计的……想请人家出设计图。你们按照你们的喜好,不用管我们。” “你们这么忙,谁盯着?” “我们老大,张一男张大姐,她比较清闲。回头这事我请我那老大姐帮我拾掇……”有设计的人,只要人看着就行。 张一男会按照图纸走,而你们会对设计师的设计提出各种莫名其妙的质疑,还有:“花蕾准备考研呢,周末她有时间她也能帮忙。您别管了!” 田易阳白了她一眼:“我的审美是不差的。” “您指导我燕燕姐吧!没事周末的时候你们去逛街,别管我了。”说着就打岔,“今年这该预交暖气费了吧!现在大部分人是交还是不交?” “拿啥交?”林守道说着就叹气,“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有老的要养,有小的在上学。咋省咋过!前头楼上那谁家的孩子在外地上大学,伙食费一周寄一次……”挣着花着,哪里攒得下? 活是能活,反正活的挺难的。任何大的开支都是负担!压死人的负担。 桐桐进了办公楼,办公楼里重新进行了规划,像是以前的领导办公室,彻底改成会客室。有重要的客人,这些地方确实还行。 平时单位内部办公,就把原来给中层的办公区腾出来,都不算是大。 一进来,就听见音乐声了:“……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 桐桐碰见办公室的人在打扫卫生,人人都主动问好。 她也笑着应着,但等贾爱芸贾主任拿着随身的工作本迎出来,她还是低声道:“换个音乐吧!歌是好歌……”只是从头再来,真挺难的! 贾爱芸给其他人朝里指了指,叫他们关了音乐。 桐桐进了办公室,问贾爱芸:“昨晚你特地通知要提早四十分上班……通知的时候都十点了吧,太晚了,我也没问,是有突发事件?” “是何东何总昨晚临时通知,希望能提早开会……开个‘早餐会’?” 桐桐愣了一下,早餐会顾名思义,就是一边吃早饭一边开会,对吧?这个内部相互沟通,大家坐在饭桌上顺便把事说了,没有不可以。 何东原来是啤酒厂的,许是他们的工作习惯。 桐桐起身,“是在食堂吧?”那得赶紧过去。 “没有!没有!在楼上的小会议室。”贾爱芸转身,给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请林总上去开会。 桐桐:“…………”她没言语,起身上楼了。 上了楼就看见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楼道里,他们平时是准备会议的。像是文件的打印,资料的准备,相互的沟通,必不可少的需要他们。 但现在这是……餐车都推上来了,自助餐盘放在餐车上。 其他几位除了王宝泉可都到了,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有的打着哈欠,有的正在吹着浓茶。 彼此打了招呼,桐桐才坐下,她的新秘书就上来了。 这姑娘叫唐珊,今儿来的晚了,一脸的不好意思,“林总,您要咖啡吗?我给您冲杯咖啡吧。” 桐桐‘嗯’了一声,“我的咖啡在哪你知道?” 唐珊愣了一下:这是不用招待咖啡的意思吧。 她忙摇头,桐桐把钥匙给她:“我的咖啡在柜子最上面,是京城一老同学送的……”然后问其他人:“谁要尝尝?” 算了!算了!喝不惯。 唐珊出去碰到王宝泉,忙问候:“王总。” 王宝泉点头应了,就往里面走,“我没迟到吧!”然后直接看桐桐,“林总,提前开会,您倒是提前通知呐!” “我也是夜里十点收到的通知……”桐桐转着摇椅,然后看何东:“何总,今儿的早餐会是你提议的,有什么重要议题?” 何东指了指餐车:“吃饭!边吃边说。” 边上站着的是何东的秘书,他笑着问:“林总,您吃什么?” 嘚!为得第一个,是吧? 桐桐起身,自己去选了:豆浆一杯,鸡蛋一个,夹了些卤面,小卷饼,各色的菜,几片煎出来的里脊肉。 这就可以了。 她扫了一下餐车,十六样儿自助。 夹了菜了,她问守在边上的秘书:“你们吃早饭了吗?” 临时通知的,肯定是没吃呀,但只能说:“吃过了的。” 桐桐就说他:“通知其他人,谁吃过饭了,谁留下做个记录。没吃饭的,都去食堂吃饭吧。等会我们吃完了,早餐时间过了,食堂也没吃的了。这一忙,耽搁你们吃饭。” 王宝泉跟着拿餐盘,自己夹菜,心说:这还差不多! 他是在机关搞政策研究出身的,说实话,其实机关里反倒是没有这样的……如果不是跟企业座谈,是不会专门折腾早餐会的。 就算是要开早餐会,那一定是通知与会人不吃或是少吃点来参加会议。而其他的服务人员,通知上就会说明,提前吃或是会议结束后,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哪有那么大的谱呀! 领导开会,周围一圈人围着。这要是私企,人家那工资待遇跟上了,服务到位也就罢了。可这些人|人人带编,就拿那点工资,这是干啥呢? 不够折腾的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6.人生向暖(125)二更 人生向暖(125) 桐桐尝了一口卤面,然后说王宝泉:“王总,今儿这个卤面好吃。” “是吗?”王宝泉又拿了夹子再夹了一筷子,“尝尝。” 桐桐又催其他人:“真的!都尝尝这个。” 别搁在那里还非得按照职位的排序选餐了,整那西洋景干啥?不就是吃个饭吗? 都笑着起身去拿饭,秦雄大个子大饭量,各种包子蒸饺堆了大半盘子,“非得这么弄呀?我自己一个人吃,没不好意思!坐这么些人……见笑!见笑了!” 齐红兴偏好卷饼,他抓在手里吃着,这才问何东:“何总,别卖关子了,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这人吃饭快,三五分钟就能解决一顿饭!叫我在这里慢慢的耗着,也难受。” 何东:“……”这是不满自己没汇报就召集会议?还是对这个早餐会不满意? 这几个人没一个言语里不带刺的。 何东就问边上的董大庆,这个人是老糖厂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又重新被提拔起来,放在了班子里。他这一步可谓是高升了!但对此人,他并不熟悉。 相互不熟悉,他言语就得谨慎,表态就会慎重。 于是,他就先问:“董总……早起这么一会子可还行?” “也是不习惯!”董大庆更直接,“上了年纪了,夜里起夜频繁,就指着早上回笼觉呢。” 何东:“……”这么个直性子,这人咋提上来的? 陈秀华脸上带着笑意,心说,说不清楚来历,不知道原因,那肯定不是上面有人提携,就是在坐的有人点名要来的。要是上面有人可依靠,他早被提拔了,还能经历了那么个起伏?所以,只能是有人点名要来的。 在坐的几位,能点名要人的能是谁? 有资格点名要人的又能有谁? 这董大庆呀,必是林雨桐的亲信。 于是,她打岔给何东解围:“何总也尝尝,这卤面是不错。” 何东坐下,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然后才道:“确实入味了,也不黏糊。”这么说了一句,这才放下筷子,端起牛奶,接着道:“林总,是这么回事,咱们自己有自己的电厂!但我看停了电厂的运营,不再自行发电,电力走市政供电。” 桐桐点头,一边吃一边跟大家解释这个事:“这是之前的老账了!负责人已经被调查了。当然了,这是停了这个部门的主要原因。自行发电反而会更贵!那继续下去,完全没有必要嘛!” 何东马上就道:“既然停了,那这一部分是不是就能考虑卖掉它。”说着,他连杯子也放下,“有开发商……” 桐桐放下筷子,朝后一靠,“何总,你听我把话说完!刚才我说的是停了发电站的主要原因,还有几点次要的原因没说呢。” 何东:“……” 这气氛,其他人还怎么吃饭! 齐红兴垂下眼睑,今儿这个何东犯了几个忌讳了: 第一,他没有跟任何人沟通,决定召开这个会议,这本就是越权了; 第二,卖资产,跟谁沟通过?私下沟通,达成某种共识,跟林雨桐有个交涉,这才是对的吧。可看林雨桐的样子,她像是提前知道的吗? 就算是有人对这个地皮或是发电厂有兴趣,你觉得有利益可谈,那不该是先内部沟通好,请这个人来谈吗?你跟人谈了,就作数?正确的做法不该是你将这事先汇报上去吗?现在,你单方面了见了人家,心里有了倾向和决定,然后你拿来会议上说了。 整个的绕过了林雨桐! 这是对林雨桐不熟悉,觉得她好欺负?还是单纯的想试探一下一把手的深浅? 班子还没磨合,你这是想在她的权威树立起来之前,先拿她立威吗? 啥意思?你能压下他,你来当一把手,叫她搞研发去呀?看给你能的!就跟你比赵建刚、李胜利之流更高明似得。 看看!早餐会是为了大家在轻松愉悦的环境下,彼此交换意见的。现在,她脸上还笑着,可气氛……轻松愉悦吗? 你撅了她的面子,她马上给你脸子!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没镇住她。 桐桐脸上笑着,但语气很认真,“还有几个原因,慢慢听我说。” 何东:“……”只能坐下,也朝后一靠。 “之前说的原因,可以列为第一条,贪!成本高,这确实是首位的原因。但同时呢,也得承认,发电效率不高,老旧的设备不合用。第三,咱们是搞能源的,想要搞清洁能源。那么高污染必然摒弃……” 何东又马上插话:“所以呀,留着是鸡肋!为什么不能卖掉。” 桐桐看着他再次沉默了一下:“何总,你太着急了!请听我说完,可以吗?” “不好意思!请讲。” 桐桐看向其他人:“我知道何总的意思,咱们要搞新能源,上新设备,与其翻新现有的厂区,就不如重新建!因着必然是扶持项目,落地便有无偿的土地可以使用,所以,现有的一切,说起来都是可以卖的。何总是这么考量的吗?” 对呀!缓解各种压力,难道不对? 桐桐摇头,“不对!这里是老建筑,包括发电厂,都已经历经百年。这也是工业史的一部分!它不该被卖,不该就这么清除掉!这是我反对的第一个原因。” 还有呢? “还有,这里基础设施健全,学校、医疗等等都是配套的!对面就是老社区,生活着两三万的人口。那么我敢问,我们将来的新职工,他们怎么安置呢?” 桐桐的手朝下点着,“若是厂区另建,这里将来除了保留老建筑之外,就是我们职工的生活区。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像是这么好地段的生活区,不好找了。现在卖了,别人转手就赚了。得不偿失啊!” 何东都以为听错了:“老厂区,用来做生活区?” “对呀!” “这么好的地段?” “那你打算把职工放在哪?好的教育资源、好的医疗资源,好的交通条件,生活便利……”桐桐看着何东:“你觉得职工不该住的好一点,获取的资源好一点吗?” 何东:“……”他尴尬的咳了一声:“没有!只是……确实没有想周全。您这么一提,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桐桐重新拿筷子:“你看!这就是沟通不及时嘛!你要是昨晚在电话跟我沟通了,今儿早上都不用早起四十分钟了嘛!” “我的错……” “所以呀,我提议今早的早饭,归何总请。”桐桐说着,还半开玩笑的跟陈秀华陈总道:“后勤是你的工作,这个可得盯紧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再吃俩蒸饺吧,今儿有人请客。” 大家哈哈一笑,都说今儿得多吃点,这一茬事就算是过去了。 该严肃严肃,该嘻嘻哈哈就嘻嘻哈哈,可人家也表态了:像是这样的早餐会的早餐花费,不走公账,各人吃各人的,要掏钱的。 看似没批评,但这已经是批评了:说你务虚,说你形式主义,说你在工作中不能好好的沟通,工作效率差,耽搁大家的时间。 饭都吃完了,结果林雨桐都要走了,却突然站住脚:“对了!有个事,趁着都在我就顺嘴提一句,就不单独再召开会议了,怪耽搁大家的。” 没吃完的还在吃着呢,吃完的都在那慢慢的喝水喝茶,不能比领导先走嘛。 这会子都停下来,看是个什么顺嘴一提的事。 桐桐看何东:“何总,你在啤酒厂以前一直跑外联,善于交际。不如您跟王宝泉王总的工作分工换一换,银行那边你去跑……王总呢,人事上你暂时来负责。因着董大庆董总要负责生产,有新设备准备安装,咱们的技工招聘该提上日程了。你对各高校、各机关熟悉,从哪里能找来人手,你多费心。” 现在对银行的工作最主要的就是应付贷款,躲债! 人事……什么时候不重要了? 顺嘴一提,把两个副总的分工给调整了。但这个……人家说了就算!只是该在工作例会上提的,她现在顺嘴提了而已。 说完,人家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抬脚就走了。 其他人:“……”鬼见愁就是鬼见愁,她那收拾人的办法好像就在手边。面上笑嘻嘻,手里下刀子那是半点不含糊。 什么小年轻脸嫩,什么不成熟……她脸厚心黑,手段老辣,处事圆滑,领导就是领导,敢尥蹶子,她真能毫不留情面的给收拾。 董大庆端着空盘子,放在餐车边上,跟人家办公室的小姑娘说:“麻烦你们了。” “没有!没有!” 齐红兴一手茶杯,一手空盘子,过来放下盘子跟这些人说话也和气:“要是没吃饭,就都抓紧了。你们这算加班,得记上。” 陈秀华喊齐红兴:“齐总,有个事情要跟你私下商量一下,等等我。”然后急匆匆的也走了。 只剩下没吃完的王宝泉还在慢慢吃着,他跟何东说:“那何总,咱俩随后交接一下工作?” 何东起身,啥话也没说,压着脾气走人了。 王宝泉扒拉了饭,怕对方消极抵抗不交接,赶紧就去追,还不忘把两个人的餐盘都给带过去。 于是,只剩下秦雄一个人在会议室坐着,他朝前面那几个招手:“帮个忙,还剩下啥菜扒拉到一个盘里,我给消灭了吧!一盘剩那么一点,扔了多可惜!” “您饭量真好!” “嗯!心情好,饭量就好。” …… 一顿饭吃的阵仗那么大,吃的大家都知道林总撅了何总的面子,给收拾了一顿,才露头就给了一榔头,直接捶下去了。 再有就是:林总说,这一片很可能就是咱们以后的生活区!分房子不敢想,但内部集资房,咱还真都赶上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7.人生向暖(126)三更 人生向暖(126) 四爷对着图纸,搓了搓手,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照这个样子,雪马上就要落了。 钱工递了图纸过来,“组长,看看,是这个样儿吗?” 四爷接了过来,细细的看,然后点头:基本就是这样了。 他给递过去,“加工零部件,组装。”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是乙醇汽油,就得考量有机溶剂对计件产生的腐蚀和磨损,“钱工,您先盯着,我去资料室一趟。” “查什么?” “橡胶……” “橡胶?就一些橡胶垫片。” “就是这种垫片……”最容易腐蚀,“我得需要□□橡胶和含氟橡胶……” 钱工愣了一下:“那你去吧。”这是怕农药腐蚀吗?也算是有必要吧。 在桐桐那边有动静之前,四爷这边的农药喷洒机进入了实验阶段!可以去周围的暖棚里试用,不打药,喷水也是一样试,因此,这也属于是早出晚归,要是回不来就在郊县住下了。 桐桐几乎是泡在实验室里。 姜锐是她招聘的团队里科研能力最好的,他几乎都住到实验室了。 这会子拿着器皿里的混合物,看向这位林总:“现在能做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了……”这肯定是乙醇汽油,“但这个作为能源,作为燃料,我觉得是不成熟的……” 桐桐示意他放下,然后朝外面指了指:出去说。 姜锐给放好,跟着往出走。 出了门,脱了实验服,取了水拧开喝着,这才道:“林总,这个项目……想上马太难了。” 桐桐没言语:“你先说缺点是什么?” 姜锐连说带比划的:“您会开车,您是自己来去都开车的!您该懂的,这样的燃料动力变差,油门踩下去都软绵绵的,车速肯定上不去。现在人们开车,追求的是什么?一脚油门下去,车速就起来了。引擎给劲呀。这个东西用在车上,你怎么踩油门,它都一个德行,不来劲。” 桐桐:“……”知道!这肯定的呀。 “还有呀,这东西得配合机械。就算是现在咱的燃料,再不考虑对发动机腐蚀的情况下,能用在汽油机上,但是呢,它打火不行。汽车在路上跑,得应对各种气候吧。一般的汽车在恶劣的气候下,点火都爱出故障,这玩意……点火怎么保障?谁开这样的能源车上路,谁担心呀!人生地不熟的,扔半道上咋整?” 桐桐也拿了水慢慢的喝着,频频点头。 “最后,长期使用它,容易形成胶着物。一旦形成胶着物,就会堵住过滤介质,使得供油量减少,燃油雾化不良……” 桐桐就笑,“你说的动力跟不上的问题,农药喷洒机,需要动力恒定,只要带动起来,不忽大忽小,就是最好的。” 姜锐:“……” “点火困难没错,但用在地头,一般都是不刮风不下雨,天气不恶劣的时候喷洒农药,所有的农机都这样……” 姜锐:“……”没毛病。 “胶着物……两年到三年就淘汰的小设备,价格不超过三百,你觉得它能等到胶着物堵住口子?除非几家合用,使用太频繁。不过不贵的东西,家家都买的起,又是必需品,这种情况极少。” 姜锐琢磨了琢磨:“……”还真是条条都避开了这东西的缺点和弊端了。 桐桐就看姜锐:“所以,它是可用的!实验室可以出报告了。咱们下一步,继续提升产品。” “这初代的东西,您肯定是提前想好用途了,这才敢试的!那一步呢,下一步咱们提升是为什么东西服务的?” “代替摩托车的一种交通工具!它只跑短途,同城或是农村的乡间路!速度不用高,天气太恶劣一般也不选用这种工具。它轻便,男女老少骑着就能走;它价格低,小家庭就都买的;它不用速度太快,启动更不能太猛……” 姜锐皱眉:“但这种加油特别不方便吧?” “可要是它做成电池呢?” 什么? “电池呀!” 姜锐重重的放下水杯:“对!乙醇燃料电池……若是给自行车加上这种电池……”说着,就穿实验服,“我叫助手出材料……林总!我先去忙。这个想法……我觉得很好!可行性很高!” 外面雪花正飘着呢,林守道坐在炉子跟前,才给添了炭,猛的就又从新闻里听到了‘林雨桐’、‘金司晔’的名字。 田易阳正切菜呢,举着菜刀站在电视机跟前。 电视里新闻上的画面,像是在哪个蔬菜大棚里。省里的领导在视察,桐桐和小晔都是一身很不起眼的黑色羽绒服跟在后面,他们还在画面里看见了齐红兴这个熟面孔。 “……燃料乙醇作为清洁无污染燃料,市场前景广阔……在国外等发达国家,燃料乙醇的研发使用和应用,已经相对成熟……我省春城能源集团,前身为春城糖厂。在糖厂生产乙醇的基础上,通过改制,大胆创新……科学技术为第一生产力得到了再次的验证……” “春城能源集团与春城汽车集团电机生产组合作……企业与企业牵手……” 说的是什么,两人只听懂了个大概。反正就是生产出一种燃料,能跟汽油柴油一样使用。原料就是植物、庄稼,产品却成了能源燃料。 糖——能源? 把糖变成能源?咋变的呢? 画面上,加了新能源燃料的农药喷洒机,正在均匀的向植物喷洒水,真就给带动起来了。 谁不知道……最贵的就是能源了? 我的乖乖呀! 画面的最后一闪,是人家领导正跟桐桐和小晔说什么,态度和蔼又亲切。 两人看完,你看我,我看你的。 林守道指着案板:“那个……小炒肉!弄个小炒肉吧。别试新菜了,叫回来吃顿顺口饭。” 是!多少人给打电话,贺喜! 贺喜是该贺喜的!至少迈出了第一步,转型! 但是跟领导说话,咱得实话实说,科技的进步绝不是那么容易的。它必须有人才、时间、精力,以及:“大量的投入。” 领导就笑:“这是张口要钱要政策呀。” “必须得支持!要不然靠我们滚雪球,太慢了。”桐桐又说下一步的计划。 这每一步都是跟车和相关机械相关联的。 领导都笑:“你们这是夫妻打配合呀!明面上是你在创新,可背后呀,是小金托着你。” 回来之后,现在公司开了个动员大会。实验室的成果,量产很快就提上日程了。领导也给大家吃了定心丸:这就是要大力扶持的新兴的产业。 大会议室掌声雷动! 等这边会议结束,何东追着桐桐去办公室:“林总,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一声。” 桐桐叫唐珊拿水过来,这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坐下说。” 何东马上道:“我得告诉您一声,有外资要收购啤酒厂。” 桐桐:“…………”她坐过来,“不至于呀!经营不下去了吗?那可是最早品牌之一,没了多可惜呀。” 何东就说:“那边的生产线几乎八成新的!那边的工人都是熟练工人。咱们的原材料之一就是乙醇,啤酒厂是有生产乙醇的能力的!他们有现成的设备,有现成的工人,甚至于原料来源……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说实话,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桐桐抿了一口水,慢慢的咽下去:“你的意思是,如果真要卖,咱们插一杠子!与其重起炉灶耽搁时间,就不如用现成的。” “是!啤酒厂从没停产过。” 桐桐叹气:“可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它到了非卖不可的程度!” 何东眼睛一亮:“林总……”他想说什么,可对上林雨桐的眼睛又犹豫了,可最终还是说出口了,“对于卖掉一些固定资产,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企业跟地皮不一样!正在生产的企业,还没有严重到亏损的企业,这么白白的卖掉,我不能理解,也不能认同。” 桐桐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把他给调过来了,“你……在啤酒厂的时候,就坚决反对其他公司的并购?” “对!不管对方承诺是保留企业品牌还是其他,我一个字都不信!商业操作这种事情……太多变了!保留你,但市场不给你留份额,最终也只会被淘汰!我家是三代啤酒人,我不能同意他们那么做……”所以,我被边缘化,最后被调出来了。 原来如此。 桐桐看何东:“你畅所欲言。” 何东才要说话,唐珊拿着电话进来,“林总,家里的电话。” “就说我有要紧的事,叫他们别等我。” 是! 桐桐示意何东:“没事!说吧。” “我考虑的是能不能跟啤酒厂合作……” 桐桐摇头:“你是啤酒厂出来的!你该知道,有些企业,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不是产品出了问题,也不是工人出了问题……”她说着,就点了点桌面:“是这里出了问题。” 何东沉默了:有些企业,换个东家生产一样的产品,为什么一样能经营下去呢?这确实得思考。 林雨桐的意思是,她拒绝合作。 何东没有言语,拒绝合作,可又下班了也不回家,在这里跟自己谈。 想谈什么? 她的倾向是什么? 猛然间,何东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打算吃下它?” 桐桐就笑:“我胃口好!” “没钱!没钱!没钱!”何东重复了三遍,“欠着银行那么些,这个技术一出来,项目要落地,人家才不追债的!就是上面给资金,那是专款专用……” 桐桐抬起手来,只摇了摇手指:“不动上面的拨款!” 那你拿什么收购? 桐桐看着何东笑:“何总,帮我约几位行长,我请他们吃饭。” 干嘛? “借钱!” 嘛玩意?! “先探探口风去,别这么惊讶!”要是能忽悠成,咱再开会说这个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8.人生向暖(127)一更 人生向暖(127) 见何东要走,桐桐就站去身来,“何总——” 何东站住脚:还有别的事。 桐桐走过去,跟他并肩站着说话:“这件事情,迄今为止,只能你知我知。” 何东:“……”他就笑了,“商场如战场,‘密’这一字我还是知道的。” 桐桐又低声道:“请几位行长吃饭……就只是礼貌的吃饭,表达谢意和歉意,再无其他。” 好的!还有别的吗? 桐桐看着何东的眼睛,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啤酒厂那边,得多盯着。看他们推进到哪一步了?” 何东:“……”啥意思?“不直接去谈?” 桐桐反问了他一句:“何总能保证他们卖给咱们的价格跟卖给外人的价格是一样的吗?” 何东眼睛一眯,顿时一个激灵:很多厂子都说是贱卖! 贱——估值都严重低估了。 原因呢?很多东西是心照不宣的:桌子下面的交易有时候比桌子上面的交易更精彩。 何东心里顿时一哆嗦:“临门再踢?” 桐桐咧嘴:“若是咱们猛的|插|进去,这事成不了!他们只一个字——拖!咱们大不了不收购,日子照常过。外资也耗得起,大大小小的快销品牌多了,往后排排就是了。可这一拖,工人惨了。” 这件事只能何东通过人脉关注,所以,跟他得交底! 说到这个份上了,桐桐这才又道:“何总是老啤酒人了,你了解情况,这一块你负责。” 意思是:如果能顺利拿下,这一块的业务还是得你来。 何东:“…………”下手狠是真狠!但该讲人情和规矩的时候又很讲人情和规矩,“好!我盯着。” 人走了,唐珊在外面看见何总走的时候心情很愉快,脚步都是轻盈的。看得出来,谈的不错。 都说林总和何总不合,私下较劲,可瞧着也并非如此呀。 她敲了敲门:“林总,安排车还是您自己开车?” “我自己开车!”桐桐抓了大衣和包就往出走,“耽搁你们下班了。” 没有!没有。反正超时半个小时都按照半个小时给结算加班费的。 一下楼,结果在大厅里看见正在等着的四爷。 他坐在待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报刊栏里的报纸。 “嗳?”这倒是意外了!她原地一蹦跶,嗒嗒嗒的往过跑,手里的包都甩起来了。 四爷把报纸归位,她就跑过来了,抱着他的胳膊歪着头看他:“干嘛去?” 吃饭,逛商场,买衣裳! 尤其是衣服,虽然职业的原因不能太过花哨了,但太暗沉又像个什么样子? 于是,第二天上班的桐桐,那一身装扮就叫人眼前一亮。银灰色的羊绒大衣,搭配一顶颇为洋气的贝雷帽,亮色的围巾缠在脖子上,这一进来大厅里就亮堂起来了。 看见的人都夸呢:“林总,今儿这一身漂亮。” 桐桐对着玻璃墙照了照,调整了一下帽子,笑的特灿烂:“是吗?我也觉得。” 惹的一群人都笑:其实这位还挺可爱的。 才一进办公室,唐珊就汇报说:“陈总来了,问您这会子有空吗?” 是说陈秀华吧:“请陈总进来吧。” 陈秀华一进来就笑,“哟……漂亮!是小金挑的吧?” “眼光不错吧。”桐桐把大衣脱下来挂着,这才坐过去。 “小金的眼光不错,林总的眼光也不错。”是个会挑人的。 桐桐哈哈大笑:“这个夸奖我领了。” 说笑了两句,陈秀华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年底了!咱们跟有关系往来的各个单位之间,是不是得走动走动。别的什么费用都能省,这个怕是省不了。” 桐桐拿过来翻了翻:“我的天呐……又是一笔开销。” “我也心疼呐!可企业在当地,维护好周边的关系……”真的特别重要。 桐桐还是给批了:“得控制!真得控制。咱现在还是穷,等将来挣了……咱也不用这么抠唆。”她把文件夹递过去,“辛苦陈总!我知道,必定是得您亲自登门……” 陈秀华就笑了:“那我就等着,等着能大方的时候。” “行!” 正说着呢,何东的电话进来了,中午约了周行长一起吃饭。 桐桐应了,这才挂了电话,然后跟陈秀华说:“我躲了人家小半年了,得给人道歉去呀!穷家难当,没法子的事。” 这种饭好吃不好消化呐。 其实也还好吧。 地点选的很安静,贾爱芸上午亲自去酒店安排的。 桐桐和何东到的时候,贾爱芸正在大厅里等着呢。一见两人她就迎过来:“订的是牡丹厅,已经跟周行长的秘书沟通过了,五分钟以前他们出的门,预计十分钟之后就该到了。” 大厅,圆桌,几样精致的菜色。 桐桐站在酒店门口等着人家,周行长一下车,她亲自去开车门,手扶着车顶请人家下来。 周行长一看这阵仗:“哎哟哟!林总林总……不用……” “您是长辈!”桐桐给把车门关上,又亲自去推酒店的旋转门:“早该亲自登门的,这不是一直没好意思吗?长辈召唤,我不应约,这就最大的错!” “别!别!别!”你是林总,咱俩公事上这点事!以你林总现在的身份,手里的项目,你把姿态摆这么低干什么? 两人一个拉,一个躲,进了大厅了,周行长一副不敢进去的样子,佯道:“……林总,你要这么着,今儿这个饭就吃不成了。” 桐桐一副认错的样子:“听您的!听您的。” 周行长见何东也在,就笑道:“你们这个林总,赖皮的很。” 何东就笑:“林总说了,之前躲您是不知道怎么回复您。现在呢,项目马上要启动!启动了,这才好来见债主。” “是啊!”桐桐在边上就道:“您说,那时候我手里什么也没有,空口白话的,我跟您说什么呀?说什么都像是假的!而且科研这个东西,理论是理论,成果是成果,这中间到底隔了多远我也不知道,不敢给您承诺什么。” 说的都是大实话,就是单纯的道歉,没别的。现在说话有底气了,敢见债主了,以后还得打交道,合情合理。 说实话,年轻的小辈,跟谁平起平坐从心理上来说都是有些抗拒的。之前三催四请的,人家就是不露面。谁心里没气呀!你没钱,你好歹见一面呀!嘿!就是不见。 看在她是大债主的面上,讨债的只能忍了,要不然呢? 可今儿,人家今时不同往日了,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她自己个下属面前,那个姿态摆的低到那个份上,心中有十分的不满,也被这么着给卸干净了。 无酒不成宴,小小的三杯! 林雨桐年轻呀,还是个小姑娘,别欺负人家孩子。 “心意到了就行了!”周行长给拦了:“坐下,吃饭!”真不缺一顿酒。 坐下能聊什么呢?就是聊项目落地,聊收益之后清算账目的事,真就是态度很诚恳。 桐桐一脸的不好意思:“说实话,周行长,我是怕欠账的。我呢,家庭条件您知道,有过那么两年日子难熬的时候,当时多亏了乡下的亲人……”她说着,又说她当年装神弄鬼的事,“您要是去那条路,看着路边有供奉的……就是从那一年开始的。” 这个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桐桐就笑:“那天……我那被窝里摸出一张……五块!再摸一张,十块……” 听的在坐的都乐:“真的假的?” “真的!只要走过那条路的,问问过路的司机就知道!这几年只那条路最太平,没人敢在那条路上当路霸。” 这些窘迫她自己不说,谁能知道? “当时呀,我家欠的那债,就是那么还了的。”桐桐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钱不多,欠的还都是亲人!可不管是我爸妈还是我,好似欠着人,就不好意思见面。除非能还,或是还的起了!只有这么着,腰杆才硬。” 说着,就又满脸的赧然:“我年轻,家里的影响,这一点还真就是改不过来。” 周行长:“……”还说啥呢?这不难理解嘛!不到二十岁一孩子,可不就是受父母的影响最深吗? 真挺老实一孩子,说的都是人之常情的话。 他还安慰说:“……私人欠债跟企业欠债是两码事。再说了,债务不是你欠下的!只是你担起事了!”说着,还跟何东说,“还是责任心太重!太有责任感的人往往把什么都背到自己身上。” 何东:“……”说的债主替你卸担子,你也是真能干。他只能陪着干笑,“责任是天下最重的东西,背着沉。” “可不!”周行长转脸说桐桐,“还是要叫自己的心理上轻松一些的!要不然,背负那么大一摊子事,多累人呀。” “是啊!我也不是不后悔。”桐桐还是一副诚恳的推心置腹的样子,“您说,我要是留在酒厂,多好!现在这快消费市场,那来钱可太快了。只要打开市场,机器一开的,出来的都是钞票!” 这个真得承认!人家干成过,这一年人家三四亿的盈利额呢!不说林雨桐个人,就是跟着的股东,谁不是赚的盆满钵满的。 周行长就说:“你这次又出名了……”之前因你而起的产品,这又是一波宣传呀! 桐桐却摇头:“不是我的名气大!而是市场这个东西就是这样的。只要还有市场,就没有不赚钱的!越是经济上行,这快消费越是卖钱。” 说着,就一脸的可惜:“说实话,当时是没人信我,我不得不把酒厂剥离出去。其实,要是今年和去年打个颠倒……我先上任糖厂,再去做酒……您想想,您那债还叫债吗?没那么多人瓜分股份,明年就给您还完了。” 周行长点了点头:这么算!还真就是。 桐桐说着就叹气:“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手里没酒厂了,可惜了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19.人生向暖(128)二更 人生向暖(128) 今儿只谈的这里,多余的并没有说。 但总的来说,谈的挺高兴的。 要说这位林总有什么目的吧,好像也没有!就是单纯的……表达一下歉意。 用她的话说:“我这人但凡说出口的话,就总要兑现的!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时候,那我真是怕见人。不瞒您说,一接到你们的电话,我这心都跳的特别快。慌的呀!咱就说,做生意的,谁不想跟您这样的人有个好交情呀!我就是再年轻,这个分寸也是知道的。可没办法,两手空空的时候,承诺不了各位嘛。” 诚意恳恳,心意拳拳,酒浅却可言交。 就是那种之前没怎么直接打过交道的,这一接触,觉得人还不错。这年轻人能交往。 于是,连着几天,回家都是带着酒味,微醺。 司机和秘书亲自给送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四爷在林家这边等着呢,亲自接了人打发了司机和秘书,才把人往里带。 田易阳就不懂了:“你这……叫小晔亲自去接你不就好了。”老这么醉醺醺的,像话吗? 四爷给桐桐送屋里,取了热水给送进去:“那可真不能去!上下班能接,这种有正事的应酬,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不是一码事。” 林守道说田易阳:“她一个人担那么大个企业,事事叫男人出头,那是她当老总还是小晔当老总呀?你别瞎掺和,她又没喝醉。从副总到办公室主任,再到秘书司机,说是她去应酬,可身后的工作人员,至少都带了四五个。” 担心什么呀?瞎操心。 桐桐靠在床头喝了几口水,这才道:“见了一拨了,跟几位行长说的还不错……” 田易阳进来送罐头汁水,听了个话把就问道:“年底被催账了吧?” 桐桐:“……” 四爷帮桐桐接了,直接递过去,“赶紧喝了吧!解酒。” 林守道在外面喊田易阳:“……不是说明早吃馄饨吗?现在包出来,明早一煮就得了。” “现在包?” “那啥时候包?明早再包?早上多冷呀,起的来吗?” 两人絮絮叨叨的,在外面忙活去了。 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小,外面是剁肉馅的声音。 田易阳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跟林守道说:“你说你姑娘那么一丁点的年纪,人家那大行长跟你姑娘坐在一起,能说啥呢?” “别管年纪大小,拿事的是她,不得不来往;她手里有能源项目,上面支持,领导重视,哪怕看着上面的面子,也不好不跟她来往。”你这么一想,是不是就顺了。 林守道在边上擀皮:“你呀,别问她外面的事!” 我没问! “她回来要是说啥呢,你就当你没听见,也别上去打岔。”她回你的话未必是真话,给你说真话你也听不懂,“咱现在就图一耳根清净,万事不过心。” 田易阳一边忙活一边道:“我就盼着赶紧结婚去!结了婚生个孩子……其他的我再不管了。” 这边的馄饨没包完呢,四爷出来,要回家了。 田易阳还问说:“给你煮一碗吃了再走吧。” “不了!不饿。回去就睡了。” “那给你带上,明早吃。” “明早我上单位食堂吃去!您也早点休息。” 成吧! 外面大雪纷飞的,就这么看着人走远了。 田易阳又去卧室看自家姑娘:“你还吃不吃?” “不吃了!”桐桐把毛衣一脱往被窝里钻:“妈,我睡了,您别折腾了。” 田易阳:“……”行,睡吧!她把门给带上,低声跟林守道嘀咕:“你算算,有多长时间没正经的说会子话了。” “你也是闲的。”林守道把电视声音放小,等着看晚上十点半的新闻呢,重播也看,“那新闻整天都是什么新能源项目,百亿千亿的,你当说谁呢?” 田易阳朝卧室看去:“她?” “她手里过那么些钱……你说她心里沉不沉?跟你说,说啥?要换你,你有心思说啥?”林守道靠着炉子,“给你钱你就花去,怎么自在怎么来……你要不问她,就是帮她了。” 田易阳嘀咕了一句:“照你这么说,我还真就生出个人物来?” 哟!你这咋还没这个意识呢?新闻上都露一面的,那得是啥人物呀?! 桐桐都躺下了,何东的电话来了,声音压的很低:“……价钱估计在五点八到六点二之间。” 桐桐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数!”何东知道对方听清了,“没错!” 桐桐沉默了良久这才道:“好!我知道了。” 那边直接挂了电话,应该是正在跟什么人应酬。 桐桐给四爷发过去,四爷才进家门,手机就响了。一看之下他也愣了一下:“怎么这个价格?” 李翠还问说:“是桐桐不?又要出门?” “没有!就是说一桩生意。” 什么生意? “就是……”咋说呢?四爷指了指自己,“这桩生意就像是您把我养这么大,也成才了……” 嗯!怎么了? “然后呢,突然就把我按照卖生猪的价格给论斤卖了。” 啥玩意?谁家这么做买卖? “是啊!谁家这么做买卖。”四爷轻笑了一声,可就是有人这么做买卖呢。 李翠啧啧啧:“那谁要论斤把你买回去,不赚大了呀!” 是啊!谁贼上了,谁出手果断,谁干成了谁就赚大了。可是呢,得琢磨这卖的人干不干? 这种一看就不对劲的生意,低价卖给外人不奇怪,自家人想正常的以这个价格买到,那是办不到的。 正琢磨呢,桐桐又发了消息过来:帮我联系陈广,咱俩明晚去见见陈广。 四爷看了之后就笑了,揣了手机回屋了。 李翠还问:“咋话说一半呢?咋就把亲儿子当生猪卖呢?” 这怎么还当故事听上了呢? 四爷不敷衍,挺耐心的往下说:“就说这家……这当妈是个后妈!见家里这儿子挣了钱揣不到自己兜里,心说,我留你有啥用呢?刚好,有个做生意的,人家说了,我偷摸给你一大笔钱,你趁着孩子亲爸没察觉,把他卖给我吧!就算是卖了,他儿子还是他儿子,还在你家呆着,孩子他爸也不能把你怎么着。就这么着,后妈就给这儿子卖了。” 李翠:“……”这啥故事呀!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就是!孩子住家里,孩子爸只要觉得孩子在就成……只是孩子再出息,再挣钱,都不归家里了。” 嗯呢! “瞎编故事哄你妈!睡你的觉去,嘴里没一句实话。” 四爷睡着去了:是啊!故事挺荒诞的,谁听着都觉得不能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桐桐就召开了会议。 这只能限于小范围的人知道,且得严格保密。 人到齐了,桐桐这才看何东:“何总,你说一下情况。” 情况就是那么个情况:一方面咱们需要乙醇,那边一切都是完备的,出于咱们的需求,觉得有这个必要;另一方面,那边确实要卖,只是正跟外资接触,初步定下来的价格是五点八亿到六点二亿之间。 何东说完,就往下一坐。他像是宿醉才起来的,“昨晚……喝的有点多!但消息肯定可靠。” 在坐的都是在当地生活了很多年的人,对啤酒厂的情况都是了解的。 秦雄都不敢信:“你是多说了一个小数点吧?” 何东看了秦雄一眼,然后无奈的叹气:你可真会说话! 然后没人说话了,这事不好弄。 齐红兴就说:“肯卖给外人,但这个价钱不会卖给咱们的。别想了,没戏!” 桐桐就看其他几个人:“可咱这一口要是吃下去,就肥了!诸位也该知道,咱这个初代产品出来了,但因着自身的缺陷,只能铺农村,价格低廉,这就意味着利润薄。有扶持政策,能帮咱们顺利推广。有扶持资金,但这个资金主要用于产品的研发,咱自身还是会过的紧巴。科研技术,这是往里砸钱,却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成果的。我们就这么一直半死不活吗?” 几个人都不言语。 桐桐这才又继续道:“可要是把啤酒集团给吞下去了,这可就不一样了!何况,就那么一点价钱……到手就赚了。” 是啊!谁都眼馋,可怎么拿呢? 何东自己都说:“便是银行能贷款下来,可这风声一出去,那边就知道啥意思了!人家这动作就会延缓……暂时不谈,奈何?” 桐桐就笑:“只要咱们决定说干,那其他的总有办法的!问题是,干吗?” 干吧!成不成再说,想还不能想了。 举手表决,通过了!那咱接下来就商量,看看该怎么去干。 这天夜里,桐桐和四爷坐在陈广这边,还是老地方。 陈广给两人倒茶:“今时不同往日,说吧!又有什么发财大计!” 桐桐就笑:“陈总,咱们之间利益一体,我就不跟您客套了。” “嗐!客套啥呀?说。” 桐桐看着陈广:“我想请陈总跟我一起演场戏。” 戏?什么意思? “我要收购酒厂……得从银行贷款。”桐桐看着陈广,“这是我对外的说辞。” 陈广愣了愣:“收购酒厂?哪个……”话没问完,他懂了:能说到演戏,那自然是她想叫人知道,她要收购向荣集团,这个生产鸡尾酒的酒厂。 可其实呢?他想到啤酒厂那边隐隐的传闻,顿时明白了。 陈广点了桐桐便笑了:“明白!真明白了。” 桐桐举起茶杯敬对方:“事成之后,啤酒厂放弃在向荣集团所持的股份……” 当时产鸡尾酒的时候,借用了啤酒厂的销售渠道,跟对方合作,让渡了一部分股份。这次若是拿下啤酒厂,那就放弃啤酒厂持有的鸡尾酒那边的股份,以鸡尾酒厂的效益,啤酒厂今年就会分走三千多万的红利!以后这个数字还会越来越大。 这次之后,啤酒厂放弃这部分收益,原价卖给陈广等人,别叫他们跟咱白演这一场戏就完了。 反正就是:自己吃肉,其他人总得分点汤!利益捆绑,永远是最牢靠的! 陈广也举起了杯子:是个讲究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0.人生向暖(129)三更 人生向暖(129) 这个寒冬,在春城唯一一个五星级的酒店里,那当真是热闹的很。 那位林总又上酒店来了,见了京城来的客人,谈的什么不知道,反正是谈了小半天了。 没过几天,还是这个林总,她又来了,这次一起的还有陈广陈总。又是在一起谈了小半天,看起来都挺严肃的。 这个城市,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像样的招待人的地方就这一个。大家相互碰面是难免的! 有人猜测,这些人可能跟林雨桐谈的是新能源销售网点的事。这玩意就跟加油站似得,这里一个点,那里一个点的,这个网点一旦铺设下去,就说利益有多大吧。 它可能回本慢,但从长期来说,它有极其稳定。 像是这么老关系,来走动走动,谈一谈这个项目,好像才是正常的吧。 事实上,能源集团现在在做的就是诚招合作伙伴,大家来共同做好能源推广的事情。 电视新闻上,报纸上,到处都在报道这件事。 就在这种氛围之下,周行长看着秘书:“林总约我吃饭?” “是!那边的电话是这么说的。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周行长:“……”这样,“明天吧!明天晚上。” 第二天晚上,周行长见到了声音都有些沙哑的林雨桐:“哟!林总这是……辛苦了呀!” “客人太多了,一天天的净说话了!”桐桐请人家坐,“您先坐。” 这是有事呀! 周行长就笑:“你有扶持资金!你不缺钱……” 桐桐低声道:“钱什么时候都缺!尤其是想买下蛋的鸡,那出手更得稳准狠。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下蛋的鸡谁卖呀?”周行长可不信她的话:“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借钱!” “啊?”周行长直接起身,拿着包就要走,“这饭不吃了!” 桐桐一把给拽住:“您倒是听我说完呀。” 说啥呀?周行长不往下坐:“我也不催款……这是支持新能源嘛!你们分期给我慢慢还着,这是最大的诚意了。你这借的什么钱呐?” “哎呀!周行长,您听我把话说完呐!”桐桐给倒上茶,问说:“您就不想我两年内,给您把债还上?” 周行长:“……”作为债主,说不想把债收回来,那是假的!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把茶接过来了,然后换了个位置坐,离桐桐远远的:“你就坐那边说吧。”倒也不用离的那么近。 桐桐坐下,问说:“您就说,向荣集团,鸡尾酒厂怎么样?” “那自然是好了!”周行长一愣:“你要干什么?” “酒厂的工人可都是原来糖厂的工人,说起来是一家!而且,我们两家挨着……这有些东西,它整合起来效益更高呀。” “不是!林总,那是有你私人股份的。” “我知道呀!”桐桐就道:“可新能源难道不是一只下蛋的鸡?” 周行长沉吟了:“陈广他们……” 桐桐点头:“是!谁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这就是我们交易的筹码。您想想,现在生产酒的小厂哪个地方没有?” 哪个地方都有。 “对呀!他们完全可以收购个小厂,在各个地方做低端一些的市场。像是酒水,有瓶装的,有灌装的,还有咱们当地小瓶,瓶子重复使用的。您要是关注过就知道了,这种当地产当地销,一瓶只一块的,销量特别好。” 是吗? “嗯!一瓶一块,谁买不起?便宜实惠又好喝。”桐桐就道:“他们可以分散很多个小厂,每个厂只把这个城市当做市场,人家的利润不低。” 然后呢? “还有新能源项目!快消费确实来钱快,但是市场替代率也很高。从投资的角度来讲,新能源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方向?” 周行长不言语了:这话也有道理。 桐桐就摊手:“这种铺下层市场的模式还是新的,抓住这个契机,就能占据市场。便是自家的产品被替代了,他们这样的销售渠道,任何一家品牌的快消品,都会乐意跟他们合作的。这是个双锁扣,能卖自家的产品,也能做其他产品的经销商。” 周行长:这还真就是怎么想都不会赔的一个方向。 桐桐又说:“同时呢,长远性稳定的能源项目,在政策扶持下,很容易就落地扎根,规避了很多商业风险。” 嗯!有道理。 “那您说,以这样的条件作为交换,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卖呢?况且,那里有我自己的股份,我能拿我自己的钱去开这种玩笑吗?当然是另一边更有经济价值嘛。” 周行长明白了:“所以,你要贷款再把从糖厂剥离出去的酒厂收购回来?” “对!收购回来。”桐桐一脸的无奈:“主要还是酒厂里职工持股了!持股份额还不少……这种情况下,工人有情绪,那可不能只把人家当工人。那是小股东在闹事呢!这种情况,韩铭韩总怎么办?找我诉苦,说了几次了。” 表达的意思是: 第一,职工作为小股东,不好管理; 第二,换个方向投资,利益并没有减少多少。 第,兼顾了长远的利益。 有这个理由,这个交易就有达成的前提条件。 周行长信了,信了林雨桐真要左手倒右手。他问说:“需要多少?” 桐桐比划了一个数字。 周行长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您能给我批多少,不足的我再另外找去。” 周行长为难了,只给桐桐比划了根手指:个亿,不能再多了。 桐桐心里一松,她只敢想从每家借贷出一点五个亿,没想到周行长这么敞亮:“我敬您一个!今儿必须得敬您一个。” 于是,小圈子里都在传,说是新能源要把原来卖掉的产业再收回去。 这消息可靠吗? 有些说胡扯,压根就不可能。有些说人家都走银行的贷款程序了,真的不能再真了。 但有人反驳:“这种不可能,必须得股东大会。”也没听说开会呀。 “那你看看那个股东的组成……这肯定是私下谈妥了吧。那些职工持股……咱就说,林雨桐把那些职工都喂成自家的了。” 当然了,这件事只是传言,且只在一定圈子里传的传言。 有人打听到陈广那里,陈广的交际最杂。可陈广怎么说的? 陈广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一句正面的回答都没有。 啥意思呢?这肯定还是有什么交易不能叫人知道呗。也就是说,传言未必不可信。 四爷跟同组的几个人一起吃饭,看了短|信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大冷天的,小饭馆里,都穿着工装,一人一个盆,米饭和菜往里打就完了。 钱工一边扒拉饭,一边打趣:“林总盯得挺紧呀。” 四爷抓了筷子跟着一块吃,桐桐没说别的,就说银行贷款走程序需要等待的事。他跳开这个话题,看另外一张桌子上坐着七八个男人,人人一盆米饭,却只要了一盆的炖酸菜。 这是临时工,之前还在车间门看见过他们。 于是,四爷喊老板:“给那边几个师傅上一盆锅包肉。” 老板探头朝外看了一眼:“来喽!” 那几个人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四爷起身,端着盆坐过去了,“今儿忙,也没顾得上问。在这边干活还习惯?” “习惯!都是一样下车间门。”打头的放下手里的盆,递了烟过去。 四爷接了过去,装兜里了,“先吃饭,别等菜凉了。” 这人就又端盆:“咱们这边……挺好的!就是临时工不能在食堂吃饭,出来就挺麻烦。” “我们单位那食堂要是饭好,大家也就不出来吃了。”四爷说着就笑,“不过,咱这临时工的问题确实是个问题,回头我得问问……” “别!其实也没啥。就是有活干就行。” 说着话,菜上来了,一大盆的菜,四爷指了指:“趁热!赶紧吃。” 一人一扒拉,这就吃上了。 四爷才问说:“我看你们的技术都挺好的,以前是哪个厂的?” “轴承厂的。”这人就说,“以前效益好的时候,咱这也是待遇不错。可效益不好,几年不发工资,咱也是啥活都干!有几年不上手,手艺都生了。” “怪不得呢!”四爷一边吃着,一边看这几个人,“轴承厂……现在是个啥情况,只停产了?” “可别提了。”说起来就来气:“去年说是破产……破产之后又说什么重组,咱也不懂!但那个意思就是,就算是不是国家的工人,咱也会有活干的!可结果呢?厂区都卖给开发商,要盖小区了,我们这才知道,厂子卖了!除了那几栋楼的家属院,其他的连地皮都卖光了。说是去年年底都卖了!” 边上另一个年轻些的就气道:“卖给谁了,卖了多少钱……都是咋弄的,我们都不知道!前半年开发商要动工,我们拦了几次。可我们一拦……人家那边又是说电线杆倒了,又是水管子有啥问题……我们是一路的,那边一使坏,我们的家属院生活就不方便。后来又是说修整厂区门口的路面,又是清理排水沟的……折腾的我们那家属院进出都不方便了。家里有老人,还有孩子上学……万一出事咋办?最后只能算了,反正已经卖了,咱这些人该管啥?” 四爷慢慢的点头:也就是说,有时候企业的很多决定,其实工人是真不知情。 他给桐桐发消息:啤酒厂那边,职工都知情吗?未必吧。 桐桐看着手机,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怎么说呢?工人为了生活下去,为了生存,为了养家糊口,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们哪有时间门和精力去考虑更多的问题。 不是他们傻,而是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无能为力!【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1. 人生向暖(130)一更 人生向暖(130) 正在准备偷摸的大干一场的时候,桐桐被领导叫去了。 坐在领导办公室,领导继续看着文件,不时的抬头看她一眼。 桐桐:“……”她尬笑一声,“我哪做的不对,您只管批评。您这么着……多吓人呐。” 领导将手里的笔放下,朝后一靠,“觉得吓人呀?” 嗯呢! “我看你胆子大的很。”领导上下打量她:“你们这背后……挺热闹呀!” 桐桐:“…………”她皱眉:“谁给您打小报告了?” 领导桌子一拍,“打小报告?这叫正常的汇报工作!” 桐桐啧了一声,能直接给领导汇报工作,又属于知情者的,只有一个班子的这七个人。 自己不可能,何东憋着劲呢,也不会背后搞小动作!董大力是自己点名要的,他犯不上。秦雄就那个性格,直接说就完了,压根懒的跟自己绕圈子。齐红兴为人含蓄,但作为班子组成后要干的第一票,他有意见会委婉的私下里谈,甚至于去家里谈,但独独不会背后偷摸汇报。 他们觉得自己一个小女娃,还要背后跟领导打小报告,太跌份了。 那就剩下谁呢? 剩下陈秀华和王宝泉了!王宝泉是机关出身,机关单位里……各种的风气,他习惯使然?还是陈秀华这个老大姐……背后上眼药呢? 领导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还不说实话?” 桐桐一脸的无奈:“这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什么正常?什么是正常?”领导抬头看了她一眼:“有困难就要及时汇报沟通嘛!觉得啤酒厂有生产乙醇的条件……这是可以内部协调沟通的嘛。” 然后呢? “你的贷款,我给叫停了。”领导说完看桐桐还要说话,直接抬手叫她先闭嘴,“当然了,啤酒厂的收购案,也叫停了。” 桐桐:“……”不是,“不带这样的!”收购和合并这是两码事!我对整合这种超大的企业没有兴趣。 它走到被卖的这一步,原因并不单一!虽说有人钻空子,但确实臃肿带不动也是事实。 “您看!我这都拉开架势了,您来这么一下……”桐桐苦着一张脸,“这不合适。” 领导看她:“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您问。 “啤酒集团在你看来,到了非卖不可的地步了吗?” 桐桐打哈哈:“您这话问的,我也不了解……” “不要企图蒙混过关,我今儿就想听一句实话,从你的角度讲,它到了非卖不可的地步了吗?” 桐桐沉默了,良久良久,这才道:“事在人为!卖了……在别人的手里能挣钱;不卖,在自己手里就不赚钱……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领导看向林雨桐,“这就如同牛拉车,车超载了,赶车的车夫甩鞭子,牛就是拉不动,于是,车夫主张卖了牛。可也许换个车夫,更会调配更会组织更能统筹,这车就又动了呢?” “那我们通过商业行为重新调配……” 领导摇头:“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合并……把这个做好了,就是个成功的例子!有太多的企业是真不知道路在哪。整合资源,叫老资源重新焕发生机,让工人少些担惊受怕,这就是有意义的。” 桐桐又沉默了,这话对吗?坐在上面统筹全局的考量,这当然是对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能怎么说呢?只能道:“您叫我想想。” 回去的路上她给四爷发了消息,事就是这么个事。 四爷回复她:你作为企业的当家人,你没错;坐在上面统筹的人,他也没错。虽说结果是肉烂到一个锅里,但怎么烩到一个锅里去的,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是啊!怎么往一个锅里烩呢? 桐桐手里手机看着窗外,外面的天灰蒙蒙的。 隔了三天,工作小组都成立了,给两边开会,谈谈各自的想法。 第一次会议,桐桐很秦雄两个人去的。 去的时候偌大的会议室里只两个人,一个叫辛建,一个叫原尚民。 辛建笑眯眯的:“林总,秦总,好些日子不见了。” 桐桐笑着跟对方握手,客气了两句。 秦雄都懒的客套:现在是谁看谁都不顺眼吧。 原尚民坐着没动,阴阳怪气的:“哟!林总,听说要收购酒厂呀?看上谁家的了?” 桐桐:“……”反正坏了人家的事了呗!人家想卖,谈都谈好了,临门自己没踹上去,被上面叫停了。 不敢朝上面发脾气,冲着自己来了? 秦雄才不惯他,直接就说:“听说现在酒厂挺便宜的,想捡个漏来着。怎么?原总有什么想法?” “捡便宜呀?现在哪有便宜?”原尚民扶了扶眼镜:“别人家辛苦养大的儿子,平白送人,凭什么?” “谁不知道儿子是亲养的好?!”秦雄嗤的一笑,“有人不愿意送,就跟谁愿意养似得。” 负责两边合并的工作小组组长叫王海平,他这会子就站在会议室外面,跟身后的同事说:“听听,都不是善茬子!这是都想把事搅黄呐。” 他说着就往里走,坐在才要说话,原尚民起身了:“王组长,我不是冲着你!我就是见不得趁火打劫的……” 话没说完,桐桐直接起身,桌上的本子一拿,直接往出走:“王组长,我们来,目的是‘谈’,而不是争论要不要谈。既然对方对此有异议,那就搁置!我这还忙着呢。等什么时候人家愿意谈了,再另行定时间吧。” 说完,真就不给谁再说话的时间,直接走人了。 秦雄:“……”有态度!他咳嗽一声,慢悠悠的起身,朝外指了指,也走了。 桐桐在车上等秦雄,回去的路上,她就说:“秦总,拉锯战开始了!这不是短期内能处理完的问题。” 是啊!要动人家那么大个蛋糕,哪是那么容易的? 不知道人家啤酒厂是怎么跟职工说的,人家职工整体开始反对合并了。听说工作组已经进驻啤酒厂了,在做相关的工作。 而这天回家,正开着车呢,从边上窜出几辆摩托车来。雪后路滑,又是路口的位置,她就把车速放的极慢。结果这摩托车追过来,有人手持铁棍,冲着车就砸。 后座的车窗玻璃一下就碎了,紧跟着,副驾驶方向的玻璃也被砸了。 冷风、碎玻璃渣…… 桐桐大幅度的转方向盘,车头撞飞一辆车,车屁股扫飞一辆。她一个急刹车,猛的一开车门子,把追上来的摩托车给撞倒了,抢过他们手里的铁棍就朝最后一辆摩托车的方向扔。 这一棍子直接砸在脖子上,人受疼掌握不了平衡,车直接摔了,再想起来可就起不来了。 桐桐这才摸出手机直接报警了。 周围有不少围观的,有好心人拨打了急救电话。 桐桐靠在车上,没动地方,只给四爷拨过去:“过来接我一趟。” “怎么了?”四爷还在办公室,“你人在哪?” 桐桐说了地址,四爷到的时候,桐桐正在现场做笔录:破了玻璃的汽车,被砸的凹陷下去的引擎盖和车门……地上各种驳杂的痕迹,还有那被撞的满地滚的摩托车。 现场这痕迹只要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桐桐看见四爷过来了,赶紧道:“我没事!” 没事?没事就完了? 那边救护车拉走的都是起不来的,四爷把桐桐往车上塞:“先去医院。” 桐桐是一点擦伤都没有。 但那四辆摩托车,八个人,手里拿着四根铁棍子的,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重的那个内脏出血,得紧急手术,其他的断腿、骨折,还有一个颈部被重物击打,颈椎受伤严重。 四爷问人家处理事故的警察:“对方的动机是什么?” “只说是看见是个女司机,想拦车抢劫。”但显然这是扯淡的,“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四爷没解释:“谢谢。”然后指了指坐在一边的桐桐,“我们能走了吗?” 当然! “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家里其他人就不用知道了。” 好! 四爷揽着桐桐,“走!回家。” 桐桐只笑,“我真没事。” “这事你别管了,我处理!” 车上,桐桐鸟悄的坐着,偷摸的看他:“这事吧,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呆着!” 桐桐闭嘴了:好吧!我呆着。 回家来,家里还是老样子,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两人什么都没说,就跟正常下班一样,该干嘛就干嘛。 桐桐回来洗漱了就睡着了,说不管就真不管了。 四爷呢,回去之后就给领导打电话:“……她需要请假休养!”他说,“这次的事情远超出我们的预料,她受了惊吓了。明年我们就结婚了,说实话……有时候把精力放在家庭也未尝不好。您看,谁能接替她……” 直接撂挑子了! 挂了电话,这个案子就成了重案要案,限期破案。 金思明敲了门进来,他给吓了一跳,这脸色吓人的很:“这是……咋的了?” 四爷看了他一眼没言语,金思明赶紧撤了:我的妈呀,咬人的小狗狗真的不叫唤呐。 “有事?”四爷还是追着问了一句。 你这样,我哪里还敢有事呀?金思明只道:“没事!没事!真没事。” 四爷没管他,因为有电话打进来了,是原尚民:“小金呀,我给林总打电话,没打通!我这才听说林总出事了,怎么样?还好吗?” “好!”四爷看着窗外,笑吟吟的:“好的很呢。” 原尚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真的急了:“……哎哟!这是得罪谁了?小金呀,我虽然在有些事上跟林总的意见不一致,但这只是争论而已……谈不上相互得罪!” 这回的事,真的跟我无关!【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2. 人生向暖(131)二更 人生向暖(131) 早起,四爷跟往常没两样,接了桐桐出门。但压根就不是去上班的,他先给人送到酒店:“呆着吧!歇着,哪也别去。” 酒店的环境当然是比家里舒服多了:“你嘛去呀?”没事就没事,倒也不用这么撂挑子。她拽住他的袖子,“这事我能办,左不过就是……” 四爷看她:“左不过什么?” “但也不能躲着吧。”这不是处理问题的态度。 四爷轻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她:“你是觉得你学到精髓了,可以出师了?” 桐桐:“……”她脑袋摇的更拨浪鼓似得:“不是!没这个意思。”别冲我来,我算不过你。 四爷抬手扒拉了她的脸:“既然不是,那就看着!看到最后你就懂了。学嘛,慢慢来。”说着,就碰了碰她的额头,“想吃什么吃什么……要是一个人呆的闷了,找人跟你一起玩吧。”这几年,没一天清闲的,其实你也不是非得这么辛苦。 说完,人家走了,“要听话!” 桐桐:“……”站在酒店的房间里,从沙发上挪到床上,再从床上挪到沙发上,电视开了关关了开的。 干点啥呢? 泡澡、搓澡、蒸桑拿、按摩,然后吃吃喝喝,晃悠一天得了。 而四爷却坐在领导的面前,说的还是整合的事:“……整合的事林总跟我提过,其实,跟啤酒厂之间的整合这不叫整合?” 哦?慢慢说。 “她是因为产量的问题,需要扩张,这只属于能源方面的产能扩张,却不能算是产业的整合。产业、产业链,这才是完整的。” 所以呢? “所以,能源需要与机械配套,这两者才在一个链条上……”与之相关的就有轴承厂、焊接厂、电机厂,汽车厂,甚至于钢铁厂,与之相比:“一个作为扩充产能之用的乙醇生产,很多小作坊厂子都能完成。”既然他们上上下下都有这样那样的意见,那就撇开别谈了。 王海平坐在领导边上,默默的拧上了钢笔帽:这是说昨晚的事故的,可却说的也不是事故。这个小金的意思,是要将他现在所做的农机与新能源集团整合合并,打造一个产业链。 事实上,新能源若是离了机械,确实无法用。 这一调整方向,也确实是上面的政策文件都是契合的。跟啤酒厂达不成一致,但这边若是可行,啤酒厂就两难了。 卖肯定是不成的! 不卖……你要是再不赚钱,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王海平:“……”这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办公室里一谈就是一上午,午饭过了,四爷在这边的食堂吃了饭,这才往出走的。 上了车,他给韩铭打电话:“高薪挖老师傅。” 什么意思? 四爷看着前面:“向荣除了鸡尾酒,也试试啤酒吧。” 韩铭一下子就坐直了:“啤酒?这不是打擂台吗?” “打的就是擂台!”四爷握着方向盘:“每个地方都有地方性的啤酒品牌,但是能全国叫得上号的,也就那个几个!它就是其中之一!” 韩铭关了办公室的门:“会惹恼人家的。” “没事!他们被盯着呢,损害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你只管放手干就行了!他们的销售渠道咱们都掌握了,至于经销商推哪种,这可不是他们能管的。” 韩铭:他们是自己吃回扣,咱是给人家塞回扣,那当然主要推咱们的产品了。真要挤一下,能把对方从北方市场给挤的没立足之地。 他一再确认:“没问题吗?” “没问题!”既然他们觉得干不下去了,那就别干了,“正常的市场竞争而已。” “好!”知道怎么办了。做生意嘛,谁跟钱也没愁。 挂了这个电话,四爷又联系陈广,查这几个人。 陈广回电话的时候都快下班的时间了,反正他挂了电话的时候,钟表跳到下午五点半。没直接回家,得先去接桐桐。 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人家正睡的舒服呢。 搓了个澡,浑身光溜溜的,往被窝里一躺,管它外面啥天气,她是舒服自在的。 四爷回来了,桐桐不起来:“咱不回去了吧!就说加班。” 不仅不起来,还露着个肩头头子歪着头故意搁那儿笑。 四爷将大衣扔在一边,不为所动,却说今天做的事:“……我提议将新能源和农机先整合起来。” 桐桐‘哦’了一声,紧跟着就觉得不对,她一下子靠起来了。 四爷看向桐桐:“这次的事……就是冲着杀人来的。”不是你没事,这就不是杀人。换个人试试,活命的概率有多大。 桐桐问说:“是查到什么人干的?” “领头的一个,陈广查了。他媳妇、他姐姐、他妹妹,前两年下岗之后,就去国外务工了。在国外是黑户,做的都是……” 桐桐‘嗯’了一声,表示懂了:“他是死活不会说的。”但是有人敢这么干,来头就不小。 四爷看她:“有些事……得跳出这个圈子。”这不是来头大小的问题,而是根系枝蔓太多的问题。 你要在当地立足,要在当地发展,可你影响了周边方方面面太多人的利益,就太危险了。如果落下去的是一头鲸,那你就该知道,扑上去抢食的到底有多少。 “你先缓两年。”上面也没想到有人真敢动手,“先请病假……再请婚假……而后是产育假,缓缓劲儿。” 桐桐:“……叫我歇着?” “歇着。”四爷把她用被子包起来,“我办。” 桐桐有点明白他想干什么了,于是便笑了:“那我可真歇着了。” 嗯!歇着吧。 两人正说话呢,四爷的手机响了,是金思明的电话。他在那边声音压的低低的:“是不是得罪人了……我昨晚就想问来着。” “出啥事了?” “是林家!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林家的铺子门口被人扔了一条血呼啦的死狗。也就是林叔关门早,天一黑就关门不做生意了……要不然……多吓人呀。”金思明拍着后备箱,“我把这死狗先拉走埋了?还是报警?” 桐桐才要说话,四爷一把摁住了,他说金思明:“你先报警,看看那边怎么说。” 报了警,人家说:“就是不知道谁家的狗被撞死了,扔在路边应该是怕堵塞交通,不牵扯别的事。” 金思明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我还当得罪人了。” 可挂了电话,桐桐的表情却凝重。 四爷就笑了:“明白了吧!” 桐桐当机立断:“我现在就请假,只说头疼,明儿就去做全面检查。” 四爷指了指桐桐的电话:“开机着吗?” 开着呢。 “今天谁打电话了?” 领导打电话慰问了,怎么了? “别人呢?” 桐桐又沉默了:人情谁都会做!可连人情都不做,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自己被摩托车追着打的时候,其他人或多或少的,怕是都遇到点事吧。 她给秦雄把电话打过去,秦雄在电话那边叹了一声,只问说:“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您呢?” 秦雄笑了一下,“我昨晚接了个电话……我女儿在外地上大学。” “嗯!我知道了。” 桐桐又给齐红兴打,齐红兴靠在床头,床头柜上是一把水果刀,水果刀放在袋子里,挂在家里的门把手上。 老婆在家里喋喋不休,说她开始健忘,咋不记得借给过谁刀,这人也是,还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的还。 “家里都好吗?”桐桐这么问。 齐红兴伸手拿了刀,在电话里说:“林总,我这身体不太好……” “齐总,是我身体不太好!还要准备结婚的事。”桐桐在电话里这么说,“公司的事,你多担着。最近这几天就有新的安排。”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齐红兴看着电话:“……”她退了?那么个性子,能退了? 桐桐的手摁在电话上,给董大庆拨过去。 董大庆人在医院,“……林总,我请个假,我老婆被车撞了……” “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一般的交通事故。 桐桐:“……”怪不得呢!董大庆真的只以为出了意外:“好的!我批假,不着急。” 她又给何东打过去,何东家这栋楼没电了,停水了,暖气管道也出问题了。多少人骂何东呢!好似何东成了啤酒厂的罪人。 桐桐叫贾爱芸给租房子,租在哪个机关的家属院,这个公务报销,叫何东抓紧搬家。 而陈秀华和王宝泉没接电话,但随后都发来短|信,有要辞职的意向。 也就是说,桐桐便是不退,这些人也会退的。有些决定,压根就通不过。 所以,四爷给的方案才是对的。 她打了过去,请假,表示要检查身体,工作的事情请领导酌情安排。 领导在那边叹气,这个点了,还在办公室,他揉着眉心:“……这件事里的复杂性,远超出我的预料。” “是!也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桐桐说的确实是实话,确实没想到人的胆子可以这么大。 “给你批假!但是小林呀……” 嗯? “事一定得有人办!正确的事就得坚持。不能因为惧怕,就畏缩不前。” “我明白!我退一步,是我现在应该退,退一步能更好的推进新能源项目,并不是我惧怕了谁。”桐桐说的也都是真的,“现在只是针对个人,我不能叫我成为新能源项目推进的阻力。” “好!那就先休息一段时间,休息好了,去进修班过度一下。” “听您的安排。”过度一下,这当然是最好的安排,给家里也有个交代。【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3. 人生向暖(132)三更 人生向暖(132) 桐桐平躺着,裹了裹被子,听着外面的声响,猛的什么也不干,还真有点不习惯。 田易阳推开门进来,搓了手摸桐桐的脑门:“不热。” “本来就不发烧。”桐桐干脆起来,然后靠在床头上打哈欠:“我好长时间没去菜市场,没去超市了……咋俩去逛去呗。” “那也得你起来呀。”田易阳给拿在炉子便烘热的衣裳:“……真就准备去d校进修?” “嗯!”桐桐穿着衣服,“我们就是听安排呗。” “怎么会这么安排?” “推进的事……不一定需要我!技术上……现在有上面的人才支持,也不是非我不可。”桐桐揉了揉鼻子搓了脸:“再加上能源与机械整合,这不就是我俩的事吗?我俩放在一块……这有个回避政策,不能搞的跟夫妻店似得。” 田易阳听着觉得有道理:“那现在是小晔上?” 嗯!我也正好歇歇,提升提升思想觉悟。 田易阳就很安心:“这多好!我就愿意你干一些不累人还稳当的工作。”说着,就催促,“起来!起来随便吃点,咱去逛去。” 桐桐也不往成熟的打扮了,怎么娃娃气怎么打扮。然后跟着去菜市场晃悠,“有卖新鲜菜的,干嘛总是白菜豆腐的?” 她挑茄子、青椒、韭菜这些,田易阳就赶紧拦了,“老家秋里送来的,我都冻着呢,有的吃,别瞎买了。” 但是在超市却能多买点,什么薯片饮料,她一兜子一兜子的买。 碰上齐红兴的老婆,她特惊讶:“林总?” 桐桐嘿嘿笑,连连摆手:“婶儿,别林总林总的!哪有林总呀。回头您跟齐叔说,得空了我找他喝酒。” “嗳!成啊。”再一看那手推车里的东西,“这是……买了不少?” “想吃了!”桐桐推着车排队,然后喊还在打折品前晃悠的田易阳:“妈,快点。” “你先排队,我马上就过来结账了。” 桐桐朝齐红兴的老婆尬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呀!我妈就这样。 惹得人也跟着笑:是!这么个闺女跟着呢,亲妈却总想着自己结账。 然后桐桐就乖乖的等着,等着田易阳结账后,这才开了一包薯片,一边走一边吃,咬的咔嚓咔嚓的。 到家的时候就看见单元门口两辆车,一辆是新的,一辆是周鹏的车。 周鹏一看见田易阳,话就不敢说了,只递给桐桐要是:“手续都办完了,先开吧。” “不家里坐坐了?” 周鹏摆手,指了指车里,车里一个高挑貌美的姑娘正矜持的坐着。 桐桐啧了一声,低声问道:“又换了?你就不能等我记住名字再换。” “这个得记住,这个是真爱。”周鹏一脸的郑重:“她叫小欢……” “姓啥?” 周鹏想了想,然后问车里的人:“亲爱的,你姓啥?” 桐桐抬手一推:“哥,走你的吧!” 周鹏嘿嘿直笑,“那我走了!有什么要办的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桐桐打了一个ok的手势,看着车走远了。 田易阳看着这崭新的车:“换了?咋又换个一模一样的?” 桐桐:“……”咋编呢?“一个朋友开车给我撞树上了。他把那辆修了自己开,赔了我一辆新车。” 你哪个朋友呀? “你不认识。”桐桐说着就往家里跑,“赶紧的!今儿想吃韭菜饺子。” “还得给肉解冻。” “不用,就吃韭菜鸡蛋馅儿的。” 坐在家里,擀着饺子皮,看着饺子一个个的排列整齐,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娘的!吓唬姑奶奶! 姑奶奶是被吓大了! 我那一辆车了,给姑奶奶砸了就完了? 她放下擀面杖,“妈,你帮我把饺子冻上吧,我晚上回来再吃。” 田易阳:“……”不是你嚷着想吃了,马上就要吃吗?这怎么包好了,自己又跑了,“中午不在家吃?” 嗯! 换了衣裳,直接走人了,车都没开。 “风风火火的,这是干啥呢?” “哎哟!”这是谁在干啥呢? 原尚民捂住耳朵,左右看看,朝周围喊了一声:“谁?出来!乱扔什么呢?”妈妈呀,疼死了,砸人耳朵上了,“这是谁家的混球!站出……” 一个‘来’还没喊出口了,猛的一疼,他一下子捂住嘴了,往出一吐,“血——牙——”他大声的叫唤:“来人呀……报警呀……有人行凶……” 桐桐嗤的一笑,转过弯就是公交车,上了公交车,随便去哪一站,走就完事了。 原尚民是午饭时间,在酒店喝的半酣,一个公用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叫他出来的。结果一出来,就被石子打到耳朵上了,还没反应过来,又把门牙给打掉了。 他报了警了:“你们去查这个号码……去调监控……” ic电话,现在还都在用,并不是人人都用的起手机。这种电话才是普遍都在用的电话。每天打电话的人多了去了,大冬天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穿的都差不多,谁能有啥印象。 况且,这个号码所在地方,是个小巷子里面,哪有什么监控呀?大路上都没有几个监控,还小巷子呢! 警察问说:“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你得罪过什么人?” “男女……听不出来!年纪……听不出来?得罪人……”有些事不能说呀!他只能摇头,“查一查就知道了!这是有针对性的报复事件。现在是打到门牙了,这要是瞄准眼睛呢?我岂不是得瞎了?” “会查!”但结果真不好说,“而且,这是小孩用的弹弓打的!”这要是躲在什么地方,手藏在大衣里都能打出来,根本就不可能叫你知道。 “那弹道呢?轨迹呢?”原尚民觉得对方很应付:“我就站在这里……” 站在那里也不好使呀!这满地都是脚印,怎么分? “那就这样了?” “我们会查,等着就是了。” 辛建第二天要去开会,可是车才从单位开出来没二里路,趴窝了,死活就是动不了。 司机不好意思:“辛总,得下车!这车得叫人拖去维修。” 不能动了? “嗯!”才检修过的,不知道为啥就不能动了。 没法子,只能下车拦出租车。街上的车川流不息,两人站在路边,盯着车过来的方向。 然后边上来了个等出租的……男人,中等身材,有些消瘦,身上有很浓重的云南白药的味儿。 秘书正站着呢,觉得包猛地被人一拽,他拉着不撒手:“干啥?” 这人一撒手霍开人跑了! 秘书因着对方一撒手,惯性朝后倒去。可站着的辛建却被逃跑的人带着一转身,然后猛地一推,直接爬地上了。 秘书站起来拉人,这一看:除了一脸的黑雪沫之外,牙被磕掉了。 大门牙被磕掉了。 住院了,没门牙也没法见人了。但显见的,这不是偶然的事件!这是有针对性的报复事件! 查来查去确实没头绪! “查林雨桐……”看她背后牵扯了谁。 可谁也没牵扯,就陈广算是比较杂的。但是陈广……她指挥不动,也不会为她干这种事。其他的,真没有。 而且,林雨桐的生活很规律:吃了早饭出门,开着车去图书馆,然后晚上再回家。她本来就是搞科研的,泡图书馆才是正常的。 她文秀纤弱,又是个姑娘。而金司晔那边的关系网也很简单,他整天都在单位,大家都看得见。 肯定不是他们干的! 于是,这就成了一个无头案。但在小圈子里大家都知道:这也是教训!真要是想叫他们发生点什么意外,真是很简单的事。 比如,石子打到眼睛上,两只都别要了,从此当个瞎子,这个代价你愿意付吗? 再比如,这要是狠心叫你的后脑勺撞地上呢?你确定一定没事?真不会因此而丧命? 到最后抓不到人,也就是个白死。 两个人两个办法,就是想叫你知道,这就是刻意针对,刻意之下取你们的命很容易。 然后被怀疑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更多的人怀疑是厂里的工人干的。 如果说原尚民受伤还不足以叫更多人知道的话,那辛建这一下……真的是传的挺广的。 四爷听说了,下班回来的时候桐桐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腿上放着薯片袋,手里拿着暖热的橘子,正左一下右一下的往嘴里塞呢。 见他回来了,人家也没停,只扭脸问了一句:“回来了?” “嗯!回来了。” “那吃饭吧。”桐桐看田易阳,“妈,吃饭了。” 好!摆饭。 林守道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气氛有点怪。他问女婿:“喝点不?” “少喝点。”四爷脱了大衣洗了手过去坐了。 林守道拉近跟女婿的距离:“咋样?最近上班累不累?” “不累!听了个热闹。”四爷一边吃着一边道,“啤酒厂那边,有两个厂领导被人敲掉了大门牙……” “哟!这可新鲜。”林守道乐意听这个,连田易阳也凑过来,“把工人得罪的狠了吧。” 四爷一边说一边笑,“那道不是!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干的……”他学听来的故事,“大庭广众,人潮涌动……被人给打掉了门牙。” 林守道觉得今晚得多喝二两,听着就得劲。 他还说:“这必不是一个人干的!就像是那辛建的车,那能想叫停哪就停哪呀?”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跟着符合:“是啊!那车好好的,想叫人家趴窝,人家就趴窝了?” 桐桐把饭往嘴里塞,也跟着一脸疑惑:是啊!咋办到的呢? 四爷朝着桐桐笑:“咱是搞能源的,从专业角度看,怎么能办到?” 桐桐:“……”不是啥高科技,“就给排气管塞点塑料袋……”塞巧妙点,它一准跑不出二里。 四爷都想咬她:不动【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4.人生向暖(133)一更 人生向暖(133) 打落牙齿的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这件事难堪就难堪在它在揭脸面。 都说‘人活脸,树活皮’,人这脸面子是顶顶重要的东西。尤其是当领导的人,叫人下了面子,脸往哪里搁? 真就是好几个月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他们这种的跟桐桐遇到的事还不一样,桐桐遇到的□□,那是恶性案件,为的是啥大家都清楚,她自身没有失当的,所以,没人会背后说桐桐如何。只能说,还是年轻,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但辛建和原尚民遇到的事,人家摆明的不要命,就是恶作剧的一样,就要你们的门牙。而且,没有怀疑的对象。 这没有怀疑的对象说明啥?说明对你们不满的人多了。 当你们怀疑是职工干的,但具体不到个人的时候,就证明职工心里有怨言。当出事了,职工幸灾乐祸,那就更说明问题了。 换言之:你们德不配位!你们没有得到大家的拥护。 这不仅会叫他们在下属面前颜面尽失,叫在同层次的圈子里沦为笑柄,也会叫领导对他们有相当大的看法。 所以说桐桐损呢!这是时间不够,这要是时间够,她能给那边一个厂的所有领导的门牙敲下来。 她这气性一直就大,忍不了一点。 既然忍不了,那怎么办呢? 整合后上班的第一天,四爷就有了动作。 这个的整合非常快,四爷那边本来就是临时拉起来的小摊子,有什么要整的? 能源集团这边还以为要变天了呢? 结果通知下来了,换来了这么一位。 跟没换有什么区别,连老总的办公室都不用改,里面是什么样儿还是什么样儿。 贾主任带人要收走桐桐在办公室常用的水杯,四爷看了一眼,她赶紧道:“我们会妥善保管……” “留着我用吧。”折腾那个干什么,“都不用动,一切照旧。”只是女秘书唐珊,“你安排她对接实验室和林总的工作。实验进度只林总清楚,也只有她最懂行。” 贾爱芸忙道:“那我再调个小伙子过来,您先用着。” “好!通知开会吧。”四爷说着,就特别顺手的把文件归类。 贾爱芸退出去的时候朝里扫了一眼,小伙子斯文儒雅,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一件同色的西装,没有很严肃,却偏偏的叫人轻易不敢玩笑。 这跟林总的风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林总看着严肃,但其实她偏活泼,不拘小节,很宽和。 这位……还得看看。 唐珊在外面站着,她没敢敲门进去,这会子见主任出来了,她才赶紧问:“怎么样?怎么安排的?我还继续工作吗?” 咱虽然是女秘书,但咱真没想往这种男总面前撞。 她是觉得跟着林总挺好的,好相处。 贾爱芸就笑,“安排你去实验室,对接实验室和林总的工作。” 唐珊咧嘴一笑,一蹦跳的跑了:这个工作好嗳! 贾爱芸在办公室门口扫了一眼,里面一水的白菜萝卜款文员,看不出什么特色来,他点了最中规中矩的来:“小尚!” 尚勇抬起头来,“主任,要复印的材料……” “你把手头的活先放一放,跟我来。” 尚勇麻溜的过去了,跟出去贾爱芸就低声道:“金总比你们都年轻,但是领导就是领导……” “我明白!”尚勇深吸一口气跟着过去了,四爷抬眼看了一下,说他:“准备会议。” 会议室里还是这么些人,都认识四爷。 四爷一进去,不管咋想的反正都起身鼓掌了。 四爷点头示意,而后先坐下:“就不用多做介绍了。新企业一直在做完善和调整,不管是方向还是人员,不可避免的。但这次,基本就算是定下来了,短期内不会再有大的变动,手头有几样工作,是年前就要开始推进的。” 于是,各个翻开本子,开始记录。 四爷点了何东的名:“何总。” 何东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凝重,眼睛还带着红血丝。 四爷就说:“关于原料的采购,这部分你需要紧盯一些。” 什么意思?原料跟的上呀。 “原料肯定跟的上,但品质还是参差,这一点林总交代过。”四爷看着他的眼睛,“最好是有经验的,一直做相关产业的……他们有固定的采买渠道和标准,你可以多取取经嘛!” 这话一出,就都停下笔看何东。 何东反应过来了,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啤酒厂那边采购的原材料跟咱们是一样的,咱们采购来的零散,参差不齐,你去截了啤酒厂的原料来源吧。他们的渠道成熟,标准严格,且已经在采购商那里形成了标准习惯,取取经即是拿来主义,只要敢拿,拿来就能用。 何东‘啊’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四爷就又解释说:“咱们是重点扶持产业,采购原材料的资金是不缺的……” 何东默默补充:但是啤酒厂缺!那边一直是半年一结账,因为得把粮食变成酒卖出去这才能结账。现钱和半年后结账,供原材料的人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选。 这么干,就相当于断了啤酒厂的后路。 要么你原材料不够减产,要么你就高价收购减低你的利润。 董大庆就插了一句:“我听说隔壁的向荣酒业集团正在上马啤酒项目,原材料会跟咱们有冲突吗?” “不会!可以考虑合作,将价格、原材料的种类、级别都拉一张单子,商量着办。咱们在向荣占着股份,向荣的大多数股份都是咱们糖厂的老人……我们有这个合作的基础。” 齐红兴:“……”那边要抢啤酒厂的产品市场,这边要断啤酒厂的生产原料。 要不了半年,就得把对方给逼停了。 然后呢? 然后四爷又说王宝泉:“……咱们的招工分批次的进行,熟练工、有工作经验的优先。” 王宝泉点头,这一点不用叮嘱。 结果人家金总叮嘱了:“当然了,虽然咱们缺人,也确实缺有工作经验的人,但一定要有大局观。咱们有很多兄弟单位,也要兼顾别人嘛,要注意团结。所以,有些兄弟单位的工人兄弟,咱就只能说抱歉了,他们暂时不在咱们的招工范围之内。” 王宝泉拿着笔愣在当场:“……”你这兄弟单位单指啤酒厂吧!就是说,不招收那边的工人。 你前面堵住了人家门,叫人家的货卖不出去。 你后面断了人家的后路,叫人家原材料供应不上。 这就已经堵死了!堵在里面的人想突围,你给上面加一层盖子挡着,谁冒头把谁塞回去。你是要困死那边呀! 他就觉得:“……”现在这年轻人下手都这么狠的吗? 那位林总是正面刚,跟打仗似得,你出一拳我出一脚的,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就是下套子等着对方上钩,那也是排兵布阵,好走个兵行险着。 这位倒好,处处透着那么一股子……也不是阴招!人家这招很阳,是能放在台面上跟任何人说的! 向荣酒业抢啤酒厂的销售渠道,这是市场行为,是你们啤酒厂没有做好维护,没有警惕之心,贪图人家的红利,导致失去市场这怪谁呢? 自家这边要抢对方的原材料供应,这也是市场行为,我们付得起现钱,人家自愿卖给我们,管得着吗?有本事你拿现钱呀! 招工这事也是——知道你们困难,我们就不抢你们的人了!为了团结嘛!大局观还是要有的。 这才真真是:四四方方一座城,不产不出,还塞一城的人要吃饭,看你怎么办?! 卖吗? “买!”四爷接着道:“齐总,该考察郊县的几个酒厂了。咱们的产能需要扩容,这确实是个问题。既然啤酒厂不愿意,咱们不能强迫人家。咱们可以和周围郊县的小厂谈!” 救谁不是救呢?县里那些下岗的职工更困难。 而且,只要愿意跟郊县谈,各种政策了,关键是能跟当地的政府合作,推广农机和新能源的初步试点。 四爷说这个思路,这也确实是一举多得的事。 齐红兴马上道:“我去对接,之后怕是得金总出面谈。” 当然! 四爷这才说秦雄:“农机生产和日常事务,就多劳秦总了。” 秦雄点头:“我看着。” 四爷又看董大庆,董大庆马上点头:“我会注意生产安全。”能源的生产他负责。 最后是陈秀华:“后勤是保障,麻烦陈总。” “应该的。” 四爷问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了! “散会!” 王宝泉一边收拾笔记本,一边心说:啤酒厂完蛋了!他现在连卖都没法卖了。 因为金总开始朝郊县扩充产能去了!于是,原本破产的小企业就成了国企的一部分。职工依旧是铁饭碗。 等啤酒厂进不得,退不得的时候,只能想到卖。 可这个时候,工人能乐意? 他们会觉得:当初只要你们答应合并整合,我们就还是国家的工人,端的是铁饭碗。可你们不干,你们放谣言欺骗我们,错失了良机。现在想卖了,可卖了……我们怎么办? 金司晔这一下子给啤酒厂整的,连打地洞的可能都没有了!下面直接给焊成了钢板。 他这是要活活磨死对方呀! 是的!除非他们虎躯一震,冲破这个封锁线,否则他们面临的困境真的会逼的他们跳楼的。 会议一结束,大家就议论纷纷。 唐珊给林总打电话说会议的内容,通风报信:“……大家都在夸金总,说金总跟您的风格虽然不一样,但这往往是一举数得。能利己容易,能损人也挺容易,但利己的同时还能损人……这就不容易了。” 桐桐:“……”这话是夸奖的话,可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5. 人生向暖(134)二更 人生向暖(134) 冬天天冷,四爷不想叫桐桐挪窝。在家呆着挺好的!也不是没工作,需要什么书什么资料,拿回家来是一样的。 可家里其实没有那么清净。 田易阳那老年大学,早早的就放了寒假了。自从放了寒假,家里的客人就多了。这边暖和嘛!过来聊天的人络绎不绝。 见桐桐在家还都奇怪:“怎么不上班呀?” 田易阳就跟人家说:“要脱产学习,去d校进修。” 于是,大家恍然:这是要被重点培养,要被提拔的前奏呀。 然后人家问:“桐桐,我不打搅你吧?” 桐桐坐在电脑跟前,只管忙她的:“不打搅!您聊吧。” 这一聊那可热闹了,啥八卦都听的见。 “……离婚了,你不知道?” 桐桐心说,这谁离婚了,神神秘秘的。 结果是说李玲,就是那个老公开着烟酒店那个,吃席的时候桐桐还去了。 田易阳很惊讶:“为啥离婚了?” “结婚几年没孩子……李壮和张爱红两口子总也去店里,李壮想抽烟就找女婿要,张爱红打着李壮要抽烟的名头去店里拿整条的,拿了以后又去别的店寄卖……” 田易阳‘哎哟哟’的,连着啧啧啧了好几声。 “你想,这日子还能过不?干脆就离了。” 田易阳就说:“孩子好好的日子,愣是让做父母的给搅和散了!” 可不就是:“张爱红嘴里就没实话,回回都说给李壮瞧病,结果都是哄人的,就是家里没开销,全凭一张嘴哄呢!你亲家母那个人心硬,不上那个套。但李彩就不行了,回回都被骗,回回都上当。” “不是心硬,那是太知道那是啥人了。” 可不咋的?“可李彩家的姑娘……那孩子叫啥来着,跟洋人名儿似得……对!叫朱丽。听说这姑娘走的可不是啥正经路子……” “现在这年轻人都开放,跟咱那时候不一样……”倒也未必就是不走正路。 这人大概也觉得这么说不大好,就又道:“就是说小子的婚事还没影呢!姑娘离婚的离婚,没嫁人的名声也坏了……李壮家那小子得二十七八了吧。” 差不多吧,不是很清楚。 这人说着就又道:“你家姑爷不是有个哥哥吗?咋样?有对象了没?我给介绍了一个,你帮着说说去呗。我跟你说,我那侄女长的可老好看了,中专毕业,人可机灵了!那模样,真的……等闲模样可配不上。” 田易阳:“……”感情为这个的呀,她就摇头,“现在都不兴包办了,叫自己谈去呗。反正年纪也不大!我家这俩是特殊,工作上呢……不成家不稳重!要不然也不那么着急。” “那倒也是!不过,不是我说,你这亲家母太挑了!她这个挑剔的名声谁不知道?就这一个冬吧,说媒的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了,愣是没一个瞧上的。她家的条件是不差,老二又出息,娶你家姑娘那也是杠杠的,但老大终归是要自己过的,整的像是给老二挑对象似得,要求那么高……” 这话说的,上赶着的,大多数都是条件不如人家!人家想找儿媳妇,又不是想扶贫。看上姑娘看不上父母的情况有,看上父母却看不上姑娘的情况也有。 田易阳就说:“我给我家燕燕挑对象也挑。”吴家打发人来说了好几次了,她都没应承。人不差,也算是机灵,可她就是瞧不上那一家子的钻营劲儿。 桐桐搁屋里,你说这是听呀还是不听? 反正就是耳根子挺热闹的。 有空了,她就去看看两边房子的布置,置办一些东西。周末的话一般会跟张一男和花蕾一起,逛街吃饭闲聊,很清闲。 一过年,桐桐就真去进修班学习去了。早出晚归,按时按点的,不听家里那么些是非。 这一过年,就能看婚期了。 婚期订在啥时候呢?四爷的年岁比桐桐一岁半,其实不是赶桐桐的年龄,是赶他的年龄。年满二十二,那婚期最早也得在七月。 从五月开始,两家就开始忙活。 因为装修好的房子,说起来可以搬过去住了。这要结婚,家里来亲戚,这新房里办事看着也像那么回事。 搬家琐碎的很,这个也舍不得扔,那个也舍不得扔,但这又都是不得不扔的,最后能搬去的只有日常穿的日常。其他的不是扔了,就是留在老房子里。 桐桐见田易阳舍不得,拿着盘子在那儿斟酌呢:“这个是果盘……那个是放茶果的……”她就说:“有时候您怎么就那么笨呢?” 有这么说亲妈的吗?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见林守道忙着呢,这才道:“这房子租出去也没几个钱,回头叫我爷奶住过来,我燕燕姐能照看。这要是冬天了,我大伯和我大伯娘就是想来陪着住,这不也挺好吗?就是我姑姑带着恬恬住过来,这家里也住的下。” 说着,她就笑:“到时候,您把姥姥、姥爷接到您身边,跟您住那边的新房,我爷奶能有意见?还是我爸能有意见?” 你是要接公婆在身边伺候呢?还是叫我爸的其他兄弟姐妹多少占点便宜,然后把老人拜托给他们伺候? 田易阳:“……” “我姨妈在城里,咱也在城里,我姥姥、姥爷又不只跟你住,这么换一换,过个冬……住的理直气壮好呢?还是总觉得不好意思好呢?”想想! 田易阳把手里的东西就都放下了:“家里人用,那就留着吧。” 嗳!这不就得了吗?皆大欢喜的事,轴着干嘛? 桐桐朝外喊:“爸,我妈说没什么要拿了,这边给我爷奶、我大伯他们来城里住,缺啥咱重买,就不拿这边的东西了。” 林守道在外面愣了好一会子:“给你爷奶住?” “那要不然呢?我堂哥他们都在城里,我大伯肯定也想了!那边的店里太挤了,没住的地方,我妈说留给他们住。”说着还朝田易阳眨眼。 田易阳偷摸瞪了闺女一眼,然后拿白眼翻孩子爸:“那么看我干啥呀?我是那心狠不管爹妈的?” “那不能!我媳妇心善。”林守道这边哄了老婆,回头却看给车上放东西的姑娘,结果他姑娘偷偷的努嘴,他便笑:就这两边哄的样儿,嫁到谁家都不用操心了。 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四个房间。主卧两口子住,自家姑娘一间,另外两间是给两边老人的。客厅大,餐厅也大。 田易阳摸着餐桌:“可算是有了专门吃饭的桌子了。” 厨房又透又亮,宽敞的很。 真就是只一进来,心里都亮堂。 田易阳一脸的感叹:“我是做梦都不敢想,我能住这样的房子。”正说着呢,看见老林抱着被子去阳台上晒,她想起来了:“桐桐——桐桐——” 桐桐床上躺着呢,躺在这里能看见外面的河景:“嘛呢?” “喜被……喜被……这几天得出去买喜被,十床,这不能少!十全十美嘛,不能马虎。” 桐桐:“……”这事犟嘴没用:“成!买喜被。” 搬家了,没能做饭,干脆出去吃的了。 坐下了,林守道要酒:“一瓶啤的。” 然后服务员就问:“大哥,咱有新上的啤酒,口感特别好,要不要尝尝。” 一直都是春城啤,这咋的了? 服务员就说:“新啤是向荣酒业产的!听说酿酒用的原料都是筛选了做酒精料的头等料……春啤那边就不行了,那些是稻谷壳都往里搭!要论好喝,现在都喝向荣啤酒。” 说着还指着坐着的其他客人:“瞅瞅!都是的。” 林守道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坐在那里只管倒茶,好像不关她的事一样。他还问边上桌的人:“兄弟,这酒咋样?” “不差!”反正也没喝出跟以前的春啤有啥区别,要非说好喝,咱没喝出来。但要说不好喝,咱也没喝出来,感觉没啥差别,但这不是,“好像春啤那边停产了。向荣的喝着也挺好,没啥影响。” 春啤停产了? “你不知道呀?料都没了!采买回来的料被食品监管还是啥部门给查了……说是都发霉了。那帮孙子,好好的牌子,直接给干完蛋了。” 林守道又看自家姑娘:食品监管部门,不是你们这个专业的学生集散地吗? 桐桐从服务员手里接了酒,用挂在边上起子把酒打开,给他倒上:“您尝尝,味儿怎么样?” 林守道尝了一口,是跟以前的味道差不多,喝不出差别。 再看看饭馆里那冰柜,上面都是‘向荣’的字样,里面全是向荣的产品。这店里竟然看不到一点春啤的影子了。 真真就这么铺排下来,把春啤给干趴下了。 林守道问:“那向荣现在……” “三月份产值已经过亿了。”桐桐看着菜单点了几样,这才道:“这些跟您又没关系。” 是!是跟我没关系,但我觉得跟你们是有关系的吧。 桐桐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原尚民的电话:“哟!原总,有些日子没见了,都好吗?” 原尚民坐在会议室里,陪着笑脸:“可不嘛!正想着请你和金总出来,咱一起聚聚。” “那得问清楚,您是请我呀?还是请他呀?” “这怎么说的?” “请我,这是真想我了;请他,这是你们有公事,我怎么好参与?” 原尚民赶紧道:“请你是真,请他也是真。” “请我……我在准备婚礼,没空!请他……那不关我的事,你直接给他打电话。”桐桐转着手里的筷子,“我这会子忙着呢,回头得空了,请您。” 说完,直接挂了。 原尚民看着被挂的电话:“……”我要是打的通电话,我找你干嘛?!他看其他人:“没用!姓金的不露面。”【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6. 人生向暖(135)三更 人生向暖(135) 尚勇放下电话,重新敲门:“金总,春啤集团辛总的电话,他想拜访您。” 四爷摘了眼镜,取了眼镜布一点一点的慢慢擦拭,“你给陈总打电话,就说新能源还是得继续宣传,让她请一些宣传部门,去各个郊县看看那边的情况。这也是企业与地方的合作成效,抓紧把这个事情落实了。” 尚勇应了一声,转身要出去。谁知道金总又叮嘱了一句:“另外……” “好的!您说。” “另外……顺便去看看幸福小区的情况,房子装修了,现在也陆陆续续的搬家了。之前人家媒体报道过,现在有了变化,有始有终,所以邀请一下人家,跟媒体搞好关系。” “好的!这就去安排。”至于春啤那边,金总没提,没提就是不想提! 话说到头——不见! 然后铺天盖地的都是宣传:各个县濒临倒闭的酒厂重新焕发了生机,工资按时发放,加班费、奖金,定期的体检!单位出面跟重点学校做好沟通工作,以给学校捐建图书馆等为条件,为职工的子女换来了在重点学校读书的名额。 原来糖厂的职工哪怕是在合资企业,但是人家的待遇也好。房子不小,六七十平的,简装修看起来都很阔气,地砖,一水的暖气铺设,层的玻璃窗保暖,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家家又有分红,尤其是现在生产啤酒之后,那分红更多了。 采访的时候,人家工人自己说的,另外在别的地方给子女买房了,家里也买了小汽车,虽然不太好,但是真的是有私家车的。 五月了嘛,厂里又组织旅游,分批走。或是给你定期的休假时间,出去转转。 在到处因为下岗,人心惶惶的时候,人家这日子像是又回到了天堂。 原尚民‘啪’的一声把会议室的电视给关了:“……看见了吗?把咱们焖在锅里了不算,还煽风点火。” 楼下的工人还在吵吵,开着窗户,外面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人家一个合资的企业都给那么好的待遇。那当初要是整合起来,咱现在得是啥待遇呀?” “现在厂子就算是想卖,那得看卖给谁了?” “反正人家向荣酒业那边,人家给的股份,给的各种待遇,工人现在富得流油,很多家庭都陆续另外置办房产,购买小汽车了。我表姐家人家给儿子买了一百平的房子,年底就买小汽车。那几年他们那可怜劲的,可别提了。谁知道两年工夫,人家翻身了。” “说的就是了!咱厂要是卖,那得照着这个来,要不然,他们就是坑工人,咱们就不能同意。” “肯定呀!听那边好些人都说,当初人家林总就不爱要咱这边,嫌领导层不好处理,想买别的酒厂。后来,是上面的领导叫停了,非叫两边合并。这些人怕林总砍了领导层,当不了官,瞎撺掇,好好的事结果成了这样了……” “哪呀?你知道个嘚儿啊!听说是林总出了车祸了,有人嫌弃林总挡了财路了,要杀人,林总都不干了,去进修了。这个金总是林总家的爷们,换这个来……人家跑到郊县找小酒厂合作去了,别看一个个小县城吧,待遇现在也可好了。” “那肯定呀!人家那边一个月营业额都过亿了,这还没到旺季呢,一个旺季下来,十来亿打不住吧。一个厂子卖五六亿……可不亏死了吗?光地皮值多少钱呢。给五六后面添个零,这才靠谱点吧!” “要么说,谁坏事杀谁呢!林总还干着重点项目呢,都有人敢下手。这么些钱呢,可不得杀人嘛。” “都杀人了,那你说人家能要咱们这边的工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说到底,还是那群王八蛋不干人事!我不怕死,有本事撞死我吧。” …… 各种流言不知道从哪里起的,甚嚣尘上,真假难辨,却又流传甚广。 对于工人来说,这关系的不仅仅是现在的生活,还有往后的代人呢。股份拿着,只要这个厂不倒,人家就有收益。 为了这么大的利益,那工人真就敢拼死跟你闹腾。 一停产,工人哪也不去,就在办公楼下聚集,换班的堵着:我们要吃饭,赶紧解决问题。 可问题到了现在,怎么解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一位副厂长就说:“考虑从上面再申请一笔款项,要不然,真就是弹尽粮绝。” 辛建坐着没说话,怎么申请款项?当初上面的意思是:你们做不到盈利,就跟人家合并,商量着来。 但是,咱这不是拒绝了吗?上面给了路了,咱没走呀。 现在成了这样了,我就是自己拉的自己吃,可人家也得给这个机会呀!你以为领导都是好脾气。 “要不,找银行再给贷点款?咱拿这资产做抵押,这总行吧。” 原尚民摇头:“不行呀!” 为啥不行? 原尚民:“……”你蠢呀!当时估值卖的时候,这地皮才按照多少钱估算的?要是银行按照这个数额贷款,那点钱杯水车薪,屁事都不顶! 真到了那个份上,那才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那就还卖,卖了了事。” “卖了了事?上面叫停了,你非得要卖……”等着细细算账是吧?“工人想拿厂子换股份,你又喊着卖……”等着工人清算你呢? 这是得罪上面又得罪下面的事,真要干了,咱都不是卷铺盖回家的事了。 坐在角落一女厂长就起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到底该咋办?堵在这一口大闷锅里,由着人煽风点火把咱放在锅里煮?” 她就说辛建:“还得您去找领导!认错认罚,请领导出面斡旋。” 辛建看了对方一眼:这是最后不得不走的路! 但现在,还不急。 他起身,回办公室给陈广打电话:“陈总呀,好久不见。” 陈广:“……”这老小子,被打懵了。他也哈哈大笑,“辛总,可不好久不见嘛!您贵人事忙,这电话一来,我是万分惶恐。” “你这个老陈,不说实话。”辛建反问说:“你能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为了什么的?你们向荣挣的盆满钵满,我这边几乎是断顿了。咱都是合作的关系,你看……这事就办的很不讲究嘛。” “哎哟哟!我老陈一个粗人,懂什么呀?侥幸挣了几个,投资出去,靠着钱生钱呢!什么生意呀,商业呀,我可不懂这些个。”陈广就笑,“我们是私企,个人的,自负盈亏。您背靠大树,这不能比!” 辛建听着这话,知道陈广滑溜难缠,他便开门见山:“咱们老兄弟,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能不能帮老弟一个忙,事成感激不尽。” “看您这话说的……”陈广问说:“只管说,我听着。” “我想见金总一面那是真难呀。劳烦老兄帮着约一面,便是不见金总,见林总也是一样的!我知道,咱们林总是女中豪杰……” 陈广沉吟,辛建现在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了,他也不愿意因为辛建跟那俩孩子闹的不愉快。 因此,他就先问:“说起林总……你说,在我老陈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人胆大包天,这是没给我老陈面子啊!那几个小东西,死咬着他们只是想抢劫。你看这事闹的,林总的车还在交警队放着呢。” 辛建:“……”的!这老小子!他陪着笑脸,“老哥,不管什么事,先叫我见一面,见一面好当面谈。” “那两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哪是我一个江湖草莽能左右的?人家给面子的时候叫一声陈叔,但咱知道,咱拿不了人家的主意。这样,我可以带个话,至于见不见的,说不好。” “行!那就麻烦了。”辛建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才挂了电话。 一挂电话就咒骂:什么杂碎东西,以前想巴结还都懒的搭理的货色,抖起来了。 陈广的电话打到桐桐这里,桐桐就笑:“别搭理他!他现在在高压锅里呆着呢。不着急,这才哪到哪呀?” 一听这话,陈广就不言语了,也就不给辛建回电话了。啥意思,他自己能明白。 桐桐将电话放下,外面传来田易阳的声音:“哎呀呀!忘了!忘了!我的鸡还在高压锅里呢……完了!完了……” 林守道跟着过去:“你慢着点,先放放气。” 等锅盖能打开了,打开一看,哪里还有鸡?这炖的,骨头都化到汤里了,浓缩成一碗浓浓的鸡汤。 她给盛出来,喊桐桐:“姑娘,出来喝汤了。” “我不爱喝。” “喝吧,专门给你炖的!你姑姑专门买了乌鸡养着,就是给你补身体的。快着点,这汤老浓了……大补!” 桐桐出去看着这汤,看着上面一层厚厚的鸡油,真喝不下去。 正磨蹭呢,金思明打了电话来,“桐桐,店里来了几个人,说要见小晔。我说小晔在上班,去公司见。他们说见你也行!我瞧着,这是见不到人不肯走。” “成!我来了。”桐桐扬了扬电话,跟家里说,“我出去一趟!这个汤分小碗冻冰箱里,烩菜的时候端一碗出来……该是还不错。”别逼着我喝了,这玩意真不好喝。 “这不是给你补补吗?” 桐桐一边往出走一边道:“您这个汤不算是补的!您姑爷给我炖了一锅汤,我要喝那个,那个最补了。” 出去喝汤还是去金家喝汤呀? “你吃着中药呢,有些汤里放了别的药材,别冲了。”田易阳说着,就又追着问:“喝啥汤……”别相克。 “王八汤!大王八汤!老王八汤!”【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7.人生向暖(136)一更 人生向暖(136) 来的这个人叫顾晓娟,春啤集团的副总。 桐桐看过这个人的简历,今年十九岁,中专学历!十九岁参加工作,起初是一名质检员。一年之后就调到了当时的厂办做了办事员。两年之后,去了宣传科,做了副科长。又两年,宣传科科长。再两年后勤处副处长,在这个岗位上年,成为后勤处处长。 后勤处长干了五年,而后就任当时的副厂长,后来改制称副总,一直就任到如今。 十九岁的年纪,说是二十九岁都有人信。白皙秀美,风韵卓然。人未至,笑先达,一看见停了一辆车,转过脸就笑。等看见桐桐开了车门,她笑盈盈的走过来,“小心小心……” 排水沟上面缺了一块遮挡的水泥板,她十分贴心的提醒,而后伸出手提供帮助,“搭着我迈过来……” 桐桐没搭着,她绕了一下过去了:“顾总?你可是稀客。”两人没打过什么交道,不算是太熟悉。只是见过,也仅仅是见过而已。 “怪我!怪我!早该跟林总亲近亲近。”顾晓娟左右看看,然后指了指斜对面的洗浴中心,“这样,咱俩搓澡去……” “别别别!我这正忙着呢。”桐桐朝卤肉店指了指,金思明正在店里站着朝这边看,她摆摆手示意了一下,然后才跟顾晓娟道:“家里人就是做小生意的,一看见顾总大驾光临,都慌了……” “我的错!林总,是我的错。”顾晓娟指着外面支着的桌子,“这样,咱坐下聊几句。” 聊吧。 桐桐坐在塑料凳子上,顾晓娟跟着坐过去了。那边不远不近的站着两个人,应该是司机和秘书,她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顾晓娟坐过去,然后把凳子拉的距离桐桐很近,几乎是贴着桐桐说话。 桐桐的鼻尖萦绕着清雅的香水味,什么香水她不知道,但价格绝对不低。 顾晓娟叫了一声‘林总’,然后很亲热的把手搭在桐桐的手背上,拍了拍,“咱们是早该亲近亲近的,我是不好意思!我要是有孩子,我的孩子怕是跟你都差不多大了。你说,这差着辈儿呢,就怕没有共同语言……” 桐桐在她的手腕上扫了一眼,这种表价格在万上下。之前过生日,杜鸣叫朋友给捎带来的礼物就是同一个品牌的表。 因为大家送的都贵重,她专门去各种柜台看过的。这款手表是今年的新品,能戴出来从来就不是水货。 再看手指上的戒指,戒指上有一颗钻,最近常被田易阳拉去看戒指,虽然没买,但这个的价值大致知道,价值在两万上下。 转脸看见她放在腿上的手提包,奢侈品包包,一万二上下。 头上的发卡不是精品店的塑料制品,那是真水晶,五六千吧。脖子上的丝巾也不是普通的货色,几百块是买不下来的。 桐桐从她的手掌下抽出手,然后起身,走了两步:“哥,拿两瓶水。”再坐回去的时候就离对方又远了一下,另外拉了凳子坐了。 金思明取了两瓶矿泉水过去,桐桐接过来递给顾晓娟一瓶:“这年龄差当然有代沟了。所以,咱俩闲聊不到一块。顾总,我虽然在进修,但是科研工作也没丢,确实挺忙的。你有什么要说的,直说!跟我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直来直去。” 顾晓娟:“……”确实不是一个路子,这位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那我直说。” “请讲。” “现在我们那边确实是举步维艰了,当时呢,是我们听了工人的意见,做了一个错误的决策。由此可见,这民主重要,但集中更重要。因此,我们想请您帮着斡旋,看看能不能重启谈判。” 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怎么就是工人的态度导致的最终的结果呢?合着他们没错呗。 那还说什么? 桐桐摆摆手:“我卸任了,能源集团怎么决定那是领导班子的问题。再说了,我的态度也不重要……” “金总……” “金总的态度也不重要吧。”桐桐就说,“像是何东何总,他现在还租房子住着呢,有家不能回。他们的意见更重要嘛!” 顾晓娟:“……”这话该咋答? 桐桐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这个顾晓娟……草包一个!吴英还是踏实办事的,也确实有些办事的能力,但这个压根就不是个会正经办事的料。 她干脆就起身了:“顾总,我说的话要是你没懂,去问问别人也行!我就不陪你了。在有些事上,你拿不了事。我卸任,我也不管事,所以咱们俩没有耗着的必要。请回吧!家里人做点小生意也是养家糊口,这么堵着门不太恰当。今儿其实是给了顾总的面子,若是直接报警,只怕事情会很难看!” 顾晓娟起身,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勉强挤出分笑意来,转身就了。 上车之后将门甩上了,发出极大的声响。 桐桐给四爷发了消息,说了这个事:在我这里没办法,怕是要从公司的其他几位副总那里入手。 四爷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在何东找来,欲言又止的时候,四爷就说:“何总的面子我要给的,晚上吧!晚上在外面见。” 外面就是烧烤的摊位,也没有什么讲究,辛建找过来的时候就见那年轻人在最角落的桌子上坐着呢,桌上摆着烤串,手边是啤酒。 他没叫司机和秘书跟,走了过去,“金总,这可是个好地方。” 四爷笑了笑,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坐!” 辛建坐下了,给自己倒了一杯啤的,“金总想如何,总得给一条道儿吧!咱们之间有误会,这是小事,但一厂的职工,他们的家庭,这牵扯数万人……金总,还请高抬贵手。” 四爷只问说:“辛总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误会,总归是要解开的嘛。” 辛建叹了一声:“金总,我这个岁数了,比你父亲的年纪还要大!这社会上的事复杂的很……你说,照我这个岁数,退下来,少不了我的待遇。我会冒险去做……大风险的事吗?我便是有个胆子,但我有这个必要吗?” “哦!那这不是咱们之间有误会,这是我跟别人之间有误会。”四爷沉吟了一瞬,“我呢,要结婚了,最近都是喜事。” “我一定上门贺喜……” “喜什么?一个大男人连老婆都护不住。”四爷递给他烤肉,“今儿领导打电话,我还抗议了!我说这怎么办案的?案子怎么就卡住了?重案要案要是这么结案,那真不成。” “领导怎么说的?” “领导说,他会督促,坚决要查出幕后黑手。”四爷一脸的无奈,“你说,我这婚还没结呢,现在跟您坐这里吃烧烤喝酒,被家里那位知道了,我这婚还结不结了?她的脾气您该听说过的,烈性。” 辛建皱眉,看着桌上的烤串,“那金总的意思……” “不着急,等我结完婚再谈。” 意思是再撑一两个月。 辛建:“……”他起身,“金总,那你慢吃,我先失陪了。” 四爷笑着点头,目送对方离开。这才慢慢的插手又擦嘴,喊老板:“打包好了吗?” 好了!好了。 袋子里装了七八盒,四爷付了钱这才上车。 霓虹照进车里,照的他的脸忽明忽暗。尚勇坐在副驾驶上用余光看过去,就见金总沉默的坐着,不知道是眼镜片的原因,还是什么原因,他的眼神冷的很。 当天晚上,桐桐塞了一肚子的烤串,结果到了第二天下午,警队那边打来了电话:当日袭击她的那个领头的‘劫匪’——死了。 “怎么死的?” 那边说:“外出劳动的时候,被一辆拉土车撞了,当场死亡。” “外出劳动?他能外出劳动?” “今儿本来没他,可人手不够,临时派了他……谁知道就出意外了。” 桐桐起身往出走,“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 人就在医院的太平间,桐桐看到了,就是那个人。她问陪着她的女警:“那个拉土车的司机呢?” “肇事逃逸,正在追捕。” 桐桐挑眉,然后跟这女警道:“一死百了!案子就算是结了。”说完,就往出走。 她打电话给四爷:“……首犯被撞死了。” 四爷转着手里的笔:“这人说他的家人都在国外,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谁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不是真的在国外。但不管什么苦衷,蓄谋杀人,死有余辜。” 没说这样的人不该死! 四爷就又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把柄就越多……你急什么?”你只要知道,有人杀人灭口了! 桐桐:“……”这个黑心贼。他这是逼的对方一步一步的往万劫不复里走呢。 四爷问:“还有要问的?” “没有了!你忙吧。” “嗯!乖乖呆着,回家给你带樱桃。” 桐桐在电话这边直笑。 “笑什么?”你家男人活着呢,敢欺负到你头上,那就都别活了。 四爷打电话给何东,“何总,你跟哈啤集团的会计熟悉吗?” “会计?” “上面的政策,最终怕是还得归咱们收拾烂摊子,知己知彼嘛。要是有相熟的,约出去吃吃饭喝喝酒……” 何东‘哦’了一声,“成!回头我联系联系!” 嗯!拜托了。 中间隔了一周,春啤副总聂舟留了一封遗书,说了要轻生。可哪里都没有找到这位聂总的尸首,就是凭空的,人不见了! 调查了几天,有人说在加油站看见过疑似这位副总的人。 所以,很大概率上,这个人是跑了! 然后工人把办公楼围了,认为厂里的财务一定存在大问题,甚至于去上面请愿,请调查组介入。 是啊!没问题你跑什么? 何东坐在办公室里冷汗直冒: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8.人生向暖(137)二更 人生向暖(137) 何东正在办公室里坐着愣神呢,电话响了,是辛建!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起来了,那边的声音低沉沙哑:“何总,能麻烦叫金总听电话吗?” 金司晔要是愿意接,你不早打通了吗? 何东只能道:“我现在在郊县处理点事情,你的意思我会转达。要是金总去开会的话,回电话未必及时。您着急吗?” 那边沉默,然后一把挂了电话。 何东:“……”他看着被挂的电话,心都跟着哆嗦了。 辛建看着手机,卸下后壳,换了电话卡,然后拨打了一个号码:“公子——” 那边声音低沉:“我听说了,你慌什么?” “公子,聂舟若是被逮住或者是投案自首了……事情就坏了。” 那边叹了一声:“辛总,你这个事办的……很不干净。” “是是是!”要紧的是,“现在怎么办?” “聂舟轻生了……那就是轻生了!死了就是死了……他糊涂,办下错事,你难道知情?” 辛建:“……”意思是推到聂舟身上!而聂舟会有人去解决的。死人不会说话,最安全了。 那边把电话挂了! 辛建利索的取下手机卡,然后扔到马桶里,冲走了事。 可工作组进驻了,最先被请去谈话的是顾晓娟。她身上的表、戒指、项链,只这三样,价值六七万,这几乎是明晃晃的。 平时大家只敢在下面私下里嘀咕,现在到了这个份上了,工人就质问呢:你那东西哪来的?你凭啥一步一步的走到如今的?你依仗的是啥? 你父母住着别墅,你兄弟开着四五十万的车,你娘家所有人几乎都没有正式的工作,这些钱哪来的? 要么说这位是草包美人呢!一朝得势便张狂。 然后就被请去了,请去了又没有急智应对,支支吾吾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有工人举报,说顾晓娟跟其他人保持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比如上一任的厂长……以及这一任的辛总等人,都关系不清不楚。 原尚民慌了,他夜里找辛建:“辛总,顾晓娟那就是个蠢货!”这个时候财产来历不明,应该推到聂舟身上,只说跟他有关系,一切都是他赠予的,其他的一盖不知就完了。 这事到头来能怎么着? 可顾晓娟没那个脑子,她一慌谁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辛建疲惫的揉着额头:“别多呆,回去吧。” 原尚民偷摸又回去了。 辛建站在窗口,看着下面停着的毫不起眼的面包车,心说:你当只她蠢吗?你就不蠢?咱们都被监视了,你半夜跑来,没鬼也变的有鬼了。 他在房间里踱步,而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个电话卡,他重新把卡换上,把电话拨打出去。 那边睡意朦胧,声音含混:“又怎么了?” “顾晓娟被请去调查了!”辛建坐在凳子上,看着透过窗帘的月光:“她的财产无遮掩……” 那边有些怒气:“我就问你,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男女关系?” 辛建沉默了,那娘们确实骚得很,是个男人都扛不住。 “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养在外面的不比窝边的安全?”那边的火气很大,高声说了几句,这才又平静了起来,“那你就祈祷吧,祈祷她念着露水夫妻的情分,不把你供出去。” “公子……”辛建咬着牙:“公子,我知道这回有点难。但我知道轻重,您放心!我只是想把家小托付给你……” 那边长叹一声:“知道了。” “这次……是因着金司晔的报复!那小子年轻,火气盛。确实是有手腕也有魄力!但是,以后你若是还要回北省办事,千万小心他。” “之前你见了他,那袭击他老婆的也已经抵命了,给了他交代了,他还想怎么样?” 辛建沉默了,这不就是对方厉害的地方吗?什么都没说,可什么都说了。他主动提了案子,自己就觉得他想要一个交代。以他的聪明,他当然知道背后还有人。 他没问别的,只提案子,那当然就要给他一个交代。 可人死之后再去看,这件事就成了:自家这边怕查那个袭击案,所以杀人灭口。 人一死,还叫他探出了虚实,毕竟想那么制造意外,这得多大的能量呢? 辛建只能说:“……他应该还有另外一个意思,办事得讲规矩,祸不及妻儿。敢动别的心思,他就往鱼死网破的闹。”这次自己只是棋子,那位是想给幕后的人一个教训。 电话那边的人轻笑一声,“行!知道了。”说着,声音也温和了起来,“……事情若只是小额的贪污、男女关系的事上……就好处理了。” “明白!” 电话是那边先挂了,辛建挂了电话,抽出电话卡,再次扔到马桶里冲走。第二天就去自首,主动说明问题,说他作风有问题,收受贿赂一百三十二万,基本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这个人就是顾晓娟。 顾晓娟知道的真不多,辛建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她。但同样的,顾晓娟也不可能什么事都叫辛建知道。 比如,顾晓娟跟原尚民,跟聂舟等,真的也存在男女关系,且这两人也没少给她花钱。 同时呢,顾晓娟还牵扯到市里的其他部门的一些人员,关系非常的混乱。 桐桐拿着报纸,看着报纸上的报道,若有所思。 田易阳啧啧啧的:“女人只要豁得出去,什么事不成?这种人呐……” 她在絮絮叨叨,桐桐拿着报纸去阳台上看去了:大家的视线都被转移了。 本来是什么大家都忘了,男女的花花事作引,这件事成了一个作风引发的贪|污案。所有的话题都是作风腐化。 她把报纸拍在边上,这操作叫人意外,但事情本身并不意外。 可以说,四爷当初就预料到了。要不然,他不会叫自己退一步!力量的不对等,自己占不了便宜不说,新能源项目必然会困难重重。 换他上去,这一拳依旧打不到真身,可杀鸡儆猴,足以给对方以震慑。 这是结束吗?不是!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窗外江景依旧,沿岸春花红似火。 桐桐看着窗外,怔怔的出神。 田易阳收拾了厨房,又喊了:“你们这婚戒什么时候去买?婚纱照什么时候去拍?礼服都订好了吗?大家都急的跟什么似得,就你俩……咋就不急呢?” “急啥呀?” “还不急呀?一辈子就这一回的大事!你这马马虎虎的是什么态度?新娘子高高兴兴的多好,这一天天的苦大仇深的,谁欠你的了?” “您别絮叨。”桐桐真服了,“我们有安排,不着急!我嫁人,您慌什么呀?我没焦虑,您最近有点焦虑了。不行就把我姥姥、姥爷接来吧……” “接啥接,家里正忙着呢。”田易阳说着就又想起来了,“恬恬复读参加中考,她还是不想读高中,想去念幼师中专,你说能念不?” 桐桐愣了一下,“复读了一年,不上高中?” “嗯!” “复读就为了考那样的中专?” “念不进去,咋弄?”田易阳在边上给绿植浇水,“你说……学出来好找工作吗?” “这种学历肯定进不了好的幼儿园,民办私人的肯定要,但工资是真低,养活自己都困难。”咋想的呢? 田易阳用抹布小心的擦叶片,“你说的容易?现在又不包分配。就像是你以前那同学,叫李娜那个……她妈妈不是在给人搓澡吗?你这一忙,你们都不联系了吧。” 嗯!怎么了? “她中专毕业,跟那些高中毕业找的工作是一样的,去电脑城卖电脑配件,站柜台……想再高考一次吧,她妈那意思是,等毕业的时候都二十三四了,现在都不分配,那以后呢?还不是一样不分配。干脆就这么着算了。” “那是瞎说!不分配,但可以考呀!大学毕业,你有考的资格。中专毕业,你连资格也没有嘛!”桐桐说着,就给小姑把电话打过去,“您叫恬恬学幼师?” “没法子,这咋弄?她不想读高中。” “她要是想在城市生活,那就得学门手艺。她要是想在农村生活,那就学能在农村生活的手艺,像是兽医之类的。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有手艺,肯定是能找到工作,饿不着。幼师这个……挣的养活不了自己,别折腾。” 林玲就说:“……她倒是说想学个美容啊化妆的……” “可以呀!” “我觉得兽医好。” “啊?” 林玲直起腰:“在农村,有兽医这手艺,天天有进账。十块八块,三十、五十,这日子就能过。”至于美容、化妆啥的,“就恬恬那个脾气,得跟人家处的好,人家才用她!牲口不一样,手艺好,咋都行。” 四爷回来的时候还听见桐桐在那里兽医兽医的,不知道跟谁打电话。 田易阳过去接了姑爷手里的东西:“这是又买啥了?” “芒果!” 这个吃了上火。 “她爱吃这个,打成果汁!” 田易阳:“…………”自从有钱之后,这熊孩子添了很多的喜好。这玩意多贵呀,打成果汁喝? 姑爷一回来,这一打岔,田易阳要说什么给忘了。等桐桐挂了电话,田易阳才想起来,“恬恬不想读高中,怕是看你燕燕姐读民办中专都有稳定工作,想有样学样。估摸着是想着有你呢,总能给安排工作。” 桐桐能不知道小孩的这种心态吗?有依靠的情况下,就不想往前奔了:“我就是能安排,至少她的硬件得合格吧?本科学历,她有吗?哪怕文职里现在还招大专的,可她有吗?” 就是走后门,别离谱,对吧? “所以,我不是告诉我小姑了吗?学美容化妆、学兽医都可以!”经济上,可以给帮助,每年给一笔钱,不管种啥养啥,都给她包圆了,叫她在老家生活的很富足。 但别的地方,不成!【你现在阅读的是 】 629. 人生向暖(138)三更 人生向暖(138) 人情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是躲都躲不开。 七月下旬的婚礼,七月过半,家里的至亲就都过来了。 大伯、小姑他们两家,连同爷爷奶奶晚上都住老房子,姥姥、姥爷和舅舅一家,白天晚上都在自家这边。 而舅舅的独生子田旺今年都十八了,刚参加完高考,不仅高考完了,还把志愿报完了。谁的意见都不问,直接报了本省的大学,几乎都是什么市场营销、市场管理的专业。 桐桐把水果递过去:“咋想着报这些个专业?” “老师说这些专业比较新,招收的人也比较多,叫我们报的。” 舅舅还在边上说:“这小子……有主意,我一般不管。” 桐桐:“…………”都报完了,还说什么?她只是提醒这小子,“要是考上了,你准备跨专业考研吧!再要不然就是一进校就准备考公。” “啊?” “啊什么啊?”桐桐坐在他边上,“只要你考上了,我保证你能被公平对待。要考不上,你这且得熬。” 舅舅这才反应过来:“这专业不好呀?” 桐桐无奈的笑:“咋老师说啥就信啥?你打电话问一声呀。” 田旺自己问:“姐,那你们那个公司招人啥条件?” “跟考公务员一样!” 恬恬就问说:“我就不信连看大门的都是考进去的?” “看大门的得是退伍,且没有编制,他们属于编外人员,随时能换。”桐桐转脸扒拉她的脑袋:“明年文员已经不招收大专了!本科还得分专业,有些专业我们也不收。所以,好好上学,别胡思乱想。” “学不进去!”恬恬朝后一靠,赖在沙发上,“高中的课本我都看了……根本就看不懂,跟初中学的完全不一样。我想学美容,想学化妆,我妈叫我学兽医。” “那你先去学兽医,学完才二十岁。大学毕业生都是二十二岁的人。你中专毕业,我给你找个学美容化妆的地方,你再去学,学费我出!技多不压身,还能多玩几年。” 恬恬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真的?” “真的!”桐桐就笑,“有些化妆学校特别好,他们培养的化妆师都是跟剧组,或是负责艺人的妆造,我给你找那种学校,给你寻靠谱的老师,你跟人家学两年看看。” 恬恬朝厨房喊:“妈,我姐说我读完中专送我去学化妆……” 林玲正在厨房忙着呢,听了就出去瞪眼:“你真是能折腾!你要是有你姐一星半点的能耐,我得烧高香。” 准备婚礼嘛,家里人特别多。 以前的老同事也有上门的,有些也是为了孩子的工作来的。 就像是好些当时中专还包分配的时候考中专的,可等毕业了,大学都不分配了,中专就更没戏了,这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 然后又是水果又是烟酒的拎着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看……念了那么些书,当时上初中都是尖子生,结果谁知道成了这个样子了!我们家这娃学的快,脑子也是真聪明……” 林守道就说:“桐桐也就比你家这个大个一两岁!到底还是个孩子。这要是再过几年,稳当了,那你说……不帮这是不讲人情……” 这么一说,其实就是把人得罪了。人家走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婚礼人家会不会来,这可都不好说。 送走这一拨,还有那一拨。 叫家里人印象最深的是公司好些下属来送礼,然后桐桐就变的不像是桐桐的,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 也不知道这些带着礼物上门的都是单位的什么人,反正显得很拘谨。 拿着鲜花花束,还有礼品包。 一个十多岁的人打头,“……林总,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俩酒杯。知道您能喝点,红酒太贵,知道您肯定不收。我们就买了俩杯子,再没别的。您可千万别多心,我们就是想给您的新婚添一点情趣。” 这个礼物桐桐收了,只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但走的时候一人给了一罐子茶叶! 可等再一拨下属来,那人说:“就是一个朋友送的茅台,您看,我又不爱这一口。知道您懂酒,给您留着比放我那儿强多了……” 桐桐没收:“我们在备孕,不能喝酒。” “那留给家里人……” “上了年岁的人,基础疾病多,不敢喝酒。放我这里就糟蹋了,白白糟蹋你朋友的心意!”愣是给推了。 林守正在餐厅坐着,都不敢大声喘气。 等人走了,他才跟桐桐舅舅说,“听听人家这礼送的,我觉得我都不会说话了。” 王娥还好奇,问桐桐说:“真送酒杯呀?” 林守正瞪眼,王娥讪讪的:“我就是好奇!”人家那礼盒里不都塞钱吗? 桐桐说恬恬,“你去打开看看。” “真就俩酒杯!”样式怪好看的,像是电视上那种的高脚杯,细高细高的,适合喝香槟的那种。 桐桐拿起来看了,这一对杯子款式不错。 田易阳都气笑了:“八个人来,一人给一罐子茶叶,那茶叶一罐子两百,花出去一千六。送的杯子多少钱呀?值二百吗?” “那你可错了!这玩意不低于一千,看在哪里买了!要是在高档的商场,一千五六吧。要是一些稍微次一等的商场,一千二估计也行。有个店面成本问题!但大致,谁也没吃亏。” 田易阳就故意跟家里人抱怨:“这就是咱家林总!绝对不收礼。”所以,别亲六故的都来走后门,那是害她。 有些话不好直说,但这意思得说到!就像是王娥的娘家,像是引娣的姐妹家,这都攀着亲戚呢。 尤其是方引娣,自己这个弟媳妇,他家特麻烦!她家姐妹多,下面还有个宝贝兄弟。他那宝贝兄弟还有个宝贝儿子,那孩子跟自家侄儿田旺的年岁差不多。 这要是开个口子,那还得了? 以前总羡慕别人,像是孙小鹏,他姐嫁给谁,谁家的谁谁谁是干嘛的,咱这上门找个关系,总能拉扯上。 可等自家成了这个关系之后,她只剩下烦了,真就特别怕这牵扯四的关系。像是方引娣的外甥、侄儿,从那些孩子的角度讲,是不是关系也不远:我姨夫、我姑父的亲外甥女和外甥女婿,那都是陪着大领导上过新闻的,找他们办点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然后就坏了。 也因着怕牵扯四,婚事都没敢叫老家的老亲知道!只等结完婚,拿点喜糖点心啥的,叫孩子的大伯和舅舅,去老亲家说一声:孩子结婚了,都吃点喜糖吧。 可已经这么着了,林守正和田容阳的手机还是被不停的打响,都是说:“……孩子结婚这么大的事,咋不通知一声呢?家里没人,我就估摸着怕不是就是这几天。家在哪呀,我得去!我都杀了猪了,带半扇猪猪肉去,咱这猪肉那都是最好的笨猪肉……” 两人不得不说:“日子过了,我们这两天也就回去了!回去了请你们吃喜糖。” “咋不通知呢?这是不认亲戚呀?” 林守道和田易阳也有舅舅、有姨妈,有一群的表兄弟姐妹,这要都通知得多少人呀!说起来,这都不是远亲!可这没法子,真怕了! 林守正跟人家说:“人家有规定,不兴大操大办,不兴收礼,咱都是实在亲戚,我就说必不能见怪……” 这电话应付人,应付的挺累。桐桐不好意思,给大伯揉揉肩膀,给舅舅捏捏颈椎的。 田容阳却一脸得意:“别看你舅嘴上赔小心,可这心里得意着呢!你说你舅也有叫人巴结的一天,那滋味……你是不懂的!” 把一屋子的人说的直笑。 家里好似帮大伯小姑这边多,其实也不尽然!桐桐多是给姥姥、姥爷塞钱,打着孝敬老人的旗号!但是老人拿钱干嘛?不还是供舅舅家的孩子念书了。 舅舅舅妈没经济压力,就是种着地,收多少存多少!家里的开销多是姥姥、姥爷出。这都是心照不宣的,想着法子给补贴就是了。 而四爷呢,他在结婚的前一天还在上班。 至于婚礼,真的没惊动太多人,婚礼就在陈广的酒店里,有请柬的进,没请柬的不能进。就是小规模的,非常低调简单的办了个婚礼。 也没有那么些复杂的流程,过来接亲,给女方的长辈敬个茶,然后去婚房。 在婚房给男方的父母长辈敬茶,这就算是礼仪走完了。车就在下面等着呢,酒店距离也不远,坐车七八分钟就到。 小厅里一共才坐了十多桌客人。 李翠看着儿子一身西装,儿媳妇一身红色旗袍,两人举着酒杯,跟不知道啥来路的客人在那里寒暄,不时的开怀一笑,她也跟着嘴角翘起来。 李彩在边上低声说:“太简单了!上次订婚,人家女方那酒席办的,多敞亮呀!百桌得有吧!这结婚的事……男方更该往大的办,你这十几桌……看着吧!你亲家心里得不高兴了,你看那脸色就没好看过。” 李翠朝田易阳那边看了一眼,心说:婚事咋办,都是我家这娘娘说了算的!谁敢有意见?那脸色不好看,是因着嫁姑娘呢!我要是把老二招赘出去,我的脸色比她还难看! 咱娶媳妇的乐呵乐呵就完了,不去看嫁闺女的人的脸就得了!很不必多心! 她也说李彩:“大姐,我跟你说,这儿子娶了媳妇之后,跟媳妇过日子,我都想好了!第一,咱不看她的脸,脸拉的再长,不用在意,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那脸色不一定是摆给我的;第二,咱不猜她的心思,她说啥就是啥,不多心;第,咱不多事,她爱咋就咋,想咋就咋,她拿主意。” 要做到这样,要再跟儿媳妇处不好,那就不可能!除非那是个混账不讲理的。 “是咱的儿子没错,但也是人家的爷们。咱生儿子咱心疼,但人家嫁汉,是找个男人靠的……得这样去想!”要不然,当婆婆的人日子就没法过!【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0. 人生向暖(139)一更 人生向暖(139) 夜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窗帘被风吹的如水袖飞舞。 半梦半醒间,桐桐蹭了蹭,蹭到身边人的腋毛了,鼻子痒痒!她把头挪开,眯着眼看了看。 微风从外面探进来,戳的窗帘朝里鼓气大包,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叫房间透着一股子明亮,使劲嗅了嗅,没有□□-愉的气味,它被风给带走了,这会子能闻到的只有清爽中夹杂着潮湿的泥土的芬芳。 她扭脸看身边的人,该是累了吧,睡的还沉。盯着他看,视线落在他一夜长起来的小胡茬上,突然觉得特别可爱。 凑过去用鼻子蹭他的下巴,人家只微微动了动,没有清醒的迹象。 她轻笑,悄悄的从被窝里钻出来,下地捡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却只抓了他的衬衫套身上,随手扣了几个扣子,蹑手蹑脚的从卧室出去了。 从卧室出去,满室茉莉香。阳台上的几株茉莉花开了,经过这一夜的绽放,满室生香。 她赤脚穿过客厅,拉开了阳台上的帘子,江水悠悠,两岸绿树红花和晨练的人群,她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这才转身去刷牙洗脸。 四爷醒来的时候只闻见了小米粥的香味,他起身出去,靠在沙发边笑:桐桐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在厨房里做饭呢。 “笑什么?”她给芝麻菠菜泼上热油,说他:“去洗脸,吃早饭了。” 四爷没动,突然说了一句:“岭南应不好。” 桐桐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就笑。 这话是有来处的,苏轼的‘乌台诗案’,差点惹出杀身之祸。他的好友王定国因此被牵连,被贬谪岭南。岭南偏远多瘴,可王定安的红颜柔奴毅然随行。后来,时过境迁,王定国北归,苏轼亲自登门,见了柔奴便问:岭南该是很不好吧? 柔奴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后来,苏轼作词,词中说,“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她欢快的蹦过去,挂他身上,然后朝他身后的沙发看:“……挺结实的……吧?” 四爷摇头:“不好说。” 桐桐回头找:“餐桌?” 那就试试! 才想试试餐桌结不结实呢,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紧跟着,就好似有人用钥匙在开门。 两人吓一跳,四爷问桐桐:“反锁了吗?” 不记得了! 赶紧的,回卧室吧! 桐桐抓了浴袍裹身上,出来之后叫四爷反锁卧室的门。她这才出去开门,估计除了田易阳也没别人了。 门锁没被拧开,就应该是反锁了。 桐桐从里面把门打开,果然是田易阳。 她手里拎着饭盒:“怎么反锁门了?”她往里走,“给你们做的早饭,还想着给你们放下就走,不打搅你们休息。” 桐桐无奈的靠在门边:“妈,我结婚了!” “知道呀!”田易阳回头看她:“这不是暂时没找保姆吗?怕你们吃不上热乎的。我不打搅你们,放下我就走。”又不上你们卧室去。 桐桐:“…………”谁说只卧室私密呀?我们新婚,还没孩子,我们还不能放纵放纵了? 田易阳给放到厨房,一看,人家锅里闷着小米粥,看起来香浓香浓的。案板上还有做好的菜,芝麻菠菜、蛋羹、西芹炒肉丝,还都摆放在奇奇怪怪的盘子里,大大的盘子一小堆堆的菜。 这么小的份量,谁家这么做菜? 再朝另一边平底锅里一瞧,小孩巴掌大的烙饼个个都金黄金黄的,看起来又香又酥。瞧着是好吃了,但那个头咋那么小呢?烙饼你往大的整呀,这弄的,跟小孩过家家似得。 但好歹是做饭了!好事呀。 这一结婚,刮目相看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饭盒,“那我再带回去?”还是给你们放冰箱,晌午不想做饭了,热一热就能吃。 “带回去吧!家里人多给吃了就完了。” 田易阳扫了一眼婚房:“昨晚闹洞房……要收拾哪,我给你收拾收拾。” “不用!”都很克制,没闹个什么样,临走同宿舍的几个帮着拾掇完才走的,“您忙您的吧!” 田易阳白了自家这姑娘一眼:“行!我走。多嫌我是吧?” “嗯!是的。”桐桐顺手还拿了她的钥匙串,取下了新房这边的钥匙:“钥匙没收,您这突然闯入……打搅我们生活了。” 田易阳愣了愣:“咋的呀?跟我分这么清楚呀?” “嗯呢!”桐桐一边说一边笑,“而且我还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等啥时候用你的时候,我再把钥匙给你。现在嘛,我暂时用不上,就给你没收了。” “你可真是亲闺女!回头也没收你婆婆的?” “我婆婆多有眼色的?我不打搅她,她也懒的打搅我。” “不操心你们吃喝?” “冰箱给我买的塞满了,生的能变成熟的就饿不着。再说了,我俩又不缺钱,还都长着腿,不能自己出去买?”桐桐把钥匙串又塞给她,推着她出门:“结婚前可都说好的,我这边的一切家务都不用你们任何人管。所以,回家吧,别耽搁我们吃饭。” 嘿!这熊孩子。 桐桐把人推到门口,给摁了电梯:“大喜的日子,别吵吵,不吉利!” 田易阳:“……”成!看你们能把日子过成啥样。 人走了,门关上了,四爷这才出来。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憋不住的笑:啥感觉都被打搅没了,换衣服收拾收拾,吃饭吧。 吃饭,还得是这一口。 别说桐桐在林家吃饭遭罪了,四爷在金家吃饭也遭罪。李翠做的不好吃,量大,一顿饭做一盆,做不完下顿再热热。李思明做的味道可以,但就是开饭馆的做法。常吃外面的饭,回家就想吃口家常口的,那叫一难呐。 所求真不多,就想素素净净的吃口饭。 “吃饭呢!”金思明给自家妈夹了菜放碗里,“赶紧吃,一会子凉了。” 李翠朝边上的位子看了一眼,“少了一口人……”还怪不习惯的。 “那您还急着叫我相亲?我这再一结婚,不更少口人吗?”金思明一边说一边笑,“搬过来了,得把咱那老房子装修一次,那是我的婚房。这一晃就是一年,其实不着急……” “不着啥急不着急。”李翠白了他一眼,“赶紧给你把婚结了,我跟你爸就没啥事了。剩下的就是……你们让看孩子就给看看孩子,不让就算了,我们自己个玩去。” 金思明看自家妈那样,就点头:“成!相亲,您说怎么相就怎么相。可我这一结婚,就也搬出去了。这一百五的大房子,就您跟我爸……” “我们乐的自在!赶紧吃你的,回头替你弟弟还礼去……”李翠扒拉了饭,指挥着爷俩先收拾屋子,她自己看礼簿去了。 有些账在另一本账簿上,老二家媳妇收走了,这个礼簿是自家亲戚这边的,还有一些同事的,她得再看看。 看着看着,她就捂住了腮帮子,有些牙疼:自家那对哥嫂,上的还是二百块的礼金。 金思明在边上看了一眼,还是跟家里说了:“妈,以后呢,啥事跟我表姐表哥说一声就得,我舅舅那脑子又不好使了,就不通知他们了吧。” 咋的了? 事不能瞒着吧!他就实话实说了:“就昨儿……账房记账的偷摸叫我,说我舅给的那四张五十的钱就有三张是假的……” 啥玩意? “人家在这事上不会撒谎!记账的是一个人,收礼金的是另外一个人。那钱卷在一起,我舅扔下钱就走,说是两百……人家拆开就觉得不对,一验就是假的。这事要不跟咱们说,可不就砸人家手里了吗?回头交账了,咱家不觉得是客人的问题,只以为是他们贪了钱,把假的给换进来了。” 金思明说着,就从兜里掏出那四张五十来,“后来我补了两百,没叫声张,把假|钱给抽回来了。”这事真不好声张,怕丢了老二的脸。 李翠接了这个钱,火气更旺了! 订婚出了假首饰,结婚出了假|币,这真的是要把人气出个好歹的。 就她这脾气:“不行!我得找他去!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金思明赶紧拦了,拦腰给抱住:“妈——妈——咱不去!成不?咱现在啥身份呀?您家老二那好歹算个人物了!现在人家不说那个李翠咋了咋了,人家说那个金总他妈……说林总她婆婆……为这点事的,不值当。” 哎哟!气死我了!真的是能气死个人:“我跟你说,以后……不来往!谁爱说啥就说啥!外甥有钱不认舅,不认就不认,咋的了?” “行行行!听你的,咱不气。”金思明给抱住往回拖:“这是好事……闹崩了好!省的这个人情那个人情的,拖累老二……” 李翠气的脸都涨起来了,大口的喘气。 金子光在边上:“你又不缺那二百块钱,咋还能气成这样?” 李翠:“……这要不是下岗了,日子不好过……那些年其实也没发现我哥我嫂子差那么大的劲儿呀!”半辈子过去了呀!亲兄弟姐妹! 真的!要是不下岗,要是日子都不穷不富,大差不差的过着,真的不至于就走到这一步! 都说别人妻离子散、分崩离析,咱这还不是一样? 正在家里说着呢,门铃响了。金思明去开门,结果是老二两口子,“赶紧进!赶紧进。” 桐桐跟四爷进来,李翠倒是不瞒着,啥都说。 “就这事?”四爷扶她坐下,“不值当的。说到底还是没钱闹的。”有钱了,谁都会大方。 桐桐就十分大方的从包里掏出个红房本,递给金思明。 金思明指了指鼻子:“给我的?” “嗯!小区门口的商铺,上下两层,适合开火锅城。” 金思明睁大了眼睛:“火锅城?给我?” 嗯!趁着房价便宜,买下来了。 其实早都该给,但四爷没给,得叫桐桐来做这个人情。 金思明:“……”哎哟我的妈呀!我这坏怂弟弟最大的本事就是娶了个好媳妇!【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1.人生向暖(140)二更 人生向暖(140) 两千年,福利分房的政策打从这一年起彻底结束,商品房全面到来。 很多人还都没有意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当然了,因为收入的原因,购买商品房对于普通职工或是下岗职工而言,真就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好些人还觉得幸运,幸亏当初单位确房产权利的时候,咱低价从单位买了这个房了。要不然只怕一辈子都不敢想买房的事。 相比起住宅,这商铺的价格从来都不低。 上下两层几乎四百五十平的商用面积:“我的天啊!”这得多少钱呐! 金思明看看地段,再看看这面积,第一时间是赶紧退回去:“……这……这可不敢要!” 桐桐就笑,“拿着吧!就是专门给你买的,我们要这个也没用。” “我租!先不给租金,等我挣了钱再给租金……”就这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四爷塞给他:“拿着吧!”装什么呀? 金思明偷偷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大雷叫我替你顶呀?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下大事了? 四爷:“……”他作势要拿回来,金思明一把抓过去了:“行!我要。”回头真有大雷,该扛还得扛。 金子光只看了一眼那本本就看向老婆:老二这么贴补老大,这合适吗? 李翠:“……”合适不合适的,给了就拿着吧! 做生意有大店那肯定不一样呀,尤其是冬天长,小店不兜客呀。而且,这成本低呀,房子是自己的,没有房租开销,咋干都赔不了。位置差不多的店,口味要是也差不多,那自家稍微便宜一点是可以的。客人肯定就奔着自家来了。 新媳妇才进门,就给这么大个礼。 礼大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桐桐就笑,“那时候还都小,我们几个出去吃火锅,看人家火锅店怎么经营。那时候就答应好的,将来给大哥开个火锅店。”说着她就指四爷,“他一直记着呢!” 金思明啧啧啧的,一下一下的怼弟弟的肩膀,只管嘿嘿嘿的笑。 四爷就说:“知道你心痒痒,去看呗!”顺手就掏了钥匙,“带爸妈去看吧!我们就不去了,今儿我们回门,明儿我得上班了。晌午就不在家吃饭了。” 在哪吃饭金家没人挑理,但金子光赶紧喊住:“家里这烟酒……都带过去,林家那边有长辈,顺手带老家去。” 金思明帮着往下拎:“塞车上吧。”礼品留着也是放在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拿,可放着放着就过期了。 桐桐没推辞,包括这边准备的待客的瓜子、花生、糖果,能带的都带上,然后后备箱塞的满满的。 就这么几步路,还是把车开着过去了。 这边李翠和金子光看着两人开车走了,才算松了一口气。金思明一蹦老高,手上挂着钥匙扣,“当当当当!看铺子去?” 李翠就拍他:“憨憨子!” “憨人有憨福!”金思明嘿嘿嘿的笑,“投胎投的好!”他说着就只管走,“妈,你以后只管偏老二,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我哪偏老二?”李翠觉得冤枉的不得了,“你少听你奶挑拨!”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偏的好……” 还是说我偏心!这是两码事,不能含混过去。 金思明嘿嘿嘿的笑:“我今儿心情好,您说什么都对。” “嘴上说我说的对?可你心里不服气!” 田易阳看着自家这妈,“我服气!服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公婆妯娌小姑子都在,您咋那么多话。 姥姥才不惯她:“结婚了就是结婚了!雀儿长大了,都知道给自己搭个窝,更何况人呢?谁碰一下那个窝,把雀儿就惊了。人跟牲畜有时候是一样一样的!你非要说你是她妈,那就是拿‘你是她妈’当绳子,捆她呢!” 你看这话说的!田易阳就道:“你要这么说,这冬天你还来住不?” “不!”姥姥点了点她:“我可不愿意跟你过!” “那你愿意跟谁过?”还亲妈呢! 晶晶从厨房端了水晶肘子出来,“跟我过!我姥姥回头住我那边,跟我过。” 屋里的人都只笑,谁也不在意亲娘俩拌嘴。 姥姥一下一下轻拍着晶晶的背,没再言语。 四爷和桐桐到的时候,田易阳才被亲妈训过。 回门嘛,在家里吃了一顿饭。餐桌、茶几,为围满了人,就图一热闹。吃了收拾完,林雨耕开林守道的小面包车,把要回老家的都送回去,一车就拉完了。再加上那么些个东西,真就是满满的塞了一车。 “哥,开慢点。”桐桐这边说着,那边又跟老人说话,“等秋收忙完了,就住城里来。” 行!知道了。 车慢慢的走远了,也就剩下姨妈他们了,都在一个小区住,就没急着走。拖地、洗涮总还得有人干。 往楼上走呢,桐桐挎着毛晶的胳膊:“姐夫没回来?是路上耽搁了?” 毛晶没搭话,姨妈回头看了一眼,直到进了屋子,姨妈才说:“不知道咋想的,她要离婚。” 啊? 毛淼都不知道:“离婚?叶城在外面有人了?我找他去!” “喊啥呀?”毛晶白了妹妹一眼,这才看桐桐:“没有!他在外面没人,但是呢……他是不想叫我开店,觉得家里不缺钱,犯不上。我俩为这个的,吵吵了两年了,我吵累了。” “所以,是你提的离婚?”桐桐倒是不惊讶,毛晶的生意应该是很挣钱的,她确实会做生意,服装上眼光确实独到。 毛晶朝孩子那边看了一眼:“我提的!聚少离多!我说,我这生意可以,他常年在外面跑,也不是办法。把他的生意停了,顾着服装生意就行。他不愿意,觉得干货的生意他做顺了,好容易路铺开了,停了可惜!” 反正是各有各的生意,谁都不肯退让这一步。 也不是谁有外心,也不是有多大的矛盾和不和,单就是谁都不肯退让回归家庭。 毛晶坐在沙发边的墩子上,“那就离了吧!我这情况也不想再结婚,结啥婚?没必要。挣的少的,我看不上,还怕他图我的钱;挣的多的,人家何必看上我,还带个拖油瓶。干脆离了,房子归我,孩子归我,其他的不用他管。” 田易阳觉得毛晶这个想法不对:“你胡闹!你以为一个人带孩子容易的?” “我有我妈呢!我跟我妈过。回头把我姥姥、姥爷接过来,我过的该多舒服!跟他过,孩子我自己管,还得负责他爸他妈,一堆的琐碎事,一点也不体谅店里忙不忙。”毛晶说的很平静,“没有人看的见你的辛苦!你说你也挣钱,人家婆婆就会说,‘我儿子是养不起你?’” 其实具体来说,没有一件事是大事,但就是觉得:“过的累。” 但要是离婚后,这就不一样了:跟亲妈过日子,接姥姥、姥爷到身边,孩子有人管,我拿一样的孝敬钱,赡养疼我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孩子上学,我妹妹是老师,住的还不远。 孩子生病,我妹夫是大夫,随时能帮忙。 店里有难解决的事,我表妹挺有能力的,一般的小衙门打交道的事,咱不至于找不到庙门。 就算是老人老了要照顾,自己也不是独生子女,我有亲妹妹跟我一块分担。 想来想去,我是实在想不到没有他,我有啥坏处。 再想来想去,我还是想不到有他,我有啥好处。 至于说孩子没爸,家庭不完整之类的。可拉倒吧,就是不离,他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也不到一个月。所谓的完整都是名义上的。 就算是离婚了,爸还是爸,叶城那人又不是丧良心的人,他还能真不管孩子?对孩子来说,差别不大。 只要自己不再婚,我就不用担心我儿子遭谁的白眼。 从今往后自由自在,为啥不行呢? 田易阳就问说:“那要是有个啥变故呢?要是生意遇到啥问题,你咋办?” “想办法解决呀!要不然呢?就是不离婚,他是服装生意的门外汉,能帮我多少?”反正,我不爱过受人辖制的日子。也不想手心朝上,跟男人要钱花。 田易阳就看田新阳:“姐,你叫她这么胡闹?” 田新阳摇头,“她主意正!当时结婚,我不拦;现在离婚,我也不拦。要我带孩子,我给带。接、送,都是我的!” 婚姻这事,其实还在于称心。她不在乎别人议论,不觉得离婚丢人,那就无所谓个事情。 把毛淼说的有点反应不过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们这种离婚的。”又不是没钱,又不是没有感情基础,就是要离!脑子咋想的? 孙小鹏在边上,他掏手机:“我给姐夫打个电话!咋能这样呢?他那生意不做也成……” “不是那么个事!”非要叫男人在老婆孩子和事业当中做选择,就算是勉强选了老婆孩子,但以后的日子长了,大半辈子要过呢! 但凡有个不顺心就提当年,那谁受得了呀? 毛晶不让打:“反正我拿定主意了,离!” 桐桐:“……”大表姐这个性子呀,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决定结婚的时候义无反顾,谁劝都不听,坚决又笃定;现在要离婚也是一样,拿定主意就不改,谁说都不动摇。 以她现在的收入状态,真的就是无婚姻可能最舒服。 毛淼轻轻的戳了戳桐桐:劝几句呀! 桐桐只笑:“我觉得我还挺佩服大姐的!”至少敢作敢当! 爱就嫁,谁都拦不住;不爽就离,谁拦也没用。 与其抓着男人不撒手,倒不如把时间花在抓钱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2. 人生向暖(141)三更 人生向暖(141) 毛晶说离婚,那就是真离婚。 叶城回来之后,倒是家家都去了。还专门上桐桐这边来,带了些南边的特产,也都是些干货,还拿了不少。 说起这个事,“咋说呢?我要是回来,服装生意我是一窍不通,得她养家。咱就说,男人要是在家呆着,想过的好……很难。我自尊心强,改不了,可能一句无心的话,我就多想了。到头来结果还是一样!” 真的不知道解决这个婚姻问题的出口在哪? “先离了吧!分开试着看看……”叶城是这么说的。 人家两口子都觉得好的事,就没有必要再说别人。婚姻这个事,冷暖自知。 大致就是九月,两人把离婚证领了。 叶城把房子给了毛晶不说,还把两口子加在一块的积蓄拿出来一部分,给毛晶买了个铺子,大致一百来平,做服装店是合适的。剩下的积蓄两人才平分了,孩子的抚养费、教育费、医疗费,所有的开销,他全认! 毛晶说房子和铺子就抵了抚养费了,但是叶城没有让!说了,如果离婚协议上不加这一条,他就不离。 毛淼跟着去的,她都没法说叶城啥。人家离婚恨不能连洗脸盆都摔成两半平分,这俩是一个非给,一个就是不要。 两人争执半天,毛晶妥协了:“我给孩子单存着,以后娶媳妇用。” “娶媳妇的钱我挣去!”叶城靠在边上,“给了你们就花,别亏了孩子,也别亏了你自己。” 知道! 就这么着,两人把婚给离了。 当初买的那个院子,毛晶说:“你就暂时先在那过度一下……回头你要另外买房,钱不凑手了,你跟我说。” “你管我?”叶城没好气,“走你的。” 可以说是好聚好散! 姥姥、姥爷不放心毛晶,秋收都没收完,直接过来了。然后田易阳的好日子到头了,姥姥老指派她:“……你得空不?去买粗盐。” “干啥呀?”田易阳不得空,才说去桐桐那边瞧瞧。这天眼看就冷了,被子啥的不得翻腾翻腾,拿出来搁阳台上晒晒嘛。 “我买粗盐干啥?泡茶喝呀?”老太太暴躁的很,“你自己个弄的那酸菜好吃呀?我这不给你们弄酸菜吗?” “搁哪弄呀?没地方,别折腾。” “这边厨房外头挑出去一截,你又不是没看见,说晾衣服吧,在阴面。放杂物可惜了的,放几个酸菜坛子正好。别废话,买粗盐去,等着用呢。” 田新阳在家闲着呢,“你老使唤她干啥呀?” “她年轻着呢,不动动干啥?你这当姐姐的不成,没事你就用她!她就是太清闲了。” 然后姥姥还记账,叫小闺女代买啥了,都记账上,回头攒一块给她,不占她便宜。 田易阳一天天的被亲妈支配着,根本没时间跑桐桐那边去,只能打电话遥控指挥:“晒晒你那被子……” “晒着呢!”嘴上应着,想晒再晒。 “你姥姥真是,一天我能往出跑八回,想起一出是一出。” 桐桐就笑,“权当锻炼身体了!” “八毛钱一包盐,那都得记账,回头月底给结算。”田易阳拎着包包出门,“现在又要粗盐……谁知道粗盐买回来,她又想起啥了?” 桐桐就说:“妈,你这耐心就是好!等你老了,也忘东忘西的时候,你放心,我肯定跟你一样,特别有耐心。” 田易阳住嘴了,谁都有老的时候了,给孩子做榜样嘛!想被孩子耐心对待,就得耐心对老人。 果然,买了粗盐,老太太说,“泡的少了!再买几个白菜回来。” 田易阳就歇了半个小时,又出去了。这一出去没有一个小时也得四十分钟。就这么溜几圈,四十多岁的人了,累的够呛了。 连晚饭都是老太太做好,叫带回去的,“你跟守道两个人就别做饭了,热热就吃了。” 姥姥的手艺很好,林守道也爱吃丈母娘做的饭,皆大欢喜。 他还总说老婆:“孩子年纪轻轻的,要你管啥?人到了这个岁数,就该把精力放在老人身上。” 这话当然也没有不对。 于是就成了这样了,一周一周的,田易阳都没工夫过来转一圈。 桐桐开着车,跟毛晶通着电话。 毛晶是不好意思:“我把姥姥接来,谁知道把小姨给累着了。” “哪累了?刚好有事干了。”桐桐觉得挺好的,“毛蛋爱吃蛋糕,我今儿回去买点蛋糕送过去,你别管了,忙你的吧。” 毛晶就真的不管了,自从离婚,她觉得跟亲人都走的亲近起来了。 看吧!以前忙的跟自己的血脉亲缘近的人都少有来往,有点时间全被婆家的琐事缠住了。 现在呢?生活在全是血缘亲人的周围,姥姥做饭,姥爷还会溜达着给自己送饭,老妈管着孩子。 一到周末,妹妹带着孩子过去,舅舅家的表弟在城里上大学,放学也回那边。晚上一回家,家里没有一个是外人,全是血缘亲人。 电视开着,家里人说说笑笑,屋里充斥着饭菜的香味。不管回去的再晚,家里总有热饭等着她。 吃了饭,碗一推,洗澡睡觉。想自己睡也行,想跟妈妈孩子睡也行,咋舒服咋来。 真就是……轻松又惬意。 除了店里做生意的事,她就觉得没别的啥事需要她再操心了。就是挣钱,挣钱拿回去,叫家里人花钱不拘谨,至少出门买东西不用特意看价钱。不用在过日子的钱上斤斤计较。 桐桐说去买蛋糕,那就是今儿领导找自己谈的事,自己没打算应承。 还是啤酒集团那点事,领导班子几乎全进去了。但是呢,在调查中,有百分之五十一的工人还是认为,他们有再崛起的希望。一样的啤酒,向荣酒业一个夏季卖出去十三个亿,为啥他们自己就不行呢? 他们是老牌子!曾经的那也是荣耀加身,所以,希望有个强有力的领导,领着咱们工人重返辉煌。 于是,桐桐就被谈话了,领导问她:“春啤真的没有别的可能了吗?如果换做你,该怎么办?” 这话怎么说呢?老企业走到带不动的这一步,原因多样。臃肿、负担重这是必然存在的,再加上工人被养的确实是缺乏竞争精神。 就拿现在来说,百分之五十一的人还是反对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这就是问题了。 桐桐能怎么说?肯定不会接这个烂摊子,“我怀孕了!” 啊? “我有些贫血,还怀孕了,医生建议我休养!再加上……新能源实验室那边,我现在怀孕进不了实验室,但是方向性的东西还得我把关,分身乏术。” 没法谈了,“那你履行请假手续。” 好!那您忙。 履行请假手续,就必须有医院的证明。 桐桐买了蛋糕,回去的时候自己去医院,其实到现在来说,应该有两个月了。化验一下,确实是怀孕了。 拿到证明材料,回家给毛蛋送蛋糕。 孩子还没有放学,姨妈在沙发上坐着戴着老花镜编红手串,“闲着也是闲着,你大姐拿去店里送客人的。” 小小的手工艺品,也挺好的。 姥爷弄的大针,串珠子。 姥姥面前是一塑料袋的野菜,“楼下花坛子里的,挺好的……不吃就老了,糟践了。挖回来包包子。” 田易阳瘫在沙发上,“野菜是我挖回来的。你姥姥真有意思,非叫我去……” “蹲下、起来;起来,再蹲下……锻炼身体,多好呀!”桐桐把蛋糕给放到厨房,问姥姥,“还有啥要买的?我现在去。” “没啥了!你们不爱吃野菜,就回去自己做饭去吧!我们今儿吃野菜包子。” 成!那我回了。 田易阳追着问了一句:“你今儿干啥去了?我去你那边,没人。” “领导找谈话!” “为啥的?” “想叫我接手啤酒厂……” 啊? “我没答应。” 啊??? 桐桐站住脚,看她:“我那个……恭喜您了!您明年三四月里……就当姥姥了。” 啥? 桐桐咧嘴笑:“恭喜了!孩子姥姥。” “哎哟妈呀!”田易阳蹭的一下坐起来,“我要当姥姥了!”她站起来,凑到老太太身边,“妈,我都要当姥姥了!” 老太太哼了她一声,“那你还当你小着呢。”说过了这不靠谱的,又问小孙女:“想吃啥,姥姥给你做。” 姥爷指着沙发:“坐着去,着急啥?” “我婆家还不知道,我得过去一趟,不得折腾折腾我婆婆呀?”桐桐说着就笑,“才两月,大夫说挺稳的!都别操心了,我跟领导请假了,在家养着。” 说着,不给人反应的时候,这就走了。 “你别开车……你跟小晔说了没?” 他知道!但是,跟亲妈说的话,得说:“我不得先告诉您呀!您的待遇是第一位的,没有你哪有我,没有我哪有我肚子里这个。再说了,我姥姥还在呢!要没有她,也没您呐!就更不可能有我们了。” 姨妈搁那儿笑:“咱家的嘴全长她一个人身上了。”一家子都属于不咋会甜言蜜语那一套的!这孩子像了林家人,那想说好话的时候,嘴跟抹了蜜似得。 把亲妈哄住了,真跑去折腾婆婆去了。 进门就说:“……妈,您想要孙子还是孙女呀?” 李翠想也不想就道:“想要孙女呐!养小子养的够够的了。”说完了,反应过来了,“咋的了?”这就有了? “那我放心了!我觉得您能称心。”桐桐说着就伸出手,“孙女金贵,没个金镯子压着怕不安稳。” 买!买!立马就买!咱买个大金镯子压着,金贵!【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3. 人生向暖(142)一更 人生向暖(142) “两个月能知道是孙女?”四爷看着戴着个大金镯子的桐桐,说李翠:“您听她哄你!” “盼什么来什么?别乌鸦嘴。” 成:“回头要不是姑娘,您别说她讹您就成。” 这事对于四爷和桐桐来说,就是自然而然的事!自然的接纳小生命的到来,一切都顺其自然。而对于两家的父母来说,这是一种人生的新体验。 说起来,他们不老!四十来岁,大部分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孩子不是在念书,就是在外地打工。很少有才二十出头就早早的结婚了,然后早早的就有孩子,当上爷爷奶奶的。 金子光今年才四十六,李翠才四十五,明年孩子出生,他们也才四十六七岁,等孙辈二十了,两人才六十六七岁的年纪。 林守正和田易阳比金家这俩还小个一两岁,真就是很年轻。要说起来,他们现在是半退休的养老状态,但是其他的同龄人正是奔死奔活的年纪。 很多都在工地上干苦力,没法子呀,有些是孩子要念书,有些是孩子要成家。这成家需要的多了,样样都是钱。 这个年纪要有孙辈了,那个心态一般人还真就无法理解。 就跟田易阳的第一反应似得,她凑到老太太跟前说:“我都要当姥姥了。”不可置信,犹如做梦! 心态上来说,她不觉得她老!甚至在父母跟前,她就赖在沙发上,跑腿的活她干了,其他的事情她不伸手。 这会子她跟李翠两人各说各的经验,她就说:“也不一定酸儿辣女,我那时候就是特爱吃酸的。用山楂熬酱,放一点点糖,就吃那个酸味儿。别人吃着倒牙,我吃着就觉得好。” 李翠也说:“是不准!我是酸辣都吃,煮粉条子,酸酸辣辣的我能吃一盆。” 这都两月了,按说该害口了,两人都问:“早起恶不恶心?不想吃饭?或是特想吃啥?” 桐桐摇头:“没有!就正常。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田易阳把水果递过去,“你伯娘和你小姑明儿来,家里攒了不少鹅蛋,还从别人家买了不少,鹅蛋祛胎毒,一天得吃一个。” 李翠说:“苹果得吃!苹果长胎。”说着就喊金子光,“那谁的老家在山里,那老品种的苹果又甜又面的,开车去买点?” “买!回头就买去。整两个大瓮,放瓮里存着。”金子光就跟林守道说,“叫我家老大开车过去。” “干啥耽搁孩子,咱俩去得了。” 也成啊! 桐桐:“……”行吧!有效没效的,都是心意呐。他们觉得好就是好! 隔了两天四爷找的保姆到位了,五十来岁的年纪,叫朱慧。她也是下岗了,以前在轴承厂的小灶上当厨子,专门给厂领导做饭的。 手艺很好,人却特别的老实,只会闷声干活的那种。 其实最好的保姆是能当管家用的,啥事都能给你操心到。但自家现在的情况,找那么个保姆却不合适。因为生了孩子,田易阳和李翠都是要过来看顾的。这俩个又是特别有主意的人,这家里再添一个能拿主意的保姆,那就热闹了。 四爷为了规避这个风险,不选最优的,只选最合适的。 人老实、踏实肯干,指哪打哪,叫干啥就干啥。对于老实人,田易阳和李翠绝对不会难为,以她们的心性,只会觉得老实人挺可怜的,出来干活不容易。 这么着就刚刚好。 保姆并不住家,但考虑到来往的路上需要的时间太多,四爷叫金思明出面,在钢厂这边的家属院找往外出租的房子,就是那种三十来平的老房子就行,有厨房有卫生间,骑上自行车三五分钟就到了。便是天不好,走着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 住过去,水暖电物业费都不用保姆管,金思明会看着交的。 田易阳再过来的时候,就见这家里真就是干净的不好下脚。餐桌上放着老豆角,这个朱慧大姐给开了门,只笑了笑又坐过去择豆角去了。 “这是要干啥?” “桐桐说想吃豆角麦饭,今早专门去买的。” “多少钱一斤?” “一块钱三斤。”朱慧指了指桌上的菜,“我只买了五毛钱的,够桐桐一顿吃的。” 挺好的!田易阳轻手轻脚的去书房,书房的门是关着的,她轻轻拧开,桐桐不知道是打电话还是干啥,坐在那里跟谁在说着。 不是打电话,是q|q视频,现在有这个功能了,她跟实验室主任姜锐讨论问题呢,“……我觉得可以先尝试三号实验方案……我今天翻看了国外的一些资料,会尽快的把有价值的整理出来给你传过去……” 田易阳又轻轻的把门给带上了,再出来的时候站在客厅里,也不知道能干点什么。 正愣神呢,桐桐出来了,穿着居家的休闲服,袖子撸的老高。 田易阳才说:“在家里也穿暖点,该套个马甲。” “书房这会子太阳正好,我晒的还有些热了。”桐桐出来看她,“咋的了?”她看了看表,下午三点,不早不晚的。 她说着话,就去阳台上活动,伸伸胳膊踢踢腿。田易阳跟过去,朝餐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压着声音问说:“小区门口那个火锅店……要开业的!是大明的店?” “嗯!”桐桐给安排好了,“开业的事您别管了,我打电话替你们给订个花篮,送过去贺一下就行。” 田易阳瞪着眼睛,“那么大的店……卖卤肉能买来?” “买不来!”桐桐懂她的意思了,扭脸看她,“我做主,叫你姑爷买下来送他哥了。” 田易阳看着自家姑娘那怪精明的脸:“……”也真不傻呀! 桐桐就笑,“您跟我爸要不再生个老二!你放心,一模一样的店,我给咱家老二也送一套。生吗?” 田易阳抬手又想拍她! 桐桐伸了伸懒腰:“有些事上能绝对公平,但有些事上就没法绝对公平。就跟咱家这边,我这堂哥堂姐,表弟表妹,长辈多,亲戚多,每年的花销也不少!那照这么说,我婆婆是不是也该问问,说金家没这么些关系好的亲戚要帮衬,儿媳妇咋就老那么补贴娘家呢?” 田易阳靠在边上,“那你大伯你舅、你姨妈你姑,不都疼你吗?” “那人家也是亲哥,嫡嫡亲的!”桐桐说着就叹气,“他家这就属于一次性补贴,有个店,立业了!找个靠谱的,一结婚,这一辈子就安稳了。咱家呢,是需要细水长流的补贴的。” 田易阳不言语了。 “再说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那是孩子的亲大伯,跟我大伯疼我一样,那也是真疼!可跟咱那边的其他亲戚,那肯定跟我的孩子远了一步了。一步近两步远,这个道理还得我说?” 桐桐抬手自己给自己揉颈椎,“我一成家,我这边就是个小家。一家扯两边,但是呢,我们小家里的所有家务事,不管是你还是我婆婆,都是小家之外的外人。对你们来说,想过的好,还是那句话,别管人家的家务事!这事就是我跟你姑爷两个人的家务事,你掺和什么?” 田易阳:“……”我这就成外人了? “我姥姥管你和我爸的事不?你忙着安排我燕燕姐的工作婚事,我姥姥说过啥?咱家的店叫我堂哥用着,我姥爷问过一句?或是说,他们说过你,咋不照顾我俩表姐,咋不照顾我表弟?咱家的老房子给我爷奶留着,我姥姥姥爷提过一句没有?没有吧!那是你跟我爸的家务事。” 田易阳这回真不言语了。 “咱家跟我大伯那边的事,我爷奶说过一句话吗?哥俩的事哥俩自己处理!我补贴我小姑,我爷奶说过什么?小辈的事自己看着办!他们没说过‘桐桐你出息了,你小姑不容易’,也没说过‘恬恬不懂事,可怜的没爸管,得靠着你’,从来没有一次说过叫谁去补贴谁的话。” 桐桐就说田易阳:“您跟我爷奶学学,也跟我姥姥、姥爷学学。啥事不管,绝不多嘴,事反而好办。您肯定还想问我,我们送铺子,我公婆说啥了?我公婆能说啥?哥俩的事哥俩自己处理呗,要说啥?” 她今儿的话就说的很重:“您这就属于无事生非。别管事,天下无事;一管事,都是事。您呐,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学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见啥听见啥,不用管。” 田易阳:“……我就问了你一句,你这絮絮叨叨的说了我一串!”说完,她转身就走,“嘚!你的事我还不管了。” 然后真给气走了! 这还是这几年来第一次,桐桐正面很严厉的说她。 要走,桐桐也不拦,却马上打电话给姥姥告状:“……我妈咋能这样呢?” 老太太特别生气:“她就是过不了好日子!你别管了,别生气!我收拾她。” 田易阳进门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老太太就说她:“别总看不上你姐,你不如你姐多了!你姐啥时候干涉过毛晶和毛淼?毛晶要结就结,要离就离,你姐说过啥?她没帮上过孩子,但就信孩子有能耐过好!需要她,她就帮衬!不需要她,她回镇上一样过日子。你呢?你帮过孩子啥?她那能耐你有吗?你啥能耐没有,你指挥她干啥?” 咋那么不懂事呢? “你有事跟守道商量,咋不问我跟你爸的意见呢?两口子要是好,那就是最亲的人!爹妈靠边站了,两口子才最亲!爹妈老掺和,总想着孩子跟自己亲,那小两口就亲不起来。人家是要过一辈子的,你要是不能陪孩子一辈子,你就趁早识趣点,退一步!”【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4.人生向暖(143)二更 人生向暖(143) 晚上了,躺下了,林守道听见老婆翻来复去的睡不着,他这才说:“你就想,想容阳跟引娣两口子。引娣她爸妈一到秋收完就住田家,一直住到来年开春,这一住就是小半年。年年如此,持续了多少年?十几年有了吧。爸妈说过啥?” 一个院子住着,俩亲家,方便吗? 白吃白喝还要伺候,这都不说了!关键是真不方便呀。 但是自家那老丈人跟丈母娘没有为这个说过儿子和媳妇一句,这很难得!但凡他们插手管了,事就不一样了。 老两口的宗旨就是:儿子结婚了,小两口子的事自己处理,他们不插话。 儿子觉得伺候老丈人丈母娘没问题,那就伺候着吧! 林守道就说:“这要是换成你,你不得炸了?”就一个孩子,总是恨不能把能想到的都想到。怕她出门被欺负,怕她嫁出去被人家一家子给哄住了。 这种心态他能理解,但是反过来想毛晶的婚姻,“我觉得大姐也挺明智的!孩子的路,孩子自己走!谁也替不了谁,只要没走偏,其他的都不是事。” 田易阳靠起来,“长大了,爹妈倒成了外人了。” “说孩子前先看自己!你会告诉你爸你妈咱手里有多少钱?” 田易阳踢他:“说啥呢?” “实话呀!你会给你爸你妈说咱姑娘挣多少钱?” 田易阳又踢他:“没完了?” “你看!事不就是这么个事?老两口但凡用钱,你舍得,多钱都给花,不惜代价。但平时用不上的时候,你也不会把咱家的底掏出去。” 这么一想,这不就顺了吗? “你姑娘从今往后也一样,你说要金镯子金项链,你姑娘能给你买最重的,给你弄个大青砖一样大的金砖,她都舍得。但是想叫她给你交底,那你做梦!她跟你一样,跟天下八成做子女的人都一样。” 田易阳骂了他一句,躺下去打着哈欠睡去了,“明早先跟我去水果市场,多买几样水果,熬点酱。她冰箱里买的那些果酱没有自家熬出来的好!说是不害喜,我瞅着好像最近吃甜的吃的偏多。” 母女哪有真仇呀?昨儿还叨叨呢,今儿又好了。 早起就打电话:“梨子酱吃不吃?” 桐桐打着哈欠:“我爸要是开车跟着,那就看看新栗子下来了没,买些栗子。我还想吃核桃,也得吃核桃了,给我做点琥珀核桃。还有松子……我想吃松子。” 知道了! 田易阳一边说着一边催林守道:“要吃松子……” 林守道:“……”真会挑,“得把籽剥出来吧。” 嗯!你当她有时间消停吃? 然后田易阳就不清闲了,又是炒又是剥的,忙叨一天,一看那罐子,才那么一点。带过去桐桐直接上手抓,抓一把往嘴里塞那种。 桐桐抓住她的心理了,好像不为孩子做点什么,她就闲不住。手上闲了,脑子就不闲。 那桐桐就折腾,“妈,家里还有燕窝,你拿过去跟我姥姥研究咋炖燕窝呗。朱慧婶儿她没做过,老怕把贵食材给糟蹋了。我也不好意思为难!你拎回去试试,看看能做不?” “燕窝?” “嗯!”桐桐说着,还给了一份详细的做法,“大夫也说一周吃两三次比较好!就是麻烦……” 麻烦啥呀麻烦?田易阳拿了单子,又拎了燕窝回去,“等着吧,照着做还不会了?” 行!做去吧。 等再次产检之后,家里啥是非都没有了。 b超检查,查出来是双胎。一般情况下,八周左右就能看出来是不是双胎!但是在临床上,却往往做不到那么精准,孕妇有差别,胎儿发育有差别,大夫的经验也有差别,所以很多时候都不太能确定。 大部分在十一周到十三周,大致是在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就很稳,双胞胎就是双胞胎,很容易能分辨出来。 父母任何一方如果是双胞胎之一的话,他们生双胞胎的几率比一般人要高。 有一个调查,说是普通人群,双胞胎出生概率大致是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之间。但若是家族有双胞胎,那么双胞胎的概率大约会是百分之五十六上下。遗传基因的问题,没办法。 桐桐这一胎很笃定,一定是同卵双生。 之前没检查出来,她没言语。但她和四爷是知道的,两人跟谁也都不提,咱不能什么都懂。 但是这次产检,四爷走了人情,找了人家妇产科的主任亲自给做的检查:双胎。 双胎辛苦,这个李翠最有体会。再加上桐桐看上去瘦,怀上的还是两个,扛不扛得住? 田易阳也不絮叨了,“吃也不敢狠吃,胎儿太大是不是更受罪?” 日子一下子就清净了,什么事都絮叨不到她的耳边。 四爷晚上不再出去应酬,一下班就回家。 应酬必是很多的,尤其是春啤那边的事等着解决,一拖再拖拖到十月,这天说冷可就真冷了。那边也有差不多一年都不发工资了。 早前几年效益就不好,只是有工资,别的可就没有了。工资在物价飞涨的现在,那钱根本就存不住。有点积蓄,这一年坐吃山空也耗的差不多了。 没人接手,那边又搞个什么推举,推举上来之后立军令状,多久能恢复生产,多久能盈利,多久能发工资。 还真就推举上来一个,叫周正的。 这人有个五十来岁,几次去公司找四爷,都是何东见的,四爷压根就没见。 今儿四爷的车一出公司,人家那车就在路口挡着:“金总,可算是等到您了。” 非要见。 四爷下车,也很客气,“我这边产能真足够了,扩容不了。农机这东西,它有季节性弊端,你得理解理解。” 理解!理解:“这样,我想请您吃顿饭。” “按说不该推辞,可家里那位等着呢!怀着双胎,还贫血,真不能离人。”四爷一脸诚恳,“你有什么事,直说,不来虚的。” “我这不是……就是开工,咱没有资本呀。”周正就说,“最大的活钱就是啤酒厂原来入在向荣酒业的股份……” “这个事呀!我把陈广陈总的电话给你,你跟他直接谈。这事我不能插手,也不好插手。但陈总占股大,他的意见很重要。你跟他谈出什么结果,我这边都认。”四爷说着就给陈广把电话打过去,说了这个事。 陈广一听就明白了,“行!请周总过来吧,我等着他。” 周正觉得金总这个小伙子虽然年轻,但是办事是真爽利,“您看!要早知道您这么雷厉风行,当初我就该主张合并。” 四爷笑了笑,亲自给周正把车门子打开,“那您去吧!跟陈总谈。有什么要解决的,您通过何总给我捎个话都行。” “好的!好的!”周正连声的应着,上了车还跟四爷摆手,叫司机开车走了。 尚勇这才开了自家这边的车门,等着金总上车。 今儿回来的比平时稍微晚了十来分钟,桐桐站在门口等着:“是堵车了?” 四爷挂了衣服,扶着她的腰往里面走,“那个周正堵我去了。” “想干嘛?” “想打那点股份的主意!不知道是想用它从银行贷款呢还是想干什么。”四爷说着就去洗了手,往餐桌边去,“我给打发到陈广那边去了。” 桐桐啧啧了两声:“陈广吃人不吐骨头,他能得了好?这人以前在厂里是干嘛的?” “搞销售,跑外面的。” 那完蛋了!这属于吃回扣吃的比较凶的那一类人,很会打小算盘,也爱占小便宜。这种人没有大格局,想在陈广那里讨到便宜,怕是难了!估摸着,得被陈广给生吞活剥了。 陈广在□□高规格的接待了周正,一见面就哥俩好,然后全程陪伴一条龙。 说起这个股份的事,陈广就说:“你看你图啥呢!人家金总和林总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他们不图自己挣多少,干的是公家的事,咱理解。但你说老兄你都年过半百了,前程看的见不?人嘛,要么奔着权,要么奔着钱,总得图一样吧!真要有心,出来单干多好!不说别的,弄个装修公司。我干房地产,你干装修。我跟你说,这个生意再不景气,一年几千万还是问题不大的。” “几千万?”周正一脸的不可置信,“几千万?!” “你看看你,这点钱还叫钱呐?”陈广哈哈大笑,“老兄呀,得出面见见世面了。” 好家伙!这给安排的,一桌饭好几万,一瓶酒好几万,又是搓又是摁的,回头递过来一支雪茄来,这玩意也挺贵。 就只这会子的开销,他偷偷摸摸的弄的那点钱说出来的都丢人。 等桐桐和四爷吃了晚饭,在河边散步走了一个多小时回来,在路边的手推车上,五块钱挑了一捧野菊往家走的时候,陈广就打了电话过来,“周正打算卖了春啤在向荣酒业的股份,咱们吃进……” “吃呀!当初林总可是答应过的,拿下春啤,春啤在向荣的股份让渡回来。虽然中间有点变故,但林总的话说过就要兑现!他们无路可走了,去银行也不可能抵押出来,这不是上面想要他们走的路。只有卖股份这一条路可走了,哪怕这个人不是周正,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陈广哈哈大笑:“林总言出必行,我从不怀疑!那就这样了,我通知明总和蓝总,叫他们过来一趟。” 好! 四爷挂了电话,扶着桐桐下马路牙子,“看着脚下。” 桐桐指了指另外一个卖花的摊子,花摊子上罩着塑料布保温:“再去买一捧吧。” 四爷扫了一眼,那花是百日菊,所有的绿化带里种的都是这种花,一年生,花期长,一开就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5.人生向暖(144)三更 人生向暖(144) 十月的天,晚上已经很冷了,最低温度就是一二度的样子,家里的暖气已经烧起来了。河边风大,摆摊的穿着羽绒服站在摊子边上,花上用塑料罩着。 桐桐指着塑料纸包起来的的一大捧百日菊,“就这个吧。” 摆摊的大爷大概觉得碰上个冤大头:“十块!” 行!十块就十块。 四爷这个冤大头掏了十块钱递过去了,“大爷,早早回去吧。今晚这风不小!” “这花卖的快,一会子就卖完了。”大爷收了钱,还挑最大的一捧给递过来,“再来呀!” 桐桐笑的应着,随手拎着跟四爷往回走。 路边许多摆摊的,有卖袜子裤头的,有卖发卡皮筋的,桐桐又停下来在发卡堆里挑,选了两个夹头发的发卡,“这个多少钱?” “这上面是人工水钻,一个十块,一对给老妹算十五。” 冤大头又掏了十五给这个怀里裹着孩子的大姐,这才又朝前走。 看见烤苞谷的大爷,想招呼又不好意思招呼的样子,两人又站下来,买了五根,多的叫保姆带回去,她家男人夜里也回这边的她的住处,咋都不会浪费就完了。 一路走一路买,带回去的时候正碰见李翠过来送鲍鱼。 李翠看见两口子拿回来的东西,她都不知道该说啥了。那些吃的用的,还罢了! 那花……是不是有点那个啥了? 一种是野地里遍地长的野菊花,这会子长的正好。一种是绿化带里种的那种百日菊,开的也很好! 再看那包装,这是买来的,不是从哪里采摘来的。 她不是很理解,问说:“要是爱这个东西……随便去哪都能采回来。” 桐桐:“……”说起来怪不是滋味的:“卖野菊花的老太太瞧着都快八十岁的人了,以前我就常见,卖过野菜,卖过野鲫鱼,都是一堆堆,用塑料袋装着。老太太……一天能换个五块八块的,就活下来了。卖百日菊的大爷,儿子下岗跑去打野兔弄野物卖,被逮进去判了八年,家里还有个孙子。他常在河边捡破烂,晚上看不见了,弄些没本的东西卖一卖,换个钱给孙子买本子笔呢。” 李翠:“……”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帮不过来的! 但想买就买吧,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她只交代:“给咱供海鲜的……今儿捎来的鲍鱼好,我给拿过来了。看你想咋吃……” “有海参吗?” “有!想吃海参了?”好办,“明早给你送来。” “那明儿吃葱烧海参。” 朱慧在厨房就笑,“这个菜我会做,以前在厂里隔三差五的做。” 正说话呢,毛晶来了,拎了两个很大的包:“你看看……挑的……”一起身,看见桐桐的婆婆在,就笑道:“婶儿,刚好,你家这儿媳妇不能逛街去,指挥我呢!说天冷了,该添衣裳了,叫按照你们的尺码给买的……” 桐桐就叫她:“你先来吃苞米,我慢慢看。”说着,给毛晶塞了玉米,“吃了吗?家里还有银耳汤,先喝点?” “不了!姥姥做好饭了,我先给你送过来。”但玉米先啃一个还是成的。 李翠:“……”还能这么买衣服呢? 四爷帮着拎茶几上,桐桐一件一件拿出拿:“大姐,你这眼光是真不差。”她拿羊毛衫递给李翠,“您去屋里试试去,看看大小合适不?” 李翠看了看,一件玫红的,一件姜黄的:“这么亮呀?” “哪亮了?您又不老,现在不穿啥时候穿呀?”桐桐愣给塞过去,“您只管试合身不?” 换上肯定是合身的,哪哪都合适。 毛晶就笑:“桐桐这眼头,真就跟尺子量过的一样,咋就那么准呢?”她说着就指另一个袋子,“大衣在那个里面。” 桐桐又翻出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双面羊绒的?” “嗯!质量好,这衣裳啥时候拿出来穿都不过时!”毛晶一边吃着一边说李翠,“婶儿,这衣裳你只管穿,再穿不变形不走样不起球。” 那肯定是价格吓人。 桐桐又拿出大羽绒服来,款式特别的洋气,是那种很夸张的大印花,颜色绚丽,“这个好!这个穿上能年轻十岁。” 穿不出去吧! 四爷接过去叫李翠去试,“去试吧!还要给我哥挑媳妇呢!叫人家姑娘看看,就您这年纪,还能给他们干二三十年,父母年轻精力旺盛这是的笑了,果然换着试了,是真的合适:“成!那就穿吧。” 这个合适,那给金子光和金思明买的肯定就是合适的,从秋衣秋裤到毛衣毛裤,再到外衣,上衣裤子,鞋子袜子。连给李翠的内衣也买了,她给塞到一堆,“您回去试试!” 只有男性的内衣没买! “我哥那边今年我给买了,回头有嫂子了,我就不管了!这是你跟我爸的,我哥那边的是按照您家老二的尺寸买的,肯定是很合适。” 一件一件的又收好,四爷往下拎:“走!我送您过去。”要不然拎不动。 李翠说桐桐:“那鲍鱼叫你姐给你姥姥带过去,明儿另买。” “嗳!”桐桐应着,看着婆婆出门。 给娘家买的,毛晶就没往这边拎,还在车上放着呢:“回头我给小姨送过去。” “给姥姥姥爷姨妈买的,算我账上。”桐桐就说,“你那边开店,日常穿的你管,我不跟你争。选一些贵的,出门能穿的,这个算我的。” 毛晶也不争,“成!我肯定挑好的。” 给了鲍鱼她也拿了,回去给老太太。 姥姥正在家吃零嘴呢,平时毛淼管这些。她拿工资,挣的课时费也有限,但总是给老人孩子买些小零嘴送过来。 姥姥姥爷也是,哪个孙女给的都要,谁花的多谁花的少,他们也不言语。 毛晶就说:“桐桐说了,给你们挑都要贵的。” 姥姥只笑:“都好!心是一样的。” 李翠回去叫金子光试新衣服,金子光不自在:“整天干活,穿的这么好干什么?” “这话不能说!”李翠也不管她家老二还在沙发上坐着呢,“儿媳妇给的,不管是好是坏,不能说不要!不管给啥,都要说好好好!”其实穿起来是好,人都精神了。 金子光对着镜子,拘谨的动动这里,动动那里:“穿着不会走路了!”这呢子大衣穿上,感觉比厂长穿的都气派。 李翠就发愁:“老大这媳妇难找了。”这个老二媳妇真就是做的太周到了,这得有个厚道的,心大的,性子活泛爽利,不爱叽叽歪歪的姑娘才成。 说着话就催儿子,“你不回去,坐在这儿干啥呀?” “想陪你们呆一会,这咋还催我呢?忙的也没工夫,难得有一会时间,想陪你们呆着……” 去去去!少哄你妈! 虽然知道这是哄人的话,但当妈的还是很受用:“回去陪你媳妇去!”说起这个,她又开始抱怨,“我怀你俩的时候,还得上班,那个累呀!那时候你大姑家的老二,两三岁了。那时候你奶也上班着,心疼你大姑,她一下班就给你大姑接孩子,过去给你大姑做饭……我是孕吐呀,吃不进食堂的饭,回来闻不得油烟味,你爸做饭半生不熟的……你奶是一点都不管。” 说起来真的心里恨的呀! “你爸在车间,那时候全靠人力呀!你爸那膀子上的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干那么重的体力活,一走神就是事故。钢厂车间的事故,上去就要命。我是不敢叫你爸管家务事!你姥姥要管你表哥表姐,还是你姨妈看不过去,在家做好饭给我送来……” 李翠说着,都带上哭腔了,“不是我心狠!是那些事你不知道!我都六个月了,你大姑阑尾炎,要做手术……你奶一见你爸下班,就指挥你爸出门,不是要买这个就是要买那个……” 那时候也是年轻,两口子谁都没回过味来!那个亏吃的,都是哑巴亏! “赶紧回去!”女人怀孕,艰难的很,“没事别在外面耽搁,啥事这会子都不要紧!就媳妇跟娃都排前头。也别说家里有保姆,这不是一回事!人在就行,不一定得要你干啥。” “明白!明白!”四爷就伸手抱了抱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这不是福报来了嘛!” 可不就是,福报来了。 金子光追着叮嘱:“尽量别自己开车,能不喝酒就不要喝酒。” “知道!” “还有……就是真有推不开的应酬,我跟你说,你们那些酒局啥样我也听说过!要是敢在外面胡来,你看我能不能打断你的腿。” 四爷就笑:“林总威风赫赫,谁敢呀!心放肚子里。”他说着就又叮嘱两人,“暖气烧起来就别停,不要说哪个房间不用就关了,没必要!这么着温度均匀,呆着舒服。不差那几个取暖费的钱。” 知道!知道!走你的。 “明儿买个加湿器回来,屋里还是有些干了。” 真啰嗦! 儿子走了,两人站在楼上看,看着车倒过去,调了个头,看不见车尾灯了,这才拉上窗帘。 两口子把新衣服换下来,回客厅把电视打开,干脆就坐在地板上,取了塑料皮子慢慢编着!篮子是用不上,但编些像是小罐子一样的东西,跟老二书房的笔筒有些像,消费大的客人或是熟客咱能送一个。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干点啥,心里发慌。 林守道就不一样了,他跟自家姑娘在q|q上视频通话呢,“电脑那边是人还是啥呀?咋在上面下个象棋,就没下赢过。” 你跟保洁大爷下棋都没赢过,还想赢系统?不过这与时俱进,还是值得赞赏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6.人生向暖(145)一更 人生向暖(145) 雪落下的时候,春啤把在向荣的股份给卖了,大头被陈广、明和和蓝琪吃进了,其他的股东多少能分一些,包括韩铭和顾晨,在这次的瓜分过程中,都能拿到一部分的股份,虽然量不多,但以现在的销量,分红那是相当可观的。 签署了协议之后,举行了一个酒会。 这个桐桐就不参加了,她微微有些显怀了,就是四爷也不好在这样的场合频繁露面。只说跟蓝琪和明和约好了,晚上上家里去,在家里慢聊。 而春啤呢,也因为这一笔钱暂时能下发一部分工资,度过这个冬天了。 但这显然,是治标不治本的。工人的情绪安抚到,一个个还期盼着什么时候正式开工呢!可周正却已经在酒会之后,表示身体很不舒服。 于是,上医院检查:高血压,高血脂,脑梗前兆。 大夫给的建议是,不要操劳,宜休养。 蓝琪和明和晚上在桐桐这边喝酒闲聊的时候,何东把电话打到四爷的手机上:“……人住院了,听说是比较严重!这个老滑头,这是想跑。” 意料之中的事! 四爷就问说:“看着吧,看着下一步怎么办。” 挂了电话,明和就只说:“小老弟呀,那地方的实际意义已经不大了,只剩下地皮和生产线了。生产线拆着卖了之后,也就剩下地皮值钱了。” 可地皮要是都卖了,那么些人可就真无所依了。 蓝琪就说:“房地产是现在大家都看好的产业,地皮就是钱。”她说着就问桐桐,“怎么样?房地产有没有想掺一股?” 桐桐摇头:“我俩现在的身份也不合适!回头要是在京城或是广深有好的项目,给我们留几套好房。将来孩子上学、老人养老,可能用到。” 大热的产业,这俩却不掺和了。 但人家要是为了前程也是可以理解的,人各有志嘛!但总的来说,合作是愉快的。 聊到差不多晚上十点半,两人告辞。四爷亲自给人送下去,桐桐不方便,没叫她出门。 朱慧今晚就走的稍微晚了,她规整礼盒:“桐桐,这个还放老地方?” 桐桐看了看,都是高档的补样品,“嗯!放老地方。”明儿让田易阳带回去,学着给做了吧。 朱慧出来又收拾剩下的饭菜,这家里一般不吃隔夜的,像是这下酒菜,剩下的她就打包了。 平时不咋剩,都是按量做的。但要是有客人,难免就有浪费的。 是倒了喂猫狗,还是带回去自家吃,人家从来都不问。 朱慧就自己打包带回家,家里老伴下了夜班,烤个馒头就是一顿饭了。 拎着都要出门了,结果门一开,见门口站着个姑娘,吓了人这么一跳:“你……你找谁?” 才要说话,就见楼梯间又冒出来个小伙子,她一下子就堵住门了:“你们是谁……找谁呀?”说着就要退回来关门。 桐桐听见声响,探头看了一眼,看见的是王红果,那个小伙子……一转过来,看见脸了,她愣了一下:“是表哥呀?” 李征尴尬的笑了笑,“小晔下楼去了,我们在等他。” 桐桐看看李征,再看看王红果:“进来吧!进来等吧,站在外面干嘛?” 朱慧不敢把桐桐一个人扔家里,也就干脆不走了,给取了客人用的拖鞋:“进来吧。” 两人进来拘谨的换鞋,不时的搓搓手。 王红果打量着:“我还没上这边来过……是阔气啊!地方也大。” 桐桐指了指沙发:“坐!坐下说话。” 朱慧要给倒水,桐桐就指了指橘子,朱慧就捡了一盘蜜桔过来。 桐桐给两人递了橘子:“就不倒水了,渴了吃个橘子吧。” 李征只在手里拿着,王红果却剥开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道:“我们本来去那边的,但摁了门铃家里没人。肯定都在店里!火锅店那边生意可好了,天越冷,那边的生意越好。” “是吗?我出门不方便,还没去过。”桐桐看她,不知道这俩人干啥来的。 王红果在店里干了好几年了,从十几岁上职校实习就在店里干了,后来卤肉店,她也一直在后厨。这个火锅店开业,李翠就问说,是去火锅店呀,还是有别的打算,毕竟年纪不小了,想回老家也正常。 结果王红果问说:“我能不能租这个卤肉店。” 也能租,咋还不能租呢? “那我能一月一付租金吗?” 这种很少见!一般都是半年或是一年一付。但人家在店里兢兢业业的干了几年,情分也有,那就租给吧。 就这么着,王红果租下卤肉店,啥都没换,自己就干了。 她在后厨,再是不长眼,这卤肉的程序,放的作料,大差不差的都清楚。接过手自己就是老板,里里外外的就她一个人,就是辛苦一些,一晚上一晚上的炖肉卤肉,她支个架子床,在店里凑活着就睡了。店里火不停,本身又带暖气,是真不冷。 晚上断断续续的睡,肉卤出来,半天在店里卖。生意应该是也不差的。 这会子坐在那里,桐桐能看见那袖筒上的油都有一层了,做餐饮的,难免。 四爷回来的时候看见这两人也愣了一下:“我下去没有碰上?” “走到两岔了,我们走的消防楼梯。”李征是这么说的。 李征是李翠的侄儿,是舅舅李壮的儿子。打着散碎的零工,蹬着板车拉活呢。 四爷看看他,再看看王红果,过去挨着桐桐坐了:“这么晚了过来,有事?” 王红果就笑:“我也是九点半才关的店门,就晚上有点时间……” “有事就说!”眼看十一点了,陪着熬不起。 王红果就直说了:“我跟你表哥处对象,他要结婚,我也有条件!他爸爸他妈都不是懂道理的人,我不跟他爸妈说……” 桐桐瞪大了眼睛:“你俩搞对象?” 王红果就指着李征:“他看上我的手艺了,我不傻!我看他还怪勤快的,就是光有笨力气,不开窍。我说要结婚,就要把他家的房子写在他的名下,给他爸妈租房子另外住,他姐不能总住娘家……他说我过分!我说不答应就别结婚,他又总缠我。” “那你找来是想咋?” “他不好意思跟他爸他妈他姐说这个话,提这个要求!我本来找老板的意思就是,想叫老板找个人给他爸妈捎个话音,这就是我的态度!要结婚,他们就让房子,搬出去。就他家那个条件,他儿子碰不上比我条件更好的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要是不答应,我就答应别人了,愿意的人家多着呢,也不是非他不行。” 李征清瘦,二十七八的人,胡子拉碴的。说实话,跟四爷是表兄弟,人家长的真不差。说老实肯吃苦这是实话,长的比一般的小伙子要好一些也是实情,这也是王红果还愿意在这里掰扯的原因。 反正挺泼辣的,这个条件提的。 四爷直接给李彩把电话打过去,叫王红果对着电话把这话又说了一遍,这才道:“姨妈,我太忙了!这里面的事我真不知道,时间也不早,回头你过问一下。” 李彩一声一声应着:“知道了!”然后又赶紧喊:“红果呀,别着急!这都不是事。这事李征不去说,是李征的不对!你的要求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你俩先回,好好做你们的生意,这事我去说!我去说。” 王红果的目的就达到了,赶紧就站起来,“那我就回了,炉子里的火还怕灭了呢!今晚还有二百斤肉要卤出来,活多着呢。” 说着就喊李征:“还坐着干啥?回去卸骨肉去。” 喊完了人,又回头看桐桐,笑眯眯:“你要是闻不了卤肉的味儿,我叫李征给你们送来!猪脸肉卤出来最香了……要不要猪尾巴,我今儿多叫人送了五六斤猪尾巴,这个卤出来那才好吃呢。” “不了!不了!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吧!雪还不小,路上慢点。” 王红果走过去一边换鞋,一边道:“你跟阿姨说,就是成了亲戚,我肯定不拖欠房租……肯定按时给!别人的房租涨价,我也会涨的……”只要一直租给我就行!就这点要求。 桐桐:“……”是有些憨!但是不傻。黄金地段的铺面,像是一个月一租的,上哪里找去。但是,这要是李翠的亲侄儿和侄儿媳妇,还怎么说呢? 这应该也是王红果看上李征的一个原因! 两人都是审时度势,选择了合适自己的。 在儿女的婚事上,李壮和张爱红有啥要说的?她家住的也是七十平的房子,李彩一说,张爱红哭了一鼻子,还是答应了。 可要彩礼吧,彩礼又拿不出来。 人家姑娘确实是有个手艺,天天有进账,跟谁过人家的日子都不差。 王红果又说了:“房子写在两个人的名下,房本一换,立马领证。” 给不起彩礼,儿子又面临大龄的问题,要工作没工作,要本事没本事的,怎么办?人家姑娘说啥就是啥? 大舅妈这么一个横的人,服软了。 房本换了,证也领了。张爱红找儿子问:“总得给我和你爸租个房子吧,三十多平……” 还三十多平呢? 王红果压根就没给租,直接给找了个看库房的活儿。 她店里得人家冷链仓库给她送肉,她听人家说,城外冷链仓库招门房和打扫卫生的人,老板吝啬,一个月只给三百块钱。 看门肯定有住的地方嘛! 于是,把老两口打包,扔城外给冷库看门和保洁去了。 至于离婚之后住娘家的李玲,谁都没跟她商量,等知道的时候房子已经是弟弟和弟媳妇的了,弟媳妇催着她搬家:“住到一块也不咋方便。你爸你妈在城外住,要不,你上你爸你妈那边去?” 怎么说话呢?谁爸谁妈呀? 李玲看着被打包好的东西,喊李征:“哥,我就是搬家,总得容我找个房子吧。” “要不……要不……要不你上姑姑那边借住一下?”李征搓着手,站在客厅里不敢看妹妹的眼睛:“你嫂子……你嫂子晚上歇不好,白天做生意就没精神。” 王红果堵住卧室门,“李玲,人得自觉点吧!你说你住家里,这水电暖,你掏钱吗?家里的吃的,你抬手拿了就吃,你好歹问问是谁挣钱买的?昨儿晚上拿回来的三斤橘子,我今儿一看,就剩下橘子皮了。” 惯得你那些毛病! “走你的!”王红果指着门口,“这是我家,房本有我的名字!” 婚礼还没办,先把小姑子给撵了。 李玲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大雪下着,她大包小包的被哥嫂给赶出了家门。二姑家去不了的,二姑那人从来就不是个太讲情面的人。 只能去找大姑,找大姑诉苦,可李彩能怎么说呢? 李彩说:“你哥这婚事不容易!红果这孩子憨直了一点,但却真是过日子的好手!又有手艺。守着个店,那日子比一般人强太多了。这天天有进账,你哥的日子过的舒展,你也不用悬心了!多大点事?不都是为了你哥好吗?只要你哥的日子过的顺,这点委屈算啥?别不懂事。” 李玲:“…………” “再说,你还吃人家的橘子了。” “我不知道橘子是她买的!下了夜班,家里一点吃的都没了,我半天都没吃饭了,真饿的头昏脑涨的,就那个能吃,我就给吃了……”是她先把吃的都锁起来的! 李彩就给李翠打电话:“你看……火锅店那边……” 李翠烦死了,要不是当年大姐帮过她,她真是懒得废话一句。叫李玲上店里来?不行!自家人没法管! 她就说:“开业人都招满了,这边也没有住的地方。” 你家那边不是地方大吗?你们两口子住一百五十平的房子,大明在店里住,轻易也不回家,叫孩子在你那边住一住,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李翠不答应:“小晔要是忙,我得接桐桐回家照顾的!保姆也不是总在家里,人家也过周末。桐桐还得在家工作,她那工作不能叫外人接触……咋住?”少给我找事! “你家那个老房子……” “那是大明的婚房,刚装修完,别说不能马上住人,就是能住人,那新房别人先住……合适吗?” 李彩:“……” 李玲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天地那么大,没有容身的地方了。 李翠才觉得莫名其妙呢:好房子租不来,孬房子还租不来吗?住不了三十平的,十平的房子能不能过度?楼房租不来,平房还租不来吗? 为啥非得找人帮忙,真到了活不下去了地步了? 她直接挂了电话:心狠就心狠,反正自来也不是啥善心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637. 人生向暖(146)二合一 人生向暖(146) 这种小事根本就不用桐桐管,桐桐更在意的是:门禁不严。 小区好进就算了,这单元门咋就那么轻易进来了呢? 她跟陈广打电话说这个小区的安保是小区品质的一项重要指标,过了几天,田易阳说:“咱这小区现在怪好的,都说安全多了。” 本来就是嘛,都知道这里住的家境好的人家,小偷小摸盯着呢。谁都能轻易进来,这就说不过去了。就算是大门混进来,这单门门也不能如同摆设。 至于说李征和王红果的婚事,关咱们什么事? 王红果赶走公婆,李征一个屁都不放,人家长辈又情愿为儿子让步,连李彩都觉得只要李征能娶到个能干的媳妇,李家的子孙受益,这事就值得,那别人又能说什么? 李玲离婚了无落脚的地方,但她本身是有工作的,具体干啥也不知道,肯定比较辛苦。但只要有工作,真不到离了亲戚帮衬就活不下去的程度。 李翠不接纳,这完全没毛病。自家住的房子再大,那也不是收容亲戚的理由。不能因为我家的房子大,就一定得叫你住,没这样的道理。 但她觉得跟她没啥关系的人,却在找工作的要填的表格上,社会关系的一栏填上了: 李翠 钢厂下岗职工 姑姑。 金子光 钢厂下岗职工 姑父。 金思明 老金家火锅店 老板。 金司晔 春城能源集团 表弟。 林雨桐 春城能源集团 表弟媳。 李玲捏着手里的表格,站在雪地里排队等着。这里人山人海,但其实只是春城宾馆招聘服务员。 春城宾馆跟别的宾馆不一样,它的前身是省招待所,原先是事业单位,虽然是自收自支,但它是政府定点招待场所,像是召开一些会议,招待一些贵宾,还有会议期间,各种代表就住的是这种酒店。 在这里工作,工作环境好,还有职工宿舍。酒店带餐饮,自然也有职工食堂,待遇挺好的。而且,真的不怕拖欠工资。 她之前上班的地方就在宾馆的对面,对面有个电影院,她在电影院里做保洁。现在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特别少,一个电影院就五个员工,她一个人得负责所有区域的保洁,累死累活的,工资还不能按时发放。 本来夜场,她可以在电影院对付的睡。但没有人看夜间电影的时候,她也不能赖在电影院不出去。 刚好看到这边这么些人,一问才知道:这边在招聘。 她站在人群里,自卑了。来应聘的姑娘都在一米七上下吧,身材高挑匀称,脸蛋也好看,至少都是五官端正吧。而且年轻呀,都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挤过去看见人家的招聘启事是:性别,女,中专及以上学历,十八到二十五岁,168以上,身体健康、五官端正,气质良好形象佳。有礼仪培训经历或相关工作经验者优先。 很显然,这不是普通的服务员,这像是在招聘礼仪接待员。 这里面,她只性别是女,身体还算健康,五官也端正。但没有中专学历,年龄二十六,身高不足168,形象不丑但气质不算佳,没有受过礼仪方面的培训,也没有相关的从业经验。 凡是重要的,都没有。 但她就想试试,万一呢! 排队快排到跟前了,终于能进入大厅,不用在外面吹风淋雪了,就看见收表格的人其实带初步面试的,打眼一扫,就收了表格叫你走。 但手里的资料,人家是分开放的。有些递给左边的人,有些递给右边的人。 左边的放了一沓子,那么厚。右手边的人却只拿了几页纸张。 虽然人家嘴上说:“回去等电话通知。” 可自己得知道,凡是放在左边的,都不可能接到电话。放到右边的,这才是人家打眼一看就初步挑选出来的人。 她特别的紧张,手捏着纸张,头上都冒汗了。 等到了跟前,个人打眼一扫,压根就没有一个在意的,只接了表,说了一句:“回去等电话通知。” 她站着没动,对方皱眉愣了一下,她还是不动。 这人低头看了一眼简单的表格,然后扫见两个名字,又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回去等通知吧。” 李玲看见她那张表格没给左边也没给右边,中间那个负责人将她的表格倒扣在了桌面上。 当天晚上,四爷和桐桐吃了饭才说在家里动一动溜达溜达,雪天这不是不方便嘛。 然后墙上挂着的可视电话就响了,这是这两天才安装上的。 电话是门卫打进来的:“是金总家吗?这里是门卫。” 朱慧接的,“是!有啥事?” “春城宾馆的宋经理说是来拜访金总……”不知道能不能放行。 朱慧朝后看,桐桐皱眉,看了四爷一眼:没交集呀!开会确实去过春城宾馆,企业家座谈会之类的,一般都在春城宾馆开。但是跟里面的工作人员,有什么需要交际的地方吗? 四爷摇头:确实没交际。 但这种人,交际很广!有时候还真不能不给面子,要不然小地方给你下个小绊子,犯不上。 桐桐就说:“金总在家,请宋总进来吧。” 门卫常被四爷扔烟,很积极的找了个保安亲自给送到楼下,四爷在电梯口等着,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手里只提着公文包。 “金总,冒昧了!冒昧了。” 确实有过几面之缘!四爷跟对方握手:“意外之喜!意外之喜。贵客临门,这是好事呀!快请进。” 桐桐在门里面站着:“哎哟!宋总,可有些日子不见了。” “林总,添丁进口这么大的喜事,我早该登门了。” 相互寒暄,泡了菊花茶,桐桐亲自给倒了茶,宋彬双手接过来:“不敢劳动林总!自己来!自己来。” 坐下了,说说吧,这上门的确实很冒昧。 宋彬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递过去:“金总,你看看这个。” 四爷拿过来扫了一眼,就面无异色的放在茶几上:“李玲……不认识!” 桐桐瞥见了,也摇头:“家里长辈确实姓李,但李玲……确实不认识。” 宋彬一副侥幸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现在这冒名顶替的骗子多了去了,两位经常上新闻,是名人,知道的人多了难免就有人想打主意。” 说着就一脸的无奈,“我也是怕误事呀!您也知道,我们是服务部门。您说您要是有个什么托付,不就一句话的事吗?您这没说,那我得问问。您是忘了,或是中间有什么问题。” 桐桐心里又气又笑:李玲以为能蒙混过关,也不想想,人家那人情能往空里送吗?真要有想法,一个电话过去,先打了招呼,表格不用你亲自填,他会自己填好替你交上去的。就算是没提前打招呼,那人家要送人情,也得知道自家的态度,对吧? 哪有当事人都不知道就往出送人情的道理!办事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事就不是那么办的。 她还自以为聪明的把家里的所有人都写上,表明她是知根知底的人。你就是再知根知底,自家这边不发话,人家也不可能给你开这个后门。 送出人情,人家是要送到当事人手里的。 这张表,只是给了这个人敲开自家大门,跟自家建立关系的敲门砖。要不然,好干无事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能登堂入室吗? 人家替咱拦下个骗子,省的有人招摇撞骗,坏了自家的名声,这个人情还得领。 这就属于被动社交。 四爷就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多亏了宋总,要不然……真都不知道。” 宋彬确实也没有啥事求人,交际嘛,对吧?关系网的搭建哪有那么些直白的目的的!这一登门,不就有了交情了,以后绝对不是点头之交。 谁知道这条线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这事就一提,对方一否认,那这事就过去了。坐下来闲聊,四十来分钟,不算太打搅,聊一聊圈子里的小八卦,气氛愉悦。 彼此留了电话号码,人家就告辞了。 四爷亲自给人送下去,看着上了车,看着车子走了他才回来。回家的时候桐桐正给李翠打电话:“您还是叫李玲来一趟吧。” 李玲在李彩家暂住,跟朱丽一间屋子。她拿着一部二手的蓝屏手机,一会子一看,一会子一看,朱丽的手机一响,她也紧张的看过去。 结果这次是大姑的手机响了,见她又急,大姑还笑道:“是你小姑的电话。”打给我的。 朱丽正扒拉大碴子粥,一边吃一边说:“我小姨这个点不是很忙吗?”之前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生意特别好。 李彩没来得及回话,只赶紧先接了电话:“咋了?不忙呀?人手要是不够,我过去给你帮忙。” 李翠往出走:“李玲是不是在你那边?” 李彩看李玲,然后‘嗯’了一声,“我们正吃饭呢!熬的粥,我给你们带点?” “你叫她去小晔那边一趟,桐桐打电话叫她过去一趟,我也正往回走呢。” 李彩看向李玲:你干啥了?你小姑生气了! 李玲吓坏了,赶紧站起来,不停地摇头。 李彩先跟李翠说话:“行!我知道了……一会子就过去。” 那边没回话,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李彩看着电话,就看李玲:“咋了?小晔家媳妇厉害着呢,你干啥了。” 李玲起身穿衣服:“也没干啥!” 李彩不放心李玲一个人过去:“走!我跟你一块去。”说着就看朱丽,“还有你!你表弟家的大门朝哪边开,你知道?” 人家那条件,我没事去人家家里干啥?没钱的人跟亲戚交往就自觉点,别总上门,搞的跟打秋风似得,“我不去。” 李彩就瞪眼,“你不去,叫我俩走着呀?” 朱丽几千块钱买了个不知道几手的面包车,她平时开着这个车给各个超市、小卖部配送酒呢。散装的,瓶装的,她都给配送。 陪酒这一行确实干过,酒水推销嘛!后来认识的人多了,她就干起这个了。一个电话就走,叫送到哪里就送到哪里,一天天的开个破车在路上。一般是不等人家卖完,她就提前把货送过去了。 送货,结尾款,干的就是这个营生。 她起身拿了衣裳,跟着下楼。 面包车里面肯定没货,夜里放在车里不安全。作为座位只有副驾驶一个,其他的座椅都拆了,为了装货的。 这会子她开车,姑侄俩挤在副驾驶上,她几乎是挂着二档溜着走,晃悠到了地方。要不是外面太冷,她是真不想跟着上楼去。 自家烧着炉子,这边窗明几净,地方极大,鲜花鲜果摆着。主人在家穿的也都极其体面,进了门换了鞋,表弟两口子的态度其实还挺好,只自家小姨坐在那里面色黑沉的像是要吃人。 朱丽就不去坐人家的沙发了,她来例假了,怕不小心给人家把沙发弄脏了。餐厅那边是木凳子,她也只屁股搭了个边边,防着万一,尽量不给人家添麻烦。 保姆端了水果过来,她也没碰。 桐桐跟朱慧说:“给倒一杯姜红茶。” 朱慧应着去了,桐桐亲自递给朱丽,“这个茶你尝尝,等会走的时候给你拿上。喝完再来拿,我这边挺多了。喝了就舒服了。” 朱丽只笑着应着,拿不拿的再说吧,随口一句的虚礼不用太当真,跟人家确实没交情。 桐桐坐过去,取了表格递给李玲:“这是你填的?” 李玲心里一下子就凉了,人家把表格直接送家里来了。她赶紧说:“……就是社会关系……也没有谁能填。” 说她不对吧,咱确实跟人家存在这样的关系,她没有撒谎。 李翠才要骂,桐桐一把摁住了,跟李玲说:“你觉得人家就那么蠢呀?我们不知情,人家就送人情?真要是送了,这就是居心叵测,是害我们。这也是幸好,人家没有害我们的心,来说了一声。要不然,我们啥时候以权谋私的,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说着,她就敲着桌子,“这个圈子不大,这事在小圈子里传开了。我也说了,以后谁再说是我们的亲眷想托关系走后门,那就直接报警,这就是骗子,就是诈骗。” “我没有!”李玲急哭了,“我真没有……别的啥意思。” “这件事也已经在有关部门备案了,我们不认识李玲,若是再有李玲去招摇撞骗,直接抓人。”桐桐点着表格:“那上面的身份证号,所有的信息都在!已经录入公安系统的档案了,你最好好自为之。” 李彩都急了,赶紧说李玲:“你咋这么糊涂呢!你就是想在人家家里住一晚,你还得叫主家知道呢!这么大的事,小晔跟桐桐都不知道,这像话吗?” 桐桐吓唬她:“这件事影响特别恶劣,不这么做,我们就得负连带责任,得向组织部门做检讨。你也不要怪我们翻脸,这件事一个处理不慎就影响前途。既然你不把我们当回事,那我们也只能这么处理。没叫马上抓人,这是给我妈面子!念着最后这点情分。要不然,这会子你在拘留所呆着去吧。” 李玲真给哭出来了:“我真的是……没办法了!糊涂了,真的……以后不了。” 李彩还要说话,桐桐直接给拦了:“您不看新闻呐!你看看现在的骗子有多少。有冒充警察骗色的,有冒充检察|院收了案子钱的,有冒充j检干部在基层行骗骗吃骗喝的,还有搞投资连政府都骗了的!上面开会,令五申,一定要注意!这种时候,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玩这一手,这是想干什么?人家要是当时打个电话来确认,我这边一否认,她立马就得被抓。” 这个李彩是真不知道,抬手就打李玲:“你这脑子咋跟你妈似得,糊涂上来是真糊涂。” “我真的没法子了……到处都是下岗找活干的人,活特别少,特别的不好找。我在电影院干保洁,上个月只给我发了百……月月欠工资发不下来,就这,老板还说,能干就干,干不成就走人,有的是人干。” 人总得活下去吧!再这么下去,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朱丽在餐桌边坐着,杯子里的茶喝下去半杯,她觉得肚子里很舒服。扭脸朝那边看了一眼,咋说呢?李玲说的是实情,找活是挺难的。 但她找的那个活,也实在是没啥成算。保洁,认得的人圈子就那样了,找不到任何翻身的机会。 桐桐问说:“那你现在什么打算?”或者有什么诉求? 结果人家说:“我听大姑的,赶紧找个对象……嫁了算了。” 桐桐:“……” 朱丽将头扭到一边,其实小晔家媳妇给了她机会了,她真活不下去了,人家怕她胡来,或是走了啥绝路,会给她做个暂时的安排的。结果她又说要赶紧嫁人。 她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一下。结果自家那妈也说:“正说着呢,菜市场上卖猪肉的……媳妇前年出车祸没了,有个十的姑娘,嫁过去就是店里那点事,对人家姑娘好些就是了。我去提了,人家也说了,别的都好说,一是得对父母好,二是得对他姑娘好。” 不过就是那人长的不咋好,矮冬瓜似得。可人只能图一头呀!你没办法生存,嫁个能养你的,就别挑拣四了。 人家那日子是真的很殷实,听说给他姑娘在别的小区都另外买了房了,是个很能干的人。 李彩帮着说了许多陪罪的话,那桐桐就不再说别的了。起身取了千块钱递过去,“这是替我妈给的!要结婚总得添置点东西,拿着吧。” 李玲看着李翠哭出来了,“小姑——” 李翠:“……”要照我这个脾气,给你个锤子!也就是桐桐不想招怨,拿千块钱打发了了事。她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拿着吧!好好过日子去。” 李玲把钱接了:“我真的没想害你们!” “不提了!”就这样吧。桐桐说着就喊朱慧,“拿一罐子姜茶给表姐。” 朱丽连忙推辞:“不用!不用!” 桐桐笑道:“拿着吧,泡到杯子里,喝着舒服。喝完了你再来拿。” 还真给拿了一罐子,朱丽只能拿上,“行!我还挺爱喝的。”说着话,见自家妈还在拉着小姨说话,就喊说:“不早了,我都累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走吧。” 李彩才赶紧起身:“也就是坐她个车,你看看……催来催去的。” 李翠就起身去送,四爷坐在沙发上没言语,也没有起身再去送。 回去的路上,李彩才狠狠的打李玲:“你蠢不蠢?人家把你抓进去咋办?这也敢胡来?要是害了小晔咋办?真要是影响了人家,我都得打死你。” 李玲只管哭,“我就想着只是个服务员,也不是啥大事,说不定……就把我招进去了。” 朱丽开着车,蠢死算了!社会上的事那么简单?没有交情的时候,屁大点事都是要用面子或是钱换的!你要是给人家塞上点钱,人家收了,这是你的能耐。要是你能叫小晔给那边打个招呼,给你走这个门路,那也是你的本事。 或是你干脆豁出去,你把衣服脱了,人家也把裤带解开了,这也算是你有种! 可你啥都没有,空口白话的,人家疯了? 但她啥也没说,带回去,一个屋子挤几天,说结婚也就结婚,走人了。 差不多过了一周的时间,人家把证一领,摆了几桌酒席,就算是结婚了,特别麻利的嫁人了。结婚第二天,朱丽去给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就见了李玲了。 李玲割了一块猪油喊朱丽:“带回去炼油包饺子。” 朱丽看着那矮冬瓜看向李玲的眼神都带着打量,她还是过去拿了猪油,却放下五块钱在桌子上,“走了。” 矮冬瓜笑眯眯的:“都是自家亲戚,给啥钱呀!”嘴上说着,钱却利索的收到钱匣子里了。猪油跟猪肉一个价钱,这一块有个七八两,也就是四五块钱的样子。谁也没吃亏就是了。 这真就是一个不算大的小插曲,认识了宋彬。 在年底前后,四爷意外的接到了宋彬的电话:“……金总呀,最近我这边来了一位贵客,见了汽车集团的曾凡曾总……恍惚着,听着像是提起您了!” 所以说,事情往往是祸福相依的,意外交往了宋彬,在年底送礼的礼单上,桐桐也把宋彬添在了里面,以私人的身份送了一份相对体面的礼物。 于是,宋彬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主动联系了四爷,告知了这个消息……【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638章 明月清风(214) 第638章 明月清风(214) 要找人配合,这人首先得可靠!柳自华一个女子,若是配合的这个人不可能,那比柳自华一个人还可怕!这个林雨桐真知道,不说别人,胡木兰不就是个明显的例子。因此,这个人选上,她得好好斟酌。 现在朝廷要制造出一个‘背弃’大明的商人来,那这个人就得是能查证出来的真的商人。 她先叫了陆恒,朝廷凡是跟经商有关的,都是陆恒在管。如今他暂时挂在户部,是二品官身了。一被召见就扔下差事过来了,这事机密,屋里只四爷桐桐和他。 事就是这么个事,陆恒接触的商人多,有没有合适的举荐。 陆恒挠头,这事何止是大,是非同一般的大。他沉吟了半晌,“得有来处,且不能是小商户……”是!小商户你就是背弃了,那边也不会太重视你,因为你手里没那么些资源给大清用。 “为人得机敏,面上得精,但为人得厚道。” 是这么回事!只有面上精的人,才能取信那边。只有真的厚道,才真敢把他撒出去。 “家里得有妻有子,娶的媳妇最好出身好一些,叫人觉得他惧内?” 嗯!这就能自圆其说了,证明养外室不为家里所容的事。 “还得是叫外人看起来跟家族有些矛盾……有些不得志……” 没错,要不然好好的大家子出身,有好前程,身又顾虑的话,又怎么会走那么一条路呢。 要同时满足这么几点,这个人确实很难找。 陆恒犹豫了一下,才道:“皇上,娘娘……那个,其实,我家就有一个。”虽然举贤不避亲,但是这么着,确实有点像是提携家里人。但自家这个,说起来还真合适。 “我家三叔呢,年轻的时候出门做生意,在外面纳了一房妾室,生了个俩孩子,一儿一女,一直瞒着家里,家里也不能知道。直到我这堂弟都十一二岁了,孩子的亲娘没了,我三叔才给带家里了!我三婶呢,就容不下。当时面上答应了,可回头呢,却苛刻的很。那时候一大家子住在一处,也还罢了。可随后我祖父就去世了,紧跟着,也就分家了。等我能出门应付柜台上的事了,才知道……我三婶借着我三叔出门做生意的空档,就把外面生的这个孩子打发到作坊里……造纸作坊您是没见,什么苦活累活,都叫他做。跟外面买来的小厮是一个待遇,住在作坊里,吃在作坊里,一文钱没有。我当时就觉得过了,回去跟我父亲提了,我父亲管了,把人从我三婶那里要来,放在我家铺子里,叫跟着账房先生先去学。我这堂弟,是个极聪敏的人,学什么成什么。也就两年工夫,那柜上的账目谁想捣鬼也逃不过他的双眼。那一年他多大?也就十四五吧!就是这么不巧,我三叔做生意病到半路上,是时疫,人没了。我们家得人得去把棺椁带回来,家里就叫我二叔带着子侄去,我跟着了,三婶那边,她亲生的一个没派去,说天太热了,我那几个堂弟身子都弱,不叫带,只叫把私生的那个带去。结果我们一走,在热孝呢,我三婶把外室生的那个女儿,就是我说的这个堂弟的姐姐,给嫁人了!偷着嫁到了她娘家冲喜去了。进门当天,新郎官死了……是我三婶的娘家非要新媳妇殉葬,才有那看不过去的,给我父亲送了信。是我父亲和我娘,亲自去把我这个堂妹带回家的!我们一回来,才知道这个事。结果这小子当时什么话也没说,跪下磕了头,就带着他姐姐走了。因着这个事,三房跟其他几房就不怎么亲近了,彻底把我三婶给得罪了。我们也没人关注过三房的消息,可结果没出三年,陆家三房的产业差不多被一个小商户刘家给吞的差不多了。我三婶这才找到家里,我们这才知道,那刘家没儿子,只一个半瘫的姑娘。我这堂弟找过去,说了,愿意入赘,只要叫他带着他姐姐就行。 这一入赘,没半年,刘家老两口放心的把家业交给我这堂弟打理,他上手就不留情,愣是一步一步的把三房给吞了。三房如今的产业,也就是能维持,这还是我父亲说项之后的结果。我那堂弟呀,在刘家,对刘家老两口的好,那是有口皆碑的。但就是一点,那姑娘偏袒,不能生养。我堂弟的意思呢,是想找个孤儿,无父无母少牵挂,抱养来,养好了就是自家的。可刘家呢,更在意血脉传承。坚决不要孤儿,要过继族里的孩子。结果前几年过继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结果去年,那孩子十四了,人家亲生的爹妈数次上门,意图插手生意上的事。老两口呢,是谁也不想得罪。女婿和嗣孙之间,左右为难。最后干脆,我这堂弟把刘家的生意全扔过手了,我这边的生意不是刚好需要人手,他过来帮我。那边也容不下他姐姐了,他就接了他姐姐出来,在外面安置的。外面挣的银子,八成他姐姐收着呢。两成留着,能养那边的岳父岳母和妻子,就足够了。” 这人叫什么? “现在叫刘舟。” 意思是招赘了就随了人家的姓了。 能耐上,肯定有!陆恒颇为推崇,就证明能力没毛病。 品行上,对三房知道手下留情,对别人,知恩图报。 客观上,他是赘婿,确实是不得志。 而他恰好还有一姐姐,是割舍不下的亲人。此人留在京城,是有一定的牵制作用的。 林雨桐就道,“那你安排,我得亲自见见。” 这事就不用四爷出面了,她去安排就行。 于是,没两天就见到了刘舟。这是个看起来并没有比陆恒小多少的人,三十郎当岁的样子,看起来是极其精明的长相,其实人家确实很聪明精明。陆恒没给提前说,这事不敲定,跟谁都不能提的。私下见面的地方是陆家的产业,很方便。一见坐着的人,刘舟愣了一下。这是女子,但他没见过。先是看陆恒,陆恒没坐。刘舟更明显的怔愣了一下,立马就跪下了,“给您请安。” “起来说话。” 刘舟起来垂手站着,“您有什么吩咐就只管言语。” 林雨桐看他,“事关重大,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用。事你要听吗?听了,可就没那么自由了。” “您来了,草民就知道事关重大。”刘舟低着头,不敢打量坐着的人,“草民……草民是外室所生私生子,又招赘给了别人家做了赘婿……您能听堂兄说了,亲自见草民,给草民这个无机会出头的人一个机会,草民感激不尽。” 是啊!一个什么都不却的男人,却真的无出人头地的机会,林雨桐相信,他的话是有几分真诚的。 她坐着没动,只看他,“那你猜猜,找你是什么事?” 刘舟稍微顿了一下,就道:“您微服出宫,在陆家的地方见的草民。这说明这件事,在于一个‘密’。这是一件不能叫人知道的事!臣猜测,该是跟蒙古、大清、或是安南有关。草民曾帮着堂兄出路过蒙古的事务,但如今的蒙古跟之前的蒙古不一样了,做生意不用那么小心谨慎。便是派人,也很不必忌讳太多。所以,蒙古……只怕不是!回事安南吗?也不是!陆家的生意里跟海运有关的不少,但是,跟安南打交道,没有基础会叫人觉得突兀。便是真有事,在两广找,也不会找草民这样的……陆家的根在山西,这地界跟安南,太远了,没瓜葛。所以,草民斗胆一猜,此事该跟大清有关。大清的后宫里还有早前蒙古的福晋……而陆家早前的生意恰恰是跟这些福晋相关的……” 这可当真不是一个一般的聪明人。 她看向对方,有些沉吟,“此事,事关重大。” 刘舟跪下,“娘娘,草民生来卑贱,幼年坎坷……长恨命运不公。草民知道,所行之事必然有风险。草民除了一个姐姐,可以说已经是了无牵挂了。草民入赘刘家,是为私仇。可复仇之后,草民并不高兴。有时候回头去想,这半生过的是否值得。刘家二老,与草民有恩。草民那妻子,也不过是一可怜人罢了。嗣子的选择上,草民知道,草民在刘家终究是一外人。但哪怕是一外人,草民亦感激刘家给草民机会。草民把林家的产业翻了几番,还给了刘家。防着那嗣子将来对刘家二老和刘氏不好,草民私下里藏匿了钱财,那钱财足够他们能好好的过活。草民便是有个意外,只求朝廷给姐姐以保障,求朝廷看顾,叫刘家二老和刘氏不被人欺辱虐待……”他说完,就郑重的叩头,“自懂事以来,草民为糊□□,为复仇活,从没为自己个活过一回。这差事,便是上刀山下油锅,草民也去,草民想为自己个活一回。” 可你要知道,许是十年、二十年,你都得隐姓埋名,不能叫人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刘舟点头,“这世上,关心草民的人没几个,衣锦还乡是好,可草民便是一身锦绣,也不知道要给谁瞧。草民对此没有执念,不过是……想活的像个人。” 遭遇了太多的不拿他当个人的事,他才会有如此的执念。 回来的时候,林雨桐跟四爷商量,“我觉得,此人可行。”但是,“我想叫仇六经再打发个人,暗中看着。” 是保护也好,是盯着也好,得有个人才能安心。就这么办吧。 在出发之前,先叫刘舟和柳自华熟悉熟悉,刘舟当着林雨桐的面,跟柳自华结义为姐弟。柳自华按照两人的年纪选孩子,孩子没选太小的,说起来大的都十二了,小的也都九岁了。这俩虽没跟着启明进宫,但却出自童子军,跟启明一起训练的。大的这个叫朱达,启明的马是他照料的。小的这个叫朱候,管着启明在朱字营院子里的书房。 俩人都知道是去干啥的,朱候还笑嘻嘻的问林雨桐,“娘娘,殿下说,等我回来,就是真正的朱候了。” 对!等你回来,就是真正的大明侯爷了! “要乖,机灵点,什么事都没自己个要紧。”林雨桐叮嘱了再叮嘱。 俩孩子倒是贼胆大,反正自他们有记忆以来,柳先生就一直在的。太熟悉了,到哪里有熟悉的人,都不会觉得害怕吧。 现在他们是走不了的,还得以改变之后的身份,在大明生活一段时间,而后,在明年开春之后,再走也不迟。 于是,京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里,就多了一户人家。 而同样的,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也有着不能叫人知道的谈话。 石羊跟着李延庚拜访的是谁呢?是张溥。 最近这几日,学社里乱糟糟的,什么样的声音都有。那样的会馆,张溥是住不成了。总有人盯着账目,算着账目。张溥为了清净,租到了这么一个院子,雇了个粗使的婆子。曾经的他,是不缺知己的。如今没有风月场所,但总也有一些打着各种名目做一些跟卖笑差不多的营生。 这是朝廷禁不住的! 这些女人常出入会所,说是为了弹琴唱曲助兴的,但其实,花银子是能带回家春风一度的。自打来了京城,他缺过自荐枕席的女子吗?没有!都是红颜,都是知己! 可到了如今,愿意跟着他出来住小院的红颜知己没有了。 大冬天的,这边冷的很。炭盆点着,火炕烧着,还是冷。没有带地龙的屋子住,没有檀香萦绕,没有小厮服侍,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寒酸的小家。 可江南的冬不是这个滋味的呀! 才搬来两日,手上都起了冻疮了,鼓起来一个包包,有些青紫的印记,这叫他想起了小时候,为了读书满手都是冻疮的经历。 来了陌生的客人,客人戴着貂皮帽子,他一看是并不知道是什么人。想着来着是客,他本身干的就是不停的接纳陌生人的事儿,最不介意的就是见见陌生人。 客气的把人迎进门,屋里的不暖和,客人没有摘下帽子,坐在炕上,这才说起了话。 可这说着说着,他发现味儿好像有点不对。 就听这个年轻的说,“……先生,大明这场变法,就是冲着读书人来的!皇上更喜欢务实,任事之人。务实是说什么呢?是说能踏踏实实的干事的人……做官首先得会做事。先生,你的长处不在任事,所以,在大明,注定是没有先生的用武之地的。你想想安南那些官员,去那么远,给的待遇很好,但无一不是儒生。这是重用吗?是!谁也不敢说不是重用。这是为了安南更好的融入大明,但对皇上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举两得,把碍手碍脚的人给打发了呢?先生,皇上才把朝中的儒生安排出去,可是先生你,却又带着人闹起来了!你不为官了,可危害比在朝为官还可怕!你怎么就知道,皇上不杀人呢? 本朝是没有以言获罪的先例,可朝廷不治罪,只以毁掉先生的名誉入手,就能叫先生在大明无立足之地。先生其实心里也有疑虑,到底是谁要这么针对您,是吧?您叫人打听了,但就是没打听出来,是吧?这京城说大也大,说小其实也真想象的那么大。哪里就能突然冒出来两个人,还就翻不出来呢?我不妨告诉先生,张采张先生那副画,在宫里,被宫里收藏了。” 张溥大吃一惊,“你是谁?这样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延庚笑了笑没说话,这个消息跟石羊有关。石羊去林家拜访了,他的随从无意间听林家的小辈说了一耳朵,说是皇后开始收集画了,花了一百两银子收藏的,但是那画画的并不好。那些小辈商量着弄些好画给皇后送去。 这事石羊并不知道,那随从并不是石羊的人,他是皇上放在石羊身边的人。消息自然不过石羊的手,递到自己的手里。 石羊这会子讶异的看他,他只保持神秘,叫他知道咱有消息渠道就行。 这会子张溥问了,一副不说不肯罢休的样子,他才敷衍了一句:“我敢这么说,必是笃定的。先生,人家打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张采才是人家选出来的,控制这些读书人的人。一旦跟张采达成一致,便是先生的死期。是!朝廷不一言获罪,但是想叫一个人死,却太容易了。比如,这夜里生炉子,窗户封死,敢问先生能活吗?死了跟朝廷有关吗?再比如,先生夜里饮酒,许是出去上了茅房就醉倒在了户外,这样的天,冻死了又干朝廷什么事?或是叫酒楼送来的酒菜里,这边是螃蟹,那边的菜里不定什么就相克了,这般死了,谁敢说是有人蓄意要你的命?所以我才说,要真想活,带着一家老小,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越是想活的好,活成人上人,活的位高权重,富贵荣华,那就带着一家老小,跟我走!我能叫你一展抱负,我能叫你位列朝堂,我能叫你位高权重,我也能叫你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张溥看向来人,上下的打量,“位列朝堂,位高权重,富贵荣华……你说皇上要杀我,却又说什么朝堂不朝堂……这朝堂,究竟是哪里的朝堂?” 李延庚摘了帽子,露出光溜溜的脑袋,还有那么一截辫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639章 明月清风(215) 第639章 明月清风(215) 张溥看着那光溜溜的脑门,还有那一截辫子,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了,“你是关外来的!” 李承庚朝他笑了笑,“怎么?意外吗?” 张溥脸色变的及其难看:“出去!我这里就不留二位了。” 李承庚没动地方,轻笑了一声才道:“张先生,有些事情,你得仔细想想。你的声名如今不说毁了吧,可也差不多。你要是不走,那么大明基本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当然了,你要是不走,我们也能帮你,能叫你尽快把银钱还上去。你就是挪用了——而已!如此,你便还是学社里叫人尊敬的张溥张先生。可你要知道,谎言这个东西,是经不住查的!你要是拿这个钱用在这个地方了,人又不走,那你就得跟朝廷解释,跟天下人解释,你这么大笔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账目这个东西,我相信,你见识过你们大明的这位皇后的算账能耐,就不会再心存侥幸。等查出这银钱是我们拿的,那你可真活不成了!这叫通敌。不说是你,你一家老老小小只怕都活不了了。” 张溥冷哼一声,“我张溥还是有几两傲骨的!我宁肯承受世间无数的谩骂,也休想叫我叛国。” 李承庚叹气,“我钦佩张先生对大明的忠心,但是,大明还是大明吗?我虽近日才来大明,但却也听说了,更改国号的事情,吵的沸沸扬扬。林家更是因此上了折子。那你觉得,以林家这低调的态度,这次突然跳出来,是为了什么呢?要不是从皇后那里知道,皇上的态度坚决,他们又何须出这个头?大明若不是大明了,张先生,你便是失了国的人。失了国的谈什么忠诚呢?谁能叫你恢复大明的江山,谁才是朋友。” 说着就指了指石羊,“知道他是谁吗?他跟徐阶的弟子,人称秋山先生。自打你们的皇帝开始变法,他就觉得大明不是他的大明了,带着家小在大清已经十年了。你不要觉得他是在大明没有出仕的机会才去了大清的,那就错了!他跟承恩侯相交莫逆,是极好的朋友。但是,私交归私交,大事上石羊先生却很明白。他的样子跟我一般无二,也剃了头发了,但就是这副尊荣去了林家,林家并不曾慢待。为何呢?因为他是大清的臣子。只要两国还交好,他回来就自如。林家鄙薄他了吗?没有!因为他忠心的是他心中的那个大明。 有时候这忠奸看你怎么去想了?我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唐时的名臣魏征。魏征,何许人也?不也寒门出身。早年上过瓦岗,追随过李密。后来,归降李唐,追随了李建成。玄武门宫变之后,这才归于唐太宗麾下。敢问,此人可算是忠义?一身侍三主,算的哪门子忠义。别说什么择明主,别说什么汉呀满呀,大唐之所以兴盛,那不就是包容吗?这话不是你们的皇帝说的吗?你们的皇帝知道这个道理,难道我们的皇帝不知道?我们知道呀!所以,我们从不慢待蒙古兄弟。同理,我们又怎么会慢待汉人兄弟了!要论起民族,那李唐皇室还是鲜卑血统呢?石羊先生曾跟我们的皇帝陛下说,血统、民族是最不该成为阻碍的东西呢。人应该怎么划分呢?石羊先生说,有一种东西叫‘认知’,只要认知相同,那就是一样的人。这个认知里,当然包括念一样的书,学一样的话,吃一样的饭,一样的生活习惯和习性。我们能用蒙古文改后为自己所用,我们也想学学汉人……所以,张先生,这次我们是来请先生的。 一则,我们治下的百姓,一半是汉人。我们当然得学汉人的一切,以便治理。二则,满人治理汉人,难免粗暴。我们的陛下觉得,满汉该是同等重要,再加上数位汉臣屡次提到该以汉人来治理汉人。陛下以为然也!可汉臣实在是太少,能干的汉臣就更少了。 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告诉张先生,其一,所谓叛国啊忠心呀,这些不是障碍。国不是你的国了,换个君王尽忠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今无人说魏征曾事过三主的事,都只道,此人是名臣。为何?因为他选择的君王开创了盛世!我想,在当年,他也一定受过许多非议。但是,时过境迁之后,怎么样了呢?到底是给了他一个公正的评价。那么张先生,你是否有胆量像是魏征一样做选择呢?其二,辽东的汉人百姓,需要先生这样的官员。先生应该叫天下人都知道,大明抛弃的百姓,大明励志为官的读书人却不曾抛弃。你们此去,跟汉官去治理安南是一样的,是替大明的君王去治理他抛弃的百姓去的。顶着骂名做着大明皇帝做不到事,不是你们对不住君王,而是君王对不住你们。” 说完,就起身,从怀里掏出个小匣子往桌上一放,“张先生,何去何从,你再思量。在下是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先生要应承呢,盒子里有地址,在下恭候大驾。先生要不应承呢,里面的东西就只当是在下上门带的见面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说着,就把帽子戴在头上,起身直接出去了。 石羊跟着起身,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跟着李承庚。 出了门就直接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两人对面而坐。 李承庚问石羊说,“你觉得如何?此人会就范吗?” 石羊轻哼一声,“虚伪之人罢了!你把借口递到他的手里,给他把台阶都铺在脚底下了,他又怎么会不就范。” 是啊!虚伪之人罢了! 李承庚就笑,“说实话,秋山先生,好些满大臣都很喜欢你,为何呢?因为你耿直。好也罢,坏也罢,你总能直指要害,辛辣的很。这一点,跟汉大臣区别很大。”石羊点头,“无欲无求罢了!” 李承庚便笑了:“你不是无欲无求,你的欲,你的求,跟大部分人不一样罢了。” 石羊嗯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的欲望。 他全程闭着眼睛,思量着一件接着一件的事。皇上不想要这些裹乱的读书人,这些人在大明能乱起来,那是因为大明有这样的土壤。大清要这些读书人,不怕他们添乱,那是因为大清会说汉话的满人都少,更不要提认汉字那一套了!满八旗是大清的根基,他们手里有刀,他们怕什么。 杀不是好办法,但不顺了,杀确实好办法。 一些确有治理之能的读书人,是能得到任命的,也确实是需要这样的人来安定汉人的心。大清朝廷这是在跟关外的汉人说:看!大明的读书人都过去了,那大明真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么好,安安生生的呆着吧。 根子在这里呢! 而像是张溥这样的读书人,他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短时期之内的号召里。他能鼓动更多相对单纯的读书人过去,这就是他的用处。 至于到大清之后,不说别人,李承庚就得换一副面孔。其实别管是哪里,看重的都是忠贞二字。就像是自己,哪怕皇太极从未曾真正的信任自己,但却给予了自己最大的尊重。这个尊重是哪里来的,是不曾损害丝毫大明的利益而来的。自己说皇太极因为防备,从不叫自己参与大明的事务。可叫皇太极自己说的话,他未必不会说,这是舍不得自己两难。 所以,从这里看,这个张溥呀,其实是很不必在意的。 他现在反而忧心的是,这些读书人到了大清,真的诽谤大明,败坏大明的名声怎么办? 他不知道皇上是否对此有预判,又对此有什么应对之策。他感觉改天还是该去林家,隐晦的传递了这个意思才行。 仇六经带着人看着马车离去,又打发个小子,指了指张溥家,叫他去瞧瞧。 这小子看门开着,就朝里面走,都要进屋子里,才喊了一声,“先生……在家吗?”张溥赶紧把银票放进匣子里,问说,“谁呀?”这小子就道:“我在隔壁住,借个火,火折子找不着了,炉子灭了,冻的不行!这风大,敲了几家门都没敲开……” 那是因为有人衣服脱了进被窝了,不想起来开门。 “就您家的门开着呢,在外面喊了几声,您没听见……”他进去看见那银票的一角,就看见收回视线,跟张溥道,“借个火折子用用……” 张溥刚来,并不认识周围的人。借个火而已,直接借了就是了。 这小子拿了火折子就告辞,回去就跟仇六经道:“……我瞧着,是银票。用匣子装着,想来数目不小……” 银票呀! 财帛动人心,他给宫里去消息,以他的推测,张溥过不了钱财这一关。 是的!张溥关了几层门,然后回屋,把匣子又打开,里面放着的是相当巨额的银票。除了堵上自己那个账目的窟窿,还能结余一大笔。 这个钱,以现在的自己来看,那真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数目。 他一晚上辗转反侧,一边是大明的朝廷要臭了自己的名声,叫自己无立足之地。一边是大清的朝廷给金银,承诺高官厚禄。一边是大明不需要自己,一边是大清的汉人……确实需要汉臣在朝堂上维护他们的利益。 那么,敢问,这怎么选呢? 自己的姨娘没了,自己的父亲也死了,至于那些兄弟,管他们是死是活。只要带着妻子儿女远走,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牵绊的。 前半夜是纠结,后半夜是畅想,他想着他一定真的要力争叫在大清的汉人过的好,哪怕活着的时候千人指万人骂的,可哪怕办一件好事,也总有人记着自己的好的。 他是这么想的。 结果早上起来了,昨晚的一切都好似远去了。真要下这样的决定,他又犹豫和胆怯了!这其实是违背自己所受的教育的!将心里那点念头压下去,他又想,先用这笔钱把这个窟窿填起来,而后在江南找两家支持自己的人。这点钱,对于江南富商而言,叫事吗? 这么一想,觉得很不必受昨晚事件的干扰。于是赶紧出门,在外面吃了顿饭,再到会馆的时候,众人都很热情,有些还带着几分惭愧。掌柜的一脸的笑意,“您看……早早的就打发人送那么些银子……这账目还没盘清呢,您也太多心了。” 是啊!是啊!太多心了。 张溥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昨晚那两人替自己把银子还了吧?那这是给自己自由选择的权利吗?没有呀!他们是一边说给自己选择的权利,一边把自己逼到了墙角。 就像是昨晚那人说的,有些事是经不住查的。这查来查去,发现给自己结账的是个满清的探子,那自己不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对着掌柜的笑了笑,“只要确实还了,那我就放心了。”从里面出来,他直奔一处不打眼的民宅,一到门口,门就打开了。在正堂里看见了昨晚的那两人,他除了知道那个年纪大些的是石羊之外,这个年轻的,他并不知道是何人。 李承庚脸上全无笑意,指了指凳子,“坐。” 这姿态比之昨晚,便显得有些桀骜。 张溥坐过去,问说,“先生何意?” 李承庚轻笑一声,“我知道先生之能,黑白颠倒,只在一念之间。有些事不做实了,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未必不能鼓动一些江南大族替你认下这笔钱财……张先生,江南那些人,暗地里支持你,这个会有。但是,若是知道你被皇上和皇后盯上了,他们可不会跟你继续掺和。他们爱惜羽毛比你更甚,论起聪明,他们比你聪明何止百倍。所以,张先生,敬酒给你,你就端着。别想着左右逢源,你没那本事。现在,事情已经办下了,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接下来,你该干什么,就得听指令了!我们皇上,是个仁君。但我们皇上,跟大明的皇上有个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真杀人。你们的皇上杀人有顾虑,顾虑什么呢?顾虑太多的读书人那张嘴……可我们的皇上,不是太在乎!” 张溥知道,他是一步一步的被逼入了死角,不从不行了! 李承庚看他,“好好办事,用心听话,自有好处。你要的,大清都能给你。所以,你那些手段,得收起来了。在大清你那一套玩不转的。” 张溥晚上一个人大醉一场,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嚎的。但转脸,他还得去办事。他的家人,已经有人去接了,会顺利的送去大清。而他得鼓动更多的读书人,跟他一起去大清。 可是,这是很难说服人的。这些读书人大部分都是官宦世家出来的子弟,家里族里老老小小,有些人家数百人之多,合家聚族而居,这都能迁走吗? 他是这么跟人家说的,“人先走,未必一定得用本名。只是学社出事了,你们不想参与了,而后出去游学了,仅此而已。等时过境迁了,再跟家里联系也是一样的。” 张溥很聪明,他选人是有针对性的,像是张采,能叫他去吗?不能!此人倔强,且说话耿直。自己要敢这么说,他直接就会当面训斥,且声音还小不了。 像是方以智,能找此人吗?也不能找。因为他家世太过于显赫,且家里真的什么也不缺。他单纯的就是因为所谓的抱负理念,才来入学社的。太过于单纯和简单的人,他可不敢要。 此时,找的就是那种官场郁郁不得志的,是那种家境不算太好,善于四处钻营的。他们入学社,大部分原因都是希望在这里结识更多的人脉,官家的公子哥,认识了,结交了,依托私交,指望人家家里那些当官的提拔一二,他们求的是这个。 他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像是他的先生周延儒,哪怕还做着官,那又如何,有更好的前程,为什么不奔一奔呢? 桐桐在宫里,每天都能收到消息,张溥都拜访了谁,她在宫里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整个冬天,张溥都在做这件事。这人高明就高明在,他找过的人,不知道怎么答复他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跟朝廷告发说,此人在四处活动,说服人往大清送人。 没有!没有一个告发的人。 过了年,石羊就要走了。陆续离开京城的人员名单,桐桐手里也有。两人都不动声色,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石羊跟着李承庚,看着身后的京城一点点远去。皇上再没见自己,这代表着何意呢? 心里难受吗?难受! 眼看就要出关了,今晚上歇在客栈里,明儿就得离开大明了。他怅然的歇不下,店小二送了热水来,人走了,桌上却留下了一份信。 这是什么?谁写的? 他把门从里面插死,把信纸展开,而后面色就不由的复杂了起来。 这封信是皇上写的。皇上说,朕至今能想起先生自请去辽东的情景,谁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了。但是,朕并不怪你。朕知你的苦,更知你的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朝夕相处,而皇太极又并非昏君。你心有维护之情,朕尽知。 又说,你在京城那么久,朕和皇后不再见你,并非不想见你,实是不想难为先生。先生之纠结,朕感同身受。朕给你这封信,就是怕你带着愧疚之心离开! 皇上在信上说:先生是大明的子民,不妨碍先生去做大清的官。不管先生身在何处,做的事只要是有利于天下子民的,那先生便永远都是大明的秋山先生。因而,先生只管坦然便是。 皇上还说,朕说过,对天下子民,朕一视同仁,无论汉蒙满。而朕今儿亦是告知先生,辽东朕必是要收复回来的,这天下一统,朕一定能做到。先生只以替朕牧守子民之心去做事。办事,便无对不住君上之说。 在信的最后,皇上说石家祖坟祖宅祖地,一直着专人打理,不会因先生之改变,而有所改变。千万不要以此为念。等将来天下一统,朕还在宫里设宴,请皇后亲自下厨,做几道菜,朕还想跟先生把酒话天下。从今而后,你在东北,朕在京城。朕会想念先生,会告诉太子,曾经有那么一个赤诚君子,为了大明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在辽东苦寒之地,坚守十年不曾背叛。朕得叫太子知道,性情中人,最动人之处就在于,他有情。有情之人,可托付生死! 信一读完,他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京城的方向叩首。 这封信的字字句句都直戳胸口,一句性情中人,把所有的罪过都掩过去了。 有情之人,可托付生死! 有这句话,岂敢心中不存大明。 皇上啊皇上,愧死我也! 石羊不知道,关于他的很多消息,要比他本人早一步到达大清的皇宫。 虽不能证明石羊有问题,但从他跟林家的交往来看,有些事还是需要谨慎的。 皇太极把消息扔到火盆里,问亲随道:“那个跟石羊有交往的道士呢?” 在呢!一直在道观里呆着呢,并没有离开。 “此人可跟谁有过联络?” 那倒是没有!是个真道士,看相算卦很准,每天都有不少人排队求卦呢。 是吗?会算卦呀?! 是! 皇太极就想起石羊当初的话,他说,他是听一个老道说,帝星亮于东北才来的。 帝星亮于东北?这个话,十多年前他还信,而今,那般的大明,他看不到璀璨的帝星了。 于是,第二天,在道观里,皇太极见到了这个老道。 老道愣了一下,而后叹气一声:“陛下,您可信气运?” 这东西虚无缥缈,心里不信,但嘴上得说信。若不信气运,自己怎么能说是大清的天子呢! 他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老道:“道长这是要跟我讲气运?” 老道点头,“纵观历史,王朝二三百年,便是极限。说实话,早前的大明,依然是垂垂老矣,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你们不信什么天相不天相,但依照规律而言,它确实该亡了!而此时,恰逢东北出一雄主,比之林丹汗,东北的威胁更大。所以,叫任何人看,都是大明将亡,东北大兴之势!” 那如今呢?气运变了吗? 老道沉默了,而后摇头,“老道看不准了,帝星偏移,照四方九州,您说怪不怪……” 皇太极骇然,照四方九州,岂不是要一统这天下。 他问说,“帝星何在?”还在东北? 老道不解的不就是这个,“起于东北,朝大明偏移……多的老道解不了,只知道,大明与大清,终是会不分彼此的……” 皇太极叹气:果然,大明那位皇帝——是亡我之心不死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640章 明月清风(216) 第640章 明月清风(216) 气运是个很玄妙的东西。 关于国号的事吵吵嚷嚷的,没停止。上来的折子越来越多,支持的人很多人将气运这个理论拿出来,表示支持的态度。 虽然表示了支持,但是四爷并不高兴。 桐桐把折子推到一边,晚上偷摸的跟四爷道:“其实,你想想……大明亡的其实是不是有点玄幻?”倒霉催的,啥倒霉事都堆到明末了。农民起义四起,到最后李自成轻而易举的打进京城,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当时的京城呀,倒霉催的在闹瘟疫。 林雨桐就是觉得,真就是好像有人看着呢,掐指一算,两百多年了,叫它完蛋吧,然后它完蛋了。 四爷点她:“别人瞎说,你也跟着瞎说。” 本来就是!感觉朱家的老先生睡在下面能把贼老天骂个死臭。讨饭的当了皇帝这是多了不起的事呀,结果呢,这么折磨人家的后人,不地道呀! 四爷:“……”你是忘了朱常洛是怎么二了吧唧的把他自己给弄死的。 国号这事不急,咱还有事没处理呢! 林雨桐叹气,“对!还有事情没处理呢。”那么些人走了,这名单得给张采送去。 怎么跟其他学社的人说,那是张采的事。 可张采是个什么人呢?那是眼里丝毫不揉沙子的人呀!这名单一到手里,他先是不信。 这怎么可能呢?万万不会呀!可是不敢查证呀,一查之下就发现,这些人对外的说辞都是游学去的! 游学吗?好啊!我信你是游学的。 他在京报上刊登消息,把这些人的名单都给放上去,并且说了:我知道京报或早或晚的,能到大明的各州各府各县,我知道你们在任何地方都会关注朝政,这京报是每日必读之物,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能读到。所以,在我不知道你们都去哪里游学之后,我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联系你们。你们离开京城了,但是京城里有传言,说是你们背叛了大明投奔了大清,我希望你们尽快的回到京城,尽快的澄清流言,给你们的家人、朋友、同窗一个交代。这消息一登出来,瞬间哗然!本来不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好些人的家人都人心惶惶,这要是真的,可怎么办? 有些家人甚至出钱,叫京报刊登。说是不论你在哪,请到当地的官府说明情况,请求人家传递的时候说一声,或者是用朝廷的驿站,花点钱尽快把消息送回来,叫我们知道你们好好的,就是游学去了。 可是等啊等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当春满大地,百花盛开的时候,依旧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反倒是去东北的沿线,有消息说哪一日哪一日,有疑似的人路过过。山海关那边也有消息,说是有人在什么时候出关了。紧跟着,就有来往的商队送来消息,说是大清那边去了一批文臣,甚至详细的名单都有。 大清的皇宫里为欢迎这些人设宴等等,哪一日哪一时,详详细细。 消息一传回来,舆论之声瞬间就炸了。什么学社,这是闹的什么? 而此时,黄宗羲才被从家里放出来。在屋子里呆着,并没有胖多少。他每日里都能看到京报,重点的部分,爹会在上面打着记号。 崇拜的学社领袖,竟然带着人叛逃了。 连着好几日,他神情都有些恍惚。 黄尊素在外面等着儿子,看见浑身都耷拉了一般的儿子,他心里有过一些不忍。但还是道:“学高,不等于德高,你得知道这一点。你也读史书,你该知道。那秦时的赵高,擅书法,精律法,骑术精湛,乃是始皇帝亲信中的亲信。结果呢?因为政见不同,便害死了公子扶苏。你敬佩张溥写的好文章,那你怎么不看看唐时写出‘粒粒皆辛苦’的李绅,文章华彩叫人动容,可他本人呢?吃鸡舌,一盘鸡舌得杀三百只鸡。说张溥是赵高,那是抬举他。他无赵高之能。但拿此人比李绅,为父却觉得是恰当的。”黄宗羲没有说话,只苦笑了一下,“爹,我得去当差了。”请假这么久,太子没把你踢出来,那是太子厚道。 黄尊素就说,“你曾在太子面前推举过张溥,这件事……要真认真追究起来,这叫识人不明。太子就是自此永不用你,都不算冤枉。此次去,你该求见太子,对此事,你该有个交代!儿啊,做官不是随心所欲。你觉得爹油滑,你觉得油滑是自保。可爹只有做官小心不犯错,不因为错而伤及无辜,才不至于把官做不下去,这才是自保,对吧!自保,对自己负责的前提一定是,替别人负责了。朝廷不是家里,你在家里能任性,可身上有官职了,就不再能任性了,懂吗?” 懂了!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去当差去了。连上官都没见,直接找太子去了。 求见太子,也不是这个点呀!这个时候的太子得上课的。今儿上课的是马羡儒,这节课讲什么呢?讲勾践。 史书都是读的,马羡儒一般也不会再去细讲史,他讲的未必有那些大儒说的更好。 他的课堂很随意,就是说咱们今儿说说勾践,而后就都说说嘛,谁说都行。 白官举着手,“先生,我说!我说。” 行,你说! 白官就道:“我读这段史,就觉得斩草不能不除根的道理。夫差若是当时灭国就杀了勾践,什么事都没有了!” 马羡儒:“……”这个杀坯!你读的什么书,若不是自小看到大的孩子,真想把你从这课堂上踹出去。 但他还是不得不保持先生的姿态,微微笑着,然后抬手压了压,叫白官先坐下。 这个坐下了,那边李兆北举手了。 马羡儒眉头一跳,看看!就是这样的!自打进了东宫,这小小的课堂都不咋太平了。他点头叫安南的世子有话就说。 李兆北问白官说,“那依照你所言,皇上打下安南,就该把安南的皇室斩杀殆尽吗?” 这话可敏感! 谁知道这话才落,谷有道就说,“我没听出白兄有那么一层意思,却听出了世子有卧薪尝胆之志呀!” 火药味很浓呀! 年哥儿笑眯眯的问李兆北,“世子的意思,是要跟皇上求情,饶恕安南皇室吗?” 李兆北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谅你也不敢是这个意思!你家也不是皇室,你家是背弃了皇室的权臣。你爹恨不能皇室死完呢!你却在这里因为这个跟咱们打嘴仗,有意思吗? 启明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可斟酌着从安南皇室中择一幼子,前来为质! 李家若是太桀骜,就得想法子换掉他了。 他写完,吹干了,而后给装身上了。 巴林眼珠子转转,嘻嘻笑着打岔,“我说觉得,我从吴国和越国的过往上,更懂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今,早不见当年的吴国和越国了。他们成为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费扬果嘴角一撇,这家伙最会讨巧卖乖。瞧瞧这个话说的多动听。没有吴越之分,那将来也没有明蒙之分,自然也就没有大明和安南之分了。什么你的我的,其实都是一样的,谁也躲不开分久必合的铁律。 他不得不举手说话,“可我觉得,不管是吴还是越,他们的手段都不对!他们采用的手段永远都是战、战、战!我就在想,除了这样的手段,再没有别的手段吗?战争,受到伤害最多的依旧是小老百姓。战争所带来的人口锐减,也会叫社会倒退很多年,所以,我就想知道,战争真的是必要的解决争端的手段吗?” 巴林心里啧啧,费扬果这不要脸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谁家最爱用战争?除了你家也没别人!你阿玛就是个战争贩子,你家那些哥哥好战者不知凡几。老鸹窝里竟然生出一只喜鹊来,可不叫人惊奇? 郑森弱弱的举手,“我觉得,战争得是最后的手段。如果别的手段都无效,那就得战争。战争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或许有别的办法,但是战争是最不能放弃的手段。” 启明在心里给郑森打了个重点符号,这是个带兵的料子。 李定国紧跟着就道:“我觉得,两国的征战,缺了一个‘理’字,他们征战的目的是什么呢?夫差的父亲和勾践的父亲,相互攻打数年。勾践的父亲死了,夫差的父亲便觉得有机会,于是攻打越国,结果被杀了。临死前,要让夫差为他报仇……君王若以个人的仇怨为目的发动战争,这是愚蠢的。君王若以个人的荣辱而发动战争,亦不算是合格的。况且勾践此人,只能同贫贱不能同富贵……因而,这不是一个能叫人辅佐的好君主。” 点到了君主,马羡儒就看太子,“殿下怎么看?” “定国刚才说到了勾践的父亲……勾践的父亲允常,严格说起来,不是中原人。越国建国之后,才跟中原有了联系,传到勾践,已然二十多代了。那要是这么说,越国从根上算,算不算是夷人?” 当然算! “是啊!区别于中原民族的夷人,成了我们的一部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华夷共祖。” 华夷共祖! 费扬果拿着笔,在纸上划拉了一道。别小看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就是个万物皆可装的大口袋,不定什么时候,大清就被塞到这个口袋里,跟人家共祖了! 他心头一跳,那个去大清的汉人,就是人家‘共’的第一步! 可是皇太极啊皇太极,这裹着毒药的糖块,可是你亲手抢过去的。 娘的,抢啥的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抢着找死的。 看来,小爷得想法子回去了,在你死之前,爷得找到自己的定位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640-650 第641章 明月清风(217) 一下课,就该用饭了!大部分启明都跟这些人一起用饭。费扬果追着启明,今儿他得跟启明挨着坐,他有话要私下说。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等在外面的黄宗羲。 嘿!这人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启明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他问说,“吃饭了吗?” 没有! 巴林不由的看了此人一眼,这般直接的人在宫里如今可少见了。 启明点头,“那就走吧,一起吃饭呀。” 哦!好的! 年哥儿:“……”这种神奇的生物要是在皇爷在世的时候,得被打死的吧。当然了,也不一定。他可能在外面站死,那位皇爷也未必会见他。 然后黄宗羲就跟着一块吃饭去了。 到了才发现,一起吃饭的话就是一个大圆桌。挨着坐了,一起吃就完了。看着是一桌子菜没错,可这数目一定是每个人按照四个菜算的。 太子一动筷子,就都开吃了,并不区分个主次,谁想吃什么转这个圆桌便是了。有一道菜色他觉得新鲜,他还不由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菜?” 费扬果:“……”这样的读书人真该送去大清,抽俩鞭子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启明看了一眼,就:“花椒芽裹着蛋液在油里炸出来的。” 花椒芽?摘了花椒的嫩芽,岂不是影响产花椒? 百官忍无可忍:“大少爷,这有些作物打掉一些芽叶是为了更好的结果实的。掐下来的芽叶,有些是可以食用或是药用的。花椒芽可以吃,枣芽可以制茶……你尝尝那道菜,那是用桃花做的,那个糕点是用梨花做的……还有那喝的那是苹果花……这都不是摘了为享受的,更不会影响结果子。有些花开的太繁盛,怕果子长不大,就得把多余的花剔除下来。从这个季节开始,宫里的吃食就是这样的,尽量用一些容易被忽略掉的食材。” 王承恩给黄宗羲盛了半碗特别的饭,“这是用泡桐花蒸出来的卖饭,黄大人尝尝。” 黄宗羲:“……”这什么口感?宫里竟然吃的是这个。 启明把那半碗麦饭拿了,“你吃惯这个就不勉强,吃你爱吃的吧。” 黄宗羲面前又被放了空碗,他叹了一声,“学社每次在会馆里集会,办的都很好。喝的是一等一的好茶,茶点是顶顶好的点心,哪怕不入席吃饭,只每桌的茶和点心,每次每桌的开销都在二三两银子。” 可太子连带这一圈人,这顿饭花费也就是两三钱银子。 他特诚恳的说,“殿下,臣发现,臣竟是误了。臣的很多看法都不成熟,臣的父亲教训过臣了……” 费扬果:“……”所以呢,做臣子的,错了,就这么认个错就完了? 他一边吃着,一边用余光打量启明,看他想怎么着。 启明把泡桐花麦饭往嘴里扒拉,这才道:“你挺好的!” 一桌子都稍微顿了一下,这小子哪里好了?完全没看出来。 就听启明道:“只有心思纯醇的人,才能思量一点别人不能也不敢思量的事,这是你的长处。想法这个东西,今儿这么想,明儿那么想……人遇事之后会不断修正自己的看法,这往往是需要一生去总结和思索的。我发现,你其实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静静的思考,且总能触及较深的一个人。” 费扬果一边嚼着菜,一边就心道:这不就是个不停得碰壁,不停反思,不停总结而后获得顿悟的过程吗? 那边启明把花椒芽的盆子端起来,把剩下的半碟子菜都给黄宗羲扒拉进碗里,“没事!孤珍惜身边每个大胆尝试,大胆思索,不怕失败大胆试错的人。孤觉得你很好,孤身边就缺少你这样心底纯净的人。” 一桌子的其他人看见黄宗羲眼睛亮闪闪的,就都低了头各自扒拉饭去了。 饭吃完了,黄宗羲很高兴的走了。 年哥儿毫不客气的说启明:“黄尊素大人一定会特别‘感激’殿下的。”纵着人家儿子继续‘理想’下去,这绝不是人家父亲乐意看到的。 启明心里叹气,他刚才说的真的是真的!这事上总有一些人比较个例,他们在很多关系里做不到面面俱到,在人群里看起来他们都很‘笨拙’,很多人际关系好似都处理不好,看起来特别的特立独行。 就像是张岱张先生,他不个例吗?他也很个例,在朝廷这个地方,他很不合群。这人在很多地方都有缺点,但不能不承认,此人在其他地方特别有灵性。 启明就说,“这样的人……要是不能护着他们的这一丝单纯,就是毁了大才了。”说着,就看王承恩,“你去找季师傅,告诉他……对黄宗羲不用太过苛责。” 只不去先见上官,直接来找自己这一点,就够他喝一壶的。这种人要是不护着点,是干不下去的。光是排挤也排挤的他无立足之地。 季成礼得了话,心里就有数了。怎么说呢?处的久了,就真觉得祖宗保佑啊,大明竟然出了这么一位储君。 太子这么包容维护,黄宗羲是感觉不出来的。但这个话得透给黄尊素知道,咱别心里没数呀! 黄尊素能怎么办呢?!联络东林旧人,咱上个折子吧!改国号这个事是可以做的呀!有些事情,不能只看外表是什么样的,还得看内里是什么样的。只要里子不变,那表皮有那么重要吗? 就像是人穿衣服一样,你换一件衣裳穿,就不是你了吗? 于是,飞来的折子上,越来越的多的赞成换国号。泰州学派出身的,这是很大的一批人。冬天雪大,书信传递满。好些信是在年后才从传到的。不得不说,林家的地位和李贽的余荫,在这春日里几乎都得到了反馈。 这些人在大明的角角落落,很多人都是官身,很多人祖上是官身,就像是那位方以智的父亲,就是收到林家书信的一位。在收到信后,还没决定信该怎么写呢。就受到在家里守寡的妹妹的书信,说自家的儿子都干了啥事,尤其是学社里那么多人叛逃之后,朝廷便是叫这一拨学社的人都崛了仕途都是该的。他在思量,思量这个折子该怎么写才合适。既得保全儿子,又得叫皇上觉得自己同意改国号的事跟儿子的事无关,要不然这就像是在跟皇上做买卖了。皇上会不会想:哦!你支持我,是让我对你儿子网开一面呀! 千万不能叫人有这样的误会。 还思量着呢,家里的书信又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信上说了:自家那儿子被皇上下旨聘到‘求真馆’。 求真馆,是个啥馆? 家里人也说不清,但却点出了在求真馆任职的其他人,有些甚至是兼职。比如,洋人汤若望。比如大博士徐光启,比如宋应星,比如会做外科手术的陈实功,比如很有名的温补大夫张景岳,还有四处瞎跑的那个徐霞客,人不在,但是待遇挂在了求真馆。类似的人还有二三十,有些大家听过名字,有些没听过名字,但都被招录进去了。 听说,这里跟军事学堂一样,别的人管不着,是皇上和娘娘亲管的。而且,除了大博士拿的最高级别的待遇之外,其他人哪怕没有任何封号的,对外的品级也含糊,但拿的待遇跟朝廷一品大员拿的待遇是一模一样的。 在信中还隐晦的提了:京中的人都说,现在那位大博士拿到的俸禄,虽说当时下旨就说了待遇和亲王一样,但实际上,给予的各种恩赏算下来,大博士比皇上的开销都多。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吗?这地方很要紧,特别要紧特别要紧,跟军事学堂一样的地位。甚至享受的待遇比军事学堂还高。 不仅增加了求真馆,朝廷还特设了问政院。问政院里有什么人呢?什么人都有! 有朝中致仕官员,有军中退下来的伤残或是年迈的将士,有江南数位大商家,有作坊里的工匠,还有认识一些字的庄稼汉。除此之外,还有像是李夫人,谷大娘这样的女子,甚至于从宫中退出去的女官,像是张宫令,都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学社的张采,以及数位在学社很有威信的成员。像是杨廷枢,像是杨彝。 问政院由信王管理日常事务,每旬皇上抽出一个下午,请问政院的人入宫,皇上要亲自问政。 把信看完,什么感觉呢? 皇上高明呀!皇上把言路彻底的打开,什么江南富商,什么学社领袖,士农工商军,甚至包括了女子在内,什么样的人都有。说吧!说你们的诉求。 当有合理的地方给你提供一个平台叫你反馈你的诉求的时候,你要是再闹,那大概说了,杀了谁都不冤枉。 他利索的写折子,老老实实的,怎么想的,怎么思量的,就怎么写上去。他认为,国号改为新明,会更好一些。朝廷是该一改之前的风气,崇尚新风。他认为,现在的方向很恰当,但在今后的十年,朝廷应该推进和巩固这一变革。新政新风气不该只在京城,在直隶,应该逐渐的朝大明的角角落落推进。朝廷的政策好,其实只是完成了其中的两成。真正难的是其他的八成。这八成是什么呢?是执行力! 而这些,却是非时间不可的。 折子写的很实在,摒弃了一切华丽的辞藻,踏踏实实的写一些干货,这就很好呀! 四爷把这份折子当做是模板,大家都传着看一看。折子就是这样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对了固然好,错了也没关系。别总一个劲儿的夸哪里好哪里棒,皇上英明之类的话,把不足也点出来。要是能写上一点解决问题的办法固然好,要是没解决的办法,只发现了问题,这也是你实心任事的一个证明。 这折子传到黄宗羲的手里,他看了,然后回头跟方以智一起喝酒的时候就说:“我以为只我老子会缩脖子……” 方以智:“……”自家姑姑在家骂自己,要不是生了你这样的孽障,你老子难道不知道谄媚的样子叫人瞧不上。 当时他也挺难受的,但是见了皇上和娘娘之后,他觉得真不用如此。皇后就夸自己了,说是所谓的求真,不仅是要求物之真理,也求的是做人的一份真实纯然。 这话说的多好,他当时就觉得皇后能做知己。 如今管着求真馆的是皇后的亲哥哥,这位叫林瑜的侯府世子,特别好脾气!官场上那一套,不用放在求真馆。你只要你说你想要什么,不用巴结谁,不用看谁的脸色,打个申请递上去,一天之内给你批复,如果不是太难办,一般三天内就把你要找的东西给你弄来。他才去了不到十日,就觉得可真好!要是当官这么自在,他早当官了。 因此,他也吐槽他老子,“……都是把官帽子看的太重!他们欲求太胜,才会如此的。” 黄宗羲觉得太对了!简直不能更对。 这俩这话说的,叫出来给他老子买烧鹅的耿淑明瞬间不想跟这俩打招呼了!这都什么熊孩子呀! 不过好在人家都是孩子熊,自家是爹半路开始熊了,还说不通。 他买了烧鹅,从窗户上递进去,叹气道:“……京报您也看了,皇上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你以为的反对只是你以为的!泰州学派当年的底蕴深厚,说起来,咱家也是!跟咱家又瓜葛的方家都是,人家这次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可是您呢?您这一步走错了,要不是当年结了好亲事,儿子还有出头的机会吗?这次上折子的同意改国号的,大部分来自各地的官员。这地方官员的数量,是京官的多少倍,您算过吗?还有这些年,御前行走放出去的那些人,如今做官的做的好的,都差不多是四品的知府了吧!这样的又占了多少。再加上不敢闹腾的武将官员,您算过这数量吗?下面稳,军中稳,皇上会怕朝堂闹腾?都一样是朝廷的官员,大多数都支持的事,这就叫人心所向。你们不闹,其实皇后未必坚持。可是你们闹了,不是反对皇后也成了反对皇后了,皇上就不会看着皇后把面子落在地上。所以,是你们逼的皇上非换这个国号。您还顾虑什么?顾虑那学社?可学社眨眼坏了,名声坏完了。一批干不了事的,没脸在京城闹腾,回乡去了。能干事的,都入了问政院了。 对那些叛逃的,家里人都在大明的,皇上怎么做的?皇上一家一家的去信,安抚他们,告诉他们,不管这中间有什么误会,都叫他们放心。只要是在大明境内遵纪守法,他们跟以前一样就好。若是有当地官员对他们歧视,就请上京城来,说是寄信到问政院。这是不是大仁慈?那些其他学社的人,羞也不羞?这些人在问政院,是干嘛的?那是玩命的也要做出个样子出来,叫人家正眼看他们的。那您说,地方官员若是有做的不好的,百姓会不会想法子找到问政院来说情况。那里的大门开着,什么人都能进呀!皇上就叫张采接待那些来反应情况的百姓,然后他们接了,把问题整理了,直接转交给有司衙门核查办理。更妙的是,皇上把信王点出来了,叫信王在上面管事。信王感激的很,但也谨慎的很。不敢有丝毫的弄虚作假。爹啊,您要是心里还有不甘,要不,您申请去问政院看看。” 耿念秋没碰烤鸭,“你……没憋好屁!你是叫老子去问政院吗?你是拿老子做例子呢,你们是想彻底踢开内阁里的其他老东西,要叫我们这些老东西给你们腾地方,是吧?” 耿淑明袖手站着,“您看您……话为什么要挑破了说呢!这叫人多下不来台呀!”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话也没耽搁说,他诚恳的点头,“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从内阁到六部,该退的就都退吧!劳心劳力的,一个个发不胜簪了,也有碍观瞻呀!”耿念秋觉得心口疼,被自家这不要脸的儿子给气的!但怎么办呢?还得为后人想呀!走了一步臭棋,就得想法子补救呀! 于是,耿念秋的折子上来了,说他要去问政院。 四爷把折子递给桐桐,“耿淑明这个人呀……鬼的很!” 桐桐直接划拉了一个‘准’字,然后下发了。 这折子一传下去,内阁那几位就明白了。王纪也不说要去教导太子了,皇上和皇后能叫咱过度一下再彻底致仕,已然是皇恩浩荡了。黄克瓒叹气,一代新人换旧人,行啊!走吧,在大明还是大明的时候离开,也算全了自己为臣的本分。 于是,眨眼见,内阁五人,退了四位,直接去了问政院。 剩下这四个怎么补呢? 林雨桐点了一个:“李信。”他忙的东西别人都不注意,但却至关重要。此人的能耐不在宋康年之下,可以提上来了。 四爷点头,把人添上了。 林雨桐又提了一下:“王肯堂。” 王肯堂,太医院那个? 对!林雨桐就道,“现在太医院的摊子看大,包括制药在内。这不是非他不可的!但紧跟着,会有很多地方闹瘟疫,闹各种瘟疫,且天花肆虐。得有个主管这个的阁臣!”爷算是未雨绸缪了。 此人能入阁,除了本身真的很会做官做事之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机缘巧合,恰好需要这么一个人。那就他了! 完了四爷又补了两个,一个是耿淑明,另一个是季成礼。 季成礼就是启明的总师傅,太子的先生是阁臣了,这主要是考量该给太子势力,不能叫人多想。 而后四爷又提了两个候补,平时忙自己的事,但有大事,内阁得叫他们参与。这两人是陆恒和朱运仓,这也是筹功的意思。 林雨桐点头,这般就妥当了。到了如今,才算在朝廷,把意志统一了起来了。 旨意一下,桐桐狠狠睡了一大觉,心劲都松了。 真的!太累了!大明的朝廷呀,最难做的其实就是‘上下一心’。之前吧,别说上下一心了,就单上面也无法一心。 大明的官员的认识里,好似过分的认同皇帝,这就是谄媚之臣。在他们心里,道德标杆或者说是职业操守就是:铮臣! 我把皇帝怼了,我就是敢反对皇帝,我就很有威望。 若是骨子里有这种情节,耿念秋又何至于到老来弄了这么一出呢! 就是坐在那里商量点事情,永远不能把人聚在一起商量。得是一个一个的挨个突破,然后才能把事办下去。本来几个人坐在一块,一个时辰就能说清的事,非得分开。跟这个一个时辰,跟那个一个时辰。这个时候他们不犟着了,为什么呢?因为单独召见,代表着恩宠和另眼相看。如此,他们愿意顺从一点。 这就是旧内阁的常态。 跟旧内阁比,新内阁就不同的多了。 林雨桐出席了新内阁第一次议事,觉得好生舒服。 四爷只管扔事情,第一件,这个国号酝酿了这么长时间,下面的意见也反馈回来了,这个事情可以定一下。 然后李信就拿出一堆的数据,是大致统计了一品官员的支持率是多少,二品官员的支持率又是多少,一直到七八品小官小吏的支持率。另外又总结了文官武官的支持率,京官和地方官的支持率。 这东西能说明很多问题的,不用太繁琐,有数据支撑就行。 宋康年就道:“下面的支持率过九成,京城的支持率最低,刚过五成。但军中支持率九成九,问题不大,可改国号。”说完,将手举起来。 紧跟着是李信,耿淑明紧随其后。 季成礼和王肯堂很意外入内阁,不太懂内阁的规矩。见都举手了,都看他们。他们才明白什么意思,随后就举起了右手。 四爷和桐桐就看陆恒和朱运仓,这俩还发愣了,这还有我们的事呢? 哦哦哦!举手了! 之后桐桐和四爷才举起手,宋康年就看一边记录的御前行走,“记录,内阁全票通过。” 随后四爷又问,“承恩侯提了国号为‘新明’,诸位以为如何?” 宋康年开口就道:“臣以为需要斟酌。” 桐桐就问:“你的意思呢?” “臣觉得,对外称呼很重要。现在西洋人把咱们叫□□,这个称呼甚好。” 李信举了一下手又放下,“臣反对!承恩侯的顾虑是对的,这是兼顾了大部分的感情,不能这么干脆的撇开‘明’这个字,这会叫官员和百姓没有归属感。因此,臣觉得承恩侯这个提法是好的!哪怕做个过度呢,但是现在这么大改,不合适。” 四爷点头,看其他人,见其他人没有要说的。就问说,“诸位以为呢?赞同宋大人的举手……”举手的除了宋康年,就是朱运仓了。 “赞同李大人的请举手。” 除了宋康年和朱运仓,其他的都举手。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就点,“那就少数服从多数。” 宋康年就又吩咐记录官,“五票赞同,两票反对,两票弃权,内阁通过国号改为新明的提议。” 季成礼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原来弃权也得记录的!原来这么大的事,皇上和皇后弃权之后,依旧可以通过内阁确定下来。 第一次会前后一刻钟,结束。都去忙吧! 人都走了,桐桐看着四爷就笑:“突然觉得喘口气都是舒畅的。” 四爷也笑:喘口气舒畅了?有不舒畅的呢! 又怎么了? 四爷把压了好几天的,来自皇太极的信递给桐桐:“瞧瞧。” 皇太极写的?那我得好好瞅瞅。这一瞧,桐桐就觉得,四爷家的不要脸,那都是祖传的!真的!特别不要脸。 这不是那么多读书人奔着大清去了吗?咱都心知肚明是咋回事。但是人家就是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从大明来了许多读书人要在大清求学。是大明需要更多的会满语的人吗?所以就打发了人来学习? 皇太极在信上说:你看,大明如果需要,可以谈的呀!我们还是会敞开大门,欢迎大明的仕子前来学习的。这次这么多人,虽然不是两国之间达成的协议,但是大明的皇帝你放心,朕一定会善待这些仕子。弘文馆是我们大清培养人才的基地呀,这些仕子,朕都先安排到弘文馆去了。学习半年之后,您要召回也可召回,不想召回,那朕就可留在这些大才了。 完了又问,你看,大清接纳了这么多前来‘学习’的仕子,那我们大清的子民,是不是也可以私下里过去一批了。除了咱们谈好的,敢问若是百姓中有年轻人想去大明,能否一视同仁。 林雨桐把信来回的看了好几遍,这他娘的不仅不要脸,他还在耍无赖! 哎哟哟!你们这家学可真是太渊源了。 她其实没那么不舒畅,因为她知道,不要脸和无赖这种东西,他传着传着,就青出于蓝胜于蓝:爷,我是信你的! 比起不要脸和无赖,你完胜你的曾祖父。 然后,四爷果然还是值得信赖的,只针对一国,咱没那么低端。他又召集内阁和军机,这次是一次议事。 议事干嘛呢?筹建理藩院。 理藩院必然是朱运仓来管,四爷给他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所有的跟大明有交往的国家,别管是藩属国还是其他,咱都划拉一张单子拿来。 对藩国或是友邻,四爷给的政策是这样的:第一,各国皇室若有意愿,可直接入大明,大明朝廷发给国籍证明文书。若对大明有特殊贡献者,在大明可享在本国内的同等待遇。 嘛意思呢?就是那些在本国获罪的那些皇室,来吧!大明欢迎你们。来了就是大明人,你要是能把你们本国的一些消息告知我们,这就属于有特殊贡献。你在你们国家是亲王,在我们国家,至少经济上给你亲王的待遇是可以的。 第二,各国的仕子或是官员,可通过申请落籍大明。通过基本的考核,可以酌情简拔继续为官。 第三,各国的百姓,随时欢迎来大明入籍。入籍便可分得人均耕地五十亩,免税十年,宅院一座,安家物资若干。只要在大明遵守大明的律法,那么一切待遇跟大明的百姓等同。 第四,各国的奴仆,自入大明起,便为大明良民,一切待遇同平民例。 先这四条,省下的可以逐步完善。但就这四条,先可以试点一下,看看效果。 去哪试点呢?大清! 山海关外,不是两国互市吗?来来来,这四条,贴在醒目的地方,再找个会满语的,敲锣打鼓的给我吆喝起来! 林雨桐看了四爷给祖大寿的信,笑的肚子疼。这消息估计传到皇太极耳朵里,会被气出个好歹来的。 这条条都有针对性! 皇太极上位,干掉其他贝勒是必须的。如今已经是磨刀霍霍了!那敢问,这些人的后人怕不怕,这些人怕不怕。一看情况不对,会不会想着跑到大明来寻求政治庇护呢?还有那些官员和武将,各种原因被杀的少了吗?一人治罪,按照汉官的意见,那是三代不能用了。请问,这些人的后人会不会想着跑了另找出路呢?尤其是最后一条,一旦跑出来,踏入大明的那一刻,便不是奴仆了!就说那些在大清为奴的汉人,会不会想着跑呢。 桐桐就说四爷:“你这是怕那些跑去大清的汉人诋毁大明,所以你早想好最后一条了,是吧?” 四爷就笑,当然得想好怎么应对了!坏话这东西,真真假假的。但只要不叫他们为奴,那一切都好!他们不会听谁说什么,而后看大明的朝廷在做什么。 这虽然难免又放探子入关的嫌疑,但是,探子到底占少数。告诉仇六经,把好入口就行。每个进来的人都需要登记,也就是了。 其实,能来多少人四爷和桐桐都不太在意。就是说这个事本身,这个东西一贴,这么一吆喝,就够大清忙一段时间了。可不是!费扬果把这几条摆在桌子上细细的琢磨,他觉得皇太极和皇上其实相似的地方还不少。比如,无耻和不要脸! 当然了,皇上还是要更胜一筹的。 这事真他娘的丢人,别的比不过就算了,为啥连这个都比不过。 感觉大清迟早要完。 “爷,吃点吧,去火。” 哦!皇后叫人送来的罐头雪梨,可好吃了!塞到嘴里,咬的咔哧咔哧的。想了想,还是全给塞嘴里,一般嚼着一边含混的叫着小豆子,“走!” 去哪? “见太子去!” 都这个点了,见太子去?! 嗯! 然后启明正在书房呢,外面喊着说郡王来了。他才放下笔,结果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费扬果直接就进来了,“殿下,我跟你说点事。” 憋了好几天了吧! “那可不!”他顺手拿了启明放在桌上的帕子擦了嘴,就过去跟启明挤在一张榻上,“殿下,你说我两年之后回大清去,怎么样?” 这么着急吗? 费扬果低声道,“不是我着急,是局势着急。”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启明又挤了挤,两人都挨到一块了,“有两年时间,朝鲜是不是就稳当下来了?” 是!大清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那你说稳当下来以后,皇太极会怎么做呢?”费扬果低声道,“必然朝蒙古扩张。说实话,不是我小看巴林他爹……那位是个汉子,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可就是不够无耻……”他玩不过你爹,被你爹给套牢了!但同样,“他也玩不过我家那位皇兄……”皇太极跟你爹一样,其实都不算啥好鸟,“若是蒙古势弱了,大明势必要卷入其中。这于大明来说,也并不符合当下的利益。我今儿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清那边,每一个是我亲人。血亲这个东西,咋说呢?当日我父汗还活着的时候,其实也没见多重视我!结果送质子了,想起我来了!敢问那么些皇子,非我不可吗?便是他们年纪大了,那还有皇孙呢?他皇太极当年都有孙子了,豪格的儿子都几个了!他要继承汗位,那怎么不把他的孙子送来一个呢?我这心里肯定是有怨气的。而今呢,我长的像个样子了,被皇上和皇后养的,也不像个蠢货。还有几分用处的时候,他们倒是把我当个人看了!但咱知道,你爹你娘跟我爹我娘是一样的,比为额娘和我父汗其实对我都好!你呢,跟我的兄弟似得。我的哥哥不少,但是呢,哪个也没有你和巴林跟我亲……” 这边说着话,王承恩上了茶来!费扬果还拍了拍王承恩,“还有你,跟你也亲。” 王承恩白眼一翻,反正就是除了跟你们家的人不亲之外,跟外人都亲。 费扬果就差抱着启明了,“皇上和娘娘不想跟大清打仗,别人不信这个话,我信!这跟大明是不是强盛无关。皇上和娘娘都不想把火炮对准大清,那这只单方面是不行的!两好合一好才是真的好,你说呢?” 难得说的比巴林还动听。 启明就说,“这两年你跟大清来的那些人接触接触……” 那肯定呀!然后赖在这里,跟启明同榻而眠,絮絮叨叨的说到很晚,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一个:他皇太极牛什么牛呀!不就是当年父汗重视他,他学的多了点吗?那是没重视我,又不是我比他笨。 皇太极被念叨的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觉得有人在背后骂他。好容易止住了,用帕子擦了擦口鼻,用手翻开下一份密报,顿时心情就不好了! 一直都算是自持隐忍,轻易不发脾气的人,将手里的折子一把给摔出去了:堂堂一国君王,怎生这般的无耻! 第642章 盛京的春天比京城到的晚一些,山海关外的各种消息,传到盛京的时候,盛京的田地才开始解冻,农田里也才有了耕作的农人。而盛京的街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家店铺。这店铺卖什么呢?卖舶来品。 如今这东西在大明很常见,但是大清却比较稀有。按说,辽东也靠海,虽然一年一半的时候近海都上冻了,船不好停泊,但还有一半的时候是能通航的。从每年的三中旬开始,到九月的中旬,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辽东的附近的海域,都被大明给封锁住了,压根就过不去。哪怕战船带着火炮,当你的射程不如人家的时候,你那玩意就是摆设。 因此,这舶来品铺子,最吸引的就是达官贵人。 掌柜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很会做生意的一个人。凡是上门的达官贵人,都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周围汉人做生意的人家都知道,这掌柜的姓刘,叫刘舟。家里的老婆姓柳,相熟的妇人都叫她柳娘子。两口子带着俩儿子,那俩孩子在店里帮忙,一家四口守着的店,日子过的尚好。 不过这刘掌柜在关内很有些门路,若是想从关内捎带什么东西,找他就行。上个月他出门了半个月,捎回了十车的货。说真的,此人赚钱的不是铺子,铺子里的货真就是不加价的卖给贵人们了。他真正挣钱的是,给这些贵人们捎带的指定货物。 瞧,那十车的货现在还没送完呢,这掌柜的又在门口装车。隔壁首饰铺子的掌柜的出来,问说,“哟!今儿这又是往哪送货去呀?” 往城东送去的。 城东是给谁家?还不能直接说吗?他就又问:“贵人们订的都是什么货呀?” 刘掌柜只笑,“贵人们喜欢的东西。” 这掌柜撇嘴之后就回去了,嘴这么紧,那些人是你祖宗呀! 刘舟笑了笑,招手叫朱达,“老大,你跟着去送货吧!叫老二守着铺子。” 朱达应着从里面出来了。过了个年,他十三了,窜起来一截,是个半大人了,能跟着出去走走了。 雇佣来的临时的伙计架着马车,爷俩坐在马车的车辕上,此去的地方是多尔衮的府邸。这位十四贝勒又要娶福晋了,此次是宫里指婚,指的出身科尔沁的贵女。说是宫里那位皇后同母异父的妹妹。 当然了,这个关系是比较乱的。哲哲的母亲是科尔沁大妃,她的父亲是莽古斯。莽古斯死后,这位大妃被莽古斯的孙子索诺木收继。她跟索诺木生了一子两女。如今要嫁给多尔衮的,是大格格。而那位二格格,被多铎给求娶了。 刘舟心里思量着,别看只是婚事,但这意味却不同。科尔沁的女人,在后宫里,占着三个。而多尔衮和多铎求娶的这俩,跟皇后的关系,很亲密。从母系看,这是一母同袍的姐妹。从父系看,这姐俩是皇后亲侄儿的女儿,是侄孙女。 在汉人的心里,这关系都都羞死先人的了。但在而今满蒙的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 他小声问朱达:“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朱达点头,这意味着多尔衮和多铎想通过联姻加强跟皇太极的关系。 是的!这代表着大清的局势有变。 所以,多尔衮和多铎,这关系是值得进一步加强的。 关外的宅子,也就那样了。马车从朗阔的大门进去,跟管家正交割了,转脸就瞧见一个人来。这人一瞧就是汉人。穿着长袍,走路半低着头,不时的咳嗽一声。听那沉沉的咳嗽声,想来时间不短了。 刘舟跟一个汉话说的不利索的管事交割,费劲的很。他朝那边指了指,“能请来帮忙吗?” 这管家才瞧见此人,立马喊了一声,“陈大人……” 朱达愣了一下,这应该是陈仁锡吧。 是的!来人正是陈仁锡。他眉头皱了皱,到底是过来了。一项一项的比对了,都对,这就行了。 刘舟马上跟陈仁锡套近乎,“以后常来常往的,少不了您帮忙。”说着就到,“北街刘记商行,那是在下的铺子,常给各府里送货。别的东西没有,从关内来的药是极好的。这止咳平喘的,这次带了不少。我听您这咳嗽,时日不短了吧!您看,是我给您送到府里,还是您上我那儿拿去?” 不用了!陈仁锡摆摆手,直接绕过他们,走人了。 刘舟又给管家塞了一块银子,一小瓷瓶的药。 银子人家不稀罕,直接推过去了,“这药只这么一点?” 这是男人喜欢的那种药,在大明都极其少的。本是为了治病的,太医院弄出来的,量限制的很严格,都只能在固定的地方买。要么有方子,要么就是得……不要脸一点!毕竟得登记姓名和住址的。 这东西正常人吃了,有一定的副作用。但就是一点,便于携带呀! 市面上较多的,是一种药酒。那玩意特别好,不损身体还养身。特别贵,特别不好弄,太紧俏了。而且,人家弄去走海运去了,想弄一些运过来,一路都是陆路,太颠簸了。因此,这玩意每次量都不多,贵人自己都不够用呢,哪里能轮到   就这种小瓶的小药丸,能轮上就不错了。 刘舟低声道:“这次真只这么多了……多了出不了关呀!那边查的可严实了。” 那你是怎么弄进来的? 刘舟低声道:“假装卖猪肉卖鹅肉的,宰杀好的,把这东西塞猪或是鹅的肚子里,才跟蒙混过关的。您知道那药酒,一个不小心就撒完了,十罐子能运到两罐子,这得是一路顺利的。” 感觉好可惜。 刘舟没勉强再给银子,只道:“……我还弄来几盒上好的伤药,下次给您带一盒来。” 这个好!刘舟这才带着朱达告辞出来了。 但有伤药这个东西,人家管家也长脑子了。这玩意是那么好弄的?不是吧!此人能弄来,要么是个别有用心的人,要么就是个能用的人。 因此可利索的,找他家主子禀报去了。 这些采买的东西,不是多尔衮的意思。多尔衮闲着没事,管那闲事干嘛?如今府里住着额娘呢,这都是额娘安排下去的。 如今管事一说,多尔衮就觉得蹊跷,“此人一定有来历……”那东西真不是那么容易能弄来的,“查他!往仔细的查。”要么是有大问题,要么……这人就有大用。 是! 正说着话呢,多铎来了,直接闯进了书房。多尔衮皱皱眉,但还是先问:“怎么了?” 多铎气道:“又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此次选人,说是非选几个宗室子弟去。阿巴泰不想叫他儿子去,宫里却非叫去。阿敏想叫他小儿子去,宫里又非不叫去。” 多尔衮蹭的一下坐直了,“宫里不叫阿敏的儿子去?” 是! 多尔衮看着多铎就笑,“阿敏的好日子,不多了。” 嗯? 多尔衮靠在椅背上,又轻笑了一声,“阿巴泰一项也是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他犯的错,大都跟老婆孩子有关。” 阿巴泰行七,庶房出身,战功烜赫,但有俩毛病。其一,怕老婆!他福晋说啥是啥,屁都不多放一个。其二,惯孩子。在孩子的事上,他啥都敢干。 他家的大闺女,阿巴泰是觉得他闺女长的太好看了,这么貌美,一般人都配不上。他得给他家的孩子找个称心的。宫里下旨意说,叫他家大格格跟蒙古联姻,他不!抗旨了!就不去! 行!皇太极忍了,就说,在功臣部将里找一个。阿巴泰表示您瞧上的人我没瞧上,配不上我家大格格,就不嫁。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是宗室的法度,不能私下嫁女儿的,宫里给指婚就行了!宫里两次下旨,他死活不尊旨。 那不遵旨就算了,皇太极都算是包容他的爱女之心了。然后你等等,等两年大家把这一岔事过去你再嫁你家大格格,不就完了吗?结果可好,他福晋特别信萨满,就到处找萨满要给她家大格格算一算,算算哪个姻缘好。可皇太极早前又下过旨意,不许私下找萨满,弄一些神神道道的事,再行此事,等同于谋反。阿巴泰对他福晋干的事心知肚明,但他不拦着。然后他家下人把他们给检举了。皇太极怎么做的呢?说你福晋叫你儿子奉养吧。 啥意思呢?就是说回去就和离吧!一天天的闹的什么玩意! 结果现在要往新明派人,完蛋犊子的,皇太极又点了阿巴泰家的儿子。 “老几呀?” 多铎就道:“老三和老四!” 老三得有二十了吧?可老四不大吧? “老四跟新宋那位太子差不多!” 是想费扬果回来,还想顺势叫这个老四去新明的皇宫里给太子做伴读吧。 “那他怎么不点他家的孙子去?”真有意思。 多铎冷笑,“豪格家的儿子还没上宗牒呢!去年夭折了俩,如今就剩下一个独苗,病歪歪的。” 病了才该去呀!正好求医!这事想办下去,皇太极舍不得他的亲孙子,肯定不成。 多铎去额追着问,“您刚才说阿敏着呢!” 你怎么不开窍呢?阿巴泰是小毛病一大堆,一抓一大把,但大事又不糊涂,也没大的错疏。别看动不动抗旨,他被下旨休了福晋,被下旨罚了几次银子,而后呢?他的爵位动了吗?他其实是稳当的。 阿敏嘛,驻守朝鲜,心怕是有点大了!皇太极能放心把阿敏的儿子放出去? 哥俩正商议呢,宫里来人了,叫进宫议事。 阿巴泰再跳脚,搁在宫里拍桌子也没用,他家老三博落和老四岳乐,就在名单上,不去不行,非去不可,不要在这里说舍不得,皇太极就道,“朕迄今为止,就豪格一子。豪格膝下,而今只余阿济郎,朕这不也叫阿济郎去了吗?” 到底把他这一根独苗苗给送去了。 阿巴泰心说:你缺德事做多了,才这么子嗣不丰的! 皇太极又点了杜尔祜,这是褚英的孙子。然后就是阿济格的长子,和度, 阿敏的折子就在手边,“他倒是想叫他家的小儿子跟着去……” 阿巴泰马上道:“他家想去,我家不想去,用他家的小儿子换下我家的岳乐也行。” 皇太极:“……那就一起去吧。” 阿巴泰:“……”我儿子跟你有什么仇呀,非叫孩子去。 反正别管谁乐意,谁不乐意,名单就这么订下来了。除却三十个征选来的官宦子弟,再就是这六个宗室子弟。 名单送到新明的皇宫里的时候,已然是五月了。 林雨桐很讶异,“来的还都是近宗皇室。”他叫了费扬果来,给他看这个名单,然后跟费扬果说着谁都是谁。 费扬果觉得,自己的辈分蹭蹭蹭的往上长。 褚英是大哥,杜尔祜是他家的孙子,那也就是自己的侄孙。自己的侄孙比自己大了好几岁,这‘孩子’今年十九了。 阿济郎是皇太极的孙子,是豪格的儿子,也是自己的侄孙,跟自己年纪差不多。 博落和岳乐是七哥阿巴泰的儿子,是自己的侄子。岳乐不大,跟启明差不多。但是博落年纪大了呀,得二十出头了呀! 他挠头,弄这大的大,小的小,啥意思? 完了是阿济格的儿子和度,阿济格是十二哥,这又是自己的侄子。 阿敏的儿子国盖远了一步,但也算是自己的堂侄。 费扬果皱眉,皇太极的脑子咋想的,弄一堆宗室子弟来?他琢磨不明白,就看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林雨桐轻笑一声,叫他过来榻上坐,这才道:“其一,他也想接你回去。” 我想回去是我有我的目的,他想叫我回去,是想叫我干嘛? 林雨桐的手在桌上轻轻的划拉了一个‘汉’,然后看他。 费扬果皱眉,“满汉矛盾尖锐,他大量的使用汉臣,叫满族勋贵不满了?” 正解!林雨桐就道,“他需要一个人替他去做这件事。” 费扬果懂了:换言之,就是叫我回去给他做挡箭牌。能缓和固然好,若是不能,或是勋贵的反对声太强烈,他不介意把我扔出去平息怒火? 林雨桐:“……”你倒也不用这么悲观!他不会真的把你如何的,你得联络他跟汉臣的关系,所以,他会是个娇宠幼弟的好兄长。你犯错了,他‘不舍得’罚你是有的。 费扬果摸着下巴,是这个意思呀!哦!那我懂了。 林雨桐就又道:“其二,凝聚宗室和上下的人心。” 弄几个子弟来,就能凝聚人心? 林雨桐点头,“新明在主奴这一块,一直在改。若是来的勋贵子弟受这气氛的影响,那么对大清意味着什么呢?有主子在,日常就保持着主奴关系,他们一直延续他们的习惯,然后习惯就成了自然,不会起太大的逆反。再者,也叫宗室看看!大明很多好的地方,是要动摇大清根基的。” 宗室都是主子,他们天然的就要维护自身的利益。他们几乎不会被新明给洗脑了,同时,他们也会看着其他人,叫他们少受些不必要的干扰。 “有这两点,还不够吗?” 费扬果点头,够倒是够了,就是你们这么把彼此的意思都看透了,感觉玩的很高端呀!他就问说,“那您真的叫他们入学吗?” 叫啊!林雨桐笑了笑,却没做太多的解释。抬手拍了拍他,“资料我给你一份,你回去好好的看去!回头给你单独一个府邸……” “我得出宫住了?” 嗯!大人了,得出宫住了,“宫里的院子给你留着。” 然后真的给了他一个王府,挂着郡王府的牌子。且开府之后,一切俸禄都按照郡王的规格给的。 费扬果站在王府的门口,一时有些恍惚,闹不懂自己到底是大清的郡王,还是新明的郡王。他现在熟悉新明朝堂的一切,新明天下的很多细节,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对于大清,他知道的也仅限于资料上的。 他想起临出宫前,过去跟皇上和皇后辞行。 皇上叮嘱了开府的许多事情,事无巨细。娘娘送他出来的时候低声嘱咐他,“伺候的人我没给你安排,需要什么样的人得你自己去找,去寻。在新明,到处都是你熟悉的。但将来回大清,真就得是你自己一个人。身边的人就尤其要紧,得是跟你能生死一体的人,懂吗?”懂! 一点没叫人为难的地方,除了自己当初从大清带过来的人,这边府里,一个‘外人’都没有。 是收揽人心吗?不是,有一种东西,叫做信任。 在府里还没看完呢,东宫又来人了,“殿下叫问问,府里安排好了吗?要是好了,就赶紧进宫吧!今儿下午,皇上要问政,太子殿下得去旁听……” 走!赶紧的,那就走吧! 然后费扬果就在这样的场合上,挨着太子有了一席之地。 皇上和皇后坐北朝南,对面一排排椅子,都是问政院的人。东西两侧也放着座椅,东边是东宫以及东宫属官,西边是参政院以及六部和其他衙门要员。 彼此见礼之后,皇上让都坐下,这才道:“问政问政,朕问你们,你们也可问朕。第一次问政,诸位可先问。” 张采第一个起身,开口就问说:“臣听闻满清要派学子前来进学,不知是否属实。” 属实! “关外鞑子与咱们有世仇,狼子野心不可不防,皇上此举是否有引狼入室之嫌?” 林雨桐不由的多看了对方一眼,此人确实是敢说话,这话问的,很是犀利! 第643章 明月清风(219) 四爷朝张采点点头,抬手叫张采坐下,这才道:“在回答张先生的问题之前,朕先订正一点。其一,鞑子这一类在嘴上占便宜的称呼,以后一律禁止。你叫我北鞑子,我叫你南蛮子,没有任何意义。事实上,千年来,北方的游牧民族,时有兴起。正视他,不自傲,重视对手,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其二,你们嘴里的鞑子,已然有了一整套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不是化外野人,那是一个咱们想要拿下要付出不知道多大代价的国家。他们有他们的习俗,他们的文化,你可以不认同,但请选择尊重。这不仅仅是对满清是如此,对蒙古,对安南,对咱们的任何一个属国,都是如此。在尊重人家文化的基础上,再谈其他。不要急着把咱们的东西强加于人。按说,咱们的船能走的很远,咱们的心胸也该放大一点……天下大了,不独独一个新明。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国家,就跟人分各式各样的人一样。张先生,你可以问问理藩院的朱大人,给予别人足够的尊重,这是咱们对外最基本的要求。” 朱运仓站起来,朝张采点点头,确实是如此的!从自己一接管对外的事务起,大明的政策一向是如此的。所以,张采这样的愤世嫉俗之人,有些要紧的官职真不能给他。他这样的性情,在要紧的时候往往能坏了大事。 张采犹豫了一下,然后表示接受这个说法。 四爷这才道:“关于是否引狼入室……”他说着,就看向王纪等人,然后跟张采道,“这一个,我不能详细的在这里告知你,因为朝廷的许多事,有一个保密期。但如今在坐的四位致仕的阁老,你该相信他们。他们能判断出,朕是否在引狼入室。” 王纪看向张采,好似对他问出这样不知轻重的问题很不高兴。他沉声道:“老臣可以作保,皇上那么做有充分且足够的理由,目的是为了新明好的。此件事,内阁曾经商议过,且全票通过的。” 张采皱眉,并不是怀疑这个话。但是,动不动就是秘密,朝廷是否有意在欲盖弥彰? 坐在后面的李夫人就接话了,“这位张大人,我家铺子里的账目,那都是秘密,不可轻易示人。你怎么会觉得朝廷该不设防呢?” 紧跟着就有人在后面嘀咕了一句,“要是朝廷什么都公之于众,那学社的人是不是早把咱们的秘密带出去了。” 这话不大不小,说的张采顿时是面色通红,而后坐下。林雨桐知道,张采是那么想的,而后真就那么问了。他要是脑子里想的了那么多,也就不会叫人给涮了。 那个讥讽张采的,林雨桐在上面看的很清楚,人和名字也能对的上。此人是什么人呢?此人是胥吏!对的,就是衙门的胥吏。只因在这一行里做的人缘很好,被推举上来的。 此人叫姚木,胥吏世家出身。 林雨桐把此人的名字划拉下来,这是个胆子极大的人。 四爷就问,“还有谁,有什么要问的?” 李夫人紧跟着就举起手,四爷点头,说吧。 “民妇问的是小事……” “事哪有大小?”林雨桐就鼓励她,“没关系,只管说就是了。” 李夫人这才红着脸道:“女子出门做营生,所获钱财,丈夫是否有权支配?” 这是新冒出来的问题,才一问出来,顿时就嗡嗡声一片。这算是什么问题呢?那照这么说,丈夫的钱财,妻子也无权支配。 这个话该怎么答?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她是觉得应该提高女子的地位,尽量的叫女子经济独立。但是呢,要说男子挣的女子有权支配,女子挣的男子无权支配,这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合适。林雨桐就说,“之前呢,少有女子出门做营生的,咱们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谋生计,女子在家操持家务,抚养子女,照看老人,分工明确。而今,出门做营生的女子越来越多,那么,这就意味着,一个小家的银钱更富足。男子的和女子的,加起来便是一个家的收入,他们共有,共同支配。” 男子若无收入,只靠女人养的话,那女人可以拒绝,继而提出和离。这得看女人怎么去选择了。不能一方面要朝廷管着,不许男人用这个银钱。而另一方面了,她还想继续她的婚姻,那这个朝廷怎么管?能管着叫一懒汉去挣钱去吗?管不了呀!谁都没法管了! 但会听的还是听出来了,皇后说了一句:他们共有,共同支配。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女子在婚姻中,是享有和男子平等的权利的。 耿淑明闭了闭眼睛,还真是李贽的后人,在这一点上,她倒是特别的坚持。 很多人都皱了眉头,不是很理解,皇后为什么总是把惊世骇俗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李夫人满意的坐下了,这是她期望得到的答案。 谷大娘紧跟着站起来,问说,“若是家中有女无子,家业如何继承?” 这是律法需要完善的地方了,很多这种的都是根据家规来的!家规说,无子的话,亲闺女只能拿两成,那就只能拿两成,剩下的归族里,那就得归族里。 林雨桐马上写了条子,“这就着律院填补律例,这一点提的很好。咱们的宗旨,就是律法大如天,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不能干涉。” 这里面牵扯到的是民间的宗族势力。 可这一改,必定是在无子的情况下,女儿有权继承遗产。那以此类推,有子有女的人家,又该怎么分呢?这嫡子和庶子的分法,是不是就说了不算了。 若是按照一注,那这家里的老人若是偏心,又怎么保证嫡子的权利。 说起来简单,但这需要动的地方其实很多,也很麻烦的! 王纪坐在那里,只是听听,就觉得三五年之内,这玩意都得在不停的修正中。需要争论的地方太多了,一时都不知道从哪弄起。 这三个问题问完了,估计各个的脑子都有点懵,暂时没人站起来问话。 林雨桐就打头先问,她点了姚木,“据我所知,胥吏乃世袭。流水的官员铁打的胥吏,胥吏与当地士绅百姓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的紧密。我想问,据你所知,可有胥吏帮着隐瞒罪责,包庇作奸犯科者,收受贿赂银或物,甚至于欺骗隐瞒上官……” 姚木头上的汗瞬间下来了,这是御前呀!一句假话都说不得!他起身,战战兢兢的,“回娘娘的话,您圣明,所言这些……都存在……” “普遍吗?” “……普遍!”这是胥吏赖以生存的手段。 启明的眉头狠狠的皱了皱,怎么就觉得总有这么些处理不完的事务呢。 四爷又点了坐在最后的一个老农,“可有一些好的荒地,当地的官员圈起来不叫百姓垦荒,百姓能垦荒的地方偏且贫瘠?” 这老农结结巴巴:“……不大知道……官府说那是有主的……虽然咱也不知道那块地是谁的,但官府……官府说有主的,那就笨想着,应该是有主的。” 好!你坐。 紧跟着四爷又点富商:“……你们纳税,是否跟税官之间存在某种交易?比如,私下给税官银子,你们瞒报货物量……” 富商立马道:“没有!皇上明见,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林雨桐看了对方一眼,把这人记住。这么急切的反应,这么笃定的回答,只能说明:有一样很普遍。 这种事情,没有才奇怪! 四爷再不问了,彼此都沉默。 良久,四爷才看西边坐着的旁听官员,“听见了吗?每日里高居庙堂之上,觉得天下该是太平的。可其实呢?天下太平吗?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说了这些当官的,这才跟问政院的人说,“这是第一次,你们都含糊,不知道事该怎么干。有了这一次,就都知道了。每旬一次,下次人人都得发言,哪怕时间不够,折子朕是要收的。朕知道,你们的学识程度不一,写折子呢,必然是水平不一。朕这里呢,白话是可以的,哪怕是跟平时说话一样,把事情说清楚了,这就可以了。每旬呢,你们通过不同的渠道,去发现一些问题。不管大小,都可拿来说,都可上折子。朕不怕问题多,就怕哪一天你们坐在这里,告诉朕说,什么问题都没有……到那个时候,朕会觉得,这天下大概要亡了!” 臣等惶恐! 都别惶恐了,散了吧!该忙就忙去吧。 然后呼啦啦都散了,只四爷和桐桐,连带东宫的那些孩子留在了最后。 启明把陪读们都先打发了,然后小眉头都皱起来了,“这还没细问呢,就这么多问题?” 那你以为呢! 启明趴在桌子上,“儿子觉得……有点害怕!” 屁股下的椅子摇摇晃晃,你可不得害怕吗? 四爷起身,拍了拍启明,拉了桐桐走了。叫他一个人呆着思量思量吧,思量完了,就知道这天下到底长什么样了。 天微微有些热了,两人手拉手走在这皇宫里,长长的走廊里,风微微吹着。 周宝跟在后面,替皇上和皇后累的慌。 累吗?其实还好!关键是心态还行。 要没个好心态,上面这个位子就坐不成了,光是焦虑就能要了人的命。 桐桐还有心问四爷,“想吃什么?谷大娘今儿进宫,拎了一篮子黄瓜。是山坳里种的,长成的早,我吃了一个,还算有味儿。” “炸酱面吧,有个菜码。” 成! 用了三五根黄瓜,剩下的全都送到军事学堂去了,给那二十个宝贝疙瘩加餐。 炸酱面挺好吃的,桐桐亲自擀的面,酱都是自家晒的,可四爷这饭吃的总有些心不在焉。 咱不能好好吃顿饭吗?桐桐扔了一颗独瓣蒜放到他碗里,然后眼看着他一口给扒拉到嘴里,‘嘶’的一声,辣的有点怄! 桐桐赶紧递了面汤,“这是又想什么呢?” 四爷把半碗面汤都给喝了,这才道:“岳乐。” 谁? “岳乐。” 安亲王吗?想他干嘛?如今也就跟启明差不多大。 才这么想完,桐桐就愣了一下,“我算算啊……”岳乐是八福晋的外祖父,八福晋是寄养在安亲王府的,她幼年的时候,她的外祖父……这么算的话,四爷是见过年老的岳乐的,对吧? 这么惊奇的看四爷,四爷白了他一眼,“岳乐死的时候,我都十岁了。”别的时候见不到,但年节宫宴总能见到的。那能没印象吗? 桐桐叹了一声,这六个人里,有岳乐是八福晋的外祖,杜尔祜是四福晋的外祖。才这么想完,突然觉得不对,她问四爷:“那就是说,四福晋其实比八福晋小了一辈,对吧!” 岳乐是阿巴泰的儿子,杜尔祜是褚英的孙子。而褚英跟阿巴泰是兄弟,以此往后一推,可不就是四福晋比八福晋小了一辈吗? 四爷:“……”你想问题的角度真是,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没事!就是突然感觉小了一辈好像我吃亏了一样。你就当时我闲的吧!你继续,“岳乐怎么了?” “他们想把岳乐这样的,继续留在宫里,跟费扬果似得。” 林雨桐就道:“虽然我不喜欢八福晋,但是岳乐……其实也还行吧!”他反对多尔衮的圈地,特别重视汉臣汉人,这对于相互融合是有好处的。当然了,留下此人,将来也能更好的辖制多尔衮。同时,也该想的远一点才是。大清将来便是要融合,可不能叫费扬果一家独大。不要去检验人性,这玩意最经不住考验。权利这种东西给人的改变,他们见过太多了。 她懂了四爷的意思,这一步棋得早点埋下去。到时候,大清的局势应该是:顺治、费扬果、岳乐,三足鼎立。 只有如此,才符合自家的利益,也才能叫局势真的平稳。 四爷‘嗯’了一声,然后快速的扒拉了碗里的面,说了一句:“那就听你的,就按照你说的办。” 不是!这不是你的意思吗?怎么成了我的了? 可人家吃完放下碗就走了!桐桐搅动着碗里的面,心里呵呵呵的:你爷爷还没出生呢,你这孙子就给埋下这么个大雷。回头到了那头,见了您家亲爱的祖父,我会原原本本告知他的。 结果晚上睡下了,四爷说:“你知道祖父和皇阿玛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不知道呀! 四爷就叹道:“祖父最大的遗憾是母子相疑,至死相互不谅解。皇阿玛最大的遗憾是,自小丧父。” 所以呢?你觉得大清不进关,孝庄老祖宗和顺治母子就相安无事? 嗯!爷会叫他们相安无事的。 “然后祖父就不会早死?皇阿玛就有爹疼?” 是的!叫老爷子弥补另一种遗憾,难道不是爷的孝道? 林雨桐:“……,要是这么说,那你真的是——太孝顺了!” 是啊!爷也是这么觉得的! 第644章 明月清风(220) 天热了,太热了,启泰挂着个肚兜,光着屁股到处瞎跑。两岁多的孩子了,关不住。不是林雨桐叫孩子光屁股的,实在是轻纱裤这小子都穿不住。嬷嬷们给穿上,他自己就扒拉掉了。然后来回事的大臣就看到自家的二皇子挂个小兜兜,赤着脚来回的跑。前面放的冰多,为了叫来说事的大人们能凉快凉快,后面住的地方怕孩子被凉气伤着了,所以冰块少了点。结果这小子窜来一次,这不,稍微一看不住,他就窜进来了。跟着的人不敢进这样的地方,在外面急的直跺脚,他才不管了,稍微一个不注意就钻进去了。然后趴在门边探个小脑袋往里张望。 宫里没什么玩伴吧,孩子老往热闹的地方钻。几个在宫里瞎跑着找他哥,但东宫距离这里有段距离呢,跟着孩子的不敢叫他去东宫打搅太子念书,他跑了两天啥也没找到,见了他哥就发脾气,先是不理,再是给他什么哄他他都不拿。坑的启明没法子,上课真带着他去了。可这孩子又坐不住了。 先生在上面上课呢,他一会子就跑去跟他哥说,“想喝水水。” 行!喝了。 “吃糕糕。” 行!你出去吃吧,嬷嬷给你拿。结果他端着一盘子糕点进来了,先给先生一个,再挨个的分,“吃吧……都吃糕糕呀!” 搅和的不行,林雨桐直接给拎走了,真说不上来这孩子属于哪种的。 特别爱凑热闹。 这不,御书房里,四爷和大臣们围着冰山在议事,一人一把扇子,扇的呼哧呼哧的,他又钻进去了。 他跟别人不熟,但是他知道耿淑明是他姨丈,于是一进去就可自觉了,直接攀爬到他姨丈的怀里,端坐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李信正说着呢,“从去年八月开始,山西、陕西两省,迄今为止,一滴雨都没落。赤地千里!之前移民往台弯了不少,剩下的人口不多。可今年这境况又是一样,临近河泽的那个农庄军垦,夏粮几乎绝收。” 四爷点头,“一定得保证西北的军需用量,下旨给洪承畴,告诉他稳住,朝廷不会断了他的粮草。也叫他注意提防,小心蒙古其他部落南下劫掠。回头朕给锡尔呼呐克去信,看看各地能凑到多少粮草,蒙古诸部今年的日子都不好过,所以,今年蒙古不会安稳的。”不仅是蒙古跟新明,蒙古跟大清,还有蒙古的部落之间。是! 说到这里了,四爷一扭脸,自家这老二又来旁听来了。他这一停下来,这小子就伸着胳膊求抱抱。四爷给抱过来,问说,“听懂个什么呀?跑来听来了。” 谁知道这小子说,“给大黄喂了骨头,二黄没吃的,就抢大黄的骨头……” 大黄二黄是朱由校养的狗,这是除了启泰之外,能在宫里瞎窜的存在。以大黄和二黄做对比,道理也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这话太糙了。 也别整天跟大黄二黄玩耍了,“字都写完了?” “没有啊!”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说的理所当然。 这般的理直气壮,惹的这一圈人可不都跟着笑。 四爷都没脾气了,“没写完怎么跑出来玩了?回去写去吧,找你娘去。” “我娘跟女大人们商量事呢。”说着就一叹,“女人的事……不爱掺和!” 这话把刚才因为灾情带来的紧张和压抑的气氛瞬间给冲散了,四爷无奈的把他塞给周宝,“带出去送到后面去。” 然后就被送到后面了,林雨桐真忙着呢,这天热的邪乎,这官府的料子改了,但林雨桐觉得,样式可以试着改一改,就问袖子稍微短一点,行不行?如果非要有袍子才能出门,那咱外面的袍子能不能就做轻纱的,有个样子就完了,夏天穿那么厚,他们不中暑谁中暑? 当然了,这衣服的材质和样式,又少不了有人嘀咕,觉得有伤风化。但是,真的很热呀!林雨桐一锤定音,“人得先活着,而后是活的舒服,在舒服的基础上,才能谈其他!这几年哪一年夏天没有热死的人?好些老大人在这个年月就爱突发疾病,之后就好不起来了。”说着,就道,“这新官服明年才能发下去,今年我求一道圣旨,除非正式场合,其他时候衣服不要求,凉爽整洁就行。” 启泰抓了桌上的西瓜,“娘……我凉快……我可凉快了……” 林雨桐:“……,你滚蛋!”你光着屁股,当然凉快。满朝的大臣不能都光着屁股吧!这熊孩子! 几个女官捂着嘴笑,自家这二皇子,可逗了呢! 事定下来了,人家忙去了。这小子一个人蹲在圈椅上啃西瓜呢,她坐过去,问说,“又跑前面去了?” 嗯呢! “去干嘛去了?” “可多人呢!” 人多热闹,是吧? 嗯! 你说拿这种孩子怎么办?林雨桐就说,“那你乖乖的,再长大几岁,你去朱字营去,那里的孩子多。” 一代一代的繁衍,更小的孩子不少呢,跟那些孩子一块进学去。 “我去舅舅家。”他仰着头哼哼,“我跟表哥玩。” 林家一年一年的添孩子,孩子是不少。 想了想也行,白天去晚上回。叫他一个人老这么瞎窜也不行呀!关着不合适。就是自己啥也不干,陪着他,那他就乖乖的跟着大人吗?才不是!他会拽着你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林雨桐就被带着看过宫里的狗洞猫窝,看见屋檐下的燕子巢。特别惊奇的,她在宫里住了这些年,她都没发现过,这熊孩子是怎么发现的。 他有极大的探索欲,这种孩子拘着是不行的!不就是想去舅舅家吗?去吧! 林家人身上的很多东西,启明学不合适,但是启泰学,却是合适的。 于是,在求真馆里正看着这些拿着高待遇的人围着馆舍来回的转圈圈,听那意思是怎么搭建能叫风更透,阳光照不进去,他听的头疼,这玩意建造的费用一定不低。正围观这个呢,宫里来人了,“娘娘说,您忙完了,去宫里去,有点事。” 然后徐大博士摆手,“世子只管忙去,今儿争不出结果。” 哦哦哦!那你们继续。他往宫里去了。 结果自家这皇后妹子把光屁股外甥给他一塞,“带回林家去吧,他想去。等他想回来了,再给送回来就行。” 不是!林家才安生几年呀!先是陪着太子在朱字营耗费了几年,现在又塞个老二来。皇子这种东西,不好弄。 可他这光屁股外甥挂着他舅的脖子,也不嫌弃一身汗,“走吧!走吧,咱回吧。” 外面热,等下半晌吧。 “不热,我不热,我可凉快了。” 林瑜:“……行吧!”然后就这么滴,把二皇子给带家里去了。 林四相现在不出门了,人的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天气。家里有半地下室住,是皇后拿他的私房银子,叫人给老人修的。家里的长辈都有这样的屋子。这会子,看着跟重孙玩在一块的二皇子,林四相就说三个儿子,“教就一起教吧,三娘心里明白的很!” 是!不敢教太子的,教二皇子却无碍。 然后启泰就在林家呆着去了,一去三天都不见回,那就是这小子没嚷着回。朱由校叫人连着问了三天,四爷不得不过去跟朱由校解释,“……去林家了。”他抱着被取名为启安的大公主,“林家与别个不同,审时度势,从不瞎掺和,启泰学一学是合适的。” 朱由校愣了好一会子就懂了,然后说:“……那晚上也要回……” 好!回头就叫晚上回来,“等宸儿再大了,兄妹作伴,他也不一定爱出去跑了。” 朱由校这才笑眯眯的应了,看见他闺女不知道怎么柔和才好。他还关心说,“信王家还没有喜信儿吗?” 没听说! “得问问的。” 好,回头就问问。 信王如今有差事了,下面但凡有个什么事,事无巨细的就报上来了,这就可以了。 没几日,大清的那些人员都来了,三十六人。四爷在宫里办了宫宴,信王夫妻自然在列。 费扬果亲自去接,然后全都接到他的府里,“要么住使馆,要么住我这边。使馆那地方……住着怕是不方便。” 懂!就是里面有许多大明的人,说话干啥都不方便。这边府里则不同,好歹算是自己的地方。 这么一说,瞬间就叫人觉得亲近起来了。 那三十个什么出身的都有,费扬果一个一个都认识了,对一个个自称奴才的,他也没纠正,但却格外的客气。 剩下的就是自家的人了,不是他的侄子就是他的侄孙。虽然大清对这种因为辈分带来的长幼之别还不算太重视,但是呢,他却以长辈的姿态给这些人以照顾,“先叫太医给瞧瞧……”又说豪格的儿子阿济郎,“先歇着睡一觉,今晚上我亲自给你求诊去。” 博落就道:“一路上走不快,走一天歇三天,就怕他死路上。” 费扬果:“……”你果然还是被你阿玛给惯坏了,这话说出来,豪格没打死你,皇太极没厌弃你,这真是人家度量大。 当时他没言语,可晚上了,还是叫了博落,“……只你的年纪比他们都大,私下口无遮拦就罢了,怎么当着这么些人说话不过脑子呢!回头我得给你阿玛写信,怎么教的呀?!那是别的什么人吗?那是你的侄儿辈的人了,是小辈了。就算不看着这个,你好歹想想,那是皇上唯一的皇孙。你给我记着,在大清这般的口无遮拦,都是糙汉子没人觉得你如何。可在新明却不一样。爷来的前半年,只学一件事——修口德!什么叫修口德?修口德就是好好说话。别不服气,你阿玛就是太纵着你们了,学的没轻没重。今儿我这做叔叔的就教你个乖,要是不会说话,那就别说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博落梗着脖子,强行忍着才没反驳。 费扬果叫他往出走,“去校场。” 一到校场拉着对方就扔出去,把这小子摔的砰砰的,他叉腰站在一边:“服了吗?” 博落躺着斜眼看他,他伸手把人拉起来,“滚回去洗漱去!你再大,你是做侄儿的。我年纪小,可我是叔老子!有你听老子的,没老子听你的道理。” 不过等洗漱完了,他却拿了药油过去,“趴着,我给你揉揉。” 手法很正宗,揉完筋骨都舒展开了。费扬果这才道:“别觉得爷是想找机会收拾你,爷没那么清闲。你们出来之前,皇上一定告诉过你们了,到了新明,就必须得遵守新明的规矩。在新明,骂人是罪。惩罚是不重,但叫你去扫三天马路,你干吗?阿济郎是晚辈,但他地位比你尊。你这叫以下犯上!才一来就犯事,把人给丢到外面,你就是回去了,能有你的好?” 博落倒是不犟着了,瓮声瓮气的道:“知道了!” 嗯! 费扬果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慢慢的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学到娘娘跟人相处的精髓了。第一次实践,效果不错。 他紧跟着又去看了岳乐,这小子年纪小,离家出来也不容易。他过去的时候这小子正在桌上写字,还都是汉字。很意外! “打小就学这个?”你爹也不是这么细心的人呀! “家里有汉人奴才,跟着学的。” 哦哦哦!知道了!他叮嘱说,“不可说汉人奴才,懂吗?” “我只跟小叔说。”说着还咧嘴朝他一笑。 嘿!这小子,不像他老子,也不像他哥,随谁了呢?“早点睡,明儿还得进宫。” 好的! 从这边出来,又去看杜尔祜,这家伙都十九了。是自家这孙辈第一人呀!对博落能训斥,但对他不行,他特别亲近,“博落年岁大,但不如你稳重。你多看着点……有件事,我得交代你,就是关于哈鲁的。” 杜尔祜‘嗯’了一声,“我对他……还有印象。” 费扬果就叹气,“阴差阳错的!也不能说他完全没良心,对你祖父,他的心是忠的!就是因为忠,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他如今是新明的大将,不再是谁的奴才了。以后,总会碰面的。你见了这人不用苛责,留一份私下的情分,总比彻底撕破脸好吧。” 谢叔祖父提醒,孙儿记得了。 费扬果有点脸红,媳妇没娶呢,侄孙这么大了,好生尴尬。 从这里处理,又见了果盖和和度。跟果盖说起他阿玛阿敏,“……你阿玛身体还好吗?好些年没见过了……”其实拢共也就见过三两次。这会子还不得不特别亲近的跟阿敏的儿子套近乎。这小子有些傲,这一点特别像阿敏。但他啥也没说,傲就傲吧,等你阿玛完蛋了,这傲气自然就没了。 跟和度说起了阿济格,“得空了,叫人带着你去信王府认认门,王妃是你姑姑,你不要太生分。” 最后去了那三十人住的地方,三个人一个寝室,他挨个的问候了一遍。这就得了。 别人怎么想的他也不知道,反正他把他能做的都错了。进宫之前又格外交代一遍,这就给带进宫了。 这新明的皇宫跟大清的皇宫,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宫里这一筐一筐的东西,绿油油的,那是什么? 费扬果一样一样指着看,“那是番薯,大清不也种了吗?” 可为什么要种在宫里。 “别小看宫里种着的,这一筐至少都在五六十斤的产量,你算算这一片是多少?宫里种的这些,就足够皇宫里的所有人一年的粗粮供给了。看见了吗?那一片是蔬菜,回廊边种的是豆角,藤蔓爬上去,节省地方,但这豆角晒成干,补充冬日里的蔬菜。等红薯收了,还能种一茬秋白菜,宫里的菜蔬基本就有了……各个衙门,街道两旁,各家各户的小院,都是如此的。你们住的久了就知道了。我那边的王府是才得的,错过了季节了,种的菜还都小,没分苗呢,过段时间一分苗,也就基本摆满了。你们来了这里,第一步,得学会种菜。” 一群人皱眉:这一点也不高大上。 费扬果就笑:“不饿肚子就是最大的高大上。” 走了几步,看见重在瓮里的南瓜,那南瓜还没成熟,但是长的好大个。费扬果就跟浇水的太监笑道:“这才半月没见,长这么大了?” 太监笑眯眯的,“可不,长了一大圈。” “能赶上去年的瓜王不?” “瞧着差不多。” 那你忙。 岳乐上前抓住了费扬果的袖子,仰着头问:“我没见过那么大的南瓜!大清也没有那么大的南瓜。” 费扬果‘嗯’了一声,却再没说更多的话。 宴席上,他们见到了这位只在道听途说里见过的大明皇帝——很年轻。 信王妃挨着林雨桐坐,她一脸的忧虑,低声道:“……我觉得这是不对的!我还写信给多尔衮和多铎,可他们并没有给我回信。” 是说皇太极今年才下的令,是主要针对丧葬礼仪的。他说了两点,第一,办丧事的时候,凡是贝勒以下,牛录额真以上,人死之后办丧事的话,允许焚烧冬衣一套、春秋衣一套,夏衣一套,若是不够这个数,也没关系。而且,只能用旧衣!如果旧衣不足,不许新做衣服充数。若超过规定的数目,或者是没有旧衣就做新衣服烧给死者,一旦被人告发,全都得论罪。 这一点林雨桐觉得挺好的,这是有进步意义的。节省、避免浪费,反对铺张的丧事,这没毛病。 信王妃说她觉得不对的是第二点。 第二点是说,如果丈夫死了,他的妻子如果想给丈夫殉葬,朝廷不拦着,那是她的自由。但如果丈夫死了,妻子不殉葬,却要逼迫妾室殉葬,那这个妻子就是犯了死罪了,得以死罪论处。若有违律自殉者,弃尸不算,还得叫他家赔一个女子入官奴籍。 信王妃就道:“……我觉得,殉葬该从根上废黜了。” 是啊!该的!但是,如今的满八旗大多数还是不接受这个的。他们特别重视死后的事!皇太极怎么想的她现在不得而知,但这个令下的,还是禁止了民间胡乱的殉葬叫人枉死。 妻子想殉,没人拦。但如果她不想殉,那肯定也无人敢逼。当然了,也限制了这些做妻子的以殉葬的名义除掉妾室,保全人命。更禁止有人以忠义之名,自殉。 信王妃表示对皇太极这个不彻底的丧葬革新政令不满意,但林雨桐却觉得这对咱来说,是有借鉴意义的。朝廷也该在这些方面引导了! 比如丧葬禁止铺张浪费,尤其是官宦,朝廷该指定出来差不多的礼仪制度来,都按照这个流程走,别浪费那么些资源。还有如今这丈夫若是死了,妻子是否愿意改嫁,那是她的自由。但是她不能拦着妾室改嫁。若是妾室所生育的子女,在妾室要改嫁的前提下,该怎么安置,这又是需要律法的。 林雨桐就觉得信王妃其实是很乐意想事的,而且,她一点也不复杂。就那么很直接的摆在你面前,告诉你我很不认同什么什么。 就像是这会子,又拉着费扬果,“你把人接到你府里了,你就得把人看住了。他们多是长手没长脑子的,惹事就坏了。” 费扬果:“……,好的!”他想脱身,就指了和度,“长的是不是跟小时候不大一样了,要不要叫过来说话。” 信王妃一撇嘴,“我不喜欢阿济格,别叫和度凑过来。”你为什么不喜欢阿济格,那是你亲哥,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那一年我额娘被父汗休了,我们住在破屋子里,我和多尔衮都病了……阿济格都开府了,也没见管我们!” 他替你额娘藏了银钱,被父汗差点骂死你怎么不说? 信王妃有她的道理,“反正就是……没有同甘共苦!”说完看向岳乐,“把这么小的送来了……”说完看费扬果,“你是不是要回大清了?” 还早! “那就是说还是要回的!”她的眼圈更红了,拽着费扬果,“那就剩我一个人了,一个亲人都没有。” 我也没觉得我跟你很亲呀! 费扬果求助的看林雨桐:救救我,我受不了这个。 林雨桐拉了信王妃一起说话,“要是在家里闷,就不如去问政院吧。” 啊?我能去吗? 能呀!有女官能去,你怎么不能去? “您不觉得我是满人,不叫我去?” “别说你是信王妃,即便你不是信王妃,只是大清来的随便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关注朝局政事,心思不糊涂,能看的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敢什么事都朝上反应,那就能去。” 好!我去!我肯定不瞒着。 她吐槽皇太极,“叫他们来干什么……他们什么也学不了呀!”一个个的打打杀杀的,是能学医还是能学农呀! 宫宴结束,她坐在马车里跟信王说,“我也是公主,对吧?” 对! “我现在还是新明的亲王妃,对吧?” 谁敢说你不是王妃了?其实自家这个王妃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信王就看她,看她想说什么。 结果人家抓着帕子揪啊揪啊,“我在新明都能参与政事,那我要是给大清的皇帝上折子,这算是过分吗?” 信王:“……,你要给皇太极上折子?” 嗯呢!她扭脸看他,“我不能吗?” 那我不能说不能呀!他有点想笑,这大概就是权力的魅力吧!皇嫂才给她开了一个口子,她立马就有了反馈。不就是上折子吗?你去问政院,是要给皇上和娘娘上折子的。在新明可以,当然在大清也可以。 信王妃立马就高兴起来了,一回去她就开始写折子。 首先,她说她得告诉皇兄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她进入了问政院了,她参与了新明的朝政了。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就是那种我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你不要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紧跟着又说她知道大清的大致情况,说皇上您这个旨意有好的一面,但私以为,您的魄力还是不够,直接下令免除殉葬,这才是大慈悲。 之后,她又抱怨,说是此事她私下给多尔衮和多铎都说过,却没想到二人没有回复。那只能我亲自上折子了。 这是说上折子的缘由,然后跟皇太极掰扯道理:说新明有好的,咱就得学。早前大明也叫殉葬的,后来我也记不住是大明的哪位皇帝直接下令不叫殉葬了。据说那位皇帝也没啥大的作为,但是只做到了这个,百姓都说这个皇帝仁慈仁善。 紧跟着就又说,皇兄你学习新明的心不诚,这里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那你派一些肯学的来呀,打发些提笔忘字的,是怕脸面丢的不够大吗?在折子的最后,她特别诚恳的表示:学习机会难得,应该珍惜。我是大清的公主,我也是新明的王妃,我盼着新明好,也盼着大清好。在我看来,新明现在做的都是强大自己的事,若是大清不奔着强大自己去,那么她觉得,她将会失去大清公主的身份。而后她更是犀利的问:我不是大清的公主,可我依旧能做新明的王妃。新明的皇帝和皇后叫我笃定,哪怕没了大清朝,我也不会沦为亡国公主,更不会有悲惨的命运。可是皇兄你,以及皇室宗亲们,没有了大清国,你们又是谁呢? 写完了,她觉得很爽气,用蜡印把折子封了,然后递出去。 于是,派了那么些人过去之后,皇太极接到的折子,不是派出去的人里面任何一个的,而是来自嫁出去的九公主和费扬果的。 很意外! 费扬果的折子就是写了他是怎么安排的,已经请求了,岳乐入皇宫得了恩准,阿济郎也已经得到了诊治,虽说是长期不能离药,但不至于养不成,又说怎么入学等等,事无巨细,看的出来,很用心思了。 反倒是他没在意的这个九公主,来了这么一份折子,当时看的人就哽住的,好似吃下去的东西都不能消化似得,这说的都是什么?! 虽说皇室的公主不忌讳参与一些事务,但是,一知半解就敢胡言乱语,谁给你这个胆子。 他觉得,阿巴亥生的这几个,都格外的桀骜。 气完了,他又思量,其实,以一女子的见识,这些话有道理吗?有! 但是只有道理不行呀,你的再对,但是能不能拿过来直接用呢?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满人对重用汉臣已经不满的很了,再一切照搬新明的……这是要出大乱子的。 新明的问题是根烂了,他得叫腐烂的根变成养分继而叫老树发新芽。而大清的问题是,得把不一样的树木栽到一起,还得叫它们的根长在一起。这个过程不比新明更容易!最开始,一定是相互排挤挤压相互抢夺养分,得做多少努力才能叫长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他都不知道。 所以,像她说的,学了就用,那是自寻死路! 这折子他没搭理,更没回复的意思。不过给费扬果,他写了一封信去。信纸上表达的意思只一个:为兄盼着你回来,早日团聚! 团聚? 费扬果撇了撇嘴角:想团聚呀?那就两年后再见。 两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当真就觉得一眨眼的工夫,两年便过去了。 新明三年,这个王朝的太子已然十三岁了。 十三岁,小吗? 不小了!当年皇上十三岁的时候在干嘛? 已经大婚了,已经能出去赈灾了。所以,太子当真不算小了。 长的高大挺拔却依旧脸上带着稚气之色的启明,将启泰架在脖子上,启泰揪着他哥的俩耳光,坐的稳稳的。不是启明不护着,是怀里还抱着启安呢,这个大公主自打会走路,后面就关不住她了,满皇宫的乱窜,跟启泰俩人谁也不让谁。 林雨桐先把启泰接下来,“你老实呆着吧,怎么就那么爱欺负你哥。” 有哥好呀! 启泰便是下来了,也凑到他哥身边,跟他哥说,“昨儿跟着外祖学词了。” 谁的词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哦!苏轼的呀,怎么了?对这词有感悟呀? 嗯!那感悟可大了!他那小嘴吧嗒吧嗒的,人家说,“弟弟就是觉得,有个靠谱的兄弟,就是好。” 这话几个意思呀?不挨着呀! “挨着呢!”他围着他哥转悠,“你看着苏轼,一辈子都干什么了?除了写诗,就是流放,然后流放路上吃吃喝喝,哥,你说这是一啥样人?人家做官被贬,那都是阴雨霏霏连月不开的,就他,走哪吃哪!他为啥能那么潇洒呢?没别的,他弟弟靠谱呀!” 把林雨桐逗的就笑,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果丢开那文学作品,这苏轼就是一坑弟弟的坑货。好好的没事干,写一首诗讽刺一下朝廷,然后被下狱了。他弟弟苏辙没法子呀,那个时候苏辙也只是小官,为了救他哥的,人家写了一篇《为兄轼下狱上书》。后来呢,苏轼又觉得王安石变法不对,又开始对着王安石写诗冷嘲热讽,结果又被贬了。苏辙的官倒是做的不错,一路上升,又把他哥给捞出来了。结果捞出来之后,王安石这变法不是失败了嘛,结果苏轼出狱之后想了想,他突然觉得王安石那一套其实很有道理,于是,又为王安石说话。然后又被贬下去了。他那脑子一抽一抽的,嘴又欠儿欠儿的,想说就说。苏辙也是能人,在一路捞他哥的途中,人家顺便把官做到了宰相的位置。 但是官做到宰相,有毛用。拿他哥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哥痔疮犯了,他劝他哥戒酒,但那是哥哥,人家也得听呀!没法子,当弟弟的站在哥哥的床边,念了一晚上的戒酒诗。 可能人家觉得他弟弟这官当的不错,不管惹了多大的事,他弟弟都在后面做保障呢!所以人家那被贬的心态,跟一般人是真的不一样。不是谁都有那么一个别管惹了多大乱子,都肯搭救你的弟弟。你就是有这样的弟弟,那你弟弟能做到宰相吗? 所以,此人真就是任性肆意的潇洒自如的活了一辈子。 当然了,要不是有这么个弟弟,他潇洒个嘚啊! 林雨桐就看启泰,这小子好端端的把苏轼和苏辙搬出来了,哥哥弟弟的说了一通,“你是闯什么祸了吧?” 启泰蹭的一下往他哥身后一躲,“苏轼人家弟弟是个宰相,人家都想干啥就干啥。我哥还是太子呢,我惹点事怎么了?”他跟猴儿似得挂在他哥身上,“哥,救我!娘会打死我的!” 你到底干什么呢? “我把先生的胡子给剪了!” 什么? 林雨桐蹭的一下拿了鸡毛掸子,“你给我下来!” 结果这个还没下来呢,启安就喊:“母后……母后……不怪二哥……” 不怪你二哥怪谁?! 启安急的说不出来,跟着伺候的才赶紧进来,“……大公主偷摸的用墨汁给先生染了胡子,擦不下来了!二殿下怕先生醒了要赶公主殿下走,就剪了被染黑的胡子……然后先生醒了……” 林雨桐明白了,先生没来告状,是因为他先睡着了的缘故。 可这也不行呀!没这样的。 启明抱了两人就跑,“娘,我带着俩给先生道歉去。” 跑远了! 结果一出来,就见到去而复返的费扬果,“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费扬果沉默了半晌,“……殿下,我该回去了。” 启明把这俩个小的放下,顺势跟费扬果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并肩坐着,都有些沉默。良久,启明才说,“刚才启泰还说,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是有个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境况,都有个不计代价愿意捞自己的兄弟!放心回去吧,真要是有个什么事,我捞你!” 费扬果使劲的搓脸,好半晌才道:“对,是兄弟,亲兄弟!亲兄弟,绝不兵戎相见!” 追来的林雨桐:“……”你们真没法论兄弟。不过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来到大明的时候,费扬果是个倔强的孩子,而今要离开了,已经是个长的高壮的大少年了。 他十七了! 皇太极派了使臣来,以要给费扬果完婚为由,希望叫费扬果回去。他表示,可以将阿济郎留在新明。 阿济郎是豪格的儿子,是他的长孙。 那怎么办呢?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况且,这个结果,是彼此都心里有数的结果了。 费扬果站在城门外,看着十里亭外站着的那么一些人,他突然觉得,连李兆北也有些不舍了。 启明摆手:走吧!你有你的路要走的。 费扬果这才跃上马背,回头再看了这么些人一眼。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国事敏感,一个闹不好,曾经的兄弟就得兵戎相见。 他咬牙,到底是一鞭子拍在马背上,“驾——” 尘土飞扬,等尘埃落下,那一行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慢慢的消失在远处。 巴林低声跟启明道:“蒙古和大清,最近局势有些紧张。大清稳定了朝鲜之后,必是要冲着蒙古来的。我阿爸不想叫我回去……可我觉得,我还是得回去。” 启明没有说话,路边的雏菊要开了,天眼看就要冷了。今年要是不走,入了冬就不好走了。 他问说,“你想尽快回去?” 是!巴林低声道,“我阿爸太实诚了,几个哥哥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不回去……我不放心。” 启明很干脆,“那今儿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吧。” 殿下!巴林要跪,启明一把拉住了,“你我兄弟,不说其他!若是有需要的,可不过朝廷,直接给我写信。” 好! 一行人沉默的往回走,越是长大,越是沉重。每个人肩上都有责任,都有使命。走了一个,只是开始!之后一个一个的都将被散出去,散去新明的角角落落。这一走,啥时候能再凑齐,可就不好说了。 可再是不舍,该走的还是得走。 启明三天时间送走了两个伙伴,他很清楚的知道:随着两人的离开,新明、大清、蒙古,三国的关系将会出现极大的变化,眼前这个格局可能眨眼就变了,新的关系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四爷和桐桐站在观星台上看着下面,两人心里都很清楚,相对平稳的时期过去了,相互碰撞的阶段已经来了…… 第645章 明月清风(221) 费扬果都忘了,关外的冬天来的这般的早。 他回盛京的这一天,飘起了雪花。他骑在马上,看着这样的盛京,竟是觉得陌生的很。 回来了吗? 是的!回来了。 路两边有瞧热闹的百姓,他们跟新明那种瞧热闹的百姓还不一样。新明的百姓就是站在那里大大方方的看,可是在大清不一样,这是贵人的车架,这退避三舍。若是不能,就跪下,等车架过去了再说。 凡是所过之处,顿时就变的静悄悄的。 这样的天,跪在地上,他不能再打量了,打马快速从街道上过去。 他却不知道,他走后,身后站起来的人里,有个少年目光复杂。他返身回了店里,“爹!” 刘舟转过身来,“怎么了?” “费扬果回来了。”朱达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这才道,“我跟朱候跟他都极为熟悉,包括柳先生……” 刘舟沉吟了一瞬,“你们暂时不能露面。” 虽然几年没见了,但是打小一起的伙伴,应该是能认出来的。尤其是柳先生。 朱达点头,“虽然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但还是小心为上。这位什么立场谁也不知道,因此,得格外小心。哪怕是您,也该注意些。” 刘舟‘嗯’了一声,随即又道,“可你们俩个小伙子,什么事也不干,岂不奇怪?” “叫柳先生病了吧,对外只说养病着呢。您留盛京,我跟朱候不在盛京呆着了,其他的城池也不小,我们以行商的名义出去转吧,把辽东这地方转熟了,再说其他。” 也好!收拾东西,趁着还不算太冷,往锦州去吧,这个冬您们哥俩就在锦州过吧。 他们要搜集各地的驻防情况,这真的是正经事。这些费扬果都是不知道的,他进了熟悉又陌生的皇宫,见到了好些年都不见的皇太极。 皇太极一把将人给扶起来,不住的拍打着对方的胳膊,满脸都是欣慰:“好!回来就好!父汗要知道小十六长成这般英武的汉子,不知道有多欣慰。去吧!先去给父汗上一炷香。” 是! 费扬果跪在牌位前,父汗的样子在心里其实已经模糊了!跪在这里,他心里复杂,默默的磕头,而后起身。各种伺候的人殷勤的服侍着,又被赐了一坐郡王府邸,府邸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包括里面伺候的奴才。 这一刻费扬果嘴角露出几分讥诮,在大明人家没有给自己下人,回来了,却给了一堆说不清是谁的人的人。 小豆子小心的打量主子,这才低声道:“主子,怎么办?” 爷住前院,“……咱们带回来的人,守住一个院子的本事总是有的吧。”至于其他的人,守着空院子呆着吧,慢慢料理。 回来洗漱完,吃了一顿很吃不惯的饭菜,没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这又得进宫了。今儿是接风宴,不去不行。 大礼服换上,带着人又往宫里去。小豆子一个劲的道,“还有半个时辰呢,早着呢。” 不早了!费扬果提醒小豆子,“这里跟家……这里跟关内不一样!”小豆子愣了一下,而后低了头应了一声是!替主子难受的慌。主子在那边的宫宴,可以随便的安排,早点迟点,从没有太过严苛的要求。可回来了反而该处处小心了。他低声道:“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傻话!费扬果没言语,再次提醒小豆子管住自己的嘴,这才进了宫。 果然,紧赶慢赶,还是来的稍微晚了一些。大殿里的人跟送他离开时并没有多少不同。 代善拉了他,“长大了……长大了这么些。” 费扬果眼圈都红了,“二哥哥怎么头发都白了!我记得走的时候您还一头黑发呢。” 这情真意切的,代善就笑,“你大了,哥哥可不老了吗?”说着拉了费扬果,“走,哥哥带你认人去。” 谁知道费扬果都认识,先被带到阿敏身边,他就热情的跟阿敏说话,“……这几年满耳都是阿敏哥哥的消息,哥哥英武,常听果盖说起。对了,果盖给家里捎带了不少东西,改明儿亲自给哥哥送去。果盖惦记家里,惦记哥哥的身体呢。” 阿敏哈哈就笑,拍着费扬果,可见恭维的话说的他极其舒心。 到了莽古尔泰面前,他又忙道:“我记得哥哥喜欢吃海鱼,这次带回来不少,都是给哥哥带的。” 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父汗在的时候,哪一年不赏哥哥这个?” 难为当时你那么小,还记得这个。 “哥哥英雄气概,当时就想着,要是长大了长成哥哥这样就好了。如今您瞧,有几分这个模样了吗?” 也是个大汉的模样了! 这话更叫人高兴! 代善就发现,费扬果这孩子,是真会跟人打交道!不仅对宗室各家不陌生,就是对朝中将领也很是熟稔。 见了索尼,就说着两年没见,少见了。又听说索尼家新添了儿子,他忙道:“改明儿得送贺礼过去。” 一见鳌拜就又举起拳头相互碰了碰,“回头咱去校场,之前揍不了你,这回可未必。” 鳌拜说,“郡王爷,您还嫩点。” 他就朝鳌拜肚子上轻轻打了一拳,“谁嫩了?谁嫩了?” 挤在一块嘻嘻哈哈的,半点也不见生疏。武将是这样的,当场说摔一跤就摔一跤,这不,酒杯放一边,来来来,郡王爷,过两招。 接连上场好几个,都被费扬果撂倒了。 多尔衮听多铎说过,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有不凡的能耐,如今更了得了,跟鳌拜交手,竟是各有输赢。 皇太极来的时候,正闹腾着呢。他一来,这就中断了。他招手叫费扬果坐在前面来,“可还都认识?” 臣弟怎么敢忘。 宫宴这就开始了,皇太极拉了费扬果,低声问新明的情况,“……报上来的到底是不直观,朕还是想听听你说。” 费扬果低声道,“您也知道,臣弟这些年在那边,一直距离权利中心最近。臣弟不敢说,人家什么都不避讳臣弟,但是……就臣弟所知的,大明基本算是稳定。至于说打仗……武将求战心切,谁都急着立功。尤其是设立了战区之后,东北和西北这两个战区,求战之声更胜!为何?因为西南有安南属国,那边再是如何,也难保时不时的要闹一闹民变。他们一是有平叛之功,二是有为海商护航之功,功劳极容易积攒。而东南呢,跟海盗海寇,甚至于琉球诸国时有摩擦,这也是功劳。那郑芝龙当时在军事学堂的时候,出身是最不显的。可如今呢?已然在其他人之上了。您说,其他人能不着急吗?如今啊,不是咱们要求战,闹不好,对方比咱们更急于求战。因此,臣弟的意思,跟新明的关系,得比之前更慎重。臣弟担心一旦起了摩擦,咱们几方树敌。其一,朝鲜是否真的稳若磐石。其二,跟蒙古之间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那一步了。此时,若是跟新明冲突,就怕左支右绌,应付艰难。” 皇太极点头,没有言语,像是在思量什么。 费扬果看不明白他此时心里怎么想的,就主动给对方斟酒,才说分心看一下情况呢,结果就猛的听见一声哭声,舞姬里有个女子一下子给扑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说的是什么?别人能不能听懂费扬果不知道,但是他大致能听到。 为啥呢?因为大明对太子的教育比较变态,学的东西很杂。比如,倭语、朝语,都有涉猎。他学的不咋样,但连蒙带猜,大致能懂意思。 正因为懂了意思,他当时就变了脸色。因为这个女人喊着救命,说她是被阿敏给强征来的,跟她一般的还有许多人,说是阿敏在朝鲜的府邸里,养着许多的女子。她们有些是被抢的,有些却是自愿的。因为大家被征招的时候只听说是给皇帝选妃嫔的,并不知道是伺候阿敏贝勒的。 这指控可严重了!以给皇帝选妃的名义强征那么些民女,不管这话真假,只要被告到皇太极这里,阿敏都完了。 说他一个僭越,有自立之心他冤枉吗? 费扬果脑子转的极快,他很快意识到:这件事九成九是皇太极安排好的!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叫阿敏在毫不防备的情况下被拿下。 可皇太极就算是安排了,那也一定是阿敏真的这么做了!若真是以纳妃的名义强征人家的女人,他阿敏真就不冤枉。 这会子鼓乐之声也停下来了,自有索尼这般的能懂别国语言的上前翻译。 这一翻译出来,阿敏蹭的一下站起来就拔出了刀,对着那女人就要扔过去。费扬果直接将手里的杯子扔了出去,撞在阿敏的刀上,然后酒杯掉落,砸在这女人的身上,那刀却掉落在女人的身边。这女人吓的瑟瑟发抖,豪格赶紧将刀给收了,怒视阿敏,“御前乱抛利刃,阿敏你想干什么?” 多尔衮给了多铎一个眼神,多铎蹭的一下朝阿敏扑了过去,可阿敏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拿下的。皇太极朝鳌拜看了一眼,鳌拜三两步过去,配合着多铎,直接将阿敏给绑了。 费扬果看着鳌拜绑了阿敏之后,再不管了,直接就出了大殿。他知道,鳌拜这是要围了阿敏的府邸呀! 阿敏此时哪有不懂是什么意思的,他哈哈就笑,“皇太极,你这是卸磨杀驴。当初用的上咱们的时候,一口一个哥哥。而今,用不上咱们了,觉得咱们碍眼了,咱们处处都是罪!” 多尔衮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不知道是对着阿敏还是对着皇太极的。他没言语,多铎也不言语。豪格喊道:“阿敏,人家告发到御前,你一句自辩的解释都没有,抬手就要杀人……如今一句罪都没问呢,你又口出不逊,你这不是心存不满,意图自立是什么?”说完,就对着上首喊道,“皇阿玛,就该议罪阿敏。” 皇太极手里端着酒杯子,从一个挨着一个的脸上扫了一遍。看不出代善的喜怒,倒是岳托,对着阿敏露出了几分同情。莽古尔泰皱着眉头,不知道这是因为拿下了阿敏叫他不快,而是阿敏做的事他觉得不妥当。多尔衮眼角眉梢都耷拉着,没有别的情绪露出来。多铎却一脸的讥讽嘲讽,不知道是对着谁的。 再下来就没看,他们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 他看了一眼在边上的费扬果,“你也是大人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费扬果起身,看向阿敏,问说,“阿敏哥哥,我就问一句,这女人所言,是否属实。你在朝鲜是否有强抢民女,强征民女,以为皇上纳妃的名义收揽民女入府?” 不说是否有自立之心,只就事论事! 阿敏冷笑,“是又如何?老子辛苦打仗,找几个女人伺候怎么了?这就是有自立之心吗?况且,抢女人是犯罪吗?草原上的规矩你们忘了,输了,那输女人孩子是活该。赢了,当然赢得女人人口,这老规矩了!若是以此论罪,我不服。” “你凭什么不服?”费扬果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亢了起来:“……你站着这大殿上,当着文武官员,在这里说什么草原的规矩!你看看,这是草原的大帐吗?不是!这是金銮殿!你不是部落的首领,你是大清国的贝勒爷。大清国有国法,你不尊国法,只谈所谓的规矩……若是当年父汗只想着草原的那一套,又何须建立大金国,给后人留下这么大的家业。你说皇上卸磨杀驴,这话可笑。皇上若是猜忌你,何以叫你驻守朝鲜?别的不看,你就看看大明,驻守安南的武将是谁?李自成、高一功,乃是亲信中的亲信。你再看看常驻台弯的是谁?是王成!那是大明皇帝贴身之人。朝鲜跟盛京相隔那么远,皇上将他交托给你,何等信重。身为臣子,守土安民是你的职责本分。可你是怎么做的呢?抢人妻女,此恨不共戴天,这必然导致民怨沸腾。若起民乱,就得平乱。若是平乱,就得死人。只死别人的人吗?八旗将士的命难道不是命?若为保境安民,他们死得其所。若因一人贪欲,而引起民变,继而导致的死伤,这便罪无可恕。”说完,就朝皇太极拱手,“皇上,臣弟以为,该议阿敏死罪,且罪不容恕。议罪之后,迅速着人告知朝鲜,发布告叫在朝官员以及百姓人等知晓,另安抚百姓,予以额外补偿。着钦差,查察阿敏以及其亲信部众,在朝鲜可有别的违法之行,一经查出,严惩不贷。臣弟知晓,若论亲,阿敏哥哥是手足兄弟。若论功,阿敏哥哥功勋卓著。可若不论罪,受损的是大清国,枉死的是朝鲜百姓和八旗将士……咱们有手足,将士也有家人。皇上万万不可只因顾忌手足兄弟之情,而寒了将士之心呀!” 豪格立马复议,“儿子觉得,十六叔所言甚是!” 在坐的聪明人不由的正视起这个才回来的郡王爷,皇上拿下阿敏,说到底,就是容不下阿敏了!一直找机会,可算是逮住机会了!这就是皇上的初衷。 可话叫费扬果这么一说,皇上有私心吗?没有!什么自立不自立那些枉自揣测的话,一句都没有!可却句句大义,句句国法。甚至于连给阿敏降罪的可能都没有了,人家说了,皇上若是论亲论功而不治其死罪,是要寒将士的心的。 那么敢问,为了大清国,为了八旗将士人心,为了安抚属国,一个阿敏而已,杀不得吗? 代善就这么看着才回来的小兄弟,之前还跟阿敏谈笑风生,说跟阿敏的儿子的交情如何,说给阿敏捎带了多少东西回来,可转眼,就变了脸,一张好凌厉的口齿,生生的要了阿敏的命。 其实,他之前就想着,阿敏完了,但估计是圈禁到死。 谁知道……谁知道……这却是要命了! 代善站起来,“阿敏死不足惜,然父汗有令……不得杀兄弑弟……” 因为努尔哈赤当年杀了亲弟弟,也就是阿敏的阿玛。这件事,努尔哈赤晚年不是不后悔,他确实是留下过这样的话,不叫杀兄弑弟,手足相残。 “大哥所言差矣!”费扬果看向代善,“若宗亲勋贵人人可免死,这又置国法于何地?若该死而不死,这该是皇上给的恩典,不该是生来就有的特权!”说完,他就看向阿敏,“阿敏哥哥,以国法而论罪,你是服还是不服?” 阿敏看向费扬果,听出来了,他把‘国法’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是的!就是国法。 以此法论罪,死你一人而已。 可若真要圈禁,子孙后代皆是罪!几时能开恩叫你的子孙好过点,这可就不好说了。 该如何选,你来定。 阿敏能如何选?他看了看豪格手里的短刀,只朝皇太极喊了一声,“这罪,我认了!”然后整个人朝豪格撞了过去。豪格手里的短刀直接插入阿敏的腹部,这叫豪格瞬间愣在当场。阿敏嘴角流血,身子侧着弯了一下,短刀没动,可人动了,就跟匕首在肚腹里搅动了一下一样。然后他整个人朝后直接倒了下去,睁着眼睛,嘴里的血咕咕的流了出来。 索尼就低声问范文程,“你没觉得,这位郡王爷这言辞做派,像一个人?” 像谁? “大明的皇后。” 范文程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数次见到的那位皇后。这么一对比,果然如此。还真是谁养大的像谁!这位郡王一回来,一露面,一张嘴,说死了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 第646章 明月清风(222) 阿敏死了,皇太极将镶蓝旗的旗主之位,直接给了费扬果。 血淋淋的宫宴一结束,费扬果就回了府。天晚了,大雪纷飞的,一肚子没消化的事儿,谁都没有滞留的打算。 一回府,费扬果就把自己关进书房里。 看着人活生生的在眼前死去,他是第一次经历。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哪怕他是罪有应得,心理上到底也有些不适! 是的!要不是自己坚持,阿敏是不必要就这么死的。他会被囚禁,然后在囚禁中,慢慢的等死。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也许十数年,皇太极必是不会杀此人的。 而今,人是这么死了,皇太极直接给了自己旗主之位。 小豆子倒了一盏酒过去:“爷,喝点吧,是娘娘亲酿的,出门时带了两坛子。” 费扬果接了直接给喝了,微甜,不辣,喝到肚子里暖暖的,好半晌,他才觉得稍微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小豆子就道,“爷,这也是好事,好歹是旗主了呀!”这边的皇帝对您也还算是舍得! 费扬果摆手,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他起身,才要说去找太子,可一起来就反应过来了,遇到事没人可商量了,就得自己来。 他换个地方,做到榻上去了。而后才道:“以后……小心着点,你以为的好事,只是你以为的。” 不是吗?旗主的位子,何等要紧,这怎么会不是好事? 费扬果叹气,“除了镶蓝旗,其他任何一个旗,爷当旗主,都是好事。只镶蓝旗不行!今儿,因为爷,阿敏死了。紧跟着,皇上把阿敏所掌的镶蓝旗给了爷。那你说,镶蓝旗这些部属以及阿敏的儿子和奴才,会恨谁?” 恨爷您? “那要不然呢?”费扬果闭着眼睛,然后摇头,“皇太极不是吃素的!”他反应多快的,一个顺水推舟,他达到了他的目的,杀了他要杀的人,夺了该夺的权利,可什么也没沾染到身上。叫爷挡在他身前承担各种记恨和指责,却也叫爷说不出他一个不是来。 事实上,给一个旗的实权,是个恩典真的大了。 “他就不怕……” 怕什么?费扬果就道,“给了,接不接的住,能不能降服下面的人听话,那是爷的事。若是接不住,他再另行安排也就是了。爷若是接住了,也驯服了,他也没损失!爷根基浅薄,跟多尔衮和多铎乃至于莽古尔泰都不是一个阵营的……爷能依靠的只有他!权利掌握在爷手里,他放心!” 小豆子就低声道,“十四爷……不是挺看重汉臣的吗?如今怎么又变了?” “变了能拉拢更多的满人勋贵,他为何不变?”态度而已,怎么有利怎么变,有什么可奇怪的,“你就没发现,今儿代善的儿子岳托,态度有点奇怪。” 是啊!岳托本来是支持皇太极的,在皇太极登基之前,是铁杆的皇太极一党呀! “可见,皇太极重用汉人,叫多少满人不满了。连岳托这样的死忠之人,都有了动摇,怪不得他急切的叫爷回来。”说着,他就看小豆子,等着小豆子再接点什么。 可小豆子愣了愣,低下头,有点自卑,“爷别拿我跟王承恩比,我比不过人家!” 你就蠢吧!你跟着我的时间比王承恩跟着太子的时间长的多,可人家学的出去当一任县令都能胜任,你呢?管家你能管好吗? 这么一想,好生怅然,“研磨吧,该写封信报平安了。” 信到京城的时候,京城里也已经入冬,寒风呼啸着,雪珠子打在窗棂上,噼里啪啦的。阿敏死的事,林雨桐早知道了,消息比一般的书信在路上传递的快。 可这怎么死的,详情如何,却不得而知。如今,费扬果的书信上写的很详细,他说:我的初衷,并不是非要阿敏的命进而拿下镶蓝旗。我始终记得您说的话,做人当有所谓有所不为。阿敏在朝鲜所作所为,不能容它。我也希望以此来警醒大清朝廷,对朝鲜的政策,得变。很多事情上,学新明许是很难。但在朝鲜的事情上,学新明在安南的政策,却是没错的!安民、抚民,拒绝朝鲜进贡,不管是物资还是女人奴仆……我所做的可能不多,但我只做我认为是正确的事。 林雨桐把信反复看了几次,看的出来,他写信的时候心绪还不稳,这是他第一次自己下决断,处理这般的大事。她坐在书桌前,给费扬果回信。在信上告诉他,不要去想你的立场是大清还是新明,永远都不要考虑这一点。你只记住,在其位谋其政就可以了! 之后关于正事一句不多提,只关心他在那边习惯不习惯,吃穿住行都问了,而后才说起了即将指婚的事。 信写完了,封好,回头叫人给送去。费扬果的信不止给自己和四爷的,还有给启明的,给他的小伙伴的,更有给阿敏的儿子果盖的。给果盖的信是跟自己的放在一个信封里的,叫自己转交。 因此,这封信林雨桐也看了。信上,费扬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写了上去,然后跟果盖道:你我份数叔侄,然这两年,相处融洽,似兄弟,胜朋友,而今事情如此这般,亦非我所愿。可若是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在此事上,身为大清的郡王,我不觉得我错了。我知道,你父因我而死,你恨我,此在所难免。要恨便恨,你便是要杀我,我也是这个态度。来这封信,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我二人的交情一个交代。 信到了果盖手里,第二天,果盖就上了折子:父亡,需奔丧守孝。 这是个不能拦着的理由,四爷没急着批,只问说,“你想好了吗?就得这个时候回去吗?” “我若不归,我家兄长们冲动少谋,若是被人所利用,只怕我阿玛便白死了。”他死是为了保全子孙的,可子孙若是自寻死路,谁能奈何? 可这个折子,只四爷批没用的!“朕便是准了,可你得有折子先送回去,那边允了,你方可回去。” 果盖其实并不确定那边允不允许他北归! 这人家说的对,确实没那边的准许,自己不好擅自回去。 他人走了,四爷合上折子又看向挂着的地图。而后看向周宝,“去请娘娘来。” 是! 林雨桐过来的时候,四爷坐在那里没动,只朝她招手。 “怎么了?”她过去,挨着他站了,问道。 四爷看着地图,“阿敏死了,只要费扬果攥住了镶蓝旗,莽古尔泰的死期就到了。” 四大贝勒:代善、皇太极、阿敏、莽古尔泰。 阿敏死了,代善的两个儿子本就是支持皇太极的,便是如今态度有了一些变化,但这是政策上的不认同,但却并非起了反心。因此,代善这一支,没事!剩下的只有莽古尔泰了。 皇太极必然是要除掉莽古尔泰,逼退代善,独掌大权的。 只要费扬果把镶蓝旗拿稳当了,皇太极就稳稳占了上风,不管有没有合理的理由,莽古尔泰若是不主动退,他就得死。何况,莽古尔泰一头的小辫子,他的莽比阿敏丝毫不弱。 林雨桐皱眉,对此人的即将要面对的命运,他没有丝毫同情。毕竟,能杀亲生母亲的人,这般的畜生,怎么死都不可惜。 她疑惑,“这事有可利用的地方?” 四爷点头,“有!这里是蒙古敖汉部,虽隶属于漠南蒙古,却跟察哈尔紧邻。” 林雨桐的手在地图上点了点,有点明白了,“我记得莽古尔泰一母同胞的姐姐莽古济改嫁指婚到敖汉部了。” 对! 那我就知道了,这位公主后来不怎么提及了,因为那是大清唯一一位参与了朝堂争斗而被处死的公主。 这位公主吧,跟皇太极的关系那是相当的恶劣。这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也还是儿女亲家。最开始呢,这位公主是被努尔哈赤嫁到哈达部落,联姻去的!她把哈达部落的所有的消息,都送回去给她父汗,助她父汗灭了哈达部落,后来丈夫死了,她就回了盛京。她跟前夫生了两女一子,大女儿嫁给代善的儿子岳托,小女儿嫁给了皇太极的儿子豪格,亲上加亲指的婚事,可见努尔哈赤对这个女儿的贡献是心知肚明的。这后来,因着林丹汗福晋们的投靠,这不是都分下去,一人娶一两个嘛!豪格就被指了一个,得把人娶回去。 那作为姑姑,又是丈母娘的这位莽古济公主,就非常的不高兴,在婚宴上大闹了一场,狠踹了皇太极的面子。 这就埋下了矛盾的根子了。后来敖汉部的索诺木杜棱想投靠大清,皇太极就想起还有个守寡的姐姐在家,又把莽古济赐婚给了此人。可这把年纪了,索诺木杜棱也已经是妻妾成群。这本就叫这位公主不满,结果呢,此人还宠信他的妹妹妹夫,并没有给这位公主染指部落权利的机会,这就更叫公主不满了。 四爷就道:“这夫妻俩同床异梦,琐诺木杜棱不可能信任莽古济。” 那你的意思呢?叫莽古济干掉琐诺木杜棱? 四爷点点头:“皇太极不会支持莽古济的,而莽古济又并非一般的妇人。”知道!莽古济跟皇太极交恶就交恶在,权利上没有得到她觉得她应得的那一部分。敖汉部对莽古济提防的很! 是啊!莽古济的第一任丈夫的部落,就是那么被干掉的,人家不提防才奇怪呢! 总之为这个,这位公主跟皇太极交恶道哪一步呢?交恶到,豪格觉得他的福晋是莽古济的女儿,会影响他皇阿玛对他的信任,因此:他杀了他的福晋,对他的父汗表达了忠心。 如今,很多事情变了,豪格的那位福晋也还都活着呢。 可四爷如今的意思却是,“联系这位公主……契机就在莽古尔泰死了之后。” 好!我记下了,这就派人去,莽古尔泰一死,这人就得立马联系莽古济公主。是的!不仅四爷和桐桐关注着莽古尔泰什么时候死,就是大清的许多人,也等着呢,等着看莽古尔泰什么时候死。 可莽古尔泰显然没那么些警惕心。 入了冬了,换上屡次恩赏,今儿送个这,明儿送个那,还另外赐了几个美人给莽古尔泰,时常叫莽古尔泰进宫去商议开春之后对蒙古这个仗应该怎么打。 凡是这种场合,费扬果都在。他就那么看着皇太极一点一点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打消了莽古尔泰因为阿敏的死带来的疑虑。 好几次饮宴,莽古尔泰多喝几杯都口无遮拦,说什么呢?说当年父汗还活着的时候的事,那时候他们兄弟平等相交,或者说,其实是皇太极迁就他们多些,要拉拢人家支持,姿态就放的比较低。 他把当年的事拿出来说,把当年皇太极承诺过的事现在拿来重提,他当忆往昔,嘴上没把门的。费扬果几次都看见皇太极端着杯子的手指节发白,这是用了大力了。 他就知道,这家伙蹦跶不起来了。 他知道会很快,但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入冬了,一场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下面的人来报,说是盛京城外,发现了野熊的踪迹。 皇太极好似心情特别好,召集勋贵朝臣们:走走走!猎熊去! 费扬果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生疏的很! 皇太极哈哈就笑,问费扬果:“要不要去试试?”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在没必要的地方逞能,那就是愚蠢。费扬果摇头,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叫他做不来这么愚蠢的事,因此只把手伸出来,然后摇头,“皇兄,不成啊,太冷了!” 这是还不习惯盛京的气候! 皇太极也不勉强,“那你跟着朕。” 好啊! 然后费扬果就发现,皇太极总是在莽古尔泰射箭的时候也搭弓射箭,然后撞掉莽古尔泰的箭,他的箭总能射中猎物。 虽说都是小猎物,还没见到熊呢,可这般在猎场上,给人的感觉就是:你在找茬。 莽古尔泰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么‘欺负’,在加上外面冷,他喝酒驱寒了,这会子半醉的人了,对着皇太极瞪起了眼睛,“大汗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我比阿敏乖顺多了,您什么意思?也要跟除掉阿敏一样除掉我吗?” 说惯的嘴,就是这样的!不分场合,这样给叫嚷了出来。 德格类是莽古尔泰一母同胞的弟弟,也跟着皇太极呢!一看这样,当时就吓懵了,滚下马对着莽古尔泰就是一拳,“你说的什么?这等悖逆之言,岂可乱说?” 莽古尔泰就是个敢弑母的混账,但凡理智一点也干不出这个事来。他被打了一拳,如何肯忍?这个弟弟自额娘死后跟他几乎不来往了,能安好心? 他心里一怒,就在皇太极的面前,将腰上的佩刀抽了出来,冲着德格类就砍了过来,可这个方向正是皇太极的方向。刀才一抽出来,鳌拜的刀就到了,“大胆莽古尔泰,你敢谋逆!” 费扬果心中一叹,觉得可以跟莽古尔泰说一声再见了! 第647章 明月清风(223) 鳌拜是奔着杀莽古尔泰去的,但莽古尔泰也是沙场宿将,刀一挡,顺势一滚,只胳膊被砍伤了,人却暂时没事。 费扬果心说,还不如这么死了呢!如今这怎么着呀? 果然,皇太极大骂莽古尔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果然是豺狼的心性,朕多方优容于你,你却这般行事。朕还是太蠢,怎敢信你?你为了邀宠连你的亲生额娘都敢杀,还有什么不能不敢干的!” 把这个不能提的事又重新提了起来! 莽古尔泰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用没受伤的手臂指着皇太极,嘴唇抖动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难堪的又何止了莽古尔泰,还有代善。 当年莽古尔泰的额娘富察衮代,虽以私藏钱财的罪名定罪,但其实,据说还是跟代善有染。这个真假不好辨,但当时检举的人是那么说的。这种事最怕的其实也就是莫须有三个字。后来阿巴亥还是跟代善有染。当年努尔哈赤还活着的时候,其实没把代善如何。 可代善很清楚,当年没事,如今旧事重提,未必不会没事。 这个狩猎一结束,代善就叫了儿子到书房,“以后要听话……不可再肆意!” 可岳托是宁肯听皇太极的,也不愿意听他阿玛的。在岳托和硕托这哥俩的心里,代善就是那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后爹,你不听别的女人撺掇要害我们哥俩就不错了,能这么好心?而后直接转身走了。 代善:“……”一个人坐在书房,而后写了一个折子,说这个四大贝勒共同理政,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产物,如今不同过去了,皇上雄材伟略,我就不去给您添乱了。 折子上上去,皇太极直接给批了。 庄妃给斟了茶过去,就笑道:“该叫姑姑给二哥哥送些厚赏去。” 皇太极点头,点了点庄妃。是啊!这三个参政的贝勒,一个死了,一个废了,一个退了,好说不好听呀!既然如此,代善就该厚赏。 他就瞧见庄妃把他批过的折子压在最下面,然后叫了苏麻去传话,“跟姑姑说,可着宫里的好东西只管给大贝勒送去。这赏赐,你得亲自跑一趟。跟大贝勒说,皇上很生气,也很伤心,说是兄弟相互扶持到现在,大贝勒这一退,皇上觉得是他没做好……” 苏麻马上应了,见了代善,把话说了,“……皇后娘娘和庄妃娘娘说,若是身体不好,就先养着,等到养好了,还得您回去。要不然,皇上真该伤心了!” 代善心里明镜似得,先给赏赐,再说身体不好,等养好了再回去。啥意思呢?就是皇上怕人家说呗。皇上这是跟汉臣接触的久了,也喜欢‘三辞三请’的戏码了!行!再上折子,再祈求要退,如此再三,那压在最下面的被批复的折子才被发下来。 夜里了,书房里灯火通明,皇太极靠在榻上,揉着额头,庄妃问说,“又头疼了?” 皇太极叹气,“朕做了该做的……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庄妃就道:“那皇上再给二哥哥些恩典就是了!也确实该给个恩典了。总是贝勒贝勒的,二哥哥也很尴尬,尤其是费扬果已然是郡王了,二哥哥还是贝勒……” 是啊!这个时候,非给个大大的恩典,叫人知道,朕是赏罚分明的。 于是,转脸,代善就被封为和硕礼亲王,世袭罔替。此为大清第一个铁帽子王! 在代善被册封为世袭罔替的亲王之后,莽古尔泰的伤情骤然恶化。费扬果奉命去看望莽古尔泰的,这家伙是自己在找死,身上本身就有伤,却整日里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喝醉了就在府里大骂皇太极过河拆桥。 费扬果扶起了他,“五哥,皇上一没有问罪,二没有撤掉您的职位,三没有削去您的爵位,只是令您闭门思过,养好身上的伤……不过是责骂了几句而已,多大点事?您又何必如此呢?” 他喝醉了,然后看着费扬果,“他说我杀了我额娘!” 你是杀了你额娘。 莽古尔泰咧着嘴,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是啊!我杀了我额娘。我额娘……恨我呢!她说了,要接我走了……她要接我走了……” 是把那些陈年往事给勾起来了,心里存了愧疚,估计也是夜夜不能寐吧。莽古尔泰喝酒从来不节制,离不了酒了,这东西未尝不是用来麻痹他自己的。 他觉得,莽古尔泰是活不长了,回去却没多话,只把看到的都告知了。反正整日里那么喝,再加上身上的伤,真就是活不长的样子。 可他却不知道,有人临死还总是会干出点事。而事情的起源,他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是巴林撺掇起来的。 巴林此时坐在莽古济的面前,“感谢公主能来见在下。” 别酸文假醋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本公主出来偷摸见你,倒是想听听你想干什么! 巴林笑的依旧温和,眼睛眨巴着纯然的光,“小子来是告诉公主,莽古尔泰完了。公主的消息滞后,怕是还没听说。” 那么大的雪,消息没那么快。这小子的消息可能是从大明来的,但莽古尔泰完了就完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从他杀了额娘,她跟莽古尔泰这个弟弟的关系就不再了。 巴林就道:“您说没关系了,就真的没关系了?您跟皇太极交恶,在敖汉部又不能掌控什么,对大清朝廷已然是无用了。不仅无用,甚至是有妨碍的!您很清楚,您的丈夫愿意亲近皇太极,但并不愿意亲近您。您在部落里四处插手,叫他们极为防备。您留在部落里的意义,对朝廷已经失去了!不仅失去了,您已然成了一颗绊脚石!如果能合理的废黜了您,那敖汉部必然对皇太极感激不尽,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帮助你们大清朝廷。如果舍得您的命,那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说完,直接起身,就要走人! “站住!”莽古济哼笑一声,“小子,把话说完也不迟。” 巴林就回过头来,看着莽古济就笑,“您现在在必死的局里!一旦莽古尔泰死了,您的死期就不远了。不仅是您,还有您的儿子,您的女儿……都难逃厄运。当然了,您可以自请和离,回盛京去。如此,便能保住命,保住你的孩子……” 这真不是坏话!她真要这么选择,巴林不会再废话。 可显然,莽古济不是这么想的,“我走了?那岂不是便宜了敖汉部!” 果然,她跟敖汉部结仇了!不会主动认输离开的。 巴林就道,“那就看您能不能翻盘了。” 翻盘?什么意思? 巴林沉默了一下,就道:“……我跟您讲个故事。” 莽古济坐回去,想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巴林就道:“有那么一个女人,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很不幸,这个女人的丈夫意外死了。这个女人带着儿子改嫁给另一个更有权势的男人。这个男人南征北战,征服了不少部落,也娶了不少部落里的女人。她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她善解人意,她吃苦耐劳,这个男人在最艰苦最艰难的时候,是她陪伴的!她陪着这个男人南征北战,陪着这个男人运筹帷幄。她在后宅的地位不是最高的,但她一直是最得这个男人心的。这个男人建立了国家,她在后宫份属第一人。而就在这个时候,各种流言蜚语纷至,说这个女人跟男人的儿子有染……于是,还年少不成熟的女人的儿子,受不得这些诽谤的言辞,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说完,他就看莽古济,“您听懂了吗?” 莽古济没有言语,巴林直接走了。 而莽古济回去之后就写了一封信给莽古尔泰:听说你要死了,在你死之前,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一件事,事关额娘。额娘被你所杀,但也不完全是被你所杀。可恨的是那些流言蜚语!我跟你保证,额娘当年并未与代善私通,这是有人要拿下代善,又恐攻击代善太过于明显。于是,针对额娘,也把脏水溅到了代善身上。这件事,去查谁跟额娘交恶,刻意针对额娘是查不出什么的。你该查那个时间,谁在针对代善。 信到莽古尔泰手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年关了。 这个已经不来往的姐姐突然叫人送信来了,莽古尔泰几乎是颤抖着手将信给打开的,一看之下,他蹭的一下坐直了! 谁针对代善? 当时代善是太子呀!谁是最终的受益者,便是谁针对代善。 除了皇太极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皇太极啊皇太极,你才是杀了我额娘的罪魁祸首! 他带着几分癫狂,是的!就是这样的!要不是他算计,我怎么会杀了我额娘?他马上叫人请德格类,“叫他来……快快快!” 德格类还以为是他不行了,要做最后告别呢,结果莽古尔泰把信给德格类看,“去请皇太极来,就说我不行了……有话跟他说,!” 你要干什么? “报仇!给额娘报仇。”莽古尔泰就道,“我要给额娘报仇。” “闭嘴!”德格类抬手摸了摸莽古尔泰的额头,“这是伤口又恶化了,开始发烧了。烧迷糊了吧!你养着吧,别异想天开了!”他顺手就把那信扔到炭盆里,转身走了。 可莽古尔泰是真敢干的,除夕这一天,他叫人去请皇太极,“就说我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除夕这一天,那么些人在宫里,皇太极能不答应吗? 不仅他去看,走吧!兄弟这么多呢,都见见吧!省的说朕刻薄寡恩。 费扬果跟在最后,还心说,莽古尔泰怎么还玩起这一招了!不过还真有用,要是临死跟皇太极忏悔一翻,看着他的功劳,还有替皇太极兜住的面子,他的儿子再不济也能得个亲王的爵位。哪怕不是世袭罔替呢,可这意义不一样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是这么想的。 可德格类心里害怕呀,害怕还偏不能说,毕竟他也不知道莽古尔泰到底要干什么。一路提心吊胆,到了莽古尔泰府里,莽古尔泰光着膀子跪在外面,身后背着荆条,“奴才听有些汉人说什么负荆请罪!奴才不知道该怎么请罪,就学了来!” 说着,就拿了边上的酒杯,举过头顶,“奴才是个莽撞人,如今要走了,要去见父汗了,回想这干过的事,只有后悔的!奴才犯的罪多了,到那边得跟额娘请罪,求皇上您别叫奴才再带着对您犯的罪离开!您不喝了这杯,奴才就跪着不起,叫奴才就这么去吧!” 这么多人面前,皇太极一把接过酒杯,然后去扶莽古尔泰,“这是做什么?好好养着,来年开春就好了……” “奴才好不了了!”莽古尔泰不起,又拿了另一杯酒,“奴才的身体奴才自己知道,有今儿没明儿……”说着,就又大口的喘气,“您喝了奴才这杯请罪酒,叫奴才安心的上路吧!” 皇太极一脸的无奈,眼圈都红了,“你我兄弟,哪有过不去的!朕赦你无罪,既然你这般恳求,这酒朕喝了……” 费扬果看着莽古尔泰,看着莽古尔泰盯着皇太极手里的杯子目不转睛,在皇太极的酒送到唇边的时候,他看见莽古尔泰嘴角勾起了一丝快意的弧度。 我艹!疯了吧!他喊了一声:“不能喝!”话一落,人冲了过去,一把撞掉皇太极手里的杯子。 怎么了? “有毒!” 怎么就说有毒呢? 不用人说,没看见莽古尔泰瞬间疯狂的表情吗? 费扬果一脚将莽古尔泰踢远,然后护着皇太极,“快走!” 谁知道这府里埋着什么! 他一路护着皇太极的御辇往宫里赶,却不知道御辇里的皇太极嘴角蔓出几丝血丝来!他用帕子给擦了,刚才酒刚碰到舌头,就被撞翻了。就那一点,连同嘴里的唾液一起咽下去,竟是中毒了! 他把血丝擦了,到了宫门口,费扬果问:“您没事吧。” 没事!幸好你撞的及时,“去带人,控制去正蓝旗!将其解散,分散在其他七旗之中。这事除了你,朕谁也信不过!” 是! 这事紧要,他去安排去! 却不知道皇太极进了宫,就找了极其信任的御医,把其他人都打发了,才叫太医号脉,“如何?” 中毒了! 太医的手都抖了! 皇太极问说,“可要命?” 暂时无碍,到底影响到哪一步,他也拿不准,“只是……身子怕是不如以前康健了。” “把嘴闭紧,除了你我,朕不想叫第三个人知道。” 可即便瞒的再紧,林雨桐还是知道了!大清的药材,大部分都是大明过去的!尤其是自家这边炮制好的药材,过去的量更少,但基本都是皇家贵戚在用。 她的面前,此刻摆放着两份东西。一份是皇宫里采购药材的清单,一份是来自刘舟的情报,莽古尔泰竟是要毒杀皇太极。 单看第一份药材采购清单,就觉得别扭。可要是结合第二份情报,林雨桐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皇太极中毒了! 那边太医的水平如何,林雨桐不得而知。不知道,她就不能判断,他的解毒方法是否是对的!是能压制呢?还是能彻底解了?不知道这一点,林雨桐就无法根据这个药材,去反向推理,对方到底是中的何种毒药。 她请了四爷到后头来,这事得跟四爷说一声。 四爷明显的愣了一下,“中毒了?” 是!林雨桐就道,“是!我从这里面无法判断中了什么毒。对那边太医了解的也不够!这解药看你怎么去解了,有些解药本身就是带着毒性的,可能解了这种毒,但是解药却给其他身体器官造成了一定的损伤。若是如此,怕是他的寿数也一样未必有多长。” 四爷就道:“……记载上,一直有一种说法,就是莽古尔泰确实是意图毒杀皇太极。”且是跟莽古济密谋的。 莽古济和莽古尔泰就是死于此事的!可莽古济并没有离开敖汉部呀,这怎么还发生了。林雨桐摇头,她只知道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因罪,他们这两支后人从黄带子被降为红带子了。所以,历史的真相已然不可追,可有些事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她就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家是有什么遗传的病症。” 对于后世一些说法,说是皇太极是因为海兰珠死了才一病不起,而后病死的,她是不怎么信的。皇太极肯定是偏爱海兰珠的,但在前期,应该跟孝庄的关系还行!庄妃是生顺治帝生的晚,但是在顺治帝前面,人家生了三个女儿呀!生育相对来说,很稠密的! 要不是她一直不生儿子,科尔沁又何必送海兰珠入宫呢? 四爷就道:“若是他身体不好了,身边却有个强势且政治敏感度很高的女人,你说他会怎么想?” 不敢宠,不能宠! “是的!”不敢宠,不能宠! 所以,要想验证皇太极是不是真的中毒了,只看他后宫的风向就知道了!若是从此越发的捧着海兰珠,而远了庄妃,那么他们的猜测就是真的! 可这是以后的事了!但而今来说,确实是个机会!皇太极必然要解散正蓝旗,将其插进其他七旗之中,那么,这就有一段时间的混乱。 趁着这个混乱的时期,拿下敖汉部,就能叫锡尔呼呐克所率的察哈尔部朝东扩张一大步。 林雨桐赶紧去研磨,四爷提笔给锡尔呼呐克写信,边写边跟桐桐解释了一句:“……历史上确实是出现过短时期的七旗,随后就又重新建了正蓝旗!” 可后来的正蓝旗,跟之前的正蓝旗,依然是彻底不同了。 四爷点头,谁能想到,这事又出了。 “谁也没料到。”林雨桐就说,“有莽古济做内应,敖汉部拿下来应该不难。可拿下来之后,莽古济绝对不能留在蒙古,这个女人的权力欲太盛。若是蒙古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一样会抛弃蒙古,重新跟皇太极联手。” “只要她肯配合拿下敖汉部,接下来的事,先不急!看锡尔呼呐克想怎么处置,再说其他!处处指手画脚,会叫人家不舒服的。” 也是! 是啊!莽古济没的选了!帮着察哈尔灭了敖汉部,自己有的活!可若是不帮着察哈尔,察哈尔大不了不动,可自己却死定了。皇太极派的人只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况且,敖汉部会救自己呢?还是会二话不说将自己绑起来,然后交给皇太极,只要不牵扯他们的部落。 这是不用想也知道的答案! 那么,就对不住了! 在草原上的雪才刚刚有融化的迹象的时候,一夜之间,察哈尔吞并了敖汉部,巴林独掌敖汉部,才算是在蒙古有了自己的势力。 这边还没稳下来呢,莽古济跟锡尔呼呐克请求:“我还有一个儿子,能把你的女儿许配给我儿子吗?” 锡尔呼呐克才要应允,巴林就闯进了帐篷,“阿爸,这恐怕不合适。”说着就看莽古济,“您看这样好不好,我给您送到新明去!新明有政策,凡是他国皇室,只要有些贡献,在新明依旧享受原来的待遇。您看信王妃,她还是您的妹妹呢,也是大清的公主,她在大清是可以接触政务的。每旬给皇上上一次折子,只要言之有理,皇上都会批复的!” 可若是如此,我的女儿们在大清还能活吗? 巴林就道:“您可以给皇太极上折子,就说自请联姻新明,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联姻? 是啊!联姻。巴林给他出主意,“新明的皇室,还有一位皇叔未曾婚配。” 不都圈了吗? “没有!”巴林就道,“圈了的是藩王,血缘早远了。那位皇叔是万历皇帝的皇子,朱常浩!被册封为瑞王,是新明皇帝的亲叔叔。一直没成婚,也没就藩。后来撤藩之后,也就没有藩地了。但他们在京城都有王府,不过是都不爱管事就是了。”可待遇也没低呀!“而且,年纪相当呀!那位王爷只比您小一岁。” 再合适没有的婚事了! 您这一联姻,他皇太极疯了吗会难为你那俩女儿? 啥也没失去,一样的尊荣富贵,也有争取权利的机会,还能庇护您的子女,上哪找这美事去! 巴林信誓旦旦的,“您别担心,我这就给那位太子殿下写信,帮您促成此事!” 春暖花开,启明难得的有个好心情,帮着额娘摘些开了的玉兰,结果就被送来这么一封信。信看完,他直接扔给年哥儿,“这个巴林,亏他怎么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年哥儿看完扔给郑森,郑森哈哈就笑,“瑞王都四十五六了吧,非拉人家出来联姻吗?” 说的是啊!就说这小子损不损。 年哥儿问,“那怎么着呀?应还是不应呀!” 应吧!启明拿了摘好的花,“我去说吧。”估计能把我娘惊着。 可不是嘛,这是一般的惊吗?她犹豫了一下,就看四爷:要真这么干,皇太极得被气的吐血! 四爷挠头,这都叫嘛事! 他能说啥,心里默默了念了一声:曾祖父啊曾祖父,您气量大,气着气着,大概齐就气习惯了。 “那就这么办吧!”四爷定下来了,他说启明,“你给巴林去信,叫他把人送来,一定得护送进京。” 成!这个儿子去办。那瑞王那儿……怎么说呢?人家瑞王一直任性,皇爷在世的时候,那都任性的很!安家费照拿,大婚的银钱一文都没省,可就是不给你成亲,人家那亲爹都纵着呢。这么逍遥自在了大半辈子了,非拉人家出来联姻。 这位公主可是已经二嫁了,而且,前后两任丈夫以及丈夫的部族,都因为她而灭了,儿子就怕,您这一说,他得去哭皇陵去。 四爷:“……,没事!这事你娘会处理的。” 桐桐:“……” 启明愣了一下,然后理所当然的点头,“那倒也是!” 桐桐:“……”过分了昂!人家要是不答应,我还能捶他一顿吗? 然后启明走了,四爷也走了,给桐桐留下一篮子玉兰花。而后桐桐不得不叫人请瑞王来一趟。 瑞王在府里玩的挺开心的,虽然没有正妃,但伺候的丫头还是有俩的。虽然侍妾没生育,但没关系呀!没子女好呀,没子女爷没负担呀!爷有亲王的俸禄,爷看戏听曲,爷弄一群伺候的,咱掷色子!不许赌博那咱就不赌博,赢瓜子核桃,这总没事吧。 宫里说得重农,那咱种一府的各色果树算不算是重农呢?下面的人说,皇后都亲自种菜呢。 哦哦哦!这个咱也种,那个黄花菜,韭菜,种一茬就行,开春了自己就长出来了,多省劲的。还有那池塘里,我不是养鱼种藕着呢吗?不算吗?不仅藕算,鱼也算吧。 而且,我还养鸡!养鸡可美了,没事咱自己在府里还能玩斗鸡,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潇洒。 他觉得这个皇帝侄儿很不好惹,人家对宗室也不热情,那咱就别碍眼,乖乖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得了,只要不忘了我的俸禄,那宫里把自己忘了都没事。 盼着人家忘了他呢,结果宫里又给宣召了。 嗳!每次去宫里,就给上刑一样。虽然人家也没把咱怎么着,但就是不乐意去。磨磨蹭蹭的,可还是到了。 见到的不是皇帝侄儿,而是皇后侄媳妇。 这个侄媳妇可了不得呀!那些高级将领都是她训出来的,就问谁现在敢扎翅?! 皇上侄儿最多是骂人,这位脾气上来了,估计会打人。可别说什么自己是长辈,这俩把长辈往眼里放吗?连皇上他亲爹的脸皮都快被扒拉下来了,能在乎自己? 因此,他可乖了,就问说,“您找臣有事呀?” 也是堂堂的王爷,这么小心干什么?不至于的! 她尽量和蔼又委婉的道:“是关于您的婚事。” 瑞王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婚事?!”自己过不了几年就五十了呀!五十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你们想起关心我的婚事了? 这个林雨桐得说清楚的,早前关心过呀,人家就是不成亲!皇爷都没勉强,那可不就由着他嘛! 因此,她就道:“我们也是想宠着皇叔您的,想叫您随心所欲的,对吧!但是呢,这不是国事需要吗?” 干嘛?叫我联姻呀?为啥是我呢?我多大岁数了!就算是宗室不丰茂,可也不一定得是我呀!桂王和惠王家的孩子不都长大了吗?怎么不用他们去联姻呢? “这主要是……主要是是年纪合适。” 瑞王的表情都凝固在连上了,“年纪合适?”老姑娘了?二十几了? 林雨桐:“……” “三十几?” 林雨桐:“……,跟您年纪相仿,只大一岁而已。” 四十六了?!瑞王差点愤而起身,可到底是忍住了,“哪里的公主留这么大年纪?” 大清的。 瑞王的脸色更不能看了,大清的公主嫁人嫁人再嫁人,人家当家常便饭,不用问也知道,这位是再嫁之身,甚至是再再嫁之身。 这表情,林雨桐都不忍了,就道:“要是您不乐意,就算了!” 瑞王倒是愣住了,问说,“你们应承人家了?” 林雨桐就把事情说了,“事情有些麻烦!其实可以扔过不管的……” 但这么着,就没人敢投奔新明了,是吧? 林雨桐点头,是这个道理,“但也不算是应承,联姻也不一定是非您,是蒙古那位世子先提的,我就问问您的意思。您要是真不愿意,这事就算了。” 那不联姻了? “也不是!”林雨桐就道,“远宗总还有些吧!像是朱运仓的哥哥,那是个老鳏夫了。不行的话册封个王爷,不说世袭几代的事,先把这一码事过了再说。” 这些人肯定会感恩戴德的!可为啥不用呢?瑞王心里叹气:肯定还是觉得近宗靠谱吧! 他沉默了半晌,这才道:“……当年我那父皇在世的时候,也不是没说过我们!以前呢,不知道啥意思,这几年,年纪大了,也慢慢琢磨出点味道了。有大明在,我们就逍遥一天!没大明了,我们屁也不是,是吧?” 是这个道理。 “我一直以为,大明江山是铁打的铁桶江山,可这几年看下来,胆颤心惊,感情咱一直是坐在火药桶上的呀!”他说着又是一叹,“那咱还是得保大明的,对吧?拿那么些俸禄,屁事不干,就跟信王似得,也就这点用处了。成吧,联就联吧,只是联姻……”又不是绑着我上她的床,想想也没啥要紧的。别人虽说可能笑话咱娶了这么一个妇人,但是呢,“大清国的皇长子算是我的女婿了吗?跟皇太极算是亲家了吗?” 林雨桐:“……”你要去信把皇太极叫亲家,他真会吐血两升的。 以为说不通的事,结果瑞王应承下来了,还自我安慰了一下,觉得能有豪格这样的女婿,有皇太极这样的亲家,感觉还不错。事就算是妥当了。 谈妥了,等仇六经的送来消息,说是莽古济公主已经入了咱们的地盘了,洪承畴又另外派了人往京城送了,四爷才写国书,叫朱运仓再跑一次,“联姻之事,这次还是咱们提为好。” 朱运仓就笑,“是!臣这就跑一趟。” 于是,皇太极的面前就摆了三份东西:第一份是科尔沁送来的消息,由于莽古济的出卖,敖汉部被察哈尔部吞了。第二份是自己派去缉拿莽古济的人送来的折子,他们一直追到蒙古跟新明的边界,没有追到莽古济,她跑了!这个撺掇莽古尔泰弑君的女人,跑了!第三份,是新明送来的国书,国书上说,大清的长公主莽古济入新明,说是看上了新明的皇叔瑞王朱常浩,非君不嫁。又说这位瑞王如何如何的好,说瑞王从未婚配,言辞里竟是觉得未婚的娶了三婚的,好似吃了多大的亏,不是太乐意!但是长公主执意如此,又牵扯到两国关系,朕就觉得,算了,咱们还是再联一次姻吧? 皇太极看了好几遍,感觉新明这位帝王小人得志的样子都能从国书上透出来了。这个事,怎么回呢? 敖汉部的事现在不能提,这个话题太敏感,提了不明智。 而莽古济撺掇莽古尔泰要谋杀自己的事,能说给新明的皇帝吗?也说不成呀!这是家丑,说不得的! 前两个都不能提,那你说,有什么理由不叫莽古济嫁到新明。 若是不答应,那莽古济还是会留在新明,而后会出卖大清的消息,以换取在新明的公主待遇。若是如此,那大清可把脸丢到家了。 他轻咳一声,一声接着一声,看着桌上这份国书愣神。 庄妃留在边上,给他拍了拍脊背,就道:“其实,您不用作难!算起来,新明的那位太子,今年都十四了,婚事也该提了。不若皇上先提,愿意以公主许之,看他们怎么答?他们若是答应,那莽古济留在新明便是。咱们并不吃亏!若是他们不答应,那不愿意联姻的罪名不在咱们身上。不过,臣妾料定,那边必是不肯答应的。既然不答应,那为了不撕开两边的脸面,他们一定会把莽古济送回来由着您处置的。” 平时她也是这般的有事就说的,可谁知道今儿说完,皇太极的面色一变,抬手就将茶盏拂了下去,厉声呵斥,“出去!” 庄妃明显的愣了一下,而后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到了门口,还听见皇太极斥责伺候的人,“这里是御书房,书房重地,不许再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苏麻低声问庄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庄妃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叹气道:“那位新明的皇帝太气人了!”皇上显然是被这位气着了。 苏麻捂嘴轻笑,带着几分促狭。 庄妃轻斥道:“笑什么?没规矩。” 苏麻忍俊不禁,“格格,您知道哪种气最气人吗?” 嗯?哪种的? 苏麻就道:“……您要是打扮的柔美了,关雎宫那位可就真比不上您了!您忘了上次您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站在那位的身边……当时就把她比的变的脸色……” 不许拿姐姐开玩笑。 本来就是嘛!苏麻扶着庄妃往后头去,低声道:“奴婢是觉得,咱们皇上跟那位新明的皇上就有点这个意思了!说起像,其实奴婢觉得挺像的,可如此相像,却偏偏比不过,可不生生得把人气出毛病不可。” 这死丫头,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她‘嘘’了一声,“禁声!最近这几日,都小心着呢,把咱们的人都看顾好,不得再乱跑了。” 是!记着呢! 可一日一日再接着一日,皇上不上永福宫去了,大部分时间都去关雎宫。 哲哲在皇太极晚上去正宫歇的时候问了一声,“是庄妃惹您生气了?她是好脾气的人,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要么,臣妾设宴,给你们做个和事佬!” 皇太极变了脸色,“不止庄妃是你侄女,宸妃也是你侄女。朕不去宸妃宫里,你从不言语,只几日不去庄妃宫里,你就急了!你是正宫,把心放在当中间吧。” 都不早了,直接起身走了,又去了关雎宫。 这怎么话说的,连哲哲也有了罪过。 庄妃突然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皇上这绝不是一时发脾气。 她不出宫门,自我禁足,一日一日都在琢磨这个事。然后她悟了,她觉得,问题是出在她老爱出主意这件事上了!处处都显得能耐了,皇上并不见得喜欢。 苏麻揪着手里的帕子,“格格,现在怎么办?” 庄妃看了她一眼,“慌什么?不去操心那些事才好了,在宫里怎么消遣不是一天呀!这么着,你去请十四福晋和十五福晋进宫来说话,就说我想她们了。” 多尔衮和多铎的福晋都出身科尔沁,血缘关系复杂,跟她们亲近又有什么坏处呢? 苏麻低声道:“您还有心请人玩乐,也不想想怎么挽回皇上的心。” 挽回男人的心做什么?一个做帝王的男人,他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等我能通过十四福晋和十五福晋,把多尔衮和多铎笼络住的时候,不用咱们去讨好,皇上也会回来的! 所以,傻丫头,别羡慕关雎宫里我那位姐姐,她是个蠢的,由着她去吧! 第648章 明月清风(224) 莽古济到达京城的时候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习惯了草原的她,到京城并不会如何的适应。四爷没见她,是林雨桐带着信王妃,在宫里见了这位莽古济公主。 在人进宫之前,信王妃嘟着嘴,很直接的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林雨桐:“……”这位公主活的有点不一样,她也压根就不在乎人家是不是喜欢她。 四十多岁的人,许是在草原生活的时间更久的缘故,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老相一些。整个人严肃着一张脸,见礼的时候那真是一分不见多,当然了,一分也没见少。 林雨桐没起身,只淡笑:“免礼!赐坐。” 跟这位公主谈话,可以省去很多细节的东西,别整外交辞令,她其实什么都懂。那就直说好了,“迄今为止,大金还没有对此次的联姻有任何回复。” 莽古济轻笑一声,“意料之中!不过皇太极会答应的,但我有个请求。” 请讲。 “着人保护我的安全。”莽古济道,“我需要有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护我的安全,贴身的,从衣食住行上,都要人保护。” 这是怀疑皇太极派了人要杀她。 有这个可能吗?有!林雨桐就问说,“这一路上安全吗?” 没出事,但是,这不是皇太极没打发人来杀,而是保护的人多,没机会杀!所以,我才要请求保护。林雨桐应承了,“会有识毒的内官,和禁军的侍卫护你周全。” 莽古济点头,“另外,我想问问,在大明我是否享有公主的待遇。” “你是否享有公主的待遇,这得看你的选择。你若是觉得这个待遇很重要,那么就得看你对新明的贡献有多大。在这个事上,皇上是下过旨意的。” 换言之,你要用大清的其他机密换你在新明的公主待遇吗? 莽古济没有言语。 林雨桐就笑道:“这不强迫,便是什么也不说,也是你的自由。在与瑞王大婚之后,你便是新明的皇室宗亲,亲王王妃,你享有亲王妃的一切待遇。” 对方点头,而后沉默。 林雨桐:“……”那就到这里了?叫人送到使馆先安置? 然后真就被送出去了。 信王妃全程没言语,这会子人走了,她哼了一声,“皇嫂看见了吧,她好生厉害。我们这么多姐妹,没有一个跟她一样。” 是啊!她是有点特别。 等信王妃也走了,林雨桐真调拨了人手,保护莽古济的安全。而后就是等着,等着皇太极的回复。 可皇太极一直没有回复,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将人彻底给晾起来了。 这就不合适了!总得叫他答应才成啊! 林雨桐好想着要不然叫朱运仓再跑一趟呢,结果四爷就说:“最新的火炮……不是给了祖大寿两门么?试炮吧!‘误’打两炮出去,往空旷的地方打……” 你吓你家先人,吓出隐了还是怎么着呀! 然后这天夜里,皇太极好容易睡着了,八百里急奏,宫里依次亮起了灯,而后是杂乱的脚步声。 海兰珠的肚子大了,预计下个月就得生了,这一惊,心跳的砰砰砰的,肚子都一收一收的,有点难受。她往皇太极身上靠了靠,“……皇上,要走了吗?这又怎么了?我害怕!” 皇太极轻轻的拍了拍她,“没事,你歇着吧。” 海兰珠看着皇太极走了,拽着床帐子,恍惚的听见说,关口火炮十八里什么之类的,这是又打起来了吗? “皇上!”她急着起来,叫了一声。 皇太极转过去,“怎么了?” “又要打仗了吗?您又要走了吗?”她摸着肚子,“咱们的八阿哥生下来就不能见他皇阿玛吗?” “没有!不打,你且安心的睡吧。朕就在前面,哪里也不去。”说着就喊伺候的人,“不说看护好娘娘,都做什么呢?” 把海兰珠安顿好,这才急匆匆的往出走,奏报已经上来了,就是很突然的,两发炮弹打到河沟了,没有人员伤亡,炸死了去河里饮水的野猪两头而已。但那个距离,“粗略的估计,至少在十八里。这火炮的射程比前些年的射程,远了不止一点。” “就两下吗?” 是!就两下,“已经着人去交涉了,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皇太极用折子拍打着额头,在御书房来回的转悠,头疼,生气:这是干嘛?这是吓唬!就是弄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没事就给挥舞挥舞,刀锋给你划拉个小口子,叫你见识一下锋利。 半夜三更的,能惊动的都进宫议事了。 多尔衮的意思是:“到底如何,其实还得碰一碰。他们有利器却不打,这说明什么,他们还是打不起。” “错了!”费扬果直接拦了这个话,“新明至今没打过来,这得益于皇上对汉人的态度。皇上愿意重视汉人,优待汉人,这才是一直没打起来的原因。你试着回到以前,你看看新明会不会打?他们考虑的不是打不打的下来的问题,而是打下来如何治理的问题。若是治理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他们宁愿步子缓一些。他们不怕满人反他们,他们是怕在辽东的汉人也反他们!” 范文程多看了费扬果一眼,但却垂下了眼睑,并未多说话。 皇太极敲打着书案,一下一下的,半晌,才突然道:“朕想扩建汉军旗,诸位以为如何?” 费扬果心里闪过一丝讶异,皇太极的脑袋确实是转的快。 结果就听皇太极又道:“汉人科举只开了一次,今年开一次恩科。上次只录了七十余人,这次至少两百人……八旗里有旗学,汉军旗开八旗,每个汉军旗都开设旗学……” 可以说是给每个汉人都开辟了上升的渠道!不仅扩充了军事实力,同时也拉拢了汉人。而因着扩充军事实力这一点,以多尔衮为首的反对重用汉人的这一伙子,也都暂时没有话说。 因此,皇太极这么一说,这事就成了。 该离开的离开了,皇太极却把费扬果和范文程留了下来。 汉军旗开旗学的事,还得范文程去办,另外,莽古济的联姻国书,皇太极应允了,又另外写了一封国书,交给范文程,“你跑一趟,这事应了。” 是! 范文程忙去了,皇太极就看费扬果,“当初叫你回来,就是为了你大婚的事的!你今年都十八了,婚事真该抓紧了!之前呢,我想在科尔沁给你选一个结亲,或者是八旗勋贵中择一女婚配于你,而今嘛,你觉得在新明给你求娶一福晋,这事可行吗?” 费扬果皱眉,“新明皇室没有合适的公主郡主。有位大公主才三岁而已,那位公主尊贵非常,又因是朱由校的独女,因此,是绝对不会联姻的。还有几位是皇上的堂妹,年纪合适的王府庶女也有,但……新明皇帝不重视,这个婚姻就是鸡肋。” “林家呢?” “林家……”费扬果还是摇头,“林家近宗里没有,远宗都在江南老家,等闲都不上京城。” “那被新明排挤的差点没立足之地的靖海侯家呢?” 费扬果愣了一下,这哪里是要结亲,这分明是要挑事呀!他沉默了一下,没言语,好半晌了,他才道:“皇兄,您要是觉得这个靖海侯家能掀起什么风浪,那估计您想错了!那个靖海侯那边的皇上没动,是为了不叫牵出皇后和太子这根敏感的神经的。要收拾,抬手就给收拾了。臣弟猜测,那是留着给太子收拾的……也只有太子出手,才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在那位皇帝眼里,靖海侯府压根就没在皇上眼里留。您要真觉得有联姻的必要,那您就发国书,表示有这意思就完了。至于新明选什么样的姑娘来和亲,那是人家的事。哪怕是选一民女,册封了公主送来,臣弟都认。”娘娘选的人,总比皇太极胡乱指的婚叫人放心吧。 皇太极笑了下,“这就是说,你不反对娶个汉人嫡福晋?” 不反对呀!就跟你们谁的后院没汉女似得。你那后宫不是还有个陈氏嘛!这到底是想说什么呀? “你觉得范文程家的姑娘如何?” 我又没见过人家的姑娘!不过他这么一问,他反应过来了,这是想给自己指婚个汉女福晋,以联络跟汉臣的关系。 范文程?费扬果点头,“咱们的规矩,婚事您说了算。您觉得合适,那就合适!” 于是,转天给费扬果指婚范文程的女儿。 信儿送到宫里,都已经入秋了,天慢慢的凉爽了。秋西瓜还有一茬,林雨桐切了给四爷往嘴里塞,然后念费扬果来的信。 念完之后,桐桐发现四爷的表情凝重,这个联姻……怎么了? 事实上,范文程家几乎是世世代代都在与皇室联姻的。他们家娶宗室女的不少,有女嫁宗室的也不少。这个时期的联姻,不比后来那么严苛。努尔哈赤还把女儿嫁给汉将呢,只是这个汉将最后又叛了后金投了大明。而且,这种跟汉人之间的联姻,不仅限于这一桩。只是效果不如跟蒙古联姻那么明显罢了。后来入关了,也不是说满汉不通婚,那时候的说法是旗民不通婚。 旗是在旗,民是不在旗的那一部分。 在旗的有满有汉,就比如范文程家,他一定是隶属于汉军旗的,因此,这也不算是满汉通婚。 多尔衮现在是不赞成重用汉人,他这个立场其实就是为了跟更多的满人勋贵一致的,在于拉拢人心。可入关之后,多尔衮其实是推行过满汉通婚的,这个改变,也是屁股决定了他的脑袋,他的目的同样是为了拉拢人心。可推行之后,他又强迫汉人剃头,汉人就很反感,这就直接导致了满汉通婚推行困难。而后呢,多尔衮死了,顺治清算多尔衮。那满汉通婚本来是有利于拉拢汉人的一项政策,可只因为跟多尔衮有关,这个政策也成了多尔衮的一部分被清算了。顺治多恨多尔衮的,鞭尸呀!那谁还敢提满汉通婚?康熙不能反他老子,而他本身又是一明君,给后世留下一模板。历史上的雍正顾不上,到了乾隆处处效仿康熙……等过了康雍乾盛世,其他的君王不说也罢。说来可笑,最后还是慈禧废黜了‘满汉不通婚’的祖制!其实这个东西没有落在白纸上,没有白纸黑字的那种规定说满汉不通婚,反正就是当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直都遵守着。 如今大清还在关外,在关外,他们分的很直接,满就是满,汉就是汉,哪怕是汉军旗的汉人,那也是汉人。所以,这个联姻有一定的意义。 只有进关之后,一起进来的他们,在面对更多的大明遗民的时候,才打破了壁垒,有了那种:哦!我们都在旗,这样的认知。 林雨桐脑子里琢磨着,这些事怎么就叫四爷变了脸色了呢。 四爷看她,“你接到这些消息,是不是觉得皇太极怕了咱了?那一记威胁,成功了?” 难道不是? 四爷面色复杂,他老人家那脑子不是白给的!爷想吓唬人家来着,可惜,这次没吓唬到,还叫人家顺势而为了。 啥意思? 林雨桐愣了一下,面色也凝重起来了,“他在麻痹咱们!” 是的!他在麻痹咱们! 扩充汉军旗,开汉人恩科,设立汉军旗旗学,答应莽古济的联姻,甚至给费扬果指婚了汉女嫡福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优待汉人,“你最多觉得,他一举两得,既能安抚咱们,又能拉拢汉人,可对?” 对! “可你就没想着,他一方面利用这次的事件,做了以前他想做但是掣肘特别的大而没做成的事,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安抚了咱们。这是安抚,但同样,也是麻痹!因为对汉人太过于优待,如今是事态紧急,满人勋贵没言语。可等这事过了,迟早都是事端,他怕因为这事,在勋贵中埋下祸患的种子。那你说,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 “他安抚了汉人,也该做点偏向满人的事了。” 对!四爷起身,又看向地图,“多尔衮等人一定在求战,他们必然以为咱们只威慑而不打,是因为实力不够。我要是皇太极,我就会答应多尔衮出兵。” 林雨桐明白了,“皇太极不在意输赢,输赢不过是一场战役而已。他答应的原因是,其一,安抚满人勋贵。其二,试探咱们的虚实。若是赢了,这有利于确定下一步的走向。若是输了,输了的是多尔衮,他是不想答应但还是答应了的,因此,不是他判断失误,他能借此重新确立在满人勋贵中的地位。” 正解! 林雨桐对着地图叹气:“合着,不管打或是不打,赢或者不赢,他都能得到他想要的。” 那你以为他是吃素的?“不过也没关系,这几年,兵将换了一茬,只练兵不实战,终究不成。要打就打吧!碰一碰,知道软硬了,事情才好办。”说着就喊周宝,“请太子、内阁、军机!” 周宝利索的下去了,不大功夫,该来的都来了。 而今的军机,也都换了一岔人了。如今在内阁的是高迎祥、孙传庭、秦良玉、刘侨、哈鲁。 事就是这么个事,外松内紧,备战吧。 高迎祥就道:“马上着人宣张献忠、孔有德、王自用进京议事。” 这三人一正两副,主导东北战区。反正就是全都打乱了,张献忠是西北人,不能去西北。他曾在东南数年,妻子又是西南大族,他也不能去西南。东南那边吧,安南那边是高一功,他和李自成去,必是跟高一功连成一线,时间久了必然水泼不进,针扎不进,因此,西南他也不能去。直隶或是中原只要守成即可,用他浪费,因此他到了东北。 说实话,当年就这么一调整,他们对皇上和娘娘,心里都有数了。他们会不会领兵咱不知道,但是只从调兵遣将上来说,人家心里很有数。 就像是孔有德,他是毛文龙的麾下,曾驻守辽东,了解情况。但他比尚可喜又跟毛文龙远了一层,因此,尚可喜去东南了,却把孔有德放在了东北。 祖大弼留在了直隶,没有叫他重回祖大寿的麾下,防止兄弟在一处。 再添上一个王自用,这势力就是平的。便是有分歧,张献忠王自用,和孔有德祖大寿,谁也辖制不了谁,相安无事,若是办事的时候只就事论事,事就能办。但凡争执不下,必得上面裁决。如今要在东北用兵,其他人各司其职,只动东北战区即可。 孙传庭就说,“得密令西北,加强防备。一旦东北动起来了,难保西北不出乱子。” 四爷点头,认可这个话。 高迎祥这才道:“粮草物资是完备的,两月去检查过,库存满额。” 说完就看秦良玉,秦良玉是第一个入军机的女人,她年纪也不小了,一直管着随军军医药品、伤病治疗安置,以及俘虏等事务。她说的就是这个事,“药品齐备,人员抽调之后,随时可动身。” 刘侨主管的东西很神秘,大家知道的就是各种的武器制造,都归他管。除此之外,这家伙每年都叫下面举荐人上来,可选人异常严格,三五十个好手里,他选不走一个。大家把这个当做是给皇室选择贴身护卫,也没太往心里去,更没有那个闲心去探究。刘侨对此也不解释。不过这次,刘侨主动看向皇后:“娘娘,臣请参战。” 能用了吗?这才训练了两年,还有点嫩吧。 “试试吧!”刘侨就道,“不试不见锋芒呀!” 林雨桐就看四爷,“您说呢?” 准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刘侨训练了一批特殊的人员,跟一般的作战方式不同。但谁也没见过,试就试吧。 哈鲁就道:“要战应该在入冬前后,这个时机最好。” 是!理论是如此的。 哈鲁负责军中监察,权利非同一般。他哪边都不属于,单就是皇上的人,不偏不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军中现在也是颇有威望。 事就是这么个事,都去忙吧。四爷和桐桐也是想看看,撂开手之后,自行运转的情况下,到底会如何。 人都走了,启明过去凑到爹娘身边,“儿子想去观摩。” 只观摩? 嗯!只观摩。 四爷看桐桐:能去吗?有本事去吗? 桐桐点头,可以去,“但你带谁去?” “带哈鲁、祖大弼,我身边人全带。” 哦!那就收拾收拾去吧。 启明:“……”这就完了? 完了!还要叮嘱什么吗?道理你比谁都知道的多,怎么用全在你。去吧! 启泰扒着门边探头,门口还蹲着一个吸允指头的。一听见说启明要走,两人异口同声:“大哥,我也想去。” 想去什么呀想去,当那地方好玩呀?乖!回来给你们带熊皮来。 启明带着人,第二天就出宫了。很多人还以为这是去朱字营了呢,反正太子每年都会去一两个月,也都见怪不怪了。 哈鲁跟启明还要熟悉一些,太子打小,哈鲁是在宫里的。说是看着长起来的也不过。但是祖大弼真接触的不多呀,突然被调拨过来,他还发懵呢,低声跟哈鲁道,“叫我去打仗也行呀,跟着太子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个什么磕碰,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哈鲁白眼翻他,“新明的太子,得跟大明的太子不一样。大明的太子圈在宫里,一点也不勇武,这一点就不如大清。大清是不会害怕皇子磕碰的,那位皇太极七岁理家事管庶务,钱财这些从不出错。十二岁丧母之后就跟着上了战场……你看看大清那些皇子,哪怕是一身缺点的,可哪个是上马不能征战的?”储君怎么了?什么都不见识,不经历,这样的储君执政才最危险的吧。 祖大弼:“……”狗日的说的还有些道理。他跟太子搭话,“殿下,您是第一次跑这么远吧?” 那倒不是,“努尔哈赤驾崩,皇太极登基的那一年,孤跟着父皇母后去过塞外,那时候还小,只记得那一年草原上的雨可真大。” 而今,自己走出京城,一路朝北,原来新明的江山是这个样子的。他走小路,倒不是要刻意避开要回京的张献忠等人,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市井小镇和一些村庄,看看最下面都是什么模样。 而他们一走,京城里大张旗鼓的给瑞王和莽古济公主完婚。在完婚之前,还叫朱运仓往大清跑,看他们是否要过去使臣,是否要参加婚礼。 皇太极欣然允诺,不仅说要派使臣去,还表示,嫁妆正在准备,嫁妆单这次先带过去,嫁妆随后就送到。 这般的有来有往,费扬果还心说,这般修好着,就很好呀! 结果很突然的,宫里宣召了,这次一个汉臣也没见,都是满人勋贵。就听皇太极说,“朕知道你们求战心切……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朕便应了!跟新明有来有往,如此,方可麻痹对方。当然了,朕是希望能麻痹对方,但对方是否真的被麻痹了,需得你们去判断,也需得你们谨慎小心,别打草惊蛇。要么不动,要么就得一击咬块肉下来。此战的主将……” “皇阿玛!”豪格忙道,“儿子去!” 皇太极抬手朝下压了压,“你老实呆着吧!”说完,就看多尔衮,“十四弟,你做主将。” 多尔衮起身,郑重的应是。 皇太极就道:“此事机密,不可露出去分毫。” 多铎就问说,“只两白旗去吗?” “费扬果、岳托,你们随军出征。” 费扬果手里的是镶蓝旗,岳托手里的是镶红旗。 “嗻——”费扬果随着岳托起身,应是。 多尔衮就道,“皇上,能否再拨给奴才两个汉军旗。” 准! 事说完了,该走的都走吧!皇太极单留了多尔衮,“此次就在于一个出其不意!所以,红衣大炮不能明着运了。正好,要给莽古济送嫁妆,将其隐藏在送嫁的队伍里,一起运过去。这个事还得你去操办。”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豪格叫嚷着,“皇阿玛,儿子有话要说。” 皇太极就揉额头,这个儿子呀,他无奈的叹气,跟多尔衮道,“说起来,比你还大几岁呢,你看看,没一点稳重气儿。” 多尔衮就笑道,“不若,这‘送嫁’事叫豪格去做,如此,倒是不显得突兀了。” 毕竟,豪格是莽古济的女婿嘛! 皇太极叹气,“也罢了!”省的豪格闹起来没完没了。 多尔衮就起身告辞了,皇太极这才交了豪格进来,“说吧,怎么了?” 豪格就道:“皇阿玛,您得防备多尔衮呀!此人和多铎联手,跟科尔沁而今也亲近的很。您还不知道吗?庄妃跟这两人的福晋,最近走的特别近,这是想干什么?” 皇太极轻叹一声,把差事给豪格安排下去,“千万小心着些,懂吗?后宅女眷的事,你少盯着。”上眼药上的这么直接,连后宫妃嫔你也告状,滚! 豪格有差事了,就滚了! 皇太极当然知道庄妃跟那两位福晋的亲密关系,因此,冷了庄妃两月之后,他还是去了永福宫。庄妃是个极其聪慧的女人,见了他一句都不提外面的事了,只说是汉人游记上说的各地的风土人情,因此,这段时间,相处还是愉快的,偶尔会过去,去了她跟你谈天说地。不去了,她也不请。因着关系缓和了,这不,海兰珠要生了,庄妃那边也怀上了一个。 这两人的肚子里,好歹出来个阿哥吧!科尔沁的女人肚子里,必须生下个阿哥来。 正这么想着呢,外面就急匆匆的来报:“皇上……皇上……关雎宫那边要生了……” 快!快! 到了关雎宫的时候,后宫能到的都到了。周玉凤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各色的女人,其实这里面没有一个比她长的更好。所以,皇太极好的是色吗? 不是!从来都不是。 她现在唯一期盼的是,两国能交战,且新明大胜,如此,自己才能出头!自己的肚子里才可能怀上孩子! 就跟现在一样,这位皇帝到底是担心海兰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在乎科尔沁的女人,和科尔沁女人所出的孩子。 听起来一样,其实不一样。跟蒙古科尔沁的关系要紧,就导致了,这个孩子代表的意义不同。 而今,豪格并不是唯一的皇子,皇上的二阿哥三阿哥夭折了,但是而今已经有了四阿哥叶布舒,五阿哥硕塞,六阿哥高赛,七阿哥常舒。 其中四阿哥十岁,五阿哥八岁,六阿哥和七阿哥都是今年春上生的,也都才半岁。可他们的生母都出身不高,因此,好似他们在宫里也没那么重要。也就大阿哥成年的早,在战场上立下功勋了。所以,提起的皇阿哥,唯有大阿哥而已。可豪格的生母其实出身也不高,他是占着长子这一条了。皇上这个年岁了,其实说起来,除非再活二十年,否则,很多事不好讲的。 产房里传来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囊囊贵妃就说,“这么叫做什么?谁没生过孩子呀?”说着就看哲哲,“皇后也生了几位公主呢,难道也这么叫的?” 哲哲尴尬的笑,还得维护这个侄女,“人跟人的感知不一样。” “那人家可金贵了!”说着,对着庄妃又笑,“你也生了三个公主,肚子里还怀着呢。你生的时候我在呀,也没听见你这么叫过。” 庄妃只皱眉起身,跟皇后说,“要不然,去给姐姐祈福吧。”省的都留在这里,这个一句那个一句,叫里面听见了,又得闹一场。 哲哲才要应,就听见里面喊:“皇上——皇上——我要是死了,你可要护好咱们的孩子……” 哲哲急忙喊太医,“到底如何了?可是哪里不好了?” 没有!挺好的呀!皇上如今在里面,两人手拉手,这叫人怎么说呢? 就这么痛苦的喊了一天,到晚上了,可算是生下了,生下一个阿哥。 皇太极立马大宴群臣,且下了大清第一道大赦令:除了极为恶劣的十罪不赦之外,其余罪犯全部免罪。 不仅如此,还恩赏了海兰珠的生母为和硕贤妃,一道道恩旨往科尔沁送。而蒙古亲大清的部落也络绎不绝的往大清送贺礼。除此之外,皇太极把麻痹这个事做的极好,也叫人给四爷和桐桐送来了邀请函,意思是:我得了儿子了,在大宴宾朋,你来贺喜我吧!你要是来不了,叫你们的使臣嘛!咱俩两国交好,有喜事了,当彼此为贺的呀! 林雨桐叹气,“海兰珠的孩子还是这个日子到了这个世上,刘舟来的消息,庄妃也怀着呢。”要是没出差错,肚子里那个就是你祖父。 四爷在棋盘上落下一个棋子,“别大意!总有些东西是变了的,小心着吧!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刘舟说,送嫁的队伍过去,他查看了车辙,车辙明显很深……” 皇太极是不可能给莽古济一车一车拉金子当嫁妆的,如果不是重金属,那什么东西那么重?可见,这是在秘密的运送大炮。 “消息给祖大寿送过去了吗?” 送了! 那就行了!等着东北的消息吧。 祖大寿拿着消息先递给太子,“殿下,您看一下。” 启明扫了一眼,直接递给张献忠,话却是跟祖大寿说的,“父皇和母后只许孤来观摩!父皇说了,说祖大帅拒敌于关外,乃难得的将帅之才,此来是观摩,亦是学习。母后说,祖大帅戍守关隘十数年,这里没有人比大帅更熟悉,不了解情况乱指挥,只会叫战局陷于被动。父皇和母后对大帅信任有加,倚重非常,孤一见您,就觉得亲近安心,战事交给大帅,父皇和母后安心,孤亦安心。” 祖大寿当即便红了眼圈,跟启明说不完的亲热话。 张献忠摸了摸鼻子,将消息递给孔有德,这才道:“……若是安置火炮,会安置在哪里呢?” 这才把祖大寿给拉过来了,祖大寿在地图上点了点,“这里……这里……以他们的射程,只能安置在这里。” 李定国跟在启明身边,这会子抓耳挠腮的,着急。张献忠是他义父,他小步的挪过去,低声道:“义父,地雷。” 什么? 地雷!他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地雷!那东西能用了。” 张献忠眼睛一亮,对!还有这玩意,既然预判到可能在这里安置,那若是提前安置地雷,或是有人混进去安置地雷……就可以直接把大清的红衣大炮给废了。 可谁能去呢? 李定国低声道:“刘大人。” 刘侨?!对!刘侨说会排一队人马来的。 这边排兵布阵,对方也没闲着。多铎正在大帐里喊着,“您要汉军旗干什么?他们的战力怎么跟咱们比?” 要他们不是为了打仗的! “那用来干什么?吃闲饭吗?你算算带上他们,这粮草辎重得多带多少?!”多铎在一边兀自在算账,多尔衮头都不抬。 但是费扬果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多尔衮阴的很,他为了保存实力,怕是得叫汉军旗去当炮灰。那火炮到底如何,只从那两炮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射程还不行,还得有个精准度的问题。可怎么测其精准度呢?先派人打个头阵,试试不就知道了。 死的汉军旗的,他不心疼。等这事完了还不怕谁指摘,毕竟汉军旗便是死了,也不是没用的!他能借此挑起大清汉人对新明的不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一思量,费扬果是真的有些心惊肉跳,真的!不亲自跟这些人深入的交往,真不能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都是怎么绕的。 万军之中,他其实能起的作用是极小的。但愿祖大寿不那么蠢,能分的清楚谁是谁! 这一天,就是极其普通的一天,白天的时候,还是互市的大集,两国的百姓都在固定的地方相互贸易,这地方不知道有多热闹。启明还带着人去转了转,看着这样热闹的集市,挨肩接踵的人群,各色的服饰,不一样的发型,说着不一样的言语,可他们连说带比划的样子,不由的就叫人会心一笑。 这个踩了那个的脚了,那个撞了这个的货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这个拱手,那个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微微欠身。他们用不同的礼节,向对方表达着歉意。 转回去之后,他就跟张献忠祖大寿一起站在关口上,说道,“只有看到这些,才能真切的感受到父皇和母后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刀兵相向。其实,不打仗,百姓们都过的挺好的。所以,蔓延战火,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自小就学‘忘战必危,好战必亡’的话,可只有站在这里,才能感受的这么真切!” 张献忠点头,“臣生在西北,年年受蒙古扰边之苦,太知道不打仗的好处了。只要能活下去,没人爱打仗。臣想着,哪一国的百姓都是如此的。” 你说的对啊! 白天还都在上面看下面热闹的集市,一入夜,情况就不对了,斥候一趟一趟的往回报,这是大战就在跟前了。 “正白旗、镶白旗、镶红旗、镶蓝旗……还有两个汉军旗。”王自用就道,“汉军旗不是刚扩充吗?扩充完不演练不磨合,直接拉来用了?这么急切吗?” 启明愣了一下,说了一句:“不好!这是用来试探咱们的。汉军旗一定在咱们火炮覆盖面上……” 祖大寿的手在地图上一划拉,“这里?” 对!就是这里。 祖大寿就道:“殿下,各为其主,不能仁慈!您想手下留情,但……他们也奔着军功去的。” 启明摇头,不是仁慈不仁慈的事,他没再言语,不打搅祖大寿等人排兵布阵。 李定国在启明身后一戳一戳的,启明就起身出去了,一出去,李定国和郑森就道,“殿下,我们去吧。” 去做什么? 年哥就说,“提前在白布上写上陈情书,将其投递到军营之中。别管汉军旗还是八旗,咱得声明咱不想打仗的态度吧!” 明白,你们想扰乱军心。可你们得想好了,万军丛中走个来回,一个不小心,丢的可就是命! 李定国嘿嘿笑,“衣服一换,战场上混乱,铁定能成的。” 启明摇头,“我不会拿你们冒险!”他看向年哥和李定国等人,“你们要是真有勇气,就以新明太子使臣的身份,替我给多尔衮送一封信去!”偷摸着干什么?孤一国太子的身份阵前送信,影响力不会小! 要做,就光明正大的做!我看他多尔衮能耐我何? 第649章 明月清风(225) “奉新明太子殿下旨意,传信给大清国十四贝勒——” “奉新明太子殿下旨意,传信给大清国十四贝勒——” 满语喊一遍,汉语喊一遍,那么个大大的喇叭,一根绳子连着马背边上的一个布兜子,布兜子里装着啥玩意,从外观也看不出来,但是这个声音真的很大。 可能是皇后娘娘爱用喇叭的缘故,在喇叭上,书院的学生弄这个特别有动力。这个喇叭是今年新出来的,是根据洋人传教士用的一种‘钟’研发出来的,多了一根线。他们用的那种钟是用青铜铸造的,一敲钟,声音就传的很远,周围的信徒能根据钟声的指引按时参加礼拜或是集会,据汤若望说,一个小镇一个这东西,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 然后大家就研究这个,结果就造出这样的喇叭。今年才配备到各军之中,为的是上面发号施令,下面能听的见的。 而今却派上这样的用场! 声音传的很远,好些大清的将士压根就没见过这玩意!后面的李定国低声跟郑森道,“殿下是对的!大清的将士认字率并不高,便是汉军旗,识字率又能高到哪里?所以,陈情书不陈情书的,他们看不懂!反倒不如这样的效果好。” 远远的就听到这个声响,却不见人。他们抬着头四处的张望,左顾右盼:这是什么玩意? 是的!没见过的就有那么一点点畏惧,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再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到了跟前了。到了跟前了,觉得那个声音更大了,靠近的能看见那是拿了个什么东西,可更多的是远处的人,这些人看不见的,只是觉得不见人只闻声,果然有些神通。 这是啥呀?妖法吗? 前锋将领就拦住了,“做什么的?” 年哥儿的喇叭没离开嘴边,直接就道:“奉新明太子殿下之命,给你们十四贝勒送一封信。” 信呢? “信不能给你,得面呈十四贝勒!”他说着,声音就更大了,“这事你尽快奏报吧,你拿不了主意!这是关于把两个汉军旗放在火炮覆盖面上的事,想跟你们贝勒爷探讨一二,你这里拦着干什么?” 这先锋将领一听,面色就变了,上来就要抢喇叭! 年哥儿一把摘了线,只把喇叭递过去,“给!” 对方接过去,对着喇叭‘啊’‘喂’,声音传不出去。 他这边没禀报,可其他在远处听见声音的却已然去禀报了。 多尔衮愣了一下,“新明的太子在山海关?” 据说是这样的。 费扬果就道:“快!把人好好请来。” “可他们不知道怎么弄的……说话的声音传的可远了……” 费扬果就问说,“都说什么了?” 这人一一学了,“……说是汉军旗在火炮覆盖面上还是如何……” 费扬果就赶紧看多尔衮,“稀奇事都是长着腿儿的,再不赶紧召见,传的更远。传的人尽皆知,人心就散了。” 多尔衮气道:“快!先把人带来。”也是蠢的,一看带了那种东西,就该直接将人先拿下再说。怎么就被唬住了呢! 他看苏克萨哈,“你去!” 苏克萨哈应了一声,转身去办去了。 多铎将手里的刀蹭一下给拔出,“无耻!”说着,就扭脸看多尔衮,“不管是谁,阵前斩杀了这几人祭旗!” 费扬果一把拦住这就要往外走的多铎,“……十五贝勒,冲动会坏了大事的。” “汉人养大的狼崽子,浑身上下,沾染的都是汉人的味道!”他一把推开费扬果就往外走,“起开!” 费扬果三两步堵在了大帐的门口,不看多铎,却看向多尔衮,“大将军要由着多铎胡闹吗?他们敢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必是有所准备。兵法上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今咱们不知彼,就肆意下决定,这是想干什么?你知道人家手里攥着多少底牌吗?说是出其不意,可明显人家早有预判!这种时候就不能是之前的打法了!那是在找死!” “多铎!”多尔衮喊多铎,“回来!费扬果说的对!先见见人,见了人再说。” 多铎回来了,岳托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一进来就道:“汉军旗砍了两个扰乱军心的!” 显然,消息还是传到了后头,而岳托这一砍人,此时是镇住了,但是因为杀人这件事,会叫这个消息传的更快,更坏。这些人嘴上不敢言语,但是心里怎么想呢? 费扬果扭脸就说岳托,“动辄杀人,除了杀人,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防民之口犹如防川,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你该明白。” 汉人的道理,我不想明白,“敢问郡王,这事叫你处理,你该怎么处理?” “我叫他们传,传的越是离谱越好,我加油添醋的叫他们传!说那个喇叭能传三百米五百米,我就传那东西何止三百米五百米,其实人家能传三里五里,三十里五十里。他们传汉军旗在火炮的覆盖面上,我就叫人传,人家的火炮射程在二十里,在二十三里,在三十里……说人家不可能给咱们露底,咱们的得来的消息就是如此的,肯定都避开了。传啊,越传越离谱越好。到那个时候,真的会变成假的,假的可能就会变成真的……真真假假无从分辨了,那点事还叫事吗?为什么要杀人呢?现在好了!你把人杀了,大家都默认了大将军的安排是存了私心的。那怎么着呀!重新调整部署?” 说完,三个人都不言语了,他们发现费扬果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多尔衮当机立断,说多铎,“你去安排!重新调整部署。将汉军旗插在八旗中间……就说,突袭不成了,调整部署,明白吗?” 明白! 费扬果舒了一口气,可算不由着那么些人做炮灰了。 多尔衮叫费扬果到跟前来,“你熟悉那位太子,你觉得他是否真的在前沿阵地?” 费扬果叹气,“别试图擒贼擒王。这么说吧,你觉得我这身手还看的过眼?” 那是!能跟鳌拜交手,几乎是不落下风,这不是一般的能耐。 “可是……我没赢过那位太子,从小到大,从来没赢过。不是我谦让着不敢赢,是我真的尽全力了,但是没能赢。你要冲着那位太子出手了,我敢保证,会有人要了您的命的。新明的皇后特别护犊子,新明的所有高级将领都是她亲自训导的,之前有多桀骜,训完就有多恭敬……您觉得那只是因为她是皇后?” 多尔衮还没接话呢,外面就传来禀报声,苏克萨哈带着人回来了,他皱眉,“带进来吧!” 费扬果低声道:“出去迎吧,那边是太子的亲使。” 多尔衮拍了桌子,蹭的一下坐下了,“两国交战,难道还要依着礼?”说着,就朝外喊,“升帐——宣新明使臣——” 帐子升起来了,费扬果就看见年哥儿、李定国、郑森、白官四人大踏步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真高兴见到你们。 好久不见! 很遗憾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你们。 四人欠身行礼,“见过十四贝勒,见过郡王爷。” 多尔衮哼笑一声,“不是说给你们太子送信吗?信呢?” 年哥儿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确保信没问题,没有毒药之类得的东西,这才将信转交给费扬果。费扬果拆开,属于启明的字映入眼帘,他大致扫了一眼,然后递给多尔衮。 这信是双语的,一行汉一行满,可对照着读。 一拿到信,多尔衮就觉得这是在嘲讽他汉文学的不通。他强忍着不适,去看这封信,在信上,这位太子是这么说的,他说:从你们的皇帝处处优待汉人这一点开始,我们就心有警惕了。我相信,你们的皇帝优待汉人这一点是真诚的,身为君王,他有这样的心胸。这也是这些年两国能和平相处的一个根本原因。 多尔衮憋气,这是在信上抬高皇太极呢!肯定皇太极是个好皇帝。身为好皇帝,他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接着人家又说了:这天下要好,天下人要有好日子过,只有一个好皇帝还是不行的!得臣子愿意跟上皇帝的步子才行!而今,就是满人勋贵们,跟不上皇帝的脚步了!大清国要乱,根子在勋贵。今儿两军对垒,罪责还在勋贵。尤其是你多尔衮首当其冲!你多尔衮是为了天下吗?不是!是你的私欲太盛了。 然后信上把多尔衮的算计一一摆在明面上:你进可以以汉军旗的汉人试探我们的虚实,退可以挑拨汉人对新明的仇恨。可你这算计,是以人命为代价的!便是为将者,也当心存仁善。仁者为将,残暴者为屠夫。 你多尔衮有禽兽之力,禽兽之能,只可惜存着禽兽之心,有着禽兽之欲,你能以禽兽之力与能助力大清,但你的禽兽之心之欲,亦能毁了大清。 而今劝君,克制旺盛的欲望,能真正的以无私之心对大清之国,以忠诚之心对大清之君,以仁爱之心对大清之民。 此刻你退,将士犹能保全,新明将既往不咎,还愿意继续与大清友好相处。反之,战争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你负责。 忠言逆耳,劝君先请旨而后再定何去何从。孤在关内等着大将军前来,一起煮酒论天下。 落款是:新明太子朱启明。 这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多尔衮几乎是怒不可遏!这位太子句句大义,可其实了,句句都是要命的话。他是把这些不能摆在桌面上的东西,都给挑明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对国不无私,对君不忠诚,对民不仁爱。这若是战败,这封信就是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 是!皇太极可能会大度的赦免自己,不治罪。 可若是想治罪,这信上所写的东西都是罪。 他叫自己先请旨,叫皇太极来定这个仗打不打。这怎么去请旨呢?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若是处处都得回去问,那么万一贻误了军机算谁的?若是动辄去问,那还能出征打仗吗?为将的基本能耐都没有,能领兵吗? 这不是尊重不尊重皇太极的事,而是事压根就不能这么办。 那么现在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第一,觉得人家有防备了,咱打道回府,这仗不打了,握手言和吧。第二,对方也许是在虚张声势,他什么也没准备。所以,他才处处暗示自己去禀报了再来决定。这一来一去所消耗的时间,足够人家做好准备了。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那位太子故意这么说的,就是叫自己有这样的迟疑,然后不管不顾的坚决要打!那么,战败之后,自己非负全责不可。这是把自己有罪的把柄往皇太极手里送呢! 信不长,言辞很不客气,句句都是大义大道理,可对自己而言,这是字字句句都是陷阱,一个不小心,踩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这信若不是谋士帮着拟稿,而是真出自这么太子之手的话,那么,此人小小年纪,就有些可怕了! 他是阳谋阴谋都来得! 可眼下该怎么办呢?他一把将信纸给撕了,这信除了自己详细的看了,其他任何人都没详细的看过,就是费扬果也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一下,复述不了的! 他撕了抬手就扔了。 费扬果:“……”撕了有屁用啊!你信不信这四个人身上装着好几封信,他们一定会找机会塞给自己一封的。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其他途径将信直接给皇太极送去呢?其实你老实的带回去,把你的所思所想告诉皇太极,皇太极只要不蠢就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可你撕了,你不坦诚呀多尔衮!其实皇太极是个小心眼,爱翻腾老黄历!这事迟早会给你端出来收拾你,你信不信?! 就听多尔衮冷哼一声,“你们倒是好胆子,就不怕我杀了你们。别跟老子提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老子不认这一套。”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欺负上门了。 年哥儿一副读书郎的样儿,袖手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清浅的微笑,“杀吧!关内求战之声鼎沸,皇上以两国友好缔结为由,一直不提收复辽东之事!而今,若是能以我等之死,为新明换一借口,那我等死得其所。我等身死之日,便是新明收复辽东之时。只怕那个时候,长白山也不给诸位立足了!别觉得小子脸嫩,说的话就不足为信。别人不信,郡王爷该是信的。新明重视杂学,杂学格物之能,诸位今天已经见识过了。一个小小的喇叭,声传两里,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东西!郡王还见过地雷,对吧?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没有派上用场呢。大将军是希望我们用你们来做这个实验,试一试锋芒吗?” 这边话音才落下,多铎就进来了,手里的刀指向年哥儿,“小小年纪,大言不惭!今儿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小脑瓜到底值几个?” 年哥儿站着没动,连头都没回! 那刀在距离年哥一匝长的距离的时候,被李定国给拦住了。用刀挡了一下,紧跟着欺身而上,另一手就勒住了多铎的脖子,岳托和多尔衮才要上前,郑森和白官朝前后一站,就要上手。 “住手!”费扬果挡在了多尔衮身前,“别碰!他们身手不在我之下!且他们身上你定带了药了……沾上就麻烦了!别逼着他们同归于尽!放他们走!快!他们一定约了时间,过了时间,炮声一响,就什么都晚了!”说着,就低声道,“况且多铎在他们手上,便是强行动手,折损了多铎怎么办?” 说着,一把把多尔衮推回去,看向岳托,“把刀放下!” 而后才笑看年哥儿:“我跟多铎送诸位返回,如何?” 年哥儿转身,“郡王请。” 费扬果就看李定国,“定国,给个面子,别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一军将领,面子还是要的。” 李定国将匕首顶在多铎腰眼上,多铎要动,费扬果忙道,“别动,匕首有毒,除了新明的皇宫里,别处没解药。” 多铎果然便不动了,四个人带着费扬果和多铎,从军中又穿过去,直到走出二里路去,年哥儿才扭脸看费扬果,“许久不见,却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是啊! 费扬果往回看了看,也低声道:“汉军旗已经混插了,这件事……”他说着,就看向其他几人,白官拿了怀表出来看着时间,然后很隐晦的看了年哥儿一眼,微微点头。他面色一变,心道坏了! “地雷!”他翻身上马,拽了多铎上了同一批马,还保持回头的姿势问几人,“是不是有地雷?” 话才一落下,轰轰轰——一声接着一声,炸成一片! 郑森朝费扬果摆手,调皮的笑了笑,而后两边都打马,背向而行! 紧跟着,大明的火炮齐鸣。 多铎看那距离,“这是什么规格的火炮?” 费扬果抿着嘴没说话,这匹马是那四人中不知道谁的马,马背上还有喇叭,他拽起来就喊:“鸣金收兵——快——退——” 多铎大骂:“新明就是假仁假义!说是汉军旗在他们的火炮覆盖之下……可他们的火炮这般的覆盖,除非是在二十里之外……” 对!你说的没错!一旦距离人家城池小于二十里,不管是哪个距离,他们都能打到。他们配备的火器是长短相间的。 要是距离小于二里,兵临城下了,那火铳的威力要比火炮强。 他们先炸了咱们的火炮,又远距离大面积炮轰,如此伤亡肯定过半。若是有闯过火炮的,前面等着的一定是跟神机营一样的火器营,如此再一拨,又能死伤一半。真冲到关口的,四分之一都不到,放进关去,就真一个也回不来了! 撤!快!撤的算快的!啥原因呢?因为汉军旗一听到爆炸声,根本就没往前冲。之前那事肯定对他们有影响了,有人调头往回跑,其他人跟着就往回跑。这是会传染的,他们一跑,不明所以的其他旗的人也跟着跑。爆炸声剧烈,谁的口令都听不到。可却也没有想到,幸而这一跑,反倒是救了许多人的命,这一拨轰下来,死了的还没统计,伤者还有些没来得及往回找,可就现在回来的这些,七八成算是回来了。 费扬果喊人:“跟本王回去,死了要葬,活着要治!” 话音才落,瞭望台上就有人高声喊着‘报——’,“启禀大将军——” 说! “看见新明骑兵出关了——” 多尔衮愣了一下,“是神机营!”他当机立断,“传令下去,后退三十里!快!” 费扬果看向多尔衮,“你带人撤,我得去看看……” 执行命令!费扬果将头上的头盔摘下来,身上的腰刀摘下来,“我抗令!” “费扬果!” “大将军!”费扬果面色平静,“我自小……接受的教育告诉我,袍泽是用来同生共死的!大将军撤,是负责。有人留下去找他们,不抛弃他们,也是责任!” 说完,单膝跪地,朝多尔衮行了礼,就起身往朝走,然后点了亲卫,“跟本王走!要么跟袍泽一起长眠地下,要么接他们一起回家!” 岳托看着远去的费扬果,不由的说了一句:“小叔是条汉子!” 多尔衮面色复杂:新明替大清培养的可不仅仅是一条汉子,这人已经有了领袖气质。 战后的废墟上,断肢残臂,惨烈异常。 费扬果带人赶到的时候,又见到了李定国。李定国带出来的确实是神机营,但并不是为了追剿清军的,而是来看战场的。 两人站在废墟上,都没有说话。 费扬果摆手,叫身后的亲卫先整理战场,这些残骸,也得好好安葬。 李定国看向一些活着的伤兵,跟费扬果道:“伤了的,我们先带回去吧。你知道的,外伤还是新明更拿手,我不能保证每个都能救活,只能说尽力。” 费扬果点头,蹲在一个腹部中弹片的身边,“你先跟新明的人回去,叫他们给你治伤。等伤好了,我亲自去接你,若是你还想回家,我保证他们会放你回来,我也一定把你好好的送回家,行吗?” 就这样,费扬果把每个伤者都记下名字,记下家里的情况,然后看着他们被一个个的带走。 李定国跟他并肩站着:“这个仗……皇上,娘娘还有殿下,都不愿意打!” 明白! “其实想不打仗,很多事情还得看郡王您的。” 费扬果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庆国回身抱了抱他,在脊背上猛拍了三下,“回吧!但愿下次见面,不在战场上。” 费扬果嗯了一声,看着李定国扬长而去。 此时,费扬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新明的炮弹应该是打完了。 此次是一次新的打法,是新更改的部属,他们一定没有准备更多的炮弹。要不然,神机营借着火炮掩护,从两翼斜插过去,堵住或是半堵住清军的去路,将清军重新赶回头,两头堵的情况下,不说全军覆没也差不多。 可他们出城了,逼的多尔衮退了三十里,其实这只说明,他们的火炮几乎是打完了。 是的!火炮只余两成了,再打的话,能叫神机营杀一拨,若是还不退,就真的只能是短兵相接了。不过是对方一开始就被自家给打乱了阵脚。 祖大寿就道:“当时懵了……但此时多尔衮应该反应过来了。” 启明就笑道:“小心防备,但估计不会再冲一拨了!清军人心散了,再打他怕有更大的乱子。趁着伤亡还不算多,他会假装没看懂这一局,而后拔寨撤兵。” 张献忠点头,该是如此。 但他们暂时还不能走,不等到多尔衮彻底的撤军,这不能走的。不过此次的战役,叫人看到了‘新物’的好处,“好些人觉得求真馆的耗费太大,不管是从人员待遇,还是从别的消耗而说,他们的花费都是巨大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都不服气,如今再看,人家这个花费值得呀!地雷的威力比之前更胜了……” 启明就笑,是!这是求真馆这两年拿出的成果之一。 “不过那个喇叭……” 那是书院那些学生跟着洋先生一起做的,“看来,这几个学生,有入求真馆的资格了。” 祖大寿心里急迫的很,因为他发现,以前的法子练兵,估计还是得被淘汰!这次,一个喇叭,几个胆大的小子,乱了人家的军心。几十个地雷,几十个神秘的其貌不扬的汉子,炸了清军最为依仗的武器。再加上这长短射程相间的火炮配置,大胜了一场,可损伤呢?伤亡几乎为零。那几个神秘的汉子到底有没有伤亡,他并没有权利知道。 他自己这边,除了火炮反震伤了几个,震的有几十个人听不甚清楚了,其他的,几乎没什么损伤。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 是的!多尔衮在皇太极的折子上,也写了这一点。他在折子上诚恳的表示:臣弟错了,臣弟以及许多的勋贵大臣,都错了!错误的估计了大明的实力。这次交锋,叫咱们探知了对方的底细,可也叫人家知道了咱们实力。两者这般的悬殊之下,臣弟担心新明的朝中和民间会有收复辽东的呼声,若是呼声太大,新明的皇帝未尝不会下这个决心。因此,臣弟建议,派使团再赴新明,姿态放低一些,只要暂罢刀兵,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和亲、送质子,都是可以的! 折子一送走,小豆子就进了营帐跟费扬果道:“爷您说对了,该是很快就能撤军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然后递过去,“爷,您看看这个。” 什么? 费扬果把荷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拼凑起来信,正是启明写给多尔衮,而被多尔衮撕了的那一封。他愕然的看小豆子,“你把这些都捡起来了?” 嗯!别人都跑了,爷你还没回来,我怎么敢走?正好趁乱把这些碎片都捡起来了。 小豆子先是憨憨的笑,而后才道:“爷的话要在大清朝廷肯听,又怎么会打仗,又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呢?说到底,还是权利不行!爷,干掉多尔衮吧!”干掉他,这会有人好好听您说话。 费扬果拿着这信,看着小豆子哭笑不得,而后拍了拍,“干掉不容易!”皇太极不会愿意自己干掉多尔衮的,这不符合他的利益。最多就是平分秋色,相互掣肘! 可只这些,暂时也足够了! 捷报送到京城的时候,京城里正在下雨。 秋雨绵绵,阴冷阴冷的。 林雨桐将种在筐子里的萝卜给拔了出来,崔映月笑问说,“大喜的日子,娘娘要包饺子吗?” 是啊! 厨下赶紧道,“这就拿羊肉来。” 萝卜羊肉馅儿的饺子,秋天吃最好了。 林雨桐赶紧拦了,“就萝卜的吧,皇上这几天想吃点素净的。” 那这素的想做的好吃,可不容易,还得您来。 于是,启泰今儿就吃到了一碗素萝卜饺子,“没放猪油?” 没有。 “应该放点猪油的,要是有油渣就更好吃了。” 吃吧,安静些,“不是放了瓜子仁花生碎吗?不香呀?” 人家开始换牙了,咬这些东西费劲嘛!这小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而后叹气一声,“爹心情不好呀?” 能安静的好好吃饭吗? 他长叹一声,“是啊!打仗就要死人的,不管死的是哪边的人,都挺可惜的!一说,我也怪难受的,不吃了!” 然后蔫头耷脑的走了,把他爹说的,这是吃呀还是不吃呀? “吃吧!”林雨桐把启泰没吃完的都给四爷扒拉到碗里,“说好了的,他舅舅一会子来接他,他留着肚子是想出宫下馆子的。” 四爷:“……”自从这孩子下了馆子,就开始嫌弃宫里的饭菜。 启泰被他舅舅带出宫里,宫外早传开了,大胜!便是下雨呢,也不能阻挡百姓的热情,到处都是鞭炮之声,还有一些商家自发的请人,敲锣打鼓的热闹。 启泰被他舅舅架在脖子上,怀着抱着雨伞,这会子正排队在这里买油炸果子。 老板问说,“小爷,有大肉的,有韭菜粉条的,您要哪种?” 启泰的手都点在大肉上了,还是转了方向了,“你这个素的放猪油了吗?” “哟!小爷,这可没放,本来就是油炸的,里面再油的过了,就腻了!吃素馅儿的,多是不喜欢吃腻口的,这可真没放。” “那就拿俩素的吧。” 然后买了俩素的。 林瑜架着外甥就走,问说,“今儿怎么吃起素的了?”向来是无肉不欢的。 启泰一口一口的吃着,叹气道:“我爹说,不管哪里的子民都是一样的子民,不管哪里的将士,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死了人,胜了是好事,但永远不能当做多高兴的事。” 嗯? 启泰‘嗯’了一声,“我爹跟我哥说,作为君王,先得有盛放的下天下的心才行!你的心有多宽广,你的江山疆域就有多大。大概在我爹心里,大清迟早都是大明的。他应该是那么想的。我那么一想,就觉得,死了人了,真的挺难受的!爹和娘也都说知道了,叫嘉奖了很多人,可回家来,吃的还是素饺子。吃饺子,是说该高兴的,不高兴对不起戍边的将士。可选素馅的……就是娘说的,该惋惜的。” 林瑜听懂了,他惊奇于猴孩子能有这样的认识。他就问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我大哥果然好累!幸好我爹我娘偏着我,把我生的比较晚。” 林瑜:“……”这孩子!到底是精明呀还是糊涂? 舅甥俩上了马车,就见边上一队内侍急匆匆的路过了。林瑜就皱眉,“这是宫里又给谁下旨了吧?” 启泰一边吃他的,一边道:“肯定是宣召朱运仓等大臣了!他们得出使了。大清没事挑事,破坏两国关系,爹得叫人去质问去的。” 林瑜就看启泰,启泰眨巴眼睛看他,咧嘴一笑,韭菜沾到牙缝里,还是一副顽童的样子。他抬手扒拉孩子的脑袋,“你说的对!应该就是如此。” 四爷这次派的人多,气势得摆足了,就是问罪去的,“但咱们的宗旨依旧不变,不要他们纳贡,但要加强一些合作。比如,马匹的采买,要对咱们放开一定的量。另外,咱们愿意采购他们的铜矿石,采买他们的粮食……” 皇太极咳嗽的更厉害了,“这才是不要脸面!说一套做一套,说是尊重,说是不要纳贡,说是买卖!可铜矿石和粮食马匹,是能大量的往出卖的吗?咱们从他们要铁矿,买铁器,他乐意卖吗?” 这事不能答应。 多铎就说,“当时汗阿玛临终,下了两个决定。一个是联姻,一个送质子。豪格的儿子虽然在大明,但那孩子在大明养好了身体,人家不认这是质子。不若,送四阿哥去!四阿哥都十岁了,比当年的费扬果年纪还大!你们看,费扬果也没受委屈,反而被教养的极好。至于联姻,嫁过去俩公主了,咱也可以求娶他们的宗室女,庶出也罢还是什么也罢,咱们不挑。不为妾,嫡妻原配,地位尊崇……这也是个法子。” 结果新明使团一口否定了他们要求娶宗室女的要求,“娘娘说了,我们不送女联姻。” 意思是,大清嫁公主过去,可以!但新明的公主嫁过来,不行! 朱运仓紧跟着又补了一句:“自来公主不外嫁,若是愿意送阿哥过去和亲常住新明,我们欢迎之至。” 否了这个,却没否了送质子这个事。送质子可以,可人选上,却又开始挑拣上了。反正就是不同意四阿哥为质子,“……大清讲究个子以母贵,这个我们懂。” 是说要送就送个出身显贵的! 皇太极更咳了,如今出身最高的,只有海兰珠所出的八阿哥,可八阿哥才不足两个月而已。 这哪里是要质子,这分明就是提要求故意刁难,目的还是从自家讹诈更多的利益。他们提的那些要求,就是把辽东还回去,他们从辽东收赋税,也收不上来那么些。 新明这孙子,欺人太甚! 皇太极只能好脾气的,“诸位得多等几日,这事须得商议。” 可以!咱们不急。 这使团来的太快,自家还没追责了,他们就到了。如今是外事还没处理,朝廷上对此次的失利还没问责,结果后宫因为质子的事,人心有些乱。 夜里了,他往后面去。 去哪呢?哲哲在大事上不糊涂,但也不算多机智。海兰珠那边,孩子整晚的闹腾,她自来也是个没主意的人,外面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不知不觉的,他转到了永福宫。 庄妃一听禀报,就先摸了肚子,心头闪过一丝阴霾。见了皇太极赶紧迎了,“夜里凉,这么晚了,在前面歇了多好。” “无碍,跟你说说话。” 庄妃亲自捧茶递过去,却没主动搭话。 皇太极从针线簸箩里拿了一件小肚兜,粉红色的,绣着几朵迎春花,“怎么绣这个?” 庄妃叹气,“妾……这肚子不如姐姐争气,幸而姐姐给您生了位阿哥,要不然妾更惶恐了。” “谁说什么了?断定你怀的是格格?” “那倒不是,只是反映跟生三个格格的时候一样。”说着,心里一跳,觉得这话说的太急切,太刻意,她又补充了一句,“也做了几件小阿哥穿的,不敢拿出来,怕人家看见了笑话臣妾。” 皇太极点头,问说,“新明使团的事,你听说了?” “嗯!”庄妃点了头,就艰难的跪下,“不论如何,皇上万万不能把八阿哥送去!那是您的儿子,也是妾的外甥……况且,妾肚子里这个男女难料,科尔沁那边还需要这么阿哥在!” 皇太极将庄妃扶起来,“你思虑的很周全,那你说,此事该如何解?” “其实,事缓则圆!可以先答应他们的条件,一两年内吃点亏,之后慢慢协商嘛,哪有不成不变的。” 皇太极点点头,别的事则罢了,事缓则圆这四个字,他却真真听进去了。 于是,第二天,他便一改之前的态度,派索尼范文程,跟朱运仓等人,协商两国商贸的一些具体条款。 这个态度把朱运仓弄的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第一时间给还没回京的太子送了消息…… 第650章 明月清风(226) 朱运仓叫人送信的时候,启明正在伤兵营。这次自家这边的伤兵没多少,震荡伤,这得需要慢慢养。这样有伤兵住的营房,都叫住过来。按时按点的喝汤药,一日三餐都是按照病号算的。几个耳朵震的暂时性失聪的,这个可以选择留在伤兵营,也可以在军医的允许下,拿着军医开的证明,回家养着。若是如此,还能领一笔营养费,算是把在伤兵营的伙食费给折算成银钱了。家里距离这里不远的,都选择回家。 启明叫祖大寿打发专人送这些人回家,耳朵失聪,怕路上有个好歹。 而住在这里的,主要是一些大清的伤兵,人数很多。因为是火炮轰炸造成的,浑全的人少,很多都有了一些残障。 “已经在尽力保全四肢了,但是还有数百人不得不选择给截肢。有些一旦清醒,就老闹着要自杀……” 大清的生存环境没有给这些残障的人以保障。草原上的……习惯就是这样的,跟动物群似得,要是伙伴伤的很厉害了,族群是没法带着他一起迁徙的,只能选择抛弃在原地。这些人死了,还能给家里换一笔抚恤,可活着,却完全成了负担。 启明在安抚这些人的情绪,“……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留在新明。新明可以给你们安排差事。也不用担心会受排挤!军机大臣哈鲁,本身就是满人。安置你们的事,可以叫哈鲁亲自给安排……至于你们的家眷,可以接来。这些都是新明和大清能坐下来谈的事情。活着不易,既然活着,就好好的活着,真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连着看了好几个,把伤兵营都转了一圈。 才一转出来,年哥儿就急匆匆的就来了,递了一封信,“这是朱大人着人六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启明正反都瞧了,确保不曾有人开启过,这才将信打开。看了信之后,他直接递给年哥儿,“你怎么看?” 信很简短,没有那么些客套的话,就是把事情说了。 年哥儿就道:“这还是想讨价还价……拖着谈,谈多久,得他们掌握主动。若是咱们不急于促成,那正好能这么一直拖着。若是急切,那就会降低要求,这才会有谈的余地。说到底,他是从不应对,改为消极应对。” 认为这是讨价还价。启明点头,“表哥说的有道理,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还在进一步试探咱们的态度和深浅,若是不强硬,那大概说了,他其实可以肆意一些的。”他叹气,“走吧!找张大人和祖将军,为了谈的顺利,也该做一些强硬的姿态出来了。” 就是虚着调兵,假装很忙的备战。还有粮草和火炮,加紧时间运输,得处处透着一股子随时准备打的样子来。 都安排好了,年哥儿就问说,“按说朱大人经验丰富,不至于这点都看不明白吧?” 他不是看不明白,他是心里有想头,但是不敢笃定,更不敢要求祖大寿做什么样的配合。主要是孤在这里呢,他顾虑就更多了。若是咱不在,这事最多拖延几天,有这时间,这信都从宫里打个来回了,该怎么调配宫里就会下旨协调。而今呢,绕开孤他会觉得不合适。可叫孤拿主意呢,又怕给孤添麻烦。于是,他这一分想不通,就会变成十分想不通,以信的形式问孤的意思,却不是上折子。这是朱大人的为臣之道。 若是他对这个事一筹莫展,那一半是因为大清,一半是因为孤。 年哥儿愣了一下,就点头,“那殿下的意思是?” “回吧!”老在下面,下面的人做事顾虑就多。 这边一动,皇太极转脸就知道消息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新明未尝不想打。 可能打,也打的起,为什么不打呢? 皇太极不得不认真的思量这个问题,可这能为什么呢?新明不要辽东吗?不想解除大清这个隐患吗? 不是!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他想到了大明以前设立的各族的藩镇抚司,那都是一股股土司势力,这些势力早年投效大明,可他们内部的治理却不干朝廷的事。他们属于名义上忠心于朝廷,可却是完全自治的。而今呢?所谓的自治,像是自治,但其实已然变了。藩镇抚司用的全都是在大明朝廷的书院念了几年书且都出自御前行走任职过的人。将这些青年才俊选出来,培养之后,留在大明皇帝的身边,转了一圈之后,人还是那个人,可却又不是那个人了。他们就是朝廷的官员,他们就是替朝廷牧守一方的官员。做的好了,升迁走了,前途无量。那个秦良玉以女子之身,位居军机高位,可见大明朝廷的力度,只要忠心,朝廷不吝提拔。一拨一拨的年轻人都这么选拔走,然后再换回去,再提拔,这么些年了,无声无息的,哪里还有什么藩镇抚司,不都跟新明境内所有的州县一样了吗?有多大的差别呢? 皇太极背着手在御书房里不停的转悠,心里却也明白了。要打,新明真的会打,安南就是例子!打下来再像是治理安南一般的治理,没有治理不了的道理。要不打,新明会就效仿那些土司的例子,不动刀兵,但却一点一点的用软办法跟你磨,继而消化你。 若是如此,那么,自己能弄来大批的汉人读书人,真是自己高明吗?这个问题就很值得商榷了!没有对方故意的放任,绝对办不到。 对方是想用汉人影响大清朝廷,影响人心呢! 可而今的情况,能不用这些读书人吗?能不重视汉人吗?不能!其一,而今,满人和汉人的人数都持平了,若不能安抚好汉人,大清必乱。其二,大清的政策若是苛刻,新明就会插手,他会有许多的优待政策,吸引汉人重返新明。到那个时候怎么办?由着……这不现实,拦着……那怎么拦着呢?要么,出台更优的政策;要么,武力镇压。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一开始咱就做的很好,很重视,如此方可避免出事。其三,这次大战很明显的悬殊,证明新明在很多地方确实更高明。他希望有人能学些什么回来,那么,汉人汉学还就是必须学的。不学这些,你便少了基础。叫越多的人学了,才能从其中选拔出更聪明的年轻后生来,若不然,迟早还是会被吃掉的。 所以,这事就跟吃了个苍蝇似得,明知道人家就是要用这个办法消化你,可你还不得不由着他。现在比的是什么呢?比的是新明消化自家的脚步快,还是自家进步的脚步快。只有进步的速度超过他们的消化速度,才能避免这个危机。 而这,自己是否能等到都未可知。 这一宿,他一整晚都没睡。他下了个决定:一边得扯着新明,减缓这个消化速度。一边得稳定内部,从而加快咱们前进的脚步。 而在京城的四爷,也是一宿一宿的对着地图,而后点了点蒙古,跟桐桐道:“以后的主要矛盾……在这里!”他叹气,“盛京那位,一定会在蒙古的动作不断,最好能把咱们给卷进去。” 林雨桐就觉得这个皇太极特别不好对付,真的!咬手! 她不打搅他跟他曾祖父隔空下棋,忙她的去了。分到她手里的折子,如今也不少。她处理的没有四爷快,所以真得忙去了。 这个折子上说,荷兰在年初发生了郁金香危机,吧啦吧啦的,这是下面负责海贸的官员从荷兰商人那里听来的,把这个当新奇事呈送了上面。参政院把这个当无关紧要的折子,直接分了过来。 可这还真不是小事!郁金香危机里折射出来的是经济泡沫。这事件说的是什么呢?就是郁金香这种花卉,几十年前从土耳其引进到西欧,价格昂贵,很多富人都给花园里种,越是稀有的品种价格越是贵。然后很多人就开始投入进来,不是为了种来欣赏的,他们是希望价格不断的往上涨,从而大赚一笔。 折子上说,前年一棵好的郁金香的价格相当于四头牛的价格,而去年同样的一株郁金香,卖出了相当于三十八头牛的价格,还得再搭上一辆新马车,两匹拉车的马,以及一套完整的马具。 这是不是最早的金融危机呢? 林雨桐将折子交给崔映月,“这事要紧,转皇上,马上。” 是!折子转过去了。 把那个折子扔过去,下面的折子说,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已经刊印出来了,进上十套。林雨桐批复了,说收到了,也看到了,印的不错。 不说还真给忘了,又叫人给朱由校和张皇后送了两套,再给大公主送一套,叫下面的人帮着收着。留了两套自己和四爷用,给了启泰一套,剩下的四套全送到东宫去了。 才把这事处理了,崔映月回来了,递了一个折子过来,“皇上叫转过来的。” 林雨桐拿着一瞧,然后缓缓放下,这是御史台的折子,一个叫张百儒的御史写的,名不见经传,但是参政院没处理,给送上来了,还直接给送给了四爷。 没别的,此人在折子上说,太子年纪不小了,该大婚了。 大婚之后,太子就不是孩子了,太子就得有完整的一套班子参与政事了。 林雨桐叹气,看吧!就是这样的,总会有人用不一样的方式出头。这个替太子说话的张百儒就是一个。她是真不记得此人有过什么建议意见,或是弹劾过什么人或是把折子送上来过。若是没有这些,就证明此人之前上的折子没有多大的价值!而今,因为说了太子的事,下面不敢处理,四爷和自己不就知道御史台还有这么一个人嘛! 启明大婚这个事,不是不行!现在选妃,而后准备各种婚礼流程,大婚的时候怎么也得十七八岁吧。这个年纪就是成婚生孩子,也问题不大。但是呢,才打完仗,之前不是谋划着打仗,就是在打仗,谁有工夫选妃不选妃。 况且,这个儿媳妇在哪呢?找合适的特别难的。 再者说了,便是不大婚,想叫启明参与政事也不是不行。可叫他们这么一操作,怎么说呢?回回对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就想上手掐死他。 林雨桐就说,“调此人的档案来。” 哪路来的神仙,这种人还是得踢开。 可档案一调来,林雨桐翻看了好几遍,就不由的皱眉:此人娶的继室夫人叫林雨荟,出身靖海侯府。 靖海侯家当年改回林姓之后,子弟的名字都改了。同辈男子随了林瑜林瑞他们,以斜玉为边,同辈女子从她和二娘的名字,二娘的闺名为雨杉。所以,靖海侯家的嫡女中,有一个叫林雨楠的,庶女中,有一个叫林雨莲的……这家出嫁的姑娘很多,庶女尤其多,其他的都记不住。 什么时候有个叫林雨荟的了? 林雨桐叫人请了林瑞进宫,他距离宫里近,请了他来就问,“大哥,靖海侯府可有一个庶女叫林雨荟的?” 林瑞愣了愣,“你叫我想想,你这一问,还真把我问住了。” 林雨桐又看了一眼资料就道,“这个林雨荟年纪不小了,今年三十有三……”档案是今年更新过的,笔墨相对较新,前年春天档案上的妻子还是原配刘氏,可见刘氏就是近两年才没的,也就是说,“这个林雨荟可能是寡妇再嫁!” 这么一说,林瑞就想起来了,“那边府里的三姑奶奶,原先是嫁到一商户人家,后来男人死了,她一直在江南守寡。我记得你嫂子说,每年都有江南送来的节礼,怕是这家了。”这么一说,林瑞就先皱眉,“靖海侯府又怎么了?这几年宫里一冷待,我瞧着也还算本分。这是怎么了?又闹起来了?” 是此人自作主张还是靖海侯府参与了,这还不好说。她苦笑了两声,叫人拾掇了早预备好的衣服,“就不叫人再跑了,大哥给带回去吧,都是给长辈的。” 行吧! 林雨桐叫仇六经去查,查查这靖海侯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要不然就叫启明亲自给罢辍下去算了。 这一查,没查出什么来。 靖海侯一家没发现大的问题,就是在府里养个戏班子,女眷出门的时候都少了,自家人自娱自乐。 林雨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时候这所谓的戏班子,不过是‘妾’的一个好听的说法。草台的班子你还不叫人唱戏了?有人乐意找富贵人家攀附,两厢情愿,你怎么着呀?这些行为,最多算是私德有亏,行为不检点,那你说有别的毛病吗? 可她就是觉得哪里别扭。 林雨桐点了点这个张百儒,“再查此人,排查他的所有关系网。” 把四爷都整的莫名其妙的,“你觉得他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其实,他那样的大臣不是个例!只不过是他先出头了而已。看着吧,紧跟着这样的折子会更多。” 林雨桐摆手,“你叫我查吧,查完了真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咱俩想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感觉不对,肯定是哪里别扭了,我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哦!那你查吧。你在某方面,嗅觉是很灵敏。 查来查去,还是看不出毛病。 仇六经就道:“娘娘,您到底是觉得此人怎么了?” 此人的轨迹找不出跟靖海侯府有交叉的地方,也没有跟这个寡妇林雨荟有交叉的地方,怎么就突然娶了这么一位呢?要说不是特意的,鬼都不信。 找林雨荟这样的,为什么的?单独为了攀附吗?可谁不知道宫里不待见靖海侯府?他这个攀附不仅没有实际的用处,还可能叫宫里把他当做是跟靖海侯府是一体的。这是要冒风险的! 这要是个蠢人就罢了!突然在太子的事上说话,确实像个蠢人。 但就怕不是蠢人,而是有人故意的将他往靖海侯府身上绑!那么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呢?想不明白,怎么想怎么别扭。 所以,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非要叫我说此人怎么着了,“你就当我是想知道此人到底是不是蠢货就完了。” 她说着话,眼睛却盯着查来的东西细看,然后在社会关系这一页停了下来,“张百儒的哥哥张名儒,是泰平二年的进士?” 是! “他是长洲人?” 是! 林雨桐看仇六经,“陈仁锡也是长洲人,恰好也是泰平二年的进士。”而且,年纪上来说只差两岁,所以,他们是同窗的可能性很大。 而陈仁锡早早的叛了大明,投了大清。 林雨桐就说,“同乡同窗同榜进士同朝为官,这样的缘分可不多见!况且,这个张名儒连着数年的考评,都是丙等,被问责六次,却无一次嘉奖升迁!” 是说此人对朝廷怕是心存不满。 林雨桐点头,就是这么一会子,“你先沿着这条线再往深的挖!看看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猫腻。” 明白了,娘娘怀疑有人暗中投敌,借机在朝中掀起风浪。真要是被娘娘猜中了,那张百儒娶靖海侯府的守寡姑奶奶,只怕就是为了制造出,连皇后的娘家都背叛新明的假象吧? 若真是如此,怕就不是个案。要牵扯必会牵扯出一串来! 明着叛了的,可恨。可暗地里叛了的,比明着叛还要可恨。这样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仇六经利索的去办事去了,脚步匆匆。显然,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他被激怒了! 等人走了,林雨桐才看四爷:“这一手玩的,你觉得像谁?” 什么叫像谁?你是说陈仁锡是奉了皇太极的令?那这能像谁?! 桐桐就道:“你就没觉得……像老八。” 四爷:“……”老八要是知道你这么‘夸’他,他会很高兴的。 我说的是真的!林雨桐就道,“陈仁锡一直默默无闻,刘舟发来的消息说,陈仁锡一直在多尔衮府里做幕僚。多尔衮的态度变了,不再倚重汉人。那么,陈仁锡也未必受重视,尤其是他的‘女儿’被阿巴亥等人‘赶’出府,算是被多尔衮休弃了之后,按道理说,他会更不受重视。那依他的性格,他又怎么会留在多尔衮身边。再加上之后没多久,他的‘女儿’又给皇太极收纳进后宫了,那他留在多尔衮身边就更不合理了! 这件事我知道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哪怕再是没有那种伦常的严苛要求,但是这个过程没有一丝波折,这岂不奇怪?被休了,而后直接被选进宫,一入宫还就成了贵人?这得多少个巧合才能办成的事,可周玉凤办成了。是美貌的原因?可别扯了!所以,这事我总觉得哪里别扭。可因着陈仁锡和周氏消停的很,很少有他们的消息传来,他们的生活这么些年几乎也没怎么变,事一多,我也就忘了。 可如今这事一出,又牵扯出可疑的人跟他有瓜葛,我就觉得,我大概齐有点明白了。如果陈仁锡是被皇太极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用,那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就都合理了。我猜测,陈仁锡负责对新明的情报事务,还肩负着策反一些人,指挥这些人行事的任务。而他和周玉凤,在大清内部,在多尔衮和皇太极之间,闹不好属于‘双而间谍’。” 四爷明白了桐桐的意思:“你是说,多尔衮觉得周玉凤身在皇太极的后宫是为了帮助他的,所以,他放手的特别利索。” 至少,阿巴亥会这么安排的。 四爷点头,有这个可能,“于是,周玉凤顺势脱身,奔高枝了!而陈仁锡暗地里投靠了皇太极,肩负了更重要的使命。他在多尔衮身边,多尔衮不信任他,也无法信任他,他成了皇太极放在多尔衮身边的明棋子,他也正可借此不奔着权利中心却不会觉得奇怪,其目的就是叫人都忽略他。” 难道不是? 不中,但也距离真相不远了。 周玉凤住的是偏院,正殿里住着海兰珠。这会子在屋里关紧了门窗,都能听见八阿哥的哭声。这个孩子跟个夜哭郎似得,怎么也哄不好。 她的手里拿着针线,是给八阿哥坐的虎头帽。她之所以从多尔衮府里出来,真就是阿巴亥的意思。她希望自己能留在皇太极的身边,一点一点的在饮食里对皇太极动手。 因为自己懂一些岐黄之术。 自己是这么离开的,包括进宫,也是阿巴亥的旧人帮忙才进去的。但是进宫之后,她找了皇后,就把阿巴亥的算计都说了。她这才留在了宫里,成了贵人。 皇太极知道阿巴亥想算计他,但是他不动声色,她知道,皇太极还在用多尔衮和多铎,那个时候四大贝勒共同执政,皇太极离不得这两人的。 为了不叫多尔衮和多铎心里起猜疑,皇后会定期给自己一些消息,叫自己给阿巴亥送去,这就是自己在宫里的定位。出头吗?她想皇太极需要自己出头的时候,一定会宠自己的! 大明强盛会叫汉女出头,而这个汉女是不是自己,那就得看皇太极什么时候想压下多尔衮了。 自从两大贝勒死了,她就知道,皇太极该压着多尔衮了。 如今,大明赢了,多尔衮战败了,她知道,她距离出头不远了。 夜深来,御书房灯火通明。 皇太极坐在上首,说此次战败的后续处理:“……十四弟,朕也难呀!有些事,直到如今,朕才敢言语。”说着,就说起了后宫的陈氏,“他原是你的侍妾,后来进了宫……可此女进宫便找了你皇嫂,言称是大额娘叫她谋害朕……” 在坐的面色都变了,多尔衮更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多铎起身道:“皇上要治罪便治罪,何以编造出这样的罪名来诬我额娘。我额娘癔症了……” 皇太极抬手朝下压了压,“十五弟呀,若是没有证据,朕能说吗?敢说吗?这样的事,不是一个女人说一句,朕就要去怀疑的!朕当然得慎之又慎。当时就想把陈氏绞死算了……可她万一说的是真的,朕贸然绞死了她,这若是被大额娘知道了,她肯定就会知道事情露馅了。谋害君王的罪名,足以叫大额娘乱了阵脚。若是一着急,告知了你们,你们害怕被牵连,真要动手怎么办呢?” 多尔衮噗通一下跪下了,“奴才万死!” 皇太极没叫起,只叹气道,“朕当时真就是那么想的。朕想着你们要是真反了,那大清国就完了,四分五裂呀!所以,朕说不能急,不就是个女人,放到后宫瞧瞧再说。结果,皇后叫陈氏放一些消息给大额娘,大额娘也接了,并且着人给陈氏送信,指令她必须如何如何。人证物证都有,十四弟和十五弟若是不信,随后可去验证,看看朕是不是瞎说的。” 多铎一下子就跪下了,这事他真不知道。 可如今没人相信他们不知道。 就听皇太极又说,“朕当时怒极了,也伤心极了,恨不能叫你们进宫来问问你们,朕这些年,到底是哪里亏待了你们!” 奴才等万死! 皇太极说着,眼圈红了,声音也哽咽了,“可朕随后又想,你们是朕的手足呀,朕不能因为有癔症的大额娘办下的糊涂事,就迁怒你们。所以,这些年,这些话压在朕的肚子里,不曾言语过分毫呀!朕依旧对你们信任有加,委以重任,你们也确实是没有叫朕失望!” 奴才等惭愧! 皇太极起身,一手扶一个,将人扶起来,“今儿,咱们兄弟把话说透!不管你们持哪种态度,都是为了大清国好的!所以,朕又惭愧,心说跟自家的兄弟,怎么就不能坦诚相见呢?朕知道,多铎私下不止一次的说过,说朕一当上皇帝,就抢了兄弟的女人云云!十四弟啊,朕听了这话心里是何等滋味呢?如今把话说开了,陈氏你随时能带回去!” 多尔衮忙道:“奴才不敢!皇上这么坦诚,奴才也说句实心话,额娘一说跟陈氏的种种不和,奴才就放手,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奴才后来才知道,这陈氏并非陈仁锡的亲生女儿,她原本姓周,在大明就很有些名气,都说此女有贵人之相。可大明选妃,却并未选中她。后来阴差阳错的来了咱们大清,可自她入府,跟额娘屡屡犯冲,奴才就知道,一般的凡人可压不住此女,这才果断的叫她离府了。这些年她在后宫,却不见生出事端来,可见,什么人就该呆在什么地方。多铎向来是口无遮拦,皇上宽恕他吧。” 皇太极拍了拍多尔衮的肩膀,“若真生气,又哪里会叫他领着镶白旗?咱们兄弟们说的都是亲近话,把误会解开了,就都好了!” 反正就是你们兄弟欠我皇太极的,但我皇太极太对得起你们了,一点不欠你们的。 费扬果心说,这把早前的恩恩怨怨的掰扯清楚了,你额娘还有谋逆之罪在身上挂着呢。所以,处理你们的时候,你们心里得有数。是你们老实认罚呢,还是叫我翻你额娘的老账呢? 果然,就听皇太极道:“……从最近新明的动向来看,当时他们的炮弹消耗应该是极大的,至少七成的炮弹消耗掉了……” 这就意味着,多尔衮判断失误。 随后就见皇太极拿出一张拼凑出来的信,“这是新民的太子写给你的信……被人捡去黏贴好,又呈上来了。” 并没有说是费扬果呈送上去的。 这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最后怎么处置呢?皇太极就道,“从正白旗分十五个牛录,再从镶白旗分十五个牛录,分别交给褚英长孙杜尔祜和阿济格长子和度……” 这两人不是还在新明吗? “朕已经叫人送了国书,接这两人回来。” 不少人隐晦的看费扬果,不管是杜尔祜还是和度,都有在新明学习的背景,这两人跟费扬果都有交情。 虽说和度是阿济格的长子,阿济格是多尔衮和多铎的一母同胞的哥哥,但是,这兄弟们是不合的。尤其是跟多铎,简直都快成仇了。 可你偏不能说什么,毕竟,那是你亲侄儿。 晚上一散,多铎就跟着多尔衮回府,先是跟额娘狠狠的吵了一架,被阿巴亥赶出来之后,又找多尔衮,“皇太极就是想用费扬果压咱们一头。” 知道还说?这次本就是咱们主张战的,输了不是大事,朝廷也向来不会无故惩罚战败的战将,如果没有处置不得当,输了就输了。要命的是那封信,信上建议自己该请旨的,之后自己没请旨,结果败了,这责任自己只能承担。再加上信上的内容没有如实禀报皇太极,这些都是能摆在台面上处罚的。 皇太极是想用咱们,也想压着咱们,但无缘无故,想压着也不成呀!可这不是有机会了吗? 多铎气道:“说到底,还是那个叫朱启明的小崽子,阴毒的很!”说完了这个,他就又说,“看来庄妃也不过如此!” 多尔衮摆手,“幸而庄妃为纽带,愿意拉拢咱们,要不然,就不是打压,而是彻底的要了咱们的命。知足吧!跟庄妃那边,别断了联系,尊重些,亲近些,没坏处。” “可谁知道她是生男生女?”多铎嘀咕了一句。 “无所谓,科尔沁女人的肚子里出来了一个阿哥,这就足够了!庄妃会知道怎么做是有利的。你听我的,就这么办吧!” 哥俩在家里闭门思过,等着和度和杜尔祜回来交接那十五个牛录。可就在这个时候,下面的人来报:陈仁锡失踪了。 失踪了? 多尔衮莫名其妙,“怎么失踪了?什么时候发现失踪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人了,等有事找他去的时候,就是发现家里没人了!天冷成这样,那屋里门窗大开,炭火早熄灭了,至于什么时候消失的,完全不知道。 查!各个城门的人,各个来往的人员里查。 结果查来查去,连皇太极都惊动了,也没查到。 这怎么可能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呀!便是被人寻仇杀了,给扔到野外喂狼了,可也能从踪迹上判断出来才对! 可如今不管怎么查,都没一点这样的线索。 多尔衮心里便有数了,这陈仁锡背后搞的一些东西,只怕是瞒着自己的。 所以,陈仁锡的主子是谁呢?不用问都知道,那就是皇太极。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皇太极呀皇太极,我玩不过你,可你也玩不过人家!这么悄无声息的给你闹了一出失踪案,哼!就问你怕不怕!你就不怕新明派人来,冲着你?是!叫你失踪有些难,可给你喂点毒这不难吧。 事实上,皇太极也猜到了,陈仁锡一定是叫新明那边给摸到根底了。他叫了鳌拜,“把宫内仔细的查一遍……” 是! 这件事就导致了,皇太极重新重用庄妃,宫里得有个精明的人看着才行。 于是,怀着身孕的庄妃,被安排去协理皇后处理宫务。 皇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自来与庄妃关系亲近,因此,干脆放权,宫务交给庄妃打理。 庄妃首先要确保皇后和海兰珠的宫里是干净的,结果海兰珠的宫里有囊囊贵妃的人,海兰珠直接把人给调开了。海兰珠害怕了,皇上在前面不回后头来,贵妃给她身边放人,这是不安好心,可布木布泰把人调离,就是安着什么好心吗? 她前所未有的紧张,一是担心皇后抱了她的孩子去养,二又担心这送质子会拿自己的八阿哥送去。 而这种时候,周玉凤出现在了海兰珠身边,“娘娘,您别怕!您这么抱着,八阿哥不舒服。” 孩子只是胀气了,她把孩子接过来抱着,一会子噗噗噗的放了几个屁屁,就舒服了,不哭不闹,安稳的睡着了。 海兰珠松了一口气,布木布泰没调走这个人,想来她是无害的!再者,一直住在偏院这么些年,从不争宠,也从不挑事,是个很老实的人。 她问说,“是八阿哥吵你了吗?” 不是!是失踪的义父叫自己觉得害怕!在宫里自己需要一个能庇护自己的人。皇后知道自己的根底,不会信自己的。庄妃太精明了,跟大明的那位皇后似得,看着叫人害怕。囊囊贵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有这个海兰珠,她是真的很简单很单纯很娇弱的一个女人。 这会子她笑了笑,“没有!我是听着八阿哥哭的可怜……妾会些医术,识药草,也懂些医理……所以早想过来,又怕冒失!每次都是听到太医来了,妾才睡的着。这次哭的久了,又听不到太医来,这才冒昧了。幸而八阿哥只是胀气了,没大碍……” 海兰珠看着总算是睡安稳的孩子,低声给周玉凤道,“……这屋里,能信的人不多了!谁知道他们都听是的!你以后来正殿服侍吧,你帮我带着八阿哥,我安心。” 周玉凤点头,“好啊!妾巴不得呢。”她叫海兰珠只管去安睡,“我白天睡了半天,夜里走了困,我不错眼的盯着咱们八阿哥。” 挨着八阿哥,周围都是海兰珠的人,她心里才踏实了。她害怕今日失踪的是义父,明儿莫名其妙死了的,会是自己。 大明那位皇后,是真的会杀人的。 陈仁锡醒过来,然后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这里是哪里? 火把燃烧着,照的这里特别明亮。 “醒了?” 外面传来一声女声,他抬眼看过去,坐在栅栏外看书的人为何这么眼熟?他起身上前,看了那女人好几眼,再打量周围这环境像是牢狱,就有几分明白了,“皇后……娘娘?” 林雨桐抬起头来,看向陈仁锡,“去了异国他乡数年,陈大人见老了。” 陈仁锡看着牢房,“这是……哪里?” “诏狱!”林雨桐起身,朝前走了几步,也朝四下里看了看,“这里的地下牢房,修的特别坚固,从来都是只有进的,没有出的。早几年,这里被当做仓库,如今呢?我叫人把东西都挪了,这地方还是得用!” 重启诏狱? “嗯!”林雨桐点头,“你是重启后的第一个犯人,可以说,此地因你而重启!从今往后,这里只关三种人,其一,叛徒;其二,间谍、奸细;其三,造反中冥顽不灵者。” 级别不够,犯的事不大,还没资格来这里呢。 林雨桐叹气,“你在大明的时候,咱俩不熟,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你。不过,你还是成功了!努力了数年,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且被我请了过来。恭喜你啊,陈大人!” 那这次可真是喜大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50-660 第651章 明月清风(227) 陈仁锡不住的摇头不住的往后退,“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成王败寇?林雨桐哼笑了一声,“成王败寇,只能用在同量级的对手之间。你嘛,还不够格!你成了不是王,可你败不败的,都是寇!说实话,陈大人,我对你很失望。” 陈仁锡摇头,“娘娘这‘失望’一词,用的也不恰当。您从来没有好好的用我,这便是没有寄存希望的意思。既然没有希望,又何来失望。”这是小小的怼了林雨桐一下,嫌弃林雨桐挑拣那‘成王败寇’的话! 林雨桐坐在椅子上,烤着边上炭盆里的火,示意崔映月给陈仁锡送一盆进去,“便是囚徒,咱也不虐待人家。送去吧!” 火盆的火,将对方的脸映照的半明半暗。林雨桐这才道,“谁告诉你,我和皇上没有对你寄于希望。” 陈仁锡睁开眼看向林雨桐,好似在看她有多虚伪一般。 林雨桐任他看,她惬意的靠着,脸上却带上了几分怅然,“我知道,你要说的是李信。” 是!李信当时就在隔壁,后来他就意识到了,李信是给皇后办事的,后来,李信更入了内阁。以这样的方式对待臣子,如何叫人不寒心? 林雨桐就看他,“你的理念与朝廷不同,为了朝局,叫李信在你身边,引导你做一些事,这属于朝廷内部之争。可你要叛国,这又与李信何干?你也不想想,你做下叛国的事,多少人上折子要株连你的家人,你的家族,宫里为何一直没有旨意。甚至于,你的儿子进书院念书没有任何障碍。为什么呢?因为我和皇上当时是相信,你陈大人便是换个地方,你为官为人,也该是有底线的。你这一去,是奔着帮着在大清的汉人去的,你这一去,造福的是大清的百姓。我和皇上一直是这么想你的!” 陈仁锡嘴角勾起个嘲讽的弧度,缓缓的又闭上了眼睛。 “你不信,是吧?”林雨桐叹气,“所以啊,朝廷摒弃你,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跟不上朝廷的脚步,那就得去一个能用上你们,将来也有益于大明的地方。你是第一拨去了大清的汉臣,可随后,你很清楚,那么多读书人,都去了大清。陈仁锡,你想想,我能把你悄无声息的从大清弄回来,那么些读书人,大批量的出关,我是瞎子还是聋子,我能不知道?我知道了,我们为什么不拦着呢?” 陈仁锡愕然的睁开眼睛,跟皇后对视。 林雨桐点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有一种占据,并不是真的占据。有一种放弃,并不是真的放弃。就拿安南来说吧,安南咱们拿下了,可迄今为止,朝廷一直在反哺安南,可从安南得到过什么好处吗?没有!这需要几十年,成百年,两三代人的不停的付出,才能在将来得到回报,这两三代人所耗费的时间,就是为了将对方从里到外变成咱们的。没有先付出,是不会有回报的!就像是大清如今对朝鲜的政策一般,你觉得那是长久之策吗?同样的,在对大清的问题上,就更得思量清楚。打,战局可能会陷入胶着,扰的整个天下的百姓都不得安生,没法过日子。可就不打,不打不意味着放弃,只是需要用更软的方式,去从内里动。你是主动去的,你们都是主动去的,可哪怕你们是主动去的,去了只要干的是有益于百姓的事……那么,你们的结局都不会坏! 我无法告诉你,将来会怎么样,说了你也未必信。可是呢,这结局不外乎是两种,第一种,大清还是大清,新明还是新明,那你做的是有益于百姓的,你就有立足的根本,便是死了,大清的朝廷也会给你死后哀荣。第二种,两者终有一个吃掉另一个。若是大清吃掉新明,你青云直上。若是新明吃掉大清,只凭着你为官之德,为了治下的百姓安稳,我和皇上容你们的心胸还是有的。到那时,国还是你的国,家也总是你的家,你回不得吗? 可你呢?做的什么?一个读了圣人书的人,都干了些什么?躲在阴沟里算计,永远也见不得天日,这就是你奔过去要过的日子?在这一点上,你连张溥都不如。张溥现在干嘛呢?在推广汉军旗的旗学呢!他编纂的旗学所用的册子,你看了吗?他把‘仁’和‘和’贯穿在其中,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了。是!单看人的话,此人像是个伪君子,而你陈大人,却像是长着一副铁骨头一般,可他张溥哪怕是假的,假仁假义,假到尾呢,只要做的事是对的,皇上都会认的。所以我说,我对你很失望,这话说错了吗?” 陈仁锡捂着嘴,不住的咳嗽了几声,良久才道:“……皇太极并不是昏君。” 这话说的,“他若是昏君,若是不得人心,皇上又何必用软刀子?依从安南之例,难道不好?” 陈仁锡点头,这话有道理!大明派去的汉官能在当地立足,一个根本的原因就是安南当地盘剥的厉害。大清跟安南比起来,就胜在君王不糊涂。 他沉默了良久继续道,“我是觉得我遇到一个懂我的君王!士为知己者死,我有罪,可哪怕有罪,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这么选择。只要君王需要,便是背负骂名,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依旧会这么选择。”说着,就看林雨桐,“娘娘,您是女中豪杰,我敬佩您这一点。但您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新明之后若败,一定败在女子干政上。这个女子不会是您,但未必不是往后的哪位皇后。可是,娘娘您容不得臣等说这样的话。” 林雨桐就笑,“你说的对!是有这种可能。可为何出我这样一个女子,你们就赞一声豪杰呢?因为少!因为读书明理的女子太少了!我为什么不一样呢?因为我家的教育宽松,我跟我姐姐和兄长念的是一样的书,父亲从不阻拦。我可以在家里舞刀弄剑,拿着棍子乱舞,我父亲从不阻止。我不喜学针线,我父亲便说,能将布料缝起来便成。我姐姐不喜下厨,我父亲便说,能把生的做成熟的就成。我比别人强,不是我生来比别人强,而是教养比别人强。世上女子千千万,聪明者不知凡几,可你们不给她们机会,那又怎么知道她们不成呢? 所谓的男女平等,就是该给他们相同的机会。在同等的机会之下,一样的去学,一样的去考,一样的给他们站在人前的机会,这不可以吗?你怕什么呢?怕男人比不过女人吗?千百年,男人女人一样的在辛苦了劳作,可权利上呢?得到一样多吗?一直以来,都是男耕女织。男耕比女织更重要吗?不!男耕和女织是并列的,无主次之分。男人有力气,男主耕。女人纤巧,那么女人主织。这就跟让叫习武的男人去打仗,让习文的男人去治民是一个道理。文武之间,无主次。只是根据体能和擅长的东西不同做了个分工而已。不能给文武分主次,你就不能给男女分主次。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外跟邻里交往,处理杂事重要。女人在家里侍奉父母抚养子女,也一样重要。可做了一样重要的那么多事的女人,凭什么就不能让她们有个公平的机会呢?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二字!就像是文武争在朝中的主次一样。你们利用你们主外和体能胜过女人这一点,在压制女人。因为这更符合男人的利益!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狭隘,懦弱和无能罢了! 你要是在这个上面继续跟我争执,那就没有必要了!你觉得未来的事情很可怕,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会叫更多的女子去念书,这世上就会有更多的女子明白更多的道理。她们许是不会太惊才绝艳,但一个明理的女子,是不会成为绊脚石的。” 可大明祖训,选妃只能从民间选。而今太子妃的选择,娘娘你依旧得从民间选。不是谁家都有一个李贽,且用李贽的理念去养女儿的。而今,除了大家族出来的女子细选能选出一二有能为的女子,民间这样的女子几乎是找不到的。娘娘,你要违背大明祖训吗?您就不想想,太祖定下这样的祖训,到底是为了什么的。 林雨桐回头看他,“大明祖训,那是大明的祖训,干新明何事?我为何要遵大明祖训,”就好似我本来就遵守了多少似得?“且你说的,很有道理,处处合心意的太子妃是不大好选。可选来的太子妃,年纪也才十三到十五之间。十三到十五岁,是一个人思想逐渐形成的阶段。我还年轻,我的身体很好,我有的是时间去培养一位太子妃,甚至于太孙妃,三代过后,天下每个女子都识字明理,彼时,选出来大差不差的,至少不会做出有损于天下的女子来。所以我说,陈大人你才是杞人忧天了。”她叹了一声,“皇上登基之初就说了,君臣两不知,是大明最大的祸患。你为你的反对而反对,可有仔细想过,皇上那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朝中的内阁军机,有哪个又不是一时俊杰?他们没那么激烈的反对,这背后也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从来都不去想,你的愤懑叫你叛国了!而今,一句人家是你的知己,你要为知己者死。可笑不可笑?皇太极若是愿意,他可以是任何人的知己。而你,只是其中之一!你不是伯牙,他不是钟子期。他用的是御臣之术,而你所谓的知己,也不过是对方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叫你觉得你有了价值,仅此而已!” 本来还有些话要问的,而今,“你爱说不说!呆着吧!若想为你的知己献祭,那是你的自由,谁都不会拦着的。” 说着就喊王百户,“他需要什么,给他什么。他不要,就不要搭理。” 包括吃喝吗? 嗯!包括!他要是能绝食而死,我还佩服他的意志。 说完,真就走了! 回宫后,周宝见娘娘心情不好,就问崔映月,“怎么了?没问出来吗?” 压根就没问!“娘娘把那位的脸皮给撕下来放在地上用脚踩了踩……我回来的时候,那脸涨的通红,浑身都哆嗦了!说不定羞愤的过了,就撞墙寻死了。” 又把脸皮给撕下来了? 嗯呢!那话说的,好似能把陈仁锡的心肝脾肺肠子肚子都扒拉出来,在水里涮了涮! 周宝啧啧了两声,那这怕是活不了了!感觉得寻死,查人还再另想办法。 结果呢,晚上了,飘雪了,降温了,正说娘娘又说准了,这场雪小不了。周宝还担心说,太子殿下能不能赶在雪前回宫呢,结果王百户就送了信来了:陈仁锡要了火盆。 周宝:“……,好的!知道了。” 于是,他进去跟娘娘禀报,“陈仁锡要火盆了。”肯定是不会去死的。 林雨桐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笔,搓了搓手,“启明这是又绕道哪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这边话还落下来呢,下面来报,“殿下回来了!刚进了宫门!” 可算是回来了,赶紧下去安排,那些跟着的都好好的洗漱了,然后吃点热乎的。周宝下去安排了,崔映月在这边安排,殿下必是先过来的。 果不其然,一路跑回来了,“娘!” 长高了!也没见瘦!快!洗漱去。 人还没进浴桶呢,四爷从前面回来了,直接往里面去,结果启明刺溜一下钻浴桶里去了,“爹!正洗澡呢。” 洗澡还不能看了? 四爷又退出来了,问里面,“想吃什么?叫你娘给你做。” “拉面,热滚滚的,能吃三大碗。” 成!拉面。天天都把面醒着呢,等他回来呢。他要不回来,下面的人就加一顿宵夜给吃了。 启明洗出来裹着大棉袍,坐在暖炕上,吃的狼吞虎咽的,“……回来的时候走的慢,绕了一些村村镇镇,看看下面的情况。”主要在山东? “嗯!山东这些年灾情就不断。”启明吃了两碗,速度慢下来了,“旱灾来了,它是躲不开旱灾。好容易下点雨吧,结果雨一多就泛滥。河道真得完整的整修一遍了!” 下面的日子还是难过? “没想象的那么好,只是没饿死罢了。”不下去看,是真不知道下面的日子有多苦的,“朝中的一些大人,有时候喊着的那些口号没错,但到底是离下面太远了。” 四爷马上点头,“这话很有道理!以后啊,该叫这些大人们下去蹲蹲点,轮换着来,农忙的时候下去蹲个把月就行。吃住就在农户家,不许给予优待!体会体会,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理了。” 桐桐:“……” 启明却眼睛一亮,自己爹这主意简直绝了,“那就从儿子开始吧!开春了儿子先去下面蹲个把月去?” 四爷表示很欣慰,“就该如此。”抬眼看见从里间出来的不好好睡觉的老二,“把启泰带上……” 启泰蹭一下钻回去了,没听见没听见,我什么也没听见。凡是叫哥哥干的差事都是苦差事,我才不去呢! 启明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了,吃了饭跟启泰挤着睡去了。孩子回来了,两人这心里才踏实了。这一晚睡的格外的踏实。 启泰起来的时间不见爹娘也不见哥哥,这是又都忙去了吧! 嬷嬷伺候着起来了,饭也吃了,他想去前面。 嬷嬷哄说,“殿下瞧瞧外面那雪,那么大……多冷的。” 是啊!那么大的雪。 可雪再大,这不是该忙还得忙吗?朝廷哪一天得闲了。 林雨桐这边跟仇六经说事,那边四爷带着启明,跟军机在谈事情。 什么事呢?沿海的折子现在才送到,那边三月前又出事了。回来的是郑芝龙的副将,他口齿清晰的说着这次的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英国的一艘商船,违规开进了虎门亚娘湾停泊,咱们驻扎了虎门的守军当时就鸣炮示警了,示意他们离开,走正规渠道。可对方竟是将他们船上本来挂着的佐治贸易旗帜给降下去了,换上他们国家的军旗直接升起来了,且船上的所有配备的火炮都对准咱们……当时守军以为是对方误会了,咱们鸣炮不是要跟他们开战,只是示警提示,因此在对方开炮对准咱们的时候,咱们避让了,只用旗语告知对方,省的出现不必要的摩擦。” 嗯!然后呢? “然后对方停止轰炸,也下来几十个人,咱们以为是要交涉,谁知道他们上来就攻击,扯了咱们的旗帜下来,要更换他们的军旗……这事那就不行呀!守军全力反击,以死伤十五人的代价,将船和人员都给扣留下来了。” 事不大!但这事恶就恶在,这些人跟强盗似得。你守礼,他不知道什么是礼。你遵守礼仪,但他把你的礼当做软弱可欺! 四爷就看启明,“怎么处理?你说说。” “船长叫什么?”启明问这个副将。 “回殿下,叫威德尔。他当时就表示,愿意写保证书,致歉,且赔偿咱们的损失,大约两千两白银。” 启明摇头,“不行!得杀鸡儆猴,这个叫威德尔的,是故意挑起的事端,不杀了他,咱们的人就枉死了!凭什么了?船长、以及船上所有的负责人,一律问斩。其他人员,悉数扣留。你们需得将此事的经过,以及处理结果整理成文,以各种文字,散发到每个跟新明有贸易的船只上,叫大家都知道知道!叫他们知道,咱们对此类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容忍的。另外,这个佐治贸易行,若是还想做生意,且他们的船只在新明的海域航行,一律扣押!除非他们官方有人来处理这件事情。总之,不缴纳足够的赎金,不管是人还是船或是货物,一个都不许放。 其他的都能理解,可掐住航道不叫过,这听起来像是恶霸! “许他强盗就不许我恶霸!”启明轻哼一声,“礼只守给懂礼的人!他们以什么逻辑对咱们,咱们就以什么逻辑对他们!这叫有效交流!要不然就是鸡同鸭讲,永远得不到统一。” 军机几人看皇上,这个事……真这么办?一直都觉得这位太子其实跟皇上挺像的,可现在这么一看,他跟皇后也挺像的。 四爷毫不奇怪启明的态度,他点头,“就照太子说的办。再下旨意下去,暂停跟佐治贸易的所有交易,旨意传至各属国,凡是抗旨不尊者,一经查处,以叛国罪论。” 是! 事商量完了,只启明若有所思:给属国下旨,且要以叛国罪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从来都只是年节两寿的时候属国送贺表,自家给恩赏,而像是这般的旨意却是第一次。 他有些明白了,既然对外强硬了,就该把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扩大。叫大家都看看咱的肌肉!再则,这样的圣旨有一,就有二。恩给了,还得给威。得确确实实的叫人觉得那是威慑才成。而时间长了,这样的旨意多了,新明在属国的分量就重了。这样的事情得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的去做。他们会从惊诧但不敢言语,到习惯于你们的影响,再到慢慢的征询你的意见,这是个长期的过程。 启明就跟过去,“爹!我懂了。” 嗯!懂了就好!懂了就去你娘那里吧,你娘有差事叫你办。 啊?哦!启明从他爹这里又窜到他娘这里,然后他被惊着了。这立个太子起来,原来是个朝臣用的吗?一个个的都想在人家父子之间下蛆,说到底,都是私心重者。 林雨桐把陈仁锡办的事都说了,“人关着呢,也没想死,估计也快招了。这件事你亲自去处理!” 见血? 林雨桐抬起头看着儿子,然后缓缓点头,“对!见血!这些人不杀,不足以震慑人心!” 这边话才落下,王百户求见,手里捧着东西,“是陈仁锡写的!他今早要了吃的喝的,吃喝完要了笔墨纸砚,写了这个东西,臣没敢耽搁,给送来了。” 林雨桐没碰,只说,“给太子。” 是!王百户恭敬的递给太子。 启明接了过来,看了几眼,然后就告退出去了。上面牵扯到官员整整二十八人,没一个不是死罪的! 他看着飞扬的大雪,有点明白了:爹和娘教了自己仁爱的道理,而今却在教自己何为霹雳手段。 为君者得有仁德之心,但也得有杀伐之能! 于是,新明的太子便以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走上了历史舞台! 第652章 明月清风(228) 大雪漫天了,各个衙门几乎同时被禁卫军所圈住了。 “御史台张百儒——”在!在的! 张百儒被同僚推到人前,那边禁卫军一小校就站了出来,“奉太子殿下谕旨,查察张百儒与大清勾结,行叛国之举,今缉拿其归案审理,各色人等不得阻拦。”说完,一摆手,人就摁住了。 雪地里立马有一道黄色的印记,将雪瞬间都给融化了。 这是吓尿了! 没有辩解,只是被吓的腿软了,就这么给拖着出去了。不用问都知道,这必是查实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说这人不是娶了林家女嘛,这怎么还叛国了呢? 是啊!可不奇怪? 黄尊素朝人群里喊,“赶紧的,各司其职,少说话。” 这么些人,轰的一下就散了。 黄尊素叹气,完了,御史台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没有察觉,这又年底了,也不知道影响不影响大家的考评,会不会连年底的补贴也给取消了? 还是得自查,得把跟张百儒关系好的都查问一遍,哪怕咱不内部查问,可也得了解情况,把谁跟谁是什么样的关系,都得写清楚列好,省的上面问的时候咱一问三不知。 对了!今儿还有个什么事忽略了! 是了是了!那句‘奉太子殿下谕旨’,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子正式参与朝廷政事了,也说明上面坐了两君王,一正一副。 他一边小心的内查,一边悄悄的叫人去打听,除了这个张百儒,还有其他什么人没有。结果一打听可了不得,参政院、六部,都有。 这是什么人联络起来的人呀,虽然都不是要紧的职务,品级也不高,但却跟耳朵一眼,扎在这么多要害的衙门里。太吓人了! 他晚上回去就想着,咱得上个请罪折子吧!别的不说,失察之罪总是有的吧。而且,给皇上得上一份,给太子是不是也得上一份呢? 这边犹豫不绝,折子写了好几份,不知道该上哪一份。 倒是黄宗羲回来了,扫了一眼就嗤笑他老子,“聪明人总是爱把简单的事想那么复杂,您干嘛呀?您当的是朝廷的官,您做您的本分就完了。事实上,御史台是您的职责,出了这个情况,你有必要跟朝廷奏报一下内查的情况。怎么查的,查的情况怎么样,写好了,然后往上一递,至于折子分到皇上的手里还是皇后的手里,或是太子的手里,跟您有什么干系?” 他说着,就把桌上的折子都给看了一遍,紧跟着就提笔,刷刷刷的写了半页,内容很简单,就是哪个衙门谁谁谁因何事上奏,经怎么样的内查,暂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而后还会怎么查云云。再写个日期坠上,这就完了。 黄尊素看儿子,“就这?” 就这! 黄尊素沉默了半晌,“这不合适!折子不是这么写的。” “可我陪王伴驾,是我知道上面的喜好还是您知道上面的喜好?” 去去去!那也不行! 不行也得行,黄宗羲第二天一早,就代他老子把折子交上去了,且把其他的备用折子全扔炭盆里给烧了,就给他老子留了一张纸条:不想重复上折子就别折腾。 把黄尊素心惊胆颤了一天,结果折子被张贴了出来,当做模板叫大家轮流看,除此之外,还嘉奖一次。 黄尊素:“……” 黄宗羲呵了一声,“你们一个个的长篇大论,怎么不想想那么多字,看的人多累呀!一个个的还偏就喜欢咬文嚼字,不细细的品读就怕理解错了你们的意思。直白点,简短点,真要是对皇上忠心,关心皇上是不是安好,别老上请安折子,把折子写短点,简明点,叫皇上每天能省出一会子的工夫踏踏实实的睡一觉,这是最实在的忠心了。”黄尊素就看儿子,“你在东宫就是这么说话办事的?” 对呀!“太子说儿子是个纯醇的人!” 黄尊素无话可说,摆手叫他睡他的去!他现在又忧虑了,皇上是好皇上,太子也是好太子,可不老的皇上和成年的太子……会不会一直这么好下去,依旧是个未知数呀! 而今,太子已然参政,接下来会如何呢? 他还得看看,再看看! 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等着呢,等着看太子会如何? 太子没如何,只是在大朝上问刑部:依照这些的罪责,该如何? 这不用怀疑,叛国是死刑,十恶不赦。 于是,大雪飞扬里,好久不用的刑场,被押上去二十八个人,一声令下,二十八颗人头滚滚落下。 鲜血染红了雪,血水染红了半条街。 朝廷准其家人收尸安葬,可这样的罪责,一时之间没人敢去收尸安葬。 只杀了这二十八个就行了吗?他们的所有关系网,都得排查一遍。他们的所有家属,都暂时圈起来,得说明情况。按照他们的罪责,他们终其一生,都得在当地府衙的监管之下。剥夺其子女一切进身之途,这便是下场。 而靖海侯府,因着是张百儒的岳家,且来往异常亲密,所以也在被排查的范围。 不过一切按照程序走,没有牵扯,那就没有牵扯,哪怕是看他们不顺眼,但却也未曾因此难为他们。 可那话是怎么说的?有些人是不能给好脸的。启明只是照章办事,结果,靖海侯府觉得这是太子网开一面,到底还是念着情分的。于是,先是把林雨荟从家谱上抹去了,证明家里从此跟此人毫无瓜葛。紧跟着,又上林家来,跟林四相商议,“……太子要大婚了,这太子妃……” 林四相当时没言语,只说要想想。可第二天,林宝文就上朝,参了靖海侯一本。 这一本厉害了,哪里疼戳哪里。从靖海侯来京城之前,收受商家的利银开始,一桩桩一件件。事都不是大事,但积攒在一起,你试试。 像是,仗着是侯府,跟皇后有些瓜葛,无本却收利,此为盘剥商家,损毁皇后太子名誉,算不算有罪? 肯定算呀!若不是有皇后和太子,谁认你们是谁。 可这种事,商家也没吃亏,属于互利!好些当官的还收一点这个银子呢,商家只是相求不被谁所欺而已。 这种事就是不摊开没事,但摊开了,他就是事。 而后说侯府逾制,比如家里的建筑浮雕,什么府邸用什么规格,可你们去侯府查查看,看看他们后来添置的东西,是否都符合规定? 当时赐下侯府的时候肯定是合规矩的,礼部过手后才赐下去的。像是这样的府邸,你要改,那得请礼部的官员审核了才能动。真不是你的私宅,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的。这些年,你家弄到银子了,好家伙,恨不能姑娘身上挂东珠,合乎规矩吗? 像是生活奢靡啊,包养戏班子呀,这些都是小事,更要命的是,前不久的时候,靖海侯的一位婶娘没了,那家子在南边呢,而京城里的侯府,敢问,你们守孝了吗?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们连着办宴席,还请了我们家。我家的人当时便离席了,可你的宴席照办不误,这是什么性质呢? 这是孝道有亏呀!按照规矩,婶娘没了,嫡亲的婶娘,你至少得守三个月的孝吧?可你们没守! 林宝文说的这些,没一件是大事,但谁都没法说这个不要紧。这一项一项的算下来,靖海侯府非得扒拉干净不可。 有那揣摩上意的就心说,要是这么办了靖海侯,会不会显得皇上对功臣太过于苛刻了呢?他就说,“靖海侯到底是有些功劳的,而今所犯并非大事,不若赦免其罪,叫其改过从新……”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太子直接给拦了,“此话孤不认同。只要犯罪,不管是不是在十恶之内,任何人都不可赦免其罪!”之前皇太极刚因为得了儿子,把除了十恶之外的所有的犯人都赦免了,太子却说,新明没有宽赦这一条,哪怕君王也不行,“放纵犯罪的恶,这是最大的不仁慈!”他转身启奏,“父皇,承恩侯所参奏的靖海侯的不法之事,儿子以为该交由刑部依法办理。”准奏! 满朝的人都不由的对着林宝文侧目:这位等闲不说话,一说话就往狠的咬。林家一门双侯府不好吗?愣是咬了本家一口,可怕不可怕? 说起来,靖海侯府才是李贽的族亲呢!可结果呢,一点情面也没留。 下朝之后,林宝文冷哼一声,“纵的他们越发没个样子,老实的呆着谁也不会闲着跟他们过不去!可这样的人,总是给不了几个好脸,很没有分寸!找到机会就想试探一下深浅,竟是想在太子妃的事情上掺和,他想死,我就送他一程好了。” 林雨桐微微皱眉,说崔映月,“下口谕给刑部,查一查,靖海侯府还收了谁的银子。” 林宝文一愣,“什么意思?这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还是有江南的一些商家掺和在其中,拿银子敲开了靖海侯的门,银子多了,靖海侯才会办事!这是典型的商人思维。” 是啊!有这个可能。林宝文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还以为又跟大清有关呢!” 如今对这个都挺敏感的。 林雨桐没言语,但是她心里却犯嘀咕,这些商家桀骜啊,只要给的利益足够,他们未必叛国,但却也不会拒绝跟对方做生意。 还得往深的挖才行!她是真觉得这个皇太极很不好对付。 而皇太极呢,也是极其生气:我添了个儿子,我大赦天下,干你们何时?你们爱赦不赦,跟我也不相干!咱们各自安好,不好吗?说什么放纵犯罪的恶,就是最大的不仁慈! 这是内涵谁呢?那个孙子皇帝气人,结果这个太子更是气人。转眼看见豪格,真就觉得,我这样的人,儿孙怎么可能是豪格这样的呢?而朱常洛那样的人,生的儿孙又怎么可能是那样的呢? 这很没有道理! 第653章 明月清风(229) 皇太极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却睡不着,脑子里一刻都不得清闲。 新明这么大张旗鼓的处置了那些官员,把大清花费极大的代价拉拢的眼睛和耳朵清理了差不多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陈仁锡被新明的人带回去了,且此人很不当用,一点都没扛住,这就给招了。且招的那么彻底。 大张旗鼓的处置,还有别的意思吗? 未尝没有! 比如,叫百姓知道,大清在新明的朝中安插了奸细!这会叫百姓对大清有更多的恶感,这是不是要动刀兵的前奏呢? 只要百姓支持,民间只要有这样的态度,那新明就再不会犹豫。 所以,跟新明的谈判还得尽快给予答复!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新明随时会用兵的。 一些商贸上的事可以谈,但是质子这个事却真的得给答复了。 而今几个皇子,出身最贵重的就数八阿哥。 八阿哥——不舍得呀!关键是,这里面得照顾科尔沁的情绪。本就是大清势弱,跟蒙古的关系若是再不维护,他们可能就奔着新明去了。或者,他们会在两者之间游离。这是要坏事的呀! 所以,思量再三,除非庄妃肚子里再出来一个阿哥来,否则,八阿哥不能送。 那还能是谁呢? 按照新明的说法,无嫡子,长子就足够贵重了。 “送豪格去?”唯一一个成年的儿子!可这个儿子不是为君的料子。 才一这么想,可又觉得不行,豪格正在重新筹建正蓝旗,之后他得领了正蓝旗。哪里还有比亲儿子更妥当的人选。 这边正思量着呢,外面就传来脚步声,然后紧跟着就禀报,“皇上,大阿哥府里出事了。” 怎么了?皇太极猛的坐起来,有些头晕,晃悠了一下才稳当了,“豪格怎么了?” “大阿哥府里失火了,福晋在火里没能出来!” 皇太极一愣,这是什么样的火,能叫主子福晋出不来?不用再细问了,大福晋是被豪格给杀了! 原因嘛,不外乎是那是莽古济的女儿。莽古济要杀他的皇阿玛,他不能留这个祸患在,万一哪一天真对着自己这个父汗动手了,他怕悔之晚矣! 失火了……那就当时失火了吧! 皇太极又把从莽古尔泰府里抄家抄出来的许多东西,都赏赐给豪格,“失火了,必是损失不少,补给他吧。” 于是,这件事真就当是失火处置了。 这件事搅和的,又是一晚上没睡。早起就听说新明的使臣在收拾东西,这是要回去的意思。朱运仓紧跟着就进宫见了皇太极,“……快过年了,也该回去了!过完年再谈。” 这哪里是过完年再谈,分明就是过完年,过了这个寒冷的季节,开春后怕是要开战吧。 皇太极一脸怅然,“这样,迟两天也不耽搁什么,先把这些协议都签了。至于质子这个事……朕应下了,不过是皇阿哥年纪小,这天冷,路又远,确实是不方便。等明年开春吧,至少过了年,天稍微和暖一些了,一准给送去。” 朱运仓就猜测,这庄妃怕不是过了年就要生的吧。 八成是的!至于说庄妃万一生的不是阿哥,会不会弄个假的,这个不会!皇太极怕将来新明会扶持这个质子,到那个时候,那才是真的坏了呢。 庄妃若是生了阿哥,那就看皇太极偏着谁,谁的段位更高了。这不是自家需要操心的,只要应承下,延后送也是可以的,这都是小事。 皇太极应承下的事,转脸还是传出去了。后宫里自然是得了消息的! 自从得了这个消息,海兰珠就不好了,得不错眼的盯着八阿哥,好似下一刻这孩子就被被抱去一般。周玉凤每日里守着这母子,安抚说,“……过了年,庄妃娘娘也该生了……” 可宫里不都说,庄妃的反应跟之前生格格的时候是一样的,这一胎八成又是格格。 所以,皇上说的过了年要送走的,必是我的八阿哥。 周玉凤低声道,“娘娘,科尔沁一后二妃,只得了这一个阿哥。庄妃娘娘肚子里的若是格格,那咱们八阿哥,就更珍贵了!就是皇上要送,可也得看科尔沁答应不答应呀!”科尔沁的重要性比之前更甚,所以,你娘家的态度很重要! 对!还有科尔沁,我这就让人给阿爸送信去。 寒冬腊月,风雪阻隔了来往的路,科尔沁台吉紧赶慢赶,也只在正月底的时候,赶到了盛京。 在大殿上,当着满朝的大臣,科尔沁台吉直言说:“不管送哪个阿哥,都不能送八阿哥!” 这话别说皇太极了,就问在坐的谁能舒服?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没办法不是吗?这种时候,正该同舟共济才是!八阿哥贵重,所以,八阿哥就送不得吗? 真送了八阿哥,皇上难道不知道要让科尔沁的女人再生一个阿哥吗? 豪格当时就恼了,“台吉,你这是何意?皇家的事……” “豪格!”皇太极呵止了豪格,“不可枉言。” 豪格一肚子的火气,将脸撇在一边。 前面僵持不下,后宫里,海兰珠抱着八阿哥,就跪在皇后的寝宫之外,“……姑姑这是容不下我们母子!既然如此,我们死在一处便是了!谁要分开我们母子,就来给我们母子收尸。” 哲哲被这混账东西给气的头晕眼花,庄妃扶着马上要临产的肚子,先安抚哲哲,“姑姑先别动气,我去跟姐姐讲道理。” 哲哲摆了摆手,庄妃才转身往出走。 囊囊贵妃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说着风凉话,“这话怎么说的,这要是庄妃肚子里的是个阿哥,不什么事都没有吗?” 庄妃脚步一顿,手抚在肚子上。而后稳稳当当的迈过门槛,去外面看跪在地上的海兰珠,“姐姐起来吧……” 海兰珠抬起头来,“因为我生了儿子,姑姑和你就看我不顺眼。因为儿子没给姑姑养,你们就要把我的儿子送走?” 庄妃问说,“谁告诉你,姑姑要养你的儿子了?若是姑姑乐意,有的是人将儿子给姑姑养。你起来吧,这事不是还没定吗?”孩子小是事实,这是可以拖的事情。能拖半年,就能拖一年,能拖一年,就能拖两年。要走了,结果孩子病了,发热了,动不了身了,这就是现成的借口,对吧!拖个一两年,说不定你就能再生一个,或是宫里的哪个蒙古妃子生个阿哥也不一定。像是囊囊贵妃,他的儿子比咱们的儿子都贵重,叫她去生呀!这是不要急,不要慌,稳住就一定能办成的事,你急什么? 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些话却没法挑明了说。 她就道:“姐姐起来,我送你回宫,必是不会送八阿哥的,这道理,我回去跟你慢慢说。” 不去! 海兰珠一把推开庄妃伸过来的手,“你向来比我聪明,我算计不过你,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死扛! 庄妃皱眉,还要再说了,苏麻急匆匆的进来,凑过来低声道:“主子,台吉来了,在前面跟皇上闹起来。” 为了八阿哥的事? 是的! “糊涂!”大清虽不是新明的对手,但是对科尔沁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不服管,自会换个台吉来管。这是在犯蠢! 她这一急,肚子就隐隐作痛,“走!扶我去前面。” 格格! “走!”庄妃扶着苏麻,一步一步朝前面去了。到了大殿外,庄妃不等通报就喊,“皇上,臣妾叫人瞧过了,臣妾肚子里这个……是个阿哥。臣妾祈求皇上,待臣妾生下阿哥,请您允臣妾跟着阿哥去新明照顾他,等安顿好阿哥,臣妾即归!” 皇太极一愣,大殿里的人都是一愣! 还没等反应过来呢,苏麻就喊了起来,“娘娘……娘娘要生了……” 走不回后宫了!快!快!安排在后殿。 皇太极跟了进去,庄妃拉着皇太极的手,“……眼看要生了,乳娘就在永福宫,这位乳娘生下的是个阿哥……” 意思是若生下来的是格格,就说是双生的,报了乳娘的儿子充数。 可这万一…… 庄妃低声道,“若是万一……过几年就说孩子身子不好,或是耳朵听不真了,或是眼睛瞧不清了……总有缘故……否了他便是!”她说着,就皱着眉,紧紧的攥着皇太极的手,“若是阿哥,臣妾就带着咱们九阿哥,去新明……臣妾主动求了送孩子去,臣妾有私心。科尔沁生了臣妾,养了臣妾,这次,臣妾为了保科尔沁,舍了儿子!臣妾若不跟着孩子去,怕将来孩子会恨臣妾的!臣妾将三个格格托付给皇上和姑姑……守着咱们九阿哥……从今以后,臣妾在新明,日日等着皇上接臣妾和孩子回来……” 皇太极以额头贴在庄妃的额头上,“好!朕记着呢,朕一日都不敢忘要接你们回来……” 庄妃推了皇太极一把,“皇上去外面……等着……” 好! 于是,很多人都在等着。这一等,就是第二天的黎明,这个孩子来的异常的艰难,早起太阳跳出地平线,火红的太阳光撒满宫殿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打破了这焦灼。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庄妃娘娘生下了九阿哥—— 众目睽睽之下,还没清洗的小婴孩从里面抱了出来。 老天保佑,这就是个刚生下来的孩子。庄妃真的生了个阿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但在此为难时刻,庄妃挺身而出,自愿为质,这便是大义! 苏麻一边给庄妃清洗,一边低声道,“格格……何必呢?” 庄妃面色安然,“进退有度,取舍相得,你得去琢磨这个话。” 奴婢不懂。 “有时候一味的进,并不是好的!反之,退一步,看似坏事,但却也未必。今日之舍,为的是他日之得!”她没有生完孩子之后的疲惫,眼里反而多了几分神采。 苏麻低声道,“那这……不是坏事?” 庄妃摇头,“你得把这当做天下最坏的事去办!懂吗?” 懂! 人被移回了永福宫,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 哲哲说,“你怎么那么冲动?事可以缓缓的安排……” “姑姑!科尔沁这次冲动了,这事得你去说!万万不可再如此了。别的部落或可动摇,可唯科尔沁不行!”说着,就攥住了哲哲的手,“真要是科尔沁……姑姑呀,咱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哲哲打了个冷颤,“知道!知道!我跟你阿爸去说。” “背叛了大清,跟新明苟合,科尔沁得到的不会比如今更多,反而会招致大清全力反击!所以,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再生事端了!越是大清与大明比处于劣势的时候,科尔沁越是得恭敬。杀鸡儆猴,得防着皇上拿科尔沁立威!您将我的话转告给阿爸!我身为科尔沁的女儿,这是最后能为科尔沁做的了!” 好孩子!科尔沁永远欠你的!你放心,我一定随时提醒皇上,只要宫里再出生身份高的阿哥,一定换你和咱们九阿哥回来。 “有姑姑在,我放心呢。” 哲哲走了,海兰珠来了。她有些讪讪的,很是坐立不安,“我不是……不是逼着你走的……” “姐姐!”庄妃拉着她的手,“不怪你!姐姐离不得皇上,离不得八阿哥,离了谁,你都会生不如死,姐姐的心意我知道!只是姐姐单纯,对身边之人,还是要有几分提防之心的。” 海兰珠不住的点头,以为说的是囊囊贵妃安排人的事了,就应道:“肯定小心呢!以后,我会常跟皇上提你的。” 庄妃摇头,“姐姐好好的就行,越是不重视我们,许是我们在新明的日子越是能好过一些。” 嗯嗯嗯,我肯定不多提。说着,就拽了个荷包来,“里面是银票,都给你带上。”然后局促的起身,“我……我……那我走了……” 好! 囊囊贵妃来看,不住的叹气,“你是个难得的有魄力的人,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去新明没那么糟糕,那位皇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跟她多交往看看,对咱们九阿哥没坏处。” 庄妃就笑,“盼着娘娘尽快给九阿哥添个小兄弟。” 贵妃哈哈一笑,“会的!会的!”科尔沁的女人有两个儿子了,轮也该轮到自己了。 多尔衮和多铎的福晋来看她,庄妃是这么说的,“以后顾着点各自的爷,不要太牵挂娘家了。” 十四福晋就说,“是那边宫里给送的信,差点惹出大乱子。” 十五福晋气道,“本来没事的事,非闹的娘娘和九阿哥被送去……” 庄妃叹气,“所以,我才不放心你们。宫里你们常去皇后那里走动走动,我姐姐是个容易被人左右,情绪难自控的人,心思又格外的纤细敏感,有时候一句话说的不对,她容易多想。” 这个咱知道,一直也没敢亲近不是? 说了许多的体己话,一个月子里,几乎是天天都有人来看望。出了月子,也是二月底,三月初了。外面虽也是春寒料峭,但听闻新明在关内物资调拨的就没停,庄妃到底是没拖延,请旨往新明为质! 皇太极抱着才满月的幼子,良久之后才道:“取名福临吧。” 好!就叫福临。 然后四爷和桐桐就接到国书,大清国送九皇子福临前来为质,因皇子年幼,其生母庄妃跟随,照料皇子。 两人中间摆着国书,面面相觑,还真就给这么送来了。 怎么着呀? 因着有庄妃跟着,不能说养育宫中,这不合适。 林雨桐就说,“靖海侯府夺爵之后,人都回老家了,这侯府空下来也没几天,也好收拾,安置在那边吧。再叫红娘子派一队女卫,如何?” 这是防止有人对庄妃的个人生活进行无端的攻击。 四爷挠头,行吧!就这么安顿吧。 三月十五日,庄妃带着九阿哥福临,踏入了新明的皇宫。那位新明的皇后站在台阶上迎着她们,面带浅笑。一进来就先叫了太医,给看诊。 太医说孩子体寒,怕是乳娘的体质的问题,连带的乳娘也得调理。又说庄妃多思多虑,舟车劳顿,得好好的养上半年。 林雨桐就把安排给说了,“那侯府修的精致,院落也好。冬天取暖,夏天避暑,都有合适的院子,最适合养身体了。府里的一应开销,从亲王例。侍卫都为女卫,彼此方便。”说着,就无奈的笑了笑,“战争,说到底,最无辜的就是妇人和孩子。咱们没有为难的意思!我知道,庄妃娘娘读汉家的书,那您就该知道,汉人最喜欢的一个字,便是——和。以和为贵,能以‘和’来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但汉人最在乎的还有一种品格,那便是气节!” 庄妃缓缓点头,她心里有几分明白这位皇后的意思了。 因着庄妃才出月子,且一路舟车劳顿,两人并没有深谈。林雨桐打发人,叫把庄妃好好的送回去了。 这侯府果然很好,春寒料峭的天气,离了大毛衣裳都不成的。结果这边的院子里处处温暖如春。苏麻帮着乳娘把九阿哥身上的厚襁褓去了,好似连这么大的孩子也知道这般更舒服,睡的舒展安稳了。 庄妃梳洗出来,苏麻就问:“格格,那位皇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别管是什么意思,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先观望吧!没听人家太医说吗?自己这身子得休养半年,那就休养嘛!好好养孩子,好好养身体,看上半年一年的,而后再说,“你记着,万事不要急!急了就容易犯错!永远干当下对你有利的事,那就走不了大样子。苏麻,这里不是大清,得收敛了。” 奴婢早就收敛了,自从知道,皇上想撇开自家格格,也不过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事之后,怎敢不收敛?“奴婢是没想到,皇上说送就真送,娘娘要来,皇上便答应了……” 庄妃没言语,她想起后宫那些采买的账目,同样的药材,连着数月都在采买,且都要最好的。各个宫里用什么药,都有据可查的。只有皇上用什么药,没法去查。可只要一排除,再把赏赐为臣下的药排除了,那剩下的就大差不差了。 而皇上用的那些药材,翻翻书就知道那都是治疗什么的。 如此往下推的话,其实可以笃定,皇上的身体,受损了。 未来如何,难说的很!以前,是多尔衮一家能独大,而今,费扬果异军突起。她靠在床上,一下一下的拍着儿子:宫里有皇后支持,科尔沁因此次的事会支持九阿哥而不是选择八阿哥。代善在宗室中地位非同一般,只说公道话,比起做出牺牲的自己和九阿哥,他也不会选其他人。多尔衮和多铎难说,这两人太善变,不好拿捏他们的态度。比起他们,她现在更看重费扬果。 有这么些势力,多尔衮和多铎便支持别人,自己也有能耐跟他们掰腕子。 必要的时候,自己是可以寻求新明的支持的! 这一晚,她思量了半晚上,听了半晚上的雨声。一早起来,孩子给嬷嬷抱去喂奶了,苏麻就进来了,“刚才给娘子军护卫送赏赐,听她们说,新明的皇上和皇后又开始亲耕了!外面可热闹了,御驾得在城外驻扎一个月。” 是的!亲耕开始了!今年的亲耕,满朝的大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说,每个衙门都抽调了人员,分散下去去农户家,同吃同住,帮农去吧。完了要上折子,写心得体会。 紧跟着名单发下来了,哪个衙门都有人,赶紧的,对应哪个村哪一户,都记准了。 然后各衙门的头头脑脑的,先把人叫来,问问嘛,你这是都干啥了,皇上为啥点你的名了?是想重点培养你,提拔你呢,还是说你不长眼的,又惹皇上不高兴了? 皇上其实是有些小心眼的,光明正大的小鞋给你穿脚上,有冤你都没处说去。 这些人还纳闷呢,没有呀!我们都忠君爱国的,怎么会惹皇上不高兴呢? 那你最近都上什么折子了,关于哪件事你发表过高见呀?是不是皇上突然发现你是个人才呢? 没有呀!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太子年纪也不小了,该大婚了。哦哦哦!是这么回事呀?!看着这些傻不愣登的不知道为啥被点名的属下,上官们啥也没说。但一个个的心里却都明白,皇上这意思是:你们这么闲,连我儿子娶媳妇的事都得操心,那就干点叫你们操心劳力的事吧。 这些人是怪闲的,正事不出色,钻营却是一把好手,就得这么收拾。 才幸灾乐祸的,说这些人有苦日子过了。可谁知,紧跟着听说,皇上和娘娘已经叫人在新找的荒地边建了土屋,打算过去住了。跟着皇上亲耕的所有勋贵文武大臣,都跟着皇上和娘娘一起,享受同等待遇。 不会吧?不是吧?道听途说吧? 没有!真的!太子带着人已经提前出城了,去哪个村里蹲着去了。也是去人家庄户人家,跟人家一起吃住。 晴天霹雳! 大家平时过的也不是油水很足的样子,这是干嘛呀?以后这会常态化吗? 四爷和桐桐是认真的,真盖了许多的土坯房子,就是农家一样的装饰,啥玩意没有。一排排的过去,三五个大人一间屋子,请了农妇来做饭。家里是啥样的饭,咱在这边就啥样的饭。 耿淑明临走的时候,跟林二娘抱怨,“……意思一下就得了,知道叫大臣体会下面的辛苦,咱能理解。但是呢,要不要做的这么真!” 林二娘嫌弃他啰嗦,“人家都去,又不是只你一个人,哪里那么些毛病?”说着又问说,“启泰呢?跟去吗?要不要接出来?” 那你觉得你那皇后妹妹会由着她家的二皇子这个年纪了还到处玩吗? 太子去哪里了,没人知道。但是二皇子却跟着皇上和娘娘呢。 下面的人真会想法子,就见皇上和皇后这边,前院种着菠菜,这会子用草席子盖着呢,而今就能吃。后院里,有鸡鸭鹅,还有耕牛母牛和几只羊,牛和羊都能挤奶,这是知道会带二皇子,怕二皇子跟着受委屈吧。 可启泰看见那玩意都想哭,吃不吃蛋无所谓,喝不喝奶是小事。因为娘说,“以后这鸡鸭鹅,还有牛羊,就是你的差事了。” 啊? 啊什么啊?带着你的小伙伴们,放牛放羊。放牛和放羊的空档,打点草回来,鸡鸭鹅就喂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 可四爷干啥不真了呢?衣裳这个得换上,甚至绑头发的发带,都得换了。 这换个什么样的?林雨桐拿着发带看,“我选的是灰色的……”棉布灰的,真不是很打眼。 那你看那些农夫,几个用布条做发带?于是,人家把挂在外面墙上还没搓成麻绳的麻杆皮,取下来揉啊搓的,前一天晚上,搓了好一会子麻绳。然后第二天早起,绑头发的是麻绳,腰上的那种腰带,也换成麻绳的。脚上是一双布鞋,本就是旧的,年年下地都穿,也没穿烂。这一回了,人家给布鞋外面套上草鞋。裤腿得塞到布袜子里,布袜子敞口,一般是用布带绑起来。人家连袜子口串的布条也抽了,换成麻绳。 不仅他这么打扮,还指挥桐桐,得真的跟穷苦农妇似得。裙子只穿半面,然后头上的簪子用木簪子也不合适,取一根木棒,削平整了簪上就这样。 拾掇好了,上下打量,然后说桐桐,“还是太白了!” 林雨桐退了一步,“我不给脸上抹锅底灰。” 没想给你抹!四爷就笑,“你这长相,要是一般的农夫,可不敢放你出门。” 是吧!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她这边应付着,那边催他出门,等真的出门了,她跟在身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四爷对于换装游戏,格外的热衷,不做则矣。但凡做了,就特别认真。 然后帝后这形象一出来,大臣们:“……”感觉我们好不认真!这态度就不对呀!跟不上上面的节奏。 好在四爷的游戏不强迫周围的人,他特立独行如此的优秀,别人跟不上也正常,在这方面,他还是宽容的。 那就干活吧! 干了一早上,耿淑明被四爷‘批评’了十几次:“……窄一些的衣袖确实省布料,但这出门干活,宁肯打补丁,也得活动的开……脚上的鞋不行,浅口的容易进土……裤子太碍事了,蹲不下吧……” 王肯堂就机灵多了,“……臣把这些草根都拾掇了,这是药材。”不往皇上跟前凑。 季成礼就说,“臣觉得,皇上说的很有道理,该跟书院和求真馆下个任务,窄衣服省布料,活动却不便。若是有弹性的布料,问题就解决了。” 四爷立马就夸,还说季成礼,“今晚上就把写法整理一下,朕批了之后,着人送到求真馆。成不成,什么时候成,这个不着急,这个想法很好,是个很好的方向。” 耿淑明:“……”就我挨呲! 干了半早上的活,早饭在地头吃的,一人一个野菜玉米饼子,对付过去就得了。把人饿的前心贴后背了,到了晌午的时候才回去吃饭,吃的是啥?野菜活着玉米面,蒸出来放点盐,一点油都没有,就这么吃吧!吃的人梗着脖子往下咽。 吃完歇息半个时辰,下午继续,晚上回来,小米汤里放了红薯,再撒些野菜,一天就到头了。 可这哪里够呀?朝廷的事务,留两个内阁两个军机就能处理,衙门里的人也不是都抽调,大家轮换着来嘛!可饶是晚上不用熬夜批折子,可这干一天活了,吃这么一点,饿的呀! 饿了,睡着就不饿了。 躺着,桐桐都能听到四爷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林雨桐就说,“有鸡蛋呢,我给你煮两个?” 不吃!咱不作弊,说不吃就不吃。 行吧,不吃就不吃! 两人真没吃,但肯定也没饿着孩子。启泰多机灵呀,牛乳挤出来就叫煮了再煮,他早喝了。还有鸡蛋,十几只母鸡了,下的蛋足够吃了!吃的单调,不好吃归不好吃,但肯定能吃饱。而且,人家做饭的农妇也说了,“大人吃的孬,但孩子家家都能吃的好点。”干粮总是有的,启泰没觉得饿着。 但真的沉到最下面,对启明的冲击极大。他在距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山脚下的村子里,这户人家是两口子养着四个儿子。那大儿子跟他都一般大了,一个跟一个间隔的两岁的大小,家里看一共六口人,开荒不收税,一家子种着四十八亩地。 一口人平均有八亩地吧,按说这日子肯定不错。 当家的男人王栓子也知足,他憨厚的笑,“咱遇上好皇上了,不收税,如今的日子算是好过的。” 王家不知道他是大皇子,这里的里正的儿子在书院念书,这次是找了里正的儿子,只叫他说是书院里要这么安排的,不叫透漏身份。 于是,连里正也只知道是书院里的秀才们要帮着下地干活,在家里借主一个月,看看情况。村里十几家,都安排了这样的年轻后生。都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这王家算是村里过的不错的人家,地不少,劳力也多,这家就给了一看就是领头的这个少年。 于是,王家也当启明是书院里的学生。说话便少了个顾忌! 如今这夸是真夸,启明也想着,这日子该也差不错吧。 可每人平均八亩地,哪里够呀?今年除了要种这些地之外,一家子还得抓紧找荒地,再开荒。 “我家老大,这都十六了,还没说亲。这一说亲,家里就添人口,紧跟着还得添娃娃。下来又该老二……每年,家里不添上二十亩地,日子都得难熬。” 可这就是人口多了,但是了,劳力并没有变多呀? 对的!所以,往后的日子又可难熬了。 吃的饭依旧是红薯野菜,红薯皮都舍不得削。 启明在本子上记上,十多年的治理,紧跟着,怕是就是娘说的,人口高峰的到来。 人口多,从长远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当下,人口暴增,会带来什么呢? 他给本子上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好。 第二天,跟着种地,他又发现,百姓们依旧对高产作物更青睐,像是细粮,家里只种那么三五亩。各类粮食的种植比例,很成问题。 第三天,就发现灌溉之难。如今能把井水搅上来浇地,但是老农们会告诉你:井水不如河水,不如雨雪水。用井水浇地,地就成硬板板了。 这一天一天的,年哥儿等人就发现太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在宫里长起来的太子也已经很接地气了,可一到百姓家,也就三天,太子是真的一下子变的深沉了。这日,下了点雨,没法下地了。四爷和林雨桐带着启泰,奔着启明所在村落去。在村口,叫跟着的人散开,只他们去瞧启明。 “爹,娘?”启明立马迎出来,“怎么来了?” 四爷和桐桐只跟人家主家打了招呼,说是麻烦人家了,留了二两银子,叫人家多照顾。 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启明就说,“儿子带您去村口的庙里瞧瞧去?” 好!一路上,启明就说他这几天的感受,“难!太难了。” 四爷脚下一转,不去庙里,“咱去山上瞧瞧?” 瞧什么? 上了山就知道了。 到了半山腰,四爷就道,“看见了吗?那是溪水,那一片地势低……炸药若是用来开山,这里就能修个蓄水池来。风调雨顺则罢了,一旦干旱,这好歹能起些作用……但这不是一蹴而蹴的……” 正说着话,一只兔子蹭的一下给蹿了出去。还都没反应过来呢,就见林子里钻出个人来,手里抓着石子,对着那个兔子就扔了过去,一击便中! 林雨桐朝那人看了过去,远看着,是个少年打扮的人。结果一开口说话,带着些清脆的音儿,“诸位看着面生,不像是咱们附近的人。是来游山吗?到这里就止步吧,往上,土松了,不大安全。往林子里去,这天阴的很,林子里昏暗,你们还带着个孩子……怕是不大方便。” 竟是个姑娘。 林雨桐就笑,“正说找个躲雨的地方呢!这山里的雨似乎比山下大些。” 是呢!这姑娘朝下指了指,“我家的庄园在那儿,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诸位若是不嫌弃,就过去躲躲吧。” 好! 近前来了,林雨桐就见这姑娘好高挑的身形,长的浓眉大眼的,听这话音,竟是有庄园在附近。京城附近有庄园,那就不是小户人家的姑娘。只是养的松散的很,在山上乱窜。 她就打问,“倒是真不知这山是有主的,打搅了。”这姑娘摇头,“一直也没当正经的产业经营,周围的百姓想上山打猎或是打柴,都随意!”沿着山路饶了几步,转过去,果然在不远处的半山腰,建着一片不怎么起眼的院落。 院落的大门口有匾额,这匾额连同大门,都斑驳了。但依旧可辨别,上面有个‘沐’字。 林雨桐就问,“沐家……姑娘是云南沐王府的人?” 这姑娘愣了一下,而后摇头,看那匾额,“这原本是沐家的产业,后来给了我外祖母陪嫁。我外祖母是沐家的女儿,嫁到京城的。后来生了我娘,这产业又给我娘做了陪嫁。外祖母和我娘先后病逝了,这产业就给了我。我不姓沐,我姓郭。” 姓郭?京城了有哪一户有名有姓的人家姓郭呢?或是朝中姓郭的大臣里都有谁? 启明想起王家给他叮嘱的话,说是要是上山,别惊扰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主人挺好的云云。不免说起了这主人的情况,他当时只当是闲话,这会子想起了,就低声跟自家娘说了,“……就是朝廷修律法的时候,您主张妇人和离……这里的原主人便是和离后搬来住的。据说了因着无子,男人在外面生了私生子带回来,这才和离了的。” 哦!这就是说带着女儿和离出来了,而今,外祖母和母亲去世,就余这姑娘一人了。 林雨桐接了这姑娘捧过来的茶,转脸看见挂在门边的崭新的铠甲,她就问说,“姑娘这是……要去投军呀?” 是啊!剩我一个人了!还有几个老仆!有个差事,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就挺好的!母孝刚过,正准备去呢。 林雨桐缓缓点头,打算跟高桂英说一声,千万把这个姑娘弄去,她想留在身边再看看。 第654章 明月清风(230) 林雨桐实在想不起谁家姓郭,想着,这孩子的外祖母出身云南的沐王府,按照一般的联姻之例,也不该是无名无姓的人家吧。 她想不起来,四爷心里却有数了,“怕是郭英的后人。” 郭英? 郭英和他哥郭兴跟着朱元璋起事的,最开始是朱元璋的侍卫,后来跟徐达常遇春等人出征,战功烜赫。一生领兵共擒斩获人马十七万多,身上伤痕七十多处。他的妹妹是朱元璋的郭宁妃,也相对受宠。建立了大明之后,郭英被册封为武定侯,为朱元璋的三十四功臣之一。后来朱元璋死了,建文登基,朱棣谋反,但是郭英并没有投奔朱棣,而是一力保建文。后来朱棣篡位成功,杀了许多建文旧臣,但郭英是例外。他是开国贵勋,是忠心朱元璋之人。朱元璋将皇位给了建文,他便维护这个决定。在朱棣看来,此人一生忠于一个君王,只罢了官位叫回家了,并没有剥夺他的爵位。 等到他病死了,朱棣还追赠了‘营国公’的爵位给他,给予死后哀荣,也算是对他一生的功绩和对君王的忠臣的褒奖。林雨桐就说,“郭英是不是有平定云南之功?” 对!所以,郭家跟沐家应该是有联姻的传统的。 四爷就叫人查,看这个郭家的后人还剩下什么人? 人倒是有那么一大家子,但都是靠着祖产过日子的。搭着个富贵的花架子,家里却乱的很。如今当家的叫郭培民,郭培民就是这个郭姑娘的亲爹。 这孩子的外祖母是如今的沐王府的当家人沐天波的姑婆,她当年嫁到常家,这常家是常遇春的后人。这孩子的外祖叫常延龄,如今还活着呢。只不过是一生没个儿子,家里是庶子当家,而唯一的姑娘嫁到郭家之后又和离了,她便搬出来带着女儿和外孙女过活。 林雨桐点头,“那就对了!”要不然一个姑娘家,带着几个老仆在那山上。便是周围的百姓都淳朴,便是她自己有几分本事,可怎么可能没有找麻烦的人呢?她能在山上过的那么安然,必是她还有什么依仗,叫小老百姓等闲不敢招惹。 这常家再不济,只要他的外祖父活着一天,别人就不敢太过分。 了解完了,她又皱眉:这孩子身上贴着老牌勋贵的标签。 四爷摆手,“说这个太早,太子到了婚龄,往你跟前奔的姑娘多了,你慢慢瞧吧。” 可有什么途径能奔着我呢? 女官开考,娘子军征兵,这都是途径,不信你到五月的时候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不到五月,就有了端倪。还在城外亲耕呢,蒙古锡尔呼呐克就上了折子来,说是想麻烦皇上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女儿娜仁太淘气了,听了巴林说新明的种种繁华,就特别向往。本就嚷着想去,但是他也没太在意,想着孩子心性,说过了就忘了,可谁知道这孩子胆大包天,竟然自己带着人偷偷给跑了,派人一路追了,应该是一路往新明来了。若是那孩子到了京城,请千万帮着把人留住。 四爷将折子扔在一边,锡尔呼呐克说的这些,他一句都不信!这分明就是在耍无赖! 林雨桐扫了一眼,“肯定是锡尔呼呐克想联姻,他想跟咱们提,但是巴林知道提了咱们不大会应下来。这一旦提了,若是被拒绝,彼此的面子上就都有些下不来,所以,这孩子就出了这么个损主意来。” 四爷点头,这是巴林能干出来的事! 事实上巴林在蒙古确实是那么跟他阿爸说的,“……您说出口的每个要求,您得在心里思量,觉得能搁得住的时候您再开口,若不能确保人家能答应,那您一张口就是为难人。您想想,若是新明有联姻之意,人家早就主动提了。” 那就是不想跟咱们联姻呗! “又错了!”巴林特别好脾气的说,“……儿子早跟您说过,皇上和娘娘不看出身,只看两点,第一,太子喜欢。第二,懂道理,有能力!咱先不说太子喜欢不喜欢,就只娜仁连汉话都说的别别扭扭的,这做新明的皇后,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巴林一瞧这是说不通呀,于是就道,“要不然这么着,咱先不提,什么都不提,只叫娜仁带着人去吧!她要是有能耐,在娘娘身边得了娘娘教导,长了几分本事也不一定。或者时间长了,太子就瞧上她了……”才怪!但总归比自家阿爸说的,主动提联姻来的靠谱吧!人家新明那律法有规定的,像是纳妾这个,有严格的律法规定。皇后只有一个,不出意外的话,没有妃嫔这些东西。所以,想奔着国母去的人多了去了。一朝选上,如今皇后的今天就是她们的明天,不说姑娘们眼热,就问各个家族里,只要觉得姑娘家有几分本事的,谁家不想搏一把呢! 就娜仁那样的,去趟一次就知道外面是啥成色了!自家阿爸是没见过世面的,觉得他家娜仁就是草原上的太阳,亮闪闪的漂亮。呵呵!世事大了,该去开开眼了。 蒙古那边耍无赖来了这么一招,高一功的折子又到了,说是安南这边,好几家勋贵都表示愿意送女进京城,受教于娘娘。人家的说法是,纺织丝绵,得知新明都在用女官。但安南还没有这样的女官先例,想送去学学。 那能说不叫来吗?人家又没说他们的闺女都是奔着太子妃这个位子来的。 这边的折子才批复了,娘子军那边转交了庄妃的折子,庄妃倒不是说联姻的,而是请求赐药的。大清的八皇子病了,那边的太医说,新明皇宫有一味安神丸,此药药材难寻,只宫里有,没体面的人可求不到。据说那位大博士年纪大了,宫里给供药呢,一天一丸,不可间断。 用这个药的身份都不一般,不知道怎么的,海兰珠知道这个消息了,叫人给庄妃送信,问是否能求得此物来。 可安神丸是药呀,这不是说谁吃了都有用的!徐光启是年纪真的很大了,按照历史轨迹,他在五年前就该去了,如今是硬生生的靠药滋养着。还有袁可立,光是这些人的药,每月的开销都要比自家一家四口的开销大了。 林雨桐在批复的折子上,把什么都写上了,也真的给了一盒安神丸,但能不能吃,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吃,却都给标明了。再结合庄妃说的这个八阿哥的情况,林雨桐判断就是风寒。在季节变换的时候,时冷时热的,再加上这个季节这样的带着传染性质的风寒症状高发,孩子很难扛过去就是了!尤其是这么定点大的孩子不好用药,中药想用进去很难。 这不是安神丸能解决的问题。她给附带了一个方子,是泡药浴的,叫那边的太医斟酌着用。这东西是给庄妃的,她给不给新明那边,那就是她的事了。 庄妃拿着发回来的折子,折子批复的东西比原折子都长。很认真的回复了她!她把这个折子,以及给的药都递给大清来送信的人,“将折子交给皇上,皇上看了……该怎么用,皇上斟酌着办。” 她没给耽搁,传到大清,就越发觉得庄妃懂大道理,且心底无私。姐俩一人一个皇阿哥,是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的,但人家没藏私呀!一点没耽搁把事情给办了。 安神丸没给用,就是汤药,连着用了三天,孩子看着就有了神采了,也肯好好的吃奶了。 皇太极连着看了三天,孩子就在眼皮子底下好起来的。第四天,他就奔着正宫,跟哲哲说这件事,“……八阿哥缘何只认周玉凤?海兰珠在宫里做什么?” 孩子这种玩意,谁舍得时间陪,那孩子自然就亲近谁。海兰珠在忙什么?也在忙着带孩子,但这生完孩子之后,又得忙着叫身形好看,又得尽快的恢复……谁知道周玉凤怎么跟海兰珠说的,她肯听人家的,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姑姑在害她,你能怎么办? 不过那个周玉凤只当她是嬷嬷用就完了,自来嬷嬷带孩子,三五岁之前,孩子亲近奶嬷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没往心上放,海兰珠也没往心上放。 哲哲这么说了,就道,“这个周玉凤,我很是看不上。便是要给汉女体面,可以选几个封妃位,贵妃位,都是可以的。但此女却不该提起来!她心思太诡,一味的指着攀高枝……这样的人,我不喜欢。这样品性性情的女子,若是生养了阿哥,那阿哥也难有好的!等八阿哥大些,不粘人了,自然就隔开了。如今八阿哥刚刚大病了一场,贸然换了身边的人,怕孩子不习惯。” 嗯!只要皇后心里有数,就成了。 皇太极又提第二件事,“新明在药上,还是有独到的地方的。”尤其是他身体不好之后,越发觉得,在这方面该甄选人,送去学去。可时间太短,学成太难。跟新明构建更稳固的关系,他觉得是有利于从新明得到更多的东西的。 比如,这些不在贸易清单上的药品。 因此皇太极就提议,“你觉得把三格格送去给庄妃作伴,如何?” 哲哲愣了一下,三格格是她亲生的,这怎么就要送去新明了呢?她迄今为止只生养了三个格格,即二格格、三格格、八格格。 二格格前年嫁给了林丹汗的长子额哲,为的是拉拢林丹汗旧部。 三格格是自己生的次女,今年虚岁十二了。早前有意将她嫁回科尔沁的,去年其实都提了这个事了,当时为什么没成呢?是那个叫石羊的人说,“汉人重伦常,若是不在这个方面注意,就很难叫汉人有归属感。” 为什么提伦常呢? 因为本来指婚的对象,是哲哲的侄孙。女儿嫁给侄孙,血缘亲近不说了,且差着辈分。石羊说的这个话当时可以说是十分大胆,皇上很是有些不悦,但却没有反驳他。于是,婚事就这么给搁置了。 可如今皇上突然这么下决定,不下嫁科尔沁,哲哲问说,“皇上还是气科尔沁。” 皇太极才不认这个话,只道,“你我夫妻,科尔沁跟我也是骨血相连,一家人,何来气不气?不过是知道新明在医术上的高明,觉得他们的一些说辞该是有道理的!他们不是说血亲关系太近结亲,于后代不利吗?朕是越想就越发害怕……” 这是个哲哲没料到的方向。她就问说:“那您叫三格格去,是有别的什么打算?那位皇太子要选妃?” 皇太极没言语,“只叫人送了三格格去吧,该怎么做,庄妃心里清楚。”选妃那是做梦,但有些事,得见机行事的。怎么用三格格,叫庄妃看着办。 哲哲就问说,“四格格只比三格格小半岁,又是庄妃亲生的,要不,一起送去?” “就三格格吧!”皇太极这么说完,顿了一下,又给了一句解释:“……五格格和七格格年纪小,骤然离了庄妃,本就不适应。再把她们的长姐也送走,怕是更不适应。” 哲哲无话可说,只得应承下,转身却深吸一口气,赶紧去安排。她是没懂皇上的意思的,但是信和人送到的时候,庄妃却懂了。 她拿着信叫了三格格到跟前来,从血缘上来说,这是表妹。从皇家的关系来说,自己是这孩子的庶母。 作为嫡公主,三格格安静的站在庄妃的面前,“父汗说,一切听你的安排。” 在出门之前,她被父汗册封为固伦端靖公主。 庄妃叹气,就问说,“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而不叫四格格来吗?” 不知! 庄妃就道,“因为……因为四格格是我亲生的,对她……我舍不得她受苦受罪……” 端靖愣了一下才道:“……哪个姑姑嫁人不是跟做买卖似得?生来便知道我们有什么使命。” 庄妃便道,“大明征招女卫女官,说了,不管满蒙汉,不论出身,都招募。女官你不行,但是女卫,你肯去吗?” 我是大清的公主! 是啊!你是大清的公主。可大清都不得不送九阿哥做质子,连我这个妃子都在这里呆着,你就不能去做女卫吗? “可我去了能做什么呢?难道还能去做刺杀吗?” 傻话!国事不是这么处理的!庄妃低声道,“你皇阿玛是想跟汉人学的!想跟新明学的地方有很多!就像是汉人的朝廷里已经有女军机了,他们越来越看重女人……”她说着,声音就轻了下来,“这跟咱们那边的一些事是相关联的!你皇阿玛如今有他的顾虑!如今朝廷上重用汉人,汉人又屡屡在满人和蒙人的一些习俗上说三道四,而这些又是不得不去做的更改。在你皇阿玛看来,这些改了也就改了。只要是有利于咱们的,那就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咱们能改。可是呢,这些汉人本身是被新明排挤出去的,因为他们不赞成汉人如今这一套用女人的法子,他们更希望把女人关在家里,觉得那是对的,必须坚持的!可对咱们而言,满人家的女人,并不会圈在家里无所事事。若是任由那些汉人这么改造下去,是不是满人的女子该跟以前汉人女子一圈,圈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呢?那些汉官带去的好的,咱们得学。但是他们带去的不好的,得坚决把这些打回去,汉人走过的弯路,咱们不用去走,得挑拣着学。所以,你皇阿玛把你送来了,送来的宗旨不是联姻的,咱们两国也不适合联姻。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去学,去看,去弄懂新明的朝廷是怎么用女人的,她们是怎么实现管理的。你是嫡公主,你汗阿玛对你寄予厚望。你的作用不是联姻,你的汗阿玛是希望,有那么一天,他的公主也能站在朝堂上。那么,我现在问你,你敢去吗?吃的了那份苦,受的了那份罪吗?” 端靖沉默了半晌之后,就道,“这里没有三格格,也没有固伦端靖公主,只有一个满女,名爱兰珠。” 五月,天微微热了,娘子军的驻地外,乌泱泱的都是报名之人。 往年也总有女子入娘子军,可从没有像是今年这般,入营者这么多。 年哥儿路过的时候就叹气,“太子如今是唐僧肉,想咬一口的多着呢。”可哪有那么容易呢? 跟林家有姻亲的人家,都送了姑娘来,他们的意思大概是:林家跟太子的血缘近,但咱们这些姻亲,不都跟太子有血缘关系。 比如,自己舅舅家的表妹。这跟太子肯定没血缘关系,但不是自己说,就表妹那样,自己都瞧不上,指着姑姑能看上且配给太子?做什么梦呢? 他正瞧着呢,就看见崔映月崔姑姑站在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边上,随着马车从侧门进了娘子军的府衙,她就猜测,怕是姑姑就在马车里。 是的!林雨桐可不得来吗?这么重视,不仅仅是因为选儿媳妇这个事,她是真希望继左良玉之后,朝堂上会再出现一位女内阁,女军机来,哪怕在六部任职呢? 出宫的时候,她跟四爷说,“我总觉得我特别会做老师,你就当我是给我自己选学生去了。我带她们三年,然后再看看。” 她这么一说,四爷竟然也只愣了愣,“你是很会做先生。”感觉是这样的,“那就去吧。”有些事只开了个好头还不行,还得叫这些东西延续下去,那就得一代一代不断层,这才是最最紧要的。 于是,林雨桐就来了,看看这些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有没有瞧着出色的。 第一拨初选,她不瞧。便是复试,她都不看。她在第三关等着,到了这里,若是没有大毛病,那她就收下。 郭东篱跟着一堆人排队,今年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听人家姑娘说话,有父亲是二品官员的,有叔叔驻守边陲的,出身还都不低。 往前排队,得登记家族三代,好容易排到跟前了,她把家族三代都写上,然后拿了一张号码牌,就去了里面。 里面是个大厅,一排的女医在那边做检查,她看见被女医看过的人,有些拿了红牌子,有些拿了绿牌子。 于是就低声问说,“牌子都是什么意思?” “绿牌子是过,红牌子是辍落。有些人的身体不适合。” 不是看样貌,只是看身体是否健康。快到跟前了,她看见女医叫排在自己前面的姑娘把脚伸到幕布里,女医从那边看一眼脚。 脚怎么了? 就听这女医说,“姑娘,你这脚打小裹过,后来放开了,也叫大夫给矫正了。但是到底是伤过。从武,你这肯定不行。从文,你得能跟普通人一样行走站立呀!可你这脚长时间的站立支撑不住,回去吧,回去是为了你好的。” 郭东篱心里就明白了,必是有很多读书人家的姑娘选不上来的,只这一双脚就能把人给打回去。 到了她这里,她大方的叫人家给号脉,给人家看她的一双大脚。然后顺利的领了一个绿牌子,出去顺着绿色的箭头方向走过去。 到了这里,就分文武了。 文那边拍着长队,武这边,人很少,几乎是不用等。她直接进去,里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张试卷还有笔墨纸砚,她在考官的示意下坐过去,而后提笔就答了。 很简单,就是考一些孙子兵法,再没其他的。 答完就被安排从侧门出去,出去见到的就是校场,校场上几个姑娘在骑马,有些是骑在马上溜达呢,但有两个姑娘,骑在马上跑的飞快,鞭子扬起来,谁也不服谁。 她正愣神呢,肩膀被拍了一下,又来了一姑娘。这姑娘好似放松的很,指了指东边,“骑射、十八班武艺,你要考什么?都在那边呢。” 我考射! “那走吧,我也考射。” 林雨桐站在高处,看考场的这个方向,而后就笑,这就是那个郭家姑娘,跟她一起射箭的姑娘出自朱字营,这孩子叫谷雨,黑俊黑俊的。 高桂英就道,“那俩骑马骑的好的,一个是蒙古的娜仁公主,一个是大清的三公主爱兰珠。”他们不是本族,可免文考这一环。 “留到最后吧!” 看了一会子,见没太出色的,就她从上面下去,在最后等着,看看高桂英能得自己送几个苗子过来。 娜仁被先带过来,一看见林雨桐就笑,“哥哥有娘娘的画像,我是见过的!娘娘比画像上的还要好看!”说着就见礼,“可算是见到您了。” 林雨桐招手叫她来,“淘气跑出来了?我阿爸说叫找到你就送你回去。” 娜仁马上抱住林雨桐的胳膊,“娘娘,留我几年吧,我不要回去!我还没在新明逛过呢!您都能留我哥哥,怎么就不能留人家嘛!反正我不,我就是考不过,我也不会回去。” 很聪明的小姑娘,“去外面玩去,不许瞎跑,回头跟我进宫。” 好啊好啊! 而后是那位三格格爱兰珠,她站的端端正正的,“娘娘,我是诚心来学习的。” “欢迎你!” 没有亲近,没有过多的亲热,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紧跟着的是朱谷雨,一来就笑,“大娘还说我考不上,我这不就考来了吗?” “干嘛非要考,到了年纪自然就选上来了。” “立春姐怀了孩子了,她说您身边没咱朱字营出身的女卫了,所以,我来了!我不到年纪您肯定不要我,可这回不一样,我是自己考来的。” 行!你去帮忙去吧。 于是,朱谷雨转脸跑门口去了,在里面还能听她喊,“十九号……准备,十八号先进去!” 十八号就是郭东篱,郭东篱见到林雨桐的时候愣了一下,“见过先生!”她并不知道这是皇后。林雨桐就笑,“不用多礼,就问你几句话。” 是! 她躬身站着,恭敬的很。 林雨桐问说,“你入伍的初衷是什么?” 郭东篱沉默了一下,“我该回答您,我是想像其他女将军一样做一番事业这样的话。但我觉得还是不该欺瞒。小女父母和离之后,跟父族来往甚少。在守孝期间,没人对小女指手画脚,可自从守孝快结束开始,父亲屡次三番,着人来说,希望我回家去,家里想要给我定亲。外祖父还活着,因着对外祖母和母亲的歉疚,在她们相继离世之后,他也总想着照顾我。希望我嫁回常家。可我的命运凭什么交给他们。他们在这十数年间,从不曾管过我,而今又凭什么安排我的一辈子。不管是我外祖母,还是我母亲,教给我的都是女子当自立的道理。我有手有脚,正赶上朝廷变法的好时候,我能为我自己争一把,又怎么会回去低头?”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没选上你,你当如何?” 郭东篱愣了一下,而后道,“我会学女医,哪怕是做女护,她们选人不挑的!只要去了,我便拿朝廷的俸禄,做朝廷的差事。”说完就一叹,“女子想自立,难就难在,除非有朝廷的差事在身,否则,父兄丈夫甚至于儿子,谁都能对女人指手画脚。” 这是说,推行的还不彻底。她在大胆的说不足。 林雨桐将绿色的牌子递给她,“三天修整时间,第四天早上准点来这么报名。” 选中我了吗?她伸手拿了牌子,手微微有些抖,而后郑重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接下来好几个,一说话就紧张,紧张的口齿都不清楚了。 直到被带进来一个稍微小点的姑娘,应该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说话清清楚楚,一板一眼的。 女子习武者本来就不多,能找到骑射很过的去的,就更少之又少了。 还真有点不舍得。 可看了一眼资料,她都愣住了,这个姑娘叫吴应莺,父亲是吴三桂。 林雨桐:“……”该不该要?怎么会是吴三桂家的姑娘呢? 给个留中的牌子,反正年纪小嘛,放着再看看。 到了考女官这边呢,人就多了,细细的过了两轮,还剩下五十多个。 那就答题吧,把卷子发下去,先把卷子答了吧。人我也看了,都长的很可以,那就回头拿卷子说话吧。 因着吴三桂家的这个姑娘掺和了一下,她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回去的时候她就跟四爷说,“挑来挑去,每一个姑娘,都能说出家族来历的。我怀疑,这有些人家这些年是提前培养家里的女孩了。” 这是肯定的呀!就跟选秀似得,谁家的姑娘不是找了嬷嬷学的规矩呀?人之常情。 结果卷子送过来了,林雨桐从里面挑。 首先挑出来的是方以慧,这个咱知道,方以智的妹妹,一家子好脑子。 而后再翻看,再挑拣,拿出一个叫左娴雅的女孩的卷子,对应的资料一查,这是左光斗的孙女。 还有一个叫杨宝瓶的,她选出来放着,崔映月在边上帮着找资料,“这是杨涟的孙女。” 杨涟就是那个东林名士,被四爷骂下去的人。 崔映月就问,“还要录这个姑娘吗?” 录!但这都是有来历的,得找点出身低些,本人还不错的姑娘。 然后周宝就挑出几份来,“您瞧瞧这几个,成吗?” “刑沅……父亲是货郎?” 是!父亲是货郎,您看那亲属关系里,她是寄养在亲戚家的。 “就说呢,货郎家是没银子把姑娘养成这样的。这一笔字写的不错……”这个留下了,而后又翻周宝推荐的下一份,“董白,苏绣世家……” 是!其外祖父有秀才功名。 这是说培养出这样的姑娘也不出奇,“行!留!” 接下来的是个叫吴香儿的姑娘,父亲是武官,但也属东林党人,好歹算是官宦人家,不过是小官而已。这个也很有代表性,行!留着吧! 人没多选,一共就十个。这是打算带在身边教的。 四爷也没问,都是小姑娘,问什么呀。 直到三天后,人都被带进宫了,桐桐准备去见了,四爷才见到那份十人名单,然后他就愣住了,诡异的看桐桐。 看什么? 四爷就问说,“郭东篱出身老牌勋贵,人确实是亮眼,你选中了,合适。方以慧家学渊源,这姑娘在杂学上的造诣只怕不低,你选她,合情合理。左娴雅是左光斗的孙女,应该不差,可哪怕不亮眼,你也会选,这是给功臣面子。杨宝瓶,杨涟的孙女,人家孩子估计不错,你是为了保证公平,留了她。娜仁和……三公主,这是国事,不得不留。朱谷雨就不说了,朱字营的根底咱们清楚。这七个你选的很好!那剩下这三个……” “刑沅出身寒门,父亲只是货郎,但是养她的表亲家,是江南世家宋家……” “董白出身苏绣世家,父亲亡故,资料上显示没有兄弟,只有母亲还活着……其他的亲戚关系全都没有,那也就是说,她是小商户出身。” 大商家,小商户,都很有代表性呀! “还有这个吴香儿,是低品级武官之后……” 表明咱们选人,真不看出身,只要本人优秀即可,哪里不对了? 四爷把人都打发了,才点着一个个名字道,“陈圆圆,原名刑沅,父亲确实是货郎,她是父母去世之后,被她姨妈收养了。他姨夫姓陈,是唱戏的出身,吴中名伶。”按照历史的轨迹,她该被崇祯的小舅子给掳到京城而名声大振才是。可如今呢,她被江南富商养大,还是表亲,“这必是被江南世家刻意养出来的!她姨夫是名伶,唱戏结交富贵人家,本是常事。她跟着进出富贵门庭,被人家瞧中,打小细心教养,以备大用,就应该是合理的。” 林雨桐:“……”这个刑沅竟然是陈圆圆。她指着下一个,“董白呢?” “董小宛,确实是苏绣世家,他母亲确实是秀才家的女儿。她十三岁的时候,父亲亡故了,她母亲带着她幽居两年之后,她走投无路,这才入了风尘。而今,应该是在这个节点上,她家是家徒四壁,母女活不下去了,刚好有这么个路子……但是,她怎么入的京城,是不是有人在资助,还得再查查。”四爷说完,就点这个吴香儿,“这个,我怀疑是李香君。李香君原本姓吴,叫什么不得而知。但他父亲确实是一个五官,也确实是东林党人。历史上,东林党被阉党迫害,他父亲就是这么被人给害死的。之后,家道中落,她流落风尘。如今,他父亲该是活着的,那么,她还真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此人身份应该无碍。” 林雨桐:“……”秦淮八艳,我弄来了仨? 是啊!你多神奇呀!第一次一网捞下去,捞上来一群反贼。这次呢,一网子下去,把大名鼎鼎的她们给弄进宫来了。“这能赖我吗?”这只能说明,女子的教育比例不行! 四爷就说她,“你得小心看着,少年慕艾,好容颜永远比好才情更招小伙子喜欢。” 林雨桐叹气半晌,这才道:“环境塑造人!她们现在不是陈圆圆,不是董小宛,不是李香君,她们还不知道风尘为何物?!”她憋气了好一会子之后,重新斗志昂扬起来,“我教出来的学生,那一定都是闪闪发光的。她们以后还是会在史书上留下名字,但绝对不是花名!你瞧着,看我能不能培养出几个铁娘子来。” 什么江南大族刻意培养,什么有人资助,哼! 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往出走,都走到门口了,又返身回来,“这些人就是在犯蠢!正说怎么炮制他们呢,他们就送了把柄过来!他们能把刑沅培养成千娇百媚的美人,我就能把刑沅培养成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辣手娘子。” 不信?不信你就给我等着瞧! “对了!那个吴应莺我也要了,他吴三桂便是一家子汉奸,我也能在汉奸窝里培养出个忠贞不二的来!” 走着瞧! 第655章 明月清风(231)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弄了十几个姑娘进宫,太子妃必是在那些姑娘里。 白官跟着太子转圈圈,“……殿下……我去瞧了,娘娘可太会挑人了……” 是说长的都不差吧?其他几个人嘻嘻哈哈的,马羡儒进来的时候轻咳一声,一个个的这才坐回座位上。结果课还没上呢,周宝就来了,“殿下,娘娘说,她最近很忙,前面送来的折子她顾不上了,皇上说,送来给殿下处理吧。”说着,后面跟了一串的人进来,用特制的筐子,抬着那么些折子来。放下,就直接给退下去了。 除了启明,其他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等周宝退出去,外面詹士府的官员就来了,问说,“殿下,要开正殿的大门吗?” 开正殿的大门?是说正式的开始处理政务? “不用!”启明起身,“就书房吧!”说完就看马羡儒,“先生,您跟着吧。” 啊?哦! 于是,东宫开始了一天别样的忙碌。 真的手里拿上折子了,启明的感觉才不一样了。手里是一份报丧的折子,朱燮元死了。这样的折子是讨要恩赏的。 可这恩赏该怎么给? 没处理过呀!而且,朱燮元家有什么人,此人在任上做过什么事。给多大的恩典合适?这不是凭空臆想出来的。给的多了,那贡献更大的人家的家里人就要不满了,心说,他那样的您都给那么多,那我们家那时候才给了多少多少。那要给的少了,又难免叫人心寒,说人才没了,您给的待遇就下来了。 说的时候,总是很简单,说要公平。 可世上最难的两个字,也正是‘公平’二字。要做到真正的公平,何其不易! 启明一下子就知道,为什么自家爹娘最讨厌臣子对东宫的事指手画脚了。他们没当过太子,也不知道上面坐着的人都要考量什么,屁股下面的椅子不一样,决定了想问题的角度压根不可能一样。 臣子们上蹿下跳为了什么?一,为了站队。二,为了攫取权利。 若是爹接纳了那些臣子的意见,说开殿就开殿,那那些詹士府的官员立马就会充斥在自己的周围,不给自己一点适应的时间。到那个时候,自己会怎么做呢?为了怕出错,当然是‘虚心纳谏’了!那这是给太子参政吗?那不都是周围的官员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么一来,好几年,自己都未必能独立任事。关键是,养的人会形成习惯,习惯于万事先征求大臣的意见,大臣也会习惯于处处都想插手,这是非常可怕的习惯。 虚心纳谏是对的,听大臣说话也没不对,但依赖的心理就真的不对了。所以,娘以选拔教导‘太子妃’的名义退了,把她手里的一部分差事先叫自己接手,叫自己慢慢的熟悉这个朝堂。 因着皇后处理的折子,在很多看来,跟朝堂的关系都没那么大,所以,詹士府对这边的兴趣不大。但是呢,如此做法,也堵住了那些大臣的嘴,反正太子参政了。 这是爹娘给自己争取来的时间,叫自己这个太子能做的从容一些。也正好,叫自己跟身边的这些人有个磨合。 启明将折子递下去,他所知道的朱燮元是官面上的,这不够。 年哥儿马上写了条子,用了东宫的小印,递给谷有道,“跑一趟,调取此人档案。” 谷有道拿了条子就跑,急着办事去了。 马羡儒就说了近期的几个老大人去了之后,宫里都是怎么恩赏的。 启明心里便有数了,他批复折子,此人能谋善断,且死在任上。他在折子上写了许多褒奖的话,又给此人的后辈加以安抚。然后说朝廷赐祭九坛,赐墓九里山。 之后又写上表,建议给此人上谥号,这得皇上来定。但得提供几个,叫皇上从里面圈定的。 上表写好了,退到一边,年哥儿马上递给白官,“送皇上御览亲定。” 这边先处理别的折子,等到谷有道调了档案来,看看家里的人等,又得给女官那边下条子:请后宫酌情给予恩赏。 是说遗孀的安抚和后续的待遇问题。 这些都处理完了,又得上个折子,因为此人死在任上,得着吏部甄选人员补上。 剩下的就不用管了,吏部选了人上来,直接入内阁。内阁定下来之后,皇上觉得合适,下旨便可。 太子处理朝廷日常事务的第一天,就是从兵荒马乱开始的。 至于太子妃会选个什么样的?对不住,忙着呢,谁有那功夫去琢磨。不仅太子没工夫琢磨,便是跟着小伙伴,跟着忙的飞起,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他们觉得他们都在忙很了不起的大事,御前行走能干的活,就靠他们的双腿在丈量,那也乐此不疲。 而詹士府呢,就眼巴巴的看着,这是不用咱们呢,还是什么意思呢? 不!人家用呢。当郑森一圈圈的走的实在累的时候,会麻烦这些官员,下条子,去调个什么来,或者,来来来,给哪个衙门送个折子。 詹士府这些人也不知道太子这么用他们是几个意思,但用了总比不用强吧。 关注太子妃,对不住,咱挺忙。 抛却了案牍之刑,林雨桐那可太欢乐了!这样的天气里,小风吹着,小步散着,溜达着就到了地方了。 这些女娃娃得找个叫人少些议论的地方安置,什么地方方便又不容易叫人非议呢?女官事务衙门。这地方在宫里,但却不在内宫。跟其他的衙门也差着距离呢。属于对外进出方便,距离内宫也不算远的地方。这地方进出得专人拿着钥匙才能打开。 林雨桐直接从内宫出去,进了女官事务衙门的后门。 高桂英在前面,她也挺忙的,只把这些姑娘安排在一处大殿里。一个一组桌椅,林雨桐在窗外一看,里面很安静。 迄今为止,她将人是认不全的。就认识的几个来看,各自都忙自己的。朱谷雨没坐凳子,她一边蹲着马步,一边翻看放在桌子上的书。郭东篱选在最角落的位置,这个位置靠窗,光线好,且能看清楚里面的每个人。她此时正看着墙的方向,墙上贴着一些规则规矩,她在看那个。临时被通知来的吴应莺,一头的汗,想来也是刚到,正在整理她的桌子。 娜仁的屁股下跟长着钉一样,皱眉摆弄着说上的笔墨纸砚,用手扒拉毛笔上的毛,试着往下揪,好似想分清楚那是什么毛似得。 倒是这个爱兰珠,她抓毛笔的姿势不对,像是刚学的,抓着毛笔在描红。什么天地人,手足口。 其他的人,人和名字对不到一起。 她从后面绕到前面,从正门进了学堂。 认识她的就赶紧起来了,将凳子挪的发出不小的声响,“见过娘娘。” 娜仁和端靖各自用他们的话说的,别人也未必听的懂。但是朱谷雨一喊,就都听懂了。 显然,惊讶不是一个人,稍微迟了一步,一个个都赶紧见礼,“见过娘娘。” “都免礼吧,这里只有先生,没有娘娘。”说着,示意她们,“坐吧,各自坐回去吧。” 然后都坐了。 林雨桐先看向那个刚才站在书架边的姑娘,“方以慧?” 方以慧愣了一下,“是!”她站起身来,微微福身。 这姑娘长的很端正的长相,一身的书卷之气。身形肥瘦合宜。 林雨桐就问说,“为什么想着做女官?” 方以慧沉默了一下才道:“因为学生不知道除了做女官之外,还有什么途径能选学生去求真馆。” “你想去求真馆?” “学生自问,没有比哥哥更笨,他去得,学生为何去不得?” 目标明确,就是为了去求真馆的,“求真馆里,有什么吸引你的?” “只要想试什么,朝廷愿意花钱花费代价,叫他们去试。”方以慧说着,眼睛都放光了,“先生,学生也想试。” 你想试什么呢? 方以慧就道,“娘娘可知道这个電?” 电? 方以慧以为皇后不知道,便提笔写了一个‘電’字,“学生家里有一样青铜器,是个古物,是祖父不知道从哪里买的。学生在这件青铜器上发现了这个‘電’字。祖父说那是西周时期的青铜器。那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先民就知道,这有些雨来了,会带来‘電’呢!去年家里建造房子,房子上一定会安置避雷针。为何呢?因为‘雷电’大了话,能摧毁一颗树木,一栋房子。这作用像不像炮弹。既然炮弹埋在地下点燃引线,这东西就能叫地雷,取的是其声响大如打雷……可学生以为,不仅是声响像,其作用也该相似。” 是说电应该有跟地雷炮弹一样的效果。这个认识吧,有些偏差,但只要用心去钻了,副产品说不定就真给她摸到边了。 她没有说话,方以慧却急了,“学生以为,电不仅能避,还能制造。《淮南子》上就说,阴阳相博为雷,激扬为电。那是不是说,只要我找到这个阴阳,让它们相互碰撞就有电了呢?可阴在哪里,阳又在哪里呢?学生又翻遍了家中藏书,在西晋的一个叫做张华写的一本书上,找到了一点端倪。他说,‘今人梳头、脱衣时,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亦有咤声。’学生一看到这个,当时就觉得茅塞顿开,这样的常见的事,为何一直没注意呢。这个记载是不是说,梳子和头发,还有丝绸和人是不是在一起摩擦碰触就会产生电呢?那么它们是不是就能分别为阴阳呢?如果是,那么我让足够大的东西进行足够快的摩擦,是不是就能有更多的電?” 朱谷雨觉得她大致听懂了,就问说,“可产生了電之后呢?你把它们怎么办?” 方以慧马上回头回答道:“在《南齐书》中有一段这样的记载,说是雷打在公稽山山阴阴的恒山保林寺,原话是,‘刹上四破,电火烧塔下佛面,而窗户不异也’,这话什么意思呢?这是说,雷电击打在寺庙上,电火把塔下的佛像都给烧了,但是窗户却没有异样。我就在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把佛像烧了,窗户却好好的。我就猜测,是不是因为佛像的外面都镀金呢?而窗户好好的,那是因为窗户是木头做的。若是我的猜测是对的,那这电就该是顺着金走的,木头不成。想到了这个,学生就觉得,学生真是愚钝。自汉代开始,很多好的建筑,都有避雷的东西,唐代还记载了,说是工匠会给大建筑的顶上装上铜碗,说是这么可以避免屋宇被雷电所击!这其实不就是说,金铜之物,能见电导走吗?怎么早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是的!古人有相关的记载,只是没人重视,便也没人去钻研这些。 当朝廷重视的时候,人就朝这个方面去琢磨。 这南齐书度过的人不少,都把这当做一件事看过就算了。唐朝的类似记载也有,可一下依旧是没人去琢磨。而今仔细这么一琢磨,然后对比出差别,做出这样的结论难吗? 导体,绝缘体,这个概念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 就听方以慧道,“这东西大概不能像是火药一样的储存,但是只要能造出来能疏导走,必然是有用处的。” “你的想法……很好!”她重重的拍在方以慧的肩膀上,“不着急,回头许你去求真馆见习。休沐之日可去,需要什么东西,求真馆可以提供。但任何实验,你得跟我打报告!不可擅自实验,任何实验都不行!这个东西不是没想到,许是许多人都想到了,但是,他们不知道用处在哪?不知道用处,偏还危险……自来都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话,你要真感兴趣,真觉得行,这一条铁律你得遵守!” 好啊!只要叫我去试就行。她欢喜的应下,“多谢先生。”林雨桐的心砰砰跳,这姑娘可是个大宝贝。她许是不能真跟自己期望的一样,想怎么就能做到什么,她现在的方向是奔着这东西往武器上靠。 但如果加以引导呢? 没太关注给这姑娘太大的压力,转脸看向过道这边的姑娘,这姑娘纤细,她穿的朴素,却坐的极为端正,刚才她在窗外瞧见了,她便是翻书,也是翻了书之后,手立马归位。这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可见,她一定有极其严苛的家教。 见林雨桐看她,这姑娘就站起来,“学生杨宝瓶。” 哦!杨涟的孙女呀,“你怎么也想来做女官了?” 这姑娘沉默了半晌才道,“家里并不知道……学生是偷着跑出来的。” 嗯? 杨宝瓶沉默了半晌就道,“学生有俩姑姑,大姑父喝醉了爱打大姑母,二姑夫早逝,二姑母在守寡。大姑母每每回家来都啼哭不止,说在家里的种种遭遇。祖母总说,嫁了人就是这样的,忍一忍就过去了,谁叫你就是这样的命呢!二姑母无儿无女,孤苦无依,早几年曾有人来家里说媒,有人想求娶二姑母,男方娶过一房妻,妻子病逝了,无子无女,只是家中有两个未出嫁的妹妹需要张嫂照料,若是娶了年轻不知事的姑娘,怕是不能照料幼妹。对方的条件不差,七品官身,在参政院,日子不富裕,但小康日子能过。人家不在乎祖父仕途不顺畅,只说,杨公为人端方,这便是极为难得的。学生的母亲觉得这是极好的亲事,想帮着促成。可因为此事,祖父大发雷霆,母亲因为此事差点被休弃。看见了两位姑母和母亲的例子,学生害怕了。她们的今天,就是学生的明天!于是,学生跑出来了……”不想再重复姑母和母亲的命运。 林雨桐问说,“家里是你母亲管家的?” 是!杨宝瓶抬起头来,很疑惑娘娘为什么会这么问。 林雨桐叹气,“你母亲必是知道的。”没她给你打掩护,你跑不出来。她说着就看门口的崔尚仪,“着人去杨家,传我的口谕给杨涟,就说,她不是一直不赞同女官吗?我是特意挑了他的孙女,好叫他知道女官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让他不要迁怒别人,有什么话上折子跟我说,我等着他来跟我辩!”说着,拍了这孩子的肩膀,“坐吧!别怕没家可回,也别怕你母亲被牵连。” 杨宝瓶福身致谢,这才红着眼圈坐下了。 下一个穿的比杨宝莲还朴素,且姿容不是特别鲜亮,林雨桐就试探着问,“左娴雅?” 这姑娘起身,“是!学生左娴雅。” “你为何做女官?” “女官有俸禄,学生家境窘迫。”她面无表情,说话平铺直叙。 林雨桐:“……点”挺有个性的学生,“你祖父是左光斗。我记得,你祖父拿到的俸禄跟大博士几乎一样。”大博士可是亲王的俸禄,各种赏赐加起来,真的不少。真不至于他的孙女直言她的日子窘迫的。 左娴雅垂下眼睑,“祖父说,本只是做到为臣的本分,怎可坦然受赏!又说家中儿孙于朝廷无功,怎可厚颜安享其成?祖父说,而今他活着,一家子能靠着他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他终究是要去的。等去了之后,没了这些钱财,家中靠什么过活呢?”可以花钱买很多的地,但是超过五十亩的地,是要收税的。尤其拥有土地越多的大地主,收税一档接着一档,交税之后,还得分给佃户三成,其实主家能留的真不多了。要是这么过也行,好歹有积攒。可近些年天不好,风不调雨不顺,地里的庄稼今年收了明面又不收了,收成受限之后,发现要那么多土地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处。 很多人家都去做生意了,可父兄们又瞧不上商贾之事,也真不会做营生。 考书院呢,又屡屡不中。只小叔因为祖父的原因,恩赏进了书院,这些年的官当的也是平平无奇。家里的人口多,自己的曾祖父曾祖母还活着的,祖父有兄弟四个,迄今还没分家。今年兄长都添了孩子了,也就是说,一个府邸里,五世同党住着呢。又刚好赶上自己这一代的兄弟姐妹婚嫁,家里真的拮据的超出想象。祖父说不给就不给,除了奉养曾祖父母,下面的儿孙他真不管。银钱都拿去匿名捐了,修水利去了。 林雨桐是真不知道这一点,这个左公呀!她叹了一下,示意这孩子坐下,安抚的拍了拍她,“回头我给你祖父去一封信,这位老大人呀!” 说着,就站在吴应莺的边上,“你呢?为什么想做女卫!我知道你出身武将之家,会些骑射,除此之外呢?” 吴应莺红了脸,父亲谋划着,能不能进宫入太子府,哪怕不是太子妃,做个侧妃也成呀!可刚才听了其他人说的,她知道,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因此就道,“学生钦佩左良玉左将军。” 林雨桐就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她都夸,“那我盼着,数年后,也能再出一位女军机!” 郭东篱眼睛都亮了,娘娘是说会大用她们吗? 林雨桐路过她的时候,拍了拍她,“你的情况我知道了,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郭东篱,以后处的常了,再慢慢了解了。”顺便又介绍朱谷雨,只说了名字,多余的一句没提。 越是没提,越是证明娘娘对她们熟悉。 绕过娜仁和爱兰珠,林雨桐站在一个极为亮眼的姑娘面前,这姑娘十五六岁,雪白的肌肤,乌黑的秀发,养的极其精致,那福身的动作做的也极为漂亮,露出衣袖的手指,饱满纤长。什么是眉如远黛,什么是鬓如青山,这姑娘就是了。 她一开口,那声音如黄鹂初啼,那般的婉转动听。她面含浅笑,语气轻柔,“学生刑沅,见过先生。” 刑沅,陈圆圆,这便是陈圆圆了,果然是极美的。 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就叫她的名字,“刑沅?” 是!学生在。她抬眼迅速的看了她一眼,而后羞涩的马上垂下眼睑,微微一侧脸,不与人对视。 这般羞怯的模样……林雨桐直皱眉,她认真的看她,“刑沅!” 是! “抬起你的眼睛,跟我对视。把你的腰挺直了,之于女子而言,温柔和顺是美,挺拔自信亦是美!你若是本性温柔和顺,那只管温柔和顺,可温柔和顺,不是站在人前要避让。你避什么呢?来做女官,那就是要站在人前的。尤其是要站在朝堂上!迄今为止,站在朝堂上的女子,少之又少。你想象一下,你刚才的样子若是站在朝堂上,像话吗?若是左良玉将军站在金銮殿上,也是那般模样,可行吗?你的第一课,把腰挺起来,头扬起来,眼睛正视别人,你把这些学会了,你才能进行下一课!” 刑沅顿时便红了脸,一张美人脸像是被红霞笼罩了,眼里马上起了水雾,我见犹怜。 林雨桐叹气,低声说了一句,“孩子,你被人教坏了!” 刑沅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皇后。 林雨桐哈哈就笑,“这才对吗?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怕什么呢?像是刚才那样,出宫去人家问你,皇后长什么模样,你都说不清楚!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不怕!”说完,揉了揉小美人的脑袋,“坐吧!没事,别慌。” 可这怎么能不慌呢?皇后必是知道,自己被训练了四五年,就为了能把自己送进宫的!宋家花在自己身上的银钱堆山填海了,他们请来的嬷嬷就说了,要培养出一个千娇百媚能惑君王的美人来,那是非银钱不可的。 洗漱得是牛乳,最贵的护肤之物,别人得一小瓶是在小心的擦脸,自己是一天一瓶,早晚要擦拭身体的,从脸到身上,从手到脚趾,每个地方都得确保完美无瑕。 这么完美了,可进宫来,皇后没说别人的不足,却先点了自己的缺点。她都懵了,这跟嬷嬷们说的可不一样。感觉到了这里,好似最没用的就是容貌了。 她看向边上那个同样长的极好,只是保养的不如她好的姑娘,她进来的时候就问过了,她叫董白。董白说话冷的很,极其傲的人,用嬷嬷们的话说,就是越是自卑就约会傲气。这种人必是有个不如人的地方的。 这会子就听董白说,“……学生就想不被人欺!” 那她应该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吧! 就听娘娘问,“你是一个人进京了?还是你母亲跟着你一起进京了。” 紧跟着她就听见董白说,“学生自己一个人进京了。”无端的,她从这些话里听出了董白的紧张。她必是有什么怕娘娘知道的事吧。 然后娘娘再没问别的,又去斜后方那个也长的好看的姑娘那边去的。那姑娘穿的不是最好的,但是来的时候在门口瞧见了,该是她哥哥送她的吧,在门口叮嘱许多话,她的荷包里还装了好吃的梅子分了一个给她。她叫吴香儿,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是的!吴香儿——李香君,是个叫林雨桐格外意外的姑娘。因着父母活着吧,不富的家里也是把她千娇百宠的。家里有哥哥,也都是入军营的年纪了,显见的是家业有人操持。她的一双眼睛干净的很。 林雨桐就问说,“你为了要做女官?” 吴香儿愣了一下,就道,“学生的爹娘哥哥,都说学生聪慧!学生在巷子里的女子学堂上过两年,先生也夸也!后来爹爹就说,先生都夸聪明,那必是聪明的,就花银子一直供学生去女子学堂念书呀……一直念一直念,学费可贵了,花了那么些银钱,我不来考一下,就觉得对不起我家花的那么些学费呀?没考上,我就真不念了,回去我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若是考上了,我爹的银子也没白花呀!” 她嘴嘚吧嘚吧说着,压根没发现,偷吃蜜枣的枣泥还在牙齿上沾着呢。 林雨桐就问说,“你爹是东林党人,东林党人,很少赞成女子抛头露面的!” 吴香儿尴尬了一瞬,“我爹说,以前都说东林党是对的,那就得跟人家一样,这么着不犯错。如今,大家都说皇上和娘娘是天上的星宿,那必然更是对的!那就得听皇上和娘娘的。” 说不上是投机者呢,还是愚拙之人。 显然,每个人的出身和成长环境不同,在她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了直观的体现。 她叫这姑娘坐下,又叫了娜仁和爱兰珠起身,给她们认识了一下。知道这两人汉化都说的不利索,字更是写不了几个,但基本都能听懂,那就暂时不管了。 她转到前面,“如今是十一个人,安南怕是还会送人过来,只是应该在半路上。所以,人数齐全的话,也就是十二人。外面呢,对选你们出来,议论纷纷,说是给太子选妃之类,谣传很多。你们现在来环顾你们的同窗看看,这是按照选妃的样子选出来的吗?” 除了吴应莺、刑沅、董白,其他人都不是。有穿着劲装来的,有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裳来的,还有偷吃的,各有目的,但都跟选妃无关。 “如今给诸位一个再选择的机会,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或是将来不想站在朝堂上的,那么,可以选择退。不要有顾虑,人各有志!出门后,会有重礼相赠。” 刑沅的手心攥的都直冒汗,不是为了选妃的!不是为了选妃的!那我留下能干什么呢?可这一出去,人家不都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吗? 她没动,不会动了,就听娘娘说,“好!那都是自愿留下来的。留下来,那你们注定就会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不一样的路,什么样不一样的路? 自己被宋家带去教养的时候,他们也说给自己一条不一样的路。可路的尽头是什么,谁知道呢?就像是自己这样的,宋家笃定的说,只管去,便是不能为太子妃,迟早也要飞上枝头的。 可这枝头跟她们说的枝头全不是一回事!自己学的那些东西,怕是在这个地方用不上。 皇后没多说,只说第一天的任务就是,想好两年后你要干什么。想好了之后,写出来,下午的时候要收的。 然后皇后走了,留下她们就在这学堂里。 这意思就是说,她们得在这里呆两年。这里不要求住宿,如果觉得回去更方便的话,每天都可以回去住。如果觉得不方便,那就住在这里。这里有寝舍可以用。且每月都有不少补贴,除了衣服有供应之外,女子所需的很多琐碎的东西,这里都给提供。吃饭,一日三餐都能在这里免费吃。哪怕晚上回家去住,可以早点过来用早饭,晚上走之前,在这里吃晚饭也行。便是银钱,每月也有一两,足够他们零用了。 方以慧想干什么,大家都知道,她简明扼要的写完,就继续去书架那边翻书去了。 朱谷雨的要求也简单,我要做女禁卫统领。 娜仁戳了戳她前面的左娴雅,“你呢?你要做什么?” 左娴雅回了一句,“想去律院。” 去律院做什么? 左娴雅没回答,心里想的却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五代同堂却坚持不分家?律法明明没说这么不对,可为什么都愿意听宗族家法的,却不去看律法怎么说的! 而杨宝瓶想做的是:我要成为我祖父的上官。 晚上收回来的时候,林雨桐都笑,这些孩子回答的问题千奇百怪。但总的来说,依从本心来的姑娘,那都是实话实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郭东篱说,她希望跟自己学习武艺,将来能策马疆场。 吴香儿说,她想要做女先生,免费收大一些的女孩子,教她们念书。 娜仁和爱兰珠这两个的没看,她俩的没什么太大的价值,他们必是要回各自的地方去的,这是不用说的东西。 只剩下那三个,编造假话的。 吴应莺说,她想进娘子军,做女将军。 林雨桐‘呵呵’,这假话说出来,是要兑现的,孩子! 董白说,她想去织造局,把她家是苏绣世家的事又拿出来说事,写的挺叫人感动的,可惜,这是假的!还没有那句‘不受人欺’来的真实呢。 刑沅呢,说她想一辈子留下自己身边。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了!想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好的!没问题,一定会叫你一辈子在我身边的。 于是第二天,她先找刑沅,“宋家培养你,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 刑沅蹭的一下站起来,“先生——” 林雨桐面色严肃,“他们希望影响朝政,希望有一美人在君王的身边,替他们说话。你是读过书的,他们教你读书,教你诗词歌赋,教你弹琴唱曲,可有叫你知道,历史留名的红颜,都是什么样的下场?” 刑沅白着脸,缓缓的跪下。 林雨桐没叫起,只道,“你呀,回去得好好看看史书。看了就知道,王朝的兴亡,总少不了女人的身影。帝辛性情刚猛,好自用,而后亡国,于是,妲己便成了妖;周幽王攻打褒国,褒国战败,褒姒被献给周幽王,美人在怀,周幽王宠爱非常,在褒姒生下儿子之后,周幽王要废黜了王后和太子,立褒姒为王后,褒姒的儿子为太子。可褒姒这王后,以及她儿子这太子之位,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一生的荣耀,烽火戏诸侯,西周灭亡,而后,褒姒的儿子被杀,褒姒被戎狄俘获,自此失去踪迹。与她们一般的女子,史书上多的是,夏之妹喜,晋之骊姬,都是这般的女子。这些女子,真去问她们,她们必是要说一句,身不由己的!而你呢?你现在是身不由己吗?我跟你表个态度,在你眼里,如宋家那般的人家,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掌控你的人生你的生死。可在我的眼里,在皇上的眼里,在太子的眼里,宋家那边,其心可诛!进献美人?这是把太子当做好色之徒?还是让你引诱太子为他们谋利?太子之于这个天下是何等重要!他是天下人的太子,是天下的储君,为了私利而行此下作之事,你以为我能容他!别说我儿是太子,便是天下任何一个母亲,在面对刻意算计她儿子的女人和势力的时候,都不会留情!” 刑沅抬起头来,“不……娘娘……我没有……” “你没有!那他们培养你,又为了什么?将你送到太子身边,只是怜惜你,只是想巴结太子?” 刑沅无话可说,“先生,我……” 林雨桐的语气和缓,叹了一声,又道,“容貌好,不是错。可若是因为容貌好,让你陷入棋子的境地,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史书上,以‘媚上’而丢命的美人比比皆是……你又是怎么敢真就这么进宫,且在昨天我点了你之后,还不警醒呢?” 刑沅抬头看着林雨桐,“我……先生,我不会……不会其他的了……除了这些之后,我不会其他的了!” 不会没关系呀!我教你。 “好!先生,我学!我学。” “有件差事,你跟着去办吧,我叫朱谷雨陪着你去。给你们一月的工夫,办完即回!” 好!我去!我去! 于是,刑沅就被带出了宫,办差去了!这一趟,是直下江南。 刑沅遮着面容坐在马车上,从属于宋家的阔朗的宅子面前过。朱谷雨坐在她的边上,低声道,“跟你一样,被宋家豢养的女子还有不少。你是好运,被养着往宫里送的,可其他的,却不是!她们被养的,以后怕是不能生育了。你知道我原本是什么人吗?” 不知! “我娘原本是勾栏院里的,后来生了我……我们很幸运的,被娘娘安置了。朝廷几次三番,叫好好安置我们这样的孤儿……可其实呢?还有好些大户人家,趁着乱劲,以做善事的名义,挑了很多孩子去养,宋家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最近,因为你的事,娘娘叫人查,才有了这么一些端倪的。宋家的不法之事,究竟有多少,还正在查……不过,娘娘的意思,这般大胆的人家,不该留了。” 刑沅浑身都哆嗦了起来,“不能留了?” 是! 刑沅攥着衣角,紧跟着就说了一句,“宋家大房二房不和,大房没有嫡子,想过继三房的嫡子……二房的是长孙,大房偏偏不选!要找证据,容易,找二房!二房的太太管过几年宋府中馈,对府中事务极为熟悉!她偏又胆小,只要将人带出来,吓唬几句即可。” 朱谷雨挑眉,第二天,果然叫人把那位二太太给邀出来了,她叫刑沅去,“你去吧!我不了解人家,也不会说江南话。” 然后她在外面就听到刑沅轻声细语的,“……我是请假回来的,得了信儿了,必须得报信来!您对我多有照料,再则,宋家必有人来担罪责,我就笨想着,大房无嫡子,真要获罪了,只获罪一支……若不然,子子孙孙怕是都难了。” “大方犯的什么罪呀?” 刑沅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才杀了二十八个人头,那都是叛国的!后来不是一直查有没有跟大清暗地里做生意的吗?” 犯的是这个要命的勾当吗? 刑沅一脸的心有余悸,“是啊!要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以祭奠亡父亡母的名义回来了!您家帮过我一场,能还的人情就这么些了。请太太千万早做决断吧!大厦将倾,走脱一个是一个,是吧?” 是呀!是啊!我知道了,我得赶紧回去! 于是,第三天,宋家二房检举说,大房通敌叛国,于是,衙门名正言顺的围了宋家的府邸。 可宋家大房到底有没有通敌,谁也没证据,谁也没敢说是,但是二房信誓旦旦的说有!那就先收押,慢慢的审吧! 刑沅再没露面,上了船,一路朝京城而去。 站在船头,此时的心境突然跟两月前来京城的心境截然不同了。那个时候,是畏惧的,是欣喜的,是期盼的,是不安的!而此次,看着那般的宋家,真就因为自己而轰然倒塌,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 讨好一个男人,为了得到的是什么呢?是特权。 偏宠你,而后你所求的,他应承了,仅此而已。 可权利只能通过男人得到吗?不是的! 她回来了,站在林雨桐的面前,这次没有卑躬屈膝,没有不敢对视,就这么站在你面前,瞪着眼睛跟你对视。 林雨桐挠头,该夸吗?“你是等着我夸你吗?” 又错了吗? 是的!你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了!你的处事手法,怎么说呢?只能在特殊的情况下,用特殊的法子的时候,才能用。 林雨桐没急着说她,“你先回去歇息两天,不着急。” 是! 等人走了,林雨桐召见了仇六经,“你这差事,你想过将来交给谁吗?” 这哪里是臣能想的?您说交给谁,就交给谁。 “我给你个女学生,你每日带她半天。” 就是您收的那些孩子? 嗯! 仇六经一脸的为难,“娘娘,我那边的事……有时候得有些不择手段。” 林雨桐就看他,那你以为,循规蹈矩的人我会往你手里送? 是啊!她突然发现,这个刑沅,在一张人畜无害的美人脸的后面,藏着另一张没有释放出来的面孔。 不过想想也正常,美人若是只美而无脑,她是怎么从一个孤儿,到半生辗转于数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之手依旧能活到最后呢? 这样的人,其实不好教,一个不小心,她容易脱缰! 第656章 明月清风(232) 入了六月,热的很了。 四爷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焦躁的转圈圈。 林雨桐一看着情况就知道,这是有要有大灾了。人祸,咱不怕,想办法解决,可是天灾,就很无奈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借着。 林雨桐把冰碗塞他手里,“这次又是那儿?” 京城! “火灾、水灾、冰雹……蝗灾……或者瘟疫?”林雨桐说着,见四爷还是没动,她表情都僵硬了,“别又是地震?” 动不动就把京城给震了,动不动宫里都塌了,大明啊,是人亡,也是天要它亡呀!想想看,皇宫京城,代表不一样的意思。天下人又把天灾跟君王是否施行仁义挂钩,你说这动不动的,就震你一震,那天下人心能向着你吗? 林雨桐就问说,“这次有多大呀?” 四爷摇头,“不是地震!是人祸!”他坐回去端着冰碗,就道:“记载上这一年的六月,京城里方圆十多里的范围内,都觉得在地震,地面震荡,房屋晃悠。而后猛地一声雷,紧跟着就是屋子被震飞,房梁瓦石头横飞,京城西北角,起了大黑云,遮天蔽日的,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散去。都以为是地震,结果过后一查,不是地震,是西直门里,安民厂的火药爆 炸了,把城墙炸没了,方圆十多里,炸的干干净净,树倒屋塌,满地死尸,死伤人数过万!” 林雨桐:“……没记错?” 没有! 林雨桐忍不住想爆粗口,“天启二年那场爆炸……本身就有王恭厂火药库在,当时的人不会想着有多神秘,他们必然把这跟火药得联系在一起呀!历史上,那次死了两万多人,那改吸取教训,这火药危险,不能在京城,不能在百姓集中的地方吧!可结果呢?王恭厂在西南角,安民长在西北角。怎么着呀?挨着京城炸一遍呀!火药没炸到别人,先把自己给炸了,怎么玩的这是?” 四爷摆手,历史上的大明,不说也罢!问题是,“咱们不许火药在人多的地方生产库存,对吧?” 对! “我也叫人再仔细的查了,连鞭炮的库房都不许放在城里,每个卖鞭炮的商户都有登记,且存货量有规定,便是炸了,损伤也有限,最多一个屋子,或者是因为这个引发的火灾。也叫衙门给这些商户发了通告,怎么储存这些东西,各自心里都有数。几乎每家商户都在地窖里藏着呢,用油布密封……”降温防潮,宁肯损失了这点鞭炮,别酿成大祸。 这没毛病。 “之前也下了旨意,叫各个衙门查可有私下造火药者,一经发现,罪同谋反。” 嗯!可是查出什么呢? “什么也没查出来!” 林雨桐的表情就凝重了,便是为了私下谋利,也该有偷着小量制造的,可怎么会没有呢?她知道四爷担心什么,他是怕,京城没有这样的作坊,但是别的地方未必不会有。若还是城里,那可就遭了。 查!还得再查。 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 半月之后,下面的奏报传上来了,说是应天地震,引发火灾,而后城池东北角十数里之后,尽皆损毁,死伤过万。应天知府上折子,祈求朝廷赈灾。 四爷当即就把折子扔了,将此行为被定为天灾! 这只是无意的想掩盖过失呢,还是存心想告诉世人:看!这次皇家没有预警! 林雨桐被周宝着人叫回来的时候,四爷还在书房里生气呢!她把折子捡起来看了一眼,就问说,“你担心这是个牵扯极大的窝案!” 是!这必然是个窝案!是个了不得的窝案。 四爷就说,“必不是地震了!那么是谁家在应天那么大规模的建了火药厂,连仇六经的眼睛都蒙上了。他们建这个火药厂是做什么的?为了造烟花的?这么大的火药厂,原材料从哪里来?是矿上出问题了,还是有人瞒着朝廷,另外开采了私矿?应天上下官员都是瞎子?那硫磺等物从城门里进进出出,他们看不见!?还有驻军,守城卫总是他们的职责吧?大宗原料乃至于火药进出城门,他们都没有察觉?他们上上下下,包庇的是谁?目的是什么?应天不比其他,它是大明建国之初的都城,一直便是陪都!它所在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里出了问题,必然会牵扯着江南数省。”便是把内阁大臣派下去,这案子也得迁延许久。可这事不能迁延,越是拖着,越是坏!之前,他们私自造的火药去哪呢?必是私下造了火器了……这些人一旦私下起事,这就是大乱子!对方有火器,一旦到了平叛的那个阶段,那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人命、城池,摧毁容易重建难呀!江南一乱,一毁,往后成十年,朝廷都得堵这个窟窿!” 这就是天高皇帝远了!因着国事艰难,从没想着南巡!也确实是南巡不起,走了朝政无可托付。如今看,启明长起来之后,哪怕是穷游呢,自己或是四爷,也得隔上几年,南下看看。这么大的变革,牵扯到那么多人的利益,怎么可能都乖顺的跟猫似得,没人想着亮一爪子呢!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现在要紧的是,当前这个事该怎么处置! 林雨桐就说,“启明太嫩了,这事他不行!你要是一动,这个动静就大了,他们万一孤注一掷怎么办?”况且,对方有火器,四爷去太危险了!就他那三两下,想跑都跑不了,所以,“我去!对外就说我带着新收的这些姑娘去娘子军练兵去了。” 四爷沉吟了一瞬,说桐桐,“别大意,也别小看现在这火器!他们不大会控制。可不会控制,才更危险。” 我知道!这能不知道吗? “你别先露面!”四爷就说,“朝廷还是得派人,哪怕是去核实呢!死伤这么多人,炸毁了四分之一个城池,一万多人口,朝廷不派人才奇怪。” 那派谁去? “内阁得选一个……季成礼吧!”四爷就道,“此人油滑,在许多人眼里,这是个靠着逢迎圣意才被选上来的,他们会觉得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降低对方的戒备心。 “御史台得有人去!就黄尊素吧!” 黄尊素乃是东林党人,属于‘老旧’派的官员。这次的事必是有‘老旧’官员参与其中,黄尊素的身份,这又是一层麻痹。 而且,不管是季成礼还是黄尊素,都跟东宫有些牵扯。四爷这是顺道给太子立威去的! 经跟着四爷又道,“从吏部调一个人吧……” 嗯!牵扯到大批的官员的话,官员的任免能就地安排。可这调谁呢? “刘宗周!”四爷说着,就直接叫人去传口谕,叫三人先来一趟。 那桐桐就能去准备了,她知道这个刘宗周的,刘宗周是黄宗羲的老师,这能保证派出去这三个人尽量没有争执。那她就去准备了,“我带着那些女学生去。” “仇六经得暗地里跟着,叫刘侨带着他的人,跟着你!” 仇六经不仅负责消息,还得清理他们内部。刘侨手里有训练好的特殊人员,迄今为止,对外还没有公布过这支人马,但内部,管他们叫甲字营。 林雨桐先安排家里,把启泰叫林家接去,叫林家老人跟启泰直接住朱字营,说是太热了,送去避暑的。 跟启明了,只简单的说了一声。启明就皱眉,“该叫儿子去!”“太嫩了,小伙子!”林雨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先看着,别着急。” 哪有老娘冲锋陷阵,儿子躲在后面的,“您叫刘侨跟着儿子……” 刘侨会跟着我的! “那儿子跟您一起去!” 你去了作用不大,你留下能帮你爹!你娘既然都是老娘了,那你爹也是老爹了,那么大岁数了,你好歹给减轻点负担,大热天的,你爹坐在那里坐的一屁股痱子。 对了!痱子!痱子粉,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按时用! 启明就不明白了,自家爹的心咋那么大呢?真就这么叫娘去呀! 他跑去问他爹,他爹说,“人得有自知之明。” 然后呢? 他爹无奈的看他,“我有自知之明!” 啥意思? “就是我知道在有些事上,我不如你娘。”熊孩子,非得叫人把这话说出来吗?“你在有些方便也不如你娘!” 我是身手不如我娘! 何止!你娘说话从不叫你爹我难堪,她其实是觉得我去了不靠谱,偏还得找合理的借口来说服我,“在这些方面,你凭什么跟你娘比?!老实干活去吧!等朝中的事情你能管了,我们至于一个守一个留吗?” 别管愿意不愿意,第二天,在钦差出发之前,四爷带着十一个学生,分别上了两辆马车,直接往通州的码头去。 出发的时候天还不亮,走了好长时间了,这是出城了呀!不是说往娘子军去吗?这也不是啊! 吴应莺就问边上的郭东篱,“这是朝哪边走呢?” 郭东篱知道出城了,就摇头,“天还不亮,看不分明。” 分辨方向,不是得看才知道的吧! 陈圆圆知道,她才从南边回来,这一路她熟悉。因此,她隐晦的看朱谷雨。 朱谷雨半眯着眼睛打盹,谁也不看。 直到半日后上了船,他们才确定,这是要往南边去的。 船上又给她们每个人准备的衣物,大热天的擦洗了换上,都是轻薄的短葛,也不男装,就是很轻便的女装。换好了,这才从里面出来。很显然,大部分人是不习惯这么装扮的。出来彼此相互打量一眼,甲板上太热,还是去船舱吧,先生还等着呢。 林雨桐打量了她们一眼,叫他们坐了,这才道:“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不能出门的时候,向往着出门。可真的出门了,叫你们跟男人一样当差,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那就是辛苦!像是这样的天,朝廷需要,身上担着差事,别说天热,就是天上下刀子,该去办的事都得去办。” 是!不出门就有这个好处,可以躲在屋里,躲一整个夏天。 林雨桐就她们,“有想打退堂鼓的吗?有的话,现在还不算是晚。可现在要是不走,等闲真的走不了了。” 吴香儿缩缩脖子,擦了一把汗,把反悔的话咽下去了!自家爹把自己被选上的事都吹出去,这回去了,爹肯定不说的,但是叫爹在同僚朋友面前没面子,自己也不忍心呀! 方以慧只问说,“跟求真馆的事情有关吗?” 林雨桐就认真的看她,“有关!这次许是能帮大忙。” 好的!那我没问题了。 “没人退出?” 没有! 要是没有,那就安静的呆着,该告诉你们的,自是会告诉你们的。 于是,这么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闲着没事吗?不是的!娘娘教她们怎么更改容貌,用什么东西能改变皮肤的颜色,且水洗不下来。怎么化妆能淡化原本的特征等等。 所以,一到地方,出来的再不是十一个貌美的姑娘了。有些做男子打扮,有些把自己打扮成其貌不扬的农家女。 林雨桐扫了一眼,看向刑沅,只她学的最好,打扮的也好!她身形圆润丰满,非要做男子打扮,会很违和。于是,她把皮肤弄的黄不黄黑不黑,像是邋遢的村妇,连牙齿都有黄黄的污渍。 遮挡住容貌,会便利许多。下了船,转了半个城,半个城都有人家门口挂着白幡,这是才办了丧事。绕到出事的地方,感觉城池的一角都被彻底的摧毁了。 大火吗? 这不是大火! 方以慧看着倒在地上只剩下树干的树,还有横在路上的房梁,碎的到处都是的瓦片,这怎么可能是地震之后大火了呢?!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地震该是房屋侧着倒了,或者是整个的坍塌下去,瓦片便是乱飞,那也应该在附近才对!说着,她捡起一块带着红漆的瓦片,然后从另一只手里拿出另一片瓦片,这俩瓦片都是带着红漆的,谁家的瓦片上会用这样的漆?这一片的瓦上都没有! 她拿给郭东篱看,郭东篱朝东边一指,“我小时候跟外祖母来过应天,我记得,那里有个寺庙,是皇家修的寺庙……那个寺庙的塔尖是红瓦!” 两人又顺着一直找到寺庙的位置,中间差着四里多的距离,怎么可能是地震倒塌后起火造成的! 等她们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开始清扫这个现场。 也有许多衙门的差役把这里为围住了,见了她们就道,“你们也是来发绝户财的吧!能拿出凭据吗?能证明你们是谁家的后人谁家的亲戚吗?不能就尽快离开!真能证明去衙门,这地朝廷收了,领钱尽快离开。” 郭东篱就从腰上掏了几钱银子递过去,打听说,“那朝廷收了这地,是不是还得朝外发卖呀!敢问多少钱能买一院呀,您看,这地段挺好的,前面做铺子,后面住人,比别处置办产业划算多了。” 这人收了钱财就道,“小伙子,哪里不能置办产业,跑这里置办什么呀?你那点钱,不起作用!人家都是大商家,三两家就把这一片买完了。” “您可别哄我,哪那么些大商家?这再怎么说,死了那么多人呀,这可都是凶地。” 这就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了!赶紧去吧,别耽搁了!一会子衙门来人,再不走,就都得去衙门说话,赶紧走吧! 林雨桐看完已经去了城外,在城外包了一家客栈,在这里住着呢。 方以慧笃定的很,“不是地震!这城里每个人都能作证,这压根就不可能是地震。应天府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嗯!这个看过的都知道! 林雨桐看向郭东篱,“你发现什么了?” “朝中是否除了咱们,还派了钦差?之前没人管的废墟,现在衙门突然着人清理了,这是要掩盖痕迹!先生,必是朝中有人给他们报信,消息跟咱们前后脚到,学生猜测,是否钦差比咱们会晚一步。” 嗯!林雨桐肯定了她的猜测,“怎么治罪,这个不着急。咱们的目的是治乱,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郭东篱就明白了,“先生是担心,他们之前造的火药不知踪迹。” 对!只要把这些攥住了,涉案人等,谁都跑不了的。 郭东篱努力叫自己跟上先生的思路:“想知道火药的踪迹,就得赶紧抛开这些细枝末节,把谁包庇的,谁掩护的先扔开,得把幕后的人找出来才成!知道这人是谁了,就能知道他把东西藏哪了,用在哪儿了?” 对! 可这就相当于直接跳过过程只求结果!郭东篱叫自己的脑子尽量转的快点,好半晌才道:“此人要造这个东西,那他手里就得有原材料!原材料也只能是他把控的。找到原材料,就找到这个幕后之人了。火药这个东西,别管谁造,都离不了硫磺、木炭,这是大宗的!木炭的进出许是能掩人耳目,可硫磺呢?这东西不能从远处运,路途太长风险就太大,因此,一定是应天近处的硫磺矿。” 林雨桐眼里闪过一丝欣赏,对的!到了要紧的时候,只能先抓最主要最紧要的!抽丝剥茧的抓最要紧的东西,就对了! 这一眼,郭东篱信心大盛,她看向方以慧,“你读的书最多,你想想,应天附近可有硫磺矿……” “应天附近……”方以慧沉吟,“我记得,有一本游记上有记载,说云台有温泉……这一般是相伴而生的吧!”说着就问说,“云台……朝廷有硫磺矿吗?” 没有!林雨桐摇头,表示迄今为止朝廷没在那里进行过开采。 那这必是有人私下开采了! 娜仁就不解,“知道有硫磺矿,为何没有开采?” 杨宝莲就说,“按说,矿产归朝廷,但朝廷不能开采的原因一定是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林雨桐点头,“没错,云台上汤浴,山上有别院,属于私产。这个私产呀,当年被成祖皇帝赐给宝庆长公主了。宝庆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幼女,老来女,太祖驾崩的时候,她才两三岁大,当时太祖下令,所有妃嫔殉葬,可宝庆公主的生母因为要抚养公主,免于殉葬的命运。因着是太祖娇宠,在宫里一直被重视。成祖继位的时候,她才八岁!是成祖皇帝和徐皇后,当成女儿养大的!长大的时候,在锦衣卫中选了一个千户叫赵辉的,此人年轻样貌英俊。成祖便将这个最小的妹妹许配给她,出嫁的时候,嫁妆是其他公主的数倍。当时的太子亲自送嫁,可谓荣宠无限。这个别院,就是陪嫁之一!公主出嫁之后,成祖去小住过,还是太子的仁宗,以及还是太孙的宣宗皇帝,都小住过!这些,在皇帝起居注上都有记载。” 动这里,就是要动三位先祖住过的地方,朝中反对声极大!再者,不是非这里不行的,那有何必呢? 四爷一直没有再挑战很多人敏感的神经,要是按照规矩,凡是先祖住过的地方,那后辈路过,都需要拜谒的。 就像是康熙南巡走过的地方,后代子孙不过去磕个头,人家就得说你不孝!真要攻讦你,你都没处说理去! 这里之于大明的皇室差不多就是地位。 左娴雅就问说,“那这么说起来,这汤浴别院就该在公主的后人手里!” 林雨桐这才继续道,“这位公主成婚后,并无子女,她寿数不长,三十九岁,也就是宣德八年,便去了!她的驸马赵辉,一直活到成化十二年,九十多岁,经历了八朝,在公主去后,还享受了五六十年的富贵。因是皇家驸马,又世袭锦衣卫职,他一直掌着应天都督以及宗人府事务,极为豪奢,家里的姬妾过百人。至于说他的子孙后代有多少,只有查他们家的家谱才知道。” 吴香儿嘴里含着果子都愣住了,直接问说,“赵辉祖上是开国功臣吗?” 不能说没功劳,但绝对不是那么大的功劳,“他父亲叫赵和,随军出征过安南,担任过千夫长。后来战死了,按照大明规制,父亲战死,儿孙可承袭爵位,赵辉就成了千户了!禁卫军后来只招收这样的功臣之后,赵辉就被安排去看守金川门……后来成祖瞧见了,觉得他长的好,就选了他做驸马……”问这个做什么? 吴香儿咽下果子,差点没噎着,直接就说,“就是看大门的,然后因为长的好看,所以,得了公主,历经八朝,享受了七十多年的富贵?!”我也长的好看,也没谁说塞给我一个这样的富贵!这是把他祖宗们积攒的功德,一辈子都给耗费干净了吧! 林雨桐:“……”心真大!这会子还有工夫感叹这个! 那边爱兰珠紧跟着来了一句,“我觉得大明皇室……还挺好!” 你又发的什么感慨? 爱兰珠就说,“大明的公主便是嫁的人出身不高……但能在父母跟前,驸马在她们生前绝不敢胡来……这还不好吗?皇家对她们没要求,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这难道不是一辈子的福气?” 林雨桐:“……”言之有理! 郭东篱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来,“那也就是说,其实这赵家的子孙,只是驸马的子孙,跟公主和皇家并无血缘关系!” 娜仁心说,福王跟皇上关系可近了,不还圈着呢吗?别说没血缘,就是跟公主有血缘,也早淡了。便是真有血缘,亲叔叔都不留手,还会为这个留情不成。 董白就说,“这才更可气!后人享的不过是公主的遗泽,而今却在干什么?” 是啊!让人生气的可不就是这个!郭东篱就问:“先生,那就从赵家开始查。” 嗯!查吧!从赵家开始查!把赵家袭爵的,在曾经的锦衣卫当差的,都给查出来! 把人都撒出去,仇六经才进来,“娘娘。” “嗯!”林雨桐问说,“如何?” “我没急着处理,只把人盯住了。”说着,就朝外面看了一眼,娘娘在练那些姑娘,但正事肯定不敢全指望她们。见院子里真没人了,这才道,“赵家子孙繁茂,二百多户都不止。而最出息的就属赵雄,此人之前做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后来裁撤了锦衣卫,他改任禁卫军都统,驻防应天禁卫……” 是说守着应天的皇宫。 应天作为陪都后来都撤了,以前还是南直隶的时候,这边有一整套的朝廷班子,随后不也撤了吗? 而且,官员在一个位置上任职,不能超过五年呀!要是一直没出错,但也没太大成绩,考绩平平的话,会平调呀!后来他调哪了? “他以病致仕了。” 不是每个致仕的官员林雨桐和四爷都知道的,除非封疆大吏或是朝中重臣他们会过问,其他人都有相关的流程,走了流程致仕就致仕了。 而后呢? “一直没出仕!”说着,话语一顿,就道,“他的女婿姚平是如今的禁卫军都统。” 林雨桐皱眉,一个空皇宫,有什么可看守的? 虽然官职上不算低,但确实是没什么实权的。 宫里处理看管的太监,也没别的什么人了呀! 会把火药留在皇宫了吗? 不会!若是有人真有别的打算,这个皇宫的意义就不一样。 林雨桐就问说,“打听了吗?这个火药厂,是从什么时候就有的?” “这是原来朝廷的火药厂,太祖年间就有了的!后来撤了直隶,这个厂子自然也就撤了!” 那这里本应该是朝廷的产业呀! 仇六经便道,“前几年应天遭遇水灾,衙门为了紧急救灾,用朝廷闲置的产业跟商家换了赈灾粮,这事应该是跟朝廷禀报过。” 那就是上一拨的内阁处理过这个事,他们不当大事给处理了,谁知道有这么一个坑等着呢,“知道是谁跟衙门换了这个厂子吗?” “杜家,此人叫杜彦恭!” 杜彦恭,“问政院的杜彦敬是他的兄弟?” 是! 那就对了!林雨桐起身来,“此人曾上折子谈过,该给商船上按照火炮的事。” 仇六经就不解,“若是为了给商船上安装火炮,那他们何必将火药厂放在应天?虽说水路发达,但是安装了火炮从江里行出去,连口岸都出不去的!别说设置在应天了,便是在沿海也大可不必!朝廷查的严,这是有风险的!其实他们常年在外行商,真就是在海外弄个火药厂,谁能知道呢?” 林雨桐就道,“所以,他们所图必然甚大!”说着,就看崔映月,“去叫刘大人。” 刘侨来的极快,“娘娘!” “我问你,你若是想拿下金陵,你会怎么做?” 只金陵,拿下来也守不住!这必是得隔江而治,才有可能。 那你说,怎么能做到隔江而治呢? “沿线这么长……”刘侨说着就愣住了,“您是说……沿江的所有小码头……” 林雨桐直接拿了令牌给刘侨,“找李自成,调兵沿线铺开,从今儿起,沿江码头军管,禁止一切私人码头。一切损失,朝廷加倍补偿。” 刘侨接了令牌,“臣把人留下……” “不用,你全部带走!”林雨桐低声道,“你的人必须先期控制码头,防止生乱!此事非同小可,速去!” 仇六经朝他点点头,刘侨这才迅速的离开了。 可林雨桐有事要仇六经去办,“去迅速甄别应天城驻军谁可用,谁不可用,我不信一城的将士都生了二心!此事要紧,我等你的消息。” 是! 等人一走,林雨桐真没动。她在那十一人回来,也在等晚上的到来。 天擦黑的时候,她们陆续回来了!没有引起谁的注意,他们打扮的太普通了。而且,这城里遭遇了这么大的事,好些亲眷都来城里了,确实比平时更乱一些。 他们各自都有消息带回来。 这个时候,林雨桐就察觉出来男女有别真就体现在方方面面,她们看的角度给刘侨他们截然不同。 刑沅一回来就道,“赵家的族长赵雄,此人在城中很有名气,交友也极其广!有官场中人,也有富商巨贾,每个月,他都在城外的别院办花会。请的都是应天城中,最有名的花魁娘子。”说着,就拿出一份名单来,“这是他近几个月宴请过的客人,可能不全,但应该大差不差。” 分别宴请,还是每次都是这些人? 刑沅愣了一下,然后笃定的点头,“每次都是这些人!那家的鸨母说,有一次姑娘用的脂粉是茉莉香的,结果一位宋大人不喜欢……她现在给姑娘们用的都是玫瑰香。” 吴香儿就道,“常叫去做菜的师傅,我打听到了,是一位做盐水鸭做的极好的师傅。可是叫人奇怪的是,这位师傅一个月前死了,死的日子就是从那府上回来之后的第二天。说是腹痛,送去瞧大夫,大夫说是绞肠痧,不一会子就人就没了。我又去找那个瞧病的大夫,结果都说那个大夫回乡奔丧去了。” 林雨桐点头,“一个多月前,朝廷下旨叫自查各地是否有人私自开设火药厂……” 朝廷要查,他们必是要碰面商议。这个大夫怕是听到了什么,这些人怕此人泄露了消息,就杀人灭口了! “是不是如此,只要回头查一下朝廷的旨意到应天的时间就成了。” 董白就道,“我在赵家族人聚居的地方转了转,好似赵雄意图叫族人回乡!族里对此都不大乐意,说是族里这么多代人都在应天,哪里有什么乡土可回?有一瞎眼的婆婆带着小孙子,半下午的时候才出门,说是要去找后街的老太太,找她给评理。我就猜测,这个老太太一定是能跟赵雄说的上话的人。” 林雨桐就笑,“那就找这个老太太。” 什么时候? 今晚! 天彻底的黑了,才朝城里去!这个所谓的后街,繁华的很。那边半个城池焦黑一片,这半个城池又重新热闹起来,各种小吃摆在路边,叫卖声不绝。不少人停下来,或是坐在摊位边的小桌椅上,或是站在边上等着做好了带走,穿行在这繁华的街道上,不难想象,被炸的那半个城池,之前也该是这般模样! 可那些人再没有了!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在家里祸从天降的,有刚巧去办事或是串门,走了霉运把命丢了的,那么些那么些人,就这么永远的消失了。 吴香儿打扮的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丫头,掏出钱来买了软香糕,跟老板打听:“敢问大伯,哪户是老太太家嘛!嬷嬷叫来传话,白天我认识,这晚上,灯也照不全呀!” 老板哈哈就笑,“往东走,门额上挂着大大的八卦镜的就是。” 哦哦哦!她拿了糕点放了钱就走在前面,不出百步,就找到这么一户。 林雨桐才说要进去,刑沅就说,“等我一下,就来!” 然后去了边上一个小店,不一会子工夫从小巷子里钻出来了,如此欢乐装束,像是谁家的小媳妇,素衣美人。感情她借人家的地方换衣裳去了,衣裳也是从老板娘买的吧。之后从后门就出来了,怕惹眼。 她伸着手叫吴香儿扶着她,这才道:“先生,您等等,我去叫门。” 林雨桐就看见她聘聘婷婷过去,被‘丫头’扶着浑身不胜力的样子。 门被敲开了,她的声音传来,“……我找老太太来评理……” “老太太歇下了!” “那我在院子里等着……”“你这姑娘……” “求求大娘,叫我见见老太太吧!老爷非不要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不要名分,但孩子无辜呀!老太太吃斋念佛,这好歹是一条命!” 门口多了几个人,打着灯笼,照见一主一仆,两张美人脸! 林雨桐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句话——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真挺有道理的! 是的!刑沅一定是骗人界的天花板,就顶着那么一张谁都无法抗拒的脸,先是说外面有她的姨妈,哄的那老太太把自己给请进来了。又哄的老太太马上请人叫赵雄过来,商量孩子的事怎么办? 赵雄,五十多岁的壮汉,一脚踏入这里,匕首就顶在了后腰上。 那位老太太喝了刑沅亲手倒的茶,睡过去了!一屋子的老仆,被郭东篱带着朱谷雨给锁在屋里堵住了嘴。 赵雄看着一屋子的女人,他眉头皱紧,人却不慌,“敢问,是哪条道儿上的?”不像是正经的路子!“要钱,还是要什么,只管开口,在应天城,还没有我赵雄办不了的事。” 林雨桐坐着没动,看向他,“哦?是吗?这话我是信的!能把火药厂爆炸,说成是地震和火灾,你赵雄的能耐,我从不怀疑。” 赵雄面色一变,再看这些年轻的女人,心里就咯噔一下,“娘子军?” 林雨桐看赵雄,“这里住的老太太,想来不是你的至亲之人!要么,是养育伺候你的乳母;要么,就是曾经对你有恩!看着这些情分,你说到就到,那么你这个人,还算是有几分做人的良心!你要族里搬走,回乡去,那是因为你知道,你干的事,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牵连九族的大祸患。可见,对家族,你还是在意的!钦差这两天就到,你觉得你的好日子还有几天?你的族里没人愿意走,你要看着他们给你陪葬吗?赵雄,说吧!把该说的都说了,我保证此案不牵扯你的族人。” 你?你拿什么保证? 林雨桐看着他,“伸出你的手。” 赵雄不解何意,但还是伸出手。林雨桐拿了自己的凤印,盖在他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赵雄凑着烛火细看,一看之下,便有些惊疑不定,皇后批过的折子他见过。应天的皇宫每年翻修维护,所需要的费用都得从朝廷要。而这一类的折子,都是皇后批的!折子上用的就是这样的印。 那么,眼前这女人是谁? 娘子军的人能拿着皇后的打印招摇过市吗? “皇后……娘娘?”语气并不肯定,好似在说,皇后怎么会来这里? 林雨桐冷眼看他,“你们谋划些什么,你不知道?这是小事吗?死伤过万人,这是一个天灾就能掩盖的吗?” 赵雄不由的就想朝后退,而后有些惨然的笑了一声,“这不是皇上和娘娘更高明,只是你们更幸运!天热,火药厂炸了,事掩盖不住了,这才坏了事了!” 可这难道不是天助得道者?林雨桐问他,“之前的火药是怎么运出去的?运哪儿了?” “晚了,全都装备在船上了。” 可你们产的之后炮弹,火炮从哪里来的? 爱兰珠觉得数道视线都对着她,她马上摇头,“不是大清来的!大清的火炮装配不到船上。” 林雨桐的心里却咯噔一下:倭寇——海盗——海商! 这些人竟然勾结倭寇,这比跟大清做生意更可恨,更该杀! 朱谷雨握紧手里的刀,这是娘娘怒了! 朱字营自来就流传着一句话,那便是:娘娘一怒,血流成河! 娘娘这次,怕是要清洗江南了! 第657章 明月清风(233) 林雨桐缓缓的坐回去,不能着急,怒可以,着急却不行。 得想想,他说装配到船上……什么船呀?能携带这么多的炮弹?多少船呀?能把数年生产的全都分摊完了。要知道,内江内河行驶的船大小承载量都是有规定的,太大你根本就进不来!这不是说你收买了人就行的是,那玩意那么大,张眼睛的都看的见,你给的钱再多,谁不要一家子的命了给你放行!而且,这不是一艘两艘……这不成批量有毛用? 所以,若是说装配到船上了,这船的承载量一定不大,不是那种出海运货的那种大船。若不是这样的大船,那只能是符合规定的船只了。 可这样的船只你怎么装配,你都不可能把炮弹装载完!要知道,炮弹必须有相当的存储量,要不然开战了,半个时辰下来,打完了?这不是闹着玩呢吗? 林雨桐就跟赵雄算这一笔账,“……按照你的产量,全都装备到船上,这得多少船?这船铺排开,得多大的数量?船呢?你该知道的,任何一条船只,都得在相关衙门有备案的,没有备案的船只没法航行。有的船主避税,一条两条没登记,花钱找人疏通,给人分润好处,那么,这是又可能避开的。就是再大胆的,小船三五条,叫钻了空子也可能。民间的渔船,在小范围内航行,这样的更多,这都属于合理的。但你要说你那样的那么大规模的没登记在册,可能吗?当然了,要是你们准备充分,这是要起事了,有人追随你们,给你们大开方便之门,那么这也有可能!可是,你们准备充分吗?没有吧!这次爆炸是偶然事件,你们处理这个偶然事件,想着怎么欺瞒朝廷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了其他?所以,就有两个问题,第一,有炮弹必有船,应该是新打造了一批船,船上应该是装了火炮,但是这些不能行使,一定在哪里停泊着呢。第二,炮弹从应天运走,必有地方存储的地方,这地方距离船只停泊处很近。” 赵雄皱眉,“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有人配合,一直没出岔子……” “你觉得对方能量大,从朝堂到下面的各个衙门,再到应天各个衙门守卫,一条线都被打通了,你们是觉得各司其职更安全吧?” 赵雄沉默,确实是如此! 林雨桐就翻出刑沅打听来的名单,“这上面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赵雄扫了一眼名单,面色更白了,伸出来的手不住的颤抖,他点着第一个名字,“许修之,海商,无锡人;陆佐臣,海商,龙城人;宋志方,海商,姑苏人;张之普,盐商,崇州人;吴宝权,粮商,湖州人;□□恒,钱庄,嘉兴人;白云峰,丝绸商人,杭州人;袁叔仁,药材商,松江人……” 林雨桐皱眉,紧跟着灵光一闪,“无锡、龙城、姑苏、崇州、湖州、嘉兴、杭州、松江……”这些地方围绕这一个点,“太湖!”明白了!明白船在那儿,炮弹被他们运到哪儿了。 应天说起来也是太湖流域的城市,水路是相通的。 她一刻也不耽搁,直接起身,“走!即可出发。” 赵雄怎么办?留下吧,担心他会通风报信。关着吧,好端端的失踪了,一样会打草惊蛇的。从这里去太湖并不算近。 “带着!”林雨桐说着就看赵雄,“你写一封信,着人马上给周怀人送去。就说,钦差明儿不到,后天也会到,有要事需要去处理,叫他谨慎应对,你三天必回。” 左娴雅马上拿了笔墨纸砚来,杨宝莲提笔就写,把这个意思表达准确了,将比交给赵雄,“照抄下来,别耍花样。” 赵雄提笔得有千斤重,但还是动笔了。才一写,郭东篱就喊道:“慢着!”她抽走那张已经落笔的信纸,“重新写吧,不要称谓。” 杨宝莲才发现她犯了个大错,那就是她给打的模板太官方了。这些人狼狈为奸,必是比一般人要亲密的多,他们之间的称呼怕也极其亲近。这称谓,口头的称呼是一种,书面的称呼又是另外一种。就是问了赵雄的随从或是小厮,知道他口头称谓,你也无法确认人家私密的信件是怎么写的。 那就不如不要称谓,不留名字。看字迹就知道谁写的,又是紧急的情况下送信,信上连钦差的踪迹都知道,那当然是免去一切落款,才是最安全的,也是最不容易叫对方多想的。 林雨桐没拦着,叫赵雄打头,都扮作此人的随从,夜里又从城里出来。她交代崔映月,“这次不带你了,你替我告诉仇六经,八百里加急征调郑芝龙,目标,太湖!” 崔映月接了令牌,“最多再有一个时辰仇统领就会回来……” 着急!不等了! 崔映月将令牌塞在脖子挂着的荷包里,“您放心,令牌在,我在。” 没那么危险,只交托了就行! 安排好了,再不停留,直接上了停在码头的自家的船只,立刻就起航。船动了,林雨桐叫其他人都去睡了,奔波了一天,他们的体力耗费的差不多了。 朱谷雨留着看管赵雄,郭东篱留下了,“咱俩换着来吧。” “都歇着吧,喂点药叫睡着吧,不用费心守着。”朱谷雨去喂药去了,郭东篱去打了水,“先生,您洗洗吧。” 随便的擦洗了一下,林雨桐就叫郭东篱去睡,“没事,不用人守着我。” 可先生没带随从呀,身边没人怎么成呢?“您睡里面,我跟朱谷雨打地铺,换着睡!我俩的体力好,没事。” 正说着呢,朱谷雨就回来了,她直接把席子往地上一铺,往上一趟,“您安心睡您的,保准不比刘大人的人差!” 林雨桐就笑,结果才还说话呢,朱谷雨的呼吸就有点不一样了,这是困的很了,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林雨桐靠在床头,叫郭东篱坐在床边,两人吹着夜里江上的风,能说一会子话。 对郭东篱的谨慎,林雨桐是赞赏的,“……你能想到这些细节,很好!可为什么,我一直没拦着呢!你呀,得看人往人心里看!别看这些人闹腾的欢,可他们最是欺软怕硬。给他们两分好颜色,就不知道分寸在哪了。可你要真跟他们动真格的,他们比谁都软?为何呢?因为他们本来就拥有的多,他们舍不得的太多了。那个时候,他们想的是,万贯家财便宜了谁去?只要能留下他们的命,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那名单掏出来的时候,赵雄的手在抖,他是真怕了!” 郭东篱不好意思的笑,“是!后来我就反应过来了。这一路上,从城里到城外,也没人用刀抵在他的腰眼上,他的亲随还跟了几个,可却特别老实。我当时就觉得,这些人其实就是自以为是的怂包。想要的挺多,但一发现咬手,立马就想缩。这其实就跟那些商人做生意似得,看见利了,油锅里都敢捞钱,可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他们扯的比谁都快。” 林雨桐点头,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又问说,“这些人不可怕,那你知道可怕是什么吗?” “他们造出来的火器?” 林雨桐摇头,“他们的火器必是不如朝廷的先进,且他们只造却不敢试。或许是带去海外某地试过,可用!但没有大规模的演练,就还不能成军。而郑芝龙郑将军率领的水师这几年,哪一日不开炮?他们有护航之责呀,都是实战下来了。况且,他们聚集在太湖水域,这水域水路四通八达没错,可真正适合大船航行的却不多,堵也给堵里面了。咱们着急,是急在他们狗急跳墙,裹挟更多的百姓进来,做无谓的牺牲。并不是说,面对他们没有把握。” 郭东篱就面露沉凝之色,好半晌才不确定的道:“……是财富!是他们手里积攒的财富!” 林雨桐眼里便有了笑意,故意她说下去。 郭东篱就道,“我外祖母总是说,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是钱财,可世上最坏的东西也是钱财。有钱财了,你就觉得你无所不能了,伸手就能拥有这世上你想拥有的任何东西。这便会生出许多的枉念来!为了钱财,有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去做!有了钱财,他会想着要更多的钱财,知道了钱财的好处,就再无法放手了!对此,学生深有体会。小时候,学生随祖母去过陕西,当时住的地方与产蓝田玉的地方不远……好些人在河道里捡碎玉,我贪玩,也去捡,还真被我捡到了!那一天,一块小小的碎玉,我卖了二两银子。第二天我早早的就去,我跟一个小孩同时看到一块,我俩都扑了过去,我抢到了,他把我推倒,要抢我的,我趴在地上护着碎玉,死活不撒手,他拿河床里的大石头要砸我的脑袋,被周围的大人拦住了才罢手,那天,那块碎玉,我卖了五两银子。外祖母问我,明儿还去吗?每天都有那么多银子,下刀子我也要去的!可再没有好运了,没有捡到,没有挣到那几两银子,我就像是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似得,全然忘了,在这之前,我其实没这些银子,我的日子也一样是过呢!” 对!这就是钱财的可怕之处!用钱财能调动许多你想都不敢想的资源。 林雨桐就道,“都不用审赵雄,想也想的出来。他们进出城门,必是夜里。夜里值岗的就那么些人,固定的城门固定的人员,固定的时间,运送固定的东西……没有足够的撩动人心的钱财,是办不到的。冯梦龙先生在《喻世明言》里把话都说尽了,说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说钱财的本质,又何尝不是说人性。” 郭东篱心里就有了一道印记,那边是:资本的本质是恶的!人性是贪的! 她觉得,这一趟下来,她能有这样的认知,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可谁知道,还有更多的叫他意想不到的意外等着她。 船行驶在江面上,站在甲板上,能远远的瞧见太湖了。结果一艘船迎面行驶而来,紧跟着,就横摆在江面上。 “先生!”吴应莺急匆匆的过来,“有船挡住了咱们的去路。” 看见了!慌什么?它那船就那么大,里面还能藏着千军万马吗?她说郭东篱,“去看看,来者是谁。” 是! 郭东篱跟着吴应莺出去了,吴应莺低声道,“船是不大,但你看那船,装饰的不一般。这要是碰上一个难缠的主儿,冲撞了怎么办?收拾他吧,怕惊动了别人。不收拾了吧,先生可在船上呢。” 郭东篱就冷哼,“真要是这么一种情况,也简单,全都扔水里,喂王八去!等他们从水里钻出来了,咱的事也办了。” 吴应莺觉得她也该值夜的,瞧瞧!郭东篱陪了先生两晚上,说话的胆气都不一样了。 郭东篱往船头去,其他几人都在船头站着,看那边的情况。船上有侍卫的,侍卫统领问郭东篱,“娘娘怎么说?可要我去交涉?” 郭东篱还没说话呢,就见对面船舱里有人出来了。此人身形不高,看不清五官,但穿的却锦绣。此人朝这边作揖,然后缓缓的跪下,额头贴着甲板,手里却拿着东西高高的举起。 这是什么意思? 娜仁就道:“我知道了,这既是戏词上唱的那个‘告御状’。” 郭东篱先是愕然,而后心里没由来的升起几分厌恶的情绪来,“叫他就那么跪着,我去回先生。” 董白看着郭东篱的背影若有所思。 郭东篱大踏步的进来,“先生,有人跪在那船的甲板上,手里不知道举着什么。” 林雨桐放下手里的书,“你觉得此人是谁?” “必是昨儿那个名单上的人。”有人闻见味儿不对,赶紧投诚来了。 林雨桐笑道,“此人必是杜彦恭。”她说着,就站起身来,“去吧,带他过来。” 于是,这个身形不高大,儒雅的中年男人,就这么被带到船上来了。他见了谁都客气,微微欠身,表示尊敬。 到了船舱的门口,郭东篱看了他一眼,他立马跪下,郭东篱这才进去,“先生,人带来了。” 船舱挂着竹帘子,林雨桐没出去,也没放他进来,只叫他:“杜彦恭。” 罪人杜彦恭在! 林雨桐轻笑,“你知道瞒不住,对吧?杜彦敬是你兄弟,事一出,你必是对他和盘托出了!而朝中派钦差下来,这不是秘密。没有谁能一手遮天,你知道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只要查,哪怕痕迹掩盖的再好,也欺瞒不了朝廷。应天城里,因此意外丧生上万人,有母亲失去了儿子,有女人失去了丈夫,有孩子失去了父母……这是时日尚短,那么些人沉浸在悲痛里,再加上官府的不停的腔调是地震,许多人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有多少人失去了亲人,就会有多少人找朝廷告状。朝廷一旦查起来了,别人尚且有辩解的余地,可你没有!那火药厂是你用赈灾粮跟朝廷置换来的!一万多条命,四分之一的城呀,把你杜家的人上上下下的杀个百遍千遍,把你杜家数代积攒都填进去,都不够赔偿的。你是无路可走了,所以,你来了!你的消息挺快呀。” 杜彦恭额头贴在甲板上,“彦恭万死难赎其罪。” 林雨桐叹气,“你们这个领头的人不行呀!像是这样的情况,就应该先叫你死了才对呀!弄个畏罪自杀,再把主要罪责推到你身上,这才符合他们的利益!我很好奇,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死,尚且能蹦跶到我面前来。” 杜彦恭不住的叩头,“娘娘圣明,罪民确实被追杀!前天晚上所住的客栈莫名的起火……昨儿早上,所用的粥饭里也不干净了……罪民是没法子才躲在船上,在水上一直飘着。昨晚上发现码头被军管了,罪民就知道,必是京里有要紧的人来了!舍弟确实写了家书回来,家书上说了,让罪民上京自首,可这上京一路上风险重重……罪民就留了心眼,既然钦差要来,可钦差还没到了,却都已经军管了。能直接下这样令的,不外乎三人而已。皇上、娘娘、太子……” 不管是谁,来请罪是一样的!于是,就来了。 林雨桐示意郭东篱将竹帘子拉起来,郭东篱过去了,缓缓的将帘子拉起来。林雨桐坐在里面,可以看见跪在大太阳下的杜彦恭。 杜彦恭被太阳照的,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的容颜。但这般的船只,他认识!这船上要紧部位的督造,商家根本就摸不着!只是船体的打造,他是见过的。这样的穿,一共十艘,非一般人能坐的。 林雨桐看他,“我不问你其他,我也工夫搭理其他的事,我只问你,这太湖是怎么回事?” 杜彦恭忙道:“是宋志方管着的!这里一直是宋志方的地方。” 什么叫一直是宋志方的地方。 “就是宋志方在此地开设了船厂和修船厂,周围靠打渔为业的渔民,每家都能有一人去船厂做工。打渔收入不稳定,但在船厂则不同,工钱比别处高,他便在此安家落户了!进出太湖,有的是眼睛盯着,每户人都在维护这个厂子!这三年来,翻新的船只和新造的船只都在这里……太湖可以造船,可以隐藏很多东西不容易叫人发现。但是,太湖的条件并不足以造火炮!再加上,宋志方精明,他是势必要拉许多人进来的!若是其他人不脏手,又怎么能捆绑在一起呢!罪民也是鬼迷心窍,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说完,还稍微将头抬起一些,试图看清林雨桐的面色,“罪民句句属实,觉无推脱之意。罪民是商人,商人见了赚钱,就容易冲昏头脑!罪民参与的初衷,就是想偷偷的给船上装上火炮,带货出海的时候心理安稳呀!虽说有朝廷护航,但是护航……不是都及时的!海上的情况变化快,很多时候真就来不及!而且,洋人的商船上多是带着这些东西的,去外面做生意,当地人对横的格外的忍让,人家开几个价就几个价!咱们就不行,咱们是到哪,人家都敢跟咱们来横的。我就想,咱也装上大炮……那是唬人呢!比如,咱们是不是可以在出海的时候,从朝廷买一些炮弹携带上。回来的时候,若是有剩的,可寄存在口岸上,下去出航再用。罪民当初真是这么想的!数次舍弟给朝廷上折子,都提过这件事。但是朝廷始终不允许!” 火器这东西,绝不能在民间开口子!一旦开个口子,会迅速泛滥的。 林雨桐不跟他废话,这会子一开口,恨不能把他身上的罪责都一把给推干净了。 可这家伙的嘴却一刻不停,又听她絮叨说,“娘娘知道日本吗?您知道日本的幕府吗?” 凌驾于皇权至上? 林雨桐就笑,“凌驾于皇权之上是个很有诱惑力的说辞。” 赵雄不住的磕头,“罪民觉无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想法。只是当时他们说,幕府的根由就是天皇轻视武士,这才引起了武士的不满,武士不满了,于是他们组建了幕府。当时罪民就想,自家的提议一项也过不了……这是朝廷在轻视商人。是的!很多跟罪民一样想法的人,都觉得,朝廷是在轻视商人!” 吴应莺就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朝廷不重视商人?从皇上登基以来,朝廷给商人的恩典小了吗?以前,商人连丝绸都不准穿,这样的日子忘了吗?才过几天好日子,就因为朝廷的赋税征收的更细节了,更不好钻空子了,便心生不满!因为朝廷不许商船携带火炮,于是,这又闹开了!你们有船,好似只有要炮,只要有炮弹,就没有得不来的天下,是吧?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们利欲熏心,说明你们贪婪无度。” “是是是!姑娘说的是!”杜彦恭不住的点头,“罪臣悔之晚矣!” “后悔了?” 是!真后悔了! 林雨桐就看她,“该说的都说了吗?” 他忙道:“罪民是想告诉娘娘,这么着是不能去太湖的,太危险了!百姓从船厂获利了,这里不是外面的天下……” 林雨桐打断他,“你不知道来的是我,对吧?” 对! “你觉得有要紧的人来了,不是皇上,就是我,或者是太子……” 是! “你是从哪里见过我的船,知道我要朝这边走?” 猜的! “可这太湖水系发达,你怎么笃定我走这条路?”林雨桐看他,“要是我猜的没错,每条路上,我都会遇见来自首请罪的人,对吧?你们聚在一起,人太多了!人多是不会有什么秘密的,你们都怕别人出卖了你们!至少跟你关系莫逆的几人,你应该是联系了,你们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堵住我的,对吧?” 要不然,哪有那么巧,说给碰上就碰上了?除非他的人从码头一直跟到现在,却送消息的速度,比船跑的速度快。 杜彦恭不敢说话了,又不住的磕头。 林雨桐就道,“打发你的人,把其他跟你一起的人都请来吧。” 然后,就真的又请来了五个人——张之普、吴宝权、□□恒、白云峰、袁叔仁。 郭东篱算是领教了,这五个人分别是盐商、粮商、经营钱庄营生的、绸缎商、药材商。他们应该是都没有直接参与到具体事务里去的,用他们的话说:他们是被骗了,只是拿钱出来投资船厂,别的并不知晓。知晓之后,又被人胁迫,实在是害怕的很了。 是的!五个人一开口,就是这番说辞。说的一个比一个无辜。 杜彦恭此人聪明就聪明在这里,参与的人不少,但他把这些人拉过来了,他们成了一个整体,以对抗其他的人。那个跟他一样参与的极深的,就成了罪魁祸首。 无辜是吗? 好啊!且在外面跪着吧。 日头偏西的时候,一艘快船极快的靠了过来,来人正是郑芝龙,“教官。” 林雨桐点头,“到位了吗?” “入夜就能靠过来,堵住太湖所有出入口。”说着就请罪,“海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都不曾察觉……” 这不是你的错!算来算去,是能算人心,“不说这个,你回去安排吧,必须把进出的路都给封死了。” 是! 夜幕缓缓的降临了,一艘艘大船靠了过来,将进出的路全都堵死了。 而后,数百条快船全都朝这边围拢了过来,郑芝龙和仇六经都到了。 杜彦恭白了脸,这么像是怪兽一样的东西,开进内河原来是这么一副样子!在海上从不觉得这战船有多大,而今再看……这要真硬打的话,怎么可能打的过? 这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杜彦恭就站出来,“娘娘,罪民知道自己罪无可赦……罪民不求饶恕,只求戴罪立功!罪名带路,顺便劝降!” 劝降?不用! 林雨桐叫郑芝龙,“船上都配备了喇叭吗?” 是! “叫他们凡是看见船看见岛屿了,就用喇叭喊!” 喊什么? “喊宋志方等人意图谋逆,朝廷已经洞悉,太湖已经被围住了。为了防止牵连无辜,皇后有令,朝廷只诛杀首恶,其他人等概不牵连!船厂朝廷不动,交给全厂所有工匠杂役所有,按人持有份额,按月分红……擒拿诛杀贼首者,赏男爵爵位,得十倍该得份额!” 杜彦恭:“……”他浑身都瘫了! 竟是就这么着给瓜分了! 郑芝龙应了一声,安排去了!一艘艘快艇快速的没入黑暗里,不大工夫,就听到喇叭声传来。隐隐约约的,大致能听到喊的是什么。 这些兵卒也不是念书的,他们有他们的理解,“……贼首们想造反,跟着谋逆是死罪!娘娘说了,只要缉拿了首恶,别人都不追究!不光不追究,你们船厂归你们船厂的所有人所有了,有多少人就分多少份……你们厂有五千人没?没有吧!但你们这个船厂,每月能赚成十万……每个人每月有二十两,这股份是你们的,将来是你们的儿子的,你们的孙子的!将来挣的更多了,分的就更多……一头是死,一头是给子子孙孙挣一份保障……兄弟们,怎么选择全在你们!明儿天一亮,万炮齐发,死后葬身鱼腹,与人无尤呀!” 许修之、陆佐臣和宋志方真就在一处湖心岛上,商量这个事情怎么办? 那么多船围过来,他们能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了!但不慌!太湖的水域跟迷宫似得,在里面捉迷藏也能拖些日子。逮住机会一入河道,总能混出去的!不行就去海外。至于一家老小,在爆炸之后已经偷着往海外送了!他们本也是想把这些船带出去的,谁知道,内里先反了。本想着,摸过来且得些日子呢,谁知道这么快直接就找过来了!过来就过来了,只要能逃,其实真不慌。 可谁知道,皇后想出这么个法子出来!这往哪里逃呀!太湖的水域再跟迷宫似得,那迷的是外人。常在这里走的人,怎么可能迷?这些人要是反了,要逮他们,他们还有的跑吗? 三个人站起身来,赶紧就往出走,趁着都没反应过来,还有走脱的机会。 快! 可谁知道一打开大门,外面一片火把,各式各样的船把小岛围堵的死死的。 造船的老师傅,姓王,王老头站在最前面,“三位东家,咱也不知道你们造船,是要干掉脑袋的买卖!咱们一辈子就生活在水上,咱自家也打船用,朝廷也没禁止过。因此,你们说开船厂,咱也没多想。可如今,娘娘都来了,那必是你们干了那事了!一则,皇上和娘娘都是好的,咱不该造皇上和娘娘的反。二则,兄弟们都想有个稳当的饭碗。以前,咱吃东家的饭,以后,咱吃自家的饭。便是我不动,兄弟们也不会放了你们的!你们是跟兄弟们走,叫兄弟们亲自压着你去见娘娘呢,还是……受些皮肉之苦,再去见娘娘。” 半夜里,远远的一支船队就靠过来了,押解的可不正是那三人。 林雨桐就看张之普等人,“怎么?觉得你们又是粮商,又是绸缎商的……你们若是罢市,朝廷和官府都会很麻烦,是吧?麻烦吗?不麻烦!” 说着,就看仇六经,“传令下去,这几家的商铺产业,依船厂之例,改为在其中做工者,全体所有。若有争执,朝廷随后会派人予以协调。” 仇六经应了一声,立马去办去了。 董白突然觉得胆寒,这几下的事若是传扬出去了,那凡是大商家,是不是就得小心着点。他们但凡有一点不法之事,下面的人就会去检举的。若是真犯了大事,下面的会欢呼着把他们赶下台,而后平分那份产业。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朱谷雨说,娘娘清洗江南,得血流成河。 是!人是得杀的,犯事的一个别想跑,此次回去,才是追究责任,定罪的。可真正的清洗,却远不是杀人那么简单!从此之后,江南会进入另一种模式,许是江南世家这个词,从此便不会再有了! 这不是清洗,这是彻底的从跟上给斩了! 此刻,娘娘和颜悦色,跟那个押着人犯的王老儿说话,“……咱们很多兄弟,必是被蒙蔽的!皇上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这一点,对大家,我是信的过的!应天死了一万多人,偏官府说是地震火灾……这预警的事,不是说回回都准,便是这次没预警到,其实这都是正常的。为什么朝廷要下旨查呢,还派了钦差来,甚至我比钦差早一步,急着就南下了呢?应天不比其他地方,这是大明的龙兴之地。况且,江南之于天下,何等重要!自来就有话说,太湖熟天下足的谚语,咱们太湖的百姓,负担着新民那么多人的饭吃……你们对新民来说,都是功臣呀!” 可不敢当娘娘夸! 林雨桐摆手,“我说的是实话!关于船厂的事,咱们自己推举管事的,目的呢,就是要叫船厂继续盈利!若是无此等擅经营的人,也可朝外聘,不外乎花钱的事。除了红利之外,咱们还该奖一些多干能干之人,才能保证船厂不断盈利。这里面的细则很多,你们都没接触过,随后,朝廷会派人来,凡是不懂的,就去问。朝廷不监管,也不收取额外的银钱……” 说的很细致,很细则,把每个押解犯人来的人名都叫记下,再三的核实之后,才目送这些人离开。 宋志方抬眼看林雨桐:“娘娘,您这才是毁了新明的根基!若是这事传出去,还有多少人敢在新明做买卖?”合理合法的做买卖,新明永远欢迎。 但因为手里有几个钱,就想左右其他的事,那是痴心妄想。不要觉得谁是不可替代的,没有你们,转眼会有别的人以别的方式冒出来,这才是规矩。 你,连同你们,都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林雨桐往船舱里去,路过的时候说了一声,“你们的家眷走不了的,携带的钱财也走不了的!若是谁敢收留新明追剿的要犯,那郑将军会带着战船开过去讨要的!你们猜,会不会有谁不长眼的敢留她们呢?” 不会!无人敢留! 是啊!连属国和周边的小国都不敢,你们还在如来佛的掌心呢,你们就敢了?是该说你们无知呢?还是愚蠢呢? “你们得祈求老天保佑,保佑那些被你们牵连的商家,不会去刨了你们的祖坟!” 许修之喊:“娘娘,如此,江南会乱的!” 乱呗,不乱,怎么去治?! 第658章 明月清风(234) 船飘在太湖上,林雨桐站在甲板上四下里看,总觉得很熟悉。 自己来过太湖吗? 记忆里没有,但感觉是有的!她好似看见一美人划着小船行再这碧波荡漾的湖上。 “先生!” 正处于一种极其玄妙的境界上,被一声呼喊打断了,是吴应莺。 “怎么了?” 吴应莺就道,“这么些装备好的战船,得依次驶出去,是不是得备案。” 驶出来?林雨桐摇头,“船上装备的火炮,这是该收缴的。所有的炮弹,这都是该收缴的!把这些一收缴,剩下的就是船只了!如果你连船只也一并都收缴了,那我问你,这个船厂还剩下什么?这么多人赖以生存呢……吴应莺呀,站在高处,不能看自己或是衙门或是朝廷得了几分利,你得看你能给下面几分利。有这么船做依托,这里才经营的下去。若不然,一个空壳子,眨眼就散了。百姓们是什么不懂,你就是全部收缴了,他们现在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等过后,无利可图的时候,他们就会反应过来!到那个时候,人家是要骂娘的!别觉得是皇后就没人骂,坐在上面,你就得有被骂的准备!好了有人骂,坏了依旧有人骂!所以,给自己设定准则和底线很重要。” 吴应莺就皱眉道,“可这里,并不是很适合做船厂的。之所以船厂设置在这里,根源在于隐蔽,这是她们要做违逆朝廷的事,不敢叫人知道。可其实呢?造船需要木料,这里运输就不方便。而且,地方也不够,他们在这里造船,很吃力!这个岛屿上分布一个点,那个岛屿上分布一个点……腾挪不开的。且这得分季节,在夏秋雨水多的时候,有些岛屿就会被水淹没一半。冬春两季的时候,是枯水期,那么地方会大一些。而且,要是遇上干旱,这太湖就连不成一片了,有些水位浅的地方就会露出地面,上面长满草,这太湖就会被分割成数个独立的小岛。如此的话,他们会把他们圈死在里面的。” 林雨桐哈哈就笑,“傻姑娘,你一个外行都知道这个弊端,那你说人家造船的老师傅,这么些在这里生活的工匠们,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船厂是人家的,人家知道怎么做能叫船厂活下去。” 这么一说,吴应莺就哼了一声,“可见,这些人不都是无辜的!他们知道这些弊端,知道这里不适合做船厂,可为了那点散碎银子,还是装糊涂。别的不说,把火炮装再船上的那些工匠,把炮弹运到这地方,上下装卸看守的人,却绝对不会无辜!” 林雨桐脸上的笑就多了几分沉重,“你说的对!可小老百姓就是这样,他们求的是安稳,不想惹祸上身。回头你问问就知道,这湖里,肯定有葬身的工匠,他们应该就是多管闲事的,然后被灭口了。” 那这更改查了呀! 林雨桐摆手,“……不着急!咱们一旦对船厂的其他人动手,一旦下旨逮这些人,人心就乱了!缓些来,先把危险的东西都运走,确保这里绝对没有私藏的危险物品了,再说其他!而且,朝廷有必要先出手吗?你要知道,利在前面挂着呢,照样还是会乱人心的。他们要分股的,瓜分的人多了,那每个人能分到的就少了!瓜分的人少了,那每个人能分到的就多了。不要看多了那么一点,每月可能就多个不到一两银子,可这在小老百姓家,顶大用的!他们中的人心里就会有不平之气,凭什么助纣为虐的朝廷不管,还要继续叫他们在船上吃香的喝辣的,每月还拿那么多钱?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找人做主的。朝廷与其急切的插手,就不如等着,等着他们内部有分歧了,朝廷再出面。急着走一步,朝廷对也是错。缓着一步,错也成了对的!” 边上的郭东篱心说,这得人心与失人心之间,有时候不在于事情本身,而在于处理的办法。 爱兰珠便明白了,为何自家皇额娘管下面的奴才总是慈和的!明知道有些人不妥当,她也不处罚。但现在回想起来,皇额娘虽然没处罚犯错的,但却把跟犯错之人的对头或是利益相关的人拉出来夸奖一番。 不疏远犯错的人,却更亲近跟犯错之人利益相关的人,这就给后一种一个机会,跟主子亲近了,我是不是就能有意无意的说一些对方的小话了呢?是不是就能‘不小心’的把对方的老底子掀开呢! 于是,皇额娘‘很气愤’的处置了那个犯错的! 她想起去年她处置身边的奴才,因为她散了的手串丢了两颗金色的珍珠。她当时便喊打喊杀,说要彻查。可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她们怕相互牵连最后被连累,便是知道且想告密的,大概也是怕主动说了主子盛怒之下会说:你既然早知道,为何现在才说,可见也不是个忠心的。 于是,事就这么过去了,年底要清扫的时候,结果在桌子底下发现了那两颗珠子,反倒叫当时把屋里查了一遍的两个丫头差点吃了挂落。自己为了不叫身边俩无辜的丫头受委屈,就只能叫这件事不了了之。 之前,自己还觉得皇额娘的耳根子未免太软,谁在耳边嘀咕个什么,她都会被影响。 而今再想,这哪里是耳根子软,分明就是需要耳根子软一软吧。 事情真就是这样,先是负责拆卸火炮的那些将士,受命‘拆不好’这些个火炮,为了怕强行拆卸破坏了船,所以,大家能不能帮忙呀,这都是谁安装的,来来来!帮忙拆下来,省的最后好好的新船还得修,影响价钱。 这就是朝廷不把船带走! 这么多船呢,都留下! “当然都留下!”这校尉就吆喝,“娘娘说了,船是大家伙的!有这些船,大家财产,朝廷不能侵占。” 只这些船卖了,一家得分多少呢!这要是租出去,更是长久的收益!王老头立马组织人手,快快快!帮着拆下来。 乌泱泱的,那么些人奔着船上来,这个说,这一门炮是我安装的,那个说,那边那两门都是我弄的,当时那谁差点把什么安装反了,要不是我眼尖,得出大事。 说的热火朝天的。 有些人还讨论说这个份额怎么分,“像是王五,那就是力巴,扛扛木料,凭啥跟咱们这种大工拿一样的?” 是啊!娘娘不是说得顾着点能力出众的吗? 他们觉得他们属于技术工种,得拿的多。 可更多的是那种运木料,扛着上上下下的那种人,这些人吆喝着就不干了!凭啥呀?凭啥我们把最苦最累的活都干了,结果拿的是最少的!你们吆五喝六的,是有点能耐!但是,你们是啥好玩意吗?那这东西是你们装上去的,那你们就是谋逆! 对啊!这些人就是谋逆!咱们船厂可不能要这样的人。 什么?他们是匠人,不能离了他们。 别逗了,哪有离不了的人?有钱在哪里雇不来人,咱得算一笔账,是另外请人给人开工钱划算,还是叫这些人分了咱们份额划算? 眼看着炮弹都运走了,火炮拆下来也装船,准备离开了,结果这就跟闹起来。 报上来的时候,林雨桐正在船舱里,甲板上跪着一片官员,都是周围紧靠着太湖的州府的各级官员,甲板上几乎都跪满了。 这中间有没有参与的,有没有知情不报的,但哪怕这两者都没有,你们算不算是失职。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的事来,你们就是这么治理地方的? “起来吧,跪着做什么?”林雨桐就道,“如今不是追责的时候,得先想想,这个后续的事情怎么处理?谁都有过失的时候,出现过失怎么办?亡羊补牢!看看后续的处理嘛!”说着,就点了一个叫李东阳的无锡守将。 此人站出来,“臣在。” “你有失察治罪,吏部考评降二等处理,你可服气?” 是!臣认罪,臣认罚,臣服气。 “你是来了之后,主动过去帮着转移炮弹的,这一点我看在眼里。”此人来了,一看有这玩意,当时二话不说带着他的亲随亲自上手,帮着抬这玩意。也不看什么将军还是士兵,按照一个小小的校尉的指挥,让怎么放就怎么放,不多言的老实的干活去了。林雨桐就说,“见险而不避,急朝廷之所急,升你一等,留原职考核,一年后考核结束,无过错,可等级别调任或升迁,你可服气?” 臣谢恩!臣服气! 郭东篱若有所思,因错而罚,因后续的表现而嘉奖,罚也罚了,维护了法纪。奖也奖了,叫人感恩戴德。这一罚一奖之间,其实什么也没失去,一年之后只要没出差错,就恢复原待遇了,啥也不影响。 但这一罚一奖之间,先生却得到了想要的!先生这是告诉这些官员,回去好好处理后续!只要后续处理的出彩了,这件事就能揭过去。罚还是会罚的,但奖还是会奖的,你还有弥补过失的机会。 如此一来,人心安了!不仅人心安了,他们还得拼命的好好干。 怕江南乱吗?只要衙门不乱,当官的人心不乱,为将者奉命职守,不就是一些商人的乱吗?乱吧!还怕他们翻了天吗? 这里面有参与的吗?有! 这里面有有罪的吗?有!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事情得一点一点办,只要现在稳住了,等事情平息之后,再治罪也行。 就算是现在都给免职下了大狱,又能怎么着呢?朝廷选官需要时间,官员到任依旧需要时间,到任之后,什么也不熟悉,从哪里着手管呢? 那就不如,天下的时候都压在舌尖下面,以大局为要。 就听先生继续道,“都去忙吧,我暂时走不了,就在这太湖滞留一些日子,且有见面的日子呢,今儿就不留诸位了,办差去吧。” 大气都没哈一句,好声好气的把人给哄去办差去了。 可应天的衙门却没那么好运,季成礼等人到的时候,这边的犯人也给押解过去了,给三人一交接,仇六经没有直接去城防营拿人,只把名单交给守将,老将军当时便把人缉拿了!也知道这老将军确实没问题,所以,配合钦差,该围哪个衙门围哪个衙门,该拿什么人,就拿什么人。 好家伙,应天城里,大小官员缉拿了一百三十多个! 此时才对外公布,此为人祸,而非天灾,朝廷派了钦差,娘娘比钦差还来的早,将一干人等的罪证都拿到了。 应天城里到处都是哭嚎之声,这事太可憎了!一万多人的性命呀,就这么没了? 这些都该千刀万剐! 群情激奋呀,每天都有在衙门外面跪着的百姓,只有一个目的,严惩凶手。 所以,钦差麻爪了,他们来不是查案的,而是审案和处理来的。 审案子好审,到了这份上,他们也不会瞒着了。必须,火炮从谁买的,买了之后,怎么分批运进来了,收买了谁谁谁,怎么过的关卡等等,撂的那叫一干脆。 罪证确凿,没毛病。 但是呢,有个问题,那就是书院不少学生认为,律法还是太严苛。比如,连坐之罪! 其实如今已经算是好的了,不是动不动就株连三族,株连五族之类的,尽量做到谁犯事处置谁。就像是那些叛国的,按照以前的律法,是不是该诛灭九族?可后来,不还是一人办了坏事了,只一人受刑而已。 可这是谋逆呀!得诛九族的。外面的百姓叫嚷着的,不都是要千刀万剐,要诛九族吗? 若是真这么判了,明儿便会有人上问政院去,对自己等人的‘残暴’提出意见。不说别人,就是黄尊素的儿子,那个叫黄宗羲的,就得给东宫上折子,弹劾他的上官,他的父亲,他的老师。 季成礼就道,“我的意思是,这个案子得上裁。”一把推给皇上,看皇上怎么处置。诛九族,得皇上来说。同样,不诛九族,也得皇上来说。谁下这个决定都不合适。 黄尊素心里翻了大大的白眼,这不是废话吗?凡是死罪的,案卷都得皇上审阅的,死罪不是那么轻易给定罪的。可咱们得先定罪了,才能叫皇上最终裁定呀!不能不给定罪直接推给皇上,对吧? 刘宗周就说,“未成年的,不论男女,单独列起来!凡是成年的,得细查,包括各家的姻亲,各家的下人……都仔细的查一遍。” 我就不信他们没有犯罪的!必须女眷,有没有虐待奴仆的?比如正妻,有没有害过庶出的子嗣呢?比如庶子,是否对嫡母有过不敬呀?家里的男丁们,你们对家主在外面的事知道多少?是一点不知道呢?还是知而不报?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罪。比如私下责骂过管事,比如欺压过佃户,这些都算。 这些查起来总是有的嘛!一般大户人家习惯了那一套,问问下人,肯定有!但要是真没有,那就是难得的纯良之人,这样的人便是不收监,这也说的过去。还有一些妇孺,饶过都情有可原的。 言下之意,成年男丁,细致的查!不以这个罪拿人,但也得以那个罪拿人。只要把人彻底的关了,百姓们就知道,这是定罪了。心气暂时就平了,而后往京城移送,等定罪下来,也都秋后!该杀的杀!若是皇上觉得不用诛九族,那就只论各自犯的罪。 反正,现在也没有流放那个刑罚了,更没有充军这个说辞了!用娘娘的话说,军队这么高尚的地方,身家不清白的,还不要呢。 所有,最大的可能,应该是罚做苦力!且得分开关押,亲属一辈子别碰面,采石场嘛,或是其他又苦又危险的活儿,就得这些人去做。 这些事情,林雨桐连问都不问,她在太湖上,周边已经有好几家商户,被人告发了。其中有一户送苏的粮商,被掌柜的告发,说他叛国,私下与大清交易。 折子送到林雨桐手里的时候,发现姓苏的这人,其实是晋商。太湖这边只是分号,他也只是家中的庶子而已。 林雨桐把折子合上,心里便有些沉吟。 她提笔给四爷写信,说这个晋商。晋商怎么说呢?在明朝末年,确实是扮演过不怎么光彩的角色。大明跟蒙古,来来回回的,打了两百多年了。直到明末,林丹汗无法真正意义上的统一蒙古,他们彻底的成了一个个的部族了,两边的冲突才算是减缓了。山西这个地方,地里位置很要紧。大明边防九镇,只山西就占了三镇。 宣府、大同、太原这都是边防重地。 晋商在这里,跟蒙古私下贸易,占着几位便利的条件。 反正是,明清开战,你们打你们的,但是晋商跟大清保持着极好的关系,大清皇室对晋商也格外礼遇。等大清入关之后,晋商几乎是皇商,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大清末年。而晋商呢,他们就是以儒商这个身份,寻求跟官员之间的共同点。 你是儒,我也是儒。你学了儒,你当官了。我学了儒,我志不在官场,我只是继承了家业,做的是生意。彼此拉近了距离,以银子开道,往往能跟一些颇有影响力的官员保持极其良好的关系。 而今,打压了江南世家,甚至于是连跟上都拔了,可能以此法子对晋商吗? 晋商是想通过上层的关系谋利,江南世家是想以钱财开道影响朝政。这两者在这个阶段,所追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所以,晋商不能不管,但得看怎么去管了! 真有叛国的,得惩处。 但也得找个标杆出来,不仅得找出来,朝廷还得用一用晋商。 林雨桐在信上跟四爷提议——票号! 晋商的票号遍布,咱得用他们!在大清,得叫他们设立票号。咱们在银钱上,是不是能争取通用呢?不就是想扑腾的赚钱吗?朝廷扶持你出去赚钱去,你得到你想到的,而朝廷得到朝廷想要的。 行不行的,叫四爷看着办。她把想到的说了,其他的再看。 另外,得把耿淑明调过来支应半年,这边一家接着一家倒,可倒下之后,怎么分这个股份,怎么操作,得有个脑子活知道变通的人来处理。 耿淑明就很合适。 江南这么大的事,这信是一般的信吗?八百里加急,直接递到御前。 四爷挠头,事不是桐桐想的那样。关于晋商的事,这个先放下。他先叫人传了耿淑明,把江南的事说给他知道。 除了惊天大案这事已经知道了,调动了那么多船,不可能不给军机反馈。然后大家才知道,皇后下江南了! 再一说装备了火炮的战船,以及存储量那般大的炮弹,就说吓人不吓人?这真要是稍微处理的迟一步或是不恰当,就酿成大祸了。 幸好!就这么兵不血刃的把人给按住了,火炮和炮弹都给收缴了。 至于是怎么办到的,折子上没有。 吏部和内阁还等着选官员呢,刑部等着犯人押回来得问罪,兵部得叫人去接收那些军械。工部问应天的城该怎么修,是朝廷拨钱呢,还是怎么着呀! 好似只有礼部清闲,但礼部清闲吗?谁都从他们借调人,衙门都无人可征调了。至于中间的过程,没人问过。耿淑明也觉得不需要问,必是刘侨手下的那些人干的,提前把人给摁住了,这才没叫生乱子。可直到做到皇上对面,他才知道皇后到底是干了啥了! 怎么想的?怎么能想出这么强盗的法子呢?她是鼓动那些人一起动手,把一个个豪富巨贾,一个给推下去了! 他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就道,“皇上,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恕罪。” 嗯!你说。 “娘娘开了个很不好的头!”耿淑明就道,“而今,是一个家族,说被瓜分了就被瓜分了!那假如……假如……” “假如有人要扇动百姓瓜分天下?” 是啊!这是一个道理呀! “若是能被瓜分,那必然是做的不好!若后人做的不好,就该被瓜分。”四爷摆手,“所以,现在不是纠结皇后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而是这么做的后续得有人去安排。” 这种模式我没见过呀! “任何一种模式出来之前,都不知道怎么弄。灵活处置嘛!” 耿淑明挠头,这怎么弄呢? 四爷就道,“我再给你个人,你带着一块去吧!你多带带。” 谁呀? “书院举荐来的一个学生,你带着去吧。” 叫什么名字? “唐甄。”唐甄?听过这个名字吧!他好似上书说过,说什么,承平天下,其一得看君王,看看君王有没有推行富民政策。其二得看官员,看官员有没有巧取豪夺,对百姓疾苦视若罔闻。其三得看赋税是否繁重。其四得看财源是否充沛。 这个人,年轻,但却是个十分敢说话的人。 其实,这里面已经有了几分批评朝廷的意思了,比如,在富民政策上,在他看来,大概是不足够的。 可只有站在上面,才知道在天灾如此的情况下,活着尚且不易,富民?这是急的来的事吗? 行吧!带着就带着吧,“臣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 “不处理了,交接一下,尽快出发吧。” 耿淑明看看外面的天气:行吧!反正急着把皇后换回来吧。自己这一去,说实话,没有大半年,估计都处理不完。皇后是捅了马蜂窝之后,迅速的撤了,至于之后的乱子,她不管。 不是林雨桐不管,实在是因这,这是个细致活。得一点点的无磨,才能达到相对平稳的状态。自己就是在这里,其作用也就这么一些了。 最棘手的处理了,最危险的处置了。疾风骤雨之后,得一点一点的小心安抚。 刑沅问说,“您把最难的都做了,剩下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意思是为什么不尽全功呢?! 林雨桐就笑,这次没直接回答,而是道,“你慢慢琢磨吧!琢磨不明白了再说。” 但私下里,林雨桐单独问过,当然是分别问过,都是只剩下她和对方的时候,问过这个话。 她问方以慧说,“你怎么看?” “这个事太耗费时间了,您回去还有更要紧的事,不用在这里这么耗着。” 杨宝瓶想的是,“您在这里,官员们会束手束脚,本来能处理的问题,反而会拿来问您。” 左娴雅的认知是,“有时候,官府做事,很多时候也是踩着线的。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处置的更快捷。可您在,他们顾忌您,这于现在来说,并不都是好的。” 而董白想的是,“您不能离开皇上太久。” 桐桐:“……”行吧!你说的也没不对。 娜仁和爱兰珠两人说的大同小异,她们的意思是:如今江南的问题,是个新问题。新问题就会有新困难,凡是做过,就有可能惹争议。只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将来万一出事,才会有更多的人来分担压力。 答案各不相同,又各有各的道理。最后问郭东篱,只郭东篱说,“先生是皇后,皇后只把要紧的处理了就可以了,至于是不是尽全功,有什么关系?” 她一脸的疑惑,明晃晃的表达着:皇后要功劳……有何用? 是啊!皇后要功劳有何用!皇后与皇帝,皇后与天下,乃是一体的! 她拍了拍郭东篱的胳膊,没再说别的话。 朱谷雨多看了郭东篱好几眼,她想,娘娘其实还是在选太子妃的,但之前,娘娘说的话,也不全是假话!太子妃得首先是个能站在前朝的女子。 娘娘一直在默默的观察这些姑娘的心性,说实话,郭东篱确实比其他人更合适。 她心里有些想法,但嘴上不敢言语。她瞧见娘娘总是对着太湖愣神,就道,“娘娘,左右无事,咱们去换小船,去湖上转转吧!还有那么些湖心岛,要去瞧瞧吗?” 瞧吗?好啊!总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的。 就带了十数人,一艘小船,坐在船头,穿行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突然有种今夕何夕的感觉? 她从朱谷雨要了随身带着的纸笔,对着眼前的景色一一的画了起来。小船悠悠,划得很慢。每个小岛,她都看的仔细。说是看建筑吗? 不是! 说是看风景吗? 也不是! 到底是要找寻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只把看到一幕幕给画下来,她想带回去给四爷看看。 在湖上转悠了好几天,耿淑明来了。他表情不怎么好,严肃着一张脸,除了他的亲随,还带了个年轻的后生。林雨桐也不问那人是谁,只看着耿淑明笑,“有劳姐夫了。” 不敢!可不敢叫姐夫,“娘娘,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姐夫办事,我是放心的! 耿淑明憋气,“一路上我听到了不少,各个商家家里都开始乱起来了,像是船厂,当初附逆之人,厂里的其他人不容,您看这……怎么处置?”轻重怎么拿捏呀?您是一点没处理,就等着为难臣下呢,是吧? 林雨桐叹气,“怎么处置都不算是错的!” 所以呢? “所以,我先回京城了。”剩下的你看着办。 耿淑明看着那艘船驶出视线,差点没爆粗口,事处理了,一点惹人非议的地方都不沾手。刚好黄尊素过来了,他本是要跟娘娘请教事情的,结果赶来了,娘娘走了,且不去应天了,直接回京了。 黄尊素急的呀,“什么时候走的?还能追上吗?普通的船不行,快船行不行呀?” 耿淑明心里哼了一声,不回答反问:“黄大人这是要追吗?刚好,我有一封信想托娘娘带给令公子,您帮我捎带一下。” 给我儿子的信?您一个内阁,跟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什么私下的交往?我怎么不知道?! 耿淑明就道,“娘娘说走就走,一点意见也不给!啥意思呢?我得问问黄公子呀,这算不算是君臣共天下!” 黄尊素愣了一下,甩袖就走!这是气不顺,不敢拿娘娘怎么样,就冲着自己来了!这话说的,挤兑的人没法呆了呀!当然了,他也是提醒自己,别找娘娘了!你儿子都说,臣是君的分身,既然如此,别不担责呀!有事自己拿主意,问什么问?! 唐甄还问说,“君不攥着权利,信任臣下,重用臣下,此为明君。” 耿淑明嘴角抽抽,很不能把这小子的嘴给堵上,“是!君是明君。”可这样的明君不仅是要累死臣下,还得用死臣下。这样的烂摊子接到手里,估计这辈子都撕不利索了。以后但凡遇到这样的问题,就得叫自己去督导。 重用是真重用了,也很欣喜于重用。但重用的前提不能是往死的用呀! 给皇上和这位皇后做臣子,折寿!怪不得朝廷那么舍得给太医,给用药呢,不给太医不用药,得早早的累死一半去! 嘟嘟囔囔,心里骂骂咧咧,但事还得办。琐碎死人算了! 林雨桐惬意了,俸禄不是那么好拿的,活我都干了,要你们干嘛?她来之前其实也没想到会这么处置,所以,本来打算是三几个月处理完反悔京城的,可其实了,前后也就一个月,这又折返回来了。 在湖上,享受着日光浴,还是晒黑了!一回来她先去梳洗,把那一卷画塞给四爷,说的却是跟画无关的事,“下面的折子送上来了吗?怎么样?大概多少得治罪,多少是死刑。” “秋后问斩的,过百!受牵连的,重刑七百三十二人,轻刑,一千一百六十九人。得被限制自由的亲属家眷,两千七百多人!” 这么多? 四爷点头,一张一张看着画,而后叹气,“……从原料的开采制造运输,到各个衙门,从海事衙门,到各州府道县……两省数府,你算算。这些官员哪里都有,家眷吩咐在各地,加起来,确实是这么个数目。” 林雨桐撩起水搓了一把脸,“这些人得分开关押,分开管制。至于妇孺的安排……怎么弄的?” “拆分移民!” 哦!如此就不抱团了,省的聚在一起闹事。 桐桐洗出来,就去看桌上的画,问四爷说,“看了吗?” 看了! “怎么样?” “那岛是好地方,要不是做了皇帝,真该去盖些别院,就住在太湖之上!” 桐桐:“……”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问哪个?四爷拿着画重新看,想知道她这到底是要表达什么。 桐桐就问说,“你有没有觉得这画上的景色有些熟悉,觉得有些亲切?” 没有!四爷心里这么答呢,面上脸却皱成一团,仔细的看。他脑子里在思量着,自己真没觉得哪里亲切,可桐桐却有了这种感觉。 为什么呢? 四爷心里隐隐的有些猜测,可脸上却沉吟,“你这个图……明暗是不是没调好?”而且,用山寨铅笔画出来的素描画,黑白的,这跟真的景色差的远着呢,对吧?于是,他特笃定的道,“我要是见了真的景色,肯定会觉得亲切。这东西……怎么可能看着就觉得亲切?” 桐桐一愣,也对啊! 还要问什么,就听四爷问说,“带着那些姑娘,有没有发现性情上合适的?” 是说选儿媳妇的事呀!一说这个,桐桐瞬间把太湖的事给扔一边了…… 第659章 明月清风(235) 说起儿媳妇,桐桐说郭东篱,四爷毫不意外。 但这个咱觉得好还不行呀,还得启明也觉得好,人家孩子也没瞧上其他人,都好,这才叫好。 可好端端的,并没有见面的机会! 怎么办呢? 这不是每一旬问政院都要进宫来问政吗?走吧!都这去吧。那样的场合男男女女都有,并不突兀。 于是,今儿这问政殿好生亮堂,皇后带着这么十一个姑娘进来,当真是夺目的很。这大殿瞬间就亮堂起来了。 四爷看桐桐,拉了桐桐坐在了上位。 启明在对方见礼的时候,只叫了免礼,就迅速的收回视线。他后面跟着的一群小伙子,一个个的挤眉弄眼起来,启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之后这才都老实了。 一个个的才坐稳,有些人看到叫人惊艳的姑娘,不由的多瞧两眼,还都站着呢。却不想有人在四爷和桐桐说话之前说话了,“……这是新明的问政殿,别人有资格进来吗?” 说话这人是莽古济,她说的时候盯着爱兰珠,眼神恶狠狠的。 莽古济的女儿,豪格的福晋,之前一场大火,丢了性命。就像是大家都知道,这其实就是豪格杀妻了!他杀了莽古济的女儿,而之后,皇太极以豪格府邸失火,损毁财物为由,又赐给豪格不少东西。这在莽古济眼里,就是皇太极对豪格杀妻的奖赏。 于是,莽古济看到爱兰珠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了!她现在是瑞王妃,若是愿意,是可以来问政院的。于是,不甘寂寞的莽古济真就入了问政院。 这段时间林雨桐不在京里,也还真没见过莽古济在问政院的表现。 这是第一次,谁知道她就冲着她亲侄女来了。 爱兰珠看向林雨桐,林雨桐鼓励的看她,她就站出来,“敢问王妃有何指教?” “这是新明的问政殿,你是谁?你以什么身份来的?” 爱兰珠就指了指太子身后的岳乐,“他来得,我为何来不得?他在,王妃不言语。我来,王妃就瞧不顺眼。敢问,您是以王妃的身份来问这个话呢?还是以大清长公主的身份,在新明的问政殿,跟我辩一辩大清的是非恩怨?” 莽古济冷哼一声,再没言语。爱兰珠默默的退回她的位置,一言不发。 娜仁低声道:“你们大清……挺有意思呀!”这很该写信回去,告诉阿爸一声的。 爱兰珠垂下眼睑,不跟娜仁说话!她们俩人之间,相安无事最好!成为朋友,那是不可能的。 李信站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现在主持着问政。 此时,他站起身来,“新明五年七月,第三次问政,启。”说着,就抬眼往下看。 简王起身,点了一个,这个次序得他定。 点的这个人,林雨桐也觉得陌生。启明在边上就低声道,“此人是张采举荐进问政院的,该是以前学社的人,此人叫侯方域。” 侯方域? “是!父亲是御史台的侯恂,祖父是太常寺寺卿。”官宦世家出身。 林雨桐嗯了一声,有些印象,好似跟秦淮八艳的某一个有过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反正公子哥们,都挺多情的吧。 此人年纪,得有个二十四五岁吧,很年轻。 他站起身来,然后拱手,之后才道:“臣听闻西南无为教在民间盛行,有张姓教主带着信众造反,虽很快被剿灭了,然,这种种教义何意在新明能不断滋生呢?早些年,闻香教蔓延之数省,这才剿灭了几年,又出现了这样那样的教,敢问陛下,朝廷对此可有良方良策。” 四爷指了指太子,“叫太子告诉你。” 启明看他,“不管是什么教,能发展起来,有两个必不可少的因素,第一,百姓们对现今的生活不满。第二,大多数信众,都是特别容易被愚弄的百姓。所以,朝廷紧要的是做两点,其一,永远得顾着百姓的肚子,吃的饱,还得吃的好,吃的好了,还得有余钱花,有余钱花了,还得给起子孙后代晋身的机会。人得永远存着盼头,他便没时间不满了。其二,开启民智。这些教里,有两种人,一种是骗人的人,一种是被骗的人。骗人的人,属于聪明人,他们通过欺骗别人而攫取利益。被骗的人,不是笨,而是见识少,他们是渴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现实中无力获取的东西。对这两种人,朝廷分别对待。第一种人,一旦发现缉拿,杀无赦。第二种人,便是要开启民智的那部分人。可这部分人,往往年纪更大些。有些是老者,有些是人到中年。年轻些的,要么是没受过教,要么是想投机取巧。更多的,其实是女子。女子缺少受教育的机会,她们的见识仅仅在内宅。但她们却是可以影响人心的所在。因为她们是母亲,一个家庭,母亲若是信奉什么,孩子自小耳融目染,长大了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所以,开启民智之事,迫在眉睫得去做,但做了之后,收效在以后。早前黄道周黄大人上了一道折子,折子上说,人才如树木,须得数十年始可用。这说的便是‘百年育人’的道理。这是个得紧着做,但却急不来的事。” 侯方域手里不停的记着,但眉头却皱紧了。太子这个话说的,怎么说呢?有道理吗?真就是这么个道理!他暂时没想到要去怎么辩驳。他说女子更容易被蛊惑,进而又一次提了女子教育……这其实已经是在指责了!朝廷一直有这个意向,但这不是阻碍重重吗?这事得紧着做,可朝廷想紧着做,奈何下面不让。 这是朝廷不作为吗? 不是!这是下面的脑子一根筋,扭不过来。 太子是在问:本来已经开始着手的事,愣是没办成,你咋还有脸问呢? 他是这么理解的,紧跟着就听太子说,“关心这些个邪教,这很好!这样,事关开启民智的事,你想想,回头上一道折子来。” 扔出来的难题,顺手给推回来了!太子是个太极高手! 吴香儿看着这人吃瘪的样子,不由的勾了勾嘴角,原来问政这么有意思呀! 简王重新指了一个,有问的再问就是了。 这个站起来的,年岁也不太大,有个二十六七岁。四爷低声跟林雨桐道,“此人是冒辟疆。” 冒襄,字辟疆。 嘿!这些人还真就这么给冒出来了。此人是谁举荐来的? “此人跟方以智关系莫逆,书院和方家共同举荐的。” 林雨桐心里啧啧,那个侯方域跟好似跟李香君有过一段感情,那个戏曲《桃花扇》说的就是这俩的故事。 而这个冒辟疆……先是跟陈圆圆有过一段过往,后来陈圆圆被掳到了京城,他又跟董小宛相爱了。 当然了,她们的出身,肯定是为妾的。这两人家里肯定是有妻室的。 可如今不一样了,自己的学生妹人敢叫她们做妾,她们的眼界,也已经不会给谁去做妾了。 她自信满满,觉得他们之间,再不可能有交集。可谁知道,过了两个月不到,就出事了。 入秋了,今年的秋雨特别多。早上她给学生上课,下午,她们每个人的课程就不一样。 方以慧会去求真馆,左娴雅会去律院或是自己读新明律,不懂了就问。杨宝瓶在女官事务署,跟着高桂英学着处理事务。吴应莺去了娘子军,跟着红娘子。刑沅跟着仇六经,董白去了工部的纺织局,里面大部分都是女工。吴香儿会去朝廷开始筹建的皇家书院帮忙。 皇家书院分出个女子书院来,这是女子书院的最高学府,也就是你这两月,才开始筹建的。 娜仁和端靖,下午在补汉话课,时间是自由的。 郭东篱嘛,林雨桐将她给秦良玉将军送去了,做个亲随都行。 秦良玉将军年纪大了,到了这个份上,什么看不明白呀?一般跟东宫的来往,她都交给郭东篱。 今儿也是,秦将军将手里的折子递给边上的郭东篱,“这是郑芝龙郑将军的折子,要的紧,你亲自跑一趟,叫太子看了,你顺手带回来。” 加急的折子? “嗯!”秦良玉点头,还叮嘱说,“雨伞带上,路不短呢。” 是! 于是,郭东篱拿了折子,急匆匆的就往东宫去。 东宫忙而不乱,进进出出的人都走不淋雨的游廊,这地方就显得有些挤。 白官正抱着折子往出走了,就跟郭东篱走了个面对面,他马上扬起笑脸,“郭姑娘替秦将军送折子呀?您进去吧,殿下在东暖阁。” 好的! 东暖阁的门开着,有在外面等的,也有往出走的,一个个的进进出出。谷有道在门口的位置维持秩序,看见她来了,就招手,“是军机的折子?加急吗?” “加急!马上就得要。” 谷有道直接放行,“进去等吧。” 进去的时候太子坐在榻上,皱着眉头,正跟谁说话,看着像是吏部,好似之前见到过。 就听太子道,“……早就说过,江南官员任命,尤其是要注意异地回避……结果你看看这举荐来的名单……我叫人提了档案查了,各个都出身江南。这是想干什么呀?” “可是,如今候缺的就这么些了!” 太子的嘴唇紧抿着,感觉只有如此,才能把骂人的话给堵回去。就听太子说,“候缺的只能这么用吗?从各地抽调考评好的,不是江南出身的官员……调任之后升一级使用,再用候缺的江南出身的人,去补其他地方的缺额。” 转一圈的事,猪脑子呀!从哪弄这么个死心眼来? 此人不适合吏部,启明默默给这人贴了标签,然后把折子打了回去,等人一出去,他就跟王承恩说,“记一笔,回头就把这人调到户部管银库去!” 郭东篱低头,不敢叫人瞧见她脸上的一抹笑意。 那边王承恩应承了,添了茶,提醒道,“殿下,郭姑娘来了,怕是军机有急事。” 启明这才抬头,伸手要了折子。 郭东篱递了折子,退远,等着呢。 启明拿着折子看,感觉秦良玉在逗他,这是什么紧急军务?折子上说的是那批收缴的火炮,几次检测,其质量都不能跟朝廷造的相比。秦良玉的意思是,销毁了可惜,用于练兵吧,又有些浪费,能否将其卖给蒙古。 卖是没问题的,但是运输是个问题呀!那玩意危险,从南到北的运输,疯了? 他把折子合上,秦将军已经不是一次拿不太急的事情当急事来处理了。这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娘看上了就行,干嘛一趟两趟的把人往眼前送? 他端着茶抿了一口,抬眼看站的很远的姑娘。 穿着制式的衣裳,头上毫无坠饰,面色素净,不施粉黛,来的一路上多少淋了一些雨,袖子和裙摆下面都是湿的。她站的笔挺,眼睑却下垂。 这会子注意到自己在看她,她掀开眼帘,不回避视线,而是以眼神询问:殿下有什么要问的? 启明收回视线,点了点一边的椅子,“你坐。” 谢殿下。 她安稳的坐了,等着上面的垂询。 启明就问说,“这个折子你看了?” 没有!有规定,不能随意看折子。 但还是会有人好奇想看看的,也不是非不能看!启明就将折子递过去,“你看看。” 郭东篱接过来,看了一眼,折子并不长,就那么点事:可这事……急吗? 她想不明白,就抬头看太子。 启明收回视线,显然,她也没多想。于是,他就道,“怕是雨多,不好存。” 哦!那值不少银子呢,要是这么着,确实挺急的。 “你怎么看?”启明问她。 郭东篱愣了一下,赶紧起身,双手捧着折子递过去,“小女不敢妄言。” 恕你无罪! “蒙古……太远了,也不安全,这入秋后,先是雨,而后北边入冬早,给蒙古确实不是上策。小女以为,该就近给台弯送去!江南那些世家勾结海盗倭寇,可见他们狼子野心,时刻想扑上来的。这种时候,孤悬海外的台弯更需要这些东西……”说着,就愣了一下,“这些是小女的浅见,但小女不明白的是,这般的道理,小女都明白,为何郑将军会上这么一份折子?” 启明便笑,接了折子批注上运往台弯的话,直接递给她,“想知道原因呀?” 是! “孤不是你的先生,要拜师空口白话可不成。” 郭东篱:“……点”她接了折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当是太子心情好,调侃了两句,其实问出来,就已经是逾矩了。趁着太子心情好,赶紧撤吧,“秦将军还等着呢,小女告退。” 高个长腿,三两步给跨出去了。 王承恩含笑说太子,“殿下,您太严肃了!把人吓回去了。”说着,又给太子换了一盏热茶。 启明将茶给他,“你喝吧!” 我不渴! “不,你渴了!”真不渴! “说了那么多话,该渴了。” 王承恩:“……”嫌我话多?不话多行吗?您不娶媳妇,我不需要娶媳妇,但其他跟着您的人都急着要娶媳妇的呀!您这老不大婚,都挺着急。这个郭姑娘就挺好的,大家都觉得挺好的,大大方方利利索索的,最是端正不过的人。自己点了几句,还遭嫌弃了!得!这事真成了太子不急太监急了。 郭东篱急匆匆的回去,交差之后,还是在思量这个事!不懂就问呀,她先记下来,打算明儿上课完了就问先生。 可今儿的差事还没结束呢,秦将军的随从就进来了,“郭姑娘,外面有人找。” 啊?谁能找这里来? 结果一看,来的是杨宝莲。 你不在女官那边忙,跑来干嘛? 杨宝莲拉了郭东篱去远一些的游廊处,“出事了!” 怎么了? “你记得问政院那个叫冒辟疆的吗?” 记得!咱们跟他之间,没有交集呀! “这人在闹和离,他妻子从老家赶来了,带着他母亲和他的儿女,都不同意他和离。他坚持要离,他妻子坚持不肯离……结果,他将和离这个事,闹到了衙门,要衙门来判决和离。” 郭东篱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样的案子还从来没有过!但律法上确实有强迫婚姻是为有罪的规定。 这案子确实是棘手,可能跟纳妾这些东西有冲突。但这也跟咱们干系不大呀! 杨宝莲低声道,“冒辟疆见过董白,说是一见倾心……” 这话是谁说的? “方以慧说的!她听他哥方以智说的,方以智和冒辟疆是多年好友。” 郭东篱皱眉,“这话不能再说了,马上着人把董白叫回来,她最近还是别出去了!”为这个要是闹着和离,影响得多坏,“你去安排,我去求见先生。” 杨宝莲拉住郭东篱,“这事董白很冤枉,她并没有别的心思,闹不好压根就没跟那个冒辟疆说过话!” 知道了!赶紧去吧。 于是,林雨桐就见到了郭东篱,然后听她说:男方休不了妻,却要衙门判决和离。 自古以来,不是说夫妻非能从头过的尾,但自古以来,这婚姻结束的形式都无非是那么几种。 第一,七出。 七出包括:不孝顺父母;生不出儿子,这个生不出儿子指的是,妻子年过五十,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还不叫丈夫纳妾生子,这就是犯了七出,可直接休弃;而后是与人通奸;心生妒忌,不准政府纳妾或是虐待丈夫妾室等等;有传染病的,也在七出之列;挑拨夫家关系;不经丈夫公婆允许就动用家中银钱。这都在七出之中! 现在的律法给改的,不孝顺父母不行,但没那么严苛。生不出儿子就休弃,这也不行。不准丈夫纳妾可以,但虐待人不可以。有传染病若是婚前隐瞒,这是可以不用负责的。但是婚后得病了就要休弃,这是不可以的。挑拨家族关系,日子过不下去,确实觉得女方人品堪忧,可以上衙门去告,申请衙门调查,而后确实都属实,不管女方愿意不愿意,衙门都能判决离婚。至于说关于动用家中钱财就被休弃,这是不可以的!妻子有一定的财产支配权。 这些年因为女方的品性和恶习,衙门接到过男方递过去的状子,有的是诬陷妻子,有的是属实。诬陷妻子的,衙门会劝,说你要离吗?这种和离,有对方诬陷的前提,你能得到经济上的补偿。你要知道,不惜用这种法子跟你和离,真要是过下去,真说不好等着你的是什么。至于说属实的,那就直接判离了。这种事也不会闹的很大,女方考虑到之后再嫁的事,人品堪忧,谁娶呢? 因此,最多就是案件在当地有人讨论,其他的还没见什么动静。 总之,律法是在不停的调整的。 对原本的七出改了之后,但也有没怎么改动的,比如,一直在婚姻中奉行的‘三不去’。这三不去,指的是:妻子若是无娘家可回,不能被休弃;妻子为公婆守孝服丧三年,不能被休弃;娶妻子时贫贱,后来富贵之后不许休弃,这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了。 但是,三不去的情况在有恶疾或是有通奸行为的时候,就不起作用了,该休还是得休。 律法基本没动三不去,不过是给恶疾分了情况,婚后染病的,不可休弃。 第二种呢,就是双方自愿和离。 若夫妻不相安,可和离。唐律中就有这样的规定,后来一直保留了。就是两口子过不到一块,也不是你有问题,或是我有问题,反正就是不想过,过不到一处去!彼此都同意和离,那写个和离书,或是男子写个放妻书,去衙门报备,这就完事了。 这种在唐宋的时候还很常见的,倒是到了明朝之后,这不是说贞洁呢嘛,所以,很少有女子主动和离的。真要是被和离了,一条绳子吊死了事。 因着考虑到这一点对女性的伤害,律法上对此有规定的,女方若是不同意和离,不许任何人强迫。若是几方协商,夫妻扔不能相安,可求衙门决断。 衙门判决,这也是自古就有!不过那是义绝和断离。不过这种特别的少,且是事情特殊的情况下官府才会判决。 义绝呢,是一方骂了,打了或是杀了另一方的长辈,属于矛盾不可调和的,那你们义绝吧!不管你们夫妻感情如何,官府直接判离。 断离呢,其实保护的还是女性。比如,男方逼迫女方为娼、丈夫把妻子典当给别人、再就是女方在男方家里,被男方家中的其他男性强迫发生了不可发生的事,那衙门会管的,先断离了,再问罪其他。 律法改动的时候,义绝这里改了,骂人打人杀人,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至于这之后人家两口子能不能过,人家说了算。而断离呢,这个没有改动,这确实是在保护女性,衙门强制性的断离了,是恰当的。 可冒辟疆突然提出的和离,其实不属于上面的任何一种。他这应该算是夫妻不能相安,所以要和离。但这种和离,得是你先说服女方,女方同意了,你们签了和离书了,衙门留档就完了。可你现在是,女方坚持不离,也孝顺公婆,也给你生养了子女,婆婆也不愿意叫儿媳妇离开,但是,冒辟疆就要求合理。人既然有缔结婚姻的自由,那我也有结束婚姻的自由。 哪里错了吗? 可这事影响坏就坏在,会有人去质疑,说是真的不叫纳妾,就是好的吗?很多女人会惶恐,会害怕,原来不犯错,男人只要想和离,这也能离呀!那我还不如叫妾室进门呢,好歹不能撼动我的地位。 不叫纳妾,本来是为了大家都好的,结果这些人先反对了,将会如何? 这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叫社会风气回到以前的事。 况且,冒辟疆看上董白,这事隐秘吗?他自己瞧上了,然后他的朋友都知道,他们之间以此来调侃,知道的人不会少! 这个时候,无缘无故的,你找府衙给你判和离的官司,要跟无过错的妻子和离,这是想干什么? 林雨桐特别生气,她说郭东篱,“你跑一趟,去衙门调了这个案子过来,这个和离案,宫里给判。” 先生! “去吧!”林雨桐的表情难得的冷肃起来,“等雨停了,我要公开判这个案。” 是! 冒着雨,郭东篱急匆匆的去了。林雨桐却在屋里转圈圈,在士子中间自来有一股子风气——风流!且以风流自傲。 看看被朝廷禁的书,那都写的啥玩意?有些东西大行其道,或是偷偷的大行其道,必是有根由的!之前把风月场所给禁了,这股风气当时扼杀住了,但是呢,人性这个东西就是这个样子的,不往这个方向使劲,就往那个方向使劲。 林雨桐手边的折子,是太医院送来的。是每年各种药的卖出去数额的汇总,这两年,有一种治疗性病的药,销量呈增长趋势。这说明什么?说明背后的勾当一点也没少。 而文人把这种染上的梅毒,称为‘情寄之慯’。很多老旧文人不能出仕,他们不得志但也不离开新明,说是寄情山水隐居乡野,可其实呢?坏的是风气! 民间的坏风气抬头了,官场上若是再不整治,这股子流毒贻害无穷! 关键是自大明走了衰败期之后,这种风气就太盛了。风气盛,就代表着有些东西大家习以为常。习以为常之后,大家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是合理的。就像是宝庆公主那个驸马赵辉,若不是风气使然,他凭什么养着那么些姬妾还能掌管皇室宗人府?咋不一巴掌打死他算了。 哪怕是公主死了,你这也不合适呀!可是没有!人家一直受到重用。 这可不是好事情呀! 林雨桐觉得律法还得改,女子通奸就能休弃,那男子呢?不惩处吗?女子有恶疾,这是自然疾病,不可休弃!但是男子若是因与人为奸染上脏病,女子也该有权利要求合理。 等天晴了,林雨桐说办就办,不是要和离吗? 好啊!咱今儿就给你断一断这个官司。 林雨桐要出门的时候,董白急匆匆的来,“先生,这事因我而起!” 你可有给对方什么暗示? “怎敢?学生不曾单独见过他,更不曾跟他说过话。怎么会有什么暗示?” 那你何错之有?女子长的好看,就有罪?叫他看见了,也有罪?没这样的道理! 往出走呢,周宝过来了,“娘娘,皇上说请您稍微等等,他同您一道儿去。” 好! 四爷过来的时候急匆匆的,“别急,也别气。” 不是急,也说不上是气,就是单纯的,怕咱们辛苦走了一圈之后,因为一点突发事件,前功尽弃。 四爷牵着桐桐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不管这件事里,有多少不道德,但是它开了一个头。” 就跟民国时候,那位才子跟原配似得,事本身叫人颇为不齿,但从社会的角度看,总是在某一方面有了进步的。只要处置恰当,引导下去,结果未必是坏的。 这样的案子特别容易引发关注度,人多到四爷和桐桐压根没有想到。而且,很多的女子走出了大门,虽然还带着围帽,但还是走出来,来关注这个事件了。 站在最前面的,永远都是那些读书人。他们的想法总是叫人捉摸不定,他们的决定也总是那么叫人猝不及防。 台子上两把椅子,四爷和桐桐一人一把。对面站着,一边是冒辟疆,一边是冒辟疆的母亲、妻子、儿女。 下面山呼万岁千岁,免了礼之后,四爷才问冒辟疆,“你要和离?” 是!臣要和离。 四爷问他,“你妻子可有过失?” “不曾!徐氏自来贤惠,进门之后,侍奉母亲,从无违逆。先后生了两子一女,悉心照顾教养,操持家务。可自臣入京求学以来,我们夫妻分离整整三年了。臣与她,整日里无一言可说。说是夫妻,可却与陌路人无异。臣不要家产,家产悉数给徐氏,留作她以后生活之用,然则,臣着实无法与她以夫妻之名度余生。” 林雨桐心里叹气,大概才子真的有才子的脾性吧!此人在历史上留名,一是他的才情,二是他多方逃难之后,不肯侍满清。三嘛,就是与董小宛的爱情。 当然,不独独与董小宛的爱情,他与十多位女子都发生过感情。 他的一位知己评价他,说是他平生无三事,其一,头上顶戴父母;其二,眼中只见朋友;其三,疾病妻子无所恤。 才子是真才子,风流是真风流,然而作为丈夫和父亲,他整个就一混蛋。 之所以跟董小宛的爱情值得回忆,那是董小宛最有名。这么一个女子,跟他相爱,追随一生,难道不值得称道?可这值得称道的爱情背后,是另一个女子一生的悲剧。 林雨桐就看向消瘦蜡黄面色浮肿的徐氏,“你不愿意和离?” “是……妾身还有……还有孩子要照管,妾身不能离了孩子……”她的手紧紧的攥着孩子的胳膊,孩子依偎在娘怀里。 林雨桐就说,“他这般要跟你和离,若是不和离,他可能会恼怒于你,你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妾身知道……可孩子……” “若是孩子跟你呢?” 可孩子谁教养呢? 林雨桐:“……”就跟你不和离,他就会留在家里教养孩子似得。她就说,“孩子长到这么大,跟父亲是陌生的!这种情况下,孩子可判给母亲。” 冒母忙道:“不可,娘娘!孩子姓冒!” 林雨桐摆手,“孩子姓冒,归他们母亲抚养。孩子的父亲有教养之责,该给的抚养之资,一文都不能少。且事关孩子的事务,他有责任照管。况且,孩子要进学的,进学之后有先生。不和离,他未必会管孩子。和离了,事关孩子的事,他若不管,你可去告他,衙门给你做主。” 这话一出,下面嗡的一声,就都私语起来了!女子竟然能带孩子离开,这对大家的冲击极大。 林雨桐见徐氏没说话,显见是心里挣扎,这是松动了。她回头问冒辟疆,“你呢?你可否愿意让妻子带走孩子?这是她和离的第一个条件。要不然,谁也不能将她和孩子分开。” 冒辟疆不顾冒母不停的摆手,还是点头,“臣答应了。” 徐氏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在他心里这便是连孩子也舍弃了。 林雨桐眼神幽暗,“徐氏要抚养照看孩子,你除了要给予抚养子女之资之外,还得给徐氏赡养费。徐氏一日不再婚,你就得给一日赡养费,这个,你可应承?” 徐氏的头一下子抬起来了,目光灼灼的看皇后。下面的嗡嗡声更大了,若是男方主动提出和离,而女方无过错,男方得分出几乎全部的家产、得放弃孩子、还得给女方赡养费的话,那和离呀! 和离才轻松了呢!不用伺候公婆看人脸色,不用摆弄家里的琐碎关系,不用每日里战战兢兢。我独自过活,有钱有闲,孩子有事处理不要,他还必须得管。 若是这么着和离,真的难以接受吗? 跟婚内的日子比一比,好似和离之后的日子,才是世外桃源吧?! 要嫌弃条件苛刻,别和离。和离了,就得付出代价! 林雨桐看冒辟疆,“你可应承?” 可冒辟疆还是点头,“我终是对不住徐氏,原也应该。” 成!四爷当即就给判了,冒辟疆的所有财产归徐氏所有。冒辟疆每月须得拿出俸禄的三分之二,给徐氏和孩子。 左娴雅低声跟郭东篱道,“娘娘这是给律法的修订指了方向……” 是的!娘娘不能一人而定律,但这案子断的,律法非得朝这个方向靠不可。 不过,男人们怕是又该抵制娘娘了! 第660章 明月清风(236) 攻击我? 不会! 郭东篱不解,“这般之下,没几个男人肯答应。” 林雨桐摇头,“可又有几个男人会像是冒辟疆那么冒失,这么闹着要和离呢?他是看上董白了,且他知道,董白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妾室的。他多情,也有才子的自信。他自认为,他跟董白之间的障碍,是他的妻子。于是,他要和离!其实说到底,还是好色。女方的地位决定了他的态度。” 郭东篱点头,若是董白还是那个苏绣世家出身,丧父且无兄弟依靠的董白,这个才子会想着纳为良妾,但绝对不会想着和离舍弃了妻子。就是这个道理,“而他仰慕董白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很快就会传的到处都是!若真传出去了,那你说,大家会觉得我的初衷是为了叫冒辟疆和离吗?” 不会!牵扯到皇后身边的人,大家会觉得最不盼着冒辟疆和离的,大概就是皇后了!若是如此,那么皇后提出来的那么多近乎于苛刻的条件,在大家看来,这应该是为了吓唬冒辟疆的,目的还是为了不叫他和离的。 可是冒辟疆色欲薰心,失去那么多,仍然要和离。 那这事怎么办?不和离也没法子,毕竟皇上和皇后亲自施压,也把这个浪子的心都拉不回来的呀! 郭东篱有点明白了,“只要有人这么去想……男人们就会努力的宣传这种想法,进而叫大家都这么想。” 是啊!因为真按照我说的那个办法去修订律法,男人们是绝对不会答应,便是女人,大部分也不会答应的!为什么呢?因为女人们也有儿子,也舍不得把儿子的一切都给儿媳妇。因此,这事不用想,肯定是不成的。事实上也确实是如今的社会背景缺少这样的土壤!但哪怕没有土壤,哪怕是个例中的个例,不管过后人们怎么去解读它,但这就跟埋种子一样,这颗种子得埋下去。 林雨桐就道,“至少,他们在修订律法的时候,也会退一步,在给无过错女子的补偿上,愿意多给一点。身为皇后,哪怕是手里握着权利的皇后,也休想一呼百诺。有时候想办成一些事情,是需要一些技巧的。你要的多,朝臣愿意妥协一点,跟你达成一致。你想丁是丁卯是卯的跟对方讲道理,他跟你诡辩,跟你拖延,跟你各种的争执……三五年的时间许是就这么扯皮下去了。” 明白,您本来想要二,要是说你要二,对方连一都舍不得给你。可你想要二,开口却要十,对方会赶紧给你塞个三,只要能糊弄住你不多要,他们就会觉得占了便宜取得了胜利。 这其实跟做生意讨价还价是一个道理,相互掰腕子,看谁的手段更高而已。 就是这么一码事了!林雨桐就说,“你就没发现,我逼的那么过分,皇上却一言不发,为何?你心里所担心的,很多人心里所担心的,难道皇上便想不到?”是啊!为何? 林雨桐不说,只叫她往下看。 然后就听说,皇上大发雷霆,在大朝说某些人,枉读诗书。然后说,做人做官,以德为先。官员不触犯律法是底线,但他发现,德行操守在官员的考核中,越来越松弛了。应该紧一紧弦了! 以后考核,得看是不是对父母尽孝了,得看是不是对子女尽到抚养教育的义务了,得看是不是能维护好家里的关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对父母妻子儿子都不能有一颗仁心,能指望你对谁心存仁善。 以德来考核官员,这自来都有。别的不说,古代这些朝廷,不管执行力怎么样,但是当初设定对官员德行的要求,是极高的。那玩意摆在那里,执行力却因上位者而异。这几年,一直在完善律法,但注重了律法,就会忽视道德。 四爷这次,就是要整肃官场风气,该紧紧皮子了!要是好端端的,突然提这个,谁也不会太认真,从上到下,对有些东西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四爷就是借题发挥,告诉上上下下,朕很生气,朕这次是认真的,以后还是认真的。 且认真的要把德行考核标准细化,要长效的执行它。 这么一说,没人敢说话!大部分人不是那为了情爱脑子发热的,他们也觉得冒辟疆跟脑子有毛病似得,别管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你这是不是抛弃妻子?皇后都那么说了,一步一步的逼着你收回那不该有的心思,你都不听呀! 内阁军机这些跟皇后接触时间长的人自然知道皇后是什么人,她那么干,是真想那么干。但同时呢,她知道现在干不成!她是亮态度,一步一步的逼着大家在给和离的女子多一些保障。而皇后不怕这事引起非议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皇上在后面接着呢。 瞧!冒辟疆刚和离,皇上来了这么一出——冒辟疆的仕途到此为止了! 这事传出去,大部分人还是会想:宫里不是想着叫大家和离的,都好好的过日子吧!为官的男人,想为官的男人,都注意着点,律法犯不得,坏德行的事也不能做。前程的好坏,跟家里的事是息息相关的。 紧跟着,宫里又有旨意,都是嘉奖的。 嘉奖一位参政院的六品参事,妻子瘫痪三年,他不假他人之手伺候,没有纳妾,没有嫌弃,始终如一。皇上就说,待妻如此之人,侍君必然忠诚。赏赐三百亩皇庄一个,黄金百两。 虽然没因此而升官,但这又是给金子,又是给庄子的,这是入了皇上的眼了呀!就是熬资历,此人也能升的上去的。 林雨桐随后也嘉奖了一户,这一户人家呢,情况特殊。他们家本是那几年旱灾严重的时候,从西北逃难来的。年轻的小两口,男人抱着女儿背着儿子,女人搀扶着婆婆,一路逃难。结果走到半道上,遇上山洪,一家子人给冲散了。山洪那么大,女人带着婆婆,男人带着儿女,这一散开,就都以为对方是活不了了。 男人带着儿女来了京城,流民嘛!朝廷有差事征兆他们,男人想去,又因着有孩子,没法撇下孩子。没办法之下,只得把孩子托付给一个也带着孩子的寡妇,给寡妇一些银钱,相互帮衬着过日子。守了三年,打听了三年,还回去原来的地方找了,但都没有消息,男人就跟这寡妇成亲了,寡妇对男人的孩子很好,男人对寡妇的孩子也从不藏着私心。后来男子入了伍,寡妇带着孩子去了军垦,日子就一直这么过,挺安乐的。 谁知道前年,意外的很,男人在药铺子给后娶的妻子买药的时候,碰上了以为早死了的原配妻子。原来这女人当年带着婆婆被冲到一出山隙里,没死了。而婆婆年纪大了,当时就伤的比较重,动不了了。女人没撇下婆婆自己跑了,四处找人,结果山上的猎户在水退了下山来,把他们婆媳给救了。婆媳也以为这父子三人死了,婆婆不能动,儿媳妇为了婆媳能活下去,跟猎户结成了夫妻。嫁人带着婆婆,照顾这么些年。如今是猎户打猎伤了,听说是只有京城有大夫能做手术,才千辛万苦的把猎户给带到了京城。 日子太难,活着就挺好,多少辛酸,在能活着的前提下就没什么过不去的。这是两家人,但处的却很好,婆婆还是跟着原儿媳妇,没去跟儿子,因为儿媳妇带着猎户的孩子,还得照顾受伤的猎户,忙不过来。两家人就这么处着,谁知道好人命不长,那个寡妇没撑过三个月,没了。猎户的伤情严重,感染了,也没救过来。就这么的,原来的两口子又合到一起过日子。两人养着他们本来就有的属于他们的一儿一女,养着寡妇带进门的三个孩子,还养着猎户的儿子。一共六个孩子,不敢说绝对没有偏颇吧,但是不是真好,那么多人看着呢。 林雨桐听说这个事的时候,还专门调查了寡妇和猎户的死,寡妇是子宫癌,病发展的很快,尽力了,人没救过来。猎户伤在肺腑,一般情况下,两月能要了他的命,可不挺的求医治疗,给予了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叫他多活了半年。 林雨桐奖这家人,夸他们什么呢?夸他们有家庭责任。 男人独自带着一儿一女,当时好些人因着孩子小,就往朝廷赈灾的地方送,说是为了孩子好,但其实未尝不是抛却了一份责任。寡妇也是心善,作为后娘,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男子的原配,在那样的境况下,没放弃婆婆,便是再嫁,也依旧侍奉婆母如故。猎户伤了,不惜一切代价的救治,把她能做的都做了。在猎户死后,依旧照顾猎户的儿子。 她大力的嘉奖,要嘉奖的人尽皆知,要叫人把着编成戏本子,叫人知道,什么样的人朝廷是觉得该肯定的。 对的!就是这种有责任心的人! 你冒辟疆跟这个只是个小小的校尉的糙汉子比起来,你算是干嘛的?才情与品行比,我们更看重品行。一直以来,是你的妻子替你孝顺母亲,替你照顾子女,这对你便是有恩!不提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呢,你就说你妻子承担了所有的家庭责任,叫你在外面能诗酒茶,这是不是对你有恩? 你这是忘恩负义啊! 冒辟疆是万万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方以智跟他面对面坐着,挠头,这人挺够朋友的,但就是做事很随心。当时他决定和离这个事,自己事先并不知道。后来也劝了,可是没劝住。他也没想到这件事会严重到这个份上呀! 现在怎么办?他昨晚在家里说起这个时候,就说:“辟疆主要是没有父亲管着……” 家族没有男性长辈约束,他母亲又是夫死从子的那么一个人,所以,“我觉得……冒辟疆这么着……这样是有这个原因的……” 他没敢在家里说的是:他还觉得,皇后对人的判断,太绝对了!浪子回头金还不换呢,教训一下就得了!皇父是父,国母是母,没有父母好好的教导,走了歪路了,当时叫进宫里,训斥一顿,叫把这状子撤了不就完了?或者干脆告诉他,有些人别想了,想了也白想,回去好好过日子去,这是不是结果就不同了?! 可自家那倒霉妹妹却直接道,“好色就好色,找那么些借口做什么?这世上丧父没人教的多了,可成了他那样的有几个?” 这话……也有道理!但是此人的才情真的很高,说起来,当真是可惜的很。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他就说,“现在……怎么办?”仕途刚起步,结果因为这个事折戟沉沙了,因着自家举荐的,自家姑姑差点没把自己给骂死。 冒辟疆如今没差事了,但以后不管做什么,收入的三分之二还是得供给前妻和儿女。他现在手里有的就是他母亲的嫁妆。母子俩不至于饿着吧,但肯定一下子就拮据起来了。其实冒家的家底厚实,他家也是数代官宦,只是到了他这一代,早早的没了父亲,又没有叔伯,族人也几乎没有了,更没有兄弟姐妹,就单蹦一个,数代的积累全留给他了。现在……虽然万贯家财也没给别人,最后还是落在他儿女手里了,只是吧,他这往后的日子可得难了。 他在这里还替冒辟疆发愁呢,结果人家摸出一封信来,“能否拜托方兄请令妹将这信给董姑娘?” 你疯了?事不是这么个事呀!“你不能好好的拉扯人家姑娘!”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就是对的吗?”冒辟疆就道,“咱们总说什么复古复古,可复古是什么呢?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哪怕道阻且长,难道我就不能去追逐了吗? 这话给方以智说愣了,“不是,你这到底是反皇后呀,还是支持皇后呀?”我怎么听着,你嘴里这话反的不是皇后,而是礼教那一套呀! 冒辟疆却理所当然的很,“我为何要反皇后?皇后说的是对的!我不爱慕我的妻子,那是我母亲帮我选的!是禁锢住我的!我对不住她,那我补偿给她。甚至于,要我奉养她,我甘愿。可压抑人的情感,这却是不对的!皇后判决,放我自由,我为何要恨皇后?这么多人觉得我不对,只不过是脑子都被那一套东西给困住了而已?” 说着,他就站起来,“我要写文章,我要寄到京报。我要写戏本子,要叫人把戏排出来。” 方以智连连点头,但却没拿那封信,“那你写,戏本子我找人给你排。”说着,留下五十两银子来,“先用着吧!” 然后转眼,京报那边拿来一篇文章,问林雨桐能不能登。 是冒辟疆写的! 林雨桐接过来看了,文章不算长,但是文笔是真好!一个小小的故事,被讲的跌宕起伏。辞藻华丽,语言优美。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呢?讲的是一个书生,少年时做梦梦到一姑娘,他一时惊为天人,爱慕非常。在其后的好几年,他对梦里这位姑娘都不能忘怀。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要给他定下婚事。他虽不愿意,但奈何高堂在上,不能不从。于是,他顺从的娶了妻子,婚后虽无恩爱,但也相敬如宾。妻子是个很好的女人,她善良、贤淑,两人生儿育女过了几年平稳的日子。后来,他外出求学,妻子送他出门,告诉他家里一切有她,叫他好好去,早早回。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谁知道,这一出门,很偶然的机会,看到一女子,回眸一笑,恰似那梦中的姑娘。于是,他觉得这是天意,他想求娶这姑娘,可奈何,家中有妻子。自那之后数年,他颇为闷闷不乐,提过想和离另娶,家中不许,于是,他出家为道了。站在山巅上,想眺望梦里的姑娘如今在何处。在文章的结尾他感叹,人生在世枷锁重。更质问说:人生来赤条条,死后亦是不带走一物。本该随心的活着的,可到底是谁给人套上了这些枷锁呢? 林雨桐特别诧异,真的!这文章她不仅自己看了,还推荐给四爷看了:有没有一点点意外? 现在不是咱们觉得老旧的理学如何如何了,而是有接受过理学教育的聪明人,转换了立场了。当然了,这个前提得是他潜意识里需要自我维护。那么多人都在骂他的时候,他不辩解,但他却在宣扬一种跟时下的观念全不符的理念。在这个理念下,他是品德有瑕疵吗?不是!最多只能说他是离经叛道。 此人的文章中,有了一点‘婚姻自主’的意思了。 这真是个意外!她是真没想到这个碰撞之后,附带的结果是这样的。 桐桐眨巴着眼睛,“有因就会有果!”咱们的干涉,把冒辟疆推到了另一条路上!冒辟疆如今的处境是因,果却是自家真没想到的!这个因果之间——怎么跨越的呢? 四爷把文章发下去,不是要刊登吗?“刊吧!”叫他们为这个吵一吵,也挺好的。 这个秋天乃是这个冬天,好生热闹。 安静的好长时间的京报,又开始闹腾了!有人谩骂冒辟疆是寡廉鲜耻,可也有人说冒辟疆只是说了这么人都不敢说的真话。还把李贽拿出来说事!李贽觉得夫妻之间,真挚的感情是维系婚姻关系的基础。事实上,李贽跟妻子黄氏数十年,始终如一,最后儿子们夭折了,只活了一个女儿,他也没有纳妾,他觉得:夫妇之际,恩情尤甚。 这个争吵一出来,市面上好似一下子冒出来好多小说,戏曲,都是讲这个棒打鸳鸯,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故事。 冒辟疆这么一转身,成了一种新思想的引领者。在京报上写文章,这是有钱拿的。写的戏曲本子,也是高价有人买。人家并没有因此而落魄,反而在京城中买了房,置了产业,雇了下人伺候母亲。每月会亲自去把儿女接过去,叫祖孙团聚一下,顺便问问孩子们的学业,顺道再给上母子四人不少的钱财。到了天冷了,家里买炭火的时候还怕徐氏一个妇道人家买不到好的,亲自交代了友人,给了足额的银钱,去安顿那母子四人。 于是,很多人觉得,这个冒辟疆真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想法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 林雨桐也没再关注,这种事,且得吵呢。这压根不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的事,吵吧! 眨眼,今年就到年关了。今年其实还行,除了应天炸了那么一下子,其他地方整体平稳。闹过无为教,但是这玩意……没两天就给平了。整体还算是风调雨顺。 眼看年关了,林雨桐也给这些姑娘放了假!但像是特别的,比如郭东篱董白还有刑沅,这是属于无家可回的。郭东篱好歹还有个自己的别院,刑沅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董白的家在江南,她母亲肯定是赶不过来,她也回不去。林雨桐就说,那你们就留下吧,反正女官事务衙门,也有在值的,你们住着吧。 郭东篱是想着,家里还有老仆了。说是仆人,可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回去见见,都不能放心。她就邀请两人,“跟我回去吧,咱俩回去团年去。” 刑沅欣然允诺,她也不是完全没地方去,她的师傅就给她安排了住处,还是特别安全的地方。不过是……她察觉出来了,先生大概属意的人是郭东篱吧! 郭东篱为人豪爽,没那么些小节,家里也没有长辈,反倒是自在,她便跟着去了。 董白觉得也行,三人作伴,倒也好。 林雨桐也不管,还都是年轻的孩子,想放松几日在所难免。 她还说启明,“别苦大仇深的,给身边的人放放假,也叫人家休息休息。你舅母都抱怨了,说你表哥这婚事怎么着呀?愁着呢!” 真忙着呢,大清那边对着蒙古虎视眈眈,巴林来信说了不少事您又不是不知道。 “忙归忙,但有些事你得上心呀!比如……你觉得人家郭东篱这姑娘到底如何呀?”是好是歹,你给句话! 再看看!不急! 林雨桐:“……”这到底是要看什么呀? 她以为启明这婚事定下来有点难,却没想到过年期间一件事,叫这个婚事很快的定了下来。 事还得从这个冒辟疆身上说,这人有了名气,几次三番想要靠近董白,董白是一点机会都没给。他如今是写文章,写戏曲本子,走的是名士的路子。在戏曲的行当里,认识了一个叫阮大铖的。 阮大铖是万历年间的进士,也是做过官的。可是后来四爷登基了,好似因为他跟魏忠贤有过交往,他的仕途直接就断了。当然了,当年他还只是个小官小吏,一看势头不对,这官也不做了。不做官,但人家也能写戏本子,且还写的不错。 冒辟疆如今也写戏本子,属于行内人,这一来二去的,就相互熟悉了。他们都是这个文人才子圈里的人,在一个桌上吃饭喝酒,大家都知道冒辟疆对那位董姑娘的心思。喝了几杯酒,这个阮大铖就说,“这个也容易,冒先生这般的才子,不知道多少女人趋之若鹜。况且,皇后娘娘选上去的那些姑娘,都是什么来历,如今大家也都很清楚。就说那位董姑娘吧,家里就剩下她母女二人了。冒先生跟该着人去董姑娘家求亲去!她母亲说不定就给准了呢!” 冒辟疆当时就放下脸:“我自爱慕我的,她不乐意,我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边上的人就劝,说是阮兄也是好意,何必这么当真。 那边也有人劝阮大铖,小声说,你这话也不妥当,冒辟疆是不赞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这么给人出主意,他要是多喝两杯,真办下这糊涂事,可不就把他的路给堵死了。 暂时算是把两人给劝住了,阮大铖还一副特别诚恳的样子端着酒杯给冒辟疆致歉,说是喝多了,但真没坏心。然后声音低低的道,“我知道冒老弟明面上不好办这件事,不过没关系,这件事老弟私下给您办去!不直接去求亲,只托人早早的过去透透话,那董家的夫人该不是个有见识的女子,要不然丈夫死后,不能叫家败落的那般快。说通了她,她若是主动……” 话没说完,冒辟疆蹭的一下起身,甩袖就走,脸都气红了,临走撂下一句话:“我冒襄不是那般小人!你若是这般看我,那也是我看错了你!从今往后,有你的地方,我冒襄再不涉足。有我冒襄的地方,也烦请你阮大铖离我远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压根就没给阮大铖留脸。 这就是男人喝酒之后酒桌上那点事,然后冒辟疆把阮大铖给得罪了,这人也是损呀,觉脸面被损了,怎么办的呢?他真偷偷叫人跑去给冒辟疆办事去了。他呢,是先托妻弟,叫妻弟找了官媒,给的银子不少,叫人先上门找冒夫人。 官媒那一张嘴,就说有个苏绣世家的千金小姐,人长的怎么怎么好,性情怎么怎么好,外祖家还是书香门第,这千金小姐养的也是琴棋书画样样来得。如今知道冒先生的大名,也仰慕的很,不知道冒先生有没有说亲的意思呀? 冒夫人又不懂外面的事,她也确实是着急给儿子再成个家。只说:“要是遇到好的,就得烦请你了。”但至于官媒嘴里提的这个,冒夫人觉得有点不合适!哪有听了男子的名气,就仰慕的要嫁这人呢?在她看来,这女子就是不本分。就这么的,把官媒打发了! 官媒要的就是一句这边还要娶的话,拿了人家的钱了嘛,直接下江南,找董夫人给冒辟疆求娶董白去了。 董夫人住在小院子里,钱是不缺的。早前资助她们母女的江南富商,再不见人了。但是留下的钱财确实不少,她能安稳的在这里生活。这媒人上门,她是真没想到。不是说娘娘对自家闺女另眼相看吗?不是说能进宫做贵人吗? 这怎么就说起亲了呢? “哎哟!这位夫人呀,您可真敢想?那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的人呀?董家想肖想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宫里自来不都是从民间选的吗?皇后的出身也不高呀! “皇后娘娘的出身?那林家是什么人家呀?那是书香门第。人家先祖出过什么人的人物您打听打听去?人人都得叫先生的人物!皇后娘娘上马能征战,董姑娘虽然长的好,但这是上马能御敌呢?还是下马能治民呢?您知道京城百姓都是怎么说娘娘挑的那些姑娘吗?” 不知! “都说娘娘是个慈悲人!有些是需要安抚的大臣女孙,有些就是陪太子妃读书的!凡是那没根没基的,那都是娘娘可怜,知道家里没能为,好好的姑娘回家来就毁了的,这才把姑娘留下来给条活路的。” 董夫人被说的面红耳赤,“……那娘娘既然挑了,就好生叫在娘娘跟前受教吧。我是那没见识的,但想着在娘娘身边,沾染些气息,等闲人家也不能小看呀!” 这媒婆就说,“可不正是这个话,若不是受教娘娘跟前,如今能有这样的好人家上你们家提亲来!”然后满嘴把冒襄一顿夸,“……不许婚出来,那这是什么意思呢?叫上面瞧着,未必不是觉得你们自不量力,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把董夫人说的,心里跟有猫爪子挠似得,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应承。 媒婆就说,“您要不放心,这横竖也要过年了,夫人不想姑娘吗?要不然跟我们一路去京城,咱们在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耳朵根子软,心里没多少算计的人,这会子可不慌了?人家说了什么她就应承了,于是这一路上就到了京城。 阮大铖多损的人呀,叫媒婆把人安置在常去的会馆。人一到,他就叫人放鞭炮,又弄了些啥也不懂的孩子在外面喊:“冒先生,董夫人来相看女婿了,还不赶紧迎着。” 转脸,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董白的母亲看中了冒辟疆,要把女儿许配给他。 可当事人却是最后知道的。 董白跟郭东篱在郭东篱家的别院里呢! 郭东篱在京城也没有房产,就这一处别院。如今外祖常家希望自己去住,一天打发几次人来,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郭家也一样,亲生父亲跑了好几回了,希望自己能回去住。 她是用常家挡了郭家,用郭家挡了常家,到了最后,干脆不露面了,只交代家里的老仆,“他们再来,只说我去当值了,不在!” 刑沅就笑,“你这有亲人的,还不如我这没亲人的!没亲人孤苦,可却也没人烦!不得意的时候,有至亲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没人理。得意的时候,满天下都是亲人。” 郭东篱给刑沅斟了酒,“不说这丧气话!女人之间能有同窗之情,同袍之谊,尤其难得!以后,有姐妹们在,再不许说没亲人了!” 董白跟她碰了一个,“我还有个疼我的娘,回头接来了,给你在我家也留个屋子!我娘必定喜欢你!” 三个人一壶酒,火架子上烤着一条羊腿,吃吃喝喝的别提多惬意滋润了。 眼看天又要落雪了,还想着估计今年这年就得被封在山里了,结果方以慧和吴香儿带着人大老远的跑来了,上山给两人累的气喘吁吁的,方以慧上来气都没喘匀称呢,就指着三人,“你们倒是逍遥了,外面的消息一点也不知道。赶紧的,出事了!说是董家伯母把董白许配给冒辟疆了!” 冒辟疆这个小人!刑沅蹭的一下站起来,“他是不想活了吧!” 方以慧摇头,“我听我哥说,冒辟疆也很委屈,这事不是那么一码子事!他们怀疑是冒辟疆得罪了人,人家在算计冒辟疆。” 董白白了脸,浑身都打颤。 郭东篱赶紧拿大衣裳,“走!这件事得赶紧处置。” 吴香儿就道,“得查出到底冒辟疆得罪谁了!” 下了山,随便一打听,连路边的乞丐都知道这个事,查出这人是谁反倒不是那么紧要了!她看几人:“我要进宫,你们去吗?” 吴香儿摇头,“我叫我哥哥们去外面打听打听,尤其是那些官媒。” 方以慧也道,“我得找我哥,叫我哥带我去见见冒辟疆,再听听他怎么说。” 董白咬牙,“我得先去看看我娘。” 也对!她娘一定给吓坏了! 刑沅摇头,“我去……查查到底是谁这么下作。” 也行!郭东篱一个人进了宫,都年跟前了,再忙宫里也要过年呀!林雨桐做了各种的糖,这是四爷的习惯,然后启明和启泰都在后殿呢,启明藏了糖碟子不给启泰吃,这小子换牙了,还老贪嘴,他哥就逗他,叫他吃糕点去!启泰能爬他哥身上,就为了讨要一块糖的。这会子正闹着呢,结果郭东篱来了。 启泰那耳朵就竖起来了,从他哥身上下来,然后一脸的兴味等着,这是明摆着想看他哥的笑话。 他哥塞了一块松子糖给他,假装不知道爹娘也都在瞧他。 四爷就笑,桐桐点了点启明的脑门,叫周宝出去领人。 这个时间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结果还真是,郭东篱是来上折子的,她缓缓的跪下,折子举过头顶,“先生,学生有一折,斗胆呈送给朝廷,请您代为转交。” 凡是天下的子民都有资格给朝廷上折子,由问政院帮着转呈。 她这么说,是说她这个折子的合理性。 这么正式呀!林雨桐的面色也郑重起来了,将手上的糖稀擦干净,才双手接了折子过来打开,这竟是一份对早前修改过的律法提出反对意见的折子。 对哪一条的律法提出反对呢?对‘谣诼之罪’的惩戒,她提出了质疑。 谣,是谣言,指的是编造谣言。 诼,是传播谣言。 就听郭东篱道:“……周礼八刑,造言居一。自来便有‘妖言惑众,按律当斩’的说法!从古至今,谣诼之罪,都是重罪。秦律中更是规定,诽谤者,诛族。大明律修改之前,对谣诼之罪刑律严苛,一直也主张镇以静绳以法。然则,重新修订之后的律法,对谣诼之罪,处罚降低了许多。造谣传谣的成本降低,动唇舌便能伤人于无形。学生以为,所有的恶,唇舌之恶当为首恶……” 人人都在说新改的律法好,新改的律法更仁善,可郭东篱却站出来,说这一条改的不好,不恰当。 她是迄今为止第一个站在宫里对新改的律法提出质疑的人! 启明不由的多打量了她几眼,而后问说,“你的意思是,当保留之前的严苛之律?” 是!“诛族过了,但是只小小的惩处,这不足以警示人心。” “若是造谣所造成的后果严重……” “该杀便杀,不可留情。” 启明将那折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不停的掂量,这才开口问说:“你就不怕人说你残暴?” 残暴吗?那是殿下你没见过造谣为恶者的嘴脸!他们许是看上去就是个好人,甚至于是个懦弱的人。可一旦张嘴,那张嘴里含着的都是刀片,在刀刀要人命! 这么想着,郭东篱抬起头来,严肃着一张脸跟太子对视:“刀可杀人,言亦可杀人,何以以刀行凶是恶,以言行凶便不是恶了?若是因此而被人说是残暴,那说便是了!小女觉得对的事就去做,只要我的心不偏,便不怕人言!” 启明便不言语了,把手里的折子放在王承恩的手里,然后抓了松子糖递过去,“折子孤收了……” 郭东篱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是正经事,可太子的样子完全没当做正经事的样子呀! 启泰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接了他哥手里的糖,塞给郭东篱,“姐姐拿着吃吧,我哥给的呢!” 黏黏糊糊的,哪有这么给人抓糖的?郭东篱僵着脸,只得说一句:“……那谢……谢太子殿下!” 嗯!不用谢,回去吧! 郭东篱看看皇上,皇上在一边翻书,表情温和。她又看先生,先生只催她,“先尝尝糖甜吗?” “……甜……吧?嗯!挺甜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60-670 第661章 明月清风(237) 那边郭东篱一出门,启泰就又窜到榻上,趴在他哥背上,“过年下旨,明年是不是要大婚了?后年要给我生侄儿吗?” “不着急!” 不着急干嘛? “不着急下旨!” 干嘛不着急下旨? 启明抬手把这小子从背后翻到前面来,“猴孩子,懂什么?” 启泰跟猴儿似得,窜到他爹边上咬耳朵,“我哥……怕人家看上他是太子……不是看上他……” 他的‘悄悄’话一点也没悄悄了,该听见的都听见了!屋里伺候的都跟着笑。 他哥现在修炼的,早不知道脸红为何物?这会子很讨厌的提醒启泰,“你的课业做完了?” 好讨厌!干嘛这个时候问我这个?也怪爹,给自己找的老师,一半都是老古板!跟哥哥那个时候的一点也不一样!他就很喜欢马羡儒马先生,但是马先生现在在东宫,只偶尔能见到。他还挺喜欢跟马先生玩的。 这么一打搅,事给岔过去了!启明觉得人行,慢慢接触,也挺好!至少也是尊重人家孩子,你这边再好,要是人家孩子不乐意,这事到底也是不美的!不如缓一缓,也不在于这一年半年的。 林雨桐就叫周宝去打听打听,看见外面是出什么事了吗?郭东篱不会好好的这个点进宫,只为说这个事的。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大铖?” 是! 启泰就道,“我听过这个人,在外祖父的书房里,看见过此人投递的诗稿,‘星占处士山中卧,影弄婴儿世上名,但使榆关销战斗,何妨花坞有深耕’,此人的诗还是做的不错的!听舅母她们说,这人的戏写的也不错。”但这人品怎么跟才华差距这么大呢?就因为言辞里得罪了他,当时没给他面子,他就这么算计冒辟疆呀! 其实,要不是董白有这般的名气,又有宫里这个背景,此人真就算计成功了!冒辟疆能‘洗白’,主要的原因是他现在的一些思想和主张,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这是他如今立身的根本!可要是你只管说一套做一套,那未免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人跟人之间有矛盾,甚至于同行业间的竞争,别管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竞争,彼此互相下绊子这种事常有,要是只对着冒辟疆去,谁去管?可要是拉扯无辜,尤其是拉扯更弱势的人进来,这就卑鄙了!之于女子而言,这样的事是影响一辈子的。 便是董白这般的,要走的路不一样的女子,叫她这么坦然受之,这都不可能。 这要是换做一般的只是长的更好的姑娘,这是不给人活路呀! 启泰觉得这人就是欠收拾,人利己是正常的,但是损人,这就是坏了。 难怪郭东篱生气,这事是真的很过分。 林雨桐将折子递给周宝,“送内阁,着内阁送律院,叫律院发布告,争取更多人的意见,请问政院协助处理……” 于是,当天,律院就在京城先下了布告,且往京报送了稿子,请在京报上原文刊登。 然后第二天,很多人都知道,一个叫郭东篱的姑娘,上折子反对新律的关于‘谣诼之罪’的量刑。 紧跟着,董白就去衙门,把官媒给告上。我没证据证明是阮大铖指使的你,但我就先告你。 这媒婆真给吓着了,这怎么话说的?咱们说媒,可不就是如此吗?咱赚的就是这么一份银子呀!何况,这亲事不差呀!董家的姑娘据说长的好,咱也没见着。她便是被皇后选去了,又能怎么样? 跟那个红娘子一样,当了官了,可也没家呀!一个女人活成那样就好了!?董家那家是,那母亲那糊涂的样儿,皇帝老儿家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定下这个姑娘做太子妃的。 或是因为长得好,做了其他的妃嫔?宫里的皇后那般厉害,怎么可能有什么别的妃嫔?皇上没有,太子只要不糊涂,就不可能会有。 所以,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其实像是董姑娘这样的,将来是没出路的!要么嫁给不讲究的粗鄙人家,反正是规矩人家不会要这样的姑娘进门的。那就只能是像冒先生这样,脑子跟人不一样,偏还有些名气,有些才气的人,都离经叛道的,也算是契合吧。 真真是好亲事呢! 只要相和,一边又肯花代价促成,那咱就是给麻脸的姑娘脸上擦上两斤粉遮挡,也得把事情给撮合成了呀! 她是真这么想的,在衙门的大堂上,她也是这么说的呀!且指天画地的,叫来旁听的人来给评评理,“这自来说亲,可不就是都捡了好听的说!要是遇上那不上道的父母,要是不想点办法,婚姻这事也难成呀!”说着,还指着围观的一个长衫男,“刘掌柜,你家两口子看上东城绸缎庄的少东家做姑爷,央求了我给你家说媒!你家姑娘脸上那么大个痦子,人家那少东家长的一表人才,这亲事是怎么做成的?没有我的嘴,能把那大痦子说的叫人家爹娘乐意做这亲?” 是!有那女方嫁过去,才发现男方是个瘸子。有些女方嫁过来,男方才知道女方长的又矮又胖。 虽说有两方的家长相看,但这得看怎么相看。 就像是瘸子,相看的时候对方不动,你也不能知道人家是瘸子。 女方矮胖,但人家坐在那里,长长的裙子遮挡着下面,你也不知道她的脚在虚空里晃荡着呢,全凭裙子遮挡了。 这种事不会倒霉的都碰上,但要是去打听,被媒人骗了的也绝对不在少数。 连外貌你都不能说考察到真的,更何况是其他的性情人品了!要么人给儿女说亲事,总是提什么知根知底。知根知底好呀,大家彼此了解,省的被骗了。 不占理的事情,愣是被媒婆给说成了行业的潜规则,围观的议论纷纷。 冒辟疆就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人只这一辈子,好容易来世上一遭,非要给一个不愿意的人绑在一起一辈子吗?很多人把这种不幸说成是命。可这是命吗?这不是命,这是……” 肃静! 话没说完,上面的惊堂木被拍响了。 坐在上面的大人肃着一张脸,这是在大堂上,不是叫你选宣讲的!哪怕你有名声,那也不行! 媒婆也闭嘴了,老老实实的说话,“……冒夫人是没有委托咱们说媒……” 这句话可算是说出来了。 “可我以为,是冒先生怕冒夫人不喜欢现在说的这门亲事,才叫人托我跟冒夫人通气的。”那委托你的是谁? “是一位姓刘的官人,说是冒先生的朋友,其他的并不知道。” 在京城做府尹,没几把刷子行吗?案子开审前,该查的都查了。像是被高度怀疑的阮大铖,就是头号嫌疑犯,他的人际关系,社会关系,都在调查之列。他的老婆姓刘,那自然他的小舅子就姓刘。且他小舅子常年在他府上住着,帮着他料理一些庶务。 于是,马上着人,把阮大铖的小舅子给请来了,叫媒婆指认,“是这个人吗?” 是!就是这位刘官人。 结果人家这小舅子是真舅子,认的可利索了,“对!就是我指使的!我姐夫对我恩重如山,谁欺负我姐夫都不行!他姓冒的凭什么下我姐夫的面子?不就是男人喝了几杯酒,说话稍微有点不妥当吗?我姐夫要是说的不对,他可以不照办呀!只当没听见就行了,话也是只两个人听的见的事,他非得当面给人难堪吗?况且,我姐夫多大年纪了?不说跟他爹年纪相仿,跟他祖父年纪都不差多少吧?再说了,论起文采,我姐夫弱吗?我姐夫是万历年间的两榜进士,他姓冒的算什么?人品卑劣!因婚事违逆母亲,是为不孝!因婚事惊动皇上娘娘,是为不忠!他先是贪图美色,不惜抛弃妻子,是为不仁。对朋友不容小错,苛于待人宽以待己,是为不义。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冒辟疆被此人说的面红耳赤,气的指着对方,饶是再机变,在大堂上也说不出别的来。本来没理的人,愣是给狡辩出了三分理。自认了这事,把阮大铖护的滴水不漏。 反正人家认错了,对董家的姑娘表示歉意。但是事也犯了,就这么点事,你看怎么判吧!朝廷说要改刑律,但在没改之前,还得照没改的这点给判,对吧?所以,看是叫我劳改几年吧? 很光棍! 这事情就这样了!这事只要人家小舅子不改口,就拿阮大铖这种人没法子。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阮大铖是个小人,但那有怎么样? 小人——犯法吗? 衙门能参与的就这么多了,但是先是朝廷宣布征集大家的意见,问这个谣诼之罪的量刑怎么改,紧跟着,就出了这么一件案子。再结合最近的流言,大家懂了:董白这姑娘挺倒霉的,命犯小人!人家跟冒辟疆没关系,也不可能有关系。 还有人说,这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吧!冒辟疆要是没名气,也没人在乎他看上的姑娘是谁。人家姑娘好好的,也不会拉扯到这些事里。 总之,很艰难的辟谣事件,因为郭东篱的折子叫事情变的简单了起来。 董白在家里请客,举杯郑重的敬郭东篱,“谢你了!”她面色复杂,其实,她确实是比别人傲!她总想着,我也就是出身不好,别的我哪里比别人差了。当隐隐的觉得先生可能更看重郭东篱的时候,她内心深处,不是没有那样的想法。太子那样的少年……不说身份,就但说太子……那是个少年英气,却又沉稳如山的人。自己虽身在宫廷,每日见皇后,但见太子的机会,每旬只一次,还只在问政殿,远远的看见过。如果说少女有旖思,那么,这样的少年难道不会在心底留下印记? 当知道郭东篱每日能进出东宫的时候,她心里真的有过一股子不服。心里想着,我在乎的不是太子妃之位,而是那个少年本身。 说什么王侯富贵……贵是有的,富有天下,也该是富的,但富贵却不是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宫里其实比别处都简朴,且简朴的多。 她在乎的真不是这个,她心里大概是有点向往那样的少年吧!那是一种失去父亲之后,任何人都没能给她的安全感。 这种不服不敢露出来,不敢叫任何人看见。可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不服的。 直到这次,郭东篱果断的进宫了!她进宫之前,跟她们都说了!她们以为她是去告状去的,但她没有!她上了一道折子。 她没说上折子的事,不是有私心!而是新律是皇上和娘娘这些年一力主张的事,而她却从中挑刺,一个不好,万一上面恼了怎么办?这是有风险的。 所以,她谁也没说,自己去了! 跟她比起来,自己差在哪了?其一,自己没这样的胆子。其二,自己想不到事情还能从上面以这个角度去处理。 这便是先生说的,高度不同,想问题的角度不同。 大概也许真的,只有她是合适那个位置的。 她此刻端起酒杯,真心实意的敬她,“从今儿起,我服你。” 说这个干嘛?服我能怎么的?咱俩将来也不在一条线上,对吧?相互帮衬就可以嘛! 郭东篱豪爽的给喝了,吴应莺垂下眼睑,想起爹说的话,“……那样的位置上,你不合群不行!做任何事,跟人相处是首要的!你是奔着那个位子去的,连与人相和都做不来,你还能做来什么?” 可这些姑娘真不是爹想的那样,只是一群女娃娃。 吃酒没吃多少,聚了半天,该散了。刑沅说要去师傅家过年,而且过年有事要忙。她干的事挺神秘的,郭东篱也就不问了,忙去吧! 看着吴应莺上了马车走了,又目送吴香儿跟着接她的哥哥离开,方以慧左娴雅和杨宝莲都急着回家,年关跟前了,真不能跑了。只朱谷雨站在她的身后,她看她,“你先走!” “我跟你走吧!”朱谷雨知道郭东篱还得去别院,那里太偏,还是自己陪着吧。朱字营出身的责任便是戍卫皇家。这是将来的太子妃!自己有责任陪着她! 郭东篱也没多想,也知道朱谷雨的情况,朱字营跟别的地方不大一样。 两人上了马车,优哉游哉的走着。半路上了,郭东篱把荷包里用糯米纸包着的糖分给朱谷雨一个。 一到嘴里,朱谷雨就愣住了,“宫里的?”且一定是先生做的。每年先生做糖,都会给朱字营送好些。以前朱字营多是些没父母的孩子,现在孩子都长大了,但是娘娘还是坚持叫人送。这种糖每年年底都能吃到。 她用舌头挑着糖在嘴里转了几转,就笑道,“这是加了果浆的糖,这种糖……太子殿下最喜欢。” 郭东篱点点头,确实太子递给她的。 朱谷雨看郭东篱的样子,本想提醒几句的,想想算了,别说了吧!在宫里当差最要紧的就是别多嘴! 两人在路上谈天说地,也不算是远,小半日的工夫,就到了别院了。 一回来老仆就迎上来了,“姑娘,老爷来了?” 郭东篱就看天色,这天都黑了,雪花还都飘着呢,这怎么还没走呢? 她先安顿朱谷雨,“去洗漱吧,晚上咱们一块睡,我把客人打发了再说。” 成呀!人家的家务事,朱谷雨也没管,她突然就觉得这个别院真好,清净安逸!洗漱倒是不急,她想转转,尤其是看见依山的几株红梅,就更喜欢了。这是一种跟朱字营所在的山不一样的感觉。 那边郭东篱直接去正堂,平时人少,这里甚少用到。也就是最近,带着同窗回来,下面的人才把这边的地龙给烧起来,不用的地龙才用会有一种微微的霉味。郭东篱都一脚进去了,又退回去,在外面挂着的布袋子里抓了一把干菊花,进去直接扔在小火炉上吊的铜壶里,一会子工夫,热气熏腾出菊花味儿来,将那股子怪味直接给冲散了。 郭培民放下手里的书,等着这孩子叫自己一声,然后坐下来父女俩说说话呢,结果她忙个没完,不疾不徐的。 他轻咳一声,“别忙活了,坐吧,我没那么些讲究。” “是我在宫里养娇气了,以前稀松平常的事,如今却有点受不了。”她说着就坐过去,穿的是骑马装,因此坐的时候大马金刀的,一点也不淑女。坐下了,看见对方又皱眉,她就知道,这是又看不惯了。 看不惯你别看!我都跑这地方了,躲着不见你了,你怎么还瞧我不顺眼呢? 她的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有事?” 郭培民将一份京报递过去,“这折子是你递的?” 是啊! “递给问政院?你是不是得罪人了?要是递给问政院,他们能马上就给你递上去?” 为什么我要递给问政院,“我的先生是皇后,我请我的先生代为转交给问政院,哪里不符合程序了吗?” 郭培民怔愣,“你直接给皇后?” 是啊! 郭培民站起身来,在厅里转圈圈,好半晌才转身过来,低声道,“你这样容易惹祸!” 郭东篱抬眼看他,“怕我惹祸牵连你们?” 郭培民坐回去,“不管怎么说,你是郭家的女儿……” “我可以不是郭家的女儿!”郭东篱跟她对视,“我跟着母亲离开郭家那天,就不算是郭家的女儿。我的性子已经形成了,我终有一天还是会站在朝堂上的!在朝中为官的,只要做事,就有错的可能!不若这样,你把我从你们家的族谱上划拉去……” 混账!“你把为父当做什么人了?不管我跟你母亲如何,我心里是希望你好的!你母亲带你出门,是你母亲要求了,家里不是容不下你,我更不是不要你。我跟你母亲走到那一步,有我的过错,但是,我跟你母亲最根本的矛盾是对很多东西的认知不同。你外祖母来自云南,她的母亲是百夷人!百夷女子自来就跟汉人的女子不一样,也教导的你外祖母跟别人不一样!而你母亲受了你外祖母的影响,她所求的为父无法给她。她认为重要的是,为父却不知道重要在哪里?跟你说这些,是告诉你,跟你母亲和离,为父有错,但并不是说为父就是坏人。你不能总是对你的亲生父亲存在偏见。” 郭东篱摇头,“没有偏见!我对你不了解,何来偏见!我跟我母亲生活,我又不是郭家要承袭香火的儿子,所以,我是可以跟郭家无关的!” 郭培民看着这个孩子,好似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沉默了半晌,而后坐回去,“京报我看了,事情我也知道,我知道你出这个头,是为了什么的!宫里能叫刊登出来,这就是说,对你没恼怒!这是侥幸,但是你得知道,天威难测的道理。我来,就是告诉你,谨慎些,再谨慎些。很多人都在传,皇家是要从你们之中选太子妃……” “没有!”郭东篱直接摇头,“这是没有的事,先生早前就说过了。” 郭培民觉得这孩子果然还是个孩子,皇后要不给你们那么说,你们的心思就没那么纯净了,这叫皇后怎么选?他就说,“选还是要选的,肯定是要选的!但是……太子妃不好做!皇后是那般的脾性,又把皇后做到如今这个份上……历代的皇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史书上的东西不能全信。但只这位皇后来说,真就是亘古未有!太子妃……想做到她那般,难!太子便是再好,那不是个好去处。”他说着,就又是一叹:“你成不了太子妃,所以,你就得注意点,离太子远些。这才是保全之道!至于你的婚事……在亲戚故旧家找一找,总能找到本分厚道的孩子的……” 本分厚道,不就是要找个老实憨厚不计较也没本事计较的人来吗? 郭东篱站起来,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了,“我……成亲不成亲,那是我的事!我有产业能维持生活,头顶有片瓦遮身我就知足,我还是皇后的学生,我身后有依靠!我以后有差事,我有俸禄可以拿!我便是一辈子不成亲,我一心用在朝事上,朝廷也会给我养老!所以,我这后半生什么样儿,真不劳你操心。便是真要成亲,我还有先生呢!我将婚事交托给先生,父亲可有异议?” 你这孩子! 父女俩不欢而散,雪还下着,天也黑了。郭培民便是再生气,这个点也走不了了。 由着老仆去安排,郭东篱站在厅堂的门口,看着洋洋洒洒的飞雪。山下零星的能听到鞭炮声,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山上好清冷呀!过年,就该跟亲人一起吧! 如今,山上倒是有一个是自己亲人的人,可这种孤寂比之前更甚了。 朱谷雨一身雪的进来,她收了脸上的怅然,欢喜的笑起来,“去转了?老旧的房子里,没什么可瞧的。” 没有!别有一翻景致呢。 忙了一日,吃了饭早早的歇了。却不想第二天一早,老仆来说,“姑娘,有客!” 是常家又来人了吗? 郭东篱有点微微的烦躁,“若是常家的人,你就报给郭老爷。” 不是!是之前在这里避过雨的客人。 避雨? 郭东篱一愣,便赶紧往出走,“几个人?” 三个!但只一个是之前的客人。 哦?郭东篱往出迎,就见到站在大门口的三个人。 “殿下!”她疾步迎出去,怎么也没想到是太子带着谷有道和王承恩来了。 启明看她,一身家常的衣裳,半旧了,跟当日在山上见到的时候并无多少不同,“打搅了。” 不敢!“先里面请吧!”说着,就看谷有道和王承恩,以目问询:怎么上这儿来了?王承恩就指了指山下的村子,“怎么说也在村里住过,我们带着人给送点年货,都到了地方了,顺便来转转。其他人都在山下呢!” 郭东篱心里舒了一口气,又叫人赶紧备饭。 朱谷雨进来一瞧,心里就了然,然后跟郭东篱道,“不是有熏好的兔肉吗?炒个熏兔肉丁吧,昨晚那个就很好吃。”说着,还跟启明道,“殿下,兔子是东篱熏的,味儿可好了。” 启明就看郭东篱,“就那个吧!粥、饼子、小咸菜搭着就行。” 郭东篱应着就出去了,老仆听见叫殿下,便知道是谁了!可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没事!”郭东篱自己上手,“就家常饭吧,殿下简朴。宫里也一直是这么吃的!” 然后一盘酸萝卜条,一盘泡白菜,一个酱瓜子,一个熏兔丁,一碗杂粮粥,一盘玉米饼子就这么端来了。 启明问她说,“平时也不吃细粮?” 郭东篱便笑,“也不是!玉米饼子里一半是细粮,您尝尝就知道了。” 但总的来说,还是过的简朴。家里的老仆好几个,这个年纪的人了,做活不成,偏还得用药养着,所以,她的日子过的是真不宽裕。 他就问说,“这山也不小,只在山上谋些营生,收益也该不错。” 郭东篱点头,随后又怅然,“之前不是没想过,只是想了想还是不合适。山上我要用,就不能再叫别人上来了。如此,山下的人就会不满!若是再以此赚钱……眼红的就更多了!我是挣了钱了,可日子却难消停了。如今虽说身份便利,能用起来了。但是想想,又何必呢?这些年山下的人免费进山,是我给他们的便利。可他们护着我,也是给了我清净的日子过。再加上一当差,有了银子拿,日子是能过的。” 这边正说着话了,郭培民一掀棉帘子,直接进来了。 郭培民没见过太子,自然也不认识启明是谁。只是进来一瞧,男男女女的,圆桌围一圈吃饭呢。他当时便面色铁青,成什么体统。 见他要张嘴,王承恩赶紧起身道:“殿下,是武定侯之后郭培民……” 启明抬眼看了过去,然后‘嗯’了一声,“免礼了。” 郭培民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这是太子?这就是太子!他噗通一声跪下,“见过太子殿下……” 王承恩就道,“请起吧,殿下免了礼了。” 郭培民这才起身,那边启明就道,“添一双筷子吧。” 郭东篱忙看了在门边的老仆一眼,那边立马端了粥拿了筷子来。 郭培民坐立难安,抓着筷子的手直抖。 启明没理他,继续跟郭东篱说话,“你在城里住,倒也没有不方便。只是你这边多是上了年纪的人,这山路再是走的熟悉,可对上了年纪的人,也不大方便!该接到城里还是得去城里的。林家在搬到侯府之前,有个小院。那院子如今也没人住,更没人敢买……拢共也就几十两银子的事,你回头带人搬过去吧?” 郭东篱还在琢磨,这一花可得几十两呢,结果那边郭培民手里的筷子直接掉地上了,他满脸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郭东篱便是再迟钝,也有点明白了。那院子正是因为出过皇后,所以才不敢轻易处置。也没人敢轻易就接手。太子今儿说那院子叫自己住……这不是钱的事,这里面透着一点别的意思! 她抬起眼睛,嘴巴微张着看太子。太子不疾不徐的吃饭,把最后一口粥也喝了,这才起身,“吃好了,出去转转,消食。” 真走了!郭东篱手里还端着碗呢,朱谷雨戳了戳她:赶紧的!这是要单独跟你说话,还愣着干什么?你以为太子是叫我们一起跟着去消食吗? 郭东篱愣了一下,才慢慢的放下碗,起身跟了出去。 山上走着并不安全,启明也没去别处,只在别院里慢慢走着,等对方跟过来,他也没着急,照样不疾不徐。直到转到后院,抬头能看见开着的红梅,这才站住脚,“你是怎么想的?” 郭东篱心跳的很快,她是从没往这边想过!因此,怎么想的?她沉默了,老实说,“殿下,我真没想过。” 哦?为什么呢? “在大部分人眼里,我都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好姑娘,又怎么去敢肖想太子妃?”这真是实话,“外祖母在我年幼的时候,其实带我走过很多地方。她跟一般的女人有点不一样!她的母亲是百夷人,百夷人……” “百夷人自来一夫一妻。”启明将她没说完的话给说完了,“所以,你外祖母跟你外祖父过的不算愉快,你父母更是以和离结束……” 是!郭东篱低着头,“外祖母和外祖父常年分居,带着我四处的游山玩水,也不愿意在家里呆着。母亲……虽果断的和离了,但到底是郁郁寡欢……女子寄情出去,所托非人,便了毁了一辈子。因而,我自小习武勤快,便是想着,有朝一日,我长大了,能出去当差,我不要成亲,我不受谁的伤害……” 启明就笑,“你觉得普通的男人都是那样,那这皇家贵胄,你连个和离的机会都没有,是吗?” 是! 启明点头,“人之所以受伤害,先得是你用心了!可心随谁呢?心随你。你若不动心,谁也不能伤你。” 郭东篱抿着嘴唇,“殿下这话是欺人呢!以殿下这般,不说贵重的出身和身份,单以殿下这个人来说,有几个少年能比呢?这样的少年,有几个姑娘会不动心?我不做妄想,自持便心能安!若身份换了……” 启明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哦!你是觉得孤抛开身份,也还行。” 郭东篱愕然了一瞬,而后憋红了脸,“殿下!”这么故意逗人玩就不厚道了。 启明朝另一边指了指,抬脚朝那边走,“孤也觉得你很好!” 骗人!您是觉得我合适! 启明没否认这个话,“缔结夫妻,合适二字就是最紧要的。你觉得身边有比你好看的,有比你才情高的,有比你出身更好的,是吗?” 是!刑沅董白都极好看,吴香儿也不遑多让。 方以慧聪明少有人极,左娴雅性情好出身好,他祖父左光斗是何等人人物,还有杨宝瓶,她细心温和娴熟端庄,只那一静一动的姿态,自己就是再怎么学也学不来。就是吴应莺,人家也不差,出身将门,跟祖将军家有姻亲,她家学渊源,虽武艺平平,但朝中武将,甚至是文武官员,她知晓的都颇多。 而这些,却都是自己欠缺的。 启明认真的看她,“可你看人,却总先看对方的长处。你说刑沅董白长的好,但你却不说刑沅背景复杂,不说董白孤傲。你说吴香儿貌美,却不说吴香儿性情单纯。你说方以慧聪敏,却不说她心思过于单一,智商在上,而情商在下。你说左娴雅出身好,却不说她遇事喜左右逢源。你说杨宝瓶规矩好,却不说她的刻板。你说吴应莺对文武官员如数家珍,却不说她家人一心攀附富贵。你看人长处,用人长处,纳人长处。你欣赏别人的长处,且包容别人的短处。这就是在孤眼里,你比别人好的原因。” 郭东篱亦步亦趋的跟着,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启明余光瞧见了,才接着道,“况且,长相这个东西,见仁见智。孤就觉得,刑沅长的过于媚气,董白过于冷傲,吴香儿个人太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孤虽没仔细看过她们,但眼睛扫了一眼之后,就觉得你站在人群里最耀眼……合眼缘了,这大概就是合适吧!” 郭东篱脸猛的一红,紧抿的嘴角也放松了。 启明扫了一眼,然后看向皇宫的方向:以前总觉得自家爹的审美有问题,恨不能变着花样的夸自家娘是天下第一美。如今再想,哪里是爹的审美有问题?而是——男人难做!便是 做皇帝的男人和将要做皇帝的男人,都不能例外! 第662章 明月清风(238) 新明六年即将到来,林雨桐跟着四爷面对面坐着,等着子时的到来。 皇帝在子时到来的这一刻,要祈天垂怜,风调雨顺,护佑天下生灵。 这一晚上,两人基本是睡不成的。半夜还得起来,还有祭祖的这一套流程要走呢。外面寒风呼啸,两人却穿着大礼服面对面的坐着。 桐桐对着灯花,问四爷说,“开年,就能给启明指婚了。太子大婚,有流程的……再快也得赶在年底吧。”嗯!四爷抬起头来看她,她便不说,他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说到底,她还是心疼孩子了。 启明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是太子! “你是心疼他小小年纪,沉稳克制,可对?” 桐桐心里怪不得劲的,“人人都夸太子,沉稳干练,少年持重……可这是违反人性的!” 四爷该说点什么呢?这种事她不是想不通,她就是单纯的心疼。 果然,不用四爷开解,桐桐自己就说,“我知道,一个好的太子,能叫下面的人有信心,觉得是看得见新明王朝的明天的!他成了太子,就得面对这些。咱们是想藏着他,叫他晚一些接触朝政,可若是如此,下面的人又以为咱们对孩子不满。接触吧,十几岁的少年,每年都面对满朝的大臣,这些大臣哪个不是人尖子……他不敢出差错,他活在那么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就得是稳的住的!他那一群的伙伴,见了好看点的姑娘都能挤眉弄眼的打量,只他不能。他得端着,他得稳着,哪怕是少年人的好奇都不能有……” 四爷被桐桐说的难受,他就想,当年身为太子的二哥只怕也是如此。他宫里的女人都是皇阿玛赐的,给了,他就要。不给,他就不要。宠谁?不宠谁?外面从没有谁说过东宫里有哪个女人是格外被恩宠的。只要是人,怎么可能没有喜好呢?每次都说懂身为太子的难,可真的懂了吗?那些东西得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如今轮到自家儿子了,知道疼了! 四爷叹气,把桐桐的手放在手心里攥了攥,“咱们走的路太长了,是例外。不能以咱们来做模板对着来!任何一个帝王和要成为帝王的人,首先要做到的两个字便是——克制。就像是你说的,那都是违反人性的。不能克制的帝王,有几个不是昏君。你要一个十几岁就读着折子处理国家大事的孩子,去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吗?能找到一个契合的伴侣,一路往前走,这就不容易了。孤家寡人,只要不孤不寡,这便是做帝王之幸了。”何况,我遇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我们难道不是相互扶持了一辈子,然后我成了你,你也成了我? 桐桐这一刻是真的在心里祈祷,祈祷老天保佑,叫孩子夫妻相和,相知相惜相扶相伴,能一起走到白发苍苍吧。 没有这样的忧虑,也总有那样的忧虑,这一年的桐桐,她想偷偷的自私一次,把忧虑给了自己的孩子。 天一亮,大年初一的到来,林雨桐得把那些忧虑压在心底,她是这个王朝的皇后,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忧虑。 这一天,四爷得下旨,给他的皇兄朱由校问安。 这一天,林雨桐得也得下旨,给张皇后问安。 问完安之后,得接受朝贺。这在最开始那几年,就一直没办。但是,后来问政院建议了,说这么着不行呀!很多朝廷诰命压根就没召见过,连皇宫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因为她这个皇后在外事上用力,在有些地方她觉得该省则省,她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其他人就觉得这个诰命不如以前受重视。 于是,年节命妇进宫朝贺,就不能推脱了。但是这真的挺受罪的,半夜起来朝宫里开,大冷天冰天雪地的,大殿里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好些人都是跪在外面呢。可饶是如此,大家也都高兴。 这就没处说理了! 只能说赶紧的,不管礼仪规范不规范,咱把这个流程先走完再说。走完了流程,分散到其他的宫殿里先暖和着。不就是进宫为了见她这个皇后吗?见!我就坐在这里,咱们分批进来,我都见见,这不就完了吗? 先进来的肯定是宗室,王府的王妃带着王府的儿媳妇还有没有出嫁的姑娘来的,信王妃添了一个闺女了,今年大半岁了,也抱来了。林雨桐给了赏赐,给的格外厚重。那边作为瑞王妃的莽古济全程微笑的看着,将手上的宝石戒指也取下来塞给这孩子,“姨妈可稀罕你了。” 林雨桐:“……”莽古济在拉拢信王妃? 是的!莽古济意图拉拢信王妃,目的是跟多尔衮扯上关系?她这是要跟皇太极死磕到底呀! 见了这些,接下来是皇室嫁出去的公主,说几句客气话!反正没有更亲近,但这些年待遇也没少给她们。彼此安分的过日子,就挺好的。 接下来是大臣的家眷,一拨一拨接一拨的,该见的都见了。这一忙活,又是一天。 等到了晚上,直接就睡死过去,感觉没两天会缓不过来。 可是不缓过来还不行,各个属国的请安折子,都是放在今儿一起呈送上来的。除了这些,还有礼单,大过年的嘛,别管什么样的东西,得有这个意思。 而林雨桐呢,又得拟定单子,再叫人给送下去。 一个个的都安排下去了,却单留了安南的!安南从前半年就说要送姑娘来新明,可这大半年过去了,这都能打个来回了,也没见人呀! 什么意思?是出事了还是怎么了?宫里直接问显得过于重视,这不合适。但问还是得问,得叫人私下里去问。 她把这件事记上,外面又送了巴林和费扬果的折子,不仅是折子,还有不少年礼,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都有。 林雨桐拿着这两份折子掂量,从两份折子上看,两边的关系已经紧张到随时都可能发生摩擦的地步了。 结果没出正月十五,仇六经就来了,递了密报来,“刘舟报,大清两白旗有异动,似是有朝蒙古调兵的迹象。” 林雨桐的手指轻轻点着书案,“只看这场仗怎么去打了?” 这个事得叫军机一起议事的,太子当然得参加。而这次,林雨桐叫郭东篱以自己侍从的身份跟着,“不要害怕,可以不说话,只带着耳朵听就成了。” 郭东篱点头应是,大大方方的跟在身后,坐在角落的小墩子上,跟王承恩并排呆着。 王承恩可不敢这么着,郭东篱一把摁住他,“我第一次参加,不懂的还得你提点,坐吧!” 嗳! 郭东篱就觉得气氛很凝重,墙上挂着各种舆图,大大的木盘里,是大清和蒙古的版图,上面插着各色的旗帜,先生站在皇上的身边,对着这个被称为沙盘的东西指指点点。 就见一满头灰白了头发的武将动了动上面的青色旗子,“只咱们去年一年,调拨给蒙古的各项物资,足以应对他们跟大清两年的对抗……” 王承恩低声道,“这是高迎祥高将军……这些年劳心劳力,早十年头发就已经花白了……” 知道了!此人颇为传奇,从一马贩子被一路简拔至军机。 那边又有一像书生一般的大人袖手站在边上,“臣担心的是,战事胶着,会叫蒙古内部人心不稳。这些部族有利便合,无利便散……散了,有利于大清,而不利于新明……” 郭东篱知道,此人是孙传庭。 就听皇后没回这个话,而是问:“哈鲁,你怎么看?” 哈鲁抱臂:“若是胶着下去,削弱的只有两白旗……皇太极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要削弱两白旗的!可多尔衮肯干吗?” 林雨桐点头,没错!就是如此!她就道,“已经着人再去探消息了。” 秦良玉就问说,“娘娘是担心什么?” “担心大清内部的一些争执,会改变多尔衮的战略。”林雨桐就道,“皇太极和多尔衮之间,相互依存,相互防备,却又得相互利用……皇太极想限制削弱多尔衮,多尔衮心知肚明!此次大战,若是皇太极定下的是换防……两白旗先上,随后其他旗替换……你猜多尔衮会信?万一天气原因,耽搁了怎么办?万一茫茫草原,走偏了怎么办?稍微一拖,就能损了两白旗的元气,多尔衮只要不蠢,就不能按照原计划干。” 刘侨就道,“若是用甲字营一样的人,他玩一招出其不意,未必不能改变战局。” 启明从沙盘转身去看舆图,而后才道,“我娘的意思是,担心多尔衮只劫掠而不占据!” 什么? 林雨桐看四爷,“若是我,我就这么干!战争自来也是如此,占地不是目的,削弱对方才是。我能抢就抢,抢不了就烧了毁了,而后迅速撤离,不再恋战,如此是伤亡最小,代价最小的法子。事实上,这也是他们惯用的!咱们有城池可以坚守……若是兵力空虚,他们便能长驱直入,劫掠一翻直接走人。如今咱们是兵力足且防守严密,这办法对咱们无效,但是草原那地方,这防都没处防去!” 四爷也看向地图,桐桐跟过去,手指在地图上量了量,四爷就道,“晚了!咱们说话的工夫,只怕多尔衮已经动了!” 刘侨将手里的笔仍在沙盘上,“这个多尔衮,确实是了得。”若是如此,蒙古的战备将付之一炬,这只能拉扯的新明不断的往蒙古投入。 四爷摆手,“不急,看看再说,看看蒙古此次是如何应对的。” 若是应对不当,就得考虑,锡尔呼呐克是否能继续统领蒙古了! 这是郭东篱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议事,出来之后,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先生。 林雨桐拉着她往回走,“那边的院子已经叫人收拾了,回头就把家里的人安排过去吧。” 那地方意义不一样,她不想这么冒失,因此就道,“在城外买了个院子,屋舍多,后面的空地也不少。自己种种菜的地方也有。现在城外繁华又安全,住着也安心。” 也好! 进了屋子坐下,林雨桐才问她,“刚才跟了一场……什么感觉?” 郭东篱的手不由的抓紧了衣摆,“我懂的太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太子太不容易了……”一样都是人,年龄相仿的人,凭什么太子什么都懂?那一定是他背后吃了别人没吃过的苦! 林雨桐拍了拍她,“去吧!在开学以前,继续跟着秦将军。” 秦将军是个温和的长者,之前在那样的场合一件旁听的郭东篱,她就知道,太子妃这事算是定下来了。如今,这未来的太子妃一来,她就指了指凳子,“坐!” 郭东篱不好意思,“将军,您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 秦将军叫郭东篱坐了,而后也坐到郭东篱的边上,“……如今名分还没定,我还是秦将军,你还是我身边的侍从……今儿我就倚老卖老,说几句话。对也罢,不对也罢,你别介意。” 不敢! 秦将军拍了拍郭东篱的手,这才道:“……东宫,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太子,跟一般的男子也不一样;将来的太子妃,也是一样。这世上凡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与众不同的。不能拿一般人的例子比量。你看那京报上,最近常刊一些文章。外面除了京报,也突然冒出不少报来,还有拿到街上叫卖的。年轻人都很喜欢,可老大人们却觉得有伤风化。那些才子佳人,恨不能为你生为你死……孩子,要是女子以此来要求男子,那跟谁过都过不成的。” 郭东篱眼里染上暖色,自己没有亲近的长辈,不会有人跟自己说这些。但是这个道理她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个朱启明的少年要找合适的妻子,这也是新明王朝,要给太子找到一个合适的太子妃……太子妃得是太子的妻子,更得是个能协理天下的女子。对丈夫,得有小情小爱,可却不能只有小情小爱。像那些话本上说的,叫男子随时记挂你,不时的就想着跟你花前月下,若是那样……新明的将来该怎么办?这个朝廷,这个天下该怎么办?将军,我知道太子的不容易……” 少年慕艾,这才是人之常情。美人,她相信谁都会喜欢的!但身为太子,不由着自己的欲望走,他理智自持,选的是合适的!对他合适,对朝廷合适,对天下也合适的自己。自己是不差,但还真不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可太子还是看到了自己的好,哪怕这是理智的选择。可他在这样的选择之后,想用心的经营,这才是她接受的毫无障碍的愿意。 别说这是太子,就是让自己去世间找任何一个男子,他们做的也未必有太子好。 她说着,就开朗的笑了,“何况,我也觉得我很好……” 正说着呢,秦将军的亲随在外面道,“将军,郭姑娘,东宫来人了。” 还以为有正事呢,结果却是王承恩过来,带了一件披风过来,“姑娘,殿下叫送来的。” 我披着披风呢! 王承恩却道,“您听听,这会子工夫,又起风了。这是羊羔皮的,轻软。是殿下前两年穿的,如今长高了,有些不合适的,姑娘穿着应该是合适的。” 郭东篱看了看身上,身上的这件是羊毛毡的,确实不如羊羔皮的隔风。原来刚才他不是没注意她,他瞧见了,只是那样严肃的场合,儿女情长,不合适。 她裹着厚实的披风回城外新买的院子,里面添置了不少实用又不打眼的东西。老仆指了指她的卧室,“进去瞧瞧。” 铺的盖的,都给换了。衣柜里多了不少衣服,虽瞧着朴素,但舒不舒服,摸摸布料就知道。柜子的下面,各种的鞋子几十双,衙门帮着做制服,不得量尺寸吗?所以,不用试也知道,这必都是合身的。 梳妆台上放着首饰匣子,样式简单,但却贵重。边上还有一个匣子,打开一瞧,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金银。金花生,银豆子,她抓了一把,细看还能看见上面小小个的字,其中有一颗花生上有‘泰平五年元日贺’这样的字样,她一下子就懂了,这是太子这些年攒下来的压岁钱和零用钱。 她仿佛是看见太子前一刻还一本正经,等关了门,一颗颗的小心的数着这些零用钱的样子。可怜见的,攒了好些年了,全给搬来了。 她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然后挑了个上面没字的金珠子,交给老仆,“买一车甘蔗,再买个石磨回来。” 买这个? 嗯! 用来干嘛? 压出汁水来,然后装进水囊里,第二天进宫的时候给带去了。要去给秦将军往东宫送折子,顺便交给王承恩,“叫人看看,再给热了用。” 王承恩倒出一点亲自尝了,然后笑着热了给太子倒进茶盏里,换了茶水。 启明正跟高迎祥商议,请李自成回来,商议西南海盗之事,结果捧了茶盏喝了一口,就愣了一下,甘蔗汁? 像是!还兑了什么进去吧。 要多少甘蔗才能榨一杯汁?这玩意奢侈,喜欢也不能这么喝呀?! 等高迎祥走了,启明才说王承恩,“你又搭钱弄这些个了?” “郭姑娘带进来的。” 启明愣了一下,“定是你又多嘴了。” 冤枉!太子的喜好,便是太子妃也不能说呀! 等郭东篱来取折子的时候,启明把人都打发了,才闲闲的往椅背上一靠,折子都递过去了,眼看对方要抓手里了,他又蹭的收回来了,歪着头看她,“一件披风就换两杯甘蔗汁呀?” 不会!天天给你带。 “天天带?甘蔗汁?” “柑橘汁也成。”说着,左右看看,见真没人,她才猛的一伸手,要去抢折子。 启明蹭的一闪开,没抓到,戏谑的问说,“这么舍得呀?”果子运到京城,存到现在,是真挺贵。 郭东篱低声道,“小女贫寒,自是没这个钱的!只是昨儿收到一匣子金银,便用金珠子换了甘蔗来。” 启明觉得有趣,这跟周围这一群小伙伴的相处是不一样的!才要逗她,外面的脚步匆匆,郭东篱赶紧拿了折子,朝一边退了好几步。太子正襟危坐,拿了折子继续看他的。 白官一把推开门进来了,“殿下,巴林的快信……”说完,看看太子,再看看郭东篱。 启明伸手要信,“想着他的信也该来了。” 白官把信递了,这才不好意思:“郭姑娘来了……” “取个折子,这就走了。”说着问说,“殿下,可还有要交代的?” 启明一边拆信,一边一本正经,“……孤找的是个管家婆,管家婆别老惦记给孤花银子,该怎么谋划着花费,管家婆就能拿主意……” 郭东篱低头应是,然后出去了。 出去了还听见白官说,“殿下说的谁?” 就听太子声音严肃,“说的是户部。” 户部确实像个管家婆!他就问说,“户部又怎么了?” “说大婚的花费……”启明叹气,“可工部又觉得该疏通京城的濠浚,跟户部协商,户部置之不理!都上折子诉苦,户部是谁也不想得罪,全往孤这里推!” 那难怪太子叮嘱那些话。 可随即想想又不对,工部和户部这些事,能闹到内阁,可闹不到军机呀?叫郭姑娘给军机秦大人带话?这都不挨着的。 才要开口质疑,就见太子起身,“走!去御书房。” 啊?这是出大事了吗? “是!巴林带着人,朝内喀尔喀去了。” 什么? 林雨桐以为自己听错了,“巴林带着人马朝内喀尔喀去了?” 是! 四爷那边拿着信瞧了一遍,然后递给桐桐,转身去看地图,“蒙古部落分散,情况一变,连通知都来不及!这是知道防不住多尔衮……既然得叫多尔衮咬一口,那他就回身也咬大清一口!内喀尔喀本就桀骜,以前是在努尔哈赤和林丹汗中间摇摆,后来才屈从了大清……而今,巴林带着要,要拿下内喀尔喀……” 这是各有输赢的一场仗!两边都没有正式碰面,多尔衮想要削弱蒙古的实力,巴林要拿回内喀尔喀! 内喀尔喀位置特殊,占据了内喀尔喀,蒙古和大清之间,再没有缓冲地带了。科尔沁都直接受到了威胁。 这不会叫他们之间的真正平息,只会加剧他们之间的争斗。因为大清感觉到了威胁。 启明就道,“巴林向来精明,他知道新明需要他们来牵制大清,他其实也是希望利用新明的支持,重新一统蒙古。” 这是人之常情。 四爷皱眉,“巴林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觉得巴林这是上策,可你却错估了皇太极。巴林太年轻了,他父亲太实诚了……他们一不小心,只怕就掉皇太极的坑里去。多尔衮临时变更计划,他不会不上折子的……折子哪怕是延后送到皇太极面前,可及时修补漏洞还是行的!等等!再等等看。” 果然半月后,仇六经送了密报:皇太极临时调拨正蓝旗镶蓝旗两旗,驻扎科尔沁和内喀尔喀。若不是费扬果也是领军将领之一,巴林差点就给折进去。四爷把密报推给启明:“别小瞧任何人,你们是年轻,你们也有锐气,也确实是难得的俊杰之才,但是……少了点经验。尤其是你,启明!你自来是太子,只一同胞兄弟……你见识的人心险恶和算计,是最少的。沉下心,再沉下心去……” 所以,此战,大清虽然不曾得到太多的便宜,可却也以最小的代价,削弱了蒙古。 十天之后,蒙古的折子送来了,这是预料之中的,祈求新明给予援助。 但同时,刘舟那边送了密报,说是两白旗里有人说,蒙古损失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说是许多的重要物资,蒙古诸部提前得了信儿,已经掩埋了。突袭攻击,是不可能刨开地面去把物资挖出来给损毁了的。 那么现在摆在面前的两份东西,哪一份是真的?哪一份是假的? 蒙古的折子说是他们遭受了极大的损失,几乎到了无法维系的情况了。折子里语气诚恳,态度谦卑,满是臣服的姿态。 可刘舟的密报说的却是另一回事,说蒙古的损失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 密报,不能由搜集消息的人来判断真假,反正是有这样的说辞,他听说了,然后传回来了。仅此而已。 而今,就得朝廷来判断,这消息的真假。 消息若是假的,那就证明是大清有意散布这样的流言,意图离间新明和蒙古。 消息若是真的,那就是说,蒙古对新明隐瞒了真相。也说明蒙古内部,有些人对新明的态度,出现了变化。 一个判断失误,就可能出大事。 四爷不动,御书房也没外人,他就问启明,“依你看,这事该怎么决断?” “蒙古内部没有别的心思才不正常。大清将此事挑明,不安好心,也都是真的!”启明说着,就扭脸看自家娘,“您跟钦天监那些人……对这两年的天灾可有估计?您觉得这两年能否风调雨顺?” 林雨桐苦笑,问启明,“自你有记忆以来,可见过大明有连着三年的风调雨顺的?” 启明默然,这意思就是说,天灾一拨一拨在后面等着呢,这就意味着,“咱也不富裕!” 是!真没那么些给。 启明就看他爹,“蒙古是一只吞金兽!爹,该写封信给锡尔呼呐克了,兄弟情要讲的,但只讲兄弟情是不行的!另外,也该给西北增兵了。” 分寸这二字,该有人懂的。 另外,该派使臣去了,“明面上呢,只说我要大婚,送喜帖和邀请函去的。暗地里,有些事该探查还得探查,有些人该见还得见。” 四爷没说这么着好还是不好,只叫启明去休息了。林雨桐没觉得这个处置哪里有问题,就看四爷,“你觉得哪里不合适?” “没听出来吗?启明还是想打!” 林雨桐叹气,好似走入了一个怪圈,给了恩赏过了,就人心不足。有时候还真就是,面对拳头的时候,对手乖顺。面对仁慈的时候,反倒是各种声音都会往出冒。 若是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能压下这些声音还罢了。关键是就怕领导者压不下这些声音,还不得不被对方的态度所裹挟,这就很危险了。 这天晚上,林雨桐熬了半晚上的夜,把近些年户部的帐做了表格,叫人给启明送去。叫他更直观的感受一下,一场天灾下来,朝廷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还有没有余力干其他! 今年西南那边肯定是要打的,跟海盗和倭寇,必有一战。而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不忍,都是大祸患。 启明对着这表格,看的一天少吃了两顿饭。最后怎么着了呢?召集军机? 没有! 他给巴林写信,写完了又给费扬果写,然后着人给这两人分别送去。 巴林接到信的时候,草原上的草已经能没马蹄了,他见到了朱运仓,也见到了年哥儿。 年哥儿还是温润的样子,可巴林不是那个还带着软糯清澈的巴林了。两人并肩走在草原上,一路无话。 沉默了良久,才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年哥儿将信递给巴林,“太子的信。” 巴林接过来,攥在手里,慢慢的打开,字体熟悉,每次通信,都能觉得他又进益了。他以为这是一封温情脉脉的信,然而并不是。太子在信中大骂,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你是猪脑子吗? 太子说,事做过必有痕迹,掩埋了物资就掩埋了物资,没损失多少就没损失多少,你明面上可以说损失惨重,你密报不能说实话吗?密报上,你说了实话,爹和娘知道你们的态度。朝臣们面对你们的求助,哪怕众说纷纭,但好歹有个过的去的借口应承。可是你呢?你阿爸不报,你也不报,你是哑巴了吗?你说一声,我会叫你吃亏吗?我知道,必是你们内部各种声音都有,且只怕是你阿爸和你都不好反驳的人。所以,我猜测,怕是你哪位兄长,心志高远,有鸿鹄之志,打算一统蒙古,不跟谁称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若是如此,那你就更该骂了!你为了血脉亲情,置蒙古的百姓于何地?你那几位兄长,哪个有为君的心胸?若是你阿爸真的要退让,那为什么上去的不能是你?如果是你,哪怕将来咱们得在战场上相遇,我也觉得高兴!当年陪着太子读书可都不是白读的。 不过在最后,太子也说了:我了解你,你那边必是出了什么变故了!若是不方便说,我不问。但若是需要我帮助,你要不跟我求助,那咱们的交情就此打住。以后见面,只做陌路! 巴林的鼻子一酸,把信放好塞到怀里,这才看年哥儿,“我阿妈病重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是什么病?这边若是没法子,你亲自往京城去送呀,总能治好的。 “我阿妈有信奉的神,她认为病了,就是神在召唤,她不愿意瞧大夫。”巴林说着就叹气,“太子猜的没错,我二哥的心高……为此,我跟我二哥差点刀兵相向。可我阿妈出面求我了,叫我跟我二哥好好的相处……否则,她死不瞑目!”说着,就往地上一坐,“你知道的,我七岁就去了大明,一直就长在那边。回来这才几年?这几年一直这个部落那个部落的跑,几乎没怎么陪伴过我阿妈!在我们数兄弟中,我阿妈最心疼我大哥,最偏袒我二哥,最娇惯我三哥……那些年,最惦记我。可等我回来了,我阿妈大概觉得,我不是她那个心心念念的儿子,我这个儿子,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母子处的很淡!我阿爸呢?一头是他的数个儿子,一头是我。赞同我,他会失去那么些个儿子。所以,他没表态。没表态,没立场,这就是一种立场。” 年哥儿皱眉,跟着他坐下来,这才一下一下的拍他的肩膀,“我们没想到是这样的。” 巴林搓了一把脸,“在大明我得到了许多,可回了这里,慢慢的,我好似失去了很多!” 恨大明? “那犯不上!也挨不着。”巴林就道,“我觉得我是为了部族为了蒙古做出最大牺牲的那个!我小小年纪远离父母……那么多个兄弟,只我被送走了!我这算不算是被父母舍弃了!哪怕是舍弃了,我也一心的想着回来。可回来之后,就那么几次阿爸听从了我的建议,倒叫哥哥们不服气了!于是,又开始孤立我!这个时候,我的父母并没有站在我的一边。我这算不算是又被父母亲人再一次舍弃了?!” 年哥儿无言,这些话他大概憋了不少日子了吧!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巴林看着双手,反问年哥儿,“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年哥儿没说话,这话没法说呀! 巴林反复看着双手,“要是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我该杀了我的哥哥们,逼的我阿爸退位,至于我阿妈,一个女人而已,我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大明除了教给我别人没有本事之外,还教给我了忠孝勇恭廉、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我知道,冲过去了,我这算是枭雄!可兵将冲过去容易,心里这道儿坎冲过去难啊!!所以,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年哥儿脑子转的飞快,他心里忐忑,但还是接了一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巴林看年哥儿:这个一身儒雅气的家伙,脑子里的坏主意一向也不少!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返身就走,“远来是客,你歇歇吧。” 年哥儿一把拽住巴林的袍角,“朋友之间,有话还是要讲的!” 不用! 用的!说了不用! 真的甩袖走了!年哥儿坐着没动,嘀咕道:知道朋友有难,怎么能不帮忙呢?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个忙我总是要帮的! 第663章 明月清风(239) 年哥儿不急着走了,跟锡尔呼呐克说,“想去各部落里看看!关于药品的买卖,种类要不要调整,得看了才知道。有时候你们可能习以为常的,不觉得是病的病,咱们也是有药的。” 这个事情很要紧呀! 那边年哥儿喊着巴林,“走啊兄弟,你不陪我谁陪我?” 锡尔呼呐克也说,“去吧,巴林,知道你们是朋友,好不容易见一面,多陪陪朋友。” 巴林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他倒是拿这个事正儿八经的跟年哥儿去说了,“……下面的部落里确实有人得一种怪病,隔上一段时间就觉得浑身滚烫,用了咱们的药,确实是把这热给退下去了,隔上一段时间又起了。除了这个别的一点病症都没有!有些十数年前就这样的病人,陆续的开始有死亡的。我觉得这不是单纯的着凉发热了。” 年哥儿一听就了然,“……这样的病,太医院那边也见过,药也有!但这该是常养带毛的牲口的人爱患上的病……娘娘说,有时候牛乳羊乳没有煮沸也容易染上,包括挤奶给羊剪毛,这都是牲畜身上的脏东西染到人身上了。这病新明那边染上的不多,因此,药是有,但没有大量产。这若真是这种病,那就得叫人来看看,再针对方子。这个你是懂的,地方不一样,染上的东西大概是有些差别的。” 那回头得请太医院的太医来。 锡尔呼呐克在里面能听见这两人的说话声,渐渐的两人走远了,再说什么就听不见了。他看二儿子,“部落里有这样的病,你知道吗?” 知道!“可长生天该带走的人,谁都不能强留呀!” 锡尔呼呐克:“……你出去吧!” 二王子出去了,锡尔呼呐克给杯子里倒了一杯酒,这叫他想起了林丹汗,想起了大明皇帝,自家的那位朋友,那位兄弟,他说林丹汗是德不配位,紧跟着他还说了一声:“德不配位,必有祸殃。” 平心而论,老二跟巴林比起来,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的。 蒙古诸部会服自己,可却未必会服老二呀!那个时候,老二才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儿二王子一出去就看见在远处巴林和那位林大人牵着马站在原地说话,他没近前,等那俩往帐篷去了,他才招手叫了小马奴过来,“在说什么,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说什么了?”二王子看着远处的帐篷,面色沉重。 “在说火铳。”小马奴就道,“那位新明的林大人说,新明的太子答应下了,说是给小王子装配一批火铳,用以武装亲卫,怕小王子有危险还是如何?” 火铳?给巴林? 是!刚才那两人是这么说的。 二王子抬脚就走,进了装饰的最华丽的帐篷。 帐篷里,床榻上躺着一个干瘦的妇人,头发油的发亮,身上有一股子很浓重的熏香味,“阿妈!” 妇人睁开眼,看向儿子,她伸出手,“你怎么来了?不是有使臣吗?你怎么不陪着。” 二王子过去,抓住妇人的手,“阿妈……我跟你说个事……” 妇人点头,二王子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这妇人就颔首,叫边上的女奴,“去叫小王子来,就说我想他了!” 于是,巴林换了远行的衣裳出来,才要说跟阿妈道别,结果就被阿妈身边的女奴拦住了去路,说是阿妈急着找。 巴林吓坏了,以为病情恶化了。结果进去的时候,看阿妈的样子其实还好,“阿妈——” 妇人浅浅的笑了笑,“我的时日怕是无多了,突然就很害怕……怕睁开眼就看不见你……” 巴林眼角的余光瞧见老二了,见老二微微颔首,对阿妈表示:你说的很好!对!就是这样说的。 伤心吗?说不伤心是假的! 看着妇人急切的眼神,还有伸过来的干枯的手,这一瞬他的眼泪下来了!他想起小时候,想起要被送走的时候,也是这双手,牢牢的抱住他,一遍一遍的摩挲着他的后背。她说,“阿妈一定会祈求长生天保佑我的巴林无病常安……” 巴林攥住这干枯的手,他垂下眼睑缓缓的点头,“好!我留下来陪阿妈!” 老二马上道,“使臣我陪着吧……你安心的陪着阿妈!” 巴林没说话,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如今再想想刚才跟年哥儿的对话,他笃定:老二一脚踩进年哥儿的陷阱里去了。 是的!在老二陪着巴林出发之后,锡尔呼呐克才收到消息,“走了?” 是! 这个过程不复杂,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然后锡尔呼呐克闭了闭眼睛:急功近利,愚蠢至此,这样的人想比林丹汗? 哼!这是对林丹汗的羞辱。 他也不想想,一个小马奴怎么可能听得懂大明话?两人说的必然是蒙语。可要说的是如此机密之事,说大明话不是更安全吗?为何要选蒙语,连你个小马奴都知道,巴林即将有一队火器装备的亲卫? 这个计策并不高明,人家对老二这种蠢货,都懒的用高明的计策。 亲随低声问说,“汗王,要人追上二王子拦住他吗?” 锡尔呼呐克摇摇头,端着酒盏再饮了一杯,放下杯子,感觉着手的微微震颤,而后问说,“巴林在做什么?” 大福晋睡下了,小王子就出来了,“在大福晋帐篷外不远处跟朱大人说话,还有几位大臣,都陪着呢,谈的是铁器的事。” 锡尔呼呐克缓缓闭上眼睛,摆手叫人下去了。 年哥儿等了三天,三天都没有人再追来。他的眼神复杂了一瞬,这个锡尔呼呐克——挺有意思的! 今儿再次朝身后看的时候,边上骑在马上的二王子就问说,“林大人在看什么?”这个林大人年轻,跟朱大人的官位差的远。但此人是新明皇后的侄儿,是新明太子的表哥,以伦理为重的新明,这些关系特别紧要,因此他很客气。 年哥儿转过头来就笑,“看景呀,得在远处看!路过的地方,如今回头去看,地方不变,角度不一样了,这景致都不一样了。” 二王子:“……”感觉说的都是废话!他也不绕圈子了,这两天这圈子绕的,够够的了!于是他开门见山问说,“听说新明愿意卖咱们一批火铳?” 啊?年哥儿一脸的惊讶,而后尴尬的笑了一下,“……不是一批,就是少量,只是卫队防身的。” 二王子忙道,“也就是说,新明愿意卖?不会只愿意卖给巴林,不愿意卖给我们吧?要是这么着,我得去折子问问皇帝陛下,这却是为何?一样的人,为何两样对待?” 年哥儿好似很为难,“倒不是如此!愿意给巴林王子……那是因为他这次遇险,别说太子殿下了,便是皇上和娘娘也吓了一跳。万一真出事怎么办?这是心疼王子呢,这才打算给他一个卫队的装备,这不是卖的!这是赠予的!” 越是说不是卖的,二王子的心里越焦急,这说明什么?说明新明有意支持巴林! 这会叫自己很麻烦的! 自己不赞成向新明称臣,但得自己先承接了汗位,才能说称臣不称臣的话!但是而今,若是对方这般支持巴林,自己为何不能借助新明先登上汗位再说。 于是,他就道,“火炮之于蒙古用起来颇为艰难,但是火铳就不一样了,这玩意轻便。咱们知道,新明的火铳年年都有出新的样式,那么,那些老旧的呢?能不能卖给咱们呢?” 年哥儿一脸的为难,好似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二王子忙道:“只要促成此事,少不了林大人的好处!” “这不是好处不好处的事情。”年哥儿勒住马头,从马上下来,朝一边指了指。 这是要甩开随从私下说话吗?二皇子跟着就过去了。 年哥儿才道,“有些东西能给巴林,但是别人……想拿到真不是那么容易的!您是明白人,对吧?巴林是长在新明皇宫里的,咱说实话,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懂什么?那真就是跟太子一样,是皇上和皇后亲自抚养亲自教养的,这是什么?这是情分呀!另外,这也都几年了,大清那边……费扬果郡王都娶妻了,太子殿下也快大婚了,娘娘……想小王子了!也想叫小王子回去给她看看。巴林当然也是心无防备的能回去转转,他也挺高兴的。要是再能弄些火铳回来,想来汗王心里也高兴。” 又是私交!可越是有这样牢不可破的私交关系,越是得阻隔新明跟巴林的来往。 年哥儿紧跟着又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巴林顾虑福晋的身子不好。母亲身子不好,他不好远行。我还说这次趁着出来的契机,说服他,叫他带着福晋去新明给瞧瞧。其实送太医来也行,但一则,好太医年纪大了,受不得颠簸之苦,别送来了,还没给福晋瞧病呢,自己先给病倒了。二则嘛,福晋的病,听那个样子,着重在于养,许是新明更适合养病。” 二皇子听的愣了愣,再想问,年哥儿却已经转身上马了。之后的日子,他再没有提过火铳的话题。每次自己追着问了,他三言两语就给岔过去,感觉就是整个不接茬。 直到在外面转了一个多月重新回来的时候,二皇子把事说给他身边的一个汉人奴仆,这人才说,“这事能谈!这位林大人说来说去,暗示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王子您跟新明缺乏彼此信任。火铳可以买卖,人家信任小王子,犯不上信任您。给小王子,新明能免费送。给王子您,人家也卖,但卖可以,得叫人家信你拿着这个东西不会威胁新明,所以,还是需要有人去为质。” 谁?谁去为质?我送我的儿子去? 这人就道,“您现在只是二王子,您的儿子们并无更特别更重要的身份。” 二王子的脑子总算转过弯了,“这个林子年的意思是,送阿妈去为质?” 人家话说的很委婉,只说是去瞧病,去养病的,那这病要是一直养不好,是不是就得一直在新明呆着呢。 这人就道,“在汉人的心里,天地君亲师,天地太虚,凡人考虑不到。君王太高,不捣乱就是对得住君王了。除了这些虚的之外,其实最重要的便是父母!别说舍弃父母,便是不孝顺违逆父母,这都是得叫人唾骂的。” 二王子皱眉,“对父母这一点……到哪里都一样!” 那二王子您的意思呢? “这事……可!”二王子就道,“我这就去求父汗,我去参加新明太子的大婚,顺带的带着阿妈去瞧病。” 然后锡尔呼呐克就等来了二儿子,要求带着他阿妈去求医。 锡尔呼呐克就道,“为父还说我去呢,带着你阿妈……汗帐的事务你们兄弟商议着办便好。” 二王子心猛的一跳,不能叫父汗去!父汗去了,火铳是父汗的!父汗传位还没有明确的说法……没有说法就存在变故!万一新明的皇帝说点什么……自家父汗对新明的那位皇帝太过于推崇,还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因此,他忙道,“儿子去便是了!跟大清这次交锋,人心都散了。您要是再离开了,这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变故可如何是好?” 锡尔呼呐克嘴角勾起,看向账外一望无际的草地上点缀着的无数鲜花,“是啊……我也舍不得离开草原呀!” 二王子忙接话道,“那您就不离开!儿子长大了,儿子可以!” 那你就去吧!去吧! 巴林就看着阿妈上了马车,他站着没有动。自己说叫她去新明治病,她不去,说是这辈子都不瞧大夫不吃药。可二哥说去,她知道这是需要她去,于是她去了。 可她却不知道,老二送她去,就没打算带她回来。他看年哥儿,年哥儿站在马边跟他对视。 好半晌,他才过来,年哥儿也朝他迎了几句,两人对峙半晌,巴林到底是上前,抱了抱年哥儿,在他的脊背上重重的拍了拍,“拜托了!” “我瞧着……大福晋的病,该是暂时不要命……”要命我也不会真给带走!但要是老不治疗,老这么躺着,一年半载,说不得真能要了命了。所以,此去是真的不容易回来了,但是却能活下去。况且,“娜仁在新明,也有自己的住处。大福晋膝下不算空虚。” 嗯! 之后会发生什么,两人都没提。年哥儿知道,巴林心里是有数的! 因着带着病人,这一路走的极慢,赶在天热之前,才到了京城。 把这母子先安顿了,年哥儿才跟着朱运仓大人一起进宫。年哥儿要说什么,四爷摆手,没有要听的意思。他又去找姑姑,谁知道姑姑也只问一路顺不顺利,其他的一盖不问,只说,“启明在东宫等着呢,你去吧。” 然后年哥儿就莫名其妙的站在了太子的面前。他先请罪,“这事是我自作主张了,皇上和娘娘怕是生气了!” 启明指了指凳子,“坐吧!没生气!只是觉得,这件事以咱们为开端,那得叫咱们以咱们的方式结束。” 年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把事情说了:“……与其这么闹下去,那就不如从根上断了。巴林跟他这些哥哥比起来,确实更有利于蒙古。”尤其是现在巴林还嫩着呢,软着呢,不算是能立起杆子!越是如此,他越是离不开新明。 启明没言语,且直接起身,去后面换衣裳,“表哥在这边殿里洗漱换身衣裳吧,我也去换身衣裳,咱们去瞧瞧长辈。” 是说去看蒙古那位大福晋吧! 年哥儿愣了一下,而后起身,对着太子恭敬的行礼之后,这才退出去了。 启明不仅把小伙伴们都叫来了,还通知了郭东篱启泰和启安,这才一起出了宫。 到的时候跟太医前后脚。 那位二王子来拜见,启明一把给扶住了,“不多礼了,去瞧瞧福晋,可还方便?” 方便!怎么不方便?请。 启明带着人进去,这位福晋赶紧起身,启明却已然单膝落了地,“侄儿拜见婶母。” “这……这……岂敢!岂敢?” 身后跟着的,双膝都往下一跪,磕了头。 这是怎么话说的? 启明这才起身,坐了过去,“婶母不要惶恐,父皇跟汗王义同兄弟,这些年,彼此守望,从不曾背弃。今儿侄儿见了婶母,晚辈见了长辈,行一礼,您是该当的。”说着,指着这么一群,“这都是巴林的兄弟!兄弟的父母,就是自己的父母,巴林不能尽孝床前,没关系,您有这么多儿子呢,只要您用的着,没人敢推辞。” 大福晋看着一个个英挺的少年,她不住的点头,话却不知道怎么说合适了。 启明就主动叫了太医,坐在边上叫太医给诊脉,瞧瞧这是怎么了? 太医给把了脉,“病在肺上……” 说了一堆,启明懂了,二王子不懂,那边的娜仁听的半懂半不懂的。 启泰就低声道,“肺湿积重,一动便喘,喘起来便吸气出气不畅,只能卧床可对?” 对! “这得慢慢养……尤其是大福晋不爱吃药,这针灸和食疗调理起来就更慢了……” 慢没关系,只要能调养好就行了! 启明安慰这位大福晋,“并不复杂,尽量不叫您吃药,但吃食得专人负责,得叫女医给您针灸……” 大福晋一再表示感谢,等这一行人告辞出去了,这大福晋才跟二儿子说,“……儿啊,新明也还好!你前脚跟新明翻脸,大清就得追剿你!你阿爸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娜仁皱眉,看二哥,“您到底要干什么?” 二王子懒的跟娜仁解释,他有正事要忙呢!这个火铳的事,得跟新明的太子谈。 启明设宴款待了这位,答应的很爽利,只问说,“是下国书给你们的兵马大元帅,还是……” 这位心里一跳,火铳是给自己要的,不是给蒙古朝廷要的!他当时在宴席上没言语,但宴席结束之后,却要求私下见太子。 启明还是见了,他很干脆的道,“我们汗王身子不好了……父汗有意于我继承汗位,殿下,我承诺将来蒙古不以国立,彻底跟新明称臣。” 王承恩心说,一个不孝不悌的东西说的话,谁信? 论起胆大,这位是比蒙古的汗王更大。但是,胆大不等于魄力呀!这是在找死! 就见殿下转着杯子,而后笑道:“你……我还信不过吗?不过,若是新明应承你继位,叫我如何面对巴林!巴林与我有兄弟之谊,若是如此,我便是背弃了兄弟,他怕是要恨我呢!”二王子忙接话道,“巴林长在新明,又一直觉得没能陪伴母亲。他是很乐意回来的!” 言下之意是他会负责将巴林送回来。 启明便笑了,“那你去签个协议吧,火铳随后分批给你起运,运到什么地方,什么人接管,你说了算。” 好!他直接起身,“那怕是就不能参加太子殿下大婚了,但我想巴林能及时赶到的。” 启明没言语,叫人送这位离开。 白官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打算,只问说,“巴林不会有危险吧?” 不知道! 不知道? 启明点头,“他是不是有危险,这取决于他阿爸!” 白官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巴林……很难?” 是的!巴林很难。 年哥儿把老二带走,这就是给自己时间呢!给自己充足的准备时间。火铳这个真的可以卖给蒙古,但要人质也是真的!年哥儿给了自己一个选择,不用真的朝亲人动手,只要将人拿住,送到新明就行了! 甚至于,他临走还留了一封信,只要自己愿意,可以跟洪承畴求助!甲字营留了一队人马就在边关驻留着,用以来帮助自己的。 要是不想叫人知道二王子是被送到新明了,这些人只要他们扮作满清人,将其‘掳走’了就成! 他坐在帐篷里一点一点的擦着匕首,亲卫随时戒备着,随时准备有动作。很奇怪,以为心都跟着颤的,手都跟着抖的,但是,并没有!他的心很稳当,手抓着匕首也是稳稳的。 今年的夏天,草原的中午格外的热。不仅热,还旱了,这个生存环境真的太残酷了。溪水断流了,坑里还有不少水,最近都在用这个水。这个水饮用是不干净的!父汗没提迁徙,那就一直在这里住着。这样的水,巴林是不用的!暑热蒸腾、太阳暴晒的死水,便是煮沸了也有异味儿。 他拿着匕首出门,蹲在这水沟边上,往下挖,再不停的往出挖,然后土地湿润,他叫人拿了罐子放在坑里,然后给炕边搭建了三角木架,再将干净的铁器悬挂在坑上。第二天早起,他总能得到半罐子的干净的水。他自己用小炉子把水烧开,而后泡茶,给父汗送去,别的话却再没有了。 锡尔呼呐克知道,这是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歉意。也就是说,他这是下了决心了,要做一点对不起自己这个父汗的事了。 他看着桌上的茶,等放凉了,他还是给喝了。 于是,做儿子的天天给送,做父亲就什么也不问,天天都给喝了。 喝到那个水坑里的水都要用完了,巴林在坑边收集的水越来越少的时候,二王子回来了。他这个回程花费的时间有点长,比巴林预估的时间要晚了一倍不止。 他干什么去了呢?他绕道他妻子的部落借兵去了。 这一天,雷声滚滚,这是自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下半晌的时候,天边的乌云滚滚而来,转眼,天便黑了。雷声从远到近,先是闷闷的声响,再是炸响在耳边一样。 巴林穿上铠甲,问亲随,“前哨可有消息?” 还没有! “戒备!” 是! 外面到处是欢呼的声音,好些人脱了衣裳,站在雨里,双手举起仰面朝着天跪在地上,等着天能降下更大的甘霖来。 雨滴先是一点一点往下掉,紧跟着越来越密集,之后像是瓢泼一般。在雨正大的时候,前哨来报:“……五千精骑,已在二里之外。” 雷声雨声欢呼声,遮挡住了马蹄声。 巴林问说,“距离汗王营帐……最近的是虎营。” 是! 巴林轻笑一声,“原来是虎营!”虎营背叛了汗王,要不然,这都五千人马再怎么着也藏不住呀!必定是早前就有虎营在打掩护,他们可能正商量着怎么靠过来不惹人怀疑,却没想到下雨了,这突如其来的,在老二看来,这必是能出其不意的。 是啊!便是没有这场雨,虎营只以水源短缺为由,要求迁移,这数千人马靠过来都是合理的。 巴林低声道,“传令下去,围堵外围。听令行事!一旦下令,这五千人马,一个不留。” 看着亲随下去了,巴林坐在毯子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是唐史。 唐史关于太宗皇帝这一部分,近些日子他一直在翻看。每看一次,都有所得。 书是好书,百看不厌。进入了书里,一切喧嚣好似都远去了。直到大帐被掀开,三个哥哥一起出现在面前,他才抬起头看了看,“二哥回来了?快坐。” 老二过去,果然坐在了对面。他发现巴林的习惯跟那位太子的习惯真像,不管多大的事,他的身边都有三件东西:茶、书、棋盘。 此刻巴林这里也是一样,一边的棋盘上黑黑白白的,也不懂那是什么。茶就在手边放着呢,那味道跟那位太子喝的是一样的,还有就是书,不是在手里拿着,就是在桌上扣着呢。 书里到底是有什么呢,这么着迷! 他就问了一声,“你读的什么书?” “天可汗,唐太宗。” 听过!也仅仅是听过而已。 巴林就给他们倒茶,一边倒茶一边道,“此人乃是英雄,十六岁在雁门关外救驾;十九岁能带着三千五百骑兵破十万敌军,逼降敌人,继而进封秦王;二十二岁那一年,一战便擒获二王,天下震动,携胜凯旋,金甲照长安,天下臣服,朝廷封无可封,便封为天策上将;二十六岁,六人六马吓退突厥……也是这一年,玄武门之变,他杀父弑兄,夺了皇位,登基为帝,成就了千古一帝。”说着,就看老二,“二哥,是要学这位吗?”他说着就笑,“你学不了!秦王的天策府,文有十八学士,武有战功烜赫的沙场宿将数十,他是功高盖主,天下皆服!可二哥你,不是!你于蒙古有何功?又有何劳?二哥,若你为汗王,要不了半年,便再无蒙古。若是真为了蒙古的,你退回去吧,今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二王子讶异,巴林竟是什么都知道!知道了却没走,还在这里喝茶!他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不能杀你!你有新明的皇帝和太子保着,是,我是不能杀你!但是,你也不再是蒙古人了!你从里到外都变成了新明人!这里不能留你了,你走吧!去你的新明,那里有你的朋友,阿妈还在那里,娜仁也在那里……” “你终是要背弃新明的,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可还有活路?”巴林这么问。 二王子道,“阿妈本就病体沉重,能活多久不好说。娜仁是女子,这事跟女子不相干的,自来也没有杀女人的传统跟习惯。而你,你便不是蒙古王子,你也还是他们的朋友,难道他们会杀你?” 巴林将书好好的放在桌子上,茶凉了,他一口给喝了,然后直接起身去了外面。 这三个哥哥将手都放在腰刀上,巴林的身手他们都比不过。 从帐子里往出走,外面大雨倾盆。巴林的手放在腰上,抽出一个奇怪的东西。就见他拉了一下绳索,就见有红色的东西升腾而起,迅速照亮了黑沉沉的天空。紧跟着,鼓声阵阵,远远的传递而来。 这鼓声还没停歇下来,就听到远处,砰砰啪啪的声音响成一片。 这是——火器? 是的!这是火器的声音! 巴林有火器?什么时候的事?这些人他藏在哪了?这些火器他藏在哪来了? 老二直接抽了刀就朝巴林砍了过来,巴林侧身一闪,手里的匕首一转,照后一刺,紧跟着就是一声闷哼声。 同胞的亲哥哥,捂着腹部,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蹭的一下将刀抽了回来,血噗的一下喷了过来。他还没闻见血腥味呢,雨水便将血腥味给冲散了。然后他手里拿着刀,看着二哥躺在地上,血活着雨水,这一片都成了血红色的。 老大和老三直接退了,一步一步的朝后退去。 火铳的声音响彻了一个时辰,天地间安静的很。领军的将领站在雨里,都看着他。他看着满地的死尸满地的血,一步一步朝汗王的帐篷里走去。 到了门口,他站住了脚。好半晌,他没有动,但到底是深吸一口气,猛的掀开帘子,他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他愣住了!父汗穿着要远行的衣裳,帐篷里许多东西都装箱了,箱子一个摞着一个,这是要走。 他一句话没说,缓缓的跪在父汗的面前,这一刻眼泪还是下来了:“为什么?”身为汗王的鹰师还没动呢,要是加上鹰师,我的火器营想胜,只怕也是险胜。我都做好了擒‘贼’擒王的准备了,可是您却没动。那么大的动静,鹰师驻守营地,不曾出来。 您不用束手待毙的!您有赢我的可能!您为什么没动呢? 锡尔呼呐克抬手想摸摸儿子的脑袋,但到底是收回了手,“现在,你是个汗王了!不管我传位不传位,你都是汗王了。这个汗王之位,是你赢来的!赢来的,跟继承来的,不一样。你在新明长大,新明信奉的是正统传承。而草原上不是!你有力量,那他们便臣服你。你在新明学会了许多,但你从现在开始,要慢慢的开始去学做个草原上的汗王了。” 所以,你是为了叫我赢? “你父汗也是汗王,各部落人心涣散,你想凝聚人心,还有比这更便捷的办法吗?这也是我这个老汗王,还能为蒙古做的。”说着,就叫巴林起身,“我该走了!去新明陪你阿妈去了!我在新明一日,你跟新明的关系就比之前稳固一日。” 巴林问说,“现在就走吗?” 嗯!现在就走,说着,果然就朝外走去。 “父汗!”巴林叫住他,“二哥……没死!我没伤要害,已经给塞了药了,随后我会秘密的将他送去新明,由新明予以看押。” 锡尔呼呐克愣了一下,回身看着巴林。 巴林又跪下,“儿子恭送父汗。” 这一次,锡尔呼呐克将手放在了巴林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而后蹲下去,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假如有一日你的翅膀硬了,不需要谁的庇护就能单飞了,你告诉阿爸……阿爸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说完,大踏步的便走了! 巴林追出去,看到那阿爸骑马渐渐远离。偌大的草原,茫茫然一片,天地之间,只余自己一人一般。 原来,做汗王是这个滋味。 锡尔呼呐克一进新明,就被洪承畴给保护了起来,且一路往京城护送。 四爷和桐桐亲自往城外迎接,不等锡尔呼呐克下马车,四爷就疾步走了过去,“老兄,一别经年,你我兄弟,可算是又聚首了!” 锡尔呼呐克不止一次的跟自己说,看到的都是假象,可每次一想起曾经真挚的交往,心里不由的就热了几分!他忙道,“陛下,惭愧呀!当日承诺,有我在一日,蒙古跟新明称臣一日……这次,险些闹出乱子,愧对您呀!” 四爷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你我兄弟,哪有什么愧不愧的!世事变幻,哪里能尽如人意!”说着话,就将人扶下来,两人把臂并肩走着。 这一日,启明回去,重新翻书,他手里拿着的是周朝的史书,而后提笔在白纸上落下四个字——天下共主! 第664章 明月清风(240) 锡尔呼呐克来了新明,他是觉得他是为质来的! 可是来了之后发现,好似并不是如此!他是不用上朝,但是凡事遇大事,便会请他过去,参与讨论朝事。 今儿也一样,才吃过早饭,宫里就来人了,有专门接他的车马,说是宫里正等着他议事。 锡尔呼呐克说不上来是哪种感觉,咱才来,也摸不准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叫了,车马都在外面了,那没有不去的道理。 他给他自己的定位是囚徒,既然是人家的囚犯,那自然是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往宫里去了。 一出门就见娜仁站在车架的边上,“你怎么这个点出来了?” 娜仁扶阿爸上车,“宫里有大事商议,该忙的都忙去了,先生也要议事,便打发我来接阿爸了。” 这一接就直接入了宫,议事殿里人不少,都有些惊奇。但也都起身给他见礼。 每个桌子上都摆着名字,他看到了他的名字,用蒙语写着呢。他的位置在侧面,娜仁带着她阿爸过去了,却见边上还有她的名字。 蒙古公主娜仁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只稍微愣了愣,就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她阿爸问她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娜仁看她阿爸,“您别急,先听听,听听再说。” 她左顾右盼,竟是发现边上还有大清的席位。席位比蒙古的席位还要多。八阿哥福临、庄妃、爱兰珠公主,岳乐阿哥,姓名牌在那里摆着呢。 “请我去?”庄妃抱着儿子,看着来请她的女卫,一时摸不准是什么意思。她暂时不想掺和,蒙古的情况有变,这对新明和大清的关系是有一定的影响的。在这个局势明朗之前,她没有去的必要呀!她就说,“孩子还小,离不得人,我就不去了。” 来请的人面色温和,“也有八阿哥的席位……” 庄妃愣了一下,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她转过身去,很随意的问了一声,“这次有什么特别吗?都有谁去呀?” “还有蒙古大汗。” 嗯?庄妃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请你稍等,我稍微收拾一二就随你去。” 苏麻跟着朝后面去,“主子,要带阿哥去吗?” “你带着阿哥在家吧,我去吧。” “主子……非得去吗?” 得去,“安南才是属国,我恍惚听着,安南皇室的一位王子和公主前儿才到,跟那位李世子一起为质。可见,安南的权贵不逊,新明想以皇室制衡那些权贵。若是属国也在列,咱们无论如何也去不得。但是,蒙古大汗去了,咱们就非去不可。” 那您可得小心! “怕什么?那里还能是龙潭虎穴吗?” 庄妃被带进去的时候,看见爱兰珠和岳乐都在,而且,里面绝对不只一两个女子,她倒是也没有不自在。爱兰珠过来接了她,坐在位置上,“您别慌,只是议事而已。” 不慌!只是想知道,这要议的是什么事。 爱兰珠也不知道具体的,只道,“只怕是对三国都有些挂碍的。” 是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四爷和桐桐这才现身。 郭东篱以准太子妃的身份坐在启明的侧后方,另一边还坐着二皇子启泰和宸公主启安。小小的两只,正襟危坐的。还没有失去自由的几位王爷王妃,都在宗室的席位上坐着呢。 庄妃在新明的宗室里看见了信王妃和瑞王妃,她们都是大清的长公主,如今的身份却是新明的宗室。 在军机要员的席位上,有哈鲁。 新明的议事席位上,从来不乏满人,他们在新明不是无所作为的。 脑子里纷繁,各种念头不住的往出冒,正有些出神呢,就听上面那位新明的皇上说话了,“召集各位前来,是因为皇后和钦天监根据这半年天气和气候的观察,以及从各地汇总来的资料做了对比之后,得的结论有些严峻,这不仅是新明的事,也是蒙古和大清的事,因此,请诸位来一起议事。” 天气、气候,这是又有大灾了吗? 林雨桐就从崔映月手里要了一卷东西,“大家看看这个……”说着,就把东西展开,递给周宝。 周宝将这一卷图挂在木架子上,摆在最前面。 林雨桐就站起来,“这是各地近半年来的水文资料……我想如果多从民间听听声音就知道了,天又旱了!今年从开春到如今入秋,一共下了六场雨。京畿之地,雨量还算充沛,下的时机又好,因此,并无明显特征的旱灾。但是往北看看,尤其是西北,从开春到现在,除了有些县里,灵性有小部分的地方下了几场没湿透地皮的雨之外,其他的几乎都没见雨。”说着,就看锡尔呼呐克,“大汗,蒙古的情况如何,您该是清楚的。” 锡尔呼呐克点头,旱了半个夏天,只那么两个时辰的雨,其实是不起多大作用的。若是之后再不见雨,到了秋里,草早早就枯黄了。 林雨桐又看庄妃,“我知道诸位不在大清,对大清的情况也不解。但随后可以写信回去问问。根据资料显示,山东一带从开春到如今,平均见了三场不大的雨。而山海关内外,一共五场……今年靠着东北的军垦,一律歉收。军机和兵部特地派人去查看了,所报属实。” 庄妃就心道:山海关若是如此,大清的情况肯定也不容乐观。而大清的一部分组成是蒙古部落,这些部落跟蒙古共用一片草原,锡尔呼呐克说蒙古的情况确实堪忧,那么科尔沁各部落的情况会更好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听这位皇后又道,“大旱一般紧随着大涝,或是瘟疫,包括蝗灾。所以,我们判断,往后的几年,不管是蒙古还是大清,或是新明,日子都不会好过。” 那清晰的图,摆出来的事实,还有以往几乎没怎么出差错的预判,叫人的心都跟着紧起来了。 启明心里叹气,若真是如此,有时候战争就是无法避免了。其实爹和娘在做的事,就是尽量的避免战争的事。像是蒙古和大清,他们若是受灾了,那该怎么办?这样的自然灾害,几乎是无力抵抗。要是不动,饿死的必然不少。要饿死的百姓哪里还会做顺民?必是要反的。那与其叫他们闹腾,就不如都去战场上。 走!打赢了就能抢到吃的!哪怕不占地盘,只不停的劫掠呢,一是能保证生存,二是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这是当权者必然要做出的选择。 对新明而言,这就很危险了!哪怕你也遭受了天灾,但是你体量大呀!你又以农耕为主,在蒙古和大清看来,这里当然是有粮食的。我抢到了算我的,就是这么一码事。 这就跟遭灾之后,路上的流民相互攻击一样。这个时候,什么是非道德统统见鬼去,活下去才是真理! 蒙古便是巴林做汗王又如何?除非新明能不断的供给物资,叫他们能勉强饿不死。要不然,情况是一样的!这不是巴林想不想的问题,他若是强压着,下面的人就该把他给掀翻了! 所以,这事怎么办呢? 这其实不是自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咱只是把将要面对的东西该告知的告知了,如何应对,你们说了算。但咱们既然知道这一点,那么在战备上肯定有所考量的。 说是议事吧,又不全是。这就是一次很严肃的通报! 庄妃出宫的时候爱兰珠和岳乐都跟着的,一回去庄妃就问这两人,“你们怎么看?” 爱兰珠就道,“这就是阳谋了!告诉你们情况,这是胸怀,也表示真没想着要跟谁打仗。”其实趁他病要他命才是最合算的,但是人家没有!“选择权在咱们手里,要打,人家有准备。可要是不打,真要面对这些,大清的出路在哪?” 岳乐就道,“新明没趁机要辽东,这就已经是给百姓喘息之机了。别管怎么说,辽东大部分地方还是适合耕种的。因为大旱,紧跟着可能出现的蝗灾,那么新明主要就该推两种,一种是番薯,一种是洋芋。这两种作物,真就旱了也能有些产出,何况,便是真有蝗灾,蝗虫对这两样东西的伤害是最小的……应该鼓励农耕,强迫性的种植这两种作物……” 可这是你想的,不是朝廷想的。 庄妃转身去提笔,“我得写封信,何去何从,朝廷来定。” 没几天,这封信就放在了皇太极的案头。也几乎是在同时,费扬果也收到一封来自启明的信件。 皇太极揉着额头,其实从去年秋里,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端倪。要不然,多尔衮又何须却劫掠蒙古呢。事有不成,不过是从朝鲜征收更多的税来补足这边的空缺就罢了。 仁政?仁政谁不想施行吗?哪个君王不收税,都会是仁君的!可现实是境况所迫,有些选择是不得不做出的!有汉臣喊着说,“若是长此以往,朝鲜迟早要反。” 迟早就迟早,不管是是迟还是早,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当眼前的困境过不去的时候,想以后那就是奢望。 皇太极把能召集的都召集来,都说说吧,这个事怎么办。 多尔衮就道,“新明有江南打底,可咱们不一样呀!新明的北方有灾,那咱们就避免不了!咱们是地广人希,瞧着土地肥沃,但是也只能种一季呀!若是赶上风调雨顺,还能自足。可这稍微一变,谁家没有狩猎做补充,能把日子过下去?汉人不懂,但咱们自己是懂的,这灾害也不只他们汉人会预测,常年打猎的老猎人也能预测!若是春上野物繁衍的少了,这必是有天灾要来了!” 费扬果心里点头,这是事实!动物确实有人没有的灵性,任何天灾它们都比人能更早的感知到。 就听多尔衮又道,“若是不敢打,那就得跟蒙古似得,不是属国也是属国了,太依赖新明了。” 意思还是打! 多尔衮就道,“要打,但未必真会打。” 皇太极心里点头,这跟自己不谋而合了!必须得摆出要打的样子,如此才能从新明换取更多的物资。 费扬果皱眉,他不赞成这样的做法,但也知道,八旗若是不动,就养废了。 这个时候,他不由的心里叹气,都被那位太子料到了。 费扬果插话道,“咱们难,但新明就不难?它体量大,负担重,有安南和蒙古要喂,它一点也不轻松。若真以这样的法子试探,巴林就会带蒙古诸部骚扰咱们的边境,这是两不讨好的事情。其实,这事不是只有这样的解决方式。” 多铎嗤笑了一声,“你还是亲新明,不明白咱们大清立国的根本。八旗若是不吃肉,会废掉的。” 费扬果也不在乎这话里的冷嘲热讽,就道,“明知道那肉里裹着毒,可非要去咬一口,这叫脑子有毛病!不就是吃肉吗?你就只能盯住眼前的肉吗?” 什么意思? 费扬果招手,叫人拿了纸笔来,毛笔不好用,他从身上取了随身带着的铅笔,在纸上画地图,“咱们现在其实是被圈在这个地方了,北边是老毛子,地广人希是不错,但是呢,这地方苦寒,之于咱们而言,鸡肋了一些。再加上咱们与蒙古和新明的关系微妙,又得防着朝鲜生乱,也是老毛子那边咱们暂时没有与之为敌。咱不能四处为敌,把周围都给得罪了,那就没咱们的立足之地了。倒是有海域朝外相通,但是呢,海域内的所有的岛屿都归了新明了,这其实就是将咱们圈死在这里呢!咱们现在要么,就得左突右冲,疲于奔命。要么,就得安于现状,依靠强者,作为人家的属国存在。可要是两条路都不能走,那就只能选第三条路了! 对于大清而言,最多就是把注意力放在周边,主要是新明的身上。咱们其实是有新明做屏障,挡住了许多更远来的敌人的觊觎。不说别的,就是新明,西南依旧在打仗。跟谁打?跟海盗打!跟倭寇打!但是海盗和倭寇,就没有支持吗?不是!有一个叫做荷兰的国家,远涉重洋而来,新明的皇帝曾说,这个国家,如今想在海上称霸!且荷兰一直觊觎新明的台弯……”他在地图上将这地方给画上,“只要占据这里,便是进可攻退可守了!所以,这几年,为这个地方,新明跟荷兰几番交锋。而这个地方,其实才只是一个行省大小而已。荷兰这个国家在哪呢?在这儿……”他又给画上,“在这里……” 只这么一点大? “对!荷兰本国不大!”费扬果在纸上把几块大陆都画上,“他有船,有火炮,他就能在海上称霸!他从这个路线一直过来……想打新明的主意。别说现在的新明了,就是以前的大明,也够它喝一壶的!新明的水师,如今的实力不输给荷兰。把这个摆出来,我是要说什么呢?我是要说,一个小小的荷兰,有船都敢出去抢占地盘,咱们难道就得憋死?新明的水师曾跟着荷兰的水师,到过一个地方……在这里……” “比吕宋岛还朝南那么多?” “但这个地方地方大呀!这里的面积比新明所占据的面积还大!且据说,上面几乎是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国家!三十多年前,一个西班牙的航海家,从这个海峡路过。同一年,荷兰一个叫威廉姆的人,登陆了这里,他管那里叫新荷兰!近几年,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这些国家,都想占这里!据说那里土地广袤肥沃,没有人烟……” 话没说完,豪格就打断了这个话:“没有人烟,咱们拿来做什么呢?”就跟咱们现在的人口有多的一样。人才是基本的,若是没有人,要那地方何用?“何况,咱们一没有船,二没有水师,怎么去呀?” 压根就不现实! 费扬果就道,“咱们没有,但是新明有呀!新明人里,除了少数沿海商人吃到了商的利之外,大部分人都有一种思想,那便是故土难离。他们缺的是闯劲,他们觉得出去不出去,在两可之间。可咱们找的是出路呀!暂时没人怕什么?一个台弯岛,新明往里投入了多少年了,有回报吗?回报不在现在,而在将来。咱们现在要做的是给后世子孙栽树的事,为什么不做呢?何况,咱们这里苦寒,一年只一季庄稼。可这个地方,北部这么大的面积,庄稼都能一年三熟,跟新明靠海的位置气候是一样的。这样的地方那么多国家想要,咱们难道不能去分一杯羹?这里是大清,那里也是能是大清……据大明的史料记载,郑和下西洋,最远到达这里,这个狭长的地方叫红海……郑和的船能到达红海沿岸。从距离上看,新明现在的船,到达我说的这个地方,是没有困难的。沿线不是一望无际没有补给,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的手在纸上不停的画,“这都是岛屿!且不是没有人的岛屿。你们看看,这里是苏门答腊,这里是爪哇……这些国家都是新明的藩属国,荷兰屡次骚扰爪哇,爪哇向新明求助,这也是新明跟荷兰在海上必有一战的原因。摆在地图上看看,爪哇距离我说的这个地方才多远?也就跟咱们和日本的距离相当……说远的,不过是没胆量罢了!在坐的诸位,有很多人不知道一个事,就是这个爪哇,在元朝的时候,元朝就征伐过这里!” 言下之意,元朝都敢那么远的去征伐爪哇,咱们却不敢去并没有比爪哇远多少的新地方。这地方没人,不存在抵抗不抵抗。这未免太没有胆量了吧! 多铎就道,“怎么可能完全没人?”距离爪哇那么近,要是没人,“只能说明上面不适合人居住。” 不是!是航海的能力不是哪个国家都有的!况且,也不是完全没人,“据大明商人推测,上面有原本土著居民数万人。不成个国家!咱们也没有要侵占人家地方的意思,他们常活动的区域,咱们坚决不去。” 豪格就道,“若是能跟大明谈成,我建议先把囚犯送过去!” 多尔衮摸着鼻子不言语了,说实话,费扬果说的有道理吗?有道理。 费扬果就道,“任何一个地方,都该有矿藏的!只是种类和分布的多寡不同而已。咱们被圈在这里处处被制约,那就不如朝前走一步,从合作里给咱们自己谋利!” 皇太极在屋里转圈圈,“可以试着谈谈!看看新明怎么说。”说着就看费扬果,“你和多铎,还有索尼、苏克萨哈,一起去新明,先探探新明的口风再说。” 费扬果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启明的信上有这么个提议,这确实是有利于大清的,他才提了。可新明从中会得到什么好处,他现在还不得而知。 要去新明了,费扬果亲自叫人收拾了不少东西。他福晋在边上道,“这个皮子不好,这里损伤的有点大……咱家有御赐的上好的皮子,送人较好。” 费扬果拦住了福晋,“别!这个就挺好的!这是爷亲自猎来的。” 他福晋愣了一下,想起新明的皇上和皇后过寿辰,自家爷总是低调的叫人送去的寿礼,都是朴素不打眼却用心的,就忙道,“……妾身还做了两件披风,要不然,您带上。” 是一件靛青的,一件石榴红的。 费扬果这才笑了,“劳你费心了。”他福晋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摸准自家爷的脉了!跟那边哪怕是打起来了,但是情分却最真。都说谁养的亲谁,瞧着,他其实还是把他当做那边的亲儿子了吧。 东西带了不少,在深秋的季节了,往新明去。一脚踏入新明,费扬果鼻子突然有些酸,竟然有了一种,我回来的感觉。一到京城,连小豆子都欢实了!他抓着钱给路边的卖火烧的老板,“俩火烧,一个火烧里夹两份驴肉……” 卖火烧的还认识小豆子,就笑道,“是小爷您呀,有几年不见了。这是回京了?” 是啊!回京了。多铎不由的侧目看了几眼,小豆子才不管,拿了火烧递给自家爷,“还是这个味儿。” 前面就是使馆了,有人来接。这官员也有意思,见了费扬果就问说,“郡王爷,您是先回宫还是先跟臣走呀?” 先回宫吧!他带的东西另外放着呢,跟多铎说了一声,带着小豆子先往宫里去。 进宫门的时候一样没人盘问,看见他都笑:“郡王爷您回来了?听说您大婚了,不请大家伙喝喜酒可不成呀!” 请请请,回头就请。 进了宫门扔了马鞭,他撒丫子就往进跑。看见的人也都福了福身。 今儿天气好,宫里正在晒干菜和晒地瓜干,他顺手抓了一把地瓜干往嘴里塞,后面的宫娥喊:“我的郡王爷,那是磨粉用的,不是零嘴,小心崩坏了牙……” 林雨桐正跟人摘今年宫里种的秋南瓜呢,他跑回来了。 早得了信了,可猛的一见,还是愣了一下。走的时候是个少年,而今是个青年的样子了。 费扬果停住了脚步,急切的想回来,可等真见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林雨桐放下南瓜,疾步过去,抬手抱他,在他脊背上拍了拍,“长成大人了!高了也壮了!” 费扬果轻轻的抱了抱娘娘,“您……还都好吗?” 好!她拉着这孩子去看今年的南瓜,“这是留着做种子的,留到了最后!今儿就吃这个南瓜,给你做南瓜饼吃。” “是当年那个南瓜王的种子一年一年选优种出来的?” 可不是嘛!不仅大,而且味道好,又粉又糯又甜,“知道你要回来,单要了今年新下来的糯米,这两天,灶上天天熬着糯米粥,走!先去洗漱,我叫人盛粥去。” 是! 洗漱,烘干头发,一切都跟从前一样,用的东西都是他一直习惯用的。等出来的时候皇上和启明都回后面了。 而且,启泰和启安都长大了那么些。他叫启泰骑在他脖子上,抱着启安,逗她说话,“回来还没见你的大黄,大黄呢?” 大黄娶了媳妇,生了一窝子狗狗,没工夫跟我玩了。上次我抱了它儿子跟我玩,它一步不离的追着……可等它儿子下来跑,它追着它儿子跑了,不要我了! 把费扬果逗的哈哈就笑,又问启泰最近有没有淘气,竟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四爷叫他:“过来吃饭了!” 启泰就窜下去了,身形轻盈,费扬果伸手拍在启泰的屁股上,却好好的把启安放下,然后规矩的给四爷见礼,这才起身跟启明对了一拳。 坐下喝了三碗粥,费扬果才停下来,把酸黄瓜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那个叫新荷兰的地方……” 启明就笑,“什么新荷兰?若是咱们也想要,那地方就能是新明,也能是新清,怎么叫都行!那其实就是一块还没有被命名的土地。” 费扬果就道,“事真的是好事,从长远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但是,就现在的大清来说,过来谈是个态度……到底能不能成,我其实心里是没数的!新明的体量大,大灾若是来了,有基本的应对之能。尤其是百姓自己常年有储备各种干野菜的习惯。只要吃的,大部分人家都在存。便是再难吃,可有那东西就饿不死人。所以,新明还能应对。能应对,就有对外之力!就是那地方暂时没有回报,新明也负担的起。但是,大清不一样,再是朝外扑腾,看不见利益,就不是长久之计。那地方若是有人烟,大清毫不犹豫。因为有人就有物资,可那地方什么也没有……说实话!我觉得多尔衮宁肯从新明购买战船火器奔着日本去,也不会去那个暂时不获利的地方。” 四爷就问说,“大清既然不看重地方,也没精力和能力进一步占据这个地方,这也好办!两方合作,开出多大的面积,新明以这面积的一半,以江南的平均赋税为赋税,支付给大清,你觉得这个条件大清能接受吗?” 这就是说,只要出兵,只要能占据,当年就有收益? 四爷点头,是这个回事。 费扬果就不解了,这地方定是有什么极大的好处,只是大清无人知道罢了。他一个人应承是没用的,“我会试着跟多铎沟通,回头再上折子回去……” 嗯!帮助两边沟通这事,这就是他的责任。 费扬果不明白这里面的猫腻,其实启明也不甚明白,自家爹提出的这个,对朝廷来说,负担可不小。 等费扬果去歇着了,林雨桐才叫了启明到暖阁里,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地图来,“咱们的商人其实是见过当地的土著的……甚至见过他们的黄金饰品……”说着,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匣子,“你看,虽然粗糙,提炼不纯,但是确实是黄金。”说着,还拿出一个类似于匕首的东西,“这是铁器,不锋利……但也说明,那地方能冶炼铁,这就证明那里是存在好开采的铁矿的。这地方,便是爪哇国也没人去过,也就是说,土著不跟外界交流。那么,这就是人家那地方本来就产的。如果土地不足以有吸引力的话,那么金矿铁矿这些矿产呢?大清觉得没人口,不重视那边的土地,如此正好,只要有黄金,在哪弄不来支付给大清的粮食?这般做的好处是,其一,稳定了辽东的局势。其二,有利于咱们安稳的度过这几年的天灾。其三,可以专注于在海上用兵。其四,拓展了大明的版图。其五,得来的大量黄金和其他矿产,可以给新明打造一个坚实的底子。其六,这也是新明、大清、蒙古,相互融合的第一步!兵能合作,将能合作,就没有不能合作的!排排坐分果果之后,对外,咱们就是一体!懂吗?” 启明把手放在这个新的地图上,“新地方新挑战……”敢出去的都是野心家冒险家,这地方今后怕是治理的难点了。 林雨桐就笑,“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跟你爹,只能把路指给你,铺垫打好。”所以,孩子,回去干活去吧!需要你做的事还多着呢。 启明就道,“今儿还没顾得上说,巴林来信了,说是希望咱们给蒙古提供一些种子,再就是从工部给调拨一些官员过去,他认为,蒙古不全是只能放牧才对!也有一些地方是适合耕种的!他希望将这些适合耕种的地方找出来,每个部族都有一片固定的农耕区才行。儿子认为这是可以尝试的。” 林雨桐愣了一下,这话确实没毛病。蒙古确实有一些可以种植的地方,后来说蒙古,也不都说牧民,一直不是说农牧民吗?可见人家有些地方也是种地的。可能单纯的靠种地的人不多,但是每家要是有那么两三亩的可耕地,这意义都是很不一样的。 她点头,“那你去办吧!” 跟大清的协议,下面的人一项一项的在谈,肯定没有那么快。 但这一个冬天,果然是干冷干冷的,不见一点雪。起风的时候,漫天的尘土飞扬,大旱果然是来了。 新民太子的大婚,老天也并没有给予更多的吉兆。寒风呼号,天气阴沉,可就是不见一点雪花。 这是钦天监选出来的吉日。 一大早,启明一身吉服,去祭拜祖宗神明。而后才到父母跟前,由礼部的官员带着,行了大礼,请旨去迎亲。 本来,是没有迎亲这一套的!礼部坚持说没有,便是迎娶皇后,那也是皇后从宫门外抬进来,何曾见过去迎亲的?没这个道理。 启明要亲自去迎,礼部死活不答应。 然后两边互相为难,启明挑拣礼部准备的这个不对那个不好,礼部死硬死硬的,你就是挑剔我,该不答应的还是不答应。 拿这个死犟的礼部没法子! 启明跟人家讨价还价,意思是各退一步,我出宫不穿太子礼服,是以吉服出宫迎娶的。娶回来之后,两人再换大礼服,来拜天地。 礼部眉头更皱了,觉得太子找茬怎么还没完了呢?你要这么一弄,这礼仪程序都乱了!比叫你出去迎亲还乱! 为这点事,礼部愣是告状告到四爷那里!四爷哪有时间跟死心眼掰扯道理,一把推给桐桐,“找皇后去!太子的教导朕负责,太子的其他事,皇后负责。” 林雨桐压根不懂礼部坚持反对的理由是什么,她问了,礼部就吧啦吧啦的开始举例子,比如大明多少为太子,这些太子的大婚是怎么着的云云。 “新明……跟大明的区别,不就在于一个新字吗?咱不是说不要大明那一套,咱是在这一套的基础上,革新革新……不成吗?” 礼部:敢说不成吗?知道的人明白咱说的只是太子的婚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反对皇上革新呢?皇后说话怎么老这么个样子,动不动就把人怼的不敢说话,这就不好了嘛! 能出去迎亲,争取来了。林雨桐跟四爷端坐在上首,看着儿子一身新郎官打扮,出去迎亲去了。再看着一对新人进宫,对着他们叩首。 这一刻,林雨桐的神情恍惚了一下,好似看见不少的画面从眼前闪过,画面里的人一闪而过,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那大红的‘囍’字,那么喜庆鲜明! 第665章 明月清风(241) 儿子大婚了,真成了大人了!新妇淡扫蛾眉,站在了堂前。 不用洗手作羹汤,没有难相处的小姑子。太子妃不再去秦将军的身边了,而是彻底的跟在林雨桐的身边做助手。 这就是要手把手的教的!首先,宫里的这一套怎么运行,你得学。皇家是个庞大的体系,便是有女官帮衬,也需要你本身能摆弄明白。历代皇后若是能把这些弄清楚就不错了,事实上,很多皇后只是没激化下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损失皇家利益为代价,叫事情看起来办的体面了而已。其次,还得有需要皇后要处理的外务,比如内命妇。只有把这些都处理明白了,再其次,才是外事。真等一项一项的摸到了,郭东篱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新婚缱眷,儿女情长,有!肯定有!但正事一件一件的摆在面前,牵扯的无一不是大事,下面的人等着一句话一个印才能动呢,你哪有时间儿女情长? 启明也不再是只帮着处理桐桐这些的事务了,东宫正式开府,他的一套班子全力的运转起来,许多事情是不用过四爷的手,启明就能处理的。 这意义又完全不一样了,怎么战战兢兢都不为过。 启明最近所有的心思都在清点粮食储备上了,新明上上下下,所有的粮仓,都得彻底的清点一遍。朝廷再怎么重视,总还是有些地方会出现胆大包天的。前脚查过去,后脚就敢高价把粮食给你倒卖了。粮仓里空空如也,也就是启明把他身边的那些小子都撒出去了,有些地方着重的查,第一次去查的时候没问题,可回马枪过来了,再一查就坏了,粮食全拉走了。再一查,第一次查的粮食都是从粮商的手里借来的。早前这粮食都已经‘消失’了!又搪塞说是开仓赈灾了,再不然就是漏雨了,粮食泡烂了。 明知道朝廷重视这事,还有这种铤而走险的。 对这样的人就不能给客气!倒卖了赈灾库存,你这就是谋杀更多的无辜百姓——杀! 这样的罪名量刑有时候是有弹性的,想他定罪为倒买倒卖渎职,也成!但是将其升级为国难之时发国难财,那就等同于谋反,杀你没商量。 欠缺了,朝廷得赶紧给补充呀!真要是大灾来了,别真给出事就行。 新明的整套班子都在忙这个事。对外跟新明连同蒙古都拉进去,谋划海外一大块新地皮去,这事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 快过年了,费扬果送来的信上,直言不讳的提了一件事:大清朝廷中有了两种声音,但与新明的合作不会有变。林雨桐将信推给郭东篱,“你看看。” 郭东篱看完又放下,“这是说,大清还有新的攻击目标吗?能短期内叫他们获利的,会是哪里?”她的视线也放在地图上,而后不确定的看婆婆,“倭国?” 林雨桐点头,然后在那个岛国上点了点,“对!就是这里。” 郭东篱觉得她又缺少了一部分知识体系,那就是她对倭国了解的也不多。但她想,“好端端的去攻击别人,这不占理的。” 林雨桐就笑,“倭国这个国家……就没有好端端的时候。不说咱们被他们的人伪装成倭寇屡屡骚扰,就是朝显,上岸骚扰的就没停。大清怎么会没有理由呢?他们占了朝显,骚扰朝显就是骚扰他们。这事要不想跟对方为难,那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去的事。但要是想跟对方为难,这就是理由!所以,大清出兵,并不是师出无名。再说了,出兵真的得有理由吗?借口这东西,找一找总能有的!要是找不来,你还造不出个借口吗?” 郭东篱似有所悟,缓缓的点头,问说,“要是大清真要朝倭国出兵,胜的概率大吗?” 林雨桐沉默了半晌,“若是只为了劫掠一翻,是可行的!但同时,也会招来疯狂的报复。任何一个劫掠的行为,换来的都只会是仇恨。而且,国家和民族的属性不同,结果就会有不同。有些民族骨头是软的,你强他就会跪你。有些民族心是狼的,他惹你可以,你惹他不行。要是把这两个民族看成一样的,那便是要吃亏的!” 郭东篱很快就能对号入座了,皱眉说,“那这么说,大清很危险?” 林雨桐再一次提醒她,“别小看皇太极和多尔衮,他们不是等闲之辈。” 当天晚上,四爷就写了一封长信,叫仇六经秘传给刘舟,“转给石羊。” 于是,这天,石羊得了一封密信,字体确实熟悉的。他的手一紧,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了起来。来回看了十几遍,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再一遍,然后才求见了皇太极。 皇太极并没有叫他多等,求见了,就见了。天太冷了,皇太极靠在炕上,盖着熊皮的褥子,手上抱着熏炉,也叫他上来坐。 石羊并没有上去坐,而是坐在了距离皇太极最近的凳子上。皇太极立马把手里的熏炉塞过去了,又叫人端了火盆放在石羊的脚边,这才道:“要过年了,你这种天这个时候要见,必是有什么大事。” 石羊把熏炉往怀里抱了抱,这才道,“臣听闻十四爷主张对倭国用兵,因此,臣来了。您知道的,臣交往很杂。像是汉人的商人,臣也多有来往。接触的多了,消息搜集的多了,关于倭国,臣觉得有必要把那边的情况,说给您听。” 皇太极点头,多尔衮确实有这样的提议。他早前没提,是因为他不确定新明是不是真的愿意将船给自家用的。如今,很多事能拿到谈判桌上说了,他提出这个事了!一样跟新明合作,只是目标不唯一。那个很远的目标,地方再大,可荒无一人。咱们近处就有一处不错的地方,再说了,倭寇跟新明交恶不是一天两天了,新明有出兵的理由。在这些基础上,多尔衮觉得这是有跟新明合作的基础的,便将事情给提了出去。 费扬果和多尔衮,各有各的目标,无所谓好坏与优劣。多尔衮着眼于眼前,不想太受制于新明。费扬果着眼在以后,走出去方能海阔天空。 他谁的都没否,跟多尔衮说的也是,对倭国你了解多少? 多尔衮而今做的就是多方去了解倭国去了。不想这个时候,石羊来了,要说的也是倭国的事。 那就说嘛! 就听石羊道:“……要说现在的倭国,就得从四五十年前说去!也就是四五十年前,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这在大清少见,但是在新明,尤其是近些年,都常能见到!他们就是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他们先后到达了倭国。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洋教随着这些人在倭国给根扎了,教众极多。” 皇太极就道,“但我听闻,新明许多崇尚西洋学术的大人,也是洋教徒呀!” 石羊摇头,“所谓的教徒……臣觉得都不那么真!如果入教能叫他们学到更多的东西,他们会入教的。会受这些教义的影响吗?也会!但是骨子里的东西会变吗?不会!这就是儒家高明的地方了。他能兼容并蓄,但却轻易被人拐不走!” 皇太极接受这种说法,点头叫石羊继续往下说。 石羊就又道,“这个洋教发展的多快呢?短短的时间内,倭国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洋教的教堂发展到二百多座,教徒十五六万之众。” 皇太极一下子坐起来了,“这是要出事呀!” “皇上圣明!”石羊忙道,“正是您所想的那样!倭国那位丰臣大人,您该是知道的。” 知道!他一个贫苦农民出身,平定了倭国的战国时代,晚年残暴,被家臣德康家篡位。如今的德康幕府就是这么来的。 石羊就道,“据说,早在丰臣还在世的时候,曾看中一平民女子。但这个女子是虔诚的洋教徒,坚持一夫一妻的教义,丰臣要带她走,除非没有其他的妻妾,否则坚决不走。可当时的丰臣除了妻子,还有各种姬妾三百多人,她这个要求就有些过分且可笑。当时,丰臣就下令禁教!但是呢,因着当时丰臣四处征战,顾及不到禁教这个事,所以禁的并不彻底。后来呢,除了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国之外,又有英吉利和荷兰两国先后到了倭国!后来者跟之前的两个国家所信奉的教义还有所不同,臣将他们称之为旧洋教徒和新洋教徒。新的这一派,来的晚了。旧有的教派已经在倭国成了气候了!怎么办呢?此时,德川家已然夺了天下,他们便在德川家面前诋毁旧的那一派,说他们是西、葡两国派来的间谍,意图颠覆德川家,继而达到殖民的目的。再加上,倭国本就分九州,九州相对独立,这两国分别与九州当权者做生意,贸易往来,叫九州都富有了起来了,作为最高统治的幕府,感受到了威胁。再这么下去,没人肯服从统治。于是,倭国便开始全面禁教!对这些旧洋教徒进行了屠杀。距离最近的一次事端是三年之前,这些旧洋教徒揭竿而起……虽然被镇压了,但是,这对幕府的冲击也极大!从三年前的事端之后,倭国开始了‘锁国’,这个‘锁国’不是全面封锁,他们锁的是洋人,是原来的那些黄毛鬼南蛮子,但是跟新明跟咱们甚至于跟朝显的贸易却不在禁止之列。” 皇太极心里便有数了,石羊是在说,这个旧的洋教徒——可用! 任何一种镇压,那都是血腥的,都是残酷的!事情过去不久,旧恨还在,这便是能利用的。 石羊走了,皇太极将下面递来的药都给喝了,这才叫人,“宣多尔衮。” 有人忙着宣旨去了,有人换了熏香,转眼,屋里的药味被冲淡了。皇太极起身,直接去了屏风后面,而后吩咐说,“把窗户打开!” 是! 皇太极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脸皮红了,人也精神了。他拎着刀去了外面,舞了一遍,在多尔衮来的时候,就收了架势,将刀扔给亲卫。这才指了指御书房,带着多尔衮进去! 屋里冰冷冷的,皇太极吩咐下面的人,“关了窗户,把屋里熏热……”然后拉了多尔衮上炕坐,“你从外面来,腿脚都凉了,上去捂着。” 热乎乎的炕,果然就暖起来了。两人分坐在炕桌在两侧,皇太极这才把石羊刚才说的,换个说辞说给多尔衮。 多尔衮愣了一下,“奴才也打听了,只打听到一点轶事,不知道是道听途说来的,还是如何……” 不管真假,你先说便是。 “几十年之前有一位被迫离开倭国的西洋传教士,留下一个预言,早些年在倭国流传的很广。说是那个传教士说,二十五年之后,倭国会出现一个天童,它是上帝在世,精通教义,通魔法,会拯救你们的。而三年前倭国那场乱子,这些教众拥护的就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叫四郎时贞,后来有许多十多岁的少年都被当成是四郎时贞被砍了头。他的母亲死前曾说,幕府兵是抓不住四郎时贞的,但也有人说,他的母亲在最后还是抱住了一个头颅,说是‘你怎么瘦了那么多’这样的话。但民间一直流传着,说是四郎时贞还没有死。”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该是有这么一码事的吧。 皇太极起身在书房里转圈圈,而后又叫人,“宣费扬果。” 干嘛? 费扬果一来才知道为什么的,皇太极交代的第一件事是,“想法子从新明打听一下这个四郎时贞的事。” 不用打听,“这事是真的!在新明的时候听过,错不了的。大差不差就是那么回事。” 皇太极再确认一遍,“你说的可得是真的!” 是真的!新明对周围各国都极为关注,熟悉每个国家的情况是太子的必修课,也曾经是他的必修课。这种事怎么能瞎说呢? 皇太极站住脚,心道一声惭愧,被圈在里面果然是眼界都小了,这一点就比不上新明。他确认了这件事,脑子里就冒出个想法来,“你会倭国话吗?” 费扬果指了指自己,“我?” 对!你!不是在新明学的杂吗? “简单的能听懂一点,说不了多少,还磕磕绊绊的。” 皇太极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多尔衮明白了,“皇上,您是想造出一个四郎时贞来?” 对!可上哪找个少年人,能说一口流利的倭国话,对倭国的情况了如指掌,年岁不用那么准。那个四郎时贞的,到现在应该不足二十岁吧。十六七、十七八,甚至于二十一二的青年,都能冒充四郎时贞的!不是说当时屠杀,把相关的人几乎屠杀殆尽吗?那就是说,认识四郎时贞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要不然,幕府兵也不会砍杀了那么多少年,只为了确保杀死四郎时贞。 另外,那样的有针对性的屠杀,也说明四郎时贞在那些人心中的地位有多高!那个传言有多能蛊惑人心。这就是一面招牌呀! 可上哪找这么个一个少年呢?现培养也来不及呀! 费扬果面色复杂了一瞬,“……咱们没有合适的人选,但是新明有!如果跟新明合作,这个人选就得用新明的人。” 哦?新明有这样的人? 多尔衮就道,“只会倭语不行的!皇上问你会倭语不会,但却不是只会倭语就行的!这个人选得有一定的能力,能驭人……” 费扬果看多尔衮,“我知道!我说的这人肯定能满足皇上的要求。” 谁? “郑森。” 郑森是谁?脑子里才闪过这个问题,皇太极想起来了,“跟你一起在朱启明身边陪读,是郑芝龙的长子?” 对!就是他,“他母亲是倭国人,他出生在倭国,在跟随他父亲来新明之前,他不曾跟他的母亲分开过,他的倭国话是自小就学的,后来还教新明的太子和我们,一天都没落下……且郑森自六七岁就进了宫,陪读在太子身边,受一样的教导……”怎么会不合格? 皇太极和多尔衮对视一眼:这个人选,合适! 看看那位太子,再看看眼前的费扬果,还有成了蒙古大汗,也坐稳了汗位的巴林,这个郑森就很值得期待了。 费扬果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事还得自己去促成,“过了年,我就动身。” 四爷和林雨桐没想到,开年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大清要跟新明合作,剿灭倭寇。 这哪里是要剿灭倭寇,这分明是要追剿到倭寇的老巢去!四爷只是给了个方向,说是那些洋教徒或可一用。可皇太极和多尔衮更细节,他们竟然想造出个洋教徒领袖来,引导倭国的民众反他们的幕府,好渔翁得利。 四爷头疼:人是活的!情况变了之后,大清的发展并不会跟四爷预料的一样,在原定的轨道上行走!这个时期的满八旗从占领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他们的冲劲正足。 林雨桐在地图上画圈圈,心里有些惧怕了,“这么下去……这会是一只巨无霸!” 四爷摇头,“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这才是规律!这要是把郑森推出去……一代两代或可维系关系,可之后就难了!现在郑森的血统可用……可将来,郑森的血统也能为人家所用。” 明白!倭国不就一直说这位郑国公爷统治台弯的时期,就是倭国对台弯的合法统治吗?用的不还是混血吗? 再远真看不到了,历史的走向还是人主导的,咱也不知道后代子孙会是什么样儿,又怎么敢估算以后呢!只是就眼下来说,可以答应。 四爷就先说,地方不要,好处给分润就行。 而启明也提出了一个点,那便是荷兰这个红毛鬼有烦人了,咱是否也可以联合其他国家呢?比如,他们将教派分新旧,新教主导的国家,跟旧教主导的国家,彼此恨不能弄死对方,这难道不是咱们的机会。 启明在跟军机和内阁议事的时候,就提出了这个想法,“保存实力与谋取利益,这不矛盾。” 意思是,调用一切可用的资源,支持别人去打,咱们是能不打,尽量不打! 于是,郑森一出正月就要走了,他得带人去大清,跟大清得磨合,然后商议着怎么坐商船前往倭国,组织倭国旧的洋教徒起事。 而大清也抽调了一部分八旗,前往新明练兵,满八旗在想在船上不晕,得练的。 才送走了郑森,王承恩跪在启明的面前,“殿下,叫我去吧。” 去哪? “去您说的那块不毛之地!那里太远了,需得信臣。我行,您叫我去吧!” “还有我!”谷有道也跪下了,“朱字营当年的童子军,能抽调出一半过去。殿下,为了长远考虑,有这些人过去,才能保证新明在那里的利益不受损呀!” 启明沉默着没说话,良久良久他才道,“好!你们此次就跟着去吧。都长大了,都得有一番作为了。”哪怕知道这一别,今生能见只怕也是寥寥几面。从此之后,各种利益纠葛难免,但此刻,启明感念他们能站出来。他伸手将两人扶起来,“我去请旨,你们只管去准备。择日就启程吧!” 站在最高处这个位子上,几乎是没有给人伤春悲秋的时间。 开春了,一点雨都不见。今年的亲耕跟往年一样,但是锄头下了地,刨开一尺深都是干土。连漫山遍野的野菜都长不大,那叶片小小的,一簇簇,摘下来淘洗太费劲了,上面都是土。饶是如此,漫山遍野的还都是挖野菜的人。不仅挖野菜,便是草根也往出扒拉。这个东西暂时可以不洗,只要阴干了,就能存起来。至于现在吃的,都是往年阴干的,那都是洗了之后再阴干的,而今洗不洗都行,放在水里煮一煮,搭一把苞米面就是一顿饭。 这个旱情出现在哪些地方呢?直隶、河北、山东、山西、河南、陕西。 林雨桐拿着折子的手都止不住的抖,好些日子了,她跟四爷的饭都是一顿一碗混着菜的粥而已。折子是各地上上来的,经过饥馑年月的人,不难想象百姓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春上种下去的种子几乎没有冒出来。等了一日一日又一日,天逐渐热了,地里啥也不长。没吃的,连地下水都难找!为了一口水打死人命的事常有,哪怕是衙门帮着调配,但也总有人觉得不公。有些老人绝食,只为了给儿孙省下一口吃的。有些家里孩子多的,官府给分下来的赈灾粮,能保证人活着,但当爹娘的总怕孩子会饿出毛病,宁肯拿一把干菜混着观音土吃,也得给孩子省出一口来。虽说没有易子而食,但其状惨之若此,不由的人不悲恸! 这还是从去年就开始下布告,叫大家谨防旱灾的情况下,尚且如此。这要是猛不丁的突然就这么着了,真就是活不下去了。 各地的军中时刻戒备着,只要吃不饱,就有人要闹事,这是不可避免的。 军机三天两头给各个战区下令,若有闹事者,只诛首恶,不惩其他!害怕有人一时兴起,下手没轻重,反而激起更大的民变了。 这边旱灾蔓延之大半个北方,这边还没处理明白了,眼看这天热,这一季水稻就要收了,南边又大雨!苏、松、湖等主要的产粮的州府,都上了折子,说是昼夜倾盆大雨,灾情险恶。 宋康年坐在四爷和桐桐面前,说各地的情况:“雨又大又急,水骤然聚集,河道是连年清理过的,可也很快的就蔓上岸来,分不清堤岸了!贫寒之家,屋宇倒塌,这倒是小事。之前朝廷有预警,也走街串巷的说过了,一旦遇到险情,就近去学堂或是军垦安置。人员无伤亡,但其他的事呢?苏州上折子说,富户不朝外卖米了,如今世面上的米价涨的好几番,一斗米三四钱。这就致使大部分除了吃朝廷的赈灾粮,那就只能靠草根根皮活命。比这更恶的是,已然出现壮年之人抛弃妻子,只顾自己活命。街面上有了强人,无人敢出门,市不敢开,家家关门闭户。” 一地若此,别的地方必然也是如此。 大灾之前,最容易暴露人性!真以为那句‘有一口吃的,也得分你半口’这事谁都能做到呀?试试家中无粮之后看看对方的嘴脸再来说话。 两人不惊讶,但也知道,这会叫朝廷的负担加重,也会多了很多不安定的因素。 比如,男子却丢弃了女人孩子,这些无劳动能力的女人和孩子全都成了朝廷的责任。其实,朝廷可以以兴修水利,修整路面这样的名义招募人手,甚至可以鼓励富户多兴建一些东西,以此来达到赈灾的目的。但是男人若是只顾着的自己的嘴,朝廷能奈何呢?本来一人挣的,能叫一家饿不死。可就是有人想要一个人吃饱管你其他人怎么样,那你拿这种人怎么办?而且,这种人没牵绊没顾忌,几个人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凑到一起,就敢为恶,甚至于扇动闹事。 所以,该安抚的安抚,该杀的还是要杀的。 这种有什么灾情就报什么灾情的还好,其实最怕的就是遭灾了,但是官员没做好应对准备,怕露馅了,然后隐瞒了灾情的。 这次紧小心慢小心的,还是有两地出现了这个情况。州府一直没报说灾情有多严重,那自然就以为这地方还可以。现在这,你又不能保证人家局部没下雨。这要是下雨了,好歹有点收成,对吧? 结果都到七八月里,去山西查看灾情的御史回来就报,说是蒲州的情况在山西属于严重的。御史路过的时候,看见城外那个埋饿死百姓的大坑,塞刚饿死的人都塞满了。饿的狠的人,拿着刀跑到这个坑里,从那些人的身上割肉,甚至于夫妻父子,一方死了另一方都要割肉而食! 林雨桐‘哇’的一声,直接给吐出来了。 杀!这个府的知府是谁,立刻缉拿,就地问斩。八百里急令周边府衙,先调拨一部分过去赈灾。 这边才处理完,又有去山东的巡抚回来,说山东的沂州多山多水,是受旱灾最少的地方,受的影响颇少。但当地的知府为了多吃多占,在听说别的地方都报了旱灾的情况下,他也报旱灾,诓骗朝廷的赈灾粮。 这个怎么说呢?有点小山头的意识。但是公平的说,这位知州的初衷怕并不是贪占朝廷多少东西,而是害怕周围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没遭灾。若是如此,近处的流民会迅速涌入。流民要吃的,可当地的百姓不会舍得自家的粮食。那怎么办呢?一方要抢,一方要驱赶,打起来那才是真完了。他是两害相权取其轻,选了这么一种隐瞒的方式。激起民变是要杀头的,但欺瞒朝廷防患于未然,最多就是罢职罢了。 林雨桐把折子递给儿媳妇就道,“当官的有时候也难,你得想到他们的难处!想着他们为何那么做!不要着急,不要总把人往最坏的想。哪怕是他往最坏的想了,但是他的做法只要在当时没有激起更大的变故,那就暂时可以不管。” 果不其然,紧跟着蝗灾肆虐,沂州的知州没要赈灾粮,而是上了一道请罪折子,春上拨给的赈灾粮,当时没用上,但是秋里遭受了蝗灾,这次是真的用上了。因为赈灾及时,沂州一切如常。 郭东篱从来不知道,坐在上面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她整晚整晚的睡不安稳,终于理解了那种说辞,说是满天下都是嗷嗷待哺的饥民。 是的!就是这样的。 别处她也看不到,就看到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京城,真就是一直不见一滴雨。到了这年冬天,干冷干冷的,哪怕是有点雪呢!可惜,还是没有。 皇上和皇后每顿饭两样咸菜一碗粥,启泰跟着张皇后那边吃饭去了,东宫还算是好点,因为那位道爷伯父,每天都从他的份例菜里拿一道出来给东宫送来。去请安的时候,这位伯父很不高兴,“你不要管你爹吃什么,我给的你们必须吃,必须吃完!”难道百姓吃不饱,皇上和太子就得跟着饿肚子,没这个道理! 太子笑了笑只嘴上应承了,他明白爹娘的意思,有时候你不饿着肚子,你是无法设身处地的去替那些饿肚子的人想的。 现在唯一盼着的就是,来年情况能好点。 新明七年,开春倒是下了几场雨,雨不大,但也好歹算是看见点希望了。下种施肥,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这田地上。 可四爷和桐桐的表情依旧凝重,一再下旨,“种番薯,谨防蝗灾。”只希望这么着,能多保住一些庄稼。 心情本就不明媚,结果没几日,听闻徐霞客病故了。 这边才叫人去祭奠,南边的奏报又道了。去年南边大雨,涝灾。今年一春,南边又不见雨了,旱灾又起。奏报来的时候都四月过半了,蝗灾真的来了,遮天蔽日,树叶草皮都给啃光了。番薯是种植的多了,军垦全都种这个东西。但一则,再是蝗虫不爱吃,但多少也是受损了,本就影响产量,如今还大旱,今年能自足便不错了。 林雨桐忙着根据下面报上来的数据算今年这粮食缺口,那边四爷却又怔怔的出神。 怎么了?她一边扒拉算盘,一边跟四爷说话。 四爷就道,“我记得这一年有月食。应该快到那个日子了吧。” 林雨桐的手瞬间就乱了:“月食?” 嗯!月食! 不是林雨桐的心小,这点事手底下就乱了。实在是现在的很多认识,都是深入人心的。 月食和日食这两个东西,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自来那都代表着两个字——不吉! 日为阳,月为阴。所以,日为恩泽,月为惩罚。若是日食出现了,那就得是说君王给的恩泽不够,朝廷就得轻徭薄赋,就得赈济百姓。而月食出现,这就代表着上天在问责你们的律法是不是公正,是不是有冤假错案。历朝历代,君王在面对月食的时候,都是在大赦天下! 律法,一直是朝廷变法的重点。如今,月食来了,必然有人将此跟律法变革联系起来。在受灾人心不稳的情况下,若是宣扬这样的东西,扰乱人心,怎么办? 林雨桐又问说,“知道是月全食,还是月偏食?” 别说都是月食,偏或者全有差别吗? 有! 用吉凶来说,自来的说法都是:月全食,代表着国君要糟殃;月偏食,代表着大臣有灾祸。 四爷摇头,哪能记那么准呢? 林雨桐把算盘推远,看四爷,眼前这事怎么办? 四爷就笑,“你以为只分那么些吗?这月食吉凶,还有更细致的分法……” 怎么分呀? 身在东北的一位老道,站在高处,不住的看着天空,跟身边的小徒弟道:“这月食从月亮的上面开始,这是说国君荒淫无道,是昏君;从中间起,代表着宰相要失令;若是从下面起,预示大将失法。若是月为新月而食,代表着国有丧;若为盈凸月而食,天下起刀兵;若是满月而食,则代表天下亡。月食若在春,则收成差,大将死;在夏,则大旱;在秋,战祸;在冬,兵丧战败。” 小徒弟掰着手指算,“月食从哪起,这得出来才能看。但是,而今已过十五,以日子划分,怕也看不来吉凶。不过而今是春季,春食,则收成差,大将死!”他喃喃地道,“大将死……您这算的是新明的,还是大清的?” 老道怔怔的看着天空,嘀咕了一句:“什么新明大清,不都一样?”说完,看着一颗星晦暗了一下,他心里咯噔一下。 小徒弟忙问:“怎么了?” 老道叹气,“大清的后宫要有丧事了!” 后宫的丧事,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皇后,谁死都没关系。 老道摇头,这话就蠢了!事情哪里就分的那么清楚,这位死了,未来的变数就多了呀! 谁要死了? 没几天,小徒弟知道了,天下人都知道了:死后才被册封为宸妃的海兰珠,她死了! 林雨桐皱眉,“海兰珠死了?”她的儿子还活着呢,她怎么就死了呢?那她的孩子交给谁抚养了? 将刘舟送来的密报看完,她终于想起还有那个一个人,去了大清的皇宫:周氏! 周氏养了海兰珠的儿子! 这事不仅林雨桐觉得莫名其妙,就是庄妃也只皱眉,她跟苏麻说:“皇后不养着,这是为我考虑,咱得承情。可为何交给周氏!” 苏麻低声道:“阿哥自来与周氏亲近,如今阿哥爷的年纪也不大,离不得周氏也是有的。想来也无碍,这边的皇后好似不喜欢周氏。” 庄妃看着坐在一边抓着笔学着描红的儿子,眉头皱的紧紧的,这跟喜欢不喜欢无关,汉女养大的阿哥,新明的朝臣会乐意去扶持的。这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麻低声问,“而今这般的合作……”她想问问,还有为质的必要吗? 庄妃看着窗外,“便是没有必要也得留下……以后,进宫带着福临吧!” 啊? 庄妃叹气,“也不知道那位太子妃何时能有孕,若是生了皇孙出来,叫福临跟皇孙一起玩吧。若是能一起长到十三四岁……”事就定了。 可她却不知道,大清皇宫里的皇太极,夜半的一声咳嗽,用帕子一擦,竟是有些血了。 太医跪下,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皇太极问说,“朕还有几年?” 太医不住的给把脉,而后手不断的哆嗦,但还是道:“若是不劳心劳力,还能有个三到五年。”他尽量的往多的说,要不然小命难保呀! 皇太极轻咳一声,“把嘴闭紧,不可多言。对外只说……宸妃去了,朕只觉得鸳鸯失伴,悲痛难自抑……” 是!您是太悲伤了,太思念宸妃了,所以吃不进,精神不济了! “后宫若是打问……” “思念成疾,时间长了,放开怀抱,就好了。” 皇太极这才将人给打发了,“三到五年……三到五年……许多事就得提前安排了。” 可四爷和桐桐知道他活不了三五年了,最多两年,就再无皇太极了。 而那位顺治皇帝,依旧不能摆脱幼年登基的命运。 四爷说,“给岳乐放出皇宫吧!” 又叫岳乐陪着未来的顺治皇帝,就不怕顺治最后又想把皇位传给岳乐?安亲王府最后那么倒霉,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四爷:“……胡说!”说得爷们一家都跟小心眼似得! 第666章 明月清风(242) 对于庄妃想带着福临进宫的事,四爷和林雨桐是尽量避免的!那种感觉,有些别扭!真的!特别的别扭。 每次要带进宫,林雨桐不等见到,就叫人带着跟启泰和启安玩去了。 林雨桐当然知道庄妃进宫不再推脱是为什么的,说到底,不外乎是周氏也不蠢!她开始拉拢在大清的汉臣。汉臣里,不仅是有文臣,还有汉八旗! 本来设想里还有蒙八旗的,可迄今为止,蒙旗只有两旗。大清没能一统蒙古,这个蒙八旗就只在设想之中,没有那么多的兵员。 本来,蒙八旗只在满八旗之下,在汉军旗之上的。但是如今,随着新明和大清的合作更加紧密,利益纽带越绑越紧,随着新明和蒙古关系越发的亲密,大清和蒙古之间由新明调解,能达到一个相对长时间的稳定,这就导致了在大清:满八旗地位最高,其次是汉八旗,最后才是蒙二旗。这是地位的差别,也是实力的差别。 周玉凤在争取像是张溥那些人的支持,她知道,像是范文程这样的大臣,她拉拢不上。但是其他人了,分散在下面,接触更多的汉人百姓的那些汉人文臣,难道不值得拉拢吗?还有汉军旗,只要叫汉军旗站在她的身后,那这就是实力! 囊囊贵妃也生了个儿子,她是地位更尊崇,但是,她除了财富之外,她的旧部早就被分化了。她压根就不能成势力!真正叫她在意的就是庄妃的儿子。 皇后支持庄妃,庄妃跟多尔衮福晋出自同族,血缘关系虽然乱,但也亲近。庄妃跟费扬果都有在大明的经历,费扬果态度偏向庄妃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咱就要想法子了! 汉军旗的支持之后,多尔衮的态度未必不能变。至于豪格,他压根就不适合!但是她可以乖顺的把豪格顶在前面,只说支持豪格,求豪格庇护便是了。多尔衮必是不会赞同豪格的,到那个时候,豪格就会反推八阿哥!还有代善!代善的儿子岳托,这父子俩掌着俩红旗呢! 周玉凤如今对大清摸的可清楚了,她看出来皇太极的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寿数不长,但她估摸着,这身体再不好,还不撑个十年八年吗? 八阿哥年岁不小了,周氏见不到皇太极,就去找皇后,“……阿哥该进学了,只臣妾教着,这也不合适。臣妾想着,给八阿哥找个师傅。主要还得在汉学上!只叫庄妃和九阿哥在新明也不好,臣妾还想着,等八阿哥过了三年孝期,若是皇上允了,臣妾愿意带着八阿哥去新明换回庄妃和九阿哥。” 哲哲看她,“你说你要带着八阿哥换回庄妃和九阿哥?” 是!周氏起身,看着哲哲,“是!宸妃娘娘去时,对庄妃娘娘多有歉意!觉得若是她当时不急不慌,缓着应对,许是就不至于如此。” 这也是实话!哲哲也听说了这个事,海兰珠到了最后,对她亲妹妹的母子是真放不下!尤其是在娜木钟生下博果尔之后,她就知道她当时犯蠢了!只要拖上一年半载,只说阿哥大些再去,那就能将娜木钟和博果尔送去的。 想到这个,哲哲的表情这才好点,“那你就安分的带着阿哥,其他的事不用你管,先生的事,本宫会跟皇上提的。” 是! 于是皇太极就听到哲哲说,想跟八阿哥找个汉人的师傅。 皇太极猜测,哲哲怕是有意培养八阿哥!其一,八阿哥是科尔沁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其二,阿哥丧母了。其三,哲哲无子。 若是海兰珠活着,哲哲会选庄妃和九阿哥,但未必选阿哥!而今,他们一个没儿子,一个没母亲,倒是刚刚好。 哲哲先提了找个汉人师傅,说到底,还是想给八阿哥拉拢人呀!那下一步呢?下一步怕是会将八阿哥带过去,她自己亲自抚养。 皇太极干脆自己提了,“那不如把阿哥交给你抚养!” 哲哲皱眉,给我抚养,那是给八阿哥提了身份了!成了皇后的养子了!哲哲不想要,她是皇后呀!谁将来即位,都撇不开她!她又何必把八阿哥绑在身上为他筹谋。但这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不能说出口的!便是不乐意养八阿哥这个话,她也不能说!皇上好似不是之前的皇上了,自从宸妃去了之后,他有些喜怒无常了。 因此她就道,“臣妾宫务繁忙,养着也没时间教,不如叫有精力的人带着。臣妾本就是孩子的皇额娘,她没了生母,我多照管是本分。可带入宫里自己带,其一,臣妾精力不济。其二,怕是顾不上其他阿哥,再叫儿子们抱怨我这个皇额娘偏心。豪格上次还说,得了熊掌没喊他进宫来吃饭,只被兄弟们抢着吃了。其三,咱家九阿哥也可怜,顾着这个,不顾着那个,会叫孩子冷了心肠了。” 皇太极听明白了两点:第一,得顾忌豪格的感受。第二,得顾忌庄妃的感受。 若是八阿哥成了皇后的养子,豪格怕是不服!豪格跟着南征北战,身为皇长子,就这么被撇开,他不会觉得他不合适,只会说朕这个皇阿玛和皇后这个皇额娘是偏心眼! 还有庄妃,她带着孩子为质在他国,结果大清的事再与他们母子无关,叫人情何以堪? 有这两个理由,皇后是不适合将八阿哥带在身边,也确实是私下里多给些关照是合适的。皇太极便不再说这个了,只汉人师傅的话,“你想选哪个?” 哲哲笑道,“臣妾才知道几个人?”不过是周氏提了张溥,张溥就张溥,这个人不是什么忠贞之士,不懂周氏看中他什么,但她要了,她就帮着提了,“不过是张溥闹出好大的名气,臣妾知道了罢了。” 皇太极皱眉,“张溥?” 是!哲哲一看皇上的表情,就知道皇上也瞧不上此人,她的心便放在实处了。 皇太极心里思量了一下,但还是道,“张溥……”品行不成,但此人最大的本事是蛊惑人心!能鼓动的人听他的,信他的,这便是本事!拉拢人心,在皇子小,女人不方便的情况下,这么个人确实是有助于拉拢人脉的。但叫这个人教皇子,会被教坏的!于是,皇太极就道,“一个师傅是不够的,除了张溥,再给个石羊吧!” 这事就这么定了! 哲哲在皇太极走后,觉的得叫人给庄妃写封信。皇上好似真的有意于八阿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皇太极从后面回了前面的御书房,心里又想到了一点,他在想,是不是哲哲坚持叫周氏抚养八阿哥,还有别的用意!比如,周氏跟多尔衮曾经的关系……只要用的好,拉拢多尔衮并不是难。拉拢了多尔衮,就拉拢了多铎。 汉军旗、蒙二旗至少不会反对,再加上多尔衮和多铎…… 皇太极闭上眼睛,自己的身子不好,能瞒住臣下,宫里这些七窍玲珑心的女人,却未必瞒得住!庄妃不在宫里,她不知道。但是皇后管着宫务,她必是嗅到了一些味道。 她是皇后……如今做事还算是周全,面面俱到的都想到了。 那就这样吧!若是能拉拢住多尔衮,将来真就立八阿哥也未尝不可。 至于费扬果,他倒是不担心。费扬果跟多尔衮不一样,多尔衮心里装着一头吃人的猛兽,但是费扬果……他看重的是做事本身,而不是权力。 若是如此,能杀了多尔衮,留着费扬果吗? 不能!因为费扬果的心太亲近新明了,这于大清是没有好处的!时间久了,他非把大清变成大明的一部分不行,这比多尔衮狼子野心更可怕! 所以,只能是叫两人相互制衡,才能给后人争取更多的跟新明掰腕子的时间。 庄妃此刻还没有收到哲哲的信,她在看京报,京报连着三天都刊登了一个消息,那便是月食。 没说什么时候来,但却说可能会有。 然后用尽量浅白的话在阐述何为月食,什么挡住了什么的光之类的,听着像是天方夜谭。 这玩意也许有他的道理,但人的想法却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晚上了,威风吹着,不知道多少人都留意着天上的月亮呢,然后月亮一点一点的被暗影给遮住了。紧跟着就听到人在敲盆儿,从零星的声音到一片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子工夫,月食才过去。 林雨桐和四爷站在宫里,也抬头看月亮。 月偏食——大臣要有灾祸。 春食月——欠收,亡将。 欠收,已然成了事实。 亡将——林雨桐不信这个鬼话! 西南的折子三天一份,说的是那边的海战。荷兰是瞅准了台弯了,非要拿下不可。去年的一拨攻击还说不到一千荷兰士兵,今年翻了几番,不全是荷兰人,但却不知道荷兰从哪里募来的兵,已然是五六千人之众,游弋在东南。 但整体问题不大,预计在六七月里能有捷报。 这边才扔过去,这一日,林雨桐正跟户部算账呢,想着今年应该紧着哪里赈灾,哪里尚且还有余力。突然的,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是启泰,也只他敢这么跑。 人还没进来,启泰就喊道:“娘——娘——黑了——黑了——” 什么黑了? 她抬头去看,青天白日的,哪里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日食又来了呢!理论上这是不可能的。 是来过雨云了吗? 紧跟着不是启泰的声音,而是下面的人急着关门关窗户。林雨桐出去一看,天边黑压压的一片片的涌来——蝗虫! 是的!蝗虫过境,因着宫里也有种植各种菜蔬,而今百姓家也是,只要有点空地,别管是放前还是屋后,哪怕是大树的树坑边上,也撒上一把青菜,长起来是一顿饭呀!因此,这蝗虫连城里也没绕开,就这么直扑过来。 来的快,去的也极其快,眨眼过去了,除了满地死了没飞走的,宫里凡是长着绿叶的,都成了光杆子了。 唯一□□的就是那些红薯了。 启泰站在台阶上,看着他自己种的一畦白菜苗,啥也没剩下,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过去蹲在地上,小心的摸了摸接近地面的一点残留,娃儿都茫然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天,他不懂所谓的天意了! 爹不是昏君,娘不是妖后,哥哥这个太子做的都快累死了,就连身为太子妃的嫂嫂,自从她嫁进来,吃顿好吃的都得伯父补贴,他和皇妹,未必比富人家的孩子过的更好,可便是如此,为啥天还要惩处呢! 要真是有天,上天难道不昏聩吗? 从后面钻出来的启安,看挂在那几株栽在盆里的桃树,今年春上开了花,还有毛笔点着花蕊给花授粉了,眼见花落了,毛茸茸的小桃儿都长出去了,喜人的很。这是她准备给长辈的寿辰贺礼,现在变的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了!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委屈极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回头就喊:“母后,虫儿把我的桃儿吃了!” 林雨桐拉了她在身前搂着,一下一下的摩挲她。 宫里的公主尚且都无助的在哭泣,出去听听吧,到处都该是哭声的。 这蝗虫从山东入直隶,紧跟着河南、陕西、浙江、湖广,迅速被席卷而来一遍。 从南到北,几乎没有例外。 米的价格别说在北方了,就是在原产地,一石四两,也就是一斗四百钱。 都说蝗虫能捕杀,人能吃!可人捕捉它的速度赶不上他繁衍的速度。说是鸡鸭能克制蝗虫。可从哪能大批量的弄那么多鸡鸭去呀? 就像是下面递来的折子上说的:捕之,益盛! 本就吃不抱,人本就体弱,再加上大旱,水不那么洁净了,吃的也没那么讲究了,瘟疫真的开始蔓延了。便是朝廷储备了足够的药,也早早的发了下去,免费发放。但是,人本身强壮的抵抗这种疫病的能力就强,本身孱弱,你这抵抗能力真就没有那么强。 年纪小的孩子,朝廷的赈济署全接收,孩子在里面吃住,在里面有朝廷的大夫在里面看着给用药。可年纪大的人,怎么办呢? 平均死亡人数都每天都在增加,朝廷要求登记每个死亡的人,连同他们的情况,过后朝廷要查问的。 林雨桐将这折子看完,表格也做完了,然后推给四爷,“死亡的人数不算少,年纪都在六十往上。” 四爷拿在手里,叹了一声才说桐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把能做的都做了!这真不是人力所及的。” 他手里的折子都没敢叫桐桐看,上面说的是:老人疫死者二,中年人饥死者三,青年人为盗者四。 老人里体弱的抗不过的因疫病死去的十之有二,年纪越大,死亡率越高。 中年人饿死不是因为朝廷给的不足,而是人到中年了,孩子也已经是青年了,大部分三十出头的人都已经有孙子了!那么请问,人是顾着自己吃呢?还是省着一口给孩子吃呢?所以,本不该出现饿死的,还是出现了饿死的事。 而更年青些的,已然不顾什么是非道德了,靠着身强体壮,抢了来便是。 秩序到底是出现了一些混乱。 两人还没从死亡人数中缓过神来呢,紧跟着就是接二连三的坏消息。 先是在皇陵的陈距,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听闻皇上和娘娘整日里喝的都是粥,陈距不敢逾矩,一样喝的是粥。这猛的天一热,老人的食欲更不好了。太医给开了药,也领了药给熬了,谁知道今儿一早起来,人没了。 林雨桐心里有数,陈距单纯就是年纪大了而已。 四爷和桐桐亲自去了,下旨礼部帮着办葬礼,将其葬在万历皇帝的身边,赐给了一品的服饰,以阁老之身入葬。 这边还都没有安葬了,又有报丧的说,叶向高没有了。 林雨桐看天,“天气反常了,老年人撑不住!这不是谁能救的!”她这边说着,还专门叫了林宝文进宫,“老爷子和老太太,可千万得看顾好!” 京城里,看看去,几乎隔上两家门口就贴着白对联,挂着白灯笼,这都是家里有老人,而老人没能扛的过去! 林宝文应承着,没多余的话。只是在临走的时候扭脸叫了一声:“三娘——” 嗯? 林宝文拍了拍闺女的肩膀,“……你做的挺好的!林家的祖上真的该是冒青烟了。心思别太重!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成的。人得学会跟老天低个头!” 跟老天低个头?这不是低头不低头的事! 可紧跟着的事,林雨桐真的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真得跟老天低个头了。一个夏天,孙承宗、刘綎、熊廷弼、袁可立,戚金,先后辞世!虽然这都是历史上早就没了的人,愣是留到了现在,可猛的失了这么些,怎能不叫人伤痛。 虽然他们中不是每个人都能合四爷和林雨桐的心思,但是,那话是怎么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之于朝廷也是一样。 老臣谋国,这话其实放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能用。这些年他们在军事学堂,坚守在这里,新明能出一拨一拨又一拨的将才,于这些人息息相关。 军中的主要将领,都是他们的学生。 而今,这样的老臣老将,骤然间都失去了! 在刘綎的灵堂前,林雨桐跟四爷上了一炷香,四爷一抬头,身体就晃了一下。那么些人看着呢,不由的都喊了一声。 林雨桐一把扶住了,攥住他的手,紧紧的攥着。 高迎祥忙道:“皇上,您节哀!保重呀!” 四爷扭脸看见高迎祥头上的头发由灰白变成了全白,想起那个才被桐桐从西北带回来的高迎祥,轻轻的拍在高迎祥的胳膊上,“辛苦了!诸位都辛苦了!” 扭转这个危局的不止自己和桐桐,还有许多像是高迎祥一般的人。他们不敢出于什么原因为朝廷效力的,但这些年来,不辞辛苦不停的奔忙,功勋该被记住了。 谁都看的出来,国失栋梁,皇上和娘娘是真的心疼了。 是的!四爷回去之后,就叫人给台弯下了一道旨意,“王成该回来了。” 每次叫王成回来,王成都说,再等等,再给皇上守一些年。这一拖,连启明都成家了!东南的战报该回来了,哪怕此次不胜,也得把这个戍守了快二十年的王成接回来。 可接回王成,谁去台弯呢? 四爷交给启明,“你看谁去合适,就叫谁去吧。” 启明安排李定国去了,自此之后,台弯跟各州府一样,官员几年一换,再无特殊。水师就在海峡训练,确保此地不出事。 晚上只剩下两人了,屋里伺候的打发了,四爷才说,“还是该去城外看看……” 行!明儿就去,谁也不带,就咱俩,去城外看看去。 京畿之地,还算是好的!两人就往远的走,一人一匹马,往更远处去。田地里荒芜,秋粮才冒出来,入秋后是个什么收成也不知道,但满地的苞米苗,叶子那么蜷缩着。照这么下去,秋粮也难保。 两人信马由缰,沿着小路就这么叫马带着一路朝前走,结果再抬头看,不远处那是什么? 四爷勒住马头,“天坛?” 林雨桐也怔愣住了,“还真是天坛。” 没有香烛就不用香烛,没有带酒也就不用酒,就是水囊里的水,林雨桐拎过去。一壶清水,四爷用来祭天——咱敬天,但不畏天! 向天低头?玩去! 桐桐站在四爷的身后,转着方向,朝四面八法拱手,但膝盖就是没落到地上。 若而今的灾难真是天意,那我们——扛定了! 大明这么大的面积,应对都如此艰难,不用问也知道,大清和蒙古的情况。但是巴林并没有完全从新明求助,他打发人一路往西,在给朝廷的折子上,他说,他想走通那一段丝绸之路,他想看看,从西边走出去,都有哪些地方。只要是能换来吃的,跟谁做生意,做什么样的生意都可以。 是的!这场灾难太熬人了!这一年秋粮没收,紧跟着第二年的春上有大旱,接着是鼠疫,是蝗灾,鼠疫面积之广泛,谁都没有预料到,从蒙古到大清,到新明,都有鼠疫蔓延。这不是一场瘟疫,鼠疫难就难在,比一般的瘟疫要难以消除。 这本就雪上加霜了,谁知道六七月里,山西又地震,地震规模大,牵扯到三省十三县。这场地震,不是震过去就完了,他是迁延了数十日,从夏天震动到了秋天,才慢慢的算是消停了。 好容易地震过去了,大旱过去了,又是秋雨绵绵,紧跟着到底是酝酿出大的人祸了!河南有人造反,将河堤给炸开了,水漫开封! 而中原战区最主要的指挥官王嘉胤,在去平叛的路上,被人给害了!害他的人一个是他的同族,叫王国忠,一个是他的妻弟,一个叫张立位!两人不知道被人给拿住什么把柄了,两人一个夜里跟王嘉胤的去瘟药里家了安神的汤药,一个趁着王嘉胤睡死过去了,直接将王嘉胤给勒死了!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林雨桐当时就捂住胸口,心真的是一揪一揪的疼。 王嘉胤稳当,稳重,也从没有给他的家眷求过恩典,或是安置过他家里什么人,不满大概就是这么积攒下来的!生生的要了他的命! 平叛不难,疼的是开封一城的百姓,疼的是王嘉胤这么一员干将,说没了就这么没了。 启泰坐在一边,一边看着炉子,一边搅动着炉子里的药,这药是给娘熬的!自从王嘉胤将军没了,娘身上就不大好了!一直都没见过娘生病的,这次娘真的病了。 王肯堂给瞧的,说是伤了肺气了!又气又急,又悲又愤的,来的这么急促,伤着了。虽无大碍,但也得好好调养上几个月才成。 启泰将药搅动了一下,启安小心的出来了,“母后没看书,睡下了!”她凑过去,闻了闻药,“今儿的药更苦了……我去拿些我的蜜饯。” 好! 启泰搅动了两下,把药倒出来,放在炉子的边上温着。才要起身呢,就见嫂嫂急匆匆的来了,他忙起身,低声道,“嫂嫂,娘睡下了。” 郭东篱点头,也声音低低的,“娘吃了吗?” 启泰摇头,“还没吃。” 郭东篱笑道,“有俩好消息,其一,去南岛的船回来了,王承恩给你哥哥写了信回来,说那边比想象的好的多,他们靠岸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是炎热的,是个一年三熟的好地方。并且,他们跟当地的土著建立了极好的关系,当地的土著百姓很喜欢咱们带过去的东西……荷兰人驱赶那些土著,可咱们赠送许多东西给土著百姓,他们很欢迎咱们。而今是混居在一处的,能帮着咱们更快的了解当地……” 启泰这才笑了起来,“可算是有好消息了!还有呢?” “王大人的船估计明儿就能到通州码头,明儿晚上肯定能来得及在宫里吃晚饭……” 话没说完,就听里面说,“……东篱,进来说话。” 林雨桐本就是半梦半醒着呢,听到被新明取名为南岛的地方,她不意外。但是王成要回来了!她一下子坐起来,“……是明儿能回来吗?” 是呢!娘! 郭东篱坐过去,“太子说您听了必然欢喜,叫我赶紧过来告诉您一声。殿下说,叫我带二弟和小妹过去,我们今晚出发,要去接伴伴回家!” 去吧!赶紧去吧,“他一回来,就证明南边的境况好了,稳当下来了……今年春上南边的境况也还算是好!要不然,他且不会回来呢!” 是啊!只要南边逐渐好起来,收上两年粮食,朝廷就缓过来了。 林雨桐催他们赶紧走,启泰端来的药,她端起来咕咚咚给喝了,启安塞进嘴里的蜜枣,也不觉得放的时间长,味儿都有些发酸了。她是真觉得浑身轻省起来了,“都去吧!我得叫人准备点食材,给做点王大人爱吃的。” 嗳! 二十年了,王成回来了。 站在码头,他瞧见了一身布衣朝他疾步走来的青年。青年走到近前,看着他眼圈红了,“伴伴,您可回来了!” 殿下! 他要下跪,这位殿下却紧紧的保住了他,“伴伴,回来好,回来哪也不要去了!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娘病了,昨儿一听说您回来了,才能下床,还亲自去下厨去了。” 娘娘病了! 启明就搀扶着王成的胳膊,“是!”他把这几年的事说给王成听,简明扼要的,一路上也就说的差不多的,“……日子当真是难,娘跟着熬呢!先是失了那么多肱骨老臣,后来又民变还损了王嘉胤王将军……” 王成在太子的唠叨中,进了这个熟悉又已经陌生的皇宫,然后看到了消瘦若此的皇上,还有依旧带着病容的皇后。 这一刻,王成想起了慈庆宫里,那个小院。他想起了那个小小年纪被封为简王的孩子,想起了能随时去见皇爷的简王。也想起了,在那个小院里,闻鸡起舞的简王妃。 真的不能想象,若没有当初那么些机缘巧合,叫简王登基做了皇帝,就凭这些年这天灾,大明的天下得成了什么样。 他疾步过去,远远的就跪下了! 四爷朝前了好几步,去扶王成:“……这些年辛苦了……东南能稳定,你功不可没。”当年走的时候还是个青年的样子,而今,头发已经花白了。 王成没起身,反而拉着四爷的手,眼泪就下来了,“皇上,老奴想起……想起当日的慈庆宫……若没有皇上和娘娘……若没有皇上和娘娘……大明的江山休矣!” 就别重逢,说不完的话。王成说起了东南,说起了去南岛的船,说起了郑芝龙,以及去了倭国的郑森,“……那边已经很成气候了!估计要不了几个月,最初年底,就能得了信!大清必是能进倭国的……” 因着王成的回来,带了许多有利的消息,京报上刊登起了南岛的各种讯息,开疆拓土嘛!只要有好地方,就没有国人种不了地。 然后东南的捷报频传,海上能走更远的路,紧跟着便有物资源源不断的从各个港口给运回来。 这几天天灾,为了赈灾,也是在力争修一些基础工程。像是路面,像是河堤,像是码头海港,都是用灾民一点一点的修建起来了! 如今沿海一带,海港多的去了。运河在一秋的雨之后,水量充沛,航运加河运,南边和安南的稻米,在今年入冬的时候,逐渐进入了京城,继而向北方辐射! 吃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什么菜都不放,林雨桐觉得自己的病是彻底的好了!她问四爷说,“还有大灾吗?” 四爷摇头,小灾小难不断,但大灾大难就算是过去了。而今要是按照历史的时间线划的话,都已经是崇祯十五年年底了。 崇祯在位十七年,也就是说,历史上的大明亡国是在后年,也就是一年半之后。 哪有一年半?李自成是后年三月就入京城的,也就是那个时候,崇祯死在煤山。 林雨桐点头,小冰河时期其实一直持续到清朝初年。便是到了康熙年间,冬天都是格外寒冷和漫长的。但人习惯了那样的冬,也就不奇怪了。但这样的气候至少还算是稳当,小范围的灾情是有,但像是这样大规模的灾难,却几乎是没有了。 再有大灾大难,那就得又是个二三百年。 四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跟桐桐说,“明儿……吃一顿红烧肉吧!” 桐桐就笑,“明儿统一加餐,都吃红烧肉。” 吃了红烧肉,四爷又看桐桐,“该安安人心了,你写一篇文章,就说大灾过去了,之后会局部零星的灾难,不会有持续性的大面积的灾难了!” 嗳!但咱们得把灾难的应急机制给规定好,这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新明八年,是在红烧味中过去的。新明九年,也是在一片欢欣中来到的!没有鞭炮没关系,烧起柴火来,噼里啪啦的,赶走所有的霉运。 新的一年一开春,就有好消息,倭国闹起来了!洋教徒再一起闹事,引清兵去了倭国,有两州之地,已经被清军给占领了。 林雨桐拿着刘舟送来的消息愣神,密报上说,辽东那边的码头上,大小船只来往频繁,这是搜刮了不少物资吧。 而今,大清的情况是绝对离不开新明的,只船只一项,没有新明他们得被仍在倭国!增兵撤兵,都需要新明的配合呀! 再算算日子,皇太极就是今年没的吧! 那不是能将庄妃跟福临放回去了呢? 林雨桐问四爷:“要不,干脆放回去吧!”要不然,这皇位真未必能落到你家祖父身上,“但这也不全是说大清非得你们这一支来继承,关键是……不管多尔衮还是豪格,都不合适!至于费扬果……没戏!两黄旗不服的!”知道索尼鳌拜的权臣之路为什么那么顺吗?当时多尔衮摁不住两黄旗!凡是两黄旗的,都是大清的功勋之臣!就像是鳌拜,他在其中就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皇太极驾崩之后,聚在一起议论谁来即位。不少人举荐多尔衮!但是鳌拜围住了皇宫,拎着刀就进去了,放话说,要立就立太宗子孙,要是不立太宗子孙,谁也别活着出去。多尔衮逮住鳌拜就骂,说关你屁事,滚出去!鳌拜是出去了,但是他带着数千的刀斧手却没撤,意思明摆着的,想皇弟即位,除非鱼死网破! 两黄旗不同意多尔衮即位,就不会考虑费扬果。那就只能是皇子! 那个八阿哥想即位,除非多尔衮支持!可咱们下一步,不就是清除掉多尔衮吗? 没错,多尔衮就是新明朝前发展的一个绊脚石!庄妃虽然聪慧且有眼光,但她被女子身份所限,跟多尔衮还是不一样的。 四爷沉吟了半晌,抬手将一枚白子往前一推,“那就听你的……放回去!” 于是,一份国书摆在了皇太极面前,皇太极看完之后,压制住的咳嗽声再也压不住了:送庄妃和九阿哥回来? 没有原因,就是简简单单的那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 他抬手将茶碗里药茶一口喝了,暂时压制住了咳嗽。才放下茶盏,他就微微愣住了:新明是在怀疑什么? 怀疑自己的身体吗? 新明对大清还有什么事是不清楚的! 他抬手将茶盏一把给拂下去了,新潮起伏,嗓子多了几分腥甜的味道。 太医一再说,“您不能劳心劳力,不能动怒呀!皇上。” 皇太极摆手,叫人下去了:“要送庄妃回来……那就回来吧!” 庄妃离开,四爷没去见!见庄妃不合适,其实是可以见福临的。但是四爷没见! 桐桐猜测,他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怕的! 小怕的四爷压根就不知道,他就是一份国书,里面透漏出来的意思,叫皇太极更加焦虑了!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想着大清的以后,种种的忧虑蔓上了心头。 再加上从新明传回来的新报,新报上刊登了那位皇后的文章,说是从今往后,再无大灾大难! 无大灾大难,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以新明那样体量的国家,有个三年,就能恢复元气。若是加上海贸和海外的疆土以及属国,他就是个巨无霸!大清再难撼动它了。 想起汗阿玛临终前,被迫撇下了七大恨不提,只把矛头对准蒙古。可汗位传到自己手里,蒙古依旧是蒙古,没能有丝毫撼动。 朝显是征下来了,可上战场的是多尔衮,是阿敏。 而今又冲着倭国去了,冲锋陷阵的还是多尔衮。 敢问皇太极这一生,有何建树呢? 他问石羊:“朕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石羊叹气,“天灾若此,天下依旧稳当,这还不算是功绩吗?” 是啊!天灾!这是时不我命,奈何奈何! 也就是这一天,庄妃回来了!带着九阿哥福临,重新踏入了皇宫。 夫妻父子,数年分别,早已陌生。在正宫设宴,吃了顿饭。哲哲见皇上不动,就给庄妃使眼色,“你先回宫去,皇上一会子过去!” 可庄妃并没有等到皇上过去,过了子时了,宫殿的大门被拍响,是皇后宫里的,“快!娘娘!皇后娘娘急召!” 怎么了? 这人低声道,“皇上……不好了!” 庄妃心里咯噔了一下,抓了大衣裳边怕跑边穿,苏麻没跟着,回身去抱九阿哥去了。 而庄妃到的时候,皇上已经口不能言了。庄妃甚至于看见皇上的眼睛都涣散了! 是的!皇太极仿佛是看见了当年在草原上有过数面之缘的年轻帝王,那个帝王一身龙袍,却不是大明的服饰,那穿的是大清的龙袍。他看见那位帝王跪在一排的牌位前,不由的他看了过去。 太祖、太宗、世祖、圣祖…… 这是? 他站在大殿里四下里望,而后皱眉:这大殿陌生的很。 看着这位帝王叩拜完,然后朝外走去,他也跟了上去!一脚迈出去,他看到的不是大清的皇宫。 那位帝王回过头来,跟他对视!这一刻,他懂了!全都懂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根针扎入百会穴,他的心里清明,眼里也能看的见人了,几次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哲哲坐在边上,别的大臣该是还没到!贵妃几次想朝前,哭嚎不止,把博果尔朝前推,他是扫了一眼,视线就落在了庄妃的身上。 他看见了:世祖——爱新觉罗福临。 哲哲赶紧叫庄妃,“近前来!” 庄妃跪在床边,手背皇上紧紧的抓住了!这一刻,她一下子懂了皇上的意思,她的声音小小的,只两人能听见:皇上,硬着不能取,软着未必没机会!臣妾在新明,学了许多汉人的俗话。像是,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穷富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臣妾也不信,新明能代代出贤君。而臣妾更不信,臣妾培养不出个好儿子,好孙子,甚至于好曾孙来!臣妾读愚公移山,最喜欢一句话,那便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皇上,只要其志不辍,臣妾坚信,未来可期。 皇太极说不了话,却笑了!他的笑容舒展,在他咽气的那一刻,似乎是看到了更广袤的土地,由他的后人主宰! 所以,太宗病虽起的突然,却走的格外的安详。 可再是拉着庄妃的手,安然而去,但到底是没留下只言片语。 这一晚上,四爷猛的从梦中惊醒,不断的喘着粗气! 桐桐抬手摸他的脉,一切都好,“是觉得哪不舒坦?” 四爷摇头,看桐桐,“辽东……人没了……” 桐桐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皇太极,“没了?” 是!没了! 桐桐再算了一遍日子,“不到日子呀!” 所以,还是变了! 是啊!变了! 皇太极没留下旨意,谁来登基,依旧得讨论! 两白旗呼喊着,多尔衮战功烜赫,非多尔衮即位不可! 岳托竟然破天荒的,站在了多铎的一边,要支持多尔衮即位。 豪格掌控着正蓝旗,正蓝旗和两黄旗都反对!正蓝旗觉得该豪格即位,两黄旗却坚持:“非太宗子孙即位不可!” 不仅满臣里有一半反对多尔衮即位,汉臣那边几乎是都在反对多尔衮即位。 鳌拜手持利刃,“若非太宗子孙即位,那就是谋逆!得问我手里的刀答应不答应!” 多尔衮一瞧,只反对的势力就跟他势均力敌,还有一些所谓的中立,到底会如何选择难说的很。他呵斥鳌拜,“出去!这里的事与你何干?!” 鳌拜没犟着,就在外面守着呢!好似选出谁来,他就要把谁弄死。 哲哲坐在上面,满心的焦急,看代善和费扬果。 费扬果没言语,代善就试探着说,“国赖长君,若不然,豪格来!” 这话一出,没人言语! 豪格心里一喜,想着这即位,自来都是三请三辞的规矩。于是,他就道,“我德小福薄……” 话没说完,多尔衮直接就道:“那就从小阿哥里选一个立为新君,未尝不可!” 豪格:“……”差点没给气死! 众人:“……”先帝那样的人,怎么会生出这种儿子来!这种时候该当仁不让,你玩什么三请三辞!代善立马从善如流,他也没真觉得豪格合适!因此,他就提议,“庄妃与九阿哥,在新明为质,论尊,论贵,论功,都当得!” 多尔衮却反对,“论贵,当一贵妃所出之子为贵。论尊,当以宸妃所出之子为尊……” 费扬果就接话了,“此言差矣!论贵,轮不到贵妃!贵妃乃林丹汗遗孀,敢问,蒙古部属今何在?” 多铎道,“那就八阿哥!八阿哥与九阿哥出身一样,但八阿哥之母宸妃却比庄妃更尊贵!若要论起对大清以后的好处,对新明新帝该有了解!九阿哥长在新明是没错,但是八阿哥的养母乃是新明人,且先帝亲赐的师傅,都是汉人。”又一样了!这处处一样,那只能以长幼而论了! 费扬果笑了一下,“此话又不对了!那周氏虽是汉人,然则,得看是什么样的汉人!”说着,就一拍手,小豆子便进来了,捧着一个东西。费扬果接过去,“这是账本,什么账本呢?一个药铺的账本!为什么要查药铺呢?因为先帝曾怀疑宸妃之死有蹊跷……”才怪!不过是有人说用了大明的药也没用,宸妃还不是一样死了。他以为是弄到假药了,想私下查一下。谁知道就查出点东西来!但是,现在先帝没了,他说是奉命,那就是奉命,无人敢说不是! 他把账本翻开,“有几种药,卖给宫里一位嬷嬷!这位嬷嬷,是谁的人呢?此人出宫的时候,我已经羁拿了!此人是周氏的人!周氏懂药性,她用次要煲汤,进给宸妃饮用。食材相克,体弱之人,便能要命!这般恶毒女子所教养的八阿哥为君,是为了大清?还是为了谁呢?” 上下大惊,不管这事真不真,但是费扬果此时拿出来,便是捏造的,也能把周氏给拍死,继而连带的八阿哥失去资格。 多尔衮皱眉,但却无法辩驳。周氏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能说,就被人给拉下去了。只留下惶恐的八阿哥,满眼的茫然! 庄妃拉了八阿哥,轻轻的拍了拍安抚。 等前面请她了,她才一手八阿哥,一手九阿哥出去!然后看了看福临,福临朝额娘点点头,朝皇额娘走过去,靠在皇额娘的身边,紧紧的攥住皇额娘的衣摆。 哲哲的心都软了,她轻轻的拉了福临的手,然后一步一步的牵着他走上了御阶,将他安置在龙椅上。 庄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将八阿哥拦在怀里,“不怕!不怕!” 博果尔瞪了八阿哥一眼,八阿哥躲在庄妃的怀里,“姨妈!” 是啊!我不仅是你的庶母,还是你的姨妈! 这一天,爱新觉罗福临,登上了皇位。 十天后,国书摆在了四爷和桐桐的面前,一切尘埃落定。 四爷将国书递给启明,“你看看!” 启明接过来了,“幼主登基?” 是啊!幼主登基。 “这是咱们的机会?” 对!这是咱们的机会! 启明就道,“回头我就写信给费扬果,也得给刘舟下令,多尔衮得想办法拿开!” 桐桐笑了,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跟你爹在,在朝中,敢跟你硬扛的人不多了!那就不如,我跟你爹看着,你拿别人练练手,试试深浅。 郭东篱低声道,“娘!我觉得莽古济公主或可一用!” 那你就去试试!那些女官女卫,都交给你。我在后面看着,便是办坏了,也没事! 正说着话呢,启泰就扯着娘的袖子,“娘,我想从朱字营挑些人,出海转转。” 出海呀?现在不行,等过几年,咱们的船更安全了,一定放你出去。 孩子们嘀嘀咕咕的计划着以后,可四爷和桐桐相视一笑,再没言语! 崇祯十七年,大明变成了新明,没亡!这一年,大清是大清,也不是大清。这一年,蒙古是蒙古,却也不是历史上的蒙古。 两人站在观星台上,遥望着星空,没有因为混战,而死更多的人,万幸! 之后会怎么样呢?之后依旧会风大浪急!朝廷这地方,哪有消停的?!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女官依旧会被排挤,官员依旧还是会结党然后相互攻讦,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 可这就是朝廷,也才是朝廷! 身在东北的老道,一直观察着星象。那颗帝王星还照样亮着呢,还照样显示东北出帝星。可其实呢,这里刚陨落了一颗星!对着那颗星正叹气呢,突然之间,就瞧见天空中的那颗大星,骤然闪耀! 帝星闪耀之下,那是多广袤的一片土地呀! 老道急匆匆的往楼下跑,喊小徒弟:收拾东西!回!回! 回哪里? 老道愣住了,继而哈哈大笑。是啊?回哪里呢?这是是国,那里也是国,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 小徒弟问说,“那还回吗?” 老道没言语,只看着星空,然后就见星象图在云中若隐若现,云雾过后,漫天璀璨的星辰,他们拱卫着帝星,照亮了整个东方。 四爷和桐桐是看不懂这玄之又玄的东西的,要问桐桐看着漫天的星辰想到了什么,桐桐只能说,“明儿是个大晴天!” 四爷哈哈就笑:有你,哪天不是晴天了?! 第667章 俗世浮华(1) 睁开眼,什么也顾不上打量,此时此刻就一个感受——难受。 头疼,头晕,窒息。 她凭着感觉一搭脉,就知道怎么回事。要药没药,想针灸又没针,怎么办? 抬眼看见不远出掉落的牙刷,用牙刷使劲的抵在穴位上,一头靠着地面的力量,来达到大力按压的作用。这一摁下去,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哇的一口,她给吐出来了。再顶,再吐,如此再三,她才起身靠在墙壁上喘气。 马桶、卫生间、洗漱台,散落在地上的洗漱用品,还有吐的一片狼藉的地面,以及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 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她心里叹气!原主是不想活了,她应该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物!这东西服用了之后,并不会真的就睡一觉的!先是喉咙难受,觉得堵,觉得刺挠的疼。这东西里本就有催吐的成分在,服用下去十五到三十,就会出现眩晕呕吐的症状,连意识也会模糊。这个时候脑子是不清楚的,本能的就是想求生。原主该是起来之后进了卫生间,低头呕吐的时候眩晕,再加上长时间没吃饭,低血糖严重,而后直接摔倒了! 好巧不巧,摔倒的时候正好撞到洗手台的棱角上了,这么撞了一下,她一恍惚,又撞到不大的卫生间的墙壁,二次撞击后直直的摔在地上。卫生间的地面比外面的地面要低一些,不到一指宽的高度差,摔下的时候,头刚好摔在了这个位置上。 严格的说,对方不是因为服用安眠药而死的,而是摔死的!若是不摔的那么狠,只是呕吐的话,吐完再去打个急救,是来得及被救治的。可这么一摔,要了命了。然后自己来了,接手的就是这么一个服用完大量安眠药不到四十分钟的身子。 强力的摁压穴位催吐,叫她暂时保住了命。 残留的药性也足够她昏睡一天一夜的了!她挣扎着起身,身体的状况根本来不及叫她考虑其他!扫了一眼,这是带着小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口……该是个厨房!开放式的,柜子上放着简单的厨具和餐具。她出来,不顾一身的狼狈,先抬手去拉柜子边不大的冰箱,里面除了牛奶,空空如也。也不管牛奶是不是凉的,也不看是不是过期,拆了往嘴里倒,叫胃里先有点东西再说。 大开间里,有一张床。她不管身上是不是狼狈,直接上了床,拉上被子,然后整个人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晚上,应该是第二天的晚上。 头上有伤,她明显能感觉到看东西是双影的。闭上眼睛,伸手摁压了半个小时的穴位,再睁开眼看东西才算是清明了。 而后她坐起身来,肚子咕咕咕的叫唤,证明原身很饿,很饿! 房间里太干净了,雪白的床单被子被身上的污糟沾染了,有些脏。床边就是一个一米二长短的小沙发,前面摆着一个小小的茶几。对面没有电视,半墙的书连带一个书桌。 她起身,得换身衣裳去找点吃的。 房间里不见衣柜,不见箱子之类装衣服的东西,她朝推拉门走去,拉开,是个迷你的阳台。阳台的两边各一个柜子,打开一边的柜子,里面是洗衣机收纳柜。打开另一边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衣服鞋袜,只黑白两色。 拉开阳台的窗户,风呼的就吹了进来!她赶紧关了窗,根据气温和风的大小,她抓了白的长袖连帽T恤和一条黑色的运动裤,随便抓了一双几乎是全新的鞋,就这么光脚塞了进去。 这就能出去找吃的了! 对了!钱有吗? 钱包在枕头下面找到了,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三百七十八快钱,整理的平平整整的塞在钱包里,另一面还塞着两张卡,还有身份证,没细看,只知道叫徐微。 钱包身上一揣,也不找钥匙了!一般的锁自己能开! 这都要出去了,才看见钥匙就在鞋柜上放着呢,得!装上吧! 打开门出去,好长一个走廊!她回身看了门牌号:1208。 她朝顶头去,那边近点,得找楼梯吧。 然后在顶头除了找到了楼梯,还找到了电梯。抬头看看,这是十二楼,那还是坐电梯下去吧。 时间应该不早了,电梯没有其他人用,她顺利的下了一楼,结果一楼下面有个半透明的格子间,灯亮着,门开着,朝里扫了一眼,除了门口有个柜台放着电脑,当办公之用以外,里面二十来平的地方里,摆着货架子,有吃的。 她懒的再去外面了,抬脚直接进去了。对着电脑正看的二十几岁的姑娘朝林雨桐看了一眼,才转过头去,又看了第二眼。 她也没在意,想找米,这里没有!想找蛋,这里也没有生鸡蛋。卤鸡蛋抓了一大把,不知道几个,方便面、饼干,火腿,榨菜,再就是一大桶的矿泉水,还看见牙膏牙刷毛巾,再看看还有袜子内裤,大差不差的都能穿,就随便抓了一起打算一起结账,想了想卫生间乱七八糟的,卫生纸那些有没有也不知道,不想再跑,先买一小提纸吧!结果转到后面的货架,看见两个穿着睡衣的姑娘正拿着卫生巾在那里挑拣,她也没在意,顺手抓了一提纸,路过的时候见货架上摆着各种杯子,又拿了两个玻璃杯一个保温杯。 就这点东西花了小两百,她结账的时候听见那俩妹子嘀嘀咕咕,“是那个徐徐的妹妹吧?” “看着像” 然后一个推搡着一个,来结账,林雨桐能明显感觉到两人的打量。 徐徐的妹妹? 她记住这个身份,结账后拿着东西就走!才摁了电梯,闪身进去,就听到脚步声传来,在电梯门要关上的时间,一只手伸了进来,挡住了电梯。还是那俩穿睡衣拖鞋的妹子,两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里拎着黑袋子靠边上却始终在打量她。 谁都没按楼层,电梯始终没动。 林雨桐按了十八楼,然后看两人,“几楼?” “九楼!” 林雨桐帮着摁了,等电梯到了九楼,两人下去了,林雨桐才重新摁了十二楼回家! 进了门,塞了几个卤蛋,喝了半瓶矿泉水,人才彻底的活过来。 把新买的内裤袜子塞洗衣机,洗完甩干,挂在阳台上,将窗户开一条缝隙,风吹着干的更快。 而后把推拉门关严实,收拾了卫生间,顺便洗了个澡,用浴巾给裹上,又把脏了的床单被罩先拆了放一边,就这么躺着,想看看脑子里还有点什么。 结果才发现,原主其实还是个才过了十八岁生日的孩子,今年高三了,开学才一个多月,而今是高三第一学期,十月下旬了。 小姑娘原名就叫林雨桐,家里有姥姥姥爷。她自小只知道,她是这家捡来的弃婴。打小周围的邻居都这么说的!她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这孩子从小品学兼优,考上好的高中。姥姥姥爷就是自来水厂的工人,一直住在厂里的家属院。老两口有一个女儿,叫林琳。当年捡到她的时候,据说林琳还没有结婚。这孩子就更感激了,觉得没结婚的大姑娘,养着个孩子还得把她叫妈!影响也不好!打小应该是叫妈的,后来懂事了,就觉得给人家添麻烦,也就不叫了。 再加上,林琳嫁了个有钱人,人家是做生意的,老把人家叫妈也影响人家夫妻关系的。 虽然在这姑娘心里,觉得这家人也挺好的!偶尔她会见到林琳的丈夫,甚至于林琳的婆婆。她丈夫徐家峻很温和,她婆婆看着虽严厉,但每年见自己,都会给自己不少的钱。林琳每次都说,“这是你爸,这是你奶奶……叫啊!” 这孩子把这理解为人家善心! 不管这孩子心里怎么想,反正在学校填的档案上,她是父母双全。 这种简单的生活什么时候被打破了呢?高一第一学期,姥姥姥爷两位老人,一起出了车祸。亲人骤然离世,对这孩子打击挺大的。办理完老人的丧事,她就住校了,不想给谁添麻烦。林琳也并没有表示说要接她去一起生活。说起来是名义上的母亲,可实际上一年也就见那么三次面。 一次是姥姥过生日,一次是姥爷过生日,还有一次是过年的时候来拜年见一次。 能有多少感情呢? 她也是大孩子了,在林琳问说你以后想怎么办的时候,她就说她要住校。然后她就住校了!周末的时候回家属院那边,房子老旧,但好歹是个容身的地方。 之后没多长时间,很突然的,有一天一个律师来了学校,叫了她出去,要身份证,要户口本,还有带着她,说是给她迁户口,顺便改个名字。 她简直莫名其妙,但律师说是林琳安排的,她便顺从了。 可谁知道林琳会把她的户口给迁到徐家,还给她取名徐微。她就这么着,以徐微的身份成了徐家的孩子。 虽然她不想改,但她觉得人家是好意,所以接受了,并且十分感激。可直到被律师带到徐家,她才知道,林琳压根就不知道这迁户口的事。 迁户口的决定是徐家的老太太连同徐家峻前妻的女儿徐徐决定的!用徐徐当时的话说就是:“林姨顾虑着我的感受,一直没叫妹妹回家,但她是你和爸爸的亲生女儿,怎么能老在外面寄养着呢。” 原身当时都觉得她一定幻听了,林琳竟然是亲生母亲? 那她这些年的感激算怎么回事?明明是被父母抛弃了,却得对父母感激涕零,凭什么? 事情知道的越多,也就慢慢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徐家峻经营一家公司——家慧集团。这个集团是做小家电起家的,是徐家峻和他的妻子李名慧创立的。家慧两个字,家是徐家峻的家,慧是李名慧的慧。 两人婚后创业,有了事业,还有了一个女儿,取名徐徐。 徐徐七岁那边,李名慧发现丈夫跟秘书林琳有些暧昧,大闹了一场,把林琳给开了。半年后,林琳抱着女儿上门,导致了徐家峻和李名慧离婚。 李名慧离婚之后去国外散心,倒霉催的,在国外遇到了黑哥抢劫,被捅了数刀身亡。本来,徐家老太太不愿意林琳进门的,甚至要让徐家峻和李名慧瞒着离婚的事,觉得徐徐才这么大点,不该知道这么些。 其实还是盼着,两口子能和好的! 谁知道,就给出事了!在李名慧没了之后,林琳表示,她绝对不会叫徐徐受到伤害,至于她生的那个孩子,她绝对不带到徐家来,只叫她父母抚养,要好好的保护好徐徐的心灵不受伤害。 她甚至都考虑到这件事闹出去会影响徐家峻的名声,因此,不仅不把孩子带回徐家,真是否认了他们跟孩子的亲缘关系!孩子来到世上,得上户口的吧!怎么办的呢?她偷着把孩子放在楼道里,孩子饿的哇哇大哭,她再赶紧出来把孩子抱了,以好心人的样子出现。故意的惊动邻居找证人,然后报警,坐实这个孩子是捡来的,之后再表示愿意收养。 那个时候没那么多监控,这事就这么着了。原身这个孩子,就是这么被以养女的身份上的户口。 因着这姑娘乖顺,也从不怀疑什么,事情就这么瞒着,且其实一直能瞒下去的。如果不迁户口的话! 可其实迁了户口也没事的,户口被转到家里,哪怕对亲生父母有怨怼,但安静的日子也还能过。 可谁叫徐徐不笨呢?她母亲的死,她心里一定是有印记的!这不,户口迁过去才三个月,出事了。 人家徐徐是做演员的,以一部偶像剧反派女二号而出名。这个反派正好就是小三的女儿,各种的欺负虐待原配留下的姐姐。 这角色一出来就招骂! 一招骂,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有人挖掘出徐徐现实中的身份,跟电视剧里的身份正好相反,在现实里,她才是那个可怜的原配的女儿。 然后,身为徐徐后妈的林琳就被挖出来了!林琳做秘书的时候跟老板怎么着了,凭借着肚子怎么逼迫原配离婚,原配又是怎么没了的都挖出来了!又说林琳为了生个儿子继承家产,不叫未婚生的女儿入徐家的户口,而后又在国外做了试管,回来生的,算是‘符合政策’的生了一对龙凤胎。 是的!林琳有一对双胞胎,原身跟那俩孩子是同校,但基本谁也不认识谁。那俩孩子只比原身小一岁半,是原身户口迁到徐家之后,才算是把那一对弟弟妹妹从见过的人变成了认识的人。 家事闹到网上,各种的谩骂,在明珠这座城市,电视台的娱乐新闻,还有娱乐杂志娱乐报纸,都在大篇幅的报道。虽然打着马赛克,可马赛克要是只给眼睛那里拉一条,该认识的还是认识的。 林琳对外辩解,坚决不承认原身这孩子不是她生的,只说是捡来的,请大家不要乱传。但是没人信呀! 对于这孩子来说,亲生母亲对外说她不是亲生的,那她还怎么在徐家住呢?干脆回了家属院,学校都没法去了。 孩子惶惶不安,可住的地方还是被人给找到了,有那粉丝就拿着油漆,直接泼在大门上。这种事你就是报警,一个还不到成年的女孩子,不敢住了呀! 老邻居就说,“孩子,把这房子卖了吧!你换个住处,换个学校……等事情过去了,就好了!” 是这些看着原身长大的老邻居们帮着把房产处理了,学校的老师帮着给看了一个距离一所普通中学很近的公寓,买了一套。可换了住址,换了学校,她的境况就好了吗?随着徐徐的名气变大,想靠着挖她的料过日子的狗仔越来越多,原身这孩子还是被找到了。一旦被找到,马上就有那么些为徐徐抱打不平的人,把这孩子当做电视剧里反派,穷追猛打。 前几天,又有狗仔拍到,说是国庆假期间,林琳不受外界干扰,带着一双儿女出国游玩,被同胞拍到了。 这事成了压死这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选择了轻生,而后自己来了。 睁开眼,天都已经蒙蒙亮了。看了一眼床头上的闹钟,显示的时间是五点四十七分。 她缓缓的坐起身来,去阳台上收了衣服。衣服没干透,她用吹风机给吹干了,然后换上。又洗漱了,这才看向手机,“四爷在哪呢?”会不会在联系人里? 她把手机从书桌上拿了,而后开机,才一开机,手机就叮叮咚咚的响了。有班主任和同学发来的消息,问她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返校。 手机上显示今儿是周五了,她给一一回复,“周一按时返校。” 这边才要翻开其他联系人,就有电话进来了,显示是:奶奶。 她皱眉,接了起来,是个严厉的老人的声音,“怎么关了手机?你人在哪里?给你们老师打电话老师说你不舒服,是在医院吗?我叫王嫂去照顾你。” “不用!我挺好的!” 声音沙哑成那样,怎么会挺好的?“是在家吗?我和王嫂正要出门,你老实呆着。” 不到半个小时,门铃响了,一个富态老太太带着个富态的保姆进来了。 老太太眼睛一扫,看见泡面火腿肠榨菜,再一看冰箱空荡荡的,就叹了一声,坐过去,“跟奶奶回去!别听你妈瞎胡说!”儿子不对,林琳更不对,可他们谁都有不对,就是徐徐和微微没有不对。 王嫂在一边也道:“微微呀,别犟着了,回家吧!这里进进出出,人太杂了,怕是也被人盯上了。楼下我瞅着,又有挂着相机的……别管怎么说,家里安全呀!” 林雨桐不想回去,没有回去的必要呀!她就道,“我这几天不出门,回头去住学校。高三了,一个月才放一天,我住学校是最安全的。” 正说话着呢,门铃又响了。王嫂去开门,从猫眼上瞧了一眼之后,就赶紧开了门,进来的是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摘了帽子扣在,露出一张美人脸来。 这便是——徐徐! 徐徐朝老太太一笑,“奶奶!” 老太太嗔怪,谁叫你跑来的? 徐徐指了指林雨桐,“我猜你是接不回她的!”说着就看林雨桐,“回去住吧!我不嫌你!你要不回去……你搬到哪儿,我就去哪里现身,我看你能怎么着?!” 林雨桐真皱眉了,她也看徐徐,这姑娘这一双眼呀,暗沉暗沉的!不用问都知道,这姑娘心里对林琳且恨着呢!这件事里,徐徐不无辜!她要收拾那个害的她没了母亲的后妈林琳。杀人是要不得的!那怎么能解恨呢?把你那见不得人的都往出挖,而后再叫你众叛亲离,最好能母女反目。 要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去看,徐徐这些年过的只怕也不好,也是一丁点大,就把恨在心里压着,然后一步一步的筹谋,为什么的,就是为了叫林琳付出代价的。 原身这个姑娘,其实就是一颗被人拿来利用的棋子。 自己不走,她真可能骚扰的自己之后无法安宁。若是如此,那就走吧!先把徐徐安抚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于是,林雨桐拎着书包,带了最基础的那一点东西,跟老太太回了林家。 林家住在别墅去,有一栋不算是很大,但也不算小的别墅里。记忆里有在这里住的记忆,并不感觉陌生。抬脚跟上老太太和徐徐,一步一步跟了进去。家里养着仨保姆,一个跟着老太太出门,也不耽搁家里的事。 进来的时候,那边一家四口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饭。徐家峻看着林雨桐还算是温和,“回来了?回来了就赶紧过来吃饭。”说着又说徐徐,“你看看你,什么不去做,偏去演什么戏……家里如今是一天安生日子也没有!” 徐徐去餐桌边坐了,像是没听见徐家峻的话,只朝厨房喊,“我要脱脂牛奶,白煮蛋,再要个蔬菜沙拉。” 林琳忙道,“脱脂牛奶在冰箱最上面……” “微微吃什么?”里面喊着问了。 林琳帮着林雨桐答,“她挑什么呀?有点什么就拿点什么吧!” 老太太才说,“跟我吃一样的!” 林琳尴尬的笑了笑,催那里俩孩子,“赶紧的,吃完叫司机送你们。”两人鸟悄的,一人拿个汉堡就往外跑。 看的出来,这俩孩子怕老太太。 林雨桐没看林琳,只专注眼前的饭!这孩子不按时吃饭,这两年把胃折腾坏了!而今换了她,她得好好吃饭,清淡不说,还得细嚼慢咽,认真的去对待吃饭这个事!回头还得想法子出去找个中药店买点中药,一是头上的伤,二是服用了那样的药有副作用,三是这孩子身上的毛病不少。除了胃,只怕来例假能要命。这都得慢慢调理的! 此刻一小碗粥,一笼屉的小笼包子,两样泡菜,就是一顿饭。徐家峻走的时候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不急着去学校,爸爸给你转点钱,买你喜欢的东西。”说完,也不管林雨桐给不给回应,他转身就走了。 林琳追了几步去送,低声道,“这孩子被我爸我妈给惯坏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不能惯她这毛病。这次可不就是瞎跑,还得叫妈和徐徐去接才回来!妈这么大年纪了,徐徐这孩子多忙的……她太不懂事了!你不说训她,怎么还奖赏了呢?这跑出去了,回来还有奖,她下次还敢跑!要是这么着,瞧着吧,林衍和林征都得跟着有样学样!做姐姐的,不能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样,更改说她了!不是我说,咱家四个孩子,就只她身上的毛病多!” 徐家峻皱眉,“少说两句!”说完回头去看餐桌的方向,就见微微也朝这边看,那一双眼睛满是嘲讽和戏谑。他暗自心惊,好似再也找到这孩子身上的宽和跟厚道了。他回过头来,低声说林琳,“少些絮叨……”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见,不过随后徐家峻给转了两万的零用钱来。 林雨桐看了一眼手机的提示信息,而后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就回房间去了。她的房间在别墅的最顶层,那里有个阁楼,她就住在阁楼里!正在打量这屋子,就听到外面救护车的声音。她觉得一听这声音她本能的就着急,然后不假思索的就去了露台。在露台上,能瞧见救护车朝里面去了,有四五分钟吧,又拉着人走了。 正探着头看呢,就听见动静,是刘婶,她主要负责打扫卫生。这会子也拎着拖把过来看热闹,“是哪个金总家吧?” 哪个金总家?一听说姓金,林雨桐便赶紧问了一句。 “就是早前听徐总说,被人给坑惨了的金总呀……公司破产了,还负债十多个亿的那个。” 负债?还十多个亿? 林雨桐就急忙问,“金总多大年纪?” “五十来岁?”刘婶也不大知道,“他家的儿子比你大几岁,可也没你姐大!” 是的!年轻的四爷睁开眼,就懵了!躺在医院里,刚被抢救回来。紧跟着就是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父亲抢救无效死亡,只他们母子活着呢。 此次一家子差点没命,不是谁害的,而是原身的父亲打开了煤气阀,寻求一家子的解脱呢,然后真就把原身给解脱了,换了四爷来!一睁眼,就负债十多亿。 躺医院吗?不躺了吧,医院很贵,能省则省吧! 第668章 俗世浮华(2) 林雨桐想去医院瞅瞅的,万一四爷在其中呢。 结果一下楼,就看到徐徐和和她的助理以及经纪人在客厅里,老太太在另一边的小厅里看书,看见她下来了,朝她招手。 林雨桐没管徐徐那边,最坏不过是如今这样,还能比这更坏吗?她复仇的目的达到了,林雨桐也懒的再跟徐徐纠缠。各过各的,两人互不相干是最好不过了。 老太太叫了,她就过去,但没坐,只道,“我要出去一趟。” 才回来,出去干什么?“看了中医,得去抓药。” “叫司机去吧!你别跑了。” 林雨桐:“……”行吧!她把准备好的方子拿出来,那边老太太接了方子也没看,直接喊了司机,“小曾,你跑一趟。” 小曾进来拿了药方子走了,林雨桐要上去,老太太又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林雨桐顺势坐回去了,她低声说话,不干扰那边,“……我知道,你对家里有些怨怼。在这件事上,我也不能算是对的!我自己的儿子我没养好,对你的母亲林琳,也颇为不喜!你姐姐的母亲是我朋友的女儿,她跟你爸青梅竹马,是门当户对的亲事!我也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看,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母亲带着你一出现,我厌恶我的儿子,心疼我的儿媳妇,憎恨你的母亲,看着可怜的孙女,只能选择无视你!后来,你大姐的母亲在国外出事了,我几十年交情的朋友,没半年,也心脏病离世了!其实,我从没有接受过你的母亲。在你大姐的母亲去世之后,我带着你大姐,是跟着我的朋友,也就是你大姐的姥姥一起住的,为了方便照顾。我告诉她,我只当没有儿子了,我们老姊妹在一起,抚养孩子长大!就在这个期间,谁知道你母亲背着人去国外做了试管,等我料理完我朋友的丧事,把她的身后事都处理完了才发现,你母亲搬到了家里,怀着孩子且显怀了!我提过将你带回家来,但是她拒绝了!并不是我阻拦的,而是她说,她的父母离不开你。” 让到了,孩子是人家生的,怎么做决定,那是人家的事。 “当时你母亲的做法,我不置可否。一则,是因为你是她生的。二则,是觉得接你来,怕我更偏着你姐姐,这样不利于你的成长。三则,也是顾虑她肚子里还有,怕照看不过来。”老太太就道,“我当时是那么想的!后来,时间久了,你大姐逐渐懂事了,我反倒是有了更多的顾虑,不知道把你接回来,该怎么跟你大姐解释。在这事上,我也是亏欠了你的。” 林雨桐摆手,“无所谓亏欠,她做错了事,我出生错了,生来就带着原罪。人家给什么,我受什么,原也是应该的!”说着就起身,“您歇着吧,我上去了。” 走的时候绕到厨房,跟王嫂道,“麻烦你给曾哥打个电话,他要是还没抓药,就告诉他,药不用药店熬,直接给带回来,顺带买个砂锅!” 好! “等药回来,直接喊我下来!药我来熬!” “我熬好给你送上去。” “不用!”林雨桐拒绝了,又解释道,“大夫吩咐了,要武火煎。” 武火怎么煎,咱也不知道!王嫂忙道,“好的!药回来我喊你。” 林雨桐只做没看见客厅里的三个人,直接上楼去了。 文舒朝林雨桐的背影看了一眼,这才低声跟徐徐道,“你们一直这么不说话?” 徐徐白眼翻了她一眼,“需要说什么?” 小欧就道,“这次的事本是可控的,都怪吴可那个碧池!”吴可是徐徐姐的大学同学,电影学院,一个宿舍里的,关系好到无话不谈!然后把什么都往出说! 其实笨想想都知道,这事这么操作对徐徐姐并没有好处!如今,那些粉丝情绪激动,对徐微一个高中的孩子进行人身攻击,可事情过后,就会有人抓住这个事不撒手,说徐徐姐为报复后妈不择手段,牵连无辜。 这事不是没做危机公关,但是做了并没用呀!越是解释,越是会叫人觉得徐徐姐像是绿茶,把人给害了,还要装出一副白花的样子来。 这简直就没处说理去! 其实,真正的报复,是不用这样的! 林雨桐打开电脑,想查一查有什么姓金的企业家,最近破产或是出事的新闻,结果门被敲响了,徐徐推了门进来,“我们谈谈。” 林雨桐皱了皱眉,然后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往桌上一放,就起身往露台去了。徐徐挑眉,放手机不随身带,是怕自己以为她会录音。去露台,更能保证两人说话的私密性。 露台极大,有藤椅和秋千。 两人一人一个藤椅,坐下。 徐徐就道,“我是想报复你妈和徐家峻!但是呢,是真没想害你,不管你信不信。” “你就是害我也没关系!有这一回,咱俩两清了!”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环境下,我能说什么? 我真没想害你,“我原本想着,我要叫林琳社死,要让家慧集团完蛋……我倒是想看看,家慧集团完了,徐家峻怎么生活?我也想看看,林琳做不了富家太太,她养的三个子女由奢入俭,日子该怎么过?我得站在高处,看着他们……不是,是你们为生活奔忙。把事情揭开,叫他们丢脸,叫你们跟着丢脸……这种法子,其实很蠢!丢脸这种东西,只有在要脸的人身上才有用!比如你,你要脸,所以,这件事对你的伤害最大!林琳要是要脸,就办不下那么些事来,所以,人家怎么指责她,骂她,有什么作用呢?包括对徐家峻先生来说,成功的男人换老婆,在外面养情人的,多死了!包括我这个圈里的人,谁背后没个大金腿好意思出去混呀?!所以,在外人看来,徐家峻先生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况且,这个错误后来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只凭着这一点,其实也没伤到徐家峻先生什么。我不笨,压根没达到我预期的报复,算什么报复?!”所以,我不会选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害你!我没那么愚蠢! 林雨桐看她,“是有什么需要我跟你配合吗?帮你公关?” 徐徐起身,“没有!我就是跟你解释一下!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就给我打电话。”说着拨打了一个号码,里面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个一声,她才挂了电话,然后起身,“就说这么些!我也提醒你,这个家慧集团,我是真的……瞧着有些恶心了!你好好的考个大学将来自力更生去吧!以后家里没有司机,没有保姆,也没有这样的小洋楼给你们住了。” 随意吧!跟自己有什么相干呢! 两人沟通了一次,没吵没闹。然后一个下去忙她的去了,另一个又重新做到电脑跟前。 才坐下,就有一个时事新闻推送:远洲材料集团董事长金远洲先生因煤气中毒抢救无效去世。 除了这一行文字,还有偷拍来的照片。照片上除了不少西装革履的人之外,夹在其中的有两个穿着病号服的人。一个是看着极其孱弱的中人美妇,一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青年健硕高大,看不清五官,只是站在那里的姿态,瞧着眼熟。 她查到了远洲集团的电话,拨打了过去,该是前台接的电话,“这里是选洲集团。” “你好,我是紫金苑的物业,煤气公司的人要来检查,正在等着呢,但是我们联系不到业主,请问能提供我们一个电话号码吗?不管是您们董事长的,还是董事长夫人的,或者是你们少东家的!事情很紧急,有人闻见了煤气味儿。” 哟!真要是连家都着了,连个抵债的资产都都打折。 于是,林雨桐拿到了两个电话号码,那边说,“你打这两个电话试试。” 然后拨打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 第二个电话,接起来是个陌生的声音,但是说话的语气不对,“我找小金先生。” 叫金啥咱也不知道。 那边不耐烦,显然是情绪不好,“请问你哪位?” “是银行的!”那么大的公司,就不信你们没银行业务!越是没了你们董事长,你们越是得小心跟银行打交道吧!她语气沉沉,“麻烦你叫小金先生接电话。” 那边犹豫了一瞬,但还是道:“请您稍等。” 半分钟之后,换人了。只凭着呼吸声,林雨桐就能知道那是谁,不等四爷说话,她就直接道,“是我!” 四爷心里松了一口气,问说,“还好?” “我站在露台上,看见救护车带着人出去的。” 四爷明白,这是告诉自己,她在别墅区,过的还不错!回头就能见面了!在小区里健身也能遇上。按道理是这个样子的,但其实真不是,他朝外走了几步,在楼梯间里了,他才道,“那栋房子马上会被查封。” 啊? “除了贴身的私人物品和价值不高的私人物品可以带出来,其他的都不行!” 林雨桐:“……,所以呢?破产了?” “不仅破产了,负债累计十八个亿!所有的固定资产都动不得了。” 林雨桐:“……,银行账号也动不了,你得使用现金。” 嗯! 林雨桐皱眉,“那现在出了医院,其实算是无处安身吧?” 是的! 林雨桐有点庆幸,“我还有个单身公寓!”虽然住母子俩有点紧张,但是暂时安身是可以的!他最近肯定得忙着处理后续的债务问题。 鉴于四爷这么惨,那么自己的这点事要跟四爷说吗? 算了吧!先不说了:被人骂和负债累累,还是负债累累更惨一些! 第669章 俗世浮华(3) 熬了药,喝了药,晚饭随便吃了一口,上楼早早的歇下了。这身体得恢复,这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 今儿林琳不在,不知道是哪个富太太又办了什么沙龙还是什么的,早半晌都出去了,她是半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晚上六点半,林衍和林征回来了,她这个阁楼不够隔音,能听见两人上三楼的声音。两人放了书包,然后下楼去吃饭了!看的出来,老太太只要在家,这俩孩子就得悄声点。老太太不是很待见这俩孩子,哪怕其中一个是小子。 话说回来了,林琳做试管……能生做试管为什么的?为了甄选性别的。她应该是觉得生了儿子,老太太会叫她进徐家门的。 至于徐徐……到底是段位高,还是以直爽掩盖什么,这其实是不好说的! 要说是谁害死了这个孩子,每个人都有份吧! 这个家里的每个人,父亲的不管,母亲的抛弃,祖母的无视,都是推这孩子走下深渊的那一双手。跟父母比起来,好似祖母每年还给不少钱,就是一种仁慈!不是!这不是仁慈,这只是人年纪大了之后,做事更周全了!她一句‘孩子是林琳生的,她做主’就什么都推干净了!确实也对,父母的决定跟祖母有什么关系?祖母好歹每年还私下给这孩子不少钱呢。不管谁指摘,老太太都没有叫人指摘的地方。 其实这孩子在意的不是寄养在别处,她在意的是,明明是亲生的,你们有难处你们说呀!凭什么编造假话欺骗我,一骗就这么多年。是啊!这个孩子是带着感激的心,接受了人家泼天的恩情的,谁知道结果竟是这样的! 所以说,这个家里,谁做对了呢?包括这孩子的姥姥姥爷,他们都在隐瞒,他们宁肯隐瞒,叫这孩子带着一腔的感恩对她的女儿,也不愿意戳破这个事。 她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被人抛弃且愚弄!人到这个世界上,得是有意义的!这孩子压根就不知道,她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意义就是亲生母亲利用她成功的挤走了原配,登门入室了! 她不知道从户口被迁到徐家,就又成了徐徐的棋子吗?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无望。这个户口一迁,就坐实了林琳是三! 林琳记恨这孩子,就连她生的那俩也觉得这孩子碍眼! 她挣扎不拖这个命运,不知道该恨谁,能恨谁,然后生生的把自己逼走了。 不是每个父母都爱孩子的,不是每个父母都爱每个孩子的。谁是无辜的呢?家里人不无辜,徐徐不无辜,那些无休止的谩骂这个孩子的不无辜,还有那些背后嘀嘀咕咕的同学,甚至于住在一栋楼上的那些怀着打量,恨不能明着议论你的那些人,他们都不无辜。 替这个孩子讨要吗?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 睡前脑子里闪着这样的念头,而后真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在这个家里睡的还不如家里安稳,早上一起来,感觉比昨儿好多了。起来洗漱,打扫卫生的刘婶就问说:“好点了吗?” 好多了! 刘婶看这孩子,脸还是白的,瘦的呀,怎么会好多了呢?她放下拖把,“你别下楼了,我去给你拿饭。” 正说着呢,另一个帮厨张姐帮着端着盘子进来了,“赶紧吃,给你熬了粥。” 谢谢! 林雨桐坐在外面的小厅里吃着饭,张姐指了指下面,“我先下去,盘子不用你送,我一会子过来拿。” 刘婶就道,“我下去捎带上。” 林雨桐心里叹气,谁都知道她不舒服,药方还过了老太太的手,可老太太问过一声什么病吗?没有。家里除了她,一共六口人,哪怕两个小的,也都十七了!谁问过一声吗? 反倒是几个保姆,很体贴。 刘婶在一边擦门框,就道:“金家那边董事长没了,开追悼会,老太太和金总他们,都准备去参加。” 那就是人还都在! 刘婶就说,“今儿是周六,徐衍和徐征会跟着去,王嫂说你不舒坦……” 是解释说,人家都去,没叫你去的原因是王嫂说她不舒坦,怕她难受吧! 可这也正说明,要不是王嫂说,其实没人问过她的身体的。 要是四爷很可能会用到那套公寓,她是真不想在这个家里呆着了! 住校吗?住校进出不方便,要不是因为这个,她早坚持了。 若是如此,闹不好自己就得租房子住。 白天,借着家里人都出去了,林雨桐正好去那边公寓,“有书落在那边了,我过去一趟。” 司机也不在家,得打车过去。 王嫂问,“要我陪着你去吗?” 不用!很快的!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个中年人进来,是刘婶帮着开的门,她听见刘婶跟那人说,“不好意思老师,又叫您白跑一趟。徐衍和徐征跟着徐总出去了,参加个追悼会。” 老师很客气的笑,“没关系没关系!”然后连大门都没见,就往出走了。 刘婶见自己往出走就喊,“怎么不歇着呢?” “去公寓取个书。” 等小曾回来去取多好呀!“你行吗?” 行! 林雨桐出去了,还听见刘婶嘀嘀咕咕的,“这老师的课时费赚的可太轻松了,不管孩子学不学,在不在,只要老师来了,就给结算。” 是啊!那俩需要家教,这个孩子从高一被耽搁到高三,反倒是没人问过需要不需要老师给补课!本来考到了重点,转学却因为课程落的多,去了普通的高中。其实这种事,花点钱是可以进好一些的私立的。可惜,都给忘了吧! 林雨桐往出走,那老师正开车门子里,知道这是徐家的孩子,就问说,“要去哪,我捎带你一段?” 也行!林雨桐上了车,在后面坐着。人家也知道林雨桐是怎么来的孩子,受不受重视吧。出于同情,捎带了她一段,还问说,“可能跟上吗?” “还好!”林雨桐只能这么应付。可其实,被骚扰的,这孩子三天两头请假!高中的课程呀,一学期有半学期缺课,能学的好才见鬼了! 到了地方,她道谢下车,顺便就戴起了口罩,将衣服上的帽子也戴上,省的被人认出来。 这个公寓,应该是青年公寓吧!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年轻人。有些是两口子住,有些男女朋友住,还有朋友之间合租的住的,户型那么小,一层那么多户,可想而知,这楼里一天天的得进出多少人!啥时候都是繁忙的!要不然,楼下这点地方也不会被这么利用起来,弄个便利店了。 进了楼里,便利店的女孩还跟一个穿着房产公司马甲的工作人员在聊天,楼里的广告位正在换海报,海报正是徐徐,她给一款酸奶代言,因此,俩姑娘对着新海报讨论,“……长的这么漂亮,是挺惨的!” “是!落到后妈手里能落到什么好?” “不过我觉得小三生的那个也挺惨!” “惨什么啊惨,她来了,逼的人家徐徐的亲妈死了,徐徐没捅死她,算是徐徐有涵养了!” “还别说,她那妹妹就住我们楼里,前儿晚上我真见了!昨儿还有狗仔在楼下等着拍呢!” 真的假的? “真的!有两个半夜买卫生巾的妹子也认出来了,说是一起上的电梯,是十八楼!昨儿十八楼就有人举报,说是楼上混上了不知道什么人,挨家挨户的敲门,说是检查天然气。肯定是得了信儿了,想混进去拍徐徐那个小三后妈生的妹妹!” 林雨桐跟几个人一块等电梯,听了一个全场。 这真是逼的人没法呆了!你说这谁能防住呀!混进来拍门拍你,真该一个个的掐死算了!什么玩意?! 好好的戴着口罩都挺奇怪的,林雨桐不得不一会子咳嗽一声,证明我戴口罩是有正当理由的,以躲避别人打量的视线。 到十楼下去,走两层楼梯,防着万一有人好奇心重呢! 开了门进去才输了一口气!躲特务是只躲特殊的人群,而今了,是躲大部分人!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个。 摘了口罩,对着穿衣镜看瘦的脱相的年轻的脸,她坐在换鞋凳上好半晌没动地方。她今儿是收拾东西的,万一四爷要用这里呢。衣服其实也没多少,箱子就完了。被褥的话,直接捆起来放在楼梯间的箱子里,那里有旧物捐赠处。 至于这两箱子衣服,林雨桐得留着,封存起来,这是原主的念想。还有这么些书,都放在一起,封存起来吧!在这些书里,找到了基本日记本,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一个账本。这孩子把这些年花费的每一笔钱都记在上面。以前是以为她是弃婴,记着这个将来好还,加倍的还的!林雨桐把这个好好的留下来,这是将来要跟林琳算的账目。 将来,这套公寓她也没打算要,这是卖了林琳父母的房子之后用那个钱买的,将来再还给她,就彻底的桥归桥路归路了。 正拾掇着呢,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把手机调成静音,而后朝门边去,通过猫眼可以看见两个穿着橘黄马甲的人,后面的那个背的像个工具包,前面的这个人不住的抬手敲门,“有人吗?检修网络的!” 没人报故障,谁家自己上门?要是全楼检修,很该多敲几家门呀,可着自家的门敲,为什么的? 必是徐徐昨儿来的事,还是被人瞧见了!真要是把监控翻一翻一帧一帧的看,徐徐这种捂的严严实实的,跟别人不一样的,岂有不被发现的道理! 娘的!又有点想打闷棍了! 第670章 俗世浮华(4) 怎么办? 直接开门不现实,只要房产是自己的,这麻烦就会不断!频繁的处理房产,也处理不了呀!要是以后四爷在这里住,弄这些人老上门,算个什么事? 她去了卫生间,女孩再怎么简朴,洗面奶总是有的吧!头发放下来,把脸打湿,挤了洗面奶搓出泡泡,外面还在继续敲门,“有人没?” 她压着声音应声,“有!有!有!等一下!” 林雨桐说着,就把吹风机拿手里,把晾衣架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这才把门拉开。可门一打开,除了这两人在外面以外,侧后方还猛的闪出一个人来,手里举着相机,嚓嚓嚓的连拍! 林雨桐脸上都是洗面奶的泡沫,披散着的头发粘在泡沫上,把脸都遮挡的差不多了,能拍上个屁呀!林雨桐拿着手里的吹风机顺着那相机就砸过去,,相机在对方的脖子上挂着呢,没砸下来,不过吹风机蹦起来,二次砸在对方的脑袋上了!对方没叫嚷呢,她先尖叫一声,“变态呀!抓变态呀!” 一边喊着,一边伸手拿了衣架,对着一起来的两人就抡了过去,衣架上有钩子的,钩子就那么‘巧’,勾住相机从对方的脖子上给摘下来了,然后她挥舞着衣架打人,顺带的就把相机摔出去了,碰的一声砸墙上,啪的一声狠狠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林雨桐能听到这人的哀嚎:“我的相机——” 专业的摄影器材,贵着呢! 这会子听到动静的都出来了,再一想刚才听到的‘变态’还有啥不懂的!这是有人偷窥呀!也没人看见林雨桐长啥样,人家就是贴着面膜在自家的楼道里出来倒个垃圾,不成吗? 还以为小姑娘遇到这种人了呢!没去上班的听到动静的都出来了,有的拿着健身的那种杠铃,有些拿着家里的平底锅。拿着平底锅这人估计刚煎完鸡蛋,锅还是热的。楼道不宽,林雨桐是夺了这些人手里的东西就擦! 平底锅摔出去砸了一个的脸,鼻血瞬间就下来了,连嘴角也流血了,这是牙齿磕到上颚了,没大事。而杠铃扔出去,就往腿关节上砸,顿时一声哀嚎,抱着腿就缩在地上了。 林雨桐一边喊着请周围的人帮着报警,一边抢了一妹子手里削皮了一半的大土豆,抬手一扔,退到楼梯口那个,哎哟了一声,然后捂住了嘴,感觉大门牙有些摇晃。现在整牙齿多贵呀! 楼里的保安先上来,紧随其后就是警察,其实还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成这样了。反正这么些人,这三人想跑,是跑不了的。 派出所不远,就在对面。这里居住环境密集,又是中学又是小学的,治安肯定很要紧!一报警,三分钟不到,警察到楼下了!楼下的人给上来的保安打电话,保安开着免提,大家都听见了。 保安先问呢,“这三人怎么了?” 林雨桐指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说是上门维修网络的,我也没报修,结果就在外面不停的敲门,我正洗漱了一半就给开门……谁知道开了门,挡在门口的这人麻溜的闪到一边,那个……没穿制服的,我在猫眼里没看见,不知道在哪躲着呢,我一出来就跑出来对着我拍……对了!他有相机,看看他的相机就知道真假了!” 就有人说,“昨儿说是十八楼有人冒充修天然气的!这怎么今儿又冒充修网络的呢?”然后问那俩穿制服的,“你俩到底是不是修网络的?哪个公司的?” 边上的另一个妹子就道,“能是才怪!要是早喊了,能到现在都不吭声吗?” 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警察上来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骚扰人家,拿相机拍人家,人家以为你怀着歹意,就这点事。 但抱着腿的那位不干呀,“腿都折了,这是殴打!” 不管是不是,到底怎么样,在这里处理总不行!走吧,派出所去,都下楼去,上警车再说。觉得伤的重的,需要就医的,咱直接叫救护车还是咱们上医院。 就是救护车来了,你这骨折的不也得担架往下抬吗?走吧,有个床单就能当担架,叫保安帮着抬你下去。 到底事情的起因如何,楼道上不是没有监控!这么多人住的地方,又发生了昨儿有人混上十八楼的事,监控肯定有。 林雨桐就听见中年警察跟他的同事说,“调监控。” 这是有经验的警察,只一看三个伤者的情况,就知道伤的有点重了!到底是怎么打的,谁打的,是乱拳打出来的,还是怎么个情况,先调取了再说了。 回过头看,看林雨桐披头散发着,就上下打量了一下,“要不要进去洗把脸?” 林雨桐从兜里摸出身份证,然后递给这警察。对方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就把身份证递给林雨桐,然后说他同事,“你先带着这三个下去……不用等我,你先走,我随后带着这小姑娘……” 年轻的同事只以为小姑娘没洗脸,就点头应承了。 林雨桐直接进去洗脸去了,也没关大门。 洗完脸,戴着口罩,警察就在外面等着。她这才锁门跟着出去了。 进派出所之后,直接被带到一个小会议室,除了中年警察,还有一个做笔录的,是个女警。中年警察倒了水递给林雨桐,“交代过了,没人会闯进来。你可以摘了口罩了!” 林雨桐将口罩取下来,“谢谢。” 女警只是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若无其事的坐在电脑跟前,做笔录了!执法仪一直是开着的。 中年警察这才问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林雨桐就道,“我就是在家呆着,然后门被敲响了,我在猫眼里一看,看见外面的人穿的是工作服,他们又说是修网络的……我就开门了!当时我正在洗脸,门一开,敲门的人闪开了,而后就有人拿着相机拍,我不知道这些人还会做什么,他们三个人,我不好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原来住的地方被人泼过油漆,还有个据说是有精神病的,朝我泼过硫酸……我只能防御……” 这警察就说,“人是你打伤的?” “我不是故意的!” 正说话呢,警察的手机响了,他扫了一眼就接起来,然后嗯嗯嗯了几声,挂了电话就看林雨桐,“三个人,伤的都不轻。一个左腿骨折了,一个鼻梁骨折了,一个掉了大门牙……” 林雨桐一脸的惊讶,“这么重吗?如果真的是我有过失,我愿意承担赔偿责任。”说着就报了一串号码,这是徐徐的手机号码,她惹来的麻烦,她负责善后,“打这个电话就行,她会打发律师来处理的。” 没看过视频不了解当时的情况,现在也不好判定到底是有没有过失,不过很快的,外面一个年轻男警,抱着个笔记本电脑进来了,点开了一段视频给中年警察看。 怎么说呢,画面很混乱,确实小姑娘当时被吓了一跳,只把手里的吹风机扔过去了,也只是跟相机发生了碰撞。至于二次弹起来砸到了这人的脑袋,这没法计算的来,对吧?这人头上也没事,证明这一点主动攻击,真算不上是伤害。然后镜头里明显两个穿着制服的朝小姑娘这边走了两步,小姑娘有退回屋里的意思,可紧跟着一个穿制服的继续朝前,似乎是准备阻挡小姑娘关门,然后小姑娘再出来,手里拿着的是晾衣架!这都是随手放置的东西,也伤不了人!她应该是一边喊一边随便的挥动着晾衣架,晾衣架勾走相机的时候,小姑娘是侧身站着的,要说刻意……那这说法就很牵强。 然后很多人出来了,现场极其混乱。小姑娘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夺了别人手里的哑铃,随手一抛,砸中了一人的腿!夺了别人手里的平底锅,随便一抛,直接砸人脸上了!有人要跑,她追不上也没工具打,只抢了个土豆,给砸人嘴上了……远距离,一颗土豆,这要是非指认蓄谋,未免牵强。误伤,也分情况!在小姑娘在受到三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恶意骚扰的情况下,呼救,寻求大家的帮助,请求大家帮着报警,只是用不锋利的东西防御……有人拿着水果刀她没抢来用,这就证明人家没想伤人!至少画面里是这样的! 中年警察没言语,女警就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说完又说林雨桐,“这种情况下,你就不该乱跑。” “我高三了,很多书还在公寓放着呢。” “也该叫家人陪同呀!” 林雨桐沉默了,不再言语。 刚进来的那个青年男警就拉了拉女警:少说两句!这种情况下,一个女孩能住公寓,还不明白什么情况吗? 女警的语气更温和了,“你那地方最好不要住了,你要是想安静,其实租住在我们家属院是最省心的……” 话没说完,中年警察轻咳一声,而后跟林雨桐道,“你的电话留下,你家里是哪我们也知道!后续如果有需要协调的,我们联系你。” 只凭这个视频,其实那三个就得自认倒霉!他们是真的违法了! 他示意女警,“去送送,送到家吧!”再被认出来,只这么大点的孩子,出事了怎么办? 女警应了一声就起身了,“走吧,我送你!” 在车上林雨桐就问人家,“您贵姓?” “姓白!” “白姐!”林雨桐跟人家搭话,“若是真要赔偿医药费,只管说就是了!” 白警官跟着,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跟到上面,见屋里堆着几个行李箱,就道:“不在这里住就对了,我帮你搬。” 搬下去塞车里,林雨桐就问说,“能麻烦您把我先送到自来水厂家属院吗?” 去哪儿? 是! 行吧!并不会远多少!进了小区,林雨桐找原来的对门,老爷子正在楼下下棋。 戴着口罩认识的人也都知道是谁,人家还问:“你这孩子,怎么又回来了?” 林雨桐就说,“我想寄存点东西……” 就几个小皮箱子呀!这个谁家都行的!老小区的楼下,都有负一层,不过是地下室储物间,一家二三十平的地方,放置一些闲置却又舍不得扔的东西!但时间长了,这不是就返潮吗?很多人都不爱用了!孩子放几个行李箱,那就放吧! 老爷子还把塑料布拿来,给裹上,“裹好了就不怕潮气,没事,放不坏。” 林雨桐就一边拾掇一边跟老爷子说话,“……我这一走,咱们小区都安静了。要不然来来回回的,折腾的大家都没法过日子。” 老爷子就说,不是嫌弃你住在这里影响大家,主要是咱们就怕一个错眼,这些人再把你怎么着了!其实,咱们怕他们什么呀?之前还有人跑来呢,被一伙子老太太给骂出去了。 林雨桐就说,“被这事牵连的人多了,咱们小区这么多人,以前孩子在小区玩,都挺放心的,现在弄的……人心惶惶,我都不好意思!”说着,好似还不死心的问人家,“张爷爷,我真不是捡来的?当年这么多人作证,证明我是弃婴呀!我的户口就是这么上的……要是不是,那当年……林琳不仅欺骗的是街坊邻居,还有警察吧!他们这算是遗弃罪吗?” “孩子,别犟着,也别林琳林琳的叫,那是你妈!你嘴乖点,没你的坏处!” 林雨桐便不再说了,只是出去的时候问白警官,“这事会连累当时帮我办理户口的民警吗?人家是根据这么多人的说辞,才好心的给一个孤儿办理了户口!这要是再被人挖出来,会不会有人说他工作失误……” 白警官就认真的看林雨桐,她是警察,她不蠢!这孩子想干什么,她心里有数了!结果这一看过去,人家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跟她对视。 她笑了一下,“不会有人抓住这个不放的。” 林雨桐就叹气,“话不是那么绝对的!现在这人,没什么是不敢质疑的!我是一些事件的受害者,真到了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你就是跑断腿,也避不了这个谣呀!”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就是这个道理了! 白警官没言语,把林雨桐送到别墅区门口,看着她告辞离开,回去之后才找了中年警察,低声把事说了,“……这孩子胆大的很,她这是想利用咱们,去教训她母亲!” 这件事没人追究,那真就不是个事!但要是有人拿着做文章,那你说一个警察这么轻易的就被欺骗了,这是能力问题呢,还是什么问题呢? 中年男警问白警官,“知道当年给她上户口的民警是谁吗?” 不知道! “但那小姑娘一定知道!”他朝外走,叫白警官跟上,然后在大厅的展示栏跟前站住叫,指着一位指导员的照片和边上的简介,“是他!”只他的履历上,有在自来水厂家属院那一片的派出所任职的经历。这个不用查,肯定是如此! 那个小姑娘比想象的还要聪慧!那个视频他刚才反复几次的看,对方在她门口敲门敲的时间长了,这些时间不够她洗一把脸吗?哪怕把脸上的泡沫洗一下,时间不够吗?两捧水的事而已。结果呢?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一脸泡沫!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开门根本就不是没防备的!她是很笃定,对方想找她的麻烦,又不想叫更会的人知道她的行踪,所以,她用最简单的方法遮住了脸,要不是身上的衣服和身形,监控里确实靠脸分辨不出那是她来。 还有那打人,怎么就那么巧呢!给你一个土豆,你砸一下,你能砸下谁的大门牙吗? 必是用了巧劲儿了! 她便是自卫出手重了,最多就是负担医药费,而这些有大明星的律师帮着处理,她依旧是不用露面。 包括趁着你送她的时候,带你回自来水厂,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算计好的! 你说这孩子得多聪明,她也就是进出的时候扫了一眼这个公示栏,然后脑子里就有主意了,把事点到了这个地步,确实是不核查不成的程度了。 白警官这才恍然,“户口本上有办理民警的名字,这孩子记住了!而刚才进出的时候,她看见了这个……而且,早年治安划片,一个民警负责一个小区,照片也在小区的公示栏里贴着。这孩子说不定在小区看见过这张照片……名字、照片,相互合一,她笃定这就是同一个人!然后,脑子里就有了法子了……” 是的!若是牵扯到一些升迁的事,这有些过往不澄清,怕是会在以后会有一定的影响的。 于是,她特意叫你送她去自来水厂,就是叫你去做见证的:当年,确实是很多人被林琳欺骗了!由于当时的监控设备缺失,才发生了这样的事!但这绝对不是办理这事的民警的过失。 能不能追究林琳什么是其次,只要给父母钱叫他们帮着养孩子,都不算是遗弃!但是你欺瞒,这个得说清楚的。一旦说这个,这姑娘就算是自救成功了!她是当自己是弃婴,街坊邻居都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指责她什么呢?! 白警官啧啧称奇:这小姑娘好生厉害! 明知带着几分故意的成分,但是白警官心里叹气,要不是逼的没法子,谁去筹谋这个呢!中年警官叹气,“我家儿子傻乎乎的出门都怕他被骗了,一般的大小……这孩子真是被逼的了!行了,这事还是得汇报!给当年的事要个说法,把事了结了!” 于是,这天下午,就有民警上门了,确认一下当年的事。其中就有白警官。 白警官来的时候,扫了一眼这奢华的别墅,看着进进出出招呼客人的保姆,然后又看见了从厨房出来打招呼的林雨桐。从小厅路过,她能看见林雨桐跟客人打了招呼,又去……熬药了!是的,一股子中药味。 林琳见人都朝厨房看,她就不好意思的笑笑,皱眉朝林雨桐喊:“把厨房门关上,弄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家里折腾的乌烟瘴气的。” 白警官就皱眉:孩子还在上高三,这事本就耽搁学习,病了在吃中药,当妈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却叫孩子自己熬药。自己熬就算了,还被嫌弃一股子味道难闻。怪不得有别墅不住,孩子要住公寓。怪不得一个人往出跑!怪不得这孩子对亲生母亲心有怨怼! 林雨桐关了火,将药倒出来,跟张姐道,“先这么晾着,等不烫了我就喝。” 出来的时候瞧见林琳的手机在餐桌上,手机密码这东西,只看着她点手机手指的挪动都能估算是密码,她当时只扫了一眼就记住了,这会子抬手就给解开了密码锁,而后快速的点开录音功能,将其随手放在客厅里的小几上,离沙发也就几步远。 白警官他们背对着这个方向,林琳侧对着这边,她此刻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压根就没发现。 直到她放了手机,又脚步不停顿的朝前走了几步,林琳才看见了,“大人说话,你怵在这里做什么?” 林雨桐指了指花园,“不是嫌弃客厅有味儿吗?我剪几枝花来插瓶。”秋里不是没鲜花的,月季还总能开一茬。 林琳没再言语,白警官就看着这孩子从客厅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出去了,拿着剪刀果然是去剪花了。她就问林琳说,“当年,登记户口的时候,说你们家这孩子是捡来的……” “不是!”林琳尴尬的笑,坐在那里如坐针毡,“当时我未婚,孩子生下来没户口……我这才逼不得已!” 白警官就继续问说,“也就是说,当年你自称捡到孩子,其实是撒谎了。这个孩子就是你亲生的,对吗?” “我当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们只是来确定一下,你当年是不是撒谎了,将自己的孩子放在外面,谎称是弃婴,利用街坊邻居,一起欺骗民警,给孩子办了收养的手续,上了户口?” “我是当时……” “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林琳说完,就赶紧补充,“我只是为了给孩子上户口的,并不是遗弃!我每月给我父母三千块钱,请他们帮我照顾孩子……我孩子多,照顾不过来!这绝对不是遗弃。” 人家也没问她关于遗弃的事,只问说,“这件事,你丈夫是否知情?” 林琳赶紧道:“不知道!” “是当时不知道,还是后来一直不知道?” 林琳不住的用手摸一摸耳环,“一直不知道……我只说是我父母托熟人帮着给上的户口,他便没再过问。” “你得想好了再回答!”白警官提醒道。 “真的!”林琳急忙道,“这个事我骗您干嘛?” “孩子是怎么上的户口,孩子长大了,见了她的父亲能不说吗?” “一年也就见一两次……我爸妈从没跟孩子说过她是我们亲生的,她怎么会去跟她爸说那样的话……当然了,这也不是我丈夫要逃避生育政策,需要罚款的我们可以补交的……” 人家就不多问了,给咱们这对话签字,就可以了。 林琳签了字,起身送客人,林雨桐回了客厅,将手机带去卫生间,快速的将那一段录音发到自己的手机上,再发到一个早前在网上查到的大V。此人最喜欢搅风搅水,有什么热点事件,都要扑腾一番。 发给此人之后,她迅速删除,而后清理痕迹,之后把手机上的指纹用衣服擦拭干净,又给放回餐桌上,然后回厨房喝药。 林琳没那么快,她必然是拦着警察,希望警察不要公布这件事!这得背着人,哪怕是家里的保姆,也得背着。背着人去跟警察谈,所以,她得一会子才能进来。林雨桐用的就是这点时间差。 这个事,从自己的嘴里说出去,人家就是信了,也会有很多的声音!依旧是说什么的都有。再者说了,没权没势没社会影响力,你能发出多大的声音呀?人家花点钱,就把你给禁了。弄些水军,花钱找人带节奏,你这点声音转脸就被淹没了。 所以,你就是拿着大喇叭朝着这个世界大喊,你的声音又能传多远呢? 要是那么容易,徐徐又何必成了明星了,出头了,才报复林琳呢?连她都懂人啥也不是的时候说啥都有人指责的道理,自己又怎么会不懂呢? 想叫大家认真的听你说话,那么,就得你站的比别人高! 站在高处,这需要时间,不能着急。而今,却也可以收取一点利息!我说话没人听,但那样的机关,发表一个声明和情况调查说明,这总有人听的吧! 果然,第二天,人家就对当年办理户籍的事,做了一个事件调查说明。这个事不会很张扬和高调,但他们内部确实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然后还张贴出来了。 而注意这件事的大V,盯着这事呢,贴出来的东西,他拍下来,直接放在网上。 当然了,除了这么一张东西之外,他还公布了一段录音。 那么问题来了,这段录音,此人是从哪里弄来的?那得是在家里录的吧! 家里的谁录这个音呢?只能是徐徐! 有人就说,徐徐为了报复后妈,下手够狠的呀! 文舒想要组织人手在网上辩解,带带节奏,徐徐给拦住了,“不用!对外,我认下这个事!就说,请停止一切针对徐微的攻击,她一直就是最大的受害者!这件事里受伤最大的就是她!” 文舒便明白了,辩解没用!倒是不如将这认下来。如此以来,徐徐就不再是不择手段的报复,而是为了不连累无辜,逼不得已而不得不为!【你现在阅读的是 】 670-680 第671章 俗世浮华(5) 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抛出这么个事情来。把林琳捶的死死的,她再无辩解的余地了。至于说那个孩子,很多人就觉得:这娃其实也挺惨的,她一直当她是弃婴。才被认回去,结果就被千夫所指!这娃闹不好到现在都不能明白,她为啥要被骂。 “但我还是要骂,虽说孩子无辜,但要怪就怪她生来就有那么一个妈!”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人理解你,也有人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不将人摁死了,是不会罢手的。 跟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明白,你要说你张口说出的话,能要了一个无辜之人的命,他会愧疚吗?不会的!他只会说,言论自由,我有我的看法,怎么,还不叫人说话了!我只是说了我的看法,并没有强迫谁接受!她受不了,那是她的心理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讲什么道理呢?要讲道理,那得是彼此认可同一个道理是公理才行吧!否则,连沟通的必要都没有。 然后就有人撇开这种人,咱跟你说不明白,我们不搭理你不就完了吗? 于是就有人说,“林琳说一月三千……其实一月三千在前几年,只一个孩子花用的话,其实还是富裕的。” “是啊!比一般的工薪阶层的孩子肯定要好的多。” “话不是那么说的!那三千应该是她姥姥姥爷和她三个人的生活费用吧。” “楼上的,别逗了!老年人基本都有退休金的……” “你才别逗了!她姥姥姥爷在自来水厂,是老工人了!早年下岗的时候买断工龄了!用买断工龄的钱买断了单位的老房子,剩下的钱供林琳上了大学……要是家里的家境好,或是差不多较为富足的……林琳说不得也不会去做了三儿,所以说女孩要富养……” “三口一共三千……这日子也不宽裕呀!太惨了,她妈用她登堂入室了,她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那能怪谁?她妈想当好后妈!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后妈没当成,亲生女儿也没得着好!” “我觉得徐家峻才是真正的渣滓!做丈夫对原配不忠,做父亲对子女不慈,什么玩意!这样的人要是去做生意,能是个守法的公民吗?” “楼上的太单纯了!做生意的人嘛,都该懂的!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 …… 林雨桐看到这里就没再往下看了,这言论有一点被人引导的嫌疑!从家事讨论起了公司,质疑起了公司的税务。 有意思! 这边才合上电脑,手机响了,是四爷。 林雨桐赶紧接起来,“事情处理好了吗?”人安葬了,后续的事情怎么办? 四爷就道,“我还在医院……”这边的亲生母亲还在医院住着呢,“我看到新闻了,你怎么样?” 没事!事是我办的。 四爷‘嗯’了一声,“不行就想办法搬出来!那地方虽然没有人骚扰,但也不自由。” 我就是这么想的!周一我去学校,中午抽空去办。 正说话呢,隔着电话都能听见谁在催四爷,两人只能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起身去外面接个水,就见张姐上来了,朝下指了指,“赶紧下去吧,老太太叫了。” 好!闹的沸沸扬扬的,影响的是公司的形象,损害的也是徐家峻的形象,别说对公司没影响。在公司的官网看看去就知道了,留言一水的都是:不支持你家的产品!你家老板太恶心了。 删都删不过来!这里面真的闲的蛋疼的人没那么些,但是商场上,哪里会没有竞争对手呢?又怎么会没得罪过人呢?又刚好有个一心谋划着算计他的徐徐,有人那么攻击,不弄臭他不成的架势,这事真不是这么就算了的。 下楼去,今儿人很齐全,都在呢。 徐徐坐在老太太身边的扶手上,闲闲的玩着手机。 徐家峻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见林雨桐下来了,就拍了拍边上的扶手,“微微坐这儿!” 林雨桐没坐过去,只选择边上的小墩子坐了,离他们都有一段距离。 徐衍和徐征冲她翻了白眼,两人坐在林琳的两边,抱着林琳的胳膊。 徐家峻掏出手机,拨了电话过去,“周律师,到哪了?” 门口了,马上进来。 然后厅里又安静了,保姆端了果盘来,还单独给林雨桐上了一小份,这才退了出去。 直到周律师来,徐家峻这才道,“公司是怎么来的,家里的人都知道!家慧家慧,是徐家峻和李名慧联手创办的!”说完就看徐徐,“你妈妈的那一半并不在爸爸手里,在你妈妈去世之后,这部分股权就已经转给你了。只是你那个时候还小,先是给你姥姥掌管的,你姥姥去世之后,是你奶奶替你监管的。”说着,就看老太太,“妈,给她吧!” 老太太起身,往卧室去了,不大功夫拿着个袋子出来了,从袋子里拿出一厚沓子红本本,这是房产证。 徐徐明显愣住了,她并不知道这个东西。 老太太都给她,“……你要去上什么电影学院……我是看不懂那有什么好的!可你既然要去,你奶奶就不能叫你吃亏。这些年的盈利都在这里了,都给你存着呢!” 徐徐在针对林琳这个事,她这老太太知道,儿子也知道,可为啥没言语呢?那是因为孩子心里恨极了!能恨的这些年都不动声色,那要是不叫孩子把这口气出了,她得憋坏了!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大孙女的胳膊,“你爸不对,害的你早早的没了妈!你爸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欠了你的!这辈子都欠了你的!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 徐徐的眼泪下来了,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掉在那些红本本上。 林雨桐垂下眼睑,所以说,能把公司经营的那么大,怎么可能是个蠢人呢!与其弄的父女反目,那倒不是叫徐徐出气,然后给她足够的偏爱!这个偏爱会是坏事吗?公司也是需要接班人的,其实徐徐展现出来的能耐,她不是可塑之才吗?至少要比林琳生的那一双龙凤胎强的多。本就是偏爱徐徐的,又亏欠了她,这是情感的倾向。徐徐的能力,她的隐忍,她的步步为营,哪怕不经营公司,可找个经理人,也得有人看的住才行呀!所以,这也是理智下的选择。 就听徐家峻又道,“我一生四个子女,本该一碗水端平的!”说着,就看向林琳,“你当初进门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不管你肚子里怀的什么,将来我的东西,大部分得是徐徐的!你也是应承的,说那是应该的!你也说了,图的不是我的钱。” 是!但是…… 只要是有这么一码事,就成了,“除了徐徐,对微微我也有亏欠。我的股份,在我百年之后,徐徐拿四成,微微拿三成,徐衍和徐征一人一成,还剩下一成,是要留给公司的功臣的!其实这么分,还是亏了徐徐了!当初说的,徐徐占了多数,现在却是你生的占了大部分……” 林琳抿嘴,这话她不知道怎么反驳!反正从头到尾,她一分没分到。 但叫林雨桐说,自己拿到手里的也是虚的,这玩意是说出来的,不是转到名下的呀!如果这算是遗嘱的话,他离嘎嘣还远着呢,且遗嘱是可以更改的!今儿立了,明儿改了,你也不能知道呀!当然了,这事算是把徐徐安抚住了,这个文件只要向外一公布,那么拍死在沙滩上的只有林琳。 林琳坐在沙发上,眼睑低垂着。徐衍嘟嘴不住的扯着当妈的袖子,林琳也假装没感觉到。 那边徐家峻就又道,“这是之后能支配的!而今呢,我和老太太手里都有一些房产。老太太的都转在徐徐的名下,而我名下的这些,都转给微微,作为补偿。” 那边周律师果然从包里拿出好几个红本本来,他从中间一分,起身分别给了徐徐和林雨桐。 林雨桐犹豫这东西要不要接,只一瞬,她还是接了过去。这次的录音事件,徐徐便是认了,但是老太太和徐家峻必是要怀疑的!怀疑了,就知道自己出手狠,且心机重,他们就会防备。要说感情,早前若是还有那么一丝怜惜的话,而今什么也不剩了!徐家峻是用这点钱堵住自己的嘴呢。 只要自己接了,这一码事就暂时翻过去了。 行吧!既然如此,那就做个眼皮子浅的人叫他们安心吧。她接了过去,翻开看了一眼,都是户型不大的房子,看着红本本一共五本,但最大的房子也不过是六十七平。最小的是三十一平的公寓房。 她把这些合上,嘴角露出几分嘲讽来。 老太太忙道,“这些年,你过的比你姐姐你弟弟妹妹们清苦,再补给你零用钱一百万。” 徐家峻马上开了支票,叫周律师送过来。 林雨桐没接,“一百万……没见过这么多钱呀!这么着吧,麻烦周律师帮我给捐了,就捐给孤儿专项基金……我知道孤儿的苦,没爸没妈的,怪可怜的!精神上匮乏,物质上也匮乏,这一百万,对他们而言不多,是我的心意!捐赠之后发票给我,我要公布的!被人骂了这么长时间,学业了耽搁了两年,好容易得了一百万的补偿,不洗刷洗刷名声怎么行呢?!”说完,直接起身,“身体不好,乏了,诸位继续,我先去歇了。” 徐家峻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这个女儿,她身材瘦长,背影挺拔,走路不疾不徐,再想想她说话,绵里藏针。 这么大点的年纪,徐徐怕是都多有不及。 林琳……竟是生下这么一个孩子来!这跟徐衍和徐征简直就不像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第672章 俗世浮华(6) 林雨桐上楼来才打开电脑,门就敲了两下,没等她说话,人就直接进来了!是林琳! 林琳直接进来,笑道,“我看看你爸给了你多少……” 房产证就在桌子上撇着呢,她的手一伸过去,林雨桐一把摁在红本上,“没有这个必要!” “你傻呀!”林琳伸出手指来要点林雨桐的额头,“我是你亲妈,我能害你吗?” “你害我害的少了吗?” “别人都能说我,就你不能!要不是我坚持生下你,你能到这世上来?”林琳好脾气的坐过去,“我知道你最近气不顺,我也气不顺!你心情不好,那你觉得我心情能好?横竖是亲娘俩,你还打算跟我僵持到什么时候去?” 林雨桐瞥了她一眼,“说吧,什么事?用房产证?有好项目带我赚钱,叫我抵押房产给你周全?还是你朋友要用钱,你跟我周转周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理由,反正得用用这东西?那真不成,给我的,就是给我的!谁要也不给!用用也不行!” 林琳一副生气的样子,“瞎说什么呢?你妈就是那眼皮子浅的?跟你爸这么些年了,我还暂不出几套大房子来。” “哦!那看来我还能从您这里分两套大房子呀?那明儿去过户?” 林琳气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这个当妈的!行!知道你气不顺。不顺就不顺吧,等你气顺了再说。” 然后走了,再没提过户的事。 林雨桐嗤笑一声,点着这个房产证思量,来了林琳,接下来来的是谁呢?来的是老太太和徐家峻,这母子俩一起上来的,直接往露台去了,这是私下有话说。 林雨桐跟过去,老太太这才道,“有些东西呢,不是不给你,是给你了,你也守不住!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了解她!” 这是知道事办的有些不大方,前来描补来了!事实上林琳这人吧,确实被人家摸透了,她的贪婪和愚蠢,连掩饰都不会! 人家这话说的啥意思呢?不就是说别嫌弃给你的房子小,那人是你妈,给你了,她得打你的主意。 林雨桐垂下眼睑没言语,就听老太太继续道,“你耽搁了学业这件事,你爸心里是有数的!我们的想法是,送你出国。在国外,学一年语言,而后争取那边的大学。你放心,只要你努力,以你的聪明,在国外读好的大学,一点障碍都没有!现在很多孩子出国,都是自费的,花费不少!可咱家不缺你的钱,只管在国外念书就是!等你出去了,你爸给你在国外置办点产业,或是买农庄呢,或是买什么呢……都可以的!这些瞒着你妈,会给你省许多的麻烦!将来你要是回来了,产业是永久的,在国外的收益难道还能跑了?” 徐家峻叹气,低声道,“不是不叫你去公司,实在是公司的老人,创业之初的功臣,认你大姐,却绝对不会认你。你吃点红利,过的舒服自在,在爸爸看来,这就是最好的安排了。你是聪明的孩子,该知道合适的安排有时候才是最恰当的” 要是那个孩子,只怕真就信了!林雨桐靠在椅背上,接了这个话,“您也说了,合适的就是最恰当的!而什么是合适的?本人的意愿就是最合适的。我不想出国,但也不想在这个城市呆着了!马上考高了,再有大半年吧!我会考出去,今生回来定居的可能不大!” 徐家峻没有打磕巴,“是去京城吗?可以!我随后叫人给你在京城准备房产……” “这个倒是不……急!”暂时没有把‘不用’的话说出来,早早的把你的底子露给人家看,难道是明智的?她现在谁也不是,甚至于学校的很多事情,没有父母的签字同意,她本人说的人家学校都不认的!这个时候尥蹶子,疯了?因此,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大的攻击性,真像是接受了这母子之前的说辞,这才接着往下道,“我其实是想确认一件事。” 你说。 林雨桐就看徐家峻,“你们当时认为我是你的孩子,这个事情,确认过吗?其实啊,我觉得,咱们可以去做个亲子鉴定,要是没有血缘关系,其实对谁都好!” 徐家峻觉得这孩子是在暗示自己,可以在这个鉴定上做手脚! 能吗?肯定能的!在国外的机构里做,要这么个结论真不难。 这孩子在表达一种态度,那就是没有徐家的富贵是可以的,她想抛弃她现在的身份。哪怕是作假,证明她不是徐家的孩子。 不爱钱财,想扔掉她身上的标签,这标签是包袱,她想扔了轻装前行。这想法——很幼稚,很可笑!但是,这也正说明这孩子的品质! 徐家峻还真觉得有些可惜了,有心气的孩子……他真的觉得挺难得的! 因此,他一脸的痛苦,“孩子,是我不尽职,你要怎么补偿,爸爸都能给你……” 林雨桐打断了这个话,“既然如此,那我有两件事要办。” 你说。 “第一,我不喜欢徐微这个名字,也不习惯!我还是叫林雨桐吧,请把我的名字给改回来。顺带的,我需要把我的户口从家里挪出去单独列一户。” 徐家峻愣了一下,而后才道,“可以!明儿叫律师去办。” “第二,我要出去单独住,学校有需要签字或是联系家长的,请叫你的助理帮着办理。最好不要通知林琳,另外,我的住址,我不希望不相干的人知道。” 徐家峻看老太太,老太太叹气,“那找个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不用,我能自理!”林雨桐说完,就看两人,像是在问: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老太太就起身,“那你休息吧!今晚上就叫人给你安排住处,明早你去学校的时候钥匙给你。” 好! 于是第二天,林雨桐起的特别早,老太太也有早起的习惯,见林雨桐背着包,拎着行礼,就起身递了钥匙过去,“地方在你们学校隔壁的小区,小区的安保很好,房子都收拾出来了,拎包能入住!那个小区安保条件还不错,只是户型也不大,不足一百平,够你用。你的户口想办没那么快,这个房子的房产证过半个月才会下来,到时候将你的户口挂在这栋房子上。”林雨桐接了过来,没言语!本来户口在自来水厂家属院挂的挺好的,非折腾出来,这会子肯定挂不回去了,那还得你们解决。她坦然的受了,临时过渡一下,随后上了大学,户口还可以再迁的!到时候再说。 拿了钥匙,她道谢,而后直接往出走。小曾早早起来等着,接了林雨桐的包,给塞到车上。跟谁都没有告别,就离开了这栋房子。 车子真就是半个小时,才六点零三分,车子就停到小区门口了。早起这个点除了卖早点的,也没别的什么人。林雨桐没叫小曾送,她一个人背个包,推个行李箱,还顺带的买了早点,而后揣着钥匙往小区里去了,小区不错,绿化做的极好,三号楼,就在才进小区这里,一单元,是在路口的位置,三楼西户,钥匙开了门,还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开了窗户叫通风着,进进出出的都看了看,手里的煎饼也吃完了,豆浆也喝完了。这才给四爷发了消息,把地址发给他,顺便告诉他她会把钥匙藏在哪,要是去哪里都不方便,就不如过来。 没等四爷回消息,她就背着背包,往学校去。 只有真的往学校去了,心里松了,这才有工夫想自己为什么对这些其实没咋见过的东西如此熟悉。 是的!心里一直有这样的疑问的! 到底是原主的记忆呢,还是……我曾经生活在这样的时代里? 她想,两者都有吧! 距离学校真的很近,六点不到半,高三的都开始陆陆续续的进校了。早起一个个都没睡醒似得,也没人注意她!跟着这些孩子的脚步,一路到了高三的教学楼,按照记忆找到自己的班,结果……并没有什么郎朗的读书声,零零星星的坐着些学生,大部分还趴在桌子上补眠呢。 这也不像是高三呀!才坐下,一个圆圆的苹果脸的女孩就凑过来了,记忆里好似叫周楠,就听她说:“你可算来了,我们还想着你是不是要出国……” “没有!不出国。”林雨桐把书包放进桌兜里,结果放的时候感觉里面有东西,手伸进去一摸,抓住那么多的卷子来。 周楠一脸的痛苦,“都是最近做的卷子……” 哦!林雨桐一张一张的铺平,见这孩子还不去学习,就催她,“不背单词?” 不背!背也记不住,“快艺考了,需要补专业考的都在外面学呢。我的成绩艺考文化课肯定能过,不费那个劲儿了。” 艺考?这是个艺考班? 周楠一副你怎么比我还迷糊的表情,“你不是体考生转学过来的吗?” 这个原主并不知道!这应该是钻了个艺考生转学的空子,要不然,高中转学难办的程度比预想的高的多!要是能随便转学,那中考的意义在哪呢? 这么一想便明白了,感情他们当时是这么操作的!或者,他们其实从最开始,就是想送这个孩子去国外的。 在哪个班,这无所谓,就说请了老师一对一补课了就完了,怎么高考不是高考呢? 结果桌上的卷子还没收拾完呢,门口就闪出一穿着运动装的老师来,“刘北山……张子萱……禾丰……” 前面点名,教室里陆陆续续的有人起来,带动的桌椅响成一片。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听那老师又喊:“徐微……徐微又没来吗?” 不知道喊她干嘛,她还是老实的举手,“到!” “到就出来!” 是值日吗? 不是!直接被带到了操场上,“一个三千米,快!” 林雨桐还心说,这怎么还分着上早操呢?其他人要练声还是要练习形体呀,不上早操吗?而且早操不排队,都瞎跑吗? 那就跑吧,跑完了事! 于是,体育老师蹲下系了鞋带的工夫,再一抬头,远远的看见穿着校服,一板一眼跑动的徐微,接连在超人,她跑的极其轻松。 他赶紧拿了表摁了一下,开始计时。也没跟着练,就盯着这个学生一圈一圈再一圈的跑,她的速度均衡,几乎是没什么变化,连步幅都几乎一样的大。 跑一圈,他看一眼时间。再跑一圈,再看一眼时间,我的天呀!这个孩子竟是有这样的潜力。 他就眼看着这孩子跑完三千米,因为没从一开始就计时,他现在也不好说,三千米到底能有多长时间。但是就这速度看,她这个速度,要是不出意外,在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拿个好名次一点问题都没有!况且,她是在随意的跑,并没有比赛意识下的跑步,这本就不是她最好的成绩。 看她停下来了,他招手,“跑完别停下来,活动活动……” 好! 林雨桐只觉得这身体沉的很,哪怕配合呼吸,依旧是觉得浑身沉的很!还是得练呀!她缓缓的起,缓缓的蹲,而后青蛙跳一般,轻轻的蹦了一下,看看这身体的情况,感觉的整体还不错。 这体育老师看了一眼这个距离,抓着表的手都紧了!这个转学生,天赋极好的! 林雨桐活动完了,当早操完了,直接回教室了。这位老师直接去找了班主任,“这个徐微……是体育生吗?” 咱们这学校虽然不好,但转学没个名目,也不好转的!人家家里不可能叫孩子做体育生的,“送出国的可能大,要是不好好训练,就算了,别盯着了,自由几个月,由这孩子去吧。” 不是,“老郭,我跟你说,这个孩子是搞专业体育的苗子!” 她家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看今儿的八卦新闻了吗?就他们家,他爸把股份都给他们分了,就她,占的股份一点也不少,那好歹是个亿万富翁,跟你搞体育,逗呢嘛不是?!” 体育老师不死心,没跟老顾犟,下课的时候却去找林雨桐。她这会子在刷题,肩膀被人一拍,是老师! 不等说话,老师就勾手叫了:出来!出来!跟你说点事。 林雨桐跟着出去了,就听这老师问,“全区中学生运动会,你报个项目吧!” 啊?高三还有这样的活动呀?“是报名的人数不够?” 对!不够!主要是为了争取一些荣誉,“……要是名次好,体育大学还是能推荐的!每年都有推荐去的学生。” 推荐不推荐的,咱不在乎,“我是要考文化课的!” 啊? 体育老师心里失望,但还想再做点思想工作,谁知道就听这孩子问了一声:“比赛有奖金吗?”出来的利索,身上也确实还有些钱。但是,钱是徐家来的,咱尽量少花点!将来要还的!所以,得挣钱呀!有奖金那就去! 体育老师连个磕巴都没打,“有!”举办方若是不给,“咱们学校给!”才怪!但我愿意把我的奖金拿出来奖给你,只要你去试试。 那……行吧! 第673章 俗世浮华(7) 艺考班到了现在,真的很佛系。普通高中的艺考,佛系的都快没谱了! 老师在上面讲课,声音也没那么高。学生在下面,老师也没有要管的意思。彼此安好,老师好好的自嗨式的讲课,下面的学生安静的干着各自的事。 林雨桐一边刷着手里的英语卷子,一边附和着老师。老师在上面一边板书一边问说,“下来我们可以直接得出这一步的结果,这条线段长多少呢?” 她在下面接一句:“二倍的根号二。” 对!二倍的根号二。我们现在知道了AB的长度是二倍的根号二,那么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 是!带入公式。 好!那我们带入公式。 老师的声音不高,但应和老师的这位声音太讨厌了,吵到前面睡觉的人频频回头看她。跟着老师嗨皮了一上午,顺手把积攒的英语都给刷完了,在英语课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她把卷子整理好,交给老师,就完事了。英语老师讲题的时候在教室里转着讲的,她看见林雨桐刷题了。她将第二道题,她刷后面的三四五,反正保证讲的时候,她是真的把周末才做的卷子也跟着做了一遍。所以,她也知道,这孩子没抄谁的,真就是自己做完了。 老师接了过去,这么多的卷子,光是看完得俩小时!可现在不给这种孩子花点时间,其他的孩子也不给她这个机会呀!这些孩子下午早早就回家了,家里有老师单独给有针对性的辅导,如今只一半的学生,下午能到一半的一半就不错了。 管理松散到林雨桐是真没想到,中午本来还想着学校万一不叫出去怎么办?但其实一半以上都是出去的!有很多的爷爷奶奶来送饭,都在门口吃呢。她溜达出来,没停留,直接往家里去!午饭怎么解决呢?先去小区里的超市买点泡面凑活一顿吧。 结果早起走的时候藏的钥匙没在原地方,这是四爷回来了吧。 她急匆匆的往家跑,到门口了摁了门铃,咔哒一声,有人开门,门一推开,瞧见一颇为高瘦的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儿。除了是四爷的眼神,其他的都是陌生的。 四爷也打量桐桐,瘦这样,细高细高的,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儿。 他伸手一拉,先把人拉进来。 桐桐上下的打量自己,“不好看?”其实长的不丑! 没说丑!但就是觉得这样还不如肥嘟嘟的没脖子的样儿呢。饭桌上应该是四爷回来的时候带的饭,几样菜,两份饭,四爷没动,应该是等着自己吃饭呢。 上了厕所洗了手出来,两人坐在餐桌上。这才交换彼此的信息! 林雨桐这边的事,招骂,但是呢,慢慢的撇开跟对方的关系,而后姑娘家长一长,丰腴起来了,再一捯饬,你也不能说瞧一眼就被认出来了呀!这任何新闻都有过去的时候,不会总在热度上呆着的! 四爷把事听完,就道,“徐家这次处理的不算是差!” 是!林琳是第三者,这个迟早会有人说的!但借着这次的事,尤其是财产的分配,叫很多人又觉得徐家其实还行!小三生的没得了多少实惠,林琳更是啥也没落着,大家就觉得在对待原配遗留的女儿这个态度上,徐家是对的!有人提出质疑,但更多的人还是觉得,孩子是无辜,但谁叫他们有林琳那样的妈呢! 若不是原身这孩子折损了,徐家处理的简直出乎意料的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从理智出发,维护原配和原配所出的孩子,这就能争取到大部分女人的支持。 而徐家主要是做什么的?做小家电起家,后来涉及了电子行业。小家电这一块,每个家庭都需要,但主要采购者是女性群体。电子产品多样,但只要主要的那一部分不倒,其他的受影响也有限。 俩人两手空空,说啥都是多余。扔过这个话题,桐桐问四爷,“你那边很麻烦!” 不是一般的麻烦! 原身的父亲金远洲,本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五年前呀,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出来自己做。跟几个朋友合伙,创立了远洲集团。 林雨桐听到这里就觉得不对,“他一个研究员,跟人家合伙……要说以专利或是别的什么入股,那还说的过去!钱他肯定没有那么多的!但是,就算是专利……以他的名字命名,人家拿真金白银,这怎么听着都觉得不对呢?” 四爷点头,“就是这个话,企业集团,母公司注册资金怎么也得在五千万以上,旗下至少得有五个控股子公司……母公司和子公司的注册资本……得在一个亿以上,他一个月拿着死工资,带奖金也不到两万的研究员……只怕是被人推出来的!” 林雨桐就皱眉,公司是需要资金运转的,当资金不足,那就只能增资扩股……公司跟银行的账目,只怕是每笔借款,都得要企业的创办人,也就是控股人去担保且签字吧,若是如此,当然得承担连带的偿还责任。 可其实这种的,问题也没那么大!父债子偿虽然是个老话,但是律法里不是这么规定的!如果子女继承了遗产,那就应该承担债务。如果债务大于遗产,子女放弃继承,那这债务其实跟子女也没关系。当然了,子女如果主动承担,帮着偿还,这属于自愿行为。但若是不想偿还,法律上那就是没责任的。若是真的是金远洲的原因,损害了很多人的利益,那么,这个债务咱可以主动背负。可如今这情况是,金远洲肯定是一早就掉别人的坑里了,那咱干嘛背负这个债务。 原来那个家里有啥就叫拿啥抵债去呗,咱啥也不要不就完了。 “要能这么着,不是简单了吗?”四爷就道,“问题是,原身的母亲,表示愿意继承遗产。” 林雨桐:“……疯了?这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四爷摇头,“原主十三岁被送出国,几乎是在国外求学的。毕业了才从国外回来,回来不足两月。”在国外求学期间不是每年都回来的,有时候这夫妻会出国去看他,但都是旅游签证,呆不久的。十三岁之前,孩子几乎是懵懂的!十三岁之后,稍微算是懂事了吧,可不跟父母一起生活。要说了解,拿什么了解? 林雨桐就皱眉,“按说这种情况,就不该叫亲儿子回来。哪有在国外好好的,却拉着亲儿子一块死的,这不合常理!”她就问四爷说,“……确定是金远洲自杀,而不是被什么人谋杀?” “我设想过,但……应该不是!”四爷就道,“出事的前一晚,保姆做了一桌好菜,然后金远洲把保姆和司机打发了,叫司机带着保姆去老家,帮着他给一位同族的长辈送点东西,说那长辈快生日了,又照顾过他,八十整寿,不去不合适。原身还问说,既然是亲近的长辈,那做儿子的替父亲去,也行的!可金远洲拒绝了,原因是原身对国内现状不熟悉,老家的方言他也听不懂,去了交流都有障碍,不用跟着跑了。” 像是刻意把人都打发了。 “那天晚上一家子挺高兴的,先是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分了一瓶红酒喝了,之后父子俩又喝啤酒,再之后金远洲像是半醉了,又非要叫儿子尝尝白酒的滋味。”说是回国了,少不了应酬,男人什么酒都应该喝点,“父子俩喝白的,做母亲的来劝,反被做父亲的拉住,先是说要敬酒,敬妻子辛苦。之后又叫儿子敬酒……” 也就是说,一家三口几乎都喝醉了。但这像是金远洲刻意给灌酒的! 这行为不合常理,林雨桐就问说,“这个原身的母亲,对这个事怎么解释的?”为啥她丈夫自己寻死还不算,会做出拉着一家子去死的事来?做儿子的不了解父亲,不知道情况。但是她这个日夜陪伴的妻子,总该是知道的吧。 “说是公司不顺,这些年经营公司很疲惫,金远洲早后悔了,说是不如在研究所的时候那么轻松自在,人也不用活的那么复杂。还说,金远洲有严重的抑郁症……这个我查了,确实有金远洲这一两年就医看精神科的记录。” 精神这个事,不好确定的!有些人受到了打击,事业不顺,或是朋友背叛等等,心理上就有了创伤,这种解释——不能说不合理。 那么问题来,本来以为他是带着个可怜的妈妈一穷二白或者得负担相当大的连带赔偿责任。可谁知道结果却是没有什么可怜的妈妈,人家一力扛了。谁都知道那是个坑,可为啥她就往坑里跳呢? 这里面还是有事! 四爷的意思是,别管啥事,先抽身!便是有什么仇怨,那也是之后的事了!可当妈的不这么觉得,这事就麻烦了。 林雨桐就问说,“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四爷叹气,“以求学的名义,先离开明珠,从原来的圈子里撤出去。一是,咱们需要时间。二是,离的远了,有时候反而看的更清楚了。”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不谋而合。啥也没有的时候就先看看,原主留下的摊子有必要收拾的时候帮着收拾一下,等看清楚了,也有能力了,才能说计划!现在,计划啥呀?四爷两手空空,林雨桐手里的东西……都是用了要还的东西。 但是再着急,咱先把咱们的状态调整好!她写了两张方子给四爷,先抓药!四爷也有煤气中毒的后遗症。而这个身体,运动之后就觉得,身上有许多不和,还是得调! 她问四爷:“身上还有多少钱?” 四爷把钱包扒拉开:五块零四毛! 第674章 俗世浮华(8) 没钱! 怎么办?就凭两人身上这个钱,这顿饭吃了,下顿饭都不知道在哪呢。 四爷特淡然,“你先去上学,钱会有的。” 从哪来的? 四爷可认真的说,“国外还有一套房产,把那个处理了,暂时的难关就能过。” 哦!那行吧!他说了,桐桐就表示我信了。然后拎了书包,真上学去了。出了单元门,还朝在阳台上的四爷摆摆手,真脚步轻盈的走人了。 可国外的房产并不在四爷的名下,想卖了,麻烦着呢!只能先托人低价租出去,一次性收取三年……至少也得一年的租金,先把眼前的困境解决了再说。 因此,他打电话给一个认识的人,租金只收市价的六成。此人的父母在国外多年,是老华人,一直做生意呢,头脑清楚的很。六成的租金,他就会一把租下来,然后再慢慢租给其他人,做个二房东,从中能赚取一部分差价。 这么一说,那边就应承了。但要什么呢?要合同,来回用邮件发电子合同,省的将来有纠纷。好在书房有电脑,也有笔记本电脑,网络可以使用,然后四爷就忙去了。按照这个房租,三年一次性按六折租出去,能一把拿到的房租折合人民币不到七万。 别说老朋友不老朋友,丁是丁卯是卯,一块都不会多给的。 而且,今儿肯定暂时拿不到了!联系人家的时候是下午一点,美国时间是凌晨一点。凌晨一点,这人没睡,但事情得等天亮他才会去办。也就是最快明儿他才能把钱给自己打到账上。若不能实时到账,还得再等等才能取钱。 正想着,从哪弄点钱度过这几天的难关呢,电话响了,是保姆打过来的,“小业呀,房子只怕要查封的,你回来把你的不贵重物品收拾一下吧!” 好! 四爷得起身,先处理这个事!原身的东西不能真给扔了吧。带着那五块四毛钱,这就走了。 桐桐正在阴凉处打电话,瞥见四爷下来了,她蹭的一下子躲到小区里立着的广告牌后面去了,四爷真没看见。他这会子还想着,这怎么过去呢?叫司机接?不现实了!那就得坐公交,反正打车是打不起的。 可坐公交,一块还是两块?别管一块两块的,不都得零钱吗?自己这是个整五块呀! 于是,进了便利店,在里面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一款标价一块二的矿泉水,然后给了人家一个五块,再给了两毛,人家找给他四块。不是非算账,因为不算不行,坐公交去,还得坐公交回的,对吧?! 预留两块钱备用呗。 林雨桐真就看着四爷拎着一块二的水,攥着四块钱出门了:“……”想想都心酸的不行。 她刚才不是刻意停下来干嘛的,纯粹是才下楼就接到林琳的电话,她站下来跟林琳在通话,却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出。林琳说她在原先的公寓的对面,问自己是不是在公寓住,她开车就停在外面,请自己下去一下。 可自己虽然没在公寓,却真的在公寓对面的小区。这一出去,外面的路边就有一辆是林琳的车,正想怎么打发呢,四爷可怜兮兮的走了。 行!不就是林琳要见吗?见吧! 她挂了电话出去了,果然一辆很醒目的豪车停在路边,林雨桐拉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车里的私密性很好,谁也看不见。要是这车里没放别的录音设备的话,该是安全的。 但现在这哪里有绝对的安全呢? 小心着吧! 林琳一个闪神,车门子拉开了,这孩子上来了,从哪出来的她没瞧见。她抱怨了一声,“你这孩子……吓我一跳。” “有事?”林雨桐问道。 林琳白眼一翻,“当然是有事了!”说着就看林雨桐,“我是你亲妈,真没想着要你的东西!你爸给你的……肯定也没我想象的多。” 昨晚上还试探呢,今儿就知道我得到的不多!她的消息够灵通的呀!看来,徐家峻的身边,有卖给她消息的人。 林雨桐就看了她一眼,“不要来试探我,我爸给我的不少。我很知足!” “你是不是傻?徐徐拿到的都是大房子,有多大你知道吗?不是大平层就是大别墅,人家那五套什么价位,只那些房子价值你敢估算么?保守估计在三个亿。你呢?你拿到的那五套,加起来就是两千万上下……你的五套加起来没人家一个卫生间值钱……” “那你想叫我做什么呢?便是不等价,这怨谁呢?” “不管怨谁,他给的起就给,给不起但也别拿我女儿当傻子!这么着,你把房产证拿来,叫我拍一下……” “你想把这消息卖给媒体?还是想……拿这个东西跟我爸谈条件?” “这你就不用管了。” 林雨桐没言语,沉默了良久,然后把车窗轻轻打开一条缝隙,叫嘈杂的声音混进来,这才道:“四点……今天……” 声音不高,林琳听懂了,她说四点,就今天吧。 林雨桐把车窗又摁回去,然后下车了,发了消息给徐家峻:卖一个情报给你。 徐家峻正跟下属吃工作餐,边吃边谈工作,然后手机响了,屏幕一亮。他拿起来点开扫了一眼,回了一个:嗯!林雨桐开出价格:二十万。 这个价钱开的很公道!真叫林琳闹起来,又是是非。你想再做公关,绝对不是二十万能了的事! 这钱要来可不用还!一方面呢,能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得给林琳一个教训,省的她老来纠缠自己。 何况,徐家峻的身边有人卖他的消息,哪怕是没卖给别人,只这件事,就不止二十万。自己要的,真就是友情价。 徐家峻连犹豫都没有,不等林雨桐走到教室,银行的提示短信告诉自己:你有二十万进账了。 很好!林雨桐回复他:林琳知道房产分配的事了!知道的比我详细。知道徐徐分得的房产价值三亿以上。知道我手里的也就两千万上下的样子。 这件事她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快?便是拿着你的身份证,拿着你们的结婚证,去调取这个信息,只怕也没有这么快吧! 于是,她在末尾补充了一句:你身边不干净。 消息发过去,把卷子重新拿出来,手机又响了一声,徐家峻又转了一百万。 这是卖了林琳换来的钱,花起来一点也不需要有负担。相互残杀什么的,是一出好戏呢! 她又回复了一句,“我喜欢现金,不爱去银行。” 对方回了一个嗯,就没再管。 那边徐家峻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叫了特助过来,此人他是极其信任的,因此就先问,“房产的事,都过了谁的手。” “周律师,秦秘书……还有我。” “谁跟太太接触的多。” 特助皱眉,“秦秘书的女朋友开着一家不大的美容院,太太常去光顾。” 徐家峻就道,“你把秦秘书叫来,然后去一趟银行,提一百二十万的现金,给微微送去。” 送现金? “嗯!”徐家峻不叫再问,只叫他出去办事。 蒙特助一出来就反应过来了,这是父女俩在做生意呢!妻子想背后搜集资料要挟丈夫,这事被孩子洞悉了,于是,孩子把亲妈卖给了亲爸。而且,两人算计的很明白。微微那孩子是怕将来这一百二十万说不清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爸偏她呢!所以,她不要走银行的账目,她收现金。银行打进去的钱,她会原路返还的!现金这个……只自己过手了!怎么着的钱,人家两人不说,自己再猜测不也是猜测吗? 拎着这一百二十万,他一点也不动心,这玩意搅和的人连一点最基本的伦常都没有了,你说这东西拿的多了,有啥用呢?真不如自己这种年薪八十万的,税一交,剩下的几十万够自家过小康日子的,这就是最好的。没觉得比有钱人少了什么,也没比有钱人多出那么多的糟心事,简直不能更美。 因此,端好这个饭碗吧,咱啥也不知道,就是个送钱的。 四爷是不知道桐桐来钱的方式的,他真在整理原身的遗物。这孩子回来拿的东西不少,很多都是纪念品。像是球星签名的T恤,像是明星签名的杂志,这些东西应该是真的,至少这个孩子当是真的!要真去卖,应该能卖些钱。但还是算了吧!是这孩子心爱的东西,回头有钱了,该另外买个墓地,这些东西给他带走算了。拿这个换钱,那是不可以的。 另外倒是有一些现金,但这些现金是那种,各种国家都有的钱币。这是放假就去很多国家旅行换的钱币吧。有些看着面额不小,但是换成人民币……去银行才知道这是多少钱。 但这不是纪念品,好歹算是一点收获吧。 很多奢侈品的东西,有人看着呢,不能带走!他本来要帮忙收一下金远洲的东西,但是亲妈从医院回来了,坐在卧室里发呆,他要收拾,人家摇头,“叫我自己呆会。” 四爷就道,“我找朋友借了个公寓……” “你住吧!”对方就说,“我去住朋友家。” “你的身体不好,需要照顾……” “你一个大小伙子,哪里会照顾人。我朋友单身,她人挺好的,我跟她作伴,有人说话,心里能好过点,总好过叫你一个大小伙子陪着……你也不能什么也不干呀!不是说要考研吗?出国考也行,留在国内考也行……做你的事吧,家里的事跟你不相干!” 更像是要打发走他! 那行吧!四爷拖着行李,从家里出来了。这得一路走出去,路过的时候还看见应该是徐家峻的人下了车回家去了。 出了小区,得走一段才是公交站,刚好路边就有一家银行,四爷进去拿着各国的钱币,以当天的汇率兑换人民币,结果兑换出三千四百二十五块钱来。这几天的生活费好歹有着落了呀! 行了!不用委屈自己了,打车,直奔家里。放下东西,去抓药,买砂锅。见厨房厨具都是新的,却啥食材也没有,不能开火,又去超市忙去了。 还怕桐桐担心他没弄来钱,他发了消息问说:要我提前腌制排骨吗? 林雨桐手机在震动上,上课没啥人,她摸出手机瞧了一眼,笑了一下,还真弄到钱了呀!她回了一句:不用!我下午回来早。 至于说跟林琳约定的事,不成的!这会子只怕两口子面对面坐着呢吧。 坐着?想什么呢?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丈夫回来了,林琳赶紧给倒了茶送到书房,茶才递过去,啪的一声就被拂下去,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响声巨大。滚烫的茶水溅到她的手背上,瞬间便红了。 林琳捂着手,朝后退了几步,“有什么不顺心的,你说就是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干什么?” 徐家峻看着林琳,“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我要是提出离婚,对我和公司更好吗?” 什么? 徐家峻看她,“你对徐徐冷漠,背后没少给徐徐脸色瞧……” 胡说!我什么时候那么对她了?什么时候敢那么对她了? “那是过去的事了……”说你是你就是,你有什么可辩解的,“若是这个时候跟你离婚,谁又会多说我什么呢?我的东西,在你的允许下,转赠给子女了。我自己能动用多少呢?钱是公司的,我自己的……很多都孝顺给老太太了……加上你对家庭的贡献,你能得到多少?你分到的钱,够你像现在这样生活一年吗?” 你什么意思?我给你生儿育女,我本本分分的在家……“所以,你是徐太太呀!你享受着高品质的生活,你生儿育女,但我没亏待你。只要本本分分,我依旧不会亏待你,你这样的日子依旧可以过!但前提是,你本本分分的!可林琳,你本分吗?手伸的很长呀,我身边的事,你样样都要打听,是想干什么?靠着你一个人,秦秘书的女朋友都能发家了,你倒是聪明,用这法子拉拢我身边的人,好本事呀!” 不是!真不是故意打听什么了,就是无意中知道了!真的! 徐家峻哼了她一声,“徐衍和徐征,我会送出国求学!半个月之后就能走。” 你不能这样,我跟孩子从没分开过!“那你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林琳不言语了,抿着嘴固执着站着,好半晌才道:“我每个月得去看他们一次。不去很远,去新加坡行不行?” 可以! 林琳出去了,回了卧室,进了卧室的卫生间,把水龙头给打开,这才拿出手机,点开今儿在车上的录音,心里道:我不说什么,但想来这消息发给一些人,也能掀起点风浪。 可结果塞上耳机,再把录音听了一遍之后,她觉得哪里不对!那什么价值多少钱,都是自己说的,桐桐那死丫头可没那么说!而且,最后那杂音是什么,这点杂音就感觉她这个音频像是剪辑出来的! 她一把摘了耳机,这个孩子的戒备心怎么这么重?怪不得老太太和徐家峻同意她出去住,这要是家里多了这么个人,大家都别想过日子了。 赶紧将录音删了,再出去的时候徐家峻已经走了!老太太还是坐在老地方,拿着一本书在那里慢慢的看着,好似自己压根就不在她眼里。十七八年了,自己一直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她才要上前,徐徐回来了,一回来就钻到老太太怀里,老太太像是抱着珍宝,“今儿不忙?” 不忙!这个圈子里,贴着个真正富豪标签的,却也没多少。有钱嘛,就可以任性! 林琳端了果汁过去,“徐徐回来了,喝果汁,是你爱喝的猕猴桃汁,鲜榨的,放了一勺蜂蜜。还是咱们徐徐会喝,这猕猴桃放了蜂蜜榨汁,竟是有了青苹果味儿。” 徐徐没喝,连接都没接,只跟老太太说,出去见谁了这一类的话。 林琳插不上话,逮住空就赶紧道:“妈,家峻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要把徐衍和徐征送去国外……我才说了一句,他就叫我也跟着出去……您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太太端了她的茶,像是没听见似得,跟徐徐继续道,“……事还是要稳着的,金家就是教训!” 徐徐拉了老太太去花园,她真没兴趣听林琳这蠢货说话!女人不抓住孩子,你守着男人有屁用呀!要是感情好还罢了,你们这关系……只要没离,只要你守着孩子,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开销上难道会克扣你的?要真是陪着徐衍和徐征出去了,这才是她的好日子!真的!国内舆论这般,千夫所指不为过,出去真不是害她的! 可惜,她看不透! 徐徐就问老太太,“徐微就这么出去,再不回来了?” 老太太点头,“那孩子气性大……最好的结果就是你们互不干扰,你别管她,她也未必乐意跟咱们有多大的关系!她现在是翅膀还不硬,只要翅膀硬了,必是会飞走!她跟林琳不一样。你之前就做的很好,跟有气性的人别结仇,懂吗?” 懂! 有气性没气性的,都得花钱的。林雨桐四点就放学了,体育老师又叫去训练,桐桐不想去,还得找借口,“我的头发太长了,我得去理一下,利索。” 老师觉得这是为了方便运动的,很高兴的放行了。 说理发是真理发去了,长发变短发,花了二十块钱!对着镜子扒拉了再扒拉,看着还是像个假小子! 一出来,就接到蒙特助的电话,车在小区的楼下。 林雨桐到了车跟前,他下来,塞给林雨桐一个包,差事就完了。林雨桐拎着包回家,然后在手机银行上操作,把徐家峻打过去的钱再原路打回去。一出电梯,扔垃圾的老太太该是对门的人吧,她看着林雨桐打量,“是小金的弟弟吧?哎呀!你哥可不容易,为了陪读,一个大小伙子还得买菜做饭……” 林雨桐低头看了看自己:“……点”行吧!我能说啥呢? 四爷大概是听到声音了,开了门,看到桐桐的形象他也愣了愣。老太太热情的问四爷:“做饭呢?” 啊?啊! 林雨桐顺着老太太的视线看过去,四爷手里正拿着木瓜。 这是嘛意思? 进屋,关门,林雨桐辩解道,“这孩子该发育的年纪就没遇到好事!”这真的会影响发育的,“我心情愉快,吃好喝好睡好,还能挽救一二的。” 四爷拿着木瓜能说啥?说今儿超市木瓜打折?算了,你认为是那样就那样吧,“主要是吃这个对皮肤好!” 呵!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洗手,把四爷手里的活给接管了。四爷还好奇呢,从学校回来,你拎着个包干嘛?带什么了?这重量!一拉开,四爷愣住了,回头看桐桐,“你上哪弄那么些钱?” 桐桐该咋说呢?应该没有跟四爷撒谎的习惯嘛,她实话实说,“把亲妈卖给亲爸,赚的!” 四爷:“……点”可见妈太蠢了,应该是有点用的。靠着她犯蠢,你都能发家致富了!就是你这行事风格呀,总是游走在边缘线上。 “她要是过的好,死了的这个孩子……便不能瞑目了!”林雨桐哼了一声,“不着急,往后有她受的!”她一边说着一边炒菜,铲子在锅里翻搅发出的声响,像极了磨刀声,“徐家峻选了林琳,他得倒在林琳的手里,才算是罪有应得!徐徐的报复手段,看似高端,可其实呢?”还是太笨拙了!在乎名声的人,毁了名声才是惩罚!不在乎名声的人,毁了名声有用?她在乎什么,让她失去什么,这才是最大的惩罚! 夫妻反目,只是一道开胃菜! 四爷就靠在门边看桐桐,“你将来打算干什么?” 我吗? 嗯! 桐桐把菜扒拉出锅,这才道:“见多了吃不饱的,我想学点农业的东西!比如,种子培育。比如,农药……你说,中药制剂的杀虫药,有没有用呢?” 四爷就笑,她想学的方向,永远这么务实。 他觉得好,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短发,很不习惯!“怎么想起弄这么个发型?” 林雨桐才想起来,“吃完饭得去买几身运动服和几双好鞋……有运动会,带奖金的,人数不够,老师拉我去充数的。”帮老师的忙,不好拒绝的。 四爷愣了一下,心说,你这不是降维打击吗? 不过这个方向……真是个好方向!可显然,桐桐就没往那儿想。于是,他就说,“身体不同,爆发力不同,体能不同!你这个身体,大病初愈的样子……会不会影响发挥?” 肯定会呀! 四爷‘嗯’了一声,再添一把火:“所以你得尽全力,这跟老师的奖金是挂钩的!” 知道!我一直都觉得老师贼辛苦呢。 对!老师很辛苦,别叫老师在外面太丢人,一定得全力以赴! 桐桐点头应承着,手上还忙着调火,继续炖排骨,而四爷则跑去查阅运动项目和国家队的各种信息。 一个打算认真搞农业的运动员,应该算是一股清流了吧! 这要是出国比赛…… 对了!四爷想起来了,这出国一般是不要出生证明的,但是也有特殊情况呀!你把户口这些弄出来了,但你的其他相关的东西呢? 他就出去问桐桐,“你的出生证明有吗?防疫证,有吗?” 啊? 防疫证应该有,但是出生证明,“这个肯定没有呀!当时是按照弃婴算的,上哪弄出生证明去?!” 那要是没办理,就得赶紧问林琳,在哪个医院生产的。当时没办理,但是你生孩子在医院是有记录的呀!住院记录得存三十年的!只要证明在这个医院生过孩子,而后拿着亲子鉴定报告,再申请补办还是怎么着呀? 咱还真不懂这个。 林雨桐没想着出国,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回头再说吧!林琳最近不顺,问她怪费劲的。回头跟老太太说一声,叫老太太问吧!” 两人吃了一顿饭,吃的干干净净。搭伙把厨房收拾了,两人出去买衣服去,不仅桐桐没衣裳,四爷也没有。 换了个发型,穿个校服,真就跟谁家的小小子似得,这么着也挺好,不怕谁认出来。怕麻烦,正好买些中性的衣裳,混淆男女界限,能过几天轻松的日子。 四爷呢,每天得去看便宜妈,别叫她真吃亏了。桐桐整日里去学校,狂刷题,老师就觉得这次真是捡到宝了,这回咱们学校闹不好要放个卫星。都在折腾题,疯狂的给林雨桐输送,结果体育老师太讨厌了,还非得带出去参加五天的运动会。 地方不远,当天去当天就能回。全校只六个学生参加,老师一个人开个小面包车,载着学生,奔着体育场去了。 都到了车上了,林雨桐才想起了,她压根就没问她要参加什么项目。 体育老师回头看了她一眼,“……短跑是咱们的弱项,你要不要去试试?” 林雨桐:“……行吧!”老师说堵哪里的窟窿就堵哪里的窟窿。 “跨栏,你跑过吗?” 没有!还有这个项目吗?林雨桐只得道,“叫我去找找感觉,应该不难吧。” 我也觉得以你表现出来的实力,这玩意你也能玩。 他一个劲的推销,“好好比赛,成绩好了给加分的!真能推荐到很好的大学。” 林雨桐没兴趣,“老师,我想考农大。” 啊?“运动其实挺有意思的!觉得跑步枯燥,还有其他项目呀!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能对什么感兴趣?骑马射箭射击散打,我也就是玩这些了! 第675章 俗世浮华(9) 前半天真的就是很乏味!各种的开幕式讲话,这就把半天耽搁了!一行带着老师,一共七个人。但除了老师,其他几个孩子也不跟她说话。要么,就是受那些流言的影响。要么就是信了徐家峻公布的家产划分,觉得林雨桐真继承了多少产业,妥妥的亿万富翁。 可要真的是亿万富翁,真不是眼前这个待遇。 就像是老师们,他们就属于眼明心亮的!没人问过其他,但是学习的情况也没要求必须请了家长跟家长沟通一下。 是的!体育老师就是这么想的,中午吃饭还是老师带着出去吃的,七个人在小馆子的包间里,点的是下饭的菜,简单的吃点就得了。老师看着林雨桐吃什么都香,心里就叹气。都说这孩子继承了多少多少,可其实呢?看看那身上穿的,跟普通的孩子有什么不同。稍微富足的家庭,那都是车接车送呢,可这孩子呢?来回跑着呢。 这会子了,他就低声道,“……大人了,能为以后想是对的!但人呀,总爱带着偏见。老师觉得,你可以试着参与一些比赛,你的潜力真的很好!未必不能拿一个更大的奖!别人夸你,你的路就顺。别人指摘你,你的路就顺不了!不管做哪一行都一样。” 林雨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啥意思。可这玩意,怎么说呢?这不公平! 老师苦口婆心的,是真的为她好的话!但她没法应承,只表示听进去了。抽空的时候却给四爷发消息:我觉得竞技该是公平的才对。 四爷回复她:你不管什么样的身体,都能保证体能在别人之上,什么原因呢?你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却未必。你只有成功的站在了上面,有些东西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提升更多人的体能,哪怕是你‘无意’间参透的,但如果能让更多的人受益,难道是坏事?! 林雨桐摸了摸鼻子,原来四爷是这么想的呀! 行吧!那就比吧! 林雨桐找了老师,“能帮我把名字替换下来吗?我不用徐微的名字了,随后会改过来。” 好的!林雨桐就林雨桐,这个在比赛前都是可以的。 老师给林雨桐报了三个项目,一个是一百米短跑,一个是二百米,还有一个百米跨栏。 训练场地有跨栏,有学生在那边找感觉呢。体育老师不好意思的看林雨桐,“咱们学校没有跨栏,要不然早带你找感觉了。以前咱们的体育生训练是绑着绳子练的……”这玩意一个不小心就给扳倒了!这孩子要是摔了,人家家里要是突然关心的问起来了,咱也得有麻烦,所以就这么算了。他现在也给叮嘱呢,“你先慢点找感觉,要是行就行……要是不行,缺赛也不要紧。” 林雨桐站过去,这个没什么难度吧!她是真对这个不了解,只是目测,跨栏的高度最多八十多公分。 老师点头,“女子一百米高八十四公分,男子一百一十米跨栏栏杆高一百零六。” 林雨桐看了几个孩子的动作,而后起跑、过,再过,还过,一气呵成,哪怕没训练过,漫步径行的试了一下,也能感觉到,这玩意很容易。 她在终点对老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体育老师正跟别的学校的老师站在边上说话呢,擅长不擅长,一动就知道。 林雨桐没再耽搁别人训练,她退到一边去了。今天下午有百米的预赛,脱了外套,按分组找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前面过了两组,她大概瞧了,女子大概的速度都在十三秒和十四秒这个数上。 老师跟过来,低声道,“十三秒已经够三级运动员的标准了!你也看了,是有好苗子的!你要全力以赴。” 体育老师,大概也就这种时候能叫人觉得他很重要吧!林雨桐觉得心酸的不行,“您放心,我肯定好好跑。” 各就各位——预备——砰—— 老师就看见林雨桐这起跑简直是绝了,卡的那么准,蹭的一下蹿出去了,她跨出一步了。这会子他也忘了要掐时间了,等反应过来,人冲过线了。 多少?跑了多少呀?把后面的人甩下好几米,进了十二秒没? 结果跑到裁判员跟前看成绩,“十一秒三三?”十一秒三三! 林雨桐正在缓步走着,就见老师尖叫着扑过来,一下子将她给抱起来,“青运会上,冠军的成绩是十一秒二二!你知道这一项里,全国的纪录是多少吗?十秒七九!全世界的最高纪录是多少吗?十秒四九。这纪录从八十年代创下,就无人打破过。” 哦哦哦!这不是不是决赛吗? 但这才是预赛,预赛一般都存着点力的!而且,这是没经过系统训练的,身上的装备也不是专业的,还有这计时的,也有误差!有记快的可能,也有记慢的可能,但这个成绩绝对算是亮眼。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下午应该没别的赛事了,她就不想呆着了,“明早我准点去学校集合,现在就先回去了。” 一个人行吗?行!我打车回去。 她玩这东西,少的可能是一份激情。应该是心里七事八事的,还没全心的投入进去吧。 才拦下车,蒙特助就打电话问,“二小姐,您在哪呢?老板上,今晚有个家宴,想请您回来一趟。” “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在外面,叫小曾去接您。” 你说地方,我打车过去。 然后蒙特助发了地址过来,挂了电话,林雨桐告诉司机师傅新地址,就直接过去了。本可以不见面的,但是相关的手续还真得拿自己手里。出生证明这东西……别等要用的时候自己没有,干着急没办法呀。 再说了,也得催催户口的事和改名字的事了。 地方选的很高端,车靠不过去,只能往里走。过去保安也不让进,还是给蒙特助发了消息,他给经理打电话了,人家才出来接的。徐家的人都没来,她也不想进包间,就在外面的大厅坐着等就完了。正坐在这里摸出手机想给四爷发个消息,告诉她可能会晚归的事呢,结果就觉得有人走过来,先是经理亲自给倒了果汁过来,她才道谢之后,就瞧见一个面熟的人。 这人是……是原主记忆里的人,跟林琳是同学,每年都会去家里拜年,也会每年给她一个大红包的。 她看到对方了,对方愣了一下,马上扬起笑脸,“是桐桐呀?” 林雨桐起身,“您好!” 这人过来细打量林雨桐,“瘦了这么些呀!这才两年多没见,高了也瘦了。” “是长了一些。”林雨桐跟她客气,“您在这里待客?” “是啊!跟个客户吃饭。”她就邀请,“跟阿姨去吃饭吧!” “不了,家里人一起吃饭,我先过来了。” 这人就很遗憾的样子,才要说话,就见一二十多岁的姑娘拎着几个礼品盒进来,急匆匆的,“郑总!这就是叫定做的礼品。” 林雨桐扫了一眼,上面有‘婴宝有限公司’的字样。 这位郑总没细看,只摆手,“可以了,先送包间去吧。” 秘书样的姑娘走了,林雨桐就道,“知道您忙,回头再聊,别耽搁您正事。” 嗐!哪有比遇上你还正经的事?她拉着林雨桐坐了,“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跟你妈也都认识有二十年了,关系一直挺好的!” “郑阿姨跟我妈是同学?”她这么问。 这位郑总明显愣了一下,“那倒不是!偶然间认识的,特别投脾气。” “您一个做企业的,能跟我妈成为朋友……那您可太难了!您是做孕婴保健品和日用品的吗?说起来,跟家慧也没有交集呀!” 郑总就笑,“消毒机就能合作嘛!做生意的,可不就得交天下朋友吗?阿姨听说,你手里的资产不少,有没有想过拿出来投资点什么?” “要投资,您找我妈!我那钱,我爸帮我管着呢。” 郑总点头,“这样啊……你妈这人,富太太,瞧不上这铜臭之物呀!”“怎么会?哪有嫌钱多的?您找她投资,一准错不了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个年轻的男助理靠过来,“郑总,邱院长来了。” 郑总蹭的就起来,迎去了,一边走还一边道,“阿姨去接个人就来!” 林雨桐没想跟此人再碰面,借口去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就瞧见这郑总正陪着一个中年男朝里面去。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起朝包间去了。林雨桐也没在意,只是朝出走的时候,那一行人最后跟着的也要上卫生间,跟她擦肩而过了一下。 这一过去,林雨桐闻见了味道,这是属于医生和医院特有的味道。 林雨桐觉得,她大概做过很久很久的大夫,以至于碰到同类靠鼻子都能认出来。她问前台,“郑总请的是哪个医院的大夫?” “市医院的!”前台的姑娘说的很笃定,“来吃饭不是第一次了。” 哦,“郑总的人脉很广嘛!” 是啊,“郑总以前是大夫,丈夫去世之后创办的公司,白手起家创下了家业,是有名的女强人。” 再是女强人,你得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做大夫的,丈夫去世,她的积蓄能有多少? 正琢磨着呢,徐家人进来了。 林琳在外面的时候当真是慈母,一脸的笑意,问说,“你这孩子……从哪过来的呀?这么早就来了!你爸怕你一个人,路上一个劲的催司机。怎么样?无聊了吧!” 林雨桐没冷着脸,只道:“跟您的朋友……就是那个郑阿姨,在这里聊了一会子!她在这里宴请市医院的院长和一些大夫,您要过去打招呼吗?” 林琳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郑阿姨?哦哦哦哦……你说她呀!不打招呼了,不算熟!” 林雨桐怀疑林琳在那位郑总那里背着徐家峻投资了,她就一副疑惑的样子,“是吗?她说你们快二十年的交情了……我记得以前每年她都上家里拜年,不过姥姥姥爷的追悼会上,我不记得她来了!是你们又闹崩了吗?” 可不是嘛!行了,不提她了,赶紧进去吧。 徐徐扶着老太太往里走,多看了林雨桐一眼。她要不是怀疑她妈背着家里又干了什么,这才见鬼了。 坐下吃饭了,林雨桐才知道是要送徐衍和徐征去新加坡。 吃的也就那样了,一顿饭也没那么些话,林雨桐就主动问了,“……我是当初没办出生证明吗?得麻烦蒙特助帮我办理一下!” 林琳马上接话,“别什么事都麻烦蒙特助,这事我去办!多大点事,至于现在说吗?” 林雨桐不再说话了,吃了饭,说叫司机送,那就送呗。 徐徐却道,“我去公司见个人,顺道儿带着她吧。” 行! 林雨桐也没抗拒,直接上了车。 徐徐一点都不避讳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电话通以前,问林雨桐,“你说的郑总叫什么名字?公司是什么公司?” “郑总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工资叫婴宝。” 电话一通,徐徐就说,“帮我查一下,婴宝公司的情况。” 等车到了小区门口,林雨桐要下车,徐徐拉住了她,“等等……你不想知道那个什么郑总……” 我干嘛知道那个?林雨桐没停留,直接下车了。 徐徐没拉住,干脆算了,正好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她只听着,不时的嗯一声。好半晌才挂了电话,眉头皱的死死的。 这个郑红背后没什么男人,跟谁合伙的也没人知道。反正突然就做起来了!至于本钱从哪来的,谁也不知道。 是不是林琳,就更不得而知了。 她得找人,查查这个郑红出没的地方,看看跟林琳有没有交际的地方。 结果并不难查,两人都是一家俱乐部的会员,这个俱乐部私密性极好。 可问题又来了,假设这两人背后真有关联,那么……林琳的第一笔钱是打哪来的? 她想不明白,就打电话问林雨桐,“你对这个郑红知道多少?” 我连人家叫郑红都不知道!夜里很晚了,林雨桐就起身,“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林琳是不是在隐匿财产!” 是说背后投资这个事吧!林雨桐没言语,直接挂了电话。见四爷醒了,她就低声道,“钱不会平白就来了!她的来钱道道在哪呢?” 四爷打着哈欠,“反正不是正规渠道,还得能瞒得住徐家那一对母子!自来不合法的东西就那么几样……以她的身份,方便干的就一样——贴标!贴标的高仿货,在低端市场走的挺好的。” 是了!是了!只有这种可能!那问题来了,“她是做秘书的时候就偷偷跟是联手做了呢?还是结婚后才做的?” 婚后,她有做那个的必要吗? 可婚前就做了,那她一定有钱呀!盗版仿品,挣一把块钱,是能的!她不缺钱呀!可又何苦做三呢? 四爷叹气,“要真是这样,那除非是有人发现了她做的事了!真要是被公司追责,她得把牢底做穿。” 林雨桐一个激灵,“李名慧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惊动了林琳,她才勾引徐家峻的?” 说不好!没证据。 可林雨桐又在想:要是这样,那李名慧的死,真是意外吗? 她顿时打了个激灵,感觉得被这种亲妈给坑死。 四爷就道,“你也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可怕!这不都只是猜测吗?急什么呀?这事急不得!你先干你的事去,这事我去查。” 行吧!你去查。 四爷说去查真就去查了,桐桐参加那个什么区的中学生运动会,光听名字他就觉得可笑。跟一群孩子在那里上蹿下跳的,想想就觉得可乐。 四爷说去办事,真就去办事了,他去见徐家峻,以金父的名义去的,说是要是不忙,想咨询点事。 人走茶凉,也不能这么快!徐家峻沉吟了一瞬,还是道,“叫进来吧!” 四爷一进去,他热情的很,“小金呀!还好吗?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一句赶着一句问。 四爷就咨询起公司债务的事来,问的都是要紧的事。 办公室是有卫生间的,他借用了因此人家的卫生间,捡到了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出去又聊了半个小时,这才告辞。 出来也没去别的地方,只找鉴定中心。 只要是徐家峻亲生的,就一定是林琳亲生的。可如果不是徐家峻亲生的,能否定原身那姑娘是林琳生的吗? 不能!要是林琳生的,徐家峻却不是生父,这才是最最糟糕的情况。 就不如赶紧的抽身为早,这里面的是非都没法说的! 此刻的林雨桐飞跃在跑道上,耳边全是欢呼声,风吹在脸上,心情都跟着飞翔起来。她是一点也不知道,四爷的事办的这么利索,都送去鉴定去了。 此时她的耳边,只有一种声音,那就是喊破嗓子的:十秒八一!十秒八一! 第676章 俗世浮华(10) 十秒八一! 距离全国纪录只差零点零二秒了! 但这个成绩比青运会的十一点二二,高出的不是一点,跑进十秒特别难。 这样的欢呼声,叫林雨桐的心情愉悦起来了!这个身体真的还没有缓过来,爆发性的运动,这是硬提着一口气呢!她是真的好好跑了。 但还是那个话,身体没缓过来!她一但活动开,就能感知的出来,身体的许多地方就跟不通畅似得。 周围都是跟她拥抱的人,之前不说话的几个同学也都凑过来,他们在她的周围,先是拥抱,后来又给她递水递毛巾的。 几个教练围在一起,一是看计时,一是反复看视频! 因着预赛成绩极好,已经距离青运会的冠军成绩很近了,今儿他们就录像了!到底如何,视频说话。 没错!超了青运会的成绩了。 体育老师姓胡,这会子胡老师急的呀,垫着脚尖从夹缝里看视频,“能给我发一下吗?”得往上送的,这苗子不抓紧,可惜了呀! 裁判组的组长,是区重点中学的体育老师,跟胡老师是师兄,同行业的,虽然不熟悉,但有活动也能见到,学校的校友会也见过,如今人家转身过来搂住胡老师的肩膀,把胡老师往一边带,“师弟呀,这是好苗子呀!我们学校体考你是知道的,年年都在百分之九十的升学率,学生的情况你跟我说说……” 想把孩子转过去! 胡老师拉了这个师兄,低声把事情说了,“……就是那个闹的沸沸扬扬的家慧集团的私生女。这几天网上正传着呢,说这孩子分到了一个多亿!” 人家把孩子弄你们学校去了?扯淡! “真的!人家大概不在乎什么学校,私下有老师吧!她文化课学的极好,说是要考农大!” 这哪跟哪呀,都不挨着!有钱人家的孩子其实才喜欢玩体育呢!不过是玩些烧钱的项目罢了。考农大?别敷衍我! “真没敷衍!再说都高三了,你弄去你们学校能怎么着呀?还能代表你们学校去比赛呀?不可能嘛!我知道您跟老邹关系好,那视频发给老邹吧!” 老邹是体育大学的教授,给他们当过老师!但人家也在市体育队做教练。发给老邹,叫老邹瞧瞧嘛,进了市队,专业的测评一下,说不定就给送上去了呢。 然后训练间歇的老邹就收到一段视频,是以前的学生发来的!刚开始没太注意,可以眨眼,结束了!他再点开看第二遍,这次就看的认真了,这个速度,这个爆发力!他喊另一边一个教练,“老唐,你来一下!” 老唐叫队员继续练体能,一摇三晃的过去,探头一看,就瞧见一个高瘦的姑娘,那步幅,那频率,“一百米?跑了多少?” “十秒八一。” 老唐皱眉,“他们那是草台班子,测的不精准!改天就把人带来,在这边测一下。” 是个有潜力的苗子吧! “多大了?”“高三,十八!” 咋耽搁到现在呢?这其实算是晚的!这种人属于私下常锻炼的,她的习惯已经养成了,很多未必科学,想纠正特别难。现在专业搞体育的,哪个不是从小就开始练的?这都算是成年了,跟半路出家没啥区别。先叫过来看看,看看再说。 老邹就回复了过去,这事就先这么着。 拿了个第一,真给奖金的!第一名五百,教练员一千。 胡老师将一千给林雨桐,“拿着,学校还会奖一千,我先替学校给你。” 学校奖不奖不好说的!但老师的钱真不能拿!她就笑,“我是出来散心的,之前跟您开玩笑,您怎么还当真了呢!您也知道,我不缺钱!”谁不知道我是亿万富翁呀,我缺那一千块钱吗?必须不能缺呀! 休息了一个小时,胡老师又带着其他学生去比赛去了,林雨桐等着,等着二百米的预赛。可能因着她刚才的成绩,这会子得闲的裁判员都围过来了,间隔一段就一个。计时的多了一半不止。 一声枪响,冲出去了,明显有人抢跑了,但哨声没响。林雨桐也知道,这样的预赛没那么严格,又是区里孩子们比赛了。他们的注意力还在自己身上,没有用重复的起跑来干扰自己,叫自己这么发挥,看到底能跑多少。 知道因为身体原因,并不能一秒变飞人,顶多只是接近顶尖的水平,那就甩开膀子跑吧! 胡老师就听见有人点评:“步幅可以,频率也可以,就是没有技巧!” “对!没有冲刺!始终一个速度。” “冲线……冲线是直撞……”有技巧的人,先撞线时间上能提零点零一秒。 多少?跑了多少?不等胡老师问,那么多人问时间。 二十二秒七九。 这个数字是什么概念?近二十年,全亚洲最好的成绩是二十二点六九。全国最好的成绩,是九十年代跑出个二十二秒零一。全世界最好的成绩是二十一秒三四,这个记录从八八年一直保持到现在,没有破过。 显然,这个成绩要是计时没那么大的误差的话,是有资格站在世界的赛场上的。那些不能夺冠,但也不差的运动员,未必能跑出这样的成绩来。 关键是,她明显没技巧呀!这要是补上短板,不说能争取出一秒吧,但也差不多。 胡老师又发给老邹,咱们随是草台班子,但是快慢肉眼咱们也看的见的呀! 三分钟之后,老邹回复了一下,“……明儿我亲自过去一趟。”好的!好的! 预赛一完,林雨桐就回家,回家还能来得及吃早饭。 结果前脚才到家,后脚小曾就来了,“微微,夫人叫我给您送个东西来……” 什么呀? 档案袋打开,是一本出生证明。 林雨桐翻了一遍,“是真的吗?” 小曾就笑,“是真的!我亲自去市医院取回来的。” 林雨桐歪头把手里这玩意翻来复去的看,这个林琳的本事不小呀!补办出生证明,她总感觉会很麻烦!结果人家都没亲自去,出生证明就热乎乎的出炉给送手里了。 她就问小曾,“我怎么听我同学说,他的出生证明丢了,补办很麻烦呀!他爸来来回回的跑了七八次,要提供的东西好像还挺多的呀……” 小曾就道,“一般人办,是挺麻烦的!得先递交补发申请表。完了还在户籍所在地的报纸上刊登声明,说是旧的那个作废了,办理的时候得带着这个报纸。其他还需要户籍证明,然后是户口本、身份证、父母双方的结婚证……什么原件呀复印件呀,多了去了。” 林雨桐心里就越发有数了,你便是再有钱,关系人脉再广,你也不能省略这个过程呀!除非是资料可以补交,有人走后门先把出生证明给补出来了。 昨晚吃饭才提的,今儿小曾去取,林琳压根没露面。 这得多铁的关系,才给你这么办事呀! 医院跟家慧集团,有那么深的利益纠葛吗?要说跟徐家跟一些好大夫保持好的关系,这个咱信。但人家保持这个关系的目的其实很单纯,那就是——身体!医生拿钱,做的是身为大夫的本分,但应该不包括操作这个东西吧! 她就问小曾,“是郑总帮忙的吧!郑总以前在市医院,跟我妈二十年的交情了。” 小曾摇头,“那倒是不知道,太太只说找产科的邱主任拿。” 产科的邱主任? 昨天晚上,郑红的助手好似说了一句:邱院长来了。 都姓邱,那还是挺巧的! 产科……“邱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大夫吗?” 对!小曾就问,“您也认识?” 不认识,但产科大多数是女大夫。且,按照邱院长的年纪,子女年纪也在三十往上了。可三十多岁,就做主任,哪怕是副主任呢,也属于提拔的快的!一般……三十岁上下,博士才读完。市医院,没有研究生学历都进不去。想来博士海龟一大把的吧!此人凭什么就被提拔的那么快呢?必有缘由的。 林雨桐不再问这事了,只问小曾说,“吃饭了吗?没吃在这边吃点吧。” 不用!回去刚赶上吃饭。 把小曾送出门,林雨桐翻来复去的看出生证明,而后去网上查,确认这玩意是真的,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玩意不能这么发的,这个东西能证明一个孩子的合法性。当然了,啥事都存在空子和漏洞,不能一概而论。 但只这事,就能说明林琳跟医院一些人关系莫逆,她们之前有一点的利益牵扯。 先把这东西收起来,给四爷把电话打过去,“在外面吃饭吗?” 啊!对,在外面吃,“我下午四五点回去。” 剩下一个人了,西红柿炒鸡蛋盖饭,这就是一顿饭。刷了半下午的题,四爷才从外面回来。回来衣服半湿了。 “下雨了?” 是!下雨了。明珠算是南方的天气,潮湿阴冷,说实话,两人都不是很习惯。 林雨桐把空调给打开,“今儿一天,干什么去了?” 早上去找了徐家峻,忙完了就去见了原身的妈。 “她的身体好点了吗?” 四爷没言语,只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然后搜索:兴城材料集团。 就见最新的消息是,兴城材料召开的记者招待会,说他们的研发团队研发出了新的环保材料,用途广泛。像是装修建材,能将甲醛含量控制在极低的范围。已经通过测试,很快就会投入生产。 这是啥意思? 四爷摁着鼠标朝下拉,是兴城打算收购远洲材料集团的新闻。 林雨桐注意到时间,早上九点宣布要收购远洲材料,下午两点就宣布新材料即将上市。 四爷点着一个靠后的人影,“这个半张脸的女人,看见了吗?” 看见了,脸没拍全,但是姓名牌看得见,叫白展梅。这个人怎么了? “这就是原身的母亲。”四爷皱眉,“怎么就那么巧,金远洲死了,兴城的新材料就出来了。可要是金远洲手里有这样的成果,他为什么要寻死?有那东西,那点债务是事吗?” “你是说,可能有人跟金远洲隐瞒了研究室出成果这个事?” 嗯!是存在这个可能的,“我找过去……想问问公司的研究团队去哪了?结果才知道,白展梅跟金远洲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她主管公司的研发团队!” 林雨桐一屁股坐下了,此人的隐瞒,叫抑郁的金远洲越发走了绝路了!那么那晚,她到底知道不知道金远洲打开了煤气呢? 看起来是三口人里有两人逃生了,但其实,四爷是在原身没了的情况下才来的!也就是说,原本父子二人都死了,只白展眉活着呢。 巧合吗?那可太巧了。 “原身是她亲生的吗?”林雨桐真这么想的,“虎毒不食子呀!” 四爷合上电脑,“……毛囊已经送去检测了。” 这事要弄不清楚,老觉得干什么都被扯着一样。几天出结果呢?人家说五天。 那就五天! 林雨桐还说明儿去比赛呢,结果比赛延期了。晚上了,预报说是有台风。也确实是,吃晚饭的时候,风骤然的大了起来。老师打电话说了,这基本就是居家了,啥也干不成了。两人去小区的超市,抢了些吃的喝了,回家猫着吧。 刷题的刷题,看书的看书,这种日子对两人来说,还挺陌生的。 这一耽搁,就是好几天。台风过去了,比赛的通知还没下来呢,那边的检测结果先出来了。 两个检测单一起出来,很意外!两人都很意外。 林雨桐是徐家峻亲生的,两人之间存在亲缘关系。 四爷也是白展眉亲生的,那真是亲妈!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要不是机构实在是权威,也真的是花钱匿名检测的,不存在作假的风险。要不然,她真得以为是哪里弄错了。 林雨桐拿着这检测报告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半晌了,这才道,“我不死心……我觉得还该检测一下我跟林琳的血缘关系。” 四爷敲了敲这个东西,“有这个,不用私下里偷着查了,直接问不就完了。” 也对! 然后林雨桐直接去了公司,找徐家峻。 徐家峻真挺意外的,“是有事吧?你给蒙特助打电话,或是叫司机去接你也行呀!” 林雨桐没言语,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将手里的检测报告推过去。 徐家峻愣了一下,然后朝后翻,看到支持两人的亲缘关系,他就朝后一靠,“这是你跟我的?怎么想起查这个了?” 林雨桐看他,“我还想再找一家机构,重新检测一遍,用血样。” 徐家峻就笑,“明珠市是全国领先的,这是指方方面面。这个地方要是给的结果再不可信,哪里还有可信的?” “我还要查一遍我跟林琳的血缘关系!” 有必要吗? 林雨桐点头,双手撑着桌面,平静的看他,“有!我觉得这很有必要。” 徐家峻一时没言语,好半晌才道:“做父亲的跟女儿说这个,我也觉得不好开口。但是呢,我确实是在婚内跟林琳有过男女关系。那你以为,她抱着孩子回来,我们真就不验证一口就会应下来?” 说着,就起身,打开了办公室的保险柜。然后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放了很多年的陈旧的档案袋,“你取出来看看,能不能看懂?” 全英文的,可以看懂。这是十五年前,美国的一家机构给做的检测。这家机构很权威,不存在作假的可能。 你只要是我生的,你母亲肯定是林琳呀! 林雨桐转身就走,这个结果真是操蛋的很! 她从心理上来说,是死活不肯接受这个结果的。这事不闹清楚,她挠心挠肝的。 胡老师说市体队那边说能过去测评一下,想安排时间过去,林雨桐以例假来了为由,推脱过去了。她得想法子跟林琳再验一遍。 林琳要不是真蠢的话,就不能明目张胆的找她的头发,刺破她的皮肤取血。怎么办呢?去美容院,她得在那里修剪指甲。 她一周去做一次护甲,指甲也是可以检测的。 然后卡着时间去,偶遇到了。林琳愣了一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脸干的起皮……”她说着把手伸出来,“指甲的形状被我绞坏了,听小曾说你常在这里做,想着应该不差。” 林琳就让前台给开了一张卡,“你抽空只管来就是了!”然后找相熟的美容师,“给我女儿拾掇拾掇。” 在一块美容,林琳很慢,林雨桐做完先走了,中间把美容师打发出去帮着拿饮料泡茶,搜集到了指甲。 这一检测,又是五天。 五天后,得到的结果叫林雨桐松了一口气,她把报告递给四爷。 四爷接过来瞧了,“无亲缘关系?” 对!无亲缘关系。 更迷惑了,不是吗?哪种情况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想到,是徐家峻亲生的,但却不是林琳亲生的。 林雨桐直接给徐家峻打了电话,问他:“我不是林琳生的,那我母亲是谁?” 这事只有他知道!除了跟林琳之外,还跟什么人发生过什么样的关系,他该知道呀! 徐家峻皱眉,第一反应就说,“瞎说什么?!” “我不是林琳生的!”她重申一遍。 不可能!徐家峻起身就往办公室外走,“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她还在检测中心,“回徐家吧,外面说话不方便。” 四爷没必要跟着,只叫桐桐打车过去。这件事最好能公布,把林琳从桐桐的身上给撕下来。 林雨桐比徐家峻还早到,老太太和林琳都在家,林琳正在给那俩要出国的收拾东西,一场台风闹的,行程延迟了。 这会子见到她回来,先皱眉问,“怎么这个点回来了?你不上课,一天天的跑什么呀?” 林雨桐没搭理她,只坐了过去,老太太看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车子进门的声音,然后就见徐家峻脚步匆匆的进来,离的老远,就伸出手从林雨桐要东西。 林雨桐递过去,他急切的朝后翻,而后问:“用什么测的?” 指甲! “超过七天了吗?” 没有!剪下来到送过去,就三个小时。 老太太戴起老花镜,这孩子跟他父亲检测的事,她知道了!是亲孙女,这没有疑问。可谁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竟是真跟她母亲检测去了,然后,“……没有血缘关系?” 她也愣住了,看向端着茶从厨房出来的林琳,“你过来坐下。” 林琳笑着坐过去,“什么没血缘关系?” 徐家峻铁青着脸,指着林雨桐,“我查了,这是我的骨血。可这个孩子却跟你无血缘关系……孩子从哪来的?” 林琳愣了一下,手指一蜷缩,而后才道,“胡说!谁查的?不可能!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知道?” 林雨桐不看她,懒的在跟她废话,她只看徐家峻,“这事不一定得问她。你也该清楚呀,在哪个时间段,跟什么样的女人……”总不会滥情到这个份上吧。 徐家峻面色变换,坐在半晌没言语,“日子不对……要是……你的年纪该跟徐衍和徐征差不多大……” 这么笃定,那就是说,徐家峻的私生活并不混乱。 林雨桐就问说,“那你们能确定,她第一次抱来的那个孩子,就一定是我吗?” 不能! 只知道抱了个孩子,可谁去看那个孩子! 林雨桐就又问,“当时就做了亲子鉴定吗?为什么我今年十八了,可你给我的亲子鉴定报告是十五年前的?” “你姥姥姥爷带着你去乡下住了有两年?”老太太就道,“自来水厂边上的地皮卖了,盖楼呢!那几年城里基建要求不严格,尘土飞扬的……”话没说完,她就不言语了,“抱回来的孩子必然不是你,我们再见见到你,你都能跑能跳会说话了……”验了是亲生的。 林雨桐拿出手机,“那得报警呀,这无端的少了个孩子,这就不对了!” 林琳一把摁住了,“别报警,报警对谁都没好处。”说着,就看林雨桐,“你说吧,你要什么?” 林雨桐看她,“你说我要什么?你要么全说,要么就别说!可你要不说,别怪我一刨到底!你背后干的什么勾当,当我一无所知?还有郑红……你不说,郑红会说的!哦!还有邱院长……我想着,都请进去了,必是能聊出点什么来的。” 林琳好整以暇,朝沙发上一靠,然后轻笑一声,“想知道是吧?行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她闲闲的摆弄着指甲,“没错,我没怀孕!但没怀孕怎么了?徐家峻你能跟我上床,那就证明你跟李名慧过不下去了!事实上,你俩的感情也没那么亲密,对吧!李名慧管着公司的账目,但是她呢,做事保守,你希望公司在大家电上发展,但是李名慧有小富即安的思想,死活不同意。于是,家慧集团,其实是错过了一次发展契机的!后来,大家电市场爆炸增长,品牌有品牌的市场,非品牌的市场依旧不小……因为工作的事,你俩之间有了分歧,对吧?你甚至动了拆分公司的想法,没错吧?” 徐家峻没反驳这个话,这事都是真的!但是李名慧死了,这事就不再提了。 “男人嘛,想要离婚,总有办法的!外遇算不算?你了解李名慧,她的性子强硬,这事不肯罢休的!咱俩就是这么在一块的,对吧?那时候我也以为你会很快离婚,但是没想到老太太不同意,她认可李名慧这个儿媳妇,要死要活,这也是实话吧!于是,你就随便将我给打发了,可是凭什么呀?我知道,不想离婚不是你的本意,我只是从孤儿院抱了个孩子,对人家的说法是,先寄养看看,看我能不能照顾。我当然没有领养孩子的资格,但是我父母有!那个第一次见的孩子,就是孤儿院里的!后来,养了半年,还回去了。这个你们可以去找,有人证物证的!那个孩子也是女孩,应该现在也有十八了吧!要是没考上大学,就已经走入社会了。 至于说徐微,这得怪谁呀?怪老太太呀!哪怕我抱了个孩子回来,老太太也不答应我进门呀!她给你物色了个姑娘来,那姑娘叫吴云,对吧?你们私下接触的时候,我找过吴云。带着那个孩子去的,李名慧是怎么跟你离婚的,吴云就是为什么不辞而别的。她只知道你有个女儿叫徐徐,却不知道你在外面有个小三还生了个女儿,于是,她不跟你联系了,还告诉你,她遇到初恋,旧情难忘,跟初恋出国了。之后一个月,我以孩子生病,从你要钱为由跟你联系,你才再接受了我。才有了徐衍和徐征。” 老太太嗤笑一声,“那吴云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交给你?她家境不错,既然选择生下孩子,就不会送给别人!便是国内不好做人,她出国去生活难吗?怎么可能把孩子给你?” “所以就说巧了嘛!”她就道,“我产检的时候,刚好赶上她产检!结果,很不幸,她的孩子八个月了,检查出额头上长了个瘤,医生不建议要……她是做了引产的!但是,引产的情况下,孩子是有活着的概率的!我听到护士说,大概是检查错了,引产下来没长啥瘤……这是医疗事故!事故不事故的,事实已经造成了!既然孩子活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丫头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这事追究起来,不过是三角恋,女人的战争,我赢了,她输了,就这么点事!当然了,医院和大夫……你们可以找到吴云,然后一起去告去!这确实是医疗事故。看怎么赔偿吧!一般这种案子的赔偿,就是三十万到五十万之间。而且,我提醒你们,你们要公布这个事情,我是不在乎的!可是呢,这里面牵扯到吴云的过往。想想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肯定有她的生活,有她的家庭了!你们再把她牵扯进来,合适吗?所以呀,我才说,咱们一家子,大被一蒙,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算了。整天把家丑往出闹,合适吗?” 说着就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看向徐家峻,“我能谋算的成了徐太太,那就能一直是徐太太。她们俩人一人给你生了个闺女,我呢?我一人给你生了一儿一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肉有薄厚,但也别太过分!要不然,鱼死网破,看看谁怕谁!” 然后,人家真走了。 林雨桐坐着没动地方,知道个大概始末,她心里就有数了。林琳便是隐瞒了很多,查起来也有方向了。她做了,必然是就知道有些事总有揭穿的时候,那必然是心里有万全的准备的。这人,你要么一把摁死,要么就别动。 老太太看儿子,“看见了吗?这一出出的祸根,就在于你和李名慧夫妻不和!你们要是关系融洽,别人怎么可能有机可乘!”说着就看林雨桐,“要是照她这么说,那你母亲必是吴云。吴云……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她父亲跟你爷爷,曾经是同事,关系挺好的!但是呢,乌云有个继母,脾气不好,她是受过继母的苛待的!后来,她父亲去世了,留下一些产业。又恰好,她跟继母不合不是一天了,我就想撮合她和你父亲……她进门,至少不会对徐徐苛责。后来,事有不成,我们便跟吴云失去联系了!倒是她的继母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我还偶尔能知道消息!你要是觉得想认……我帮你打听。” “不用了!”要打听我自己去打听,你们那种打听,会顾忌本人的感受吗?我打听,只当是为死了的姑娘完成遗愿的!她被那般对待,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打听到了,过去看一眼。要是过的好,何苦打搅人家!要是过的不好,偷摸的伸手帮一把,可能比直接闯到她的生命里,更有意义和价值。 虽然不明白一个未婚的姑娘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但这不重要了!此人是不是生母,回头再想法子验证一次。 她不想呆着了,起身往出走。 老太太喊小曾,“送二小姐回去,开车慢点。” 徐家峻追了两步,到底站住脚了!他抓了老太太放在沙发上的披肩,塞给保姆,叫保姆跟过去。 张姐就追,追出去把披肩给林雨桐搭上,“天冷,搭着吧!” 林雨桐没要,“没事,坐车呢!” 张姐还想说什么,林雨桐已经上了车了。 她跟小曾道,“在学校边上的派出所停一下。” 啊? 林雨桐低声道,“我跟白警官熟悉,查一下我妈的信息。” 哦!刚才的事,他们隔着窗户隐隐约约的听见了!所以才觉得这个二小姐当真是可怜的很。太太就是个吃人的兽,多有心眼的女人呀! 于是,车停在门口,林雨桐叫小曾去忙,她直接去了派出所,找了白警官,“我要报案。” 啊? 白警官就叫上次的中年警察,此人姓钟。 白警官介绍,“这是我们队长。” “您好!”林雨桐问好,那边就是她坐。 “又有人跟踪你?拍摄你?” 林雨桐摇头,掏出手机,将刚才的录音放了一遍,“我不是林琳亲生的。这里面有几点,我觉得我得报警,其一,她抱来哄骗徐家的那个孩子,是不是真是孤儿院抱的,我觉得需要核查。其二,据说我的生母是一个叫吴云的,跟我的父亲相亲过的女人。按说,一个出身良好,受过好的教育的姑娘,便是意外怀孕,也不该生下这个孩子!若是常年生活在国外,受一些思想的影响,不拿掉,也说的过去!但是,从我祖母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吴云是个传统的姑娘,她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这是我祖母和我父亲看中她的原因。这么一个人,是没有理由在不跟男方结婚的情况下,不拿掉孩子的。我想,她是不是当时有不得已的理由,比如,有人告诉她,她的身体当时不适合流产……后来,又诊断八个月的孩子额头有瘤,说是误诊,是医疗事故!而恰巧,‘引产’下的孩子就被林琳抱走了!而当时的大夫郑红,在其后就辞职,创办了婴宝公司。她跟林琳私下有很多交集!另外,我怀疑,林琳当年进入家慧,目的就不纯!若是倒查早些年的造假工厂和产业链,说不定会有收获。” 白警官放下笔,孤儿院核查,这个很有必要!误诊啊引导啊,这得问吴云这个当事人来说!便是你要替她报警追查,那你也得拿出你是吴云亲生女儿的证据来。至于说造假之类的,这玩意是你猜测的呀!你没证据,对吧? 钟队长道,“这样吧,我现在系统里,帮你找这个叫吴云的人,成吗?你说的情况,我们知道了!会重视的。” 也行!其实现有的信息,找吴云并不难。 徐家峻的父亲曾在政府机关担任公职,他的同事姓吴,年岁相当的,很快就圈出来几个。在这几个人里,要早年丧偶,他也已经去世二十年的……也还能追查到。 白警官就道:“……遗孀秋叶……儿子吴峰,儿媳钱倩,孙女吴楚……相关联的还有个吴云……” 林雨桐看见上面的信息了:吴云,四十二岁,未婚。 她扫了一眼照片,免冠照该是二十岁的时候吧,端正秀丽,只是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吧?! 拿着地址从派出所走出来,她脑子里闪过一帧画面,那是原主六七岁还是七八岁大的时候,应该是有记忆且记忆清楚的年纪吧,跟姥姥在楼下玩。好似有那么一个女的,跟姥姥打听,“请问……林琳家是在这栋楼吗?” 姥姥好像摇头,说是早搬走了,不在这里住了。 然后那女人一步三回头的看那栋楼,走了。 记忆里,小孩问姥姥:怎么说咱们搬家了呀? 姥姥说:“那是拐孩子的!以后见了这么打听的,都说是搬走了,记住没?” 记住了! 林雨桐晃神了一下,心里想着,是不是吴云后来意识到哪里不对,试着回去找了!可街坊邻居真以为林家养的孩子是弃婴,这养的那么大了,亲生母亲找回来要孩子怎么办?便是问到其他人,人家也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不好就给错过了。 回去的时候她这么跟四爷说,但是呢,咱说良心话,“四十二岁,还很年轻,就是再婚,再生个孩子,也是可以的!自生下来就没见过,无所谓有感情。她当没有那个孩子,那就一直当没有,这可能对人家更好。” 四爷‘嗯’了一声,就道,“要不,远远的看一眼,替原身了了心愿,就完事了。” 行!两人晚上打车过去,正在楼下站着朝上看呢,一辆车缓缓的停在楼下。车门子一打开,下来的是徐家峻! 他的手脚也是够快的,也查到了,且找来了。 林雨桐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林雨桐,连带四爷。 林雨桐拉四爷到了车跟前,先把四爷塞到副驾驶上,然后就上了后座,示意徐家峻也先上来。 车门子一关上,林雨桐就炸了,“为什么找来?你能叫人家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吗?” “可林琳背后那些事,只有问她才能说清楚。” “收拾林琳非找她吗?”林雨桐深吸一口气,看徐家峻,“我把话放这儿,谁要打搅她,我就搅和的谁不得安宁。” 徐家峻靠在椅背上半天没说话,然后才朝前指了指,“跟小金怎么回事?” 请他帮个忙。 大晚上的,你说我就信? “一直就没管过,麻烦现在也少管。”林雨桐才要说话,就听见四爷说了一句,“你看!” 从那头开过来一辆车,停在十几米远,从车上下来的不是吴云又是谁? 路灯下,看的出来她打扮的朴素但不寒酸,人干干净净,看起来特别文静。她朝后摆手,才走了几步,后面的驾驶室里的人就出来了,是个男士,手里捧着花,追过来塞给吴云。吴云推让了几下不肯接着,那边却非常的执着,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她才把花给接了。然后挥挥手,上楼去了。 男人站在楼下,一直到三楼的灯亮了,窗户上有了人影,男人才上车,然后驱车离开。 林雨桐看徐家峻,“看见了吗?合适打搅吗?” “那你的意思呢?这事就这么含混着?” 该查还是要查的!至于我是谁生的,自己知道就行,不用刻意澄清。 徐家峻就看这个孩子,她是宁肯自己受流言蜚语,也不肯将她的生母拉扯进来,打搅她的安宁呀! 他没再说别的,只叫司机:“开车!” 第677章 俗世浮华(11) 车子快到小区门口了,徐家峻就说,“小金呀,微微还不到成年的年纪……” 不到成年,这是很严重的事。 四爷没言语呢,林雨桐就接了一句:“身份证上我成年了!这个年龄改不了了!如果改了,我的所有信息都要做更改,更麻烦。” 所以,你就是告到法院,我也成年了。成年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谁也管不着。 徐家峻扭脸看她,“我是你父亲,亲的,你可以心里抵触,但有些话你要听的!女孩子在外面……” “怕我被骗呀!”林雨桐轻笑一声,“事实上,被人骗了的是你,我并没有被谁骗到。能骗你的人,没能骗我,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教训我呢?你的经验,在我这里,一文不值!”说着,就把住车门,“停车,就这里了。” 老张忙道,“还不到地方。” 林雨桐跟老张说话却很和气,“没事张伯,那块一家米线店,我饿了,吃个饭溜达回去刚刚好。” 然后车停下来了,林雨桐和四爷直接下车。下了车林雨桐拉着四爷往店里去,是真饿了! “想吃麻辣的!” “晚上了,麻辣味轻点?” 成! 徐家峻看着两人手拉手进了店了,这才朝后一靠,手搭在额头上,叫老张,“开车。” 车子汇入车流,驶入小区,徐家峻才想起来,“……找个靠谱的女司机,开车要稳……” 是! “给徐衍他们的那个家教老师,姓什么来着?” “姓潘,潘老师。” “等会儿,你给潘老师打个电话,把微微那边的地址给老师,把电话也给了,叫老师跟微微协调时间。回头你去学校,跟那边的老师协调一下,如果可以,咱们可以请假。让她在家里补课,学校的课程,可以发给潘老师,只说孩子会按时去学校参加考试就行。” 好的!随后我就去联系。 “那边有保姆吗?” 没有! “保姆得要个信得过的!”徐家峻就道,“家里的人少了,活也不多,叫小张去微微那边,单独照看她。” 老张就道,“大小姐……有时候也不回来住……” “她有助理,且她也不用吃饭,几片叶子都够她活了,要保姆是多余的。” 到家的时候,老太太和徐徐都没休息,在客厅坐着呢。 老太太先问:“见到吴云了?” “微微刚好到了,她不叫打搅,就回来了。” 徐徐有些讪讪的,这真的是谁也没料到的事!说起来,徐家跟吴家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父亲跟吴云认识的时间更久,只是差着年岁……但真的是故旧之家,门当户对。 老太太就道,“吴云……现在的状况,好吗?” 还行!瞧着还行。 老太太就叹气,“跟林琳该走到头了!这婚得离!林琳那是犯罪,引产下来的孩子,便是医疗事故,那也不能辗转到她的手上呀!” “我知道,我已经去警局说明了情况,人家怎么调查,那是人家的事。” 徐徐垂下眼睑,就问说,“那爸爸,你就得想想,你有没有什么把柄在林琳的手上。” 徐家峻拍了拍徐徐的头,“早点睡吧!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在店里吃米线的林雨桐也说,“徐徐针对徐家峻的时候,把人往税收上引。便是有问题,也处理干净了!主动缴纳了,能有多大的事。况且,一个在商场上纵横那么些年的人,谁知道肚子里算计的是什么。” 四爷把火腿挑给桐桐吃,桐桐塞了一嘴的火腿,才想起问了,“白展眉还是沉默?” 一提这人,四爷顿时都没有胃口了!从没见过一个人,她能把嘴闭的那么紧。本来话就少,你不管问什么,当她不想回答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也不看你,就是两眼放空,看向虚无。然后枯坐着,不吃不喝不动,你只要觉得能陪的起她,那你只管陪着,耗着吧!看谁耗的过谁!四爷是把嘴皮子磨干了,人家连嘴都不张。 这种人,你把她怎么办?! 几次三番,四爷的耐心耗尽了,“她随意!她那样也不像是要照管亲儿子的意思,从头到尾没问过一句,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咱怎么过日子……既然她不提,问了也不说,那就不要说了!她要是不主动联系,我再不会主动联系她。” 把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彻底得给惹恼了! 林雨桐心说,那也不像是有苦衷的人呀!行吧,反正谁离了咱人家都过的挺好,咱也把咱自己过好就成。 吃了饭,溜达着往回走。 四爷还问桐桐,“要不要吃烤肠?” 啊? 吃不吃? 吃吧! “有烤鱿鱼你要不要?” “………………要!”她以为是四爷想吃了,见买了一大把,她分四爷一半,“你吃吧。” 四爷摇头,不吃!真不吃。 你不吃干嘛买这么多? 四爷看她,“……要是往那个方向发展,可能得过几年苦日子!” 啊? “饭不能随便吃,很多香料都在禁食的名单上。趁着还能吃的时候,吃吧!” 林雨桐想起来了,还真是,“明天中午吃排骨,晚上吃红烧肉吧!”之后可能告别猪肉好些年。 晚上回去,洗了热水澡,用针灸活经络还不行,还得靠手法松弛肌肉。尤其是双腿的肌肉,四爷那技术都算是出师了的,也把人疼的够呛。 早上一睁眼,是胡老师发来的消息,问今天能去了吗? 能吧!今天就去。 她起身洗漱,见四爷又要出门的样子,“干嘛?” “赚钱!” 钱暂时够用。 够用也得赚呀,“安心呆着吧。”林雨桐还没问过呢,“……在国外学的什么专业呀?” “能源!” 能源?新能源?是的! 这玩意可不大容易呀!这不是你有钱就能搞的行业。 四爷看她,“你说我再学几年,去大的能源企业,如何?” 不奔着挣钱,就想干点有意义的事。只桐桐拿回来的钱,取了其中的一百万,在股市里长线短线的投,一年下来,也不少收益呢。再随便干点副业,两人一年一人有个百十万的收入,就很可以了吧! 林雨桐想了想,“你确定能源……你陌生?” 四爷想了再想,然后点头,“书看着熟,但是感觉没操作过……” 哦!那就去呀!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干点想干的事吗?遇上昌平盛世,求存容易的时候,当然是做点自己感兴趣的才有意义嘛! “不过,你不买书回来复习,有什么门路挣钱?” 保密! 正说着话呢,门铃响了。 谁呀? 林雨桐先去开门,结果就见是张姐,“您怎么来了?” “徐总叫我来的!微微呀,您看,您也别为难张姐,您要把我打发了,徐总该把我辞了呢!我这养孩子不容易,我婆婆帮着带孩子,我这出来挣钱……” 进来进来! 进来是进来了,看见四爷很惊讶!这不是金家那谁吗? 四爷点了点头,指了指外面,要先走! “钱包带了吗?” 带了! “手机钥匙?” 都带了! “早饭得吃!” 吃呢! 林雨桐回过头来,张姐还在客厅站着呢!林雨桐一边扒拉头发,一边找出门的衣裳,这边跟张姐说着话,“您要是留下呢,那您就留下。这边晚上就不留人了,你早起再过来!晚上回去陪孩子!工钱……” “工资是徐总给!” “我可以给!” 你真给不了,我的工资有点高! 高是多高呀!张姐伸出两根手指,“所有的差事我都包了,一月两万。” 才说一年百来万就能过的很好的,结果光是保姆一年得二十四万!她只能说,“那您先干着,回头我跟徐总说,您再回去!” 那徐总还得炒了我! “不是!张姐,我今儿跟老师去市体育队,这要是有个集训之类的,我就出不来了!我又不在,你说,您在这边干什么呢?我以后可能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这边没有留人的必要!” 要去体育队呀,那多辛苦的!你有钱有闲的,干点什么不行,怎么就要去受那个苦呢! 林雨桐换了衣服,没再跟张姐絮叨,真出发去找胡老师了。 张姐在家打扫,其实家里很干净,很好打听,才把地拖了,手机就响了,是刘婶打来的,“小张啊,报应来了……警察把太太带走了,说是要调查!” 张姐愣了一下,声音都大了,“真的呀?” 真的!才刚走,警车估计才出小区。该!你说她得多坏呀! 可林琳的说辞却不是这样的,“我是跟郑红有交情,这才接手了这个孩子的!郑红当时为啥没告诉吴云孩子还活着呢?那是因为她当时怕了呀!这样的孩子到底能活多久?这是未知数!身体会不会因为引产而造成损伤,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暴露出来,这就更不好说了!活着是一条命,不能害了!说了吧,又怕将来孩子真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告诉吴云,对吧?这件事上我有什么错呢?就是不忍心一条命,一直养着而已。” 把她自己说的就跟阳春白雪似得。 人家还说,“这种民间收养,多了去了!你能说这是犯法的吗?至于说孩子刚好是我丈夫的……那我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郑红被请去,说的话也差不多,“……真就是一场医疗事故!是我学艺不精……” 凡是大夫,尤其是上手术台做大手术的大夫,没遇到几场医疗事故的少!你不能因为出了个医疗事故,就怀疑大夫别有用心,对吧? 郑红一再表示,“该怎么赔偿,我就怎么赔偿!哪怕加倍的给精神损失费,都是可以的!” 整个一滑不留手! 第678章 俗世浮华(12) 白警官专门去打听了,回来就跟钟队长说,“这事好办!” 好办?你说,我听听。 白警官就觉得,“去医院调档案呀!引产……是怎么引产的!如果说看诊的记录过了十五年销毁了,那这引产是手术呀,完了是要住院的吧!住院记录得保存三十年的,对吧!手术记录总有的吧!我是听说过的,是有概率引产下来活胎,但是这样的孩子一般都活不久的!那孩子怎么就活蹦乱跳的呢!除非当时就不是引产,而是催产了!在孕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八个月的胎儿催产下来的。而且,医院是有规定的,引产下来的胎儿家属必须看过才成呀!当时那个吴云是未婚,父亲去世,只有后母,她若是一个人,当时的情况不好,甚至于她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道手续,被骗过去是完全可能的!”所以,他们的住院记录一定是有破绽的! 钟队长就摇头,“你太天真了!郑红做的那个行业,你觉得跟医院没有瓜葛?医院的记录……就一定都是真的?就没有被替换的可能?更改伪造这些,是违法的!但你得证据确实确凿!这一点,太难了。” “出生证明伪造,这总没差吧。” 钟队长问:“这出生证明是谁办的呢?是林琳吗?林琳只是个关系好的朋友打了电话,问补办这个东西该怎么办理,然后她这个朋友只是吩咐了一声,就有人帮着办理里,对吧?” 应该是如此! “林琳会说,只是咨询一下!她朋友会说,熟人办事她打了个招呼,对经办人在手续不全的情况办理了证件这件事一概不知情。而经办人就是违规了……那你查查,看看这种违规,没造成更大危害的情况,能判几年。三年顶天了!只有情节严重的,才会三年到十年!那你说办理这个出生证明的人,在医院什么地位呢?能靠死工资挣几个钱呢?如果……你拿到一笔比一辈子工资还多的多的钱,你会不会认下这个事?” 会的!本来就有责任,饭碗保不住了!那就不如顺势捞一把大的,换后半辈子有饭吃。 钟队长就说,“所以呀,有时候案子难办就难办在这里!谁打眼一看,都知道这有问题。但是,犯罪、入罪、定罪,中间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那就拿这些没法子了?! 钟队长笑了笑,“别着急,急什么呀?你得信呀,邪终是不胜正的嘛!要克制,要冷静。” 白警官出来之后还是给林雨桐打了个电话,把大致情况说了。 此时林雨桐才从车上下来,市体育队集训中心,地方稍微有点偏。电话一响,她就接起来了,那边是白警官的声音,“……只要犯罪,就有痕迹。医院的档案便是造假,也一定有蛛丝马迹可以寻来!但是,调取吴云的住院记录和手术记录,是需要吴云拿着她的身份证和出院证明,去调取的。我们是有权查,但是得一定是案子需要!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拐卖婴儿,算不算罪?”林雨桐就问,“不管怎么狡辩,没经过病人的同意,她说破大天去都没理。” 对!这是违规了!但是如果不能先调档案来证明对方不是引产而是催产,那就是说,按照医学上概率,这样的孩子是真活不长的!因为你活着,她们现在把小时候的你称为孩子。可其实呢,按照逻辑,那样的孩子活不长,她们只是在处理孩子的‘遗体’上出现了违规而已。 林雨桐皱眉,这就是狡辩!但是她知道,对方律师一定会从这个角度入手的! 只说林琳是用一个注定要死的孩子欺骗徐家而已,谁知道孩子活下来了。 白警官就提醒道,“而且,不管怎么操作,都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那便你的生母!你的生母是当事人!对吧?如果坚持要查,那一定会去找你生母了解情况,这是你怎么逃避都没用的!” 林雨桐拿着电话哼笑了一声,“那我知道!回头我会给徐总打电话的。”有些人天不收,我收! 白警官被这一声哼笑声给吓的,“你可别胡来啊!”这孩子的聪明她是见识过的,“这事并不是再没别的办法了,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再说,这事不是你想瞒着你生母就可以的!我理解你不想打搅她生活的心意,但是……” 林雨桐听着电话跟着胡老师进了大厅,往电梯上去,那边白警官的声音高的很,胡老师频频朝他看!她才要说话呢,就见急匆匆跑来一个女人,她进了电梯朝两人点头,“谢谢!”然后摁了三楼,问说,“二位去几楼?” 胡老师从林雨桐的电话中回过神来,才赶紧道:“三楼!也去三楼。” 林雨桐看了这人一眼,心说这身份缘分呀!虽然昨晚五官看的不分明,但模糊的印象是有的!再加上她并不显老,跟户籍资料上那张照片,差别也没那么大!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吴云! 白警官还在电话继续说着呢,“……办案是有程序的,你的生母是有知情权的!你不愿意没用!我跟你说,咱不能戾气太重!” 吴云隔着电话听到了,回头看了林雨桐一眼。恰好电梯到了,吴云先下去,林雨桐往出走,怕再叫人听见,只得跟白警官道,“我都知道!肯定不会的,您先忙,晚上我请您吃饭吧。” 行! 挂了电话,胡老师已经跟一个中年男站在不远处说话了,吴云也在边上,不知道她是过来办事的,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桐桐抬步走过去,胡老师赶紧道,“这是我的老师,你也跟着叫老师吧。” “邹老师,胡老师总提起您。” 老邹就笑,“他可不会提起我!来吧,叫我瞧瞧你到底什么水平!来这里,没实力不行!嘴甜也没用。”说着就跟吴云道,“小吴,老唐在东边的会议室,你去那里找他。” 胡老师朝后看了一眼,“也是教练吗?体操教练还是跳水教练?” 哪啊?老邹就道,“人家是营养师!大部分时间是在政府的后勤部门,这是老唐专门请来的,隔段时间来一次。小吴挺忙的,在外面的兼职多了,现在很多企业也聘请营养师的!像是一些重要的会议,公共用餐,小吴必在邀请的行列!咱们能邀请来可不容易。” 胡老师就看林雨桐,“看看练体育多好的,还专门给你们配备营养师。” 这边话才落下,胡老师的电话就响了,他拿起来嗯嗯了几声,等挂了电话,就叫住已经跟老邹走向赛道的林雨桐,“那个……等一下!” 怎么了? 胡老师低声道,“校长的电话,说是你家里去人了,你爸给你请了老师还是什么的……” 别管他! 林雨桐脱了外套扔在一边,往赛道上去了。 老邹就道,“要不要适应一下,这赛道和设备完全是世界大赛的标准!” 也还行吧!这要适应什么呢! 老邹就喊几个人来,“过来陪一趟!” 没有参照物,会影响发挥的! 林雨桐活动了一会子子,就过去了,胡老师一个劲的在边上喊着,“别紧张!别紧张!就跟在咱们学校跑是一样的!” 老邹嫌弃他烦,“闭嘴!”喊完胡老师,他站过去,“集中精神……注意了……” 预备——砰—— 唰的一下出去了,没眨眼的看着,眨眼就到了终点的!陪跑的全是男专业运动员,她是超了半个身位先撞线的! 老邹疾步过去,没走到跟前先喊:“跑了多少?” 十秒八零。 全国的记录是十秒七九! 胡老师握着拳头喊了一声,拉了林雨桐到边上,“妥了!妥的妥妥的!” 是挺妥的!但是只你个当老师的妥了不行呀,我们肯定是乐意要人家孩子的,但是,这任何体育运动,都是有很大的受伤的风险的。这个不仅得跟本人说清楚,还得跟人家家长说清楚。而且,有些东西是非家属签字不可的。 老邹也是听了这孩子的出身,那你说,人家能同意吗? 这会子老邹和颜悦色的,就在边上的看台上坐了,又喊人拿了水来递给林雨桐,“你这个没经过专门训练,训练之后,这个成绩真有望能到世界赛场上给咱拿奖牌回来。这跟你的理想啊志愿啊,将来要从事的行业,都不冲突,对吧?对你,我们是欢迎之至的。将来咱们举荐你,去国家队……也是为国家争光嘛!但是呢,你也知道,运动就没有不受伤的!你去看看那些运动员,别管是哪个项目的,谁不是一身的伤!咱自己有恒心有毅力能忍受,可很多事情,是家长很难接受,亲属很难接受,这个你懂的吧?” “需要签署什么,您给我,我带回去叫人签了就行。” 那可不行,得咱们面谈呀!哪怕咱们上门也行的!发掘人才嘛。 林雨桐是不得不叫徐家峻抽点时间见见人家了!但是,来这里呢,怕碰上吴云。叫人家上门吧,又觉得拿大。 她就道,“我还没跟家里说,等说好,咱们再约。” 老邹就给胡老师使眼色,这事你得盯好。 胡老师表示明白,老邹就带着林雨桐,“来都来了,测一下吧。” 运动员,测试的项目多了!林雨桐只配合的跟着,直到测试骨龄,人家惊讶的咦了一声,“你是过了十八了吧?” 是啊! “这骨缝还没闭合呢!”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哦了一声,“那大概是我发育的晚吧!” 女性骨缝闭合一般是在十六到十八岁,但也有个别的发育迟缓的,会推迟到十八到二十岁。 也有可能!你这个骨龄好似偏小一些。 这其实只能估算大概,林雨桐就这么听着,也不言语。 队医就问说,“你这个子还有的长呢!对了,你爸多高?你妈多高?我参考一下,看看你还能长多少。” 老邹听了几句就凑过来了,“还能长呀!这孩子现在是……一米七一……”个子高低对职业运动员来说,是会有影响的。比如,个子高,风阻大!但个子矮,步幅就小。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如今国内最好的女子短跑运动员,身高才一米六!这孩子已经一米七一了,还长呢!他也问,“你爸多高?” 目测在,“一米八八。” “你妈呢?” 吴云,脚上是运动鞋,目测身高在一米七二上下。当然,别人以为亲妈是林琳,而林琳在家里的拖鞋的底子都很厚,她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左右!但穿上鞋的话,该在一米七!反正她不会穿平底鞋的。 她就说,“一米七。” 那你这个子是矮不了,然后给出结论,“你还能再长三到五公分。” 这么高呀!队医就说,“趁着小吴在呢,叫小吴给搭配个饮食方案来!高强度的训练对正在成长的孩子来说,不是很友好呀!一定得注意营养。” 林雨桐忙道,“以后吧!” 老邹就道,“以后未必能碰上吴老师!她在这一行里做了十多年了,在国外读了博回来的!在圈子里很有名气。没事,等等,我已经打电话叫了,她马上来。” 话音落下不到一分钟,吴云过来了,她笑的很温和,“又见面了。”说着,从队医手里要了检查报告,这才看林雨桐,“是这个孩子呀?练短跑?” 对! 可只这么简单的检查不行呀,还得更仔细的检查一遍!尤其是还在发育期的话,女孩子更得注意。尤其是女性生殖上,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这个,但这确实会导致女性生育的问题!其实叫来并没有制定出什么来,不过是表现出很重视的意思就罢了。 在这里一耗就是大半天时间,她这才跟老师一起告辞,说好了定好之后会跟老邹联系的。从楼上下来,才要奔着停车场胡老师那辆破面包车去的,结果就见了一辆崭新的车停在面包车边上。 胡老师哇哦了一声,“这车……一辈子的工资都买不来一台。” 话才落下,驾驶室里的人出来,是个不认识的姑娘,看起来很健硕的样子,直接走了过来,“请问是徐小姐吗?” 啊? “我是来接您的!您可以给张师傅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林雨桐:“………………”自从确认不是林琳生的之后,待遇直线上升。 胡老师催她,“赶紧过去呀!记得跟你爸说今儿的事,无论如何得抽点时间……”愣是拉着林雨桐给塞到了车上。 这个司机第一天来,回头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才道,“回家?还是有别的去处?” 回家! 一路沉默,司机就道,“您最近还是别随意坐别人的车!您还没上网看吧,太太的事被爆出来了!什么猜测都有,许多猜测都是说家慧集团摊上事了!追着您拍的人必然不少。” 林雨桐在思量着,这事怎么办能不把吴云牵扯进来,还能把林琳给送进去。 还是得从她的过往查! 林琳说起来也是富太太了,可林家的三亲六故也没有上门来打搅的!原身在林家生活了那么些年,几乎没见过林家的其他亲戚。 那么,林琳的老家在哪呢? 正琢磨了,白警官的电话又来了,“小丫头,我请你吃饭吧。” 可怕是个才从警校毕业的,而且,怕是有些背景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办事!她心里的警察还是幻想出来的样子,并且努力要去做到! 林雨桐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去外面怕被骚扰,要是不介意,来家里吃饭吧!”派出所跟小区中间只隔着一个学校,走着十分钟就到了。行啊! 林雨桐挂了电话出神,到家才四点,家里一尘不染的,张姐把家里规整的很好。屋里有煲汤的味道,很清淡。她一回来,张姐就迎过来了,“听说了吗?太太被带走了。” 林雨桐笑着点头,洗了手出来张姐端了汤和果盘出来,又嘀咕说,“报应这就来了!只可怜那俩孩子!其实他们除了娇惯了一些,不是坏孩子。” 林雨桐打岔问说,“林琳的老家在哪儿呢?” 老家?哎哟,这还真把人给问住了!她父母是工人,也是市里人呀! 林雨桐不再多问了,只说要请客,请多做几个菜。四爷说晚上不能按时回来了,得在八点以后。她也就不等了,等白警官来了,两人一起吃。 白警官朝桌上一看,“这么丰盛呀!” 林雨桐请她坐,递了筷子倒了饮料,这才道:“我想从根子上往出挖,细细想想,她一个人就算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就算是真的私下投资了跟郑红做买卖,一是钱财的来历,二是凭什么她就觉得郑红不会坑她!两人看似捏着彼此的把柄,但应该是谁都怕彼此呀!可不会单纯是郑红怕林琳呀!可看林琳的样子,郑红应该也没坑她!我不信,一个人能跟章鱼似得,生出八个爪子来,哪里都够的到。” 那你的意思呢? “排查林琳的社会关系!她父母那边干净的很,这么干净……要是一直没拉扯也不奇怪,亲戚少的也很多呀!但是,他父母带着我在老家呆过!这就证明他们不是没有社会关系!可说来往就来往,说断干净就断干净?这什么亲戚呀?” 白警官将海参塞到嘴里,“小丫头,可说好了,我能以私人身份帮你查。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可以动用公器。” 那当然! 白警官就道,“小丫头,说实话,你不想牵扯你生母,可这不现实!不管郑红和林琳是什么罪过,但这牵扯到了,按照程序,是必要告知当事人!这不是说你想隐瞒,就能隐瞒过去的。哪怕是林琳现在嘎嘣死了,那她嘴里说的话,都得核实一遍的!所以,吴云是必得联系的!” 林雨桐放下筷子,没有说话。 白警官跟着停下来,看着她,特别严肃的道:“她是当事人,她有知情权。谁也不能剥夺她这个权利!” 第679章 俗世浮华(13) “我说的是认真的!”白警官就道:“认也罢了,不认也罢,甚至想要保密,那是你们的事!成年人嘛,不管什么事该面对的都得面对!这不是你一个孩子能左右的!便是你爸,拿再多的钱也不能干扰这个流程,对吧?你得知道,吴云是当事人呀!若是一直瞒着,这不跟当时郑红欺骗她一样吗?” 这话对吗?对! 但是呢,知情跟见面,是两码事!警察可以告知她,她可以选择什么事也没发生,不相认,对吧?这个选择权得给她!要不然彼此见面,自己不尴尬,人家尴尬呀! 只要一说,她就会知道,今儿两人还见了一面。若是不想见,她就会推掉市体育队的顾问工作,反正她也不缺那么一个兼职。 白警官叹气,“她也够倒霉的,但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无辜的人不止一个,她林琳凭什么好好活着?! 她这边跟白警官说着话,却不知道吴云下班回来,才进家门,就来了两个自称是警察的人。她点了点自己,“找我?” 对!找您。 吴云让开位置,请人家进来。关了门,倒了茶,这才问,“是……有什么事吗?” 办案民警以非常平铺直叙的语气问了一句,“请问,您是否在十七年前,在市医院做过一次引产手术。” 吴云愣了一下,而后缓缓点头,“是!” “当时做手术的原因呢?” “医生说胎儿畸形!” “要是没错的话,您当时是未婚状态,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生下孩子的呢。” 吴云有些难堪,“那个……大夫说的子宫状态不好,能怀一个都是奇迹!” “说你子宫状态不好的大夫是谁您还记得吗?说胎儿畸形的大夫又是谁,您还有印象吗?” “有!”吴云就道,“我后来……出国了,在国外学的是营养学,对医学方面也有一些了解。所以,后来去医院又找了,只知道大夫姓郑,但是她已经辞职了!我想查来着……可是后来,我在医院又检查出子宫肌瘤……我就觉得当时大夫是不是指的是这个呀!便觉得我可能误会大夫了。怎么?哪里出问题了吗?” 民警这才道,“当年引产下来的孩子活着……” 吴云愕然的抬头,“引产下来的……怎么可能活着?是当时活着,还是现在还活着?” 现在还活着呢!身体挺好的! 吴云坐在沙发上,不安的动了动,手在扶手上不住的来回摩挲,“活着呢?还活着呢?” 民警就起身告辞,“请明儿抽空去我们局里一趟,更详细的情况,得问问您,也得给您通报。”她只点头,人家怎么走的她都不知道。 好半晌了,她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苍老的女声,“多晚了,不睡觉干什么呢?” “……那个孩子……还活着……” 什么? “就是……当年怀的那个孩子……” 不是引产了吗? “不知道呀!警察才走,说是活着呢!” “你哪里也别去,就在家里呆着,我马上过来。” 最多二十分钟,一个高壮的老太太带着个一对好生粗壮的男女在外间摁门铃,吴云赶紧给开了门,叫人进来。 门一关,老太太就喊道:“你问了吗?怎么个情况?” 没问!当时懵了! 老太太就抬手点吴云,吴云吓的一躲,“疼——” 后面跟着的女人才道,“妈,您小声点,叫人听见了。” 老太太这才罢了,去沙发上坐了,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过来坐!” 吴云坐过去,低着头摆弄手指头。老太太气道,“你说说你……” “别说我姐了,这事还不够闹心的呢!”这胖汉子挨着吴云坐了,“姐,那你是怎么想的?是想认吧!” 吴云小心的看老太太,然后低头,“……我当时从美国回来,就怀疑过!还去找过那个林琳……结果说是搬走了!紧跟着不是就查出子宫肌瘤了吗?我就想着我多心了!都怪我当时没坚持找……要是到徐家去问了,说不定情况就不一样了!今儿的八卦你们也看了吧?我听同事说了,说是林琳被逮进去了。前脚进去,后脚警察就上门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个私生女……该就是我怀的那个孩子。” 当年其实连男女都不知道,反正没了就是没了,可谁知道还活着呢。 “而且,我怕是……今儿还见到那孩子。” 嗯?在哪见的? 在市体队,“……说那是徐家的二小姐,说是虽是小三生的,但是孩子挺好的!”她说着,就抬起头来,“这事要是咱们想保密,警局肯定给保密的!但是,要是这么着,那个孩子就没法解释!她便说她不是林琳生的,那人家也得信呀!横不能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不解释,人家就说她妈是小三,还是个罪犯!她要是解释,人家就说她早前没出事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会子出事了,连妈都不要了。” 说着,就朝后妈和弟弟、弟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那你们说,我是认还是不认?这事要追查,就得露面。要不然哑巴亏就得吃进去!可要是只查这个事,不认那孩子……你们说,这多伤人呐!” 老太太扶额,“徐家那个老东西!气死我了!”她的手又开始痒痒了,到底是忍不住啪的一下打在继女的胳膊上,“你都四十多了,还得我操心!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跟你爸交代!你说你弄这么大一个孩子……你还嫁人不嫁了?” 吴云的嘴一瘪,缩着肩膀,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老太太能气死,指着她,“看看!看看!又来了!不能说,一说就一副后妈欺负的小可怜样!快点收了眼泪吧,我明儿陪你去行了吧?该你的还是欠你的!” 吴云眼泪一擦,真就没再掉泪,“那您今晚住这儿?” 老太太打发儿子和儿媳,“你们回吧,我这几天就住这边了。” 晚上躺在床上了,吴云抱着被子上老太太屋里,挨着老太太睡了!老太太闭眼躺着,可一晚上却没睡着,吴云在边上掉了一晚上的眼泪,压抑着哭声,当她听不到啊! 早起,她啥也没说,只叫早早的吃了早饭,“你开车!先去徐家。” 吴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这事是得先问徐家,问清楚。 可她再是没想到自家这彪悍的后妈,进了徐家,见到徐家满是热情的老太太,抬手就大巴掌呼过去了!然后拽着头发就往墙上掼,那脑袋撞的砰的一声,吴云都听的脑袋疼。 徐徐和保姆们急匆匆的冲出来,就见这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土匪,拽着自家老夫人的头发,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的扇。 “住手!” 这老土匪十分彪悍,巴掌一挥舞,“都不准过来!一家子不要脸的玩意,什么东西!” 别管为什么,你都不能打人呀! “打她?打她是轻的!老娘这一顿打给这婆娘攒了十七八年了……要不是顾忌着我家孩子的面子,我能叫你活到现在?老娘天天堵着你,见你一回,打你一回!骗我家孩子是吧?你打的什么算盘打量我不知道呢!你个小心之心,只当我这后妈就是磋磨孩子呢……你一说,孩子就答应了,你当我们家孩子傻……” 那是当年家里正好遇到难事了!自家老爷子生前的老领导被查了,说是收受贿赂!连带的说自家的人也不少,说是家里好地段有铺子,那得值多少钱?殊不知,那铺子是早年祖上的产业,后来归还了!早些年那地方不繁华,一年也没几个钱的时候没人注意,十多年前,那块刚好发展起来,就有人拿这个说事。 吴云并不知道这些个事,只听人说,真要是返还,家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自己那个时候又刚好做了胰腺手术,她弟弟还在念大学。这孩子急的呀,人家说个对象,家里知根知底的,经济条件她觉得行,她就应承了!不就是死了老婆的二婚吗?经济条件好,那都不是事!何况老一辈的交情了,难道还能骗她? 事就是这么发生的! 这事别人不知道,但你们家跟我们家交往了那么些年,我家的那铺子咋来的,你不知道?你啥也知道,但还是哄了我家孩子! “你耽搁了我家孩子半辈子!今儿我就是拿我这一命换你一命,除了你这好祸害!” 吴云赶紧过去,“妈——妈——算了——”为了当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把你搭上值当吗? 是徐家峻出来,才上去把两人分开的,“秋姨,您怎么还这脾气呀?!” 小时候住家属院的时候就这样,这位叫秋叶的老太太,打便大院无敌手。跟自家妈打架,也不是一次了!女人们打恼了,挨着男人的面子,回头就又好了。 他现在只能这么说,“您看您,我十二那年,您跟我妈打架,也是这么着……” 哼!还是打的轻了,没打服! 徐家老太太被扶起来,捂着腰,坐在沙发上,“反正事已经这样了,你看你要怎么办?或是重谈婚事?”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告诉你,我从头到尾就没瞧上你家过!老徐还有几分厚道,你儿子把你像神了!你觉得,要不是老徐厚道,谁他娘的跟你家来往呢!还想娶我家闺女?咋不美死你算了! 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完了这才道:“你们家那儿媳妇什么货色,你今儿才知道的?你是不待见你那儿媳妇,因为她不是看上去那么蠢!你看着厉害的很,谁都怕你,但小二十年了,你也没真摆弄住人家吧!” 徐家老太太也不强辩,生硬的拉住话题,“……事就是那么个事,是真被这个女人给糊弄住了!好在,孩子总归是长大了!”说着还看了对方一眼,“我说那性子像谁呢?!这一看知道,像你!臭硬臭硬的!你跟老吴别是偷着生了吴云叫老吴抱回家养的吧!” 话才一说完,一个茶杯就直接砸了过来。 “叫你嘴欠!” 徐徐帮着她奶奶挡了一下,然后冲着老土匪怒目而视。 老土匪才不理这花架子呢,只看那老东西,“孩子呢?在哪?不叫见呀?” 不在家住!紧跟着又是一个茶杯,“一家子属狼的呀!扔了孩子出去都不带管的!孩子不到成年,监护权归我们家!” 徐家峻才要说话,这位眼睛一瞪,大有你敢多放一个屁试试?! 行吧!徐家峻真就没言语,算是默许了,只是起身的时候道,“孩子在学校附近住,有保姆,您跟我过去吧!” 走! 起身拉着吴云就走,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了自家的车,这老太太才道,“孩子都那么大了,其实也不麻烦你什么。你便是要再婚,这个情况得跟人家说清楚。要是觉得可以,那就结婚!要是有顾虑,那就别结!只谈恋爱不结婚的多了去了,我不在乎谁说什么。反正好歹是有个孩子,将来能看着护工不虐待你,就行了。” 吴云抓着方向盘,只‘嗯’了一声,然后就垂下眼睑,好半晌才说,“……就怕那孩子未必愿意认!她肯定知道我是谁,可昨儿见着了,她脸上一点别的情绪都没有。” 就是认了,你会当妈吗? 吴云又低头,不会! “孩子得自小养着,你花了时间花了你兜里的钱了,把你累的要死,气的要死了,那才是养孩子呢!你指着这孩子跟人家那么养出来的孩子一样,那你是难为人!你只要为她好就行……只要为她好,她就知道!你小时没少挨打,可我这后妈也没把你给打跑了呀!” 于是,桐桐早起的馄饨还没吃完呢,家里的门铃响了,林雨桐就见到了这么一个组合。 挺尴尬的! 林雨桐让出地方,把人请进来。 这么高大一孩子,给人的冲击挺大的!要不是老太太拉着,吴云都不由的想朝后退!可能是一直没结婚的缘故,她的心态一直很年轻。年轻到有年轻的孩子喊她阿姨,她会别扭!还有一次修空调的小伙子是乡下来的,大概是第一次出门,开口就管她叫‘嫂子’,这个称呼叫她有半月都没消化过来。 猛然蹦出这么个孩子,这个冲击太大了。坐下了,林雨桐就主动说,“没想打搅您,可人家办案的流程是那样的。您放心,我不会打搅您的生活!这件事,可以请警局保密。”说着就看徐家峻,“对外放一下含混的消息,就说……林琳为了骗您,买了人家的孩子……再像模像样的说我在找亲生父母,彻底把我变成孤儿就行!这事没人会再提的!至于林琳,没有这个罪,她还有那个罪,送进去就完了,什么罪名不要紧。” 她是真这么想的!如此一来,事情简单多了! 事实就是,闹出来不管对哪一方都没有好处。 秋叶就不由的打量了这孩子几眼,怎么说呢,这么办,除了这孩子吃亏之外,谁也没吃亏!可见,这孩子怕是烦了这样复杂的关系了吧。 吴云的双手放在一起揪着,揪的指关节都发白了,这才道,“……我……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这事怪我,是我蠢,结果害你遭罪!”她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很自责。我不是不想要你……怀你都怀到那个份上了,怎么可能会不想要你……可我哪知道,医院有时候也不那么安全呀!医生也不都是好的!可还是我蠢呀,我要是肯多去几家医院,再问问,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林雨桐:“…………”记忆里原身那姑娘遭遇了那么些,都没掉过眼泪。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受的刺激大了,这亲妈的情绪一上来,眼泪也忒多了。 她递了纸巾过去,“没事,都过去了!别哭了!你没想到,谁都没想到不是?好了!别哭了!” 她接了纸巾,把眼泪擦了,然后才气哼哼的道,“我不怕人说,我就要告林琳!”说完,她就看林雨桐,“我要不告,别人就不能知道了?没事,只要我一告,人家就不骂你了。” 林雨桐:“…………”她想捂住腮帮子,牙疼!这个亲妈不好定义!她三观没毛病,也不推脱责任,反正知道了就来了,也没说不负责任。说她性情软弱吧,也好像并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一门工夫就是软,就是柔,这一门功夫掌握的好了,能克敌制胜! 越是刚性的,越怕这样的。 然后就听她又可高兴的说,“昨儿在市体队就听说,你学的可好了!你要是觉得课还跟得上,要不,你陪我去警局吧!我想着,这事没个说法,你也学不进去,与其在家里心烦意乱,只当出去散心了。回头我也陪你,我给你辅导化学好不好?完了给你做好吃的!我是营养师你知道吗?我做的饭又好看又好吃还营养,真的!我不吹牛!就跟我去吧,成吗?” 林雨桐:“………………”一言难尽。 她不说话,吴云就不安,眼眸一瞬都暗淡了,“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她转瞬又笑道,“那我回来跟你细说!你要是觉得打搅,在你不忙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能给我吗?” 算了!我还是陪你去吧! 吴云一瞬间就心满意足,抿着嘴笑,出门的时候挎着林雨桐的胳膊,然后朝一边的老太太眨眼。 老太太不去跟吴云一辆车了,她直接上了徐家峻的车:哼!收拾了一顿老的,小的还没拾掇呢!老娘能放过你?! 走!上车! 第680章 俗世浮华(14) 秋老太太坐在车上,跟徐家峻说话,“当年你跟云云的事,我也不多问。阿姨只问你,你当年创业之初,上门来找你吴叔给你疏通关系,你吴叔可推脱过。” 徐家峻如坐针毡,“秋姨,您这话说的,叫我无地自容。”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知道你徐家峻不是当年的徐家峻了,成了富豪!生意大,挣的钱多,那么些人指着你吃饭,你忙的没工夫!家峻呐,吴家岁没你吴叔了,吴峰也不成器,在街道办当个小干部,但是呢,吴家的骨气还有几两的!你吴叔在的那几年呢,你跟你那先头媳妇,逢年过节的,还总上家里去两趟,带点点心水果海鲜鱼肉的,你秋姨这心里都是有数的!后来,你吴叔没了,你媳妇还在,也总还记得叫司机啊秘书助理呀,一年来上那么两趟,提上两样东西,那我好歹也知道,这徐家峻还算是有良心,你吴叔没白为你的事操心。后来,你媳妇没了……我呢,又大病了一场,那个时候吴峰还小,吴云呢,被我跟你吴叔惯的,不食人间烟火!出了你们那事了,打开始我们是不知道的!吴云不敢回家,只说要考研……我这顾了这头顾那头,没想着这死丫头老挨打,还能给我编瞎话呀!可你呢?家峻呐,她小,她不懂事。可你不小了,你比她大成十岁了,大哥哥了呀!就算是没男女这一层关系,她是不是跟在你屁股后面长大的妹妹,是不是帮过你的你吴叔的心肝宝贝呀!她走了,她不跟你联系了,那你上门问过吗?自那之后,你没登过我家门呀!小二十年了,家峻呐!这要是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讲出去,经讲究吗? 怎么?忘了你秋姨的脾气!你秋姨不上门,把这口气吞下去了,不是怕你了,那是为了云云的后半辈子的!而今呀,事到了这份上了,你说你秋姨怕啥?你吴叔跟你秋姨我这辈子,钱财没攒下多少,就攒下一样——人!你爸在世的时候,朋友就不多,为啥的,因为你妈不跟人交心,人家觉得跟你们不能打交道。你能求的不也就是你吴叔吗?你吴叔不仅对你有求必应,那求你吴叔的人多了,只要不违反原则,那一定是能帮就帮。都道这人走茶凉,有这样的人,但更多的人那是有良心的!逢年过节,就我那小破屋子,热闹着呢!” 徐家峻忙坐端正了,“秋姨,我是没脸见您呀!您有什么不满,您就说出来!您有什么要求,也只管说。或是您的气没消,您要打要骂,侄儿绝不敢有怨言!” 打你骂你?不用! 她抬手拍了拍徐家峻的肩膀,呵呵的笑了笑。眼看到地方了,她把包拎着,车一停就往下走。司机紧赶慢赶,都没赶上给老太太开门。老张是听出来了,徐总在吴家面前,有点气虚!别瞧着人家不豪富,但是人家的人脉广,且关系牢靠!这老太太就属于那种关系维持了一堆,轻易不用。一旦动用,那大概说呢,徐总八成是能估量出几分来。所以,当年家里的老太太想给徐总娶吴家的女儿,一定是有缘故的。只是,被林琳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坏了事了。 怪不得这位敢进门就打了,这是知道打了也没事,家里的老太太怕她呢! 徐总不能叫她满意,她一发怒,够徐总喝一壶的了! 这不,徐家峻一路跟着老太太,走在后面还不住的提醒,“您小心台阶。” 林雨桐下车瞧见了,不由的侧目!这老太太真就是瞧着一普通一老太太,手里拎着那个包,感觉就是出门买菜拎的那种,给里面塞俩大白菜,塞几根芹菜,都能塞下的那种。可徐家峻瞧着就是怯的很!这是一路上,把徐家峻给吓唬住了吧。 吴云抱着林雨桐的胳膊,低声道,“没事,老太太不会怎么你爸的。” 林雨桐马上回了一句:“我跟他也没那么熟!” 吴云瞪大了眼睛,看她。 林雨桐点头,“他那对外公布的都是哄人的,我没得他多少。” 吴云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我跟你姥姥说一声,叫你姥姥找人收拾他。” 林雨桐没来得及说话,这老太太过来了,她朝前一指,“走!进去!又没犯法,咱怕个甚呢?” 进去之后,是以为姓王的副局接待的。在会议室坐了,事就是这么个事,这里面需要核实很多细节。 吴云只知道大夫姓郑,名字不知道,那就见见人,看看认识不认识。隔着屏幕瞧了一眼,吴云点头,“认识!就是她!” “那跟林琳呢,你怎么跟林琳接触的。” 吴云想了挺久的才道,“就是那天是徐家老太太的生日,她打电话叫我过去一起吃饭。当时徐家还不在现在那个住,他们住的那过去那种老洋房,周围都是里弄……这不分小区,谁都能到人家门口。那天我出来,刚拐个弯,就被林琳给拦住了。林琳手里拎着蛋糕,想来也是给徐家老太太过生日的!可能看见我进去了,她一直在外面等着。” 您一个人出来的吗? “对!”吴云就道,“那天的人多,许多徐家峻外面的朋友都去了!他们在喝酒,我不喜欢那个环境,就出来了。” 林琳怎么说的? “林琳说,她跟徐家峻一直相好,他太太跟他离婚就是因为她,所以,老太太不喜欢她。我当时没信这个话的!要是这么着,徐家阿姨不是坑我吗?可后来,林琳抱着个孩子来见我,我不见她就要跪在我家门口的!我家是要脸面的人家,真要这么着,我妈得气死了!那时候我妈身子,查出胰腺上有点问题,肝脏还出了小问题,不能生气的!林琳那人呢,比较倔强,我法子,当时年轻也被她唬住了,不敢声张,先把她带到饭馆,要了包间……她抱着的孩子得有几个月大了吧,皮肤有点黑,我没细看……她给孩子换尿布我瞧见了,那就是个女孩儿。她怕我不信,还打电话叫了徐家当时的保姆出来,他们在外面说话,我在里面听的清清楚楚的,从两人的言谈里能听的出来,林琳说的都是实话。我怕闹起来,徐阿姨找到我家跟我妈解释起来,我妈还得跟着生气,那我不如就跟徐家断干净,只说跟初恋出国了,就完事了!” 人家就问,“在手术期间,你有多大的感知,你清醒吗?” 有啊!很疼。 “没有家属陪同吗?” “当时从查出有畸形,到做手术……中间隔了三个小时……” 这么着急?等不来家属签字吗? “我自己签的字,当时医生说除了畸形,还有别的什么毛病,我当时都是懵的,我以为我生不了,好容易怀了一个还是畸形……当时真的懵了,意思是要是赶紧处理,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风险很大!当时没敢跟家里说,我妈又被我爸一下属给接到京城复查去了,我弟弟在京城上大学,我也没有别的更亲近的亲人,就自己签字的!”说着,就摸出身份证还有出院证明,“这些我都留着呢,能调当年的住院记录!” 就有人拿着帮着办理去了! 但人家很快,带着代办人的身份证,以及吴云的身份证和住院证明,把资料给调出来了。有一些电子档的,这个先给发过来了。从电子档案上看,并没有问题。B超单子上,超声所见,超声提示,都显示胎儿有畸形。 林雨桐扫了一眼,在医生签字那里点了点,“能把这里放大吗?” 可以! 放大了,签署的名字是周蓉蓉。 没用林雨桐提醒,人家把电子档案往前翻看,是吴云第一次去医院检查是否有孕的B超单子,但是医生签署的名字是周容容。 每月吴云都去检查,每次给签署的名字都是周容容,只最后这一次,名字是周蓉蓉。 谁把自己的名字能弄错? 要么,这是有人代替周容容做出的结论,要么,就是周容容觉得事不对,特意留了一手。要知道,病例不是一般的东西,伪造是违法的。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肯定是有疑点的!别说原身是个活生生的孩子,便是不是活的婴孩,你也没权利抱出来呀!如今,林琳要交代的是这个问题,所以,才被扣着。 而今,就是要再找破绽,越快越好,先把她摁进去再说。 病例档案林雨桐也要了一份,在回去的车上,她不停的翻着。从这些上面来看,是没有什么破绽的。还得再查,查一查那一天前后生孩子的,都由郑红给接生的产妇,他们是不是被开了催产针。 开给正常产妇催产针,却并未用在那些产妇身上,而是隐藏了引产的药剂,改用了从她藏起来的催产针。这个事一个人干不了,生产还有助产士呢。 徐家峻就道,“我叫人去谈!” 有些人怕丢了饭碗不敢说,可要是能调离这个医院,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林雨桐就提醒他,“小心那个邱院长。”徐家峻轻笑了一声,“邱院长顾不上!” 嗯? 徐家峻就道,“有人实名举报他收了金条,还拍了照片录了像,他被请去喝茶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懂了,要么说他是商人呢,只要他想办,总有法子!送金条的人是他安排的,拍照录像的人也是他安排的,完了连举报的人都准备好了! 查?查起来太慢了!一系列准备好,你没有不栽的!别说你有问题,就是没问题,也能绊住你一段时间。没有此人碍事,事情就好办! 林雨桐不再言语了,这般的徐家峻,才是能握住财富的人! 糊涂?他可不糊涂!【你现在阅读的是 】 690-700 第681章 俗世浮华(15) 时间不早了,都没有吃饭,徐家峻就说,找个地方吃顿饭。 要说话,也有个私密的地方。秋老太太没反驳,于是,车子就往一处酒店去。 要了包间,不大工夫,徐家的老太太连带着徐徐也来了。 大大的圆桌,人跟人的距离都挺远的。 秋老太太扭脸问林雨桐:“按照年纪,你不算成年,十七岁的生日还没过呢,对吧。” 吴云不住的点头,对! “所以呢……”这老太太就说,“你的监护权,归你妈,你看行吗?” 都这么大,真有这个必要吗?她就说,“户口本上,我过了十八了!我可以自己生活。” 这老太太手一挥,“你的名字改为徐微,你不乐意,要再该回去,是吧?” 这么想的!但是按照法律规定,只能改一次,这能不能再用回去,这不还没问吗?想问问,这用回曾用名可不可以。 谁只这老太太就道,“那么改可不行!你要改的多了去了,你应该是未满十八岁,你的所有的信息都是有误的!案子人家在办,人家就可以出具证明,再加上你跟你父母双方的亲子鉴定结果,拿去户籍部门要求更改!你不是单纯的想改名字,而是所有的信息错误,这是可以申请办理的!既然如此,那连名字也干脆不要了!既然不想姓徐,姓林也不对,就就跟你妈,姓吴……”恍惚听见保姆这孩子tongtong,别管哪个tong,反正她觉得桐好,“吴桐,桐桐,可好?” 吴桐?吾桐?林雨桐恍惚了一瞬,不清楚是早前来过一次呢,还是巧合弄错了。 她点点头,算是应承了,吴桐就吴桐吧! 把这事说了,这老太太大手一挥,吃饭! 真就吃饭了!徐老太太皱眉,“秋姐,孩子姓什么叫什么都是小事,现在要商量的是,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要相信有关部门,说查就会认真的查的! “我是说,这事对外怎么说呢?” “事情原本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儿的。”秋老太太冷笑一声,然后看了那位大明星一眼,“媒体是爱吵吵,但是呢,瞎吵吵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媒体。要是想借着这样的吵吵就想如何,那可就大错了算盘。”说着,就问徐老太太,“你知道当年老吴他们办公室的小赵,他如今在哪吗?” 徐老太太没言语,她真不知道。当年的大部分老关系都断了来往了。 秋老太太就道,“在喉舌部门,所以,谨慎些说话吧!不止你们有说话的地方,我要想说话,我也一样有说话的地方。别逼的我说出好听的来!”说着,就看向徐家峻,“你该对这个小赵也有印象呀,就是人家把老娘接到城里瞧病,在当时的老楼住!你家当时住新楼的顶楼,顶楼漏雨,要做防水,暂时不能住人!你们家搬去老楼暂住,跟小赵家门对门。你妈跟人家说,那老太太的病传染,人又脏,不爱干净,还闹到单位上,好些人对小赵有意见!那时候小赵才到单位上,都欺生,你妈多能欺负人呀!愣是叫小赵住不成了。是你吴叔,找了关系,把单位后门的门卫处给腾出来了。后门封闭了之后,那玩意没拆,地方也偏僻,除了后勤上的人也没人过去。小赵带着他妈在那边住了小一年。但其实,人老太太没传染病,肝炎没错,但不是所有的肝炎都传染的。老太太也不是不讲卫生,只是俭省,爱捡一些菜叶子回家腌菜,爱捡水瓶子纸壳子,为了卖几个零碎钱的。不知道怎么就挨了你妈的眼了,把人欺负的呀。谁知道小赵后来运道不错,媳妇能干出身又好,他自身也硬,这些年发展的不错!也就是人家的位置,心胸大了,当年的事一笑而过了!” 她说着,就说徐老太太,“也就是你儿子现在有钱了,你瞧着是个老封君的样儿了!可你摸着良心说,你享受家峻给的一切,你不亏心吗?你把路给孩子堵死了,孩子好容易走通了,你还把着不放呀?!还有你先头那儿媳妇,那孩子是好的!早前一年也总去我那边几趟。人家生了闺女,你觉得还该有个儿子。想叫再给你生个男孙,违反政策不怕呀,可以在国内怀上,然后去国外生,对吧?人没了,你成了好婆婆了……这是晚辈们不知道你的老底子,你儿子眼里他妈总没错!你呀,坑了自己的孩子,坑人家的孩子……你就说说,你这辈子为你家孩子都干啥了?生了养了,你就是个普通的妈,别说的你跟个功臣似得,叫人瞧不上。” 林雨桐咬着嘴里的海参,这老太太给人家母子、祖孙之间下蛆呢,还下在明处。 怪不得徐家跟老关系都断了,贫贱之交讨厌就讨厌在,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他们都知道!什么豪门?呵! 把徐老太太挤兑的,饭菜一口没碰,直接走人了。 徐徐追了出去,徐家峻这才道,“秋姨,您有什么要求您只管提。” 要求?我说了,吴家的骨气还是有几两的!想拿钱了事呀?真要了钱,谁又跟吴家交往呢?况且,这是钱的事吗? 这老太太吃饭吃的喷香,只说徐家峻,“没事,就是看你妈不顺眼,挤兑惯了的,跟你这小辈不相干。” 越是这么说,徐家峻越是心慌呀!饭吃的心不在焉,可老太太说,“你盯着案子吧,别跟着我们了。” 然后吴云开车,老太太拉了林雨桐上车,回林雨桐那边了。 下车来,老太太却没要跟着林雨桐上楼的意思,“知道你在哪就行了!事太突然了,大人都觉得一时反应不过来,更何况你!你也高三了,抓紧你的学业……其他的事,大人处理。” 并没有非要插手说你要怎么怎么生活,这就好办了! 林雨桐就道,“那改天……等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去看您和舅舅舅妈。” 好! 吴云还要说话,老太太拍了她一下,“后续的事情多着呢,这都是大人要操心的事,别事事拉着孩子。” 吴云‘哦’了一声,还是过去,两人交换的存了电话号码,“你……有事要给我打电话呀!别管多晚都行。我最近请假一段时间,也不出远门,肯定都在的!你姥姥说的对,事得抓紧办,你的时间却紧。等忙完了,我来接你好不好?” 好!你要得闲了,晚上可以过来一起吃饭。 行吗? 行! 吴云抬手想摸她的头的,但手却顿住了,以握手的姿态出现,“那就再见了!” 林雨桐跟她握了握手,“再见。” 车子出了小区,吴云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哭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这次老太太没说话,谁看了都不是滋味吧!没有哪个孩子是生来不一般的,也没有哪个孩子是不会哭的,只是有些孩子能哭,知道哭有用。有些孩子不能哭,因为哭没用。 在早前,跟着林琳的父母,三个人每月三千块,在那边的老人明知道这孩子不是亲外孙女的情况下,要说多宠爱,那真不会有的!可好歹,是养了孩子那么些的人,没了他们孩子该是难受的吧!早前的咱不能知道详情,可近两年,网络上的谩骂这个咱是知道的吧。 孩子承受了多少呀!那才多大点的年纪!以十八岁算,她两年前都不算是成年。更何况,她现在都不到十八岁,那两年前她才多大? 就跟自家的孙女楚楚现在的年纪一样!楚楚跟她姑一样,谁动嘴说一句试试,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要怎么样的心理才能承受这样的谩骂! 林雨桐回去的时候四爷在家呢,之前太乱了,谁都没注意四爷。这会子林雨桐一回来,张姐就过来了,“怎么样?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 张姐就气道,“你说钱这东西,多可怕的!那郑红要是不得了钱,她也不能那么做呀!” 这一句可提醒林雨桐了,郑红是寡妇,郑红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她是她丈夫死了之后辞职的,也就是说,事发的时候,她丈夫还活着呢。也就是说,她当时可能需要一大笔钱!而那个时候,这笔钱林琳给的起她,她是这么被拉下水的。 她才说给白警官打电话,四爷从卧室出来了,“这是我调出来的吴云引产那一天产科所有的生产记录……” 你调出来的?你怎么调出来的?林雨桐跟着四爷去书房,四爷的手往键盘上一放,林雨桐的眼前就有画面闪过,她笃定四爷擅长这玩意。 两人对视一眼,林雨桐又道,“吴姥姥的意思是,我的户籍资料申请错误更正,顺便连名字也更改了,叫吴桐。” 吴桐?吾桐? 两人正沉吟了,张姐进来了,端了果汁进来,“桐桐,潘老师打电话,问今儿能上课吗?” 好烦! “你给潘老师说,暂时不用!回头我跟徐总说,我不需要老师。” 张姐没再言语,出去了。这一打岔两人都没在纠结这个问题,只把当天生产的产妇的资料瞧了一下,那一天一共接生了十三个孩子,有四个是郑红接生的!巧了,四个人都被下医嘱,需要催产,开了催产素。 四爷又拿了一份名单来,“当年这一个生产组,都辞职了!如今其他三人,也都是婴宝的高管。” 但这个东西不能直接拿出去作为证据的,得找徐家峻打个电话,名单给他,他得叫人拿着名单找人,看是给人点钱还是送点礼,叫人家去医院把他们的住院记录调出来。这是合法渠道能拿到的! 然后再把生产小组的其他人名发给白警官,这些人都要请回去调查,就有人会吐口!不信她们这些年都处的可好了,一点矛盾都没有。分开问,一定能找到突破点的。 应该是吴家找人了吧,各个方面都过问的情况下,推进的很顺利。 哪怕对方没吐口,但基本可以断定,郑红是拿钱办事的!郑红的丈夫是肾病,需要定期透析的。可需要透析……如今这费用都吓人,更何况二十年前,那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从他丈夫的就医情况看,陆陆续续的,郑红花费了七十多万,最后竟然遇到了肾源,做了肾脏移植手术。但移植之后,并发症很多,没扛过去,这才没了的。这个手术没在当地做,是在香江做的!费用没具体的查出来,但小二十年前这样的手术费用,只要问问,就知道了。这么大一笔钱,郑红当年只是一个年轻的刚能接生的大夫,她从哪来的钱呢? 审问郑红呢,郑红还是没说林琳:“……女人要有钱还不容易,变坏就有钱了!哄上几个老头,钱就到手了。您别问我哪个老头,当时都病的要死不活的,如今早死了,问了他们的子女也不会承认。钱就是这么来的!不用查账户,我只收现金。别问老头们的现金是怎么来的,有些不能见光的钱,都不敢存银行的!都是现金藏在不能叫人知道的地方。也就两百万左右,这钱一个大的行李箱都能塞下。” 林雨桐在心里算了一下,是的!一个中号的行李箱,是能塞下两百万的。 还有那个B超结果,那个叫周容容的医生还在医院,已经是科室主任了。她一看就道,“你们看我做过的任何一个报告,凡是我确认签字的,都没出过差错。这个不是我,是不是有人违规用过B超,我就不知道了!当年我就是个小医生,而且,我有记工作笔记的习惯……”人家还能找到那一年的笔记,上面记载着,她那天肚子不舒服,请假了。 真假无从得知!是不是是她察觉到不妥当,故意避开了?还是她知道了不敢说,只是聪明的躲祸了?这都不好说的!也就无法确定此人是否无辜!只能说,这人在职场上很警惕。 回头再审郑红,郑红就道,“时间久了,哪里还记得住那些细节,反正就有了这么个报告单,我弄错了,就这点事。” 还是没提林琳,不承认为了她丈夫治病的,收了林琳的钱。 拿出她给别的产妇开出来的催产针,她也只摇头,“真不记得了!既然开了,那肯定是需要开呀!早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记得呢!” 反正问来问去,不提林琳。 直到把那一个生产组的人都请来调查,才有人承认,当年是收了郑红的两万块钱,给她的一个亲戚做了催产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催产,当时郑红给的解释是,“跟别人怀上的,丈夫不知道,想瞒着丈夫,又怕生产的日期对不上,这才想做催产的!” 真的!当时真是那么觉得的,只是生完了,产妇好似只以为是引产,几个人才傻了,一人拿了郑红十万的封口费,他们就辞职了。 有这些口供,至少能说明郑红不是医疗事故,而是故意的! 平白的无故的害人?“郑红,你觉得这合理吗?” 郑红沉默了,死活不开口了!不开口,就无法定林琳的罪呀! 但人家警察没有一个是吃素了,徐家峻又被请去了,人家只问:“你了解你太太吗?” 这怎么说呢?以前觉得挺了解的,现在却觉得不了解了。 这位王局就道,“郑红不交代,那只有一种可能,把林琳要是交代了,她的罪过更大!” 您怀疑什么? 王局就道,“郑红的丈夫,是在香江做的移植手术……那时候,咱们的移植技术不发达,很多大的医院才开始创立科室,明白吗?虽然从七十年代就开始推了,但真的开始是在九十年代。手术不如外面成熟!而今时间过了这么些年了,又发现手术是在没回归之前的香江做的,这就不好查了。但我想,想找一个合适的肾源,在当年绝非易事。” 徐家峻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在怀疑什么? 他忙道,“我太太是有许多不妥当的地方,比如,她跟外面的人一起合伙,在开始是攒家电。最开始是电饭锅,当时农村这个市场极大,山寨品几十块钱就能买到,正品价格自来也不便宜。但是从电器的安全性能上来说,山寨是没有保障的。电路走火,这是常见的。可是,依旧走的很火爆!而后她山寨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在下面的县里,也有独立的企业了,生产杂牌的家电。她私下做一个投资,我心里也有数!只是没想到,她跟郑红最开始的结缘是那么开始的。” 这叫王局就不解了,“您的太太瞒着您,做山寨,您不拦着?” 山寨这东西,你不做还有别人做。林琳做了,她也挣钱了!她挣的钱,会给别人吗?不还是孩子的吗?以前以为她生了三个,还钱就是这三个的!为何只给徐衍和徐征分那么一点呢,因为他估计,林琳的钱不会少。 可却真不知道这里面扯着别的事呢! “所以,你们出什么产品,随后就会有山寨,您什么都心知肚明。” 是! 王局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商人的思维,错了吗?正品的市场他赚了,山寨的低一等市场,他老婆赚了。钱还是子女的,损失什么了?反正那个市场一直存在,她老婆不赚,别人也会把市场挤满的。 这个逻辑,没毛病! 徐家峻就道,“这种山寨,不需要多大的成本。我跟她发生了关系,被我第一任太太知道之后,我给过她一笔钱,后来我也一直以为,她做山寨起家的资金,是我给的那笔钱。”从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 所以,林琳因为山寨货,被扣着吗?这触犯什么法律吗?如果这个山寨厂子在当地手续齐全,照章纳税,也没盗用谁的商标欺骗消费者,人家就是个小牌子,那么这能追究的也就是个产品质量法了。你的生产销售的产品影响人的健康,不符合国家安全标准和行业标准,那你就受罚!但这得罚法人呀!罚款,吊销执照,除非造成的危害很大,才会追究刑事责任。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因为有吴姥姥打听消息,这几天吴云又总往家里跑,桐桐自然就知道了。知道的还很详细,吴云就道,“这查起来麻烦的很,郑红害怕了,是死活不会说的!这案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林雨桐当时没言语,等吴云走了,她却给徐家峻打了电话,请徐家峻来一趟。 徐家峻来了,很疲惫,“都知道了?” 林雨桐没问多余的,只点了点桌上的纸,叫对方看。 徐家峻看那纸上就一句话:能把林琳保释出来吗? 什么? 如果没有更严重的指控,就扣不住林琳了,那就不如叫她出来。 叫她出来干什么? 林雨桐看他,却没言语。 徐家峻这一瞬就什么都懂了:林琳出来就没命了! 人家要灭口的! 徐家峻沉默的坐了半晌,然后起身离开了。第三天,林琳就出来了!徐家她回不了,直接拦车走人了。结果第二天,她所入住的酒店有人报警了,有人死在了酒店,死者正是林琳。 看起来是自杀,但显然不是!白警官找林雨桐,“我查她的背景,才查了一半,人就死了。” 那你继续查吧,肯定是有用的! 白警官要问的是,“你爸怎么会想着要把林琳弄出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吧,我跟我爸也没那么熟,真不知道。 白警官的眼睛跟探照灯似得,上上下下的打量林雨桐,“真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爸别是知情者吧!” 林雨桐就笑,“那你问他去。” 徐家峻认领了尸体,才给林雨桐打了电话,“我还没去办呢,她就出来了。” 意思是,有人花钱找人了!那人家警局巴不得呢,正好顺藤摸瓜,往深了查!但这个事却不能对外披露。 她知道徐家峻的意思,他是说:事情到了这里,跟咱基本就没关系了。事情就此揭过去,再不提了。 而对外的说辞,也隐瞒了警局不叫披露的事。只说是林琳用早前徐家峻给她的分手费,贿赂了当时正需要钱的医生郑红,欺骗了吴云,弄走了孩子,哄骗徐家。 电视台的做了采访和报道,不是什么八卦消息,是放在法治栏目里说的。 这就是百分百确定的事。 林雨桐看着电视上抑扬顿挫的声音,抬手将电视给关了。她冷笑了一声,要公道又何须多言,你死了,被你害的人活着,这就是公道! 第682章 俗世浮华(16) 林琳死了,对外的说辞是自杀! 张姐就不明白,太太那种人是会自杀的人吗? 中午的时候,林雨桐跟白警官在小区的秋千上坐着呢,一人一个冰淇淋。 白警官看林雨桐,“你觉得林琳是怎么死的?” 林雨桐没看她,咬了一口香草味的冰淇淋,“被同伙灭口的。” 白警官嗯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父亲保释了她呢。”林雨桐没言语,继续吃冰淇淋。 白警官看她,“警局没对外纰漏,但你……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这事难猜吗?”林雨桐轻笑一声,“打从郑红的丈夫能在二十年前在香江那地方找到移植肾源,这事就摆在了明处了!林琳必是早年有意或是无意跟做这种买卖的人牵扯上了。她死赖着徐家峻,没别的!单纯的就是想有个体面的身份,叫对方不再拉扯她下水!她知道害怕了,想洗手不干了!她应该是跟老家的亲戚合伙办的电器作坊,可啥也不懂的她,想做大,需要什么呢?需要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于是,她应聘到了家慧,最开始的想法应该很单纯,就是想借人家的家电图纸用一用的,可不巧,被李名慧察觉到了!其实,这种事便是证据确凿,也没多大的罪过,几年就出来了!但是她不一样呀,她怕一旦进去了,她身上的事藏不住!于是,才有了她处心积虑的做小三,逼走了李名慧的事。至于李名慧在国外遭受的是意外,还是蓄谋,这不是我要关心的事。 只说林琳,林琳为了怕进监狱,无所不用其极!先是借用了孤儿院的婴儿,挤走了李名慧。李名慧死了,安全了吧!可她又怕徐家峻娶了吴云回头跟她翻脸,她一开始应该并没想害吴云的,孤儿院那个孩子要是被徐家峻知道不是他亲生的,徐家一定不能绕了她。只要有任何把她送到警局的可能的事,她都害怕!所以,她要跟徐家绑在一起! 刚好,吴云怀了孩子,她便生了歹心了!郑红呢,又正好需要钱还需要肾给丈夫移植,她就想办法叫郑红给吴云看诊。你翻看那些医院的资料就知道了,吴云前三次去医院,挂的并不是郑红的号!那是个叫刘川的大夫,这位大夫说,他当年跟郑红的看诊位,是面对面的。当年的医院管理可没现在这么严,是存在那种这个大夫突然被叫走了,然后病人一直等着。那么同办公室的大夫帮着看诊的情况的。去医院调查就知道,这事在当年特别普遍。也就是说,郑红是处心积虑把吴云变成她的病人的! 照这么推测的话,林琳跟郑红认识,应该在吴云看诊之前。林琳又不是真生过孩子,她怎么认识郑红的呢?除非郑红那个时候病急乱投医,想从黑市给她丈夫找合适的移植源。本打算洗手不干的林琳,冒险再给郑红干一次。而郑红也要帮她把事情办到!两人就这么结盟了!后来利益捆绑在一起。你别忘了,医院是消息集散地,很多病人的资料医院都有!血型、身体状况等等!所以,郑红跟医院保持良好的关系,不仅仅是因为生意。这些年没人为难她跟林琳,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们一直通过这样的方式替他们的同伙搜罗消息。谁需要移植,谁能提供一些货源,等等等等。他们成了这个链条上的一部分。 这些年,林琳做富家太太,她很聪明,很多事情她都不沾手了!冲在前面的是郑红!所以,案子的突破口一定在郑红身上。林琳活着,有活着的用法。林琳死了,有死了的用法,至少杀人灭口,一定是留下破绽了!有人保释林琳,这也是一条线索。 但根子一定还在林琳的过往上!林琳的父母早年下岗,她的大学读的一定很累!她早年物质上贫乏,会不会在那个时候走上歧路?我觉得八成是的!所以,你们一定是一方面在审问郑红,一方面在查林琳的老底子。一手暗地里调查灭口案,一手又从保释林琳的人入手,看看能不能摸出什么线索来,可对?” 白警官越来越诧异,“我发现……你很有做警察的天赋。” 林雨桐:“………………”她恍惚了一瞬!警察吗?不陌生的感觉。 白警官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案子的细节,得保密,跟谁都不能说,所以,我也只能跟你说无可奉告。” 我也没打听呀! 白警官就道,“我其实来,是想问你一点事!这得你去回想。” 林雨桐沉吟了一下,“你是想问林琳父母的情况?” 对! “你想问什么情况?” “你觉得不合常理的,都算情况。” 细节的东西,那是属于原主的。她只能去感知原主的疑惑,干坐了半晌,冰激凌都化了,她的脑子里才闪过一个画面: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年前清扫家里的地下室,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有几张照片,是一家四口。 画面一闪,就看到一个个老太太猛的把这孩子一推,“瞎翻什么?” 小孩当时就倒了,撞到了靠在墙角的锤子,锤子的木柄,直接砸在孩子的手上。 她不由得摸了摸右手的指甲盖,当时砸的重了,大拇指的指甲盖下血都聚满了,后来变成了黑的,疼了好长时间,最后没法子,还是在厂区的诊所,把指甲盖拔了,然后抹上药,一星期才不疼了!指甲是长了好长时间,剪啊剪的,才把新长出来的坑洼不平的指甲给剪没了。许是太疼了,许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了,所以记忆深刻。 再跟这个画面相关的,就是这件事后的一个晚上,很晚了,小女孩上厕所,看见老太太把当天在地下室看到的照片给烧了。她努力的想那张照片,而后面色复杂,看白警官,“你跟我去一趟老家属院。” 怎么了? “去问一下,林家父母是不是生过一个智力不全的女孩,是不是这孩子打小养在乡下。” 是的!有!对门的大爷就说,“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最近这新闻上把林琳说的呀,周围的街坊都给吓的不行!眼前这孩子也是可怜,问了,这也不是不能说,“就是送乡下了!那孩子长的都有点不一样……” 眼距宽,脸扁平,那是个唐氏儿。 “七八岁了,还是很憨的样子!他们两口子要上班,没人照看,动不动就跑丢了,没法子就给送到乡下寄养去了。后来才生的林琳。不过林琳上大学的时候,那个孩子好似没了!先是老家那边打电话,说是关不住那孩子,老跑,半夜跑,摔沟里,肋骨摔断了好几根。这边给了钱了,但老家还是把人给送来了!后来就去医院治病了,有三四个月,都在医院住呢,说是伤的时间太长了,她又听不懂话老动,伤恢复的不好,有并发症。等到两口子能都在家了,才知道人没了。想必也花不少钱。” 真要病死了,那就是病死了呗!为啥连一张照片都不留,合影的都要烧了呢? 白警官赶紧就问:“知道当时在哪个医院吗?” “知道!在东城医院。” 白警官把林雨桐送回去,就自己跑了。晚上打电话来说,“人家的记录全都在,那孩子只住了三天就出院了,紧跟着就转院了。她不仅仅是骨折了,还查出了其他不少很严重的基础疾病……” 林家负担不起一个药罐子! 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来游说,说没质量的活着是痛苦,他们会做什么选择呢? 去医院的卫生间,很多门上都写着‘冥婚介,电话×××’这样的字样。这都是等着跟家属联系呢!民间这种陋习依旧在,还分的可细了!人要是死了,是一个价!人要是还活着,等死呢,这又是一个价。这样的事少见吗? 在林家人眼里,这大概是一种性质吧!许就是那么一犹豫吧,然后就被游说成功了。那个孩子怕是那么没的。 林雨桐就问:“转去哪个医院了?” 是一家以疗养为主的私立医院,“这家医院几年前说是倒闭了。负责人在国外!” 林雨桐就明白了,人家是干一段时间就换个样子,查起来需要时间。但想来,林琳就是这么着跟那些人有了来往的吧。 挂了电话,她就扔过手了。 这事不是林雨桐不管了,而是事情到这里,进展到哪一步都跟自己没关系!人家不会纰漏给你,也不会乐意有人随便插手!况且,谁给你这个权利查东查西了? 各自管好自己的事,不添乱就行!人家职能部门也没懈怠呀! 至于说想知道幕后是谁呀?上网查查就知道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有多少了?!咱也不是救世主,普照世间,瞬间就把暗处照亮了,事不是这样的。 就像是张姐这样,发现林雨桐跟白警官关系很好,就不住的问,“案子最后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等着吧,查什么不得时间呀!一两年?三五年?谁知道几年能破案呢,等人家对外公布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张姐不知道这里面有更复杂的事,因此就追问说,“太太要是不出来,是不是就好好的在里面呆着呢。” 是!她要不出来,她会活着!定罪?罪不至死的!她那个智力不全的姐姐的事,她能说是父母做主的,反正老头老太太死了。郑红丈夫的事,事在香江,证据难找,无法定罪。至于这些年她和郑红搜集消息的事,冲在前面的是郑红,她是逼不得已不敢不从。什么罪不得有个主犯从犯吗?这量刑是不一样的。只有算计谋害吴云这事板上钉钉,但这也就是二十年,最重也不过是无期。 完了再要是减刑,可能她真就做十七八年牢之后又出来了。四十来岁的她,出来也就是六十!以她的身体状况,九十的寿数是有的!子女有钱,再叫她享受三十年吗? 林雨桐将手里的飞镖扔出去,看着它钉在靶上,这才转身:而今多好!一了百了! 在她的心里,事情到了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是事情一出来,便是热点事件,舆论不得酝酿吗? 先是电视台的新闻媒体报道,不是八卦流言,消息在有关部门确认过了,千真万确。那其他各种媒体不得变着花样从各个角度挖掘吗?知道的人,那也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那个孩子倒霉死了!人家盯上你了,无心算有心,哪里防的住。这就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了! 还有依旧说,林琳是第三者,难道吴云不是?还不是一样三生子,有什么不一样? 就有人骂道:“你的理解能力真感人,人家两家是世交,丧偶之后,父母帮着撮合的,都谈婚论嫁了,所以住在一起怀孕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紧跟着就有人说,这个吴云脑子也不清楚呀,世交的关系,就该知道徐家峻因为第三者离婚的吧! 你要去解释,说两家逐渐来往的少了,真不知道,有人信吗?说吴云没想到会被骗,又有人信吗?说吴云当年因为家庭差点出了变故,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相信了一个大院住了很多年,相熟的阿姨和大哥哥,这个话有人信吗? 有人理解,就有人指摘你,说你还不是看上人家的家境,装什么无辜。 这就是没处去说的理了! 当然了,绝大多数人,还都是理解的!尤其是做医生的欺骗人家姑娘说,万一堕胎就不好再怀上了这个事,这多恶劣的!人家本来是可以重新生活的,人家也不是真的看上徐家的钱,非要生下孩子的,这一步一步的跌入恶魔设置的深渊,当年吴云也才是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真是啥也不懂。再指责,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反正出点事,有个社会热点,都少不了有人蹭热度。 比如那个跟徐徐是对头的叫吴可的姑娘,人家先是公开道歉,然后喊话徐徐:你的家事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问问咱们那么些同学,谁不知道我就是这样的!我就是这么个脾气,说话不过脑子。那你呢,你家那些事你不跟别人说,为什么选了我这个大炮筒子?你居心何在! 然后人家说,“不仅我该给你妹妹道歉,你更欠你妹妹一个道歉!” 徐徐一把给扔下手机,骂了一句:碧池! 她气冲冲的从楼上下来,父亲跟奶奶正在沙发上坐着呢。 父亲难得的面色严肃,“徐衍和徐征还是得送出国,林琳那个名声,他们在国内也呆不成了。在国内呢,就剩下你跟桐桐姐妹俩呢!以后对桐桐要好一些,你别惹她。一切顺着她点!” 徐徐皱眉,“虽然她的遭遇叫人同情,但是我和徐家并不是害她流落在外的罪魁祸首呀!我对之前的事情很抱歉,但我是真不知道这些事,也不是有意要伤她,这是娱乐圈这个圈子太乱了,纯属误伤。我愿意道歉赔偿,把我名下的东西分她一半都行,但是,顺着是个什么意思呢?” 姐妹俩好好相处,难道不是相互扶持吗?我不讨厌她呀!我能跟她好好相处。便是你说,那是我妹妹,又从小受苦,叫我让着她点,宠着她点,我都觉得这个要求不过分。 但是,顺着?这话说出来,叫我怎么说呢? 老太太才说,“你爸是为你好!你别惹她,你不是她的对手。” 我为什么要跟她成为对手呢?莫名其妙! 还是说她要对我怎么样?那更是无稽之谈!她恨不能离咱们远远的才对吧! 她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我出去排戏,得三个月。”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走。 老太太叫出她,“别急着跑!你的戏没那么重要,你的身价是公司给你提起来的!如今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对公司影响很大。我约了几个人,你陪我出去吃饭吧。” 我真忙着呢! “那也得放下,今晚的饭局很重要!现在回去就收拾,把你那露肚子露大腿的衣服收起来,我叫人给你买了衣裳了,回去换上!” 徐徐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奶奶该不是想带自己去相亲吧! 徐老太太面色严肃,看着孙女:“乖!去换衣服吧!你能在你那个圈子里任性,那是因为你的身价在那里放着呢。你要只是个在那个圈子里混的漂亮姑娘,你很清楚,你会遭遇什么。所以,公司好,你才能好!你爸好,你才能好!人家敬你是家慧集团的大小姐,不是敬你是个所谓的明星!” 徐徐回了屋子,把绯红色的连衣裙摔在地上狠命的用脚踩,但还是老实的穿上了。 林雨桐从车上一下来,就正好看到徐徐也下车了。这怎么还凑到一块了?今儿是吴云打电话,说是要一起吃饭,见见家里的亲戚朋友。事情尘埃落定了,别管怎么说,是得见见人。林雨桐就说:“你给我地址,我一定按时到。” 吴云在那边就笑,听起来心情很愉悦的样子,而后压低了声音,“这次你先别带小男朋友,改天我单独请你小男朋友吃饭好了。到时候我找个特色馆子,就咱们三个,谁也不请,好不好?” 林雨桐:“……”这是个不会当妈的妈,试图以朋友的身份跟她亲近。 她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觉得以吴云的年纪,重新选择生活更明智。 但人家捧着一颗真心,她就得接住,于是就道,“那要不然,你来接我吧。” 那边果然很高兴,“我早早接你吧,咱俩去做头发。” 两人踩着点来了酒店,就碰见徐家一家很正式的出现在这里。 吴云撇嘴,“不是咱家请的。” 那就是人家有事,瞧徐徐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就像是叫她来相亲似得。”穿的那衣裳不是她的风格! 吴云哼了一声,“怕你姥姥在背后使绊子,肯定要找个靠山的呀!” 林雨桐很惊讶,吴云其实很才聪明呢! 吴云拉着桐桐往里面去,“我是觉得……叫能干的人去办事,可能比我这不太能干的干事更好。” 林雨桐沉默,那你真是个大聪明! 第683章 俗世浮华(17) 这个酒店的档次,以吴家的家境来说,是有些负担的。 她跟着吴云往里面去,就道,“要是知道这么贵的地方,就不该来!在家里吃饭,就挺好的!” 吴云一副跟林雨桐分享秘密的样子,“当年的祖产在早些年就开始挣钱了。那地皮,那铺面,当年卖了一半,再用卖来的钱建了铺子酒店,你舅舅是在街道办呢,但你舅妈不是管着那么些产业吗?我也不操心,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是铺子一年就不少租金。再加上酒店还有一层分润,我自己挣的不算是很多,但比一般的工薪阶层,还算是好的!家里简朴,你姥姥一直住原来的老房子,不爱跟我和你舅舅住!你舅舅舅妈就在老家属院对面的小区住,方便照看。我有时候会耍赖把老太太接过去跟我住一段时间,只当时给我作伴了。她虽是你后姥姥,但是呢,她给我当后妈的时候,我才三岁。有那爱说闲话的,就说那是后妈云云!再加上她说话爱大小声,脾气暴躁,越是关心,脾气越急,总也有人说她对我不好!好不好的,我又不傻,我能不知道吗?她对我是真好,该打也打,该骂也骂,不对就是不对,她不在乎人家说她是恶毒后妈,管教我其实管教的很严。出事了,从医院出去了,才敢跟她说的!当时把她给气晕了,那个暴脾气,愣是压着没闹,心里就吃了气了!最后送我出国,读完博,我还是回来了!她身体不好,你舅妈再贴心,她也会不好意思。我就回来了,虽然工作也经常出差,但肯定她有事,我能赶回家。” 说她跟老太太的感情,也是告诉自己,不要因为是后姥姥就心里存了客气。 “你舅舅大大咧咧的,是个散淡的性子。街道办就在小区门口,一天天的都是琐事。不求上进,不求提拔,就是本分的事做好,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实是个老好人。你舅妈是蛮精明的,但人不坏!她性子也强,要是着急了,说点什么,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转脸自己就忘了。” 好的!都知道了! 推开包间的门,里面的人不少。看出来了,都是家里的亲戚。 除了再次见到了秋姥姥,还见到了胖壮的舅舅吴峰,同样胖壮的舅妈钱倩,以及一个很纤瘦的姑娘,有个十四五岁大小吧,这是吴家的孩子,叫吴楚。 林雨桐一瞧就觉得,“楚楚更像你。” 吴云马上就笑,笑完就点头,“侄女像姑嘛!”说完又觉得不妥当,忙道,“你跟我和你舅舅都有点像,你舅舅没胖起来之前,也很好看!” 说的人都笑。而后是家里的亲戚,像是吴云的叔叔婶婶堂妹堂妹夫,以及吴云的亲舅舅亲姨妈,还有吴峰的舅舅和舅妈等人。 吴云一介绍,说这是孙家你舅老爷,那是秋家你舅老爷,林雨桐就懂了。秋老太太嫁到吴家,跟吴云的亲舅舅家保持着很好的关系。这人在处理人际关系上,真是一把好手。能把这么着别扭的关系,处的亲昵的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有说有笑的,这可不是一般人。 吃饭嘛,七嘴八舌的就说这件事!先是骂徐家,义愤填膺的。再是问林雨桐这些年的过往。 原身的经历,该说出来的,“……网上说的那些,基本都是真的!” 热度又炒起来了,一些跟原身认识的人见事情反转了,也敢说话了。像是在自来水厂家属院的一些年轻人,就敢在网上说。例如这孩子是弃婴,大家都知道!背后也都说的,说这孩子肯定知道!穿的就跟大部分孩子一样,大部分时间都是校服,学校要求的,也不是说就很糟糕,但肯定不是富家千金,跟任何一家的普通孩子差不多。 有同学说她学习好,但是回去要做家务。有的早前跟着女该关系好的朋友,说郊游她不带钱,都是自己拿饭盒自己带饭,从不带零食。 其实这算不上虐待,要是放在家境普通的孩子身上,这就是孩子懂事。 可明明亲老子那么有钱,结果呢?孩子过的是啥日子。人家就是没亲老子,人家妈妈那条件,人家不能叫孩子过的好吗? 说林琳狠毒,说林琳父母刻薄的人不少。紧跟着,就有人说:“难道没人觉得徐家才是真凉薄吗?徐家知道那是亲生的呀!那是林琳生的,难道就不是徐家的孩子了?那孩子过的好不好,徐家不知道呀?明明知道,为什么两样对待?” 但是这一类帖子,一出来没半小时,不是被删了,就是沉了,不会叫它泛起泡泡的。 可就算是处理这一类的东西了,可公道自在人心呀!网络年纪大的人不怎么爱玩,但事情一出来,人能不议论吗?这些要都是真的,吴家的亲戚就真觉得,这个事真就不能这么算了。 舅妈一开口就问:“说是你爸补偿了你不少?” 林雨桐摇头,“五套房产,大的六十来平,小的三十一平,加起来也就两千万吧!至于说给股份,那不是遗嘱吗?就跟挂在前面的肉一眼,看的见吃不着呀!” 楚楚拿着手机就问说,“网上说那个大明星光是分到的房产就三个亿,是真的?还是炒的?” 真的!她是分了差不多三个亿的房产。 舅妈桌子一拍,“凭什么呀?!我跟你说桐桐,这事别听你姥姥和你妈的!你姥姥这人一辈子的骨气,你妈是不想跟那边扯!咱就不提这事该不该给你妈赔偿了,就你!你是不是他闺女?只要是!那凭什么不拿他的钱呀!不拿他的钱便宜谁去?拿他的,是他该你的!把这些都补偿了,咱再丁是丁卯是卯的算账。” 他头一个媳妇是跟他一起创业了,可咱吴家是他家借去的东风,没有这东风,任凭你万事俱备,那也没戏呀!没说不该给原配的女儿多一些,但你想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我家的外甥女,那不能够呀! 这话应和的人就多了,该赔偿的得叫他赔偿,该补偿的得叫他补偿。这些是物质上的!物质上的处理完了,咱再说这精神上的账目怎么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谁也别马虎。 林雨桐:“………………”这个逻辑,也是不一般。 吴云扭脸给她挤眼:看!我就说吧!你舅妈就这样,你别顶嘴,她说你听着,回头她也不一定当真。 秋姥姥打断儿媳妇的话,就问桐桐说,“听你妈说,你想去市体队?” 是!教练说成绩还可以。 秋姥姥哈哈就笑,问说,“你知道我怎么有的公职?” 不知道! “我家是屠宰厂的,我十六岁就能杀猪!后来,工人运动会嘛,厂里选人去!我被选去了,铁饼、铅球、还有摔跤!那铁饼子和铅球,别瞧着不沉,但是有技巧的,我初赛就给刷下去了。可我摔跤摔的好啊,整天抓猪,猪挣扎,我摁着猪不叫动弹,就这么地,我在工人运动会摔跤上拿了个金牌。当时那金牌,那是争光呀!就被安排到政府后勤上了。这才跟你姥爷认识的,你姥爷那人人好,热心人,一个大男人带着你妈,那日子过的!你妈那时候埋汰的呀,没个妈管着,那常不常的,早起一个辫子散着,一个辫子耷拉着,就出来了!我老管你妈,这才跟你姥爷结了婚。”然后这老太太就总结道,“搞体育好啊!我是觉得真好!出一身汗,晚上往床上一躺,再舒坦没有了。听你妈说,市体队的教练还想举荐你去京城,那你这考大学,是要往京城去的吧?” 对!是这么计划的! 老太太就马上道,“那这感情好!前儿还听你妈说,她以后的工作重心可能在京城。是一所规格不低的疗养院要你妈过去呢!你妈这人呀,出门我是不放心的。出国在国外几年,要不是有老关系关照,我都不放心。这次要去京城,能跟你结伴。你要比你妈稳当,替姥姥看着她。” 话是这么说的,但其实人家还是想很自然的把母女往一块凑。不应承行吗?她决定跟吴云谈谈,她应该以她的生活为重。 吃完饭,在回去的车上,车上就她跟老太太还有吴云,因此她就说,“……我是早前偷偷的过去看过您的,想看您过的好不好。要是过的好,我就不打搅了!要是过的不好,突然冒出来这么大一个女儿,不得苦恼的!这是轻不得重不得,也是为难你。后来,我看见有一位很有风度的男士给你送花,我就心说,最好能绕过你把事情了了。可人家程序非要通知你……我之前说的,都是真诚的!你应该以自己的生活为重,要是能找到个合适的人重新组建家庭,我特别支持!四十多岁,再生个孩子,也不晚!体会养孩子的乐趣,也是你的权利。真没有必要为年少不更事,搭上一辈子。我自己能生活,手里的钱也足够我花,我的前程应该还不算差,进了国家队,肯定是走不了弯路。” 一个各方面都能自立,前程能看到的大孩子,其实可以少考虑一些的! 吴云把车停在路边,反问一句:“你是怕我老了,你一个人照顾我很麻烦吗?没事的,你把我放在养老院,别叫护工欺负我就行。真不会太给你添麻烦!” 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你说这话是故意的,但这是个严肃的话题。 吴云眨巴眼睛看她,“你都这么大了,前程都看好了,那我为什还要结婚再生孩子,再劳心劳力的养一遍!我见过楚楚把你舅妈差点起飞,我得多想不开再生个淘气包子!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命其实还不算坏!没妈却遇到个好后妈,有闺女我却不知道有个闺女,这就是没心没肺的过了十七年,然后眨眼,孩子大了!这像不像白娘娘,关了十八年之后,出来儿子就成了状元了。我比白娘娘其实还要好命,白娘娘知道有儿子还得挂心,我连挂心都没有,然后闺女大了,且前程不会差。我不用为老了之后担心了,我可以自由自在了!我要是想谈恋爱,我就跟你说我想谈恋爱了,然后我谈我的恋爱,分手了你陪我看看电影购购物,回头遇到合适的我再谈,不行吗?我保证,你要是想谈恋爱不结婚,我不催你。我要是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你也别催我!结婚很麻烦的,真的!只要你不是真的不想在我老了的时候一点都不管我,那你行行好,不提这茬行吗?你姥姥都不说我了,你总把结婚结婚的挂嘴上干嘛?就咱跟你姥姥,不成吗?” 她说着,还从前面伸出手来,小心的拽着她的袖子摇一摇,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好似下一秒她眼里就有了雾气,大概哭出来一样。 “好的!”林雨桐怕了这表情了,“你高兴就好!一切以你高兴为前提。” 吴云蹭的一下转过去,继续看车,“那我就去跟老唐和老邹谈了,该签什么我签。但还是那话,搞体育,特别辛苦。光是管住嘴就不容易!而且,这一行里,竞争也很大的!你要有很强的心里素质。” 林雨桐看着窗外,“没事,不行我还有大学念,还有房产收租,我心态好。”嗳!这就对了!轻松的去玩这就可以,要是苦大仇深的靠这个东西出头,那就大可不必嘛! 两人把她送到楼下,并没有要求她得过去跟吴云住,先这么着慢慢相处也行吧。 吴云开车离开,大松了一口气,问说,“我做的还好吗?” 秋姥姥点头,说了个地方,“先去那里吧。” 去干嘛? “去看个老朋友!”秋姥姥哼了一声,“那死老太婆想联姻?休想。” 乌云却道,“其实……这事不管不是更好?” 秋姥姥嗯了一声,“这话怎么说?” 吴云就道,“……我就是觉得,内斗更耗人。” 内斗? “徐家峻也是香饽饽呢,他再婚的概率在九成以上,再生更小的孩子不难吧!老夫少妻,这孩子就金贵!可用徐徐攀亲,人家不得好处,人家肯给他做依靠吗?利益有了冲突,哪里会没有争斗呢?再说了,能去相亲,必然是人家动心了。这个时候再说三道四,也会叫人觉得咱们不识趣!” 秋姥姥诧异的看继女,“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吴云没言语,兔子急了都咬人呢,何况自己一大活人!又不笨又不傻的,活到这个岁数了,难道白活了?自己只是不爱生事,不是不会生事! 第684章 俗世浮华(18) 几场雨过后,天冷了。 这个城市的冬天,叫人有点受不住。两人吃了饭,林雨桐想去买电热毯,想了想先给徐家峻打个电话,“林琳死了,她父母的房子卖了之后,买了的那套公寓,我不要了。你叫人来处理,过户吧,看是给林衍还是给林征。” 徐家峻心里叹气,这个孩子当真可惜了!她要是继承公司,说实话,其实是比徐徐合适的多的!但显然,她对徐家的成见太深了。 不想弄的太僵,不能弄的太僵。于是,他语气特别和缓,“这样也好!一码归一码,你把林家给你的所有的东西都归还了,而后咱们再谈赔偿。我会咨询律师,看这一部分的赔偿该怎么算,回头协议公正一下。” 一码归一码,处理清楚。 挂了电话,林雨桐又给吴云打了电话,问她是否有大宗需要钱的地方。吴云摇头,“没有!我的积蓄还可以!我挣的咱俩基本是够花的!” 行!不需要就行。放下电话,林雨桐跟四爷道,“这笔赔偿,我想捐给儿童基金会。”这是给原主的赔偿,用这钱做善事,如果普通人也可以轮回转世,那么希望这点善因,会在原身身上结出善果。不一定得父母有钱有权出身良好,至少要做个普通的人。上着普通的学校,交几个普通的朋友,将来有一份普通的工作,生几个普通的孩子,过着和大部分人一样普通人生。 普通,有时候是好的!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普通人也不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 所以,做个普通人,对这孩子来说,便是一种幸福吧。 两人买了电热毯,就寻思着,回头得在市体队的附近,给四爷租一套房子!就是个小公寓也行呀!自己一走,四爷住在这里也不合适呀!两人身上的钱想在这座城市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无疑是痴人说梦呢。 租吧,租了简单的收拾一下能住人就行,住上半年,高考结束之后,就可以换个地方生活了。 徐家峻在这事上非常利索,第二天就带着律师过来了。 林雨桐把记账本上得来的数字,还有那一套房子,都退还了回去。 徐家峻看着那有零有整的钱数,跟林家老两口子生活了十五年,六岁之前的没记,从七岁到十五岁,孩子吃饭、穿衣、上学出门坐公交,还有看病的钱钱全算上,一共花费了七万六千三百五十二块八毛,六岁之前,属于难照顾的的,她不知道花了多少,那就按照七到十五岁的花销来算,七万六这个数字乘以二,十五万多一点。 “因着我的年纪是虚的,这六年是多算了的,其实是四年。但是从老人去世之后,我还是用的他们的剩下的积蓄,这个钱就包含在这十五万多里了。” 徐家峻能怎么说?只能以抚养徐徐的花销,大致的补给了一份,重新开了一张支票。 林雨桐把这之前跟林琳的赔偿放在一起,然后推给律师,“请帮我以‘林雨桐’的名义,捐给儿童基金会。” 这么一大笔,都捐了? 是!都捐了。 徐家峻叫律师先去忙了,这才道:“你不需要如此,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是我的,我才做主给捐了的。 “另外,我很快去市队了,这边几乎是不回来了。”林雨桐就道:“房子你收回吧,包括保姆、司机、家教老师……” 徐家峻忙道,“这个不行!我说我想补偿你,你也不信。那咱俩就说点功利性的话!你只当是帮我做事,我支付你工钱了,这样行吗?你该知道,你若是什么都不接,那舆论一直会拿这件事做文章。你知道公司每年用在做广告和做宣传上的花费是多少吗?你就是一个人配八个人,你也花不了这份钱。你不接,我就得成倍的花钱来操作这个事情,这是两不利的事情。” 所以,你宁肯叫雇佣来的人闲置着,也得叫人知道,你为我花钱了。 事实就是这么一码事! “那这样,你以‘林雨桐’的名义,每年给儿童基金会捐一笔钱!我不喜欢这些排场,那是我的事。你给了,我捐了,谁也无话可说。” 徐家峻想了想,还是应下来了,两人协议达成。 林雨桐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自由了!自由的空气就是好,她去书房找四爷:“干嘛呢?” 四爷手放在键盘上,“做个东西。” 什么东西? “赌马软件!” 什么? “赌马软件。” 现在哪有赌马的? “国外很流行!欧美,包括周边的日韩……都有!很疯狂。”赌马是赌博,但做个赌马软件换钱,这却是技术。 这玩意准吗? “准是其次,任何事都有概率!能去赌马的,哪个不是赌徒。跟赌徒做生意,有一成有用的概率他们都会想着冒险的。” 那这玩意,你打算卖多少钱? 四爷敲下几个代码,然后手离开:“二三百万……差不多。” 林雨桐咋舌,不管啥时候,还是技术更吃香呀。她就问说,“也没那么容易吧,这软件不测试,人家也不买呀!” 四爷就笑,“要测试的!你忙你的去吧,不是要去市体队吗?去吧!这几天我就先忙这个了,忙完就搬家。” 林雨桐就觉得四爷这次的钱来的有点玄。 她却不知道四爷是怎么操作的,他跟美国那边的朋友联系,那家伙是个地道的赌徒。不过是家境优渥,他造的起而已。 他喜欢两种赌博,一种是赌马,一种是赌球。 赌马这种,四爷就叫他,“你先给我搜集资料来,越是详细的资料越好。” 然后四爷给对方账号上打了一笔钱,“帮我代买一下。” 行!哥们跟你一起买,你说怎么买就怎么买。 第一天,两人合作愉快,中了,一人赚了两千美元。 第二天,还是听四爷的,又中了,一人赚了七千美元。 第三天,来了一票大的,一人赚了两万三。 完了这哥们诚心的跟四爷谈,你这个赌马软件卖吗? 四爷跟他说清楚,“没有哪种预测是百分百准的!” 可人家也不傻,“咱俩再干一段时间,你要觉得准,咱再买!要是不准,就不买!买中了,我就宣传的人尽皆知。不中,我就不言语。” 如此,人人都知道这家伙中了多少,却忽视了他也有不中的时候。你的软件再贵,能有多贵?你卖给我,我给你三百万……人民币。而我怎么去操作,把这东西卖出去,那是我的事。 于是,成交了。十天,中了八次,四爷成功的将他的软件给卖出去了。 卖出去的软件是一笔钱,这八次中了的,加起来折合人民币也两百多万。 所以,四爷急吗? 人家不急了。真就在市体队的附近,步行十分钟能到的地方,租了个两居室的房子。这边偏僻,环境其实是好的。交通也便利,坐地铁去图书馆这些地方很方便。 四爷一住过来,就给桐桐打电话。 吴云过来瞧桐桐训练,就听了一耳朵。感情那孩子追来了呀! 她站在外面琢磨了半晌,又去找老唐,“……训练的挺好的,从早上六点到十二点,这是训练的时间。下午该学习了,家教老师都请了。要是训练成绩下滑,回队里继续。要是成绩保持的好,是不是能考虑她的情况呀。您去看看,练力量挂着耳机在听英语听讲解,训练间歇,拉伸的时候地上都摆着题,手里捏着笔在刷题。不能把孩子崩的的那么紧吧。” “训练成绩已经报上去了,半个月后就是资格赛,四月份的亚军会,说不定能赶上呢。这个不能马虎……”赛前九十天得报名,到了赛前三十天,再报一次,要更改的还有一次机会。到了比赛前一天再次确定一下,之后就不能再更改了。 总的来说,还是很人性的!林雨桐觉得自己是真没玩过这个,完全是个萌新。什么规则制度,这是进来之后新学呢。 有队友吗?有!除了来之前的三天一起训练过之后,别的就没有了!她一个人有三个教练,所有的训练都是区别于他人的。这要不是她接受过更严苛更枯燥的训练,一定是受不了这个的! 当然了,对于追求体能的人来说,这样的训练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身体的变化,感觉还不算是太糟。 住在这里,有单间。很简单,床、柜子、桌椅,卫生间,其他的就没有了!上网的时间得受限,看电视……电视活动室里有,想看就去吧!都是一群孩子在那里放松,她也没兴趣。这些孩子是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呢,训练完了,有些觉得轻微受伤的,得去找队医。便是不找队医,也等着按摩一下。他们的生活……简单枯燥到意想不到。 很多孩子都是从小在体校训练,训练是日常。训练成绩也会给他们很大的压力,这跟上学考试应该差不多吧。 吃饭的话,吃这里的食堂。本地的菜色偏甜,林雨桐不是很吃的惯。这幸而是吴云跟来了,她跟林雨桐一起吃过饭,知道口味。她借着灶和食材单给林雨桐做了,“你姥姥的老家是山东的,我自小学做饭是跟着你姥姥学的,鲁菜那个口味,行吗?” 这几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如今吴云一说能出去住,林雨桐当时就松了一口气,回去就跟四爷说,“我第一次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她喜欢运动,就像是四爷说的,如果有人注意到了,她的一些法子说不上所谓的科学根据,但就是能增强体质,这当然是有益的。可便是喜欢,便是乐意去参加任何比赛,可真叫自己每天圈禁在一个地方,只去做这一件事,这太难了。 不要说读大学跟这个不冲突,其实还是冲突的!进去就知道了,他们有一套规章制度!既然去了,你得遵守吧。然后呢?然后将来回学校上课,都是得请假的,这其实还是冲突的。 一边读大学一边参赛的,那人家大部分应该是体育专业的吧。 这把四爷给难住了,“真那么枯燥?” 怎么说呢?对十几岁就开始锻炼,习惯了人来说,应该还好!对我来说,比坐牢还难受!而且,“他们的训练跟我的训练,我觉得存在冲突的地方。如今是这个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体能这么练,是没问题的。可等过上一段时间,最多半年,按照教练的去做,对我来说,没用!” 所以,我觉得这个行业陌生且新鲜,不是没道理的!想来,便是体能超过一般人,也从没想过朝这个方向发展,一定是有缘故的。我跟别人不能同步,不能做到协调,这是个大问题吧。 四爷就道,“你想放弃?” 我也不是个轻易说放弃的人! 那不就行了,“你得先出成绩!不是叫去比赛吗?那就去!成绩只有确实是耀眼,那其他的都好说。这一行里,还有从外面挖人来充实自己队伍的呢,你只是要上学,要单独训练,成绩好就参赛,成绩不好,你在内部也拿不到资格呀!这又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几个月嘛,不到半年。一星期之后应该是去京城,内部选拨。半个月后是去国外,跑个资格赛,是吧?到了四月份,正式比赛,比赛完你就能回来,六月份高考。等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考虑到学业了,再去谈其他,成吗?” 行! 她又起翻国内的弱势项目,“咱别挡了其他人的路!训练太苦太难了,为了那个第一,都不容易!只要有潜力股的,我就让开!哪个偏,我玩哪个去,成吗?” 成! 桐桐又兴致勃勃,“比起短跑,我更喜欢拳击!”其实散打也可以,但是国内的散打还都不错,她就不去玩了。 四爷:“…………”对抗性强的,都喜欢玩,是吧? 桐桐又道,“其实冬季运动赛事也挺好的,像是野外高山滑雪……”你就说刺激不刺激! 但练习那个,太烧钱了!你的时间上也不允许你长时间的跑到偏一些的地方去玩那些去。 那我玩完了短跑,我去玩拳击吧。 行啊! 一周后,去京城,参加了内部的选拔赛。这一次,林雨桐百米十秒五零,二百米二十一秒八零。 老唐被一位教练给拦住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是! 好苗子呀!百米这个成绩,是而今最好的成绩,超了国内记录了。 老唐一脸为难,“这孩子是我们想法子挖出来的,弄到队里了,可这孩子好似有些后悔。会不会一直参加,也不好说!之前还说举荐呢,现在我都没法说。” 这么好的苗子,放了可惜呀! “文化课人家不差,最好的大学人家上的了!这就是……那谁,吴云的那个闺女!” 她爸是那个徐什么? 对对对!就是他家的孩子。说实话,以她的家境,想玩运动,家里也请的起团队自己玩。就是一点,受不的拘束。这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第685章 俗世浮华(19) 内部选拔结束之后,还有另外五个运动员一起,准备一周之后,得去国外参加资格赛。四爷问说:“要我跟着吗?” 不用!人家也有规矩的。去的机票和返程的机票都定好了,参加完比赛,不怎么滞留,得尽快返回。 乌云就摆手,“以后各种比赛,一年来回十多回,不能总送你!习惯就好了!去吧。”她嘱咐了再嘱咐,“不要吃外面的东西,不要轻易喝别人给你的水。尤其是在国外,你好心的跟人家交朋友,人家跟你分享吃喝……你得留心。” 知道!说了很多次了。 “自己真得当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任何行业里都一样。” 明白! 林雨桐摆摆手,上了去机场的车了。此次目的地是H国首府,路程不算是远。这一行人除了教练之外,还有许多工作人员,除了队医还有翻译。 翻译跟林雨桐一样,第一次跟这个团队磨合。她是个叫唐欣的姑娘,二十来岁的年纪,坐在林雨桐边上,跟她搭话,“我其实一直觉得你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换了个形象,换了个名字之后,除了知道根底的人,别人是不大能认识自己了。教练没事说这个干嘛,叫本就不熟悉的人之间有了壁垒,就不大好了。 林雨桐从物理题上抬起头来,“那大概跟谁长的像吧!” 唐欣也不追问,只道,“你读高三?” 是! “这次要是有名次了,肯定能保送的。”干嘛刷题。 林雨桐笑了一下没言语,物理题还挺有意思的,她一道题分几种解法,忙活她的呢。 唐欣:“…………”这就不可爱了呀!她在边上用手机拍这姑娘做题,看了半晌,心里MMP,这是个学霸!文科生不懂物理那一套,但这位写的吧,感觉是对的! 一份答完了,发现这姑娘换化学了,她拿了人家的卷子对着答案给批改,竟然没发现错误!她打了个满分,然后拍下来。 没拍林雨桐的脸,就是拍了答题和卷子,然后一下飞机,重新开机之后,就把这些分享在社交平台上。 林雨桐拎着行礼跟着呢,一个女教练挺照顾她的,“跟紧了,不要瞎跑。有事就找我,需要买什么东西,找翻译帮忙。” 可一下飞机,这话咱也能听懂呀!她没解释,只点头硬是。 入住的酒店,是主办方安排的,并不是多好,感觉就是国内三星的水平,能住而已。最要命的是吃的,什么玩意。 下午到的,修整修整。该跟人家协调的直接去协调去了,剩下的就是吃饱喝足,适应环境。 本来是后天资格赛的,第二天该去比赛场地瞧瞧的,熟悉他们的流程,运动员从哪里进入赛场,从哪里出赛场,这总是必要的流程吧。 早起在室内运动完了,咱得去他们的场地跑一跑,忍着难受在他们的餐厅吃了三个水煮蛋,喝了一杯不怎么爱喝的牛奶,再吃了两片牛肉,一个全麦面包,这就是吃的饭。 唐欣看林雨桐皱眉,低声就笑,“在他们本国人看来,这都是美食。忍忍吧,两天就完。” 一个老将叫崔明的,她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要是没吃饱就跟我来,你尝尝这个。” 崔明推荐的是个烤肉摊位,“这里贵,得自费,少有人来吃。我请你吧!” 她一说请,一队的都跟来了,都吵着要吃!这得现烤,早上还没人喊着吃这个呢。 崔明就笑,“我请!”她叫翻译来,“烤熟就行,不要他们的调料,只要点海盐就行。” 这味道就对了!肉加盐烤熟,一个队的人早上干掉两千多——人民币! 肉忒贵了! 一块抢了一顿肉,彼此就熟悉了。常出来比赛的两个就给几个萌新交代,“各国的都有,外面的环境比咱们复杂的多。有些人下手黑的很!不管谁挑衅,别搭理!” 挑衅?能怎么挑衅呢? 林雨桐可算是见识了,他们吃完饭,在入场的地方等着呢,跟他们一样等着的还有其他国家的队伍,结果可好了,先是H国本国的队伍进去了。他们是东道主,进去就进去呗。结果林雨桐看的清清楚楚的,这个队伍过去的时候,好几个回头对着自家这边,先是竖起个拇指,然后往下一竖,嘴里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过去了。 练体育的,擅于竞技性的东西,性格上也有他们的特点。这么挑衅,性格暴躁的人是不是就怒了,是不是得憋着劲把这孙子给撅了。 跟在林雨桐后面的姑娘跟林雨桐大小差不多,抬手要还个动作,林雨桐一把攥住她的手,“别动!” 这一攥,走在最后的女队员就嗤笑,而后骂了一句什么。唐欣变了脸,林雨桐能听懂,她没动地方,只看崔明,“最后那个女的,叫什么?你认识吗?是新人还是老手呢?” 崔明朝那边看了一眼就道,“朴爱益,H国最有名的短跑公主,拿过亚运会冠军,世锦赛季军,参加过一次奥会,成绩还不错。” 林雨桐‘哦’了一声,再没言语。 一会子该入场了,却先叫来的迟的R国先进去。 再之后好几个国家陆陆续续的过去了,就把自家晾在这里等着。训练不成,不熟悉场地,还不能说一走了之。 这个国家的风度也是服了,什么玩意这是! 教练出来安抚,“不要着急,正在沟通。” 林雨桐就道,“小国寡民自卑又自大的心态,理解。” 教练‘嘘’了一声,“在外面不许随便放炮!”注意影响。 行!不说!真就在这里被罚站了半天,几乎在最后被放进去的!结果进去之后,人家的工作人员很忙,一个劲的解释,在最后检查起跑器。 所以呢?我们不能试了呗!耽搁人家的工作就是耽搁明天的正常比赛! 这些小手段真是能把人给恶心死。 教练一个劲的说,不比赌气的赛,咱们用的一直都是大赛标准的,这种东西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他们最多只是小动作,不要受干扰。 赌气?那不会!体育其实个干净纯粹的竞技,像是朴爱益这种的运动员,短跑公主是吧?呵! 第二天这资格赛就开始了!第一轮遇上的概率不大,随机嘛!最多就是一个国家的,不排在一组。小组赛之后,每一组的前两名进入下一轮。 第一轮林雨桐过了! 第二轮的人数依旧不少,依旧是只有前两名能进入下一轮。 如此到了第三轮,成绩相差真就不大了,快的跟慢的差别也就一秒上下。 到了这个份上,越是成绩接近的,分到一组的概率越大!完了会按照几次的最好成绩排名,决定是否有资格。 因此,这一次,她跟崔明分到了一组,也跟这个朴爱益分到了一组。 前期的热身,崔明就跟她道,“你正常发挥就行,现在这成绩里,还没有比你成绩更好的!” 正说着话呢,边上伸出一条腿来。拉伸呢,这人把脸扭到一边,好似没注意,可腿伸过来几乎蹭到林雨桐的脚踝。 林雨桐皱眉,崔明将她一拉,“离他们远点!别搭理她们,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的出来。” 一站在赛道上,崔明就给林雨桐使眼色,示意她小心。 是的!林雨桐的位置刚好夹在两个H国运动员之间。 她觉得这俩没憋好屁!她心里老有一种感觉,觉得只要起跑的时候违规,就该被取消比赛资格。但是真的入了行了,才发现她的感觉只是感觉,也许真有这个规矩,但不是现在。 现在,起跑违规会给牌警告,但是不会被取消资格。 所以,她心里就警惕着呢,是不是有人要玩这把戏!果然,全神贯注的准备着呢,第一次,是朴爱益违规抢跑了。第二次这总该好了吧,另一个H国运动员又抢跑了。 这足够干扰了!这种级别的比赛,抢的是那零点零一秒,有人为了那零点零一秒流了多少汗呀,可往往就是被这么一干扰,不能正常发挥了。 直到第三次,起跑才算是顺利的过了。 她就怕有那自己不比也要拉你下马的孙子,一开跑速度就快,这是数秒就完成的比赛,没有别的做手脚的可能。一冲线她就缓下来了,才一缓下来回头去看,就见崔明过线在前,惯性的朝前跑着呢,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谁知道后面跟着朴爱益,速度一点没降,直直的冲过来。 这一撞肯定撞在崔明的背后,要没人拉一把,崔明必倒的,不防备的撞击,手肯定要撑地面,手腕受伤的概率极大!若是有人在崔明的前面,就像是自己现在这个位置,那肯定会被带倒的! 林雨桐都能听见教练和唐欣的声音,“嗳——”一喊出来,林雨桐迅速把崔明朝边上一拉,脚下一挪,很自然的带倒了另一个H国运动员,朴爱益砸在了地上,这位直直的砸在了朴爱益身上。 场上顿时乱了,林雨桐拉着崔明就走。 这俩伤的都不轻,但愿能有缘四月份的赛事。 结果才回酒店,唐欣就叫林雨桐看新闻:“这些人得多无耻。” 是啊!可不无耻嘛!H国的媒体上开始点名道姓的,说华国队,如何如何的无耻,她们短跑公主的实力太强劲了,资格赛上就想下绊子,太卑鄙。但他们的短跑公主表示,会尽快的恢复训练,不会被这样卑鄙的手段给打败! 林雨桐:“……” 唐欣安慰林雨桐说,“没事,咱们都拍下来了,回头就放到网上去。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林雨桐心说,在H国的报道,永远只报道对他们有利的! 这玩意也只能在国内澄清澄清了。 然后桐桐还没回来,这段比赛就上了热搜了!H国的卑鄙一瞬间就点燃了大家的怒火!从比赛开始,轮换着犯规,到比赛结束,因为技不如人,朝崔明下手。然后被一个国内的新人运动员发觉了,拉了崔明一把。她为了救人退了一步,那个H国运动员是这么意外摔倒的,摔到了那个什么短跑公主的身上了。这谁是害人的,谁是差点被害的,谁是救人的,谁是不小心跌倒的,不是一目了然吗?怎么就蓄谋了?怎么就看你们厉害就要害你们了? 脸呢? 比赛被你们干扰之后,那样的成绩还破了亚洲记录!你一个败军之将,人家害你什么呀? 等气愤过去了,大家反映过来了——出了个短跑小将呀! 叫什么来着? 吴桐! “你们难道没发现,这俩人是同一个人吗?” 跟谁是同一个人? 然后贴出一张比对照来,一张是中学生打扮的姑娘背着书包,惊恐的靠在学校门口;另一张是在赛场上,身姿矫健的女运动员。 是的!这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豪门小可怜,早前一直被网曝的的姑娘。 两张照片放在一起了,这个冲击就大了!当年被媒体拍的姑娘,那么小呀!穿着中学的校服,背着书包!她的面前是有多少镜头呀?她就那么靠在墙上,然后惊恐的面对着那么些镜头。 “我不知道大家作何感想,我看到这两张照片,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个孩子这两年里,到底遭受了什么!她是瑟缩的,惊恐的,连学校都不能给她庇护。我就是想问问媒体,还有良心这个东西吗?为了博取眼球,你们是在对这个孩子犯罪呀!事实上,这个孩子有什么罪呢?别说她的身世和经历离奇坎坷,就只说,假如这个孩子真就是小三的孩子,那她做错什么呢?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恶意。遭受这些的时候,她还未成年。未成年人保护法呢?保护的了霸凌其他孩子的坏孩子,保护不了这么一个无辜的孩子吗?” 然后一瞬间,网络风向开始席卷,把那些报道过那些事的媒体,在网上言辞激烈的人都给扒拉出来了。 吴云接了一厚沓子东西,是这个小金递过来的,“可以起诉了!” 林雨桐回来的时候,吴云已经找了律师,提起了诉讼。 而诉讼的人员名单里,有吴可,也有徐徐的经纪人、助理、化妆师、司机。 文舒就道,“这东西怎么说呢?赔偿这是小事,关键是,一旦叫媒体知道我们也在被起诉的人员里,那自然就会联系到你身上。你看,能不能私下协商,哪怕翻倍的赔偿呢,能不能叫那边对咱们撤诉呀!” 那边不是为了钱的。 助理小欧其实也没挣很多钱,这次要是赔偿,得害的父母掏老本了,她惶惶不安,“徐徐姐,要不然,我公开道歉吧!就说我不了解事情的真相,自以为在主持正义,可其实还是做了伤害他人的事。我真诚的道歉……这样行吗?” 徐徐摇头,“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便是再认下,别人该以为是我,还会以为是我的。在这个圈子里,动不动把这点事拿出来提一提,难道是什么好事?”她在屋里转圈圈,而后坐在沙发上,“给我录视频吧,我公开道歉。” 啊?这不合适吧! 徐徐摆手,“别说了,就这么办吧。”于是,徐徐就上了热搜,“……我先要说一声对不起,对我的妹妹微微,也就是改名叫吴桐的她,说一声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叫你受到了不该你那个年纪承受的伤害。在最近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我后悔的日夜难安。几次想跟你坐在一起谈谈,可你要备战高考,要专心训练备战亚运,我就心说,等等吧!等你有时间了,等事情过去了,咱们都冷静下来了,然后坐在一起,好好的交心的谈一谈!从小,我就觉得我不幸,但我真的没想到,你比我更不幸。我的母亲在国外遭遇恶性事件,去世了!紧跟着,我姥姥也没有了。那时候有了记忆,心里特别的恐惧和畏惧。后来,林琳进门了,生了一对龙凤胎。爸爸在公司很忙,奶奶也要出门交际。很多时候,家里就剩下林琳带着龙凤胎还有我,以及保姆。林琳怎么对我的,我就不细说了。那时候我就一个信念,我一定要快点长大,长大了我要把林琳这张美人皮给扒下来。是的!我承认,我进入娱乐圈,想要成为明星的初衷,就是复仇。我把你的户口迁回来,真的只是想叫人知道她是三,没别的意思,更不是有意针对你!但我没想到,网络是这个样子的。更没有想到,有人为了出名,为了蹭热度,会如此没有下线。到了最后,我压根就控制不了!我知道,我现在不管怎么说,都像是辩解。所以,我决定,将我名下的所有的产业,拿出一半,赔偿给你,以表达我的歉意。” 视频到此就结束了。 林雨桐将视频关了,笑了一下,她这一解释,很多人不质疑她了,毕竟愿意拿出真金白银嘛!可却把两个人坑惨了。一个是徐家峻,一个是吴可。 作为父亲,徐家峻得多不称职,才叫原配的女儿在家里被林琳虐待到埋下复仇的种子。 吴可作为人家的同学朋友,大嘴巴把人家的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你是真的口无遮拦呢?还是城府深沉呢? 徐徐这个态度,是不是再揪着人家就有些过分了! 林雨桐也开通了社交账号,关注几个体育大咖,人家转脸也回关了,于是,粉丝蹭蹭蹭的往上涨。然后她发了几张图片。 图片是电子发票,捐赠给儿童基金会的凭据。 最后再配上一句话:放弃徐家的财产继承权。 啥意思呢?意思就是,别老用钱跟我说话!要道歉,可以!拿出你财产的一半,捐了,电子发票给我发来。 至于说姐姐妹妹,利益瓜葛的,谈不上!徐家的东西我不要。只一夜之间,家慧集团的股票直线往下掉! 第686章 俗世浮华(20) 徐徐名下有多少钱呢?光是刚得的房产就三个亿上下吧!只这个分一半都是一亿五千万呢! 好多人跑去给林雨桐留言:不要冲动!这是几个亿呢!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个钱是她要给你的,这是赔偿呀,你可以要的! 林雨桐回复她:我真不要!我比赛有奖金的,够我花。 不是!你们的奖金真的没那么些呀!你这些钱放在银行,利息都比奖金多的多吧!怎么说不听呢! 还有人说:妹妹,要吧!要了取出来在屋里里放着,拍出来我瞧瞧。我没见过那么些钱呀! 林雨桐回复他:我也没见过那么些钱!还是不要,也不取了,要是看见了,大概谁都会舍不得吧。 然后这人回复了一个‘捶地’的动图来。 她是真的发了一份特别正规的声明出来,表示放弃徐家的一切继承权。 并且把五张房产证拍出来,重点的马赛克了,但是房子大小和大致位置,是能知道的。她表示,这些也会一并归还。 她在林家花费了多少,这个是有记录可以查证的!四爷早将账本扫描好了,将链接挂出去,都看看吧,看看这个孩子从记事起,花费了多少。 连这些都归还了,林琳给予的赔偿和徐家补给的抚养费,都已经捐赠了。 这就表达了一个态度:我跟徐家无关,以前无关,而今也无关,之后更无关。 这些东西叫舆论更加哗然,林雨桐回复了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就停止了互动,谁再说什么,都没再给予回复。 大家只要一算就知道了,这孩子现在是啥也没有,真就是得靠自己打比赛挣前程了!还有说,她现在跟了她妈妈。 好些人就@吴云,甚至有些网友给打赏,叫吴云拿去养孩子。 吴云关闭了打赏,然后很认真的回复:孩子我是养的起的! 这些纷纷扰扰,但是支持林雨桐不捐的人倒是占了多数。 林雨桐不回复了,但最后这一条动态,还是得到了官方央妈的点赞,紧跟着很多的官方跟着点赞,短短几天的时间,她的账号粉丝破千万。 变化太快了,真就没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事情就成了这样了。 家慧集团的口碑,一再下降,股票上就有反应。 不出几天,经济新闻上报道了一个消息,家慧董事联合罢免董事长,董事徐徐投了赞成票。 紧跟着家慧就换了总裁,这位总裁是海归派,叫石涛。 石涛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田径队发出邀请,希望田径队做他们的产品推广。 意思是广告给田径队,每个队员能分不少。 说实话,获奖的运动员只是少数,更多的运动员是籍籍无名,日子真的不大好过!那你说,现在好容易接了这么一个不挑人,田径队都能分一笔的代言,接还是不接? 林雨桐不等人家问她,她就说,“接呀!为什么不接?”徐家是徐家,企业是企业!企业不是一个人的企业,靠着企业的活着的人多着呢!而今这就业多难呀,毁了一个立起来的企业,这是砸了多少人的饭碗呢。 咱心里这笔账,也得算清楚。一码归一码,不一样的。 针对谁就是针对谁,打击面不能太大。 家慧能做到如今这个规模,徐家就不是一天能倒的,把徐家峻从高处拉下来,暂时做到这个就够了。 徐徐不是赞同董事会罢免了徐家峻吗?父女不合,这是多少人希望看到的!只有他们不合,徐家峻手里攥着的才不会很多,才没有那么大的发言权。 这父女不是扛上了吗? 徐家老太太一巴掌拍在孙女的脸上,“没有你父亲,你是谁?”徐徐捂着脸,“我还是家慧的董事!我在外面能被尊重,不是因为我是徐家峻的女儿,而是因为我身边绑着的财富。家慧集团好了,我才能一直有钱,且有地位。要是因为我爸爸,公司折进去,那才是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是现在,我爸不是董事长,但是我爸是董事呀!每年公司的盈利,不一样会给我爸!他少什么了吗?” “你爸的难道不是你的?” 徐徐就笑,“奶奶!我看起来就那么蠢吗?”什么? “我爸的,未必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那我为了攥紧我手里的这些,我这么选择错了吗?你们在对吴桐的处理上出问题了,我这次一次性的拿了一亿八千万捐出去了……只有拿出这些钱来,我才能在外面说的起话,我才能在圈子里混下去。”说着,就看坐在一边的徐家峻,“爸,不管是信不信,我觉得,这么处置,是保全家里的最好的办法!吴桐的实力我打听了,等到她名气更大……更多的人觉得她为国争光了,站在她的立场上的时候,咱们更被动。那个秋老太太性子是不好,但是我觉得她的有些话是对的!我奶奶太功利了,只想着得,却总是看人下菜碟的舍……” 老太太又一个巴掌拍过去,“这些年我疼你都是白疼的?” 徐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您疼我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疼我,会叫我去联姻。明知道我不喜欢,为什么非逼着我去!吴家并没有把咱们怎么样,吴桐想跟徐家划清界限,只是现在才这么想的吗?她不是早就这么想了吗?可你在意了吗?判断失误了,就拿我去堵窟窿……岂不可笑?人有钱,难道不是为了能过的自在的?可我要想有钱,得跟卖身一样嫁人,那我这钱,意义在哪?我不要徐家的钱,只我母亲那一份,也足够撑起我的体面,对吧?那我又何必,把我自己卖了呢! 您总说您跟我姥姥是朋友,有多心疼我妈,没我妈之后你还去陪我姥姥住……奶奶!当年我记事了!现在我也懂事了!当年您不是陪我姥姥去的,您是怕我姥姥被人哄骗,随便处理了我妈留下的股份……若是如此,就动摇了我爸在董事会的地位,对吧?而且,董事会罢免我爸,只是因为这次的事吗?不是!根子是我爸纵容林琳做高仿,冲击市场,这是不顾公司利益,不顾更多董事的利益的事呀! 您去看看人家拍回来的照片,咱们的专卖店两边,都是那个小厂子小品牌的店面。外观跟咱们极其相似,可价格却只有咱们的一半。这能不影响销售业绩吗?卖不出去多少,就挣的少!大家得的就少了!那谁其实得的多了呢?是高仿挣的多了!咱家有人做高仿,钱就是这么进了咱们家的!您不想想,这种联合罢免,是三两天就联络起来的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呀!林琳的事董事里有人知道了,私下里联合,只等着发难。吴桐那事,只是给了董事会一个契机而已!您好似很懂,其实您什么也不懂!人家谋划了那么长时间,事哪有不成的?我在那种时候要不赞同,我就会被屏除在外,这于我爸掌握公司的消息,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完,她拎了她的包,转身往出走,“事就是这么个事,我搬出去自己住了,有事您给我电话。别迁怒这个迁怒那个,吴桐这次是真的无辜!根子还是坏在林琳身上的,要怪就怪当年,一个管不住下半身,一个……想要个蠢媳妇拿捏吧!” 然后人走了,王嫂赶紧拿了降压药,老太太被气的脑门嗡嗡的。 徐家峻比老太太冷静的多,“徐徐说的是有道理的,她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虽然作为的父亲不舒服,特别不舒服,但是冷静下来想,徐徐的选择是最符合利益的。 他现在想不通的是:“案子是保密阶段,除了相关的人,别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呀!谁把我知道林琳参与山寨的事捅给董事们的?” 还能有谁?肯定是吴家的人! 徐家峻摇头,“不是!”他摇头,“秋叶那老太太您还不知道吗?她会用上面的关系,但却不会懂从下面能把我掀下去!公司这一套,您都闹不太明白,她从哪知道?她家哪个人对大公司这一套是懂的?且还有本事联系到这些董事?” 徐老太太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是还得罪了别的人?跟林琳有关的人?像是那个造山寨的合伙人?” 徐家峻摇头,不是!那是自绝死路呢! 林雨桐一琢磨就明白了,很多人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徐家峻纵容林琳,知而不报,获利的是他的小家,损害的却是大家的利益。有人注意到这个了,私下里想法子跟家慧的董事搭上话了。 她看四爷:“你联络的是哪个董事?” 知道那个做什么!四爷翻了一页书,头都没抬,“而今徐家峻只是一个董事,他不会屈居人下的!手里有钱,就会想着做其他投资,另起炉灶。我猜,他会重新跟林琳的合伙人合作!当然,前期一定是秘密的!那边的模式都是成熟的,工人也是熟练的,缺的是技术和革新。把山寨再做到品牌,他会这么选的。” 可要是如此,依旧是在跟家慧打擂台!他所拥有的都是家慧的,拿去别的企业嫁接,这必然导致家慧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踹倒他,直到他无法翻身。 借力打力,片叶不沾身。 什么报复啊报仇的,动辄挂在嘴边,这是犯蠢呢!要干就干,偷摸的只管去办就完了!多大点事。 林雨桐砸吧了一下嘴,就道:“看吧!我就说你更擅长拍板砖。别总老那么谦虚!真的!你这一项技能如果有比赛的话,那冠军一定是你。”这是夸爷呢? 嗯呐! 第687章 俗世浮华(21) 吴云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桐桐和四爷,发现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布置了两个卧室。都是一米五宽的床,不算是双人床吧!而且,她来了几次,都发现这孩子的卧室不是总是一个样子,你要观察就会发现,东西的摆置不一样,卧室里的垃圾桶也总没仍进新垃圾,而且,床单会换! 她就心说,这是分开住的! 其实她想问来着,但是想想突然这么问,是不是桐桐会觉得干涉她太多。但是这要真一起住,就要小心了!职业运动员,万一不小心怀上了怎么办呀! 她把她当成年人,人家小金也把她当成年了,这说不上来不对!这事要是自己做的,那后妈能打劈了自己,但这孩子不是才认回来吗?而且,性格也不一样吧!她比自己有主意多了,谁想骗她?其实她觉得她不出去骗人就不错了。 她从她的观察中发现,这是分开住的!暂时就安心了,虽然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但是吧,当个室友也不错呀。 今儿她是去学校开家长会去了,一模考完了,这孩子抽空去考试了。成绩出来……出乎意料的好!学校和老师当然重视了,她是尽量打扮的成熟往学校去了,被老师夸了再夸,一出来就直奔还在训练的桐桐。 她先把她放在休息位上的水壶拿了,去给重新接着水在一边晾着,等桐桐做完一组训练,一身大汗的过来了,她就把水递过去。 林雨桐接了,看她:这个点过来,有事? 乌云就道,“老师说,你的成绩只要这么保持,清北是可以的。” 林雨桐点头,“我不去清北,我要考农大。” 老师其实是希望她考清北的。不过她说农大,那就农大!她马上接话,“对啊!我也觉得农大挺好的。” 林雨桐坐过去,“是还有别的事?” 也没有!就是,“我发工资了,咱俩一人一半好不好?” 林雨桐:“……”有心不要吧,又觉得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拿人家工资的一半,也不合适的!她就说,“不用那么多,给我两千吧!” 一个月两千会不会太少? “不会!现在大学生生活费也就一千。” “那我给你两千人民币,要出国我就给你换点外币,你出门方便花,行吗?” 行吧!其实没多少花钱的机会的!吃又不许随便在外面吃,穿的话,出国在外比赛,有各种的队服,连鞋袜都有,我该花什么钱呢?就是在外面看到什么东西想买来做礼物花费点而已。 她只能道,“回头碰上合适了给姥姥舅舅他们买礼物带回来。” 吴云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看教练点了点时表,这是提醒时间到了,她只得起身,“去吧!我去给你弄饭。” 在市体队也没联几天,得去集训了!亚运前最后三十天的集训,又得去京城。 四爷这次会跟着去的,虽然跟去也没啥用,但是他真得跟着。得在那边看房子,不用大,但真得找个小两居才行!这以后就得在京城安家了。六月之后回去的可能就不大了,这几个月得看着把房子大致给粉刷装修出来吧。 都准备要走了,结果走不成了,家里以前的司机打电话给他,说是有事。 桐桐摊手,只能自己去了! “你先去!我处理完就过去。” 行吧!不管在哪不都是手机联系,视频通话吗?没差别。 把桐桐送到飞机上,电话又追来了,“小业,你现在在哪?” “机场。”四爷没买车,没必要呀!去了京城在买更方便。 “那你在机场稍微等等,我拐过去就是机场高速,半个小时就到。” 半个小时,见到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韩叔。” 韩叔勉强的笑了笑,“车上说吧。” 四爷就上了车,回去的路上,韩叔就道,“你知道你妈要再婚了吗?” 不知! 韩叔就道,“那你就更不知道这结婚的对象就是马荣广了?” 马荣广?你是说兴城材料集团的老板马荣广? 对! 四爷皱眉,兴城材料集团就是那个吃下远洲材料的那一家。 这个四爷真不知道!这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么着呢?“你找我,就为告诉我这个?” “不是!”韩叔就道,“你爸在打发我去办事的时候给我留下话了,说是等我回来,先去他在酒店包房里取个东西。我按照他的安排去取了,结果是一封信……”说着,就腾出一只手来,从身上掏出来递给四爷,“你看看!” 四爷接过来打开,是金元洲的笔迹。 金元洲在信上并没有说多余的东西,只说:若是白展眉改嫁了,就请找思业,你们一块去找文律师。 信上有文律师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韩叔就道,“我拿到这个信的时候当时就懵了,老板好好的,怎么能说老板年改嫁的话呢?可等我再打电话过去,电话是别人接的,说是你爸正在抢救。等我赶到医院,你爸已经不成了!我不敢跟谁说,就一直注意观察着。我发现太太好似并没有多照管你,随后就听说,她要再婚了。老板去了这才半年。” 四爷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怀疑金远洲的死有问题。可,“他要不是自杀,还是预感到有人对他不利,他不会明知是死还找死,一定会寻求帮助的!”可当晚,他的状态就是不对!“我笃定,他是心存死志了。他的死,有客观困境的逼迫,但不属于谋杀。” 做生意,那就是上了战场了!尔虞我诈再正常不过了!打从一开始就被人推出来就可以看的出来,他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没有自知之明,瞎扑腾,他折进去一点都不冤枉。利字当前,你上场了,就跟上了赌桌是一样的!上了赌桌的都是想赢的!但是想赢不等于能赢,对吧?赢了你欢天喜地,输了你就不活了,这真的是叫人怎么说呢? 作为人家的儿子,谁算计的,就得算计回去,原也没错。 但当爹的临死拉着儿子一起死,这又算什么爹呢? 现在说留下这个东西,好像是说当爹的没想害他这个儿子,“我猜,他是不是还留下遗产给我?” 韩叔也知道难开口,“老板自己寻死……我信!但是说杀太太……和你……我不信!” 话不是那么说的! 四爷就问说,“韩叔,你有儿子吗?” 有!比你小一些,才上大学。 四爷就又问,“若是让你儿子大小就出国上学,一年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半个月,你愿意吗?” 我这不是没那个条件送儿子出去吗? “假如您有条件,能送孩子出去,你愿意吗?” 愿意!这不是为孩子的前程吗? “家财万贯,孩子在国外唯一的落脚的地方却不是在孩子的名下,也是为了孩子的前程考虑吧?” 韩叔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如果真遇到公司要破产了,这个时候你会做什么呢?” 韩叔想,我会尽快安排我儿子离开,带够足额的钱,至少叫他在国外衣食无忧。反正国内这么大一烂摊子,我就是填这个坑了,我儿子挣脱出去了!我不仅会安排我儿子走,还会安排我老婆跟我儿子一块走!母子里在国外相互有个照看,难道不比一家子在一起陪葬来的好! 四爷就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想法!正常人都会那么想,摘干净一个是一个,对吧?反正是要死的,临死捞一把大的给老婆儿子带出去,死也不亏呀!”说着就一叹,“可他没有这么选择!不是没时间,不是没机会,是他不想。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醉倒之前的我记得,醉倒之后的我不记得了!他们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知道!我试图跟我母亲沟通过,但对那晚的事,我母亲只字未提。我还为此做了亲子鉴定,我是我母亲亲生的无疑!所以韩叔,这里面的事,我不想关!不管谁留了多少给我,我也不想要!我父亲是不是要杀我我不知道,但是他想拉我入局是肯定的!一个烂泥滩子,他非把我扯进去做什么?是好意吗?我的母亲,不管是有什么苦衷,一直三缄其口,那你说,我又该怎么对待呢?便是他们夫妻有什么矛盾,但把孩子拉进战局里,是对是错?他这信上说,若是我母亲改嫁了,就叫我去见文律师!那怎么,他死了,我母亲不能改嫁吗?改嫁是她的自由,改嫁给谁也是她的自由!他留下这封信,我觉得是有误导嫌疑的!叫我憎恨我的母亲,然后呢?拿我当棋子用呀?那我真得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所以啊,韩叔,要是为了他好,那就人死如灯灭,就叫事情这么过去吧!要不然,你觉得一个死人还想摆布棋子,是不是有些自大了!” 车子下了高速了,韩叔把车停在路边,“可是小业呀,也许跟你想的不一样,去见见文律师吧!这是你爸最后留下的话!你醉倒了,什么也不知道,未必就真是你爸要拉你们陪葬,所以,你先别记恨!” “不记恨!”四爷把车门子推开了,而后又道,“不管律师留下来的是什么,我说过了,我放弃一切遗产。我叫律师送一份放弃遗产的公证材料给文律师送去,剩下的事情怎么办理,跟我无关。” 说完真就下去了! 韩叔就真的看到这位大少爷接受了特别平凡的身份,站在路边拦了出租车走了。 桐桐那边刚落地,就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接起来是四爷的声音,“怎么换号码了?手机丢了吗?” 没有!重新办理了一个,没告诉跟金远洲有关系的人。除了原身在国外的朋友,再就是原身的母亲。不管联系不联系,新号码给对方发过去了,且打电话说了一声,防止她没注意消息。关于再婚的事,他只当不知道。她不说,他就不问。 之后便是跟吴云这边的联系方式存上。他得重新建立他的人脉关系网,跟过去彻底的脱钩。 那边是个大泥潭,疯了才凑过去。 四爷手里拿着机票,“我晚上能到,住下了再给你打电话,得是晚上了。” 好!那边的事麻烦吗? “不是麻烦……”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以后再说。” 好的! 挂了电话,林雨桐被接去了,集训没有单间,两人一个寝室。林雨桐跟一个叫姚芳的姑娘住一块。这姑娘就是跟林雨桐年岁差不多大,差点伸手指这朴爱益骂一顿的那个。 两人算是熟人了,她已经被保送道体育大学了,不刷题了。 林雨桐这不是还得高考吗?这姑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这次是卡在资格赛的点上,估计初赛就难闯过去!可我觉得我再练提醒都不大了!” 年纪还不大,还能尝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她对这里熟悉,带着林雨桐去熟悉场地,然后再去食堂。 户内的户外的,都转转。 这里地方是真大,谁也不干扰谁。林雨桐在这里看到许多熟面孔,都是查资料查出来的体育名将。 姚芳自在的多了,拉了林雨桐往人家跳高那边去,“带你认识人去。” 正在预备跳高的是一个头发短的跟平头似得姑娘,看起来格外的健硕。她过去就喊人家,“乔姐!”然后给两人介绍,“这是乔珊乔姐……这是吴桐。” 你好你好! 姚芳跟林雨桐笑道,“乔姐是咱们那一组的老人呢,后来改练全能了。” 哦!有些单项不突出,就选择改一下试试。早些年有那种单项和全能都特牛的运动员,只是近些年不怎么见了就是了。 姚芳拉了乔珊,“乔姐,叫我试试……” 乔珊就笑,“试吧!”估计也想往全能上走。 另一边一个女队员,朝林雨桐招手,“是好奇想玩吧,想试过来试!”我刚好也要休息了。 姚芳推林雨桐,“你去试试那边。” 这有什么好试的,并没有比学校运动会的设备更好吧。 林雨桐看另一边还训练的运动员,那动作都是标准的吧!她多看了几次,然后助跑,起跳,过!摔在弹簧垫子上,顺势跳下来,她看正喊着一口水的这位前辈,“挺好玩的。” 这位看了看卡位上显示的高度,这是自己做完练习之后还没调整的高度,她轻松跳过去了。 她的陪练低声问,“是一米九吗?” 你调的位置,你问我? 陪练过去再瞄了一眼,是一米九! 两人对视了一眼,看林雨桐离开的方向:这是个练全能的好料子! 林雨桐看着姚芳跳一米八吃力就皱眉,她要练全能,且得下苦功夫。两人转出来,又去吃饭。说实话,如今吃的饭,味道都不对。各种香料不能用,想想也知道不咋好吃。只能说吃着吃着,吃习惯了就好了。 晚上想问四爷那边的事的,但那里有私人的空间呀!住宿的环境就跟学生宿舍似得,只不过是两人间而已。而且基本都开着门,门口堆放着各种的运动鞋,吵吵嚷嚷进进出出的,这就是环境。 四爷只说问题不大,他现在在酒店,对着电脑正查房产信息,“这两个学校的位置……房子很贵。老小区比较多……”房子不好,价格奇高的那种吧。 林雨桐把电脑也打开,四爷要去Q大都能源的研究生,自己要去农大,这两个学校,这个距离,哪怕是从最远的校区过去,也才四五里路吧! “老点就老点,将来不想住了,倒手也不难。”距离名校近,住着也挺好的。 成!我明儿去瞧瞧。 这边四爷才挂了电话,电脑上就发出一声叮咚声,这是设置的邮箱提醒。因着跟国外的朋友有些来往,在一些应用上,邮箱还是很便利的。他怕错过了,就设置了提醒。这会子响了一下,他还以为是国外的朋友呢。至于垃圾邮件他设置了程序能过滤大部分,防止老响个没完。这会子顺手点开了,发现是个匿名的邮件,怕他当垃圾邮件处理了吧,他的标题给的很醒目:你爸死的冤枉! 把邮件点开,满屏都是这么一句话。 四爷嗤笑了一声,他顺着这个邮箱往过查IP,结果显示发邮件的人就在京城。只是地方有些远,在靠近郊区的城乡结合部,是一个网吧。 他没回复,只起身拿了钱包手机出门。走出去了,才反应过来了,自己什么也不了解,这么贸然的去,是不是不太好! 要是桐桐在就好了,他不必有什么顾虑!这会子要单刀赴会,没有防身的东西!刀具是管制器械,不能带的!那就去买安保器材的地方,买个防狼喷雾吧! 出门叫出租,问他哪里能买安保器材,饶了不短的距离,到了地方。 “买防狼喷雾?”老板看四爷,“给女朋友买的?” 四爷面不改色:“是啊!” “遇到坏人这东西没多大用!小姑娘不去夜店这些地方,等闲也遇不到坏人,咱们这治安其实挺好的。” 四爷点头,“是挺好的!有备无患嘛!” 老板提醒,“不能带到地铁,这玩意过不了安检。”四爷:“………………”大老远的,还得打车去吗?没有桐桐是不怎么方便呀! 所以,出租车司机都纳闷呢,“做地铁省钱也更快捷。” “外地人,想看看京城的夜景。” 感觉遇到个脑子不咋灵光的,其实入夜灯一亮,城市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再想想这人一口地道的京腔,怎么也不像是外地人呀!这要不是他随身啥行礼也没带,都感觉这人有些可疑呢! 第688章 俗世浮华(22) 城中村的网吧,一个窄窄的门洞上面有个招牌。从这门进去,直接就是台阶。台阶极陡,抓着扶手往上面去,上面就是一层网吧。一台台机子的屏幕都亮着,四爷转了一圈,每个人都看到了,没有一张是有印象的脸。 网管就追来问呢,“是找人?去前台,说名字就行。有喇叭能用!” 四爷去了前台,跟人家说了,“我弟弟不到成年,可能拿了家里人的身份证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见了我就躲了!我能看一下你们今儿的登记记录吗?” 未成年,被告了得罚款的。 前台小妹叫让出位置,“一般我们都让拿身份证才开给的……我们也怕查。” “有没有特殊的情况。” 那不会!肯定是有身份证的!有时候咱们不细看身份证,这情况肯定有。你看咱们这系统,没身份证真不行! 四爷看了,把名单扫了一遍,没有眼熟的名字。 正好有人来买泡面,这都是前台帮着泡的,这前台小妹去忙去了!四爷手脚快,在电脑里植入了东西,就给返回页面,而后放在一百块钱,“打搅了。” 这小妹一扫那钱,嗳了一声,见人走了,也没真喊!这还有给小费的,也是奇了。 四爷从网吧出来,直接拦车,回酒店。 这事其实应该报警处理的! 但他得先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呀!牵扯到钱这个东西,就别高估人性,得把可能带来的危险因素给排除了吧!所以,他没急着报警,而是进入了网吧的前台的电脑,这里不仅有进出的名单,还有一个要紧的东西,那就是监控视频。 网吧那地方,不可能没监控的!四爷也没看别的,就看前台的监控。这里能拍到前台,也能拍到进出口。然后把邮件发送时间之前进网吧的人都给抓拍下来。再把发送时间之后出网吧的人抓拍下来。这么比对,摘出三个人。 在针对他们进出的时间,看看他们的上机时间,开卡有时间记录,退卡也有时间记录,以时间来计费,不会搞错! 其中两个人,从照片上来,穿的很异类,属于打扮的很潮很异类的年轻人,他们玩的时间很长,得有四个小时。 而另一个,视频里看起来也很年轻,可打扮的却中规中矩。他的上网时间,是四十分钟,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根据此人的进出时间,再对比网吧的登记名单,发现这个人叫原文海。 用身份证登记的,身份证号码就能找见,对照着号码,四爷发现,此人是江东省江海市人,而这个地方,正是金远洲的老家。 老家的人,叫原文海的? 原主的老家……谁姓原呢?不是本家的金,还得跟金远洲关系密切。四爷想起来了,家里有两件东西还在行礼里,一直没安顿呢! 那是他从家里拿出来的金远洲父母的遗像!人没了,家里得供奉。有些人家逢年过节把照片请出来摆上贡品,有些讲究的人家常年供奉。 这二老的遗像在家里的常年供奉,他临走的时候给拾掇了!不能把老先人给丢了吧。 他记得金远洲的母亲好似姓原吧! 那么这个原文海是金远洲舅舅家的表弟? 他拿出旧手机想开机,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事还是不对!这要是金远洲的表弟,那直接过来找自己说这个事不就完了,装神弄鬼做什么。或者此人身上背着什么案子?也不对!若是如此,就不敢用身份证。 再要么,就是他不敢明着说,怕有人把他怎么样。 是这样吗? 四爷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又看看手里的身份证,来回的看了几次,正琢磨呢,桐桐发了视频请求过来,他点开了,桐桐应该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他拿着手机转着圈拍,“环境还行,放心吧。” “吃饭了吗?”桐桐对着视频问了一声,才问完她看见四爷身后的屏幕了,只瞧见一眼,四爷又转走了,她就道,“你反回去……我瞧瞧你看谁的照片呢?” 眼睛还挺尖!四爷又转回去了,“一个可能跟金远洲有瓜葛的人。” 桐桐皱眉,“这个人……整过容……” 整过容? 嗯!整的很自然,微调了一下,但肯定是动过刀的。男人整容还把脸皮给拉平整,这不常见吧!她刚才只扫了一眼,就觉得好生新奇。 四爷蹭的一下就去拿身份证号看,就说哪里别扭了!身份证上显示此人四十九了,可照片上的人瞧着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儿。还想着保养的好呢,却没想到脸是整容过的,所以显得年轻。 他心中一下子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你说……金远洲真的死了吗?” 桐桐愣了一下,“整容逃债?” 这种事一直就有!上网打个词条出来,就能出来一串。 那么问题又来了,“如果他活着……那死了的就是原文海。他俩有相似的地方吗?”不相似,不能瞒过人的眼睛的。谁也不能说脸上动几刀,就像另一个人了,这不可能呀! 四爷‘嗯’了一声,“金远洲的母亲姓原……” 嫡亲的表兄弟? 嗯! 那这有些就很相似了!外甥随舅舅很正常,儿子随父亲也正常,这俩要都是像原老太太的弟弟,那是有可能相似度高的。 林雨桐就道,“这里面牵扯到原文海的死!” 四爷就道,“我还得回去一趟,这事还是得报案。” “你别瞎跑,为这个犯不上把你放在危险之中。这样,我把白警官的电话给你,你在电话上跟她报警。” 也行! 临了桐桐又说,“把门窗关好再睡!门口放个玻璃杯子易拉罐啤酒瓶子之类的,别大意。”四爷:“………………”本来心里就发毛,你这一提醒我更发毛了。 桐桐发了电话号码过去,四爷就把电话打过去。 对方正在家里,值班回来晚了,桌上还摆着饭菜呢!这边一说,她就停下来了,拿了纸笔,“你说,我听着。” 四爷没说入人家网吧网络的事,只说以查未成年弟弟这个欺骗人的借口,看了人家的登记名单,“……发现了一个叫原文海的!身份证上的号码还有年纪,都对的上!肯定是我表叔!他给我发这个邮件,我不知道什么意思。要真有隐情,偏他不敢言语……那事就大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汇报的,“会替报案人保密的,这一点你放心。” 报警了,四爷放心了。洗漱完之后,到底是从桌上拿了一罐啤酒,喝了之后易拉罐放在门边,一晚上睡的都不踏实。早上不到六点,电话就响了,是桐桐。 “嗯!”他眼睛都没挣。然后桐桐就说了一句:“不放心你一个人住,打电话看好着没,好着我就放心了。” 四爷:“………………”很过分了昂! 不是过分,是这个金远洲有点狠呀!为了做的真,真的像是他死了,他不惜拿老婆孩子去冒险。要不是四爷,原主已经死了。 她是真盼着,赶紧把这人给控制起来,别管会不会给四爷多一个杀人犯父亲,不要老叫人处在一个被骚扰中的状态就行。 可白警官去调查原文海,半天后给四爷的回复是,“原文海已经失踪五年了。她老婆又招赘了一个人男人进门,都有大半年了,如今肚子都大起来了。两人没办理结婚证,不过很快就得去办了,生孩子上户口需要呀!要是她老婆再婚,就得给相关部门说明情况。一般自然人失踪四年,谁都没联系过,那这就能宣布死亡。一旦死亡,就会销户,身份信息就不能用了!但你说这个身份证还在用,那就是人活着……我们会给京城的公安局发公函,请求协助调查的。” 如此又三天,白警官打电话,“我在京城,能不能麻烦你来一下。” 好的! 四爷按照白警官给的地址找过去才知道,找到原文海住的地方了,但是人却已经退租了。 “前天退租了。”白警官就道,“我们从监控里截取到一些画面,发了照片过去叫对方的妻子认,他妻子说是他!但是这明显人和身份证上的年纪对不上……叫行家看了,这是整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是的!一说整容就会联想到金远洲。 四爷就问,“需要我配合做什么呢?还是有什么要问的。” 白警官递了水过去,就问说,“当时办理你父亲的葬礼,你见过遗容吗?” 见过!我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你母亲没时候什么?” 四爷摇头,“她很沉默,一直拒绝我靠近。” “你家里关于你父亲的遗物,还剩下什么?” “都烧了!”四爷就道,“我母亲处理的遗物,没留下什么。” 白警官就道,“能给我几根你的头发,或是剪一截你的指甲下来吗?” 可以! 这个检测可就快了,白警官拿回去了,两天后,给了四爷一个结论,“你的样本跟‘原文海’在出租屋留下的毛发样本做了检测,得到的结果是,你跟‘原文海’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同时,我们取了原文海女儿的样本,跟‘原文海’的DNA做了比对,发现存在血缘关系,但不是亲子关系。” 也就是说,‘原文海’不是原文海,很大概率上他可能就是金远洲。金远洲是原文海女儿的表叔,所以他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而自己跟‘金远洲’不仅不是父子,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白警官就补充道,“当然了,这是咱们的怀疑跟猜测,没有证据证明那一定是金远洲。” 这个结果,四爷还是接受了!很多不能解释的事,这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但这么一查一耽搁,又惊动了老家,他就问说,“是不是这个‘原文海’又消失了?” 不是消失了! 白警官道,“他应该是从什么途径得到了消息,从西南南边出境了。咱们的协查通报迟了一步,只能查到‘原文海’出境了。” 一出去,就失去了踪迹,再也找不见了。 出去……也好!出去容易想回来就难了!这就成了一个悬案,唯一可能的知情人就是白展眉。 白展眉当然也被请去配合调查了,但对于原文海,这个她丈夫的表弟,她是这么说的,“早几年,来借了两百万!当时家里的境况很好,这点钱确实是不多!再加上那时候我婆婆还活着,在老家也多要他们照管,就借给他两百万。据说,他是往缅国做生意去了,其他的便真不知道了,好几年都没有消息了。他们表兄弟之间私下是不是还有来往,我就不知道了。” “你丈夫跟谁来往,你不知道?” 我们的关系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我们想通过你儿子的DNA样本,确定这个出境的人是金远洲,但发现不能确定!因为你儿子不是你丈夫亲生的!我从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你儿子是你亲生的。你在你丈夫……” “警官。”白展眉打断了对方,“这些跟这个事情本身是没关系的!而且,我丈夫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你们去查一下,我们的结婚登记跟我儿子出生,只差了四个月。孩子是我婚前就怀上的!” 白警官笑了一下,“抱歉,冒犯了。” 白展眉接受道歉,问说,“还有要问的吗?如实没有,我能告辞了吗?” 请便。 白展眉不紧不慢的走出了警局,但当天晚上,就站到了四爷面前。 四爷让开,请对方进来,这才关门,“坐吧!”说着,随手拿了一瓶水拧开递过去。 白展眉接了,把水放在手上转来转去的,“……我要再婚了。” 恭喜。 白展眉看他,“你能去参加吗?” 你觉得我应该参加吗? 白展眉把这瓶水放下,才道:“国内是安全的,你如果没有必要,就不要出国瞎转悠。别管谁许给你什么好处,你都不要接。你跟你父亲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至于你亲生父亲……” “我不需要知道!”四爷打断了她,就道,“平时呢,你也没有需要我的地方!那你过的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我不干涉你,你也不用干涉我!当然了,你要是遇到事了,给我打电话。”说完就起身,一副送客的样子。 白展眉起身都要走了,才看四爷,“没有哪个女人大着肚子生下孩子……是为了丢弃的!你记住这个话就好!”说完,当真是不留,直接就走了出去。 桐桐跟队友出来采买东西,脱离大部分跑酒店找四爷,一出电梯就碰到等电梯的白展眉。她的眼圈还是红的,一见到有人出来了,她侧身避了一下,像是不想叫谁看见他哭似得。 她出来,对方进去。在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她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女人给的感觉是什么呢?就是那种蔫蔫的……一瞧就不好惹的人! 第689章 俗世浮华(23) 事情的详情,四爷跟桐桐一说,桐桐就道:“这不是一个人的案子。” 是啊!牵扯到那么多个亿的利益,这里面涉事的人多了!就像是老韩,他忠心的很呢,忠心到老板都死了,还在四爷都表示放弃所有的时候,一个劲的拉着四爷去找文律师;就像是真正的原文海,在金远洲无法离开大家的视线的时候,是谁联系原文海,诓骗原文海,又是谁联系的整形医生,手术是在哪里做的呢?还有事发当天,得有人把醉酒的活着的原文海送到家里,再带着真的醉酒的金远洲离开吧?包括最后这一次,假原文海真金远洲,他是怎么迅速的得到消息,而后迅速离开的?那边警察一查原文海,金远洲在这边就得了信儿。根据这个得到消息的时候和出境的时间可以推测出来,时间得卡的特别好,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要不然,他都出不去。这证明路线规划特别优。可只路线优还不行,比如出了机场,有车就直接等着,把你送到指定的位置。 两人只要坐在一起这么一推演就知道了,这里面的参与的人多!若是参与的人多,必然是利益极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皆然。 但从新研发的环保型建材和家具材料这一个点上就能察觉出,这个利益也有多。这不仅是面对国内市场,还有国外市场呢!用兴城材料自己对外的说辞,新材料将给企业带来营收数百亿。 这是每年的数目! 这么多钱,为争夺这个,什么疯狂的事干不出来。 林雨桐就说四爷,“你还是得小心着点……”本来说不行请个保镖,但想想,现在这条件,请保镖是请不了的。不是钱的事,你就说你去上学,能带着保镖吗?你就说以后去工作,带着保镖吗?不像话呀! 再加上她瞥见从枕头下露出一点点的‘防狼喷雾剂’,她:“………………”其实这东西没咱自己配的药要用!这玩意你没法带,对吧? 她走的时候给四爷留了个方子,“抽空去抓药,回头视频我告诉你怎么弄。” 成。 除了担心安全以外,事情再复杂,在四爷看来,这其实是说扔开就可以扔开的!你有万千财富,我不动心;你们有多少爱恨情仇,我不掺和。那跟我有啥关系呢? 要熬药,酒店不行呀!还是得赶紧弄自己的房子。 要买房了,突然发现两人在京城买不了。 两人都不是京户,也没有连续五年的纳税证明,所以,这个房子该怎么买?而今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桐桐正式入国家队,这算是有单位的。单位在京城,户口就会迁过来。一单迁过来,就符合购房标准。 或者是,桐桐高考结束,自己读研,直接把户口迁到学校,这算是在京集体户口。集体户口也是可以买房的。 但是现在,真不成。 桐桐的户口倒是容易,但得吴云帮着办。四爷的意思是,他请律师,只要吴云签字,有律师来回帮着跑,不要吴云颠簸。 吴云觉得户口其实是小事呀,明珠的户口不比京城的户口含金量低呀!干嘛总要扑腾着换户口?买房子吗? “要房子呀?早说呀!没限购的时候就买了呀,我又没有多余的开销,铺子和酒店的利润,攒着没啥用的嘛!我又不懂投资,要么买成房子,要么就攒了金货!哪里就没有你们住的地方了……我叫人给你们腾地方……” 不着急!四爷只能说不着急,与其要你的房子,那我还不如等等,等桐桐忙过这阵再说!买房子再着急,不在于这两月呀!那怎么办呢?租房子呗!租个新一些的公寓,应该也能过度。 桐桐放下电话,都不由的怅然,回来了,京城没落脚的地方。这事闹的! 不行就等着呗,等到九月份再说。 吴云打电话,意思是:“你别不好意思,租金每月其实也没多少。我把距离农大比较近的一套三居室转到你的名下……” 这话叫林雨桐怎么说?不想要,但不是又不能说不要!她就道,“能腾出来的话,我住过去可以!但是先别急着过户。那样不划算,我名下没房子,咱们是不是还有资格再买一套。” 对的!那句不买,我叫人给你腾房子。 房子腾出来了,乌云直接联系四爷:“小金呀,我就不去了,你去瞧瞧,不行再把壁纸贴了吧。” 四爷:“…………”桐桐住是应该的,这也不是桐桐的房子,我现在住进去,怪怪的!给租金吧,也不好意思。他去银行买了几根金条,等吴云过来送林雨桐出国比赛的时候给吴云,这决定抵得上十年的房租的。但话却不能那么说,他只把家里的事多少的跟吴云透漏了一些,也不说有多危险,就只说害怕人家以为他手里还有他父亲留下的东西,再给摸到家里。金条这玩意不能随时带着,为这点东西开保险柜也犯不上,烦请代为保管一下。吴云有存金货的习惯,她识货呀!这是银行出的金条,没毛病。值个三四十万的,多也不算是多,少也不算是少,她就接下了,“我给你打个条子吧。” 不用!就这么着吧!您要真给条子,叫桐桐收着吧。 吴云去看桐桐的时候,还是给了条子,“你转交给小金。” 桐桐就笑,“他是不好意思白住,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一码是一码,不能含混着算的。她主要关心的是,“他家里的事……不会有更大的麻烦吧?” 林雨桐摇头:“不会!”这些人求财,却不是亡命之徒。论起危险,是白展眉危险,是马荣广危险,甚至于马家的子女都会危险!谁得利益,谁危险。四爷什么都不接,给都不要,针对四爷没什么意思。 她就跟吴云掰开了说这里面的事,打消她的顾虑。 两人说了得有两小时,乌云出发的时间了,也不能多逗留,直接离开了。 其实,也没几天就能出发了,结果给了自己一个主教练。 这天,学校老师发来了卷子,这得去教练办公室打印,今晚得做出来的!大家该休息的休息,去找队医的找队医,她去教练办公室打印卷子,然后回来刷题,给班主任老师再发回去。 这个点了,教练们还在办公室里开会,什么技术分析呀,什么战略呀,她不好打搅人家,只朝着坐在上面正讲着的总教练王冲摆了摆手,朝打印机指了一下。对方点头,林雨桐就过去了!利索的把卷子打印出来,才要走,王冲在上面来,“小林,你等一下。” 林雨桐站住叫,王冲指着一个中年男,“以后周平川周教练就是你的主教练。” 好的! 周平川打量了这姑娘一眼,摆摆手,叫她先忙去了。 之前没有主教练的,是跟着很多队友一起练的。现在不成了,又成了自己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主教练,另外还有三名陪练员。 而今是林雨桐要参加高考,体育成绩一直没落下去,每天的训练测成绩,没有一次失误过!所以,默许了她下午不训练,晚上照样刷题这个模式。也因着训练时间短,副教练暂时都没定下来,陪练除了姚芳,还有一个叫牛丽的姑娘和一个叫马国强的小伙子。 男运动员给女运动陪练,争的就是这个速度。 周平川以为这个孩子不好带,只看她干的事就知道了,这种人有主意,特别不好管。可其实,还好吧!说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反对!他就说,比赛前的训练也没多少天了,“如果文化课成绩还不错,咱这大赛就在跟前了,能不能把你的时间朝大赛倾斜一下,文化课先放放……” 林雨桐愣了一下,也没反驳,下午就不刷题了,开始正常训练。作息跟其他运动员一样,只晚上抓紧刷题去了。 晚上回去,姚芳看林雨桐胡乱的洗了一下就出来,也不找队医按摩,也不去放松,又拿了题去做,她就免不了要嘀咕一句:“周教练可真有意思!大赛虽然重要,但是高考也一样重要!靠着体育养一辈子的到底是少数!退役之后靠什么吃饭,这是事关一辈子的大事!你大赛获奖,教练跟着获利!你高考考的好,你一辈子获利!为了大赛叫你为高考让路,怎么想的?”反正,觉得周教练有私心。 林雨桐挂着耳机,假装没听到。这个孩子还是年轻,一直练体育,生活的环境单纯,那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可在你啥玩意都没有的时候,你说什么呀?别费唇舌。 也因着这个主教练,林雨桐在赛前,都在满负荷运转。 有这样不方便的时候,就有比较方便的时候。比如出国比赛,需要自己准备的就不多了,除了自己的行礼,其他的所有琐事,都有人帮着处理明白了。 此次出征的,一半是第二梯队的小将,一半是一些没在更大的国际赛事中拿奖的老将。这就属于两拨人!小将们是才起步,初生牛犊不怕虎,要说压力,真不大。但是老将就不成了,职业生涯就那么几年,同期的一拨都出头了,而下面这一拨呢,属于潜力无限的,明显能感觉到气氛不一样。 此次随行的多了不少记者,在登机的机场就长枪短炮的对着。结果到了飞机上,也是一样。按要求,也是要配合人家工作的。 林雨桐换到最里面的座位上坐了,距离记者远一点。等到有些人闭目养神了,有些人拿了书出来翻了,她才拿出高考压轴试题锦集出来,侧着身子面朝里开始刷。尽量别制造话题呗。 可网友眼睛多尖的?一张在飞机上的合影,那么小的一张脸,愣是给你放大了,叫大家看! 然后还在应诉的吴可,好似没有打官司那么一回事,人家就在平台上@林雨桐,祝她一切顺利,为国争光云云。 而后又@徐徐:妹妹出征,你去送了吗? 瞬间把话题又给带起来了:你在圈内属于豪门公主又怎么样?我这种黑红黑红的,也有一碗饭吃的!再说,你徐家就不得罪人吗?我找条跟你们不对付的大腿抱着,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越是不想叫人提,我就偏提! 妹妹就是很牛呀,人家出去是为国争光去了呀!你跟你妹妹关系怎么样呀?和解了?便是有些小矛盾,难道不该你这个做姐姐的主动些吗?这么大的事,你们,你们家都没有任何表示,怎么这么凉薄呢?徐徐:“……”掐死吴可都不能解恨呀! 她只能为运动健儿加油,还表示:不要打搅,不给他们压力,便是最大的支持。 这话本来也没毛病,但是吴可就问了一句:不给压力……你是觉得妹妹没有夺冠的实力吗? 什么话题也经不住这般的炒作呀!本来不怎么关注亚运的人,也会分出一点时间,去关注一下。 哦!那个倒霉的孩子去比赛了呀! 徐徐不在提别的,觉得多说多错吧!把家慧集团请短跑队员们做家慧的产品代理的新闻又翻出来吵了一遍,然后道:期待你们载誉归来。 国内是什么情况,林雨桐也不知道。凡在国内的媒体,采访体育赛事,属于正规的,不会过线。但是一下飞机,许是之前跟朴爱益的矛盾,叫人家觉得朴爱益是受了大委屈的。于是,才一落地,H国的媒体就一拥而上。 警戒线拉着呢,不会允许冲过来,也对外表示,不对外接受采访。可林雨桐依旧听到有人声嘶力竭的喊:“你们对朴爱益这样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是否觉得抱歉。” 抱歉你奶奶个腿!卑劣者不知卑劣,这是比卑劣更可恶的品质。 唐欣听见了,不敢翻译,但她看见林雨桐朝喊着的人瞧了一眼,她心里有些含糊,“你是不是懂H语。”在大巴上了,她追过来这么问的。 周平川就坐在林雨桐的边上,闻言看林雨桐。 林雨桐点头,“看H剧看多了,能听懂。” 唐欣:“…………”才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学的,结果人家给了答案。这真的很气人的!任何一种语言学起来,都没那么容易吧。她收敛情绪,赶紧道,“你要理那些人,不要受干扰。” 周平川这才知道刚才那人喊的是什么,他看林雨桐,“不是主场的比赛,你要有心理准备!喝倒彩干扰运动员的情况,常有!” 林雨桐看他:“教练,我的成绩很平稳,你不用担心我的心理素质。” 周平川担心的正是这个:他觉得一个把那么些财富抬手就退出门的人,太冲动了! 年轻、冲动、不计后果,再加上缺少经验,这些是他给林雨桐贴上的标签。 这边正谈着呢,姚芳在后面拉了林雨桐一下,出口就道:“干死朴爱益!” 林雨桐没管教练的黑脸,直接回了对方一句:“好的!听你的!!” 第690章 俗世浮华(24) 其实参加这种比赛,谈不上好玩。你的活动圈子就这么大,有点时间,还得适应性训练。像是开幕式,这才彩排的吧!配合彩排,这就得耽搁很多的时间。就跟要演出似得,出场就那么三两分钟,可其实准备的时间得好几个小时。不到上场就等着吧!喝水上厕所都不方便。没参加的人觉得那么大的盛会,去玩多开心呀! 呵呵!来了就知道了,枯燥的要命。候场的时候基本就那么站着,有三三两两聊天的,有挂着耳机听音乐的,还有你拍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相互打闹的。林雨桐能干嘛?兜里塞着小小的词典,是俄语。她总觉得这玩意不陌生,应该能捡起来。干了这一行,尽量多掌握一些语言,这总没错吧。 事实上,是有英语老师的!至少得听得懂人家裁判的发令,也能简单的在场上做一些沟通。这个主要就是练口语和听力,别的没那么大的要求。 她过了,证明在比赛的时候不要工作人员的其他帮助。但想要在外面很顺一些,多掌握一些语言总没坏处,她在干这个呢。 光线不是很好,也没人注意她看的是什么,以为她在备考呢。 把这些繁琐的赛前仪式完成,便是比赛。有独立教练的好处就凸显了,那就是啥事都不用管,该你比赛的时候叫你就行。 从预赛道半决赛,发挥很稳定。资格赛的时候跑出的是十点五零秒,平时也都是十点五零秒,预赛是十点五零秒,半决赛还是十点五零秒。 周平川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成绩不好吗?很好!可稳定成这个样子,是否意味着潜力也就如此了!世界纪录是十点四九秒,破纪录很难,跟纪录持平也很难,哪怕就这零点零一秒。运动员挑战的就是极限!就以现在来说,十点五零秒,无疑世界上所有的短跑女运动员里,能跑出的最好的成绩了,如果他国的运动员中,没有进步了的,那就是如此了。 可运动员,成绩大差不差的有个浮动波动,这才是正常的!我能知道你哪里有问题了,你没跑好的原因是什么。也能知道,你在哪个环节做好了,好有针对性的训练。 可林雨桐不是,观察了这么久,她没有进步,但也没有退步。锻炼多少,她都能保持那个成绩。这种情况,他真没见过。 转播比赛的解说员也是这么说的:“……吴桐是个神奇的运动员,将一个成绩稳定的发挥道这个程度……很罕见。但如果一直这么稳定,那现在基本就可以说,冠军是她的了!肯定是她的。” 另一个就道,“其实我觉得对吴桐还是可以期待,距离世界纪录真的很近很近了……” 到了决赛,姚芳被淘汰了,还是只剩下她和崔明。她在第三跑道,崔明在第五跑道。这次谁都没挨着H国的运动员,事实上,他们国家跑进最后决赛的只朴爱益一个,她在第七跑道。 许是正式的比赛,起跑的时候没人作妖,比赛异常顺利!林雨桐还是提速了,在起跑的时候速度就起来了,一过线,林雨桐就听见教练的呼喊生:“十点四八!十点四八!破纪录了!破纪录了!” 实况转播的时候,解说员跟着大声呼喊起来:“十点四八!十点四八秒!打破了自八八年以来,由美国运动员朱莉布兰妮创下的十点四九秒的世界纪录!” 可嗨起来了,被告知成绩不作数。 不是林雨桐犯规了,也不是哪个运动员犯规了,是H国队申诉去了!说是裁判发号有问题,影响比赛了。然后人家申诉成功了! 这个比赛,其实关注度还不算高。奥赛那特别引人注目,但是如今这样的赛事,当真是关注度不高的!事情发展的快,在场上的运动员甚至于教练员,都很无奈!如果裁判有问题,那成绩就不算了! 周平川一个劲的给林雨桐做心理疏导,“没关系!没关系,实力说明一起!便是不能再破纪录,保持住十秒五零的成绩,冠军也是你的!” 缓了一拨,再来! 在边上活动的时候,林雨桐朝朴爱益轻笑了一下,对方白眼一翻,认真的准备比赛去了。 这次的裁判是H国的,英语发音带着明显的口音,林雨桐从来不曾慢过的起跑,因着这个缘故,稍微慢了一个点点。 解说员不由的惋惜的‘哎呀’了一声,接随即就喊道,“提速了——提速了——过——十点四七秒!十点四七秒!比之前的成绩更好!在受到干扰,起跑稍迟的情况下,跑出了十点四七秒的成绩……吴桐!吴桐!好样的!昆明的成绩也不错,保持的不错,十秒八一,十秒八一,位居第二,比H国短跑公主的成绩好一些,这位被誉为短跑公主的朴爱益,成绩是十秒八三!十秒八三!” 这个成绩能把定下来了吗? 不能!因为R国也申诉裁片了,说他的发令有明显的问题,影响选手起跑。这次人家真没瞎申诉,是真的有问题嘛!其他几国也一样,申诉! 结果,更荒谬的是,H国也跟着申诉,理由是一样的,影响起跑。 可慢镜头不停的在回放,只她起跑的最好,她是占了起跑的优势了,要不然,R国选手只比她迟零点零一秒,第三名轮不到她呀! 这么多都申诉,那怎么办呢?申诉成功,又重跑。 这会叫人压力倍增的!尤其是崔明,本来银牌都拿到手里了,她也跑出了数年来能跑出的最好成绩,结果再重比,不是谁都能保证发挥的好。这真实一眨眼的工夫,可能连铜牌都拿不到。 林雨桐站在她背后,“你放松,我给你摁摁!” 摁了有两分钟,她猛的长出了一口气。 舒服了吗? 舒服了!心口没那么憋的难受了。 这次再换上来的,是R国的教练,我去!这口音更是一言难尽。但心里有了准备,这次林雨桐并没有慢,起跑正常,一箭离弦。 “十秒四六——十秒四六——” “……这是一位比赛型选手,压力越大,她的潜能越大!” 这不是国内的解说员说的,这是R国的解说员说的。 就是H国在直播的节目中,也不得不说,“……这个选手有点变态……不像是正常人类的样子……咱们的短跑公主遇到这样强劲的对手,心理承受的压力想来是很大的……看到了没有,每次,她都对朴爱益笑一下……想来,短跑公主也是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显然,对方是赢在了心理上……是的!实力应该不是悬殊太大,主要是对手给她造成了心理压力太大了,发挥失常了……真的很可惜!” 但更多的国家,报道还是客观的,大肆报道这离奇的比赛,然后说这是亚洲女飞人! 而林雨桐呢,比赛完就完了吗?人家要检查是否服用兴奋剂。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被针对,就是要查你,狠命的查你。 但是咱真没有!很注意,很小心! 而后是颁奖典礼,林雨桐夺冠,R本选手得银,崔明以一线之差,得铜牌。H国选手朴爱益第六,赛了三次,只她第一次的成绩最好,排名第四。其他比赛还在进行,其实完成比赛的,是可以提前回国的。因着林雨桐要高考,她就申请提前回国。这边跟教练说这个事呢,H国的电视上正在重播那场赛事。周平川的意思是,如果对高考影响不大,其实应该留到最后,还有闭幕式呢! 林雨桐就直言,“影响挺大的!我回去之后要全力准备高考。” “这也要协调的,训练不能停止呀!这样,高考连带高考前期,给你放一周假!你也知道,世锦赛也马上开赛了……” 林雨桐挣要说话,就看到电视台上,播个人发布会,是朴爱益,她坐在中间,棒球帽遮挡住了半张脸,但应该是正在哭。她的教练坐在边上,回答问题,“……是的!看过医生了,说是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那个吴桐应该是学过一些心理的,她几次三番的对朴爱益笑,这是一种心理暗示!若是不进行心理治疗,那么很遗憾,朴爱益很难再重返赛场。” 林雨桐嗤笑一声,抬手叫电视给关了!这理由自欺欺人而已,真传出去,不过是叫更多的人嘲笑她而已。但这个国家的人就是这样,我要我们认为,不要你们认为,那随意吧! 她收回视线,跟周平川道,“那估计是不行!我之前入队的时候,送我过去的教练就跟总教练沟通过,是不是一直练体育,我还没决定。再说了,我不到成年,我家里是不是对我另有安排,现在也不好说。我得问问我父母的意见!” 说实话,这个教练林雨桐真不是很喜欢!其实,都到了比赛跟前了,给自己一个主教练,想想这知道,这位教练不是没背景!谁都知道做自己的教练,要不了几天就出成绩了!然后大赛前十多天,这个教练空降来的。 我可以不言语,配合你!但是,你若是一直横加干涉,什么都想做主,那对不住,我就是真不玩了也成呀! 两人因为这点事,闹的有些不愉快。还是按期回去,但是一路上,这位都没搭理林雨桐。姚芳低声道,“别弄的这么僵,跟教练有小矛盾的,这个可以有。但是闹到一定份上了,没人会说教练怎么着了,只会说你桀骜。尤其是成名之后,更会这么说你了。” 说吗? 林雨桐合上书,在一下飞机,在机场遇到许多的媒体,围拢上来要采访的时候,林雨桐一边快速的往出走,一边没躲闪的回答记者的问题。 有记者问:“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有什么感受?” “很意外!”林雨桐就道,“我正式进入这一行,也才半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明珠市训练的,再加上要兼顾高考,所以,在京市训练的时间满打满算,就一个月。从预选赛十秒五零,一直到比赛的十秒五零,是能说保持住了!” 那是怎么突破的呢? “一股子气吧!打破一些教条的束缚,找到自己的节奏……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这跟穿鞋一样,合适不合适,只有我知道。”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高考!奔着理想的院校,继续努力!” “不准备世锦赛吗?” “世锦赛和学校学习其实不矛盾。” “但如果矛盾了呢?” “那就找不矛盾的赛事!我还想尝试全能、或是其他项目。为国争光、挖掘自身潜能,突破自我局限,这是我参与体育竞技的初衷。” “如果读大学,你理想的大学是哪个?”农大! “为什么会是农大?” 林雨桐没有笑,而是站下脚步,很严肃的道:“我国是农业大国,我们要大力发展农业。” 这个话,是常在新闻上听的,是一句导向正确的话! 好吧!不能说站在聚光灯下做运动明星为国争光是对的,而在太阳下面晒着辛苦搞农业的默默无闻是错的吧? 能站在高处享受追捧,却偏偏俯下身去做事,这错了吗? 她的三观一点毛病都没有! 上了车之后,周平川闭眼,一眼都没看林雨桐。 林雨桐一瞧这样,她把她的所有东西都收拾了,然后跟总教练说了一声,“得回去考试了。”连进出的门禁卡都交了! 这个速度快,周平川应该还没来得及告状吧! 总教练就说,“门禁卡给我干嘛?不来了呀!考试就好好去考,每天基础的锻炼别耽搁,要不要恢复体能你又得受二茬罪。考完就赶紧回来,别野去!你的饮食我是不操心的,你妈肯定会全程跟你的,她在这方面是行家。” 林雨桐坚持把门禁卡给了,也直言,“我跟周教练的一些看法可能有些不同,所以,对于之后的事,现在言之过早,这个还是先给你吧。” 还真有不想干的架势呀!别呀!两年后能不能有一块奥赛金牌,全看你了呀!别撂挑子呀! 总教练就道,“这样,你先回去备考!回头咱们再谈,好不好?”出了啥事,咱总得打听一下吧! 林雨桐出去了,内室出来一女教练,四十多岁的样子,拍了总教练的肩膀,“老瞿,商量一下呗。” 好好说话! 这女教练朝外指了指,“肯定是周平川惹着那孩子了!他那人老毛病了,见利就上,扒拉算盘珠子扒拉的明白,只想他能得多少……却不想手底下这些孩子都是人,人家有规划有想法的!不听就是忤逆!他要是为人家孩子考虑,怎么会有矛盾?这孩子这潜能,他是一点没能挖掘出来!你叫我去谈谈吧,叫她跟我练全能!” 短跑都练成了,你要去练全能,疯了? “谁说不能兼顾了?如今是少了,早些年,那全能王里,有些项目的成绩吊打单项冠军。况且,全能里有几项都是跑,她占优势呀!我观察她有些日子了……我远远的看见过她跳高,第一次挑,观察了人家的动作她就上手了,轻松越过一米九,腰下还有那么大的空隙!你要是教给我,短跑单向金牌不会丢,两年后,还能至少再添一块全能的金牌……” 你不怕周平川吃了你? 吃了我,我也要抢!给他,他握不住呀!对吧?人家那孩子没用人教,没人陪着练人家那成绩也没差!她有她的节奏!尊重运动员本身,这才是根本。 这位是软磨硬泡,把总教练说动了,“……等赛事结束,我跟你亲自跑一趟,见见吴云,也跟吴桐再谈谈。” 嗳!这就对了嘛! 两人正说着呢,周平川洗漱了换了衣服,吃了一顿饭跑来了,一来就拍桌子,“不像话!才一成名,就桀骜起来了!” 女教练背过身白眼一翻,双手插兜,优哉游哉的出去了。 周平川的意思,吴桐这样的就该给予处分。 为什么要处分?因为人家孩子要高考?高考是她的权利,你要拦着,你这不是纪律的问题,你这是犯罪! 世锦赛是重要,对你重要,对她也重要!但是,高考对她来说,同样重要!实在不知道人家孩子到底错在哪里了?你也不是对人家有功有恩,对吧? 总教练就说,“这个孩子真有点不一样,她的成绩,几乎都能做到满分。她不考名校,就奔着想考的学校去,本就很有主意!再加上,体育这个,很多孩子把这个当成谋生的手段。许多都是家境贫寒,孩子吃这个苦愿意训练!你别看这孩子不要她爸那边的财产,但吴云你知道的,她手里的产业也不小!光是在京市的房子,在没限购的时候她就买,怎么也有七八套了吗?这几年房价涨的,房子都值多少钱了?这还不算在明珠那边!人家有大商铺,有大酒店……只这些,这孩子也算是个富二代吧!任性一些是有的!越是这样,越是得注意沟通技巧。你知道纪律的,不要对外瞎放炮,要不然,这事不能这么了了。这样你看行不行,有几个运动员伤愈,要归队,恢复训练,你去?”这里面可有顶级的明星运动员。 可算是把人哄走了! 转脸,他就给吴云去电话,把沟通的情况说了,“……叫孩子不要又情绪,先好好考试,之后的事情,咱再协商沟通。” 吴云应了,挂了电话就朝林雨桐道,“成了!以后就得这样,大不了不干了,回来我养你。” 林雨桐就笑,抓了根黄瓜往书房去了。 吴云就又问,“所有的代言邀请,都拒绝了?” 嗯!都拒绝了。除非连队友一起邀请,叫大家都赚点。否则,就拒绝吧!我个人不接受任何广告代言。 吴云嘴里啧啧啧的,“这个性!”会让你会更红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690-700 第691章 俗世浮华(25) 林雨桐的名声起来,稍微滞后了那么一点。 是因为成绩多么的耀眼,而后名声大噪的吗?不是!不关注体育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个成绩本身代表着什么的!不特意去查,不会知道世界纪录是多少的。‘打破世界纪录’这几个字,在外行人眼里,最多就是听到了,知道了,心里说一声真厉害!就完事了! 林雨桐这种自带话题的,比其他的运动员还能稍微好一些。但这都不是红起来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什么呢?是那场奇葩的比赛本身。 本来了,女子短跑,关注的人本就不多!赛事级别不算太高,如今不是早些年了,运动员一茬一茬起来,成了体育强国之后,自然就追求更高级别的赛事。电视台体育频道直播,当时的收视不高。但这个比赛本身,就真的容易引起话题。有别的媒体注意到了,就把比赛剪辑了下来。本就是第一,结果H国不服,甩锅裁判,申诉重跑。结果重跑一次,咱们的运动员不受干扰,成绩还更好了!紧跟着R国又申诉,又重跑,成绩又突破了。 再加上林雨桐在机场接受采访的一句话。 记者问:怎么突破的呢? 她答:一股气吧! 后面的话被剪辑掉了,只把这开头的第一句给留下了。 你申诉,我突破!你再申诉,我还突破。 怎么突破的? 全凭一股气! 这样的视频,赛事给你慢动作播放,成绩给你大红体字一闪一闪的出现在屏幕上,再配上‘一股气’这样的话,然后来点带感的音乐,瞬间就把人的情绪给调动起来了。 这里面有一种东西,叫做民族情结。 H国不服气,干他! R国又申诉,还干他! 这就很有带感了!其实顶级运动员很多,但成为全民关注的明星的,占的比例并不高的。因着比赛的特殊性,别说本就有话题的林雨桐,便是任何一张生而孔,在这个比赛之后也能迅速火起来!只要这个成绩不是昙花一现,注定就能大火。 然后林雨桐就真的火了! 火了,难免会旧事重提,恨不能把你的成长履历给你扒拉一遍。然后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有了如今的成就,请问徐家,作何感想。 徐徐哪怕是在第一时间表示了祝贺,在她的新电影发布会上,也被记者揪着问:“听说妹妹夺冠了,您有打电话祝贺吗?” “她是运动员,有纪律的!” “那有想着给她庆祝一下吗?” “她不能吃外面的东西……所以我打算送她礼物。另外,她要高考了,需要安静的备考环境。我在这里也恳请大家,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谢谢。” “那你们私下常见而吗?会有交流吗?” “任何一个运动员,都得付出许多!他们也会牺牲很多跟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时间,不管严寒酷暑,不分节日假期,都不曾懈怠!大家关注桐桐我很高兴,但也请大家关注更多的,同样付出许多努力的运动员们。哪怕没有名次,但我觉得,他们才是我们芸芸众生中的大多数。成功的,请为他们喝彩。默默无闻的,也需要咱们为他们喊一声加油!”说着,就笑道,“等六月份,运动员们都回国了,家慧集团的广告也该开始拍摄了!敬请各家媒体莅临,谢谢。” 不管是不是还有问题,她都摆手,一副赶时间的样子,往回撤了。一回到车上,文舒就赶紧道,“怎么样?还好吗?” 预料之中的而已! 徐徐长吁了一口气,接了杯子喝了几口水,就道,“这么着,你选一块价值高一些的表,叫店里帮着送一下,你就不要露面了。” 她要是不收呢? “那你再定个花篮,大张旗鼓的送去,就说我送的!至于手表,就不要署名了。” 糊里糊涂的? “不要在乎她是不是知道,只要媒体拿这个做文章的时候,咱们有的应对就行,其他的都是小事。” “要替徐董再送点什么吗?” 徐家峻?不用!那叫多管闲事。 是!林雨桐这几天,突然被送了很多贺喜的礼物。大部分都是一束鲜花,或是一个花篮。像是学校那边,挂着横幅,庆贺我校高三学生吴桐得了什么什么奖,悬挂在那里谁不知道。 然后几个老师,私人叫人送来了花篮,还有以前的老邻居,都给送到学校去了,叫学校代为转交一下。 还有就是市体队,也送来贺礼。 更有趣的是,她前儿去学校考试了,在学校被学生拍了发到网上。那一身不是训练服,就是随手拉出来的,吴云给准备的。然后一传上去,被人放大了商标,还把衣服商家发布的今年新品图册做对比。连脚上的一双浅口的小皮鞋,也被人刻意放大! 这一对比,就会发现,她这简单的衬衫简单的裤子简单的鞋,一身下来也上万了。就有人质疑了:不是说不要他父亲的家产吗?这么豪奢! 然后就有网友上图,拍的是吴家的酒店。酒店最近搞活动,八折优惠呢!原因是,酒店门口挂着横幅:她家吴桐获奖了。 网友就说,虽然人家的亲妈家不如亲爸家那么豪富,但人家也是在明珠这样的地方开大酒店的人家。她依旧是个妥妥的富二代。 这个澄清,吴云赶紧点赞:对的!虽然我家很低调,但是我家的经济条件,其实还是很可以的。 她回复说:我只是觉得桐桐穿着会比他们的模特穿着好看,然后就买了!她那么些年都没花我的钱,我现在补偿一下,不成吗? 是啊!亲妈花合法收入给闺女买衣服,不行吗? 然后衣服的品牌方和运动鞋品牌方,除了在平台感谢了一拨之外,还跟吴云在品台上沟通,说想请林雨桐代言!并且表示:是的!您说的对,冠军船上之后,咱们的衣服自带光环! 人家模特也点赞:冠军是比我穿着更好看! 吴云表示,林雨桐不接商业广告代言,表示很遗憾!但是以后要是有喜欢的衣裳,她还会给孩子采购的。 于是,两个品牌方都给林雨桐送来了今年的新款,全都送到市体队,不要都不行。 今儿吴云才从市体队取了东西回来,门铃就被摁响了。隔着猫眼一看,哟!这不是文舒吗? 吴云看林雨桐:“怎么办?肯定是知道我的车牌号,跟着我来的。” 四爷从书房出来去开门,“找谁?” 找吴桐。 “找错了,不住这儿。” 可车明明就在下面,且刚才在楼下,就听到这一层的门响了。 但文舒不敢保证一定是这家,她只得赔笑,“对不起,找错了。” 四爷把门一下子给关上了。 因着这个缘故,秋姥姥他们想来一起吃顿饭,都先算了!等考完试再说吧。 在电话上林雨桐表示歉意,老太太就道:“这就是人捧人火死人呀!” 林雨桐知道,物极必反!人捧人火死人,可有时候一个不甚,叫人抓住一点不对,别人可不会宽容。那么就有了下半句:人骂人骂死人! 她对老太太的点拨表示感谢,“我会谨慎,再谨慎。” 怕引来是非,她是彻底的不能去学校,也不能出门了。 直到六月高考,她的准考证、考试的一些准备,都是吴云来回帮着办好的!要考试了,考场还得去看,看考场没多少围观的。带着口罩,大热天的虽然奇怪,但谁的注意力都不在别的事上,也还好。 第二天开始考试,进去的时候没人注意,真坐到考场上了,口罩就摘了。然后检查的老师就多看了几眼。不经意扫见她的学生,就免不了多看她几眼。 坐在这里,看着卷子上的题目,突然有了一种:这种题我肯定做过的感觉。 真的!就是那种,我做过。 每道题的出题意图,做题步骤,好似心里都有似得。然后特别顺利的,答完了,考完了。 考一门,回来再做一遍。等考完了,卷子做了两遍,都给吴云,“重做的跟交上去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吴云拿去,找老师帮着给改,给拟定分数。得到的答案是,“国内的大学随便考。” 然后,吴云遭遇了传说中的抢生源。这些事吴云去处理,四爷和桐桐再飞京城,这次是布置家的!之后就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吴云当初买的这个小区,应该比较早了,真就是十五六年前的吧。如今这个地段,这个大小,没有六七百万怕是拿不下来。四爷叫人给地板做了美缝,又给墙壁重新贴着壁布,只要家具进来,就能住人了。门对门两户,对面那户还没搬呢,吴云想住过来,门对门的住着。她的工作会调到京城,以后要是不能全天去训练,吃饭就是个大问题。真得吴云跟着才成!若是没有专人来处理,那基本是告别肉类了,外面的肉不能随便吃,吃素问题不大,但是烹饪得简单,越简单越好,拒绝香料。可锻炼的人,只吃素绝对不成。 因此,林雨桐给吴云那边布置了自己的卧室,需要住回来的时候,就跟吴云住这边。三间卧室,给老太太收拾了一间。书房放在四爷住的那边。 忙活了半个月,成绩出来了。满分总分是六百六的卷而,她考了六百五十六。 英语和语文都不是满分,应该就出在作文扣分上了,这属于正常的扣分。看文章见仁见智嘛,扣点是正常的。 理科里,绝对没有比这个更高的了。 吴云觉得做人得低调,但这个事不能低调的!她就是忍不住想炫——谁再说我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试试? 于是,人家把成绩单发在社交平台上,还特别假惺惺的问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状元? 肯定是啊!再说了,是不是第一你不知道吗?成绩单上的名次明晃晃的,假装看不见吗? 太激动!没注意! 而林雨桐此时,跟队友重返明珠,是来拍广告的!才一到地方,媒体就聚过来了。 这个问说:“恭喜高考取得好成绩!不知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会影响你的比赛吗?或者说,比赛会影响你的学业吗?” “不会!尽量做到兼顾。” 那个问:“世锦赛会参加吗?” “听安排。” 好容易甩开纠缠的记者,往里面去了。林雨桐跟着大家一起,见到了石涛。 石涛跟林雨桐握手,“你好!可算是见到了!咱们之间渊源颇深呀!” “您客气!” 石涛低声道,“董事会有意拿出一点股份,赠与您,不知道……” 林雨桐摇头,“十分感谢,但实在是受之有愧。” 石涛点头,重重的跟林雨桐握了一下,才跟下个人握手去了。此人释放善意,这不是不想总因为这个是,把家慧拉出来鞭一遍!宁愿拿出来一点点股份,哪怕零点几呢,是个意思。本来就有一部分股份,是奖励给员工和高层的。从中取一点给徐家峻这个女儿,也不是不可以。但谁知道人家很懂分寸,真就不要。 但石涛很会做人,咱们早前就签订了协议,如果咱们的健儿得奖了,赞助商是有奖励的。自来都是这样的!金牌一百万,银牌五十万,铜牌二十万。 这个就属于不能推辞的奖励,因为得金牌的不止你一个,还有二百米金牌得主了,还有银牌和铜牌得主了。你不在乎那一百万,你问问其他人在乎那钱吗? 这个钱林雨桐就拿了,凭什么不拿有!这属于商业行为!双方互利的事!除了分了一笔广告费之后,又拿了各种的奖励。 国家给的、市里给的,区里给的,就是学校也意思性的给了两万。 再加上高考,这个又是一拨奖励。心里算了一下,一共有个一百五六十万的样子。 在化妆间化妆,都有记者追过来。有温和一些的,问你说,“接下来报考哪个大学?这样的成绩真要去农大吗?” 当然! “不觉得不去名校可惜吗?” 难道名校的标签比理想和志向更重要? 这记者就笑道:“是啊!什么也没理想和志向重要。” 这位还没开口问第二个问题呢,边上就插进来一个,开口就直接问林雨桐:“……听闻这次你得的奖金不少,你还会捐了吗?” 林雨桐拂开化妆师的手,看这记者:“你觉得我该捐吗?你的工资和稿酬加起来,收入该比一般的工薪阶层更高,请问你捐吗?我捐了也可以,请问我吃什么?穿什么?住哪儿?你供吗?你要不供,我怎么活呀?啃老吗?我也想采访你一下,你问出这个问题,是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呢?你是否有道德绑架我的嫌疑呢?我怀疑你居心不良,这不算是冤枉了你吧?你是哪家媒体的?哦!我记住了,我很期待把你和你所在的媒体单位送上被告席!” 所以,回去写吧,尽管瞎写就是了! 还有,是谁放记者进化妆间的,我们是在比赛场上换衣服,可我们就没点隐私权了吗? 第692章 俗世浮华(26) 林雨桐站起身来,本就高的个子,高强度的训练,又长了几公分,而今都一米七四了。又因着拍广告,脚上踩着高跟鞋,一身中性的西装,虽然没化妆完,但基本定妆的脸庞,粉面含煞的样子,把人吓了一跳。有些媒体就赶紧往外走,可一边走,还一边拍!主要是你们没发现,这位要是在娱乐圈出道,也很可呀!她长的很有特点,气质也很特别,跟徐徐那种是完全不同的。 就那身高,那气质,很hold的住呀! 第一个问林雨桐的记者倒是没恼,只道:“真是误闯进来的,只听说徐徐在这边,我们追来,本是要采访她的……” 这话话没完,外面就喧嚷起来了,有徐徐的声音,“麻烦各位,去指定的地方。姑娘们在换衣裳了,你们这么拍人家不合适。给个面子,今天诸位问什么我都回答,别在这里围着了。” 好半晌,人才进来。 这个记者不好意思的跟林雨桐笑笑,发出邀请,“不知道能不能做个专访?” 你把名片给我,我问过家里和教练的意思,会给你回复。 林雨桐这边接了名片,被怼的这位眼圈红了,在一边站着,也没出去,像是跟林雨桐杠上了,“……您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呢?你都采访过哪些人呢?明星不少,你采访过吗?你主要追这种新闻的吧!你问过他们会不会把挣来的钱全捐了吗?哪怕你问过他们是不是都好好的纳税了,这也算是你的本事吧!或者,你采访过富家千金,豪门少爷,你问过他们把家产都捐了吗?你没有!你欺弱怕硬!你不敢问那些一掷千金的,挥金如土的,却盯着我们这些靠血汗得来的几个钱。”她说着,就拉了在一边的姚芳,拉了对方的手肘叫对方看,“看见了吗?这是什么?这是伤疤!哪个运动员到退役不是一身的伤疤?年轻的时候透支体力,一身不可逆的伤!这个时候挣几个钱,好似比别人多了。可你得算算,他们的运动生涯有几年?他们更多的半辈子靠什么度过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跟大部分人不一样,我母亲的经济条件还可以!那你就更错了!父母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在传递孩子可以一直依赖父母的观念和想法。我觉得一个记者,不管是那一类的记者,文笔其实在其次,要紧的是三观,她传递的一定得是正确的!而我从你身上,没有看到这一点。” 说着,就拿出手机出来,还在录音状态,“这里没有监控,但刚才有些记者在拍!而我在全程录音。所以,现在请你出去,不要耽搁我们的时间。要想采访,请走正规渠道,谢谢!慢走不送。” 把人给彻底的怼出去了,再不敢多说一句。 姚芳哧的一声给笑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笑,“咱们嘴笨性子直,最怕这样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说笑着才看到大明星来了,怎么说呢?她们年纪不大,也都追星。但可能跟林雨桐关系更熟吧,不由的对眼前的人就带了几分偏见。 徐徐一一问好之后就看林雨桐,“不好意思,我是走到哪,把麻烦带到哪!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做什么演员。怎么样?还好吗?志愿填了吗?” 林雨桐点头,没言语,坐回去叫化妆师继续给化了。 徐徐站在林雨桐后面,两人能从镜子里看见彼此。化妆师扫了一眼镜子中的两人,就道,“其实你们长的还是有些像的……”只是姐姐更妩媚一些,妹妹端正一些。这么就瞧着一个柔和,一个硬朗。 这话两人都没言语,徐徐打断了化妆师的话,问林雨桐说,“以后怕是常在京城了,回来的时候就不多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问说,“有事?” 没事:“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这性子太直了!媒体的嘴,吃人的鬼。他们说你一句好话,总比说一句坏话要强,对吧?柔和一些,其实没坏处的!” 林雨桐抬起眼睛,盯着镜子中的她,再问一遍:“有事吗?” 真没事!徐徐这么一说,就跟对方在镜子中的视线对上了。顿时明白了,她在下逐客令。她叹了一声,“好!你忙,我先出去。” 脚上的高跟鞋踩着独有的韵律往出走呢,眼看要出门了,就听林雨桐说,“你也知道,我性子直!性子直的人说话也直……” 听着像是解释对她下逐客令的事,但徐徐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在说:就这样吧!别老靠过来,要不然,她性子直,什么都会说的! 她脚下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拍摄的并不是很顺利,运动场上很潇洒,但叫这些人面对镜头,却很难。别别扭扭的,完成了拍摄,一点也没多停留,出来上车,直奔机场。 从家慧出来的停车场里,停着一辆低调的车。车里的人看着林雨桐站在边上,等其他人都上了车,她最后一个才上。这孩子比之前长高了不少,也变了不少。 等那小巴开走了,这辆车的车窗才摇下来,坐在车上的是徐老太太。 回去之后,徐老太太就跟儿子说,“……你是孩子的父亲,之前是误会,现在该管还是要管的。” 徐家峻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太太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你跟吴云的事,你看还能不能重提?她这半辈子没嫁人,未必不是心里有你!这女人不嫁人,总归是有个缘故的,对吧?” 徐家峻起身:“您歇着吧,这些事您不用操心。”老太太靠在沙发上不住的揉眉头,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觉得吴云更合适。吴云跟家峻差着岁数,要不然…… 李名慧的性格有些倔有些好强,好在一颗心都在家峻身上。说实话,这个媳妇从一开始就没娶对!年过半百的儿子,还是孤家寡人,子女子女没一个能留在身边的,两任妻子没一个贴心的,自己真要是眼睛一闭,留下他可不更可怜更孤独。 她觉得,她还是得去见见吴云,见见桐桐。家峻和吴云结合了,就是完整的一家人,省的这么四分五裂的,不像个样子。 然后林雨桐才回家,张姐的电话就追来了,“桐桐,我现在在京城……” 是有事吗?需要我帮忙吗? 张姐的声音小小的,“老太太非要来找你……” 林雨桐皱眉,“不见。” “她在你们体队的大门口,记者进进出出的,我把人在车上拦着呢……您看……” “她到底是要见我还是我母亲?” 都想见。 “你告诉她,要是不想把她儿子折进去,就别来打搅我们。叫她看看他家的事怎么办吧?如果愿意,家慧里愿意吞下他儿子手里股份的人,应该不在少数。所以,消停点吧!本就被一群狼围着呢,还不自知,左右的撩拨,想干什么呀?她跟我之间,跟我妈之间,有什么情分可言吗?那么大岁数了,别找打成吗?她是想叫我姥姥再打去徐家吗?” 张姐看看默默听电话的的老太太,一脸的为难,“那……我挂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直接给挂了电话:还真当她是个人物呢。 她又给体队的门卫打电话,车老停在外面算怎么回事,叫赶紧走吧。 门卫被林雨桐进进出出的送了不知道多少好烟了,挂了电话就出去了,结果一出去,就碰上一精干漂亮的女人。 “请问,能帮着问问,怎么联系吴桐吗?” 你们是干嘛的? “我们是新舟传媒的!” 保安就给林雨桐打电话,“有个新舟传媒的……说要见你。” 新洲传媒?哦哦哦!就是那个说话很没分寸的记者所在的媒体单位呀。 “忙着呢,不见。” 保安就帮着拦了,“吴桐很忙,没有会客的时间。” 这位只得苦笑一声,“那就麻烦了。”她往出走,保安也往出走,去敲一辆车的门窗,而后张姐将车窗放下,知道人家赶人了,忙把车窗摇起来。 这个女人却隔着车窗看见——徐家的老太太,徐徐的祖母。她忙过去,再敲了车窗,打招呼,“老夫人,您好啊!” 你是? “我是徐总的朋友,以前给徐总做过专访。看见您在车上,冒昧跟您打个招呼。” 老太太缓缓点头,“那这是……” “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得罪了吴桐吴小姐,来见她,被告知不能会客。” 老太太又不住的点头,“我没事先打电话就跑来了,到了才知道,不能会客!她不是有意不见你,做这一行的,有纪律。” 那是!“您是要在京城玩呢?还是要回明珠呀?” 回明珠!过来看个老朋友,人也看了,本来打算瞧瞧孙女再走的,既然见不上,那便算了。 “我也要回明珠,您要是不嫌我烦,您载我一程。” 这有什么?只管上来便是了。 新舟传媒?林雨桐在网上搜了一下,女老板辛舟。扫了一眼,这就是一在众多传媒公司竞争中活下来的不大的传媒媒体。她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算了。 结果没几天,就是志愿才填完,农大的官网@她,对她表示欢迎的时候,娱乐话题炒起来把这个事给压过去了。还是很多热心的网友在她的社交平台留言:徐总梅开三度了! 是的!徐家峻和辛舟被拍到,深夜手牵手进入某酒店,早起手牵手一起出了某酒店,而后上了同一辆车。 吴云嘴里啧啧有声,“这个女人可比徐徐厉害!”有热闹瞧了! “所以说徐家峻是犯蠢呢!她要真弄一花瓶回去,便是生了孩子,徐徐也没那么大的危机感。可弄这么一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什么都见过的女人回去,再要弄一孩子……徐徐不会把家慧的股份叫别的女人拿着的。”那是她妈陪着她爸打下的江山,给谁都行,其他的女人就是不行。 这是她的底线。 两人一人一边沙发,在这里闲聊呢,门铃响了,是总教练老瞿带着一个女教练上门。 吴云认识女教练,“这是何平何教练。” 您好! 何平拍了拍林雨桐,“怎么样?高考完,也放松完了,该归队了吧?” 林雨桐就笑,看老瞿,“我的情况真的有点特殊!队里有在校的大学生,但是人家都是体育专业的,我这个不是……所以,我的时间安排上,真的叫我很为难。” 老瞿也不恼,就问说,“说说你的想法,咱们商量着办嘛!” “我是想着,我私下里训练。大学有这些基础的设备,我想学校不会拒绝我使用的!周末我会去队里,进行各方面检测。若是出现下滑,那就证明我的法子不行,可以和学校商量一下下一步的打算。若是成绩能保持且有上升,那就证明我的法子是可行的。我想就这么继续下去!您算算,我要参加各种比赛,从资格赛,到预选赛,这都是要请假完成的!若是平时再在队里,那我就没有在校时间了。我再是有其他方面的荣誉,学校也不能由着我一年一年的不上课呀!我算过了,参加比赛和路上耽搁的时间,几乎占了一学期的一半!我得空半学期的课呢,这怕是学校能容忍的极限了吧。每次考试考过了还罢了,要是考不过,就得考虑留级甚至于劝退了。所以,我的法子,是唯一能兼顾的。要是行就行,要是不行,我还是会练。到了要大赛的时候,我可以去在内部竞争资格,如果我的成绩好,我愿意去比赛。若是内部的资格都没竞争上,那就作罢,什么也不耽误。” 和平先按住老瞿,不叫他说话,这才道,“从四月你回来,到现在都七月了,中间有三个月,你不在队里,你自己有训练吗?” 有! “那咱们回队里,测一下你的体能和成绩,行吗?如果到现在,你的成绩没下滑,那这就可行!如果比三个月前下滑了,那这法子就不行!咱们可以出面跟学校沟通,也得保证你的训练时间和强度,行吗?” 行! 然后直接去队里,来吧!先跑个百米看看成绩。 老瞿和和平一个发令,一个计时,周平川带着人在边上围观。 三个月没归队,百米成绩——十秒四五。 比三个月前的打破世界纪录的成绩,又提了零点零一秒。 周平川忙笑着过去,“我就说嘛,小林的潜力很大……” 何平挑眉看老瞿:我觉得这孩子说的法子可行。 老瞿犹豫,没有教练跟着,能放心吗? 何平举手,“我跟着!” 什么? 我赶五点带着咱们这边食堂的饭到她们学校,我们早上训练三个小时,她上课。午饭给她放下,她中午热一下就能吃。吃了午休,下午上课!晚上我赶六点到,带晚饭过去。六点半她吃完饭,缓上半个小时,七点。从七点到夜里九点,我们再训练两个小时。一天五个小时的训练。 训练只要有效,好一些的运动员,每天五个小时是足够的!国外的运动员,每周的训练时间是三十个小时。大部分运动员,每天的有效训练时间是三到六小时,且分在上午和下午。 这是科学的! 说着就问林雨桐,“你每天的训练时间是多长?” “三小时。”林雨桐就道,“早起一个半小时,晚上一个半小时。”几乎不影响白天干其他的事。何教练说的法子,太耗人了。她是这么想的,“您不用这么辛苦,我会跟学校申请走读。早起我在家里吃早饭,而后跑步去学校。路上十五分钟,我就活动开了。我会赶在六点到校,投入训练,七点半结束,去上课。中午我会跑步回家,在家吃饭休息,再跑步去学校。下午上完课我会先跑回来,而后走着去,训练完成,我再回家。周末我会去队里,有什么要学的,周末在队里完成。” 可就相当于教练没啥作用了! 周平川黑了脸,“小林呀,有争执咱们可以商量,你这么安排,这就是任性。” “老周!”老瞿就道,“这不是正跟小林商量呢吗?考虑到小林的其他项目也不错,何平有意叫小林兼练全能。” 抢人呀!周平川看何平,“你这是耽搁人家孩子。” 何平才不跟她废话,拉了林雨桐,测其他的去。跨栏跑,十二秒四九。 何平把成绩个老瞿看,亚洲记录是十二秒四四。她这还没训练呢,已经是十二秒四九了。要知道世界记录是十二秒二零,差零点二九秒! 跳高,过了一米九,又过了一米九二,到一米九四的时候有点蹭杆,但杆没落,她过了。也就是她能跳一米九四。 周平川问说,“亚洲记录是一米九六?” 对! 休息了片刻,再试试铅球,一球扔出去,周平川亲自去测:二十一点七四。 何平看着林雨桐就有些玩味,她很怀疑这不是她全部的实力。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呢,每次距离记录就那么一线。铅球的亚洲记录是二十一点七六,她扔了七四。 接来无不是如此,跳远国内的记录是七点零一米,但这是小二十年前的记录了,现在的最好成绩是六点七四,她跳了六点七二。标枪全国记录是六十五点六二,她扔了六十五点六。八百米跑了一圈下来,跑了一分五十六秒,可全国的记录是一分五五秒五四。 老瞿在那边被周平川纠缠着说这个事呢,何平把有些成绩刻意给下调了一下。全能王吗?我感觉这能是单项王叠加起来的全能王。 何平不管那两人,拉了林雨桐去边上,“丫头,我尽量不管你的训练,给你自由。但是,凡是各项比赛,我怎么安排你怎么去,其他的琐事,我帮你处理,如何?” 林雨桐跟她握手,“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这可太愉快了。 林雨桐朝周平川指了指,“周教练……” 我去说,你只管回你的,路上小心。 然后林雨桐跟老瞿和周平川摆摆手,真走了。 周平川不觉得有跟林雨桐沟通的必要,缠着老瞿不行,“……我怎么没有考虑到她的发展了?短跑的每个项目,她都可以参加嘛!百米的、两百米的,四百米接力,甚至于八百里……下一步我正准备叫她参加五十米比赛呢,我对她是有考量的。训练也可以调整,兼顾她上学也是可以的……” 何平过去之后,直接就道,“老周……只自己规划不行,得跟运动员商量。别总是你觉得,你打算,你得问问人家觉得怎么样,人家打算怎么办,对吧?她愿意,她才有主动性。她要是不愿意,怎么着……你还想再动手呀?吴云你是知道的呀,她在这一行里时间久的很了,而且,总局里那位说话算话的,跟人家家里也有些瓜葛……”不只是你有后台,你试着动歪脑子在这孩子身上试试。 老瞿拉了何平一下,怎么这么说话呢?平白得罪人!他就拉了老周去一边,“有两员老将,伤的时间长了,他们的教练也带了新人了!你坚持带这俩吧!老将有老将的好处,你说呢?” 愣是把人给哄走了。 何平嗤笑,这是又看上那老两个老运动员的商业价值了吧。 可其实还是把人得罪了,这事完了之后没三天,老瞿打电话,问说,“小林,你是谈恋爱了吗?” 林雨桐懵了一下,“怎么了呢?” “有人反映,说是你谈恋爱了。” 还有半年才满十八岁,这个时候说谈恋爱人家会议论的。因此她就道,“我跟谁谈恋爱了?” “经常开车送你进出……” “哦!我的外语家教,也是我们家的邻居!” 邻居? “对!徐家所在的别墅区,两家只隔着一户。他来京城要考研,跟我和我妈也住对门,顺路捎带我一下,不过分吧?我不满十八岁,我自己开不了车!我妈有时候在疗养院那边,不能总送我对吧?我自己打车,又怕人家认出来惹麻烦!叫熟人送一下,怎么就谈恋爱了?谁反映的呀?”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然后把电话挂了! 林雨桐举着电话愣神,而后看四爷:在役运动员不允许谈恋爱? 四爷摇头,“没那么严格!早年确实是说男子二十三,女子二十之前,不许谈恋爱。后来,运动员只要不跟队友谈恋爱,应该不禁止吧?” 林雨桐:“……”合着你也不确定呀? 第693章 俗世浮华(27) 现在天热,早起外面的人都挺多的,林雨桐选在晚上。晚上一过八点,天黑了,就带着四爷出门。不仅自己得锻炼,四爷一样。不能说总是手无缚鸡之力吧!这么坚持练一练,有个半年,等闲两个壮汉,是不能把你怎么样的。在治安这么好的情况下,能撂倒两个壮汉,就足够用了。 我的天呀,暑热的天气里,出一身的汗,回来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但肯定准点夜里十一点回家。这一身汗出的,回来洗漱之后躺下,挨着枕头就睡着。 这个时候,林雨桐就在四爷这边睡了。因为吴云的作息很规律,九点半她是必须睡觉的。这个习惯她一直保持,自己这不是早起就是晚睡的,搅和的她没法子休息了。两人其实有点像是室友,其实她很不会当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当妈。室友的关系就比较舒服了,各自按照自己的生活奇怪。林雨桐是偶尔发现她突然买了耳机,平时不用,一直放在床头,这才知道她可能对睡眠的要求比较高。 那就不打搅她了,在这边直接就歇了。回来还能彼此按摩!一般林雨桐会早起,早起会打坐,会练气息,这个时候她就会回来。然后吴云一直以为自己晚上回来休息,早起又早早起来锻炼了。林雨桐一过来,也刚好也吴云早起起床的时间,她先出去跑步半小时,而后回来做饭,林雨桐趁着这会子空档,再练一会子。然后吃饭,吴云上班,她随意了。 她也没随意,公共课要先学的吧,学完考完就轻松了。 另外还在图书馆借阅了一些书籍,她选的专业是作物科学,她想学学作物育种和作物栽培。先提前看着吧。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果然就被这个专业录取了。 吴云又晒了录取通知书,然后放在金牌的边上,两个毫无关联的专业,引的网友跟着哈哈笑,觉得林雨桐这个志向,真的太特别了。 不想成为好的农业科学家的运动员不是好农民。 不搭嘎的好吗? 吴云也符合,“其实学习食品安全也挺好的,现在这个专业很好就业。”开始跟人家讨论就业问题!越发引得大家笑,别人担心就业,你家孩子这样需要考虑就业吗?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雨桐接到学校的电话,学校刚刚接到两笔捐赠,一笔是由徐家峻先生捐赠的,扩建试验田的钱——整整五千万;一笔是由徐徐女士捐赠的,完善体育与艺术学院的设施的费用——一千万。 在校方看来,这就是当父亲的知道亏待了孩子,孩子不肯接受他的示好,他没法子,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弥补一二。而徐徐呢,大明星也是想给妹妹示好,为之前的伤害做一点补偿。 那是人家乐意捐的,学校没有不接受的道理。林雨桐挂了电话,觉得徐家这是得了高人点拨了呀! 谁呢?谁能为徐家出这个主意呢?新舟!此人做的是传媒,懂得怎么因势利导! 这事办的不用通过自己,不管自己接受不接受,网友们会买账的。 果然,这件事‘低调’的在网上传播了起来。 周末该去队里了,何平还说,“你爸给学校捐了那么些钱,你在学校多少是能有些便利的吧。” 每个人都这么想!可其实,没有这笔钱,难道学校不会给自己办走读吗?不允许自己用体育设施、运动场馆吗?自己因为比赛要请假,学校不会酌情给自己假期吗? 自己这事是大事也是正事,学校会支持的,没钱也会支持的。 便是之后读研,说实话,只要成绩不差,只获得的各项荣誉,就能帮自己保研了。同样,跟他们那笔钱也没太大关系。 但这个事,她不急着说话,看看!看看再说。这个辛舟可不是等闲之辈,出这个主意,是救徐家的!之后了,此人四十出头的样儿,还很年轻。徐家峻五十多了!人家能找个小鲜肉的,偏不找,找了徐家峻这种半老头子,图什么的?爱情吗? 别跟这个年纪在外面什么都见过的人谈爱情,她向来目标明确。 这些事,林雨桐没法跟人说,只笑了笑没言语,测试的成绩相当稳定,不见提升,但也不见下滑。这种控制力有点变态。 “十月份的全能锦标赛开赛,我给你报名。” 意思是短跑的就算了! “可以!”时间冲突的话,当然顾着这边了。人总得有点挑战吧。 谈完,四爷发消息说,在外面等着了,桐桐才往外走。她正要上车,后面一辆车上就下来个女人,“吴桐!” 林雨桐看她,往上看过她的照片——辛舟。 林雨桐朝阴凉处指了指,意思是要说话边上说去。 此人穿着非常清凉,小热裤,上面是吊带,露着腰和肚脐,四十多的人了,依旧非常有活力。她一开口就先道,“手底下的人冒犯了你,我跟你道个歉。” 只为这个? 辛舟把头发扒拉了一下,“……为了我跟徐总的事来的。” 他的事跟我无关。 “不!有关!”辛舟就道,“若是我说,我爱上了徐总,要跟他结婚,怕是你也不信。当然了,我也不信。” 直接说吧,我赶时间。 “你知道,女人想挣来一副身家不容易。大部分成功的女人,都是通过男人获得的财富!年轻的时候我对这个想法不屑一顾。可是年过四十,我发现,人家做的是对的!嫁一回人,哪怕没过到头,该有的都有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想跟徐总搭伙过日子。可真交往了,我才发现,徐总现在正在犯蠢。而我……稍微露出这么一点意思,他就很戒备。仿佛很不喜欢女人管外面的事。”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他跟原配没想象的那么好,他早有心离婚,因为原配在公司的分量掣肘了他。” 辛舟面色颜色,点头‘嗯’了一声,“那我就知道,忌讳的地方在哪了。我发现他对你,你的母亲,甚至你的外家,都特别的戒备。我就知道,你们之间有无法调和的矛盾。” “捐钱给学校的主意是你出的?” 是!辛舟摆手,“你别误会,这对你并无坏处。” 嗯,然后呢? 辛舟直言不讳,“我是来寻求合作的!” 不!你不是来寻求合作来的,“你是来探我跟徐家峻的真实关系的!你不笃定我们是暂时恼了,还是真的恼了……你多心了!我这人不爱做戏。你们的游戏自己玩,要是再拉扯我,那都别过好日子了。”说完,就往车那边去,不想多说了。 辛舟追了两步,到底是站住脚了。 林雨桐上了车,车子调头,直接离开了。 四爷回头看了一眼,“以后不要单独接触这样的人。” “这女人是要吃人的!瞧着吧,老鼠给猫攒食呢,这女人能把徐家给一锅端了。” 不管是因为钱还是因为林雨桐身上的冠军光环,大学开学,报名非常容易。当天就把走读证给办下来了!不仅如此,考虑到自己的情况,允许自己不参加一些类似于班会之类的活动,能抽时间抓紧训练。只要在能上课的时候去上课,不能上课的时候找老师请假就行。 可以说给了自己极为宽松的环境。 才从学校出来,迎面就有人捧着一束花朝这边走。林雨桐也没在意,她朝一边让了让,小年轻谈恋爱,非要闹的轰轰烈烈的? 可她这一让,这花朝自己递了过来,“可算是等到你了,给!送你的!” 你谁呀? 林雨桐戴着口罩了,“你认错了。”她急着走。 对方蹭的一下就展开双臂,“怎么会认错了呢?吴桐嘛,怎么会错?” 林雨桐这才认真看眼前这小子,二十啷当岁的样子,穿着花衬衫花短裤脚上是休闲皮鞋,戴着一副大墨镜,不远处的路边是一辆橘黄色的小跑。再确认了一遍,“我们认识吗?” 我们不认识,“可我们两家认识呀!你祖母想把你姐姐嫁给我大哥,可我祖母瞧不上你姐姐。可我祖母能瞧上你,我也瞧着你很顺眼……” “那你认错人了。我没有祖母!” 人怎么会没有祖母呢? “我姓吴,不姓徐,懂吗?所以,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祖母呀!瞧上我了呀?那瞧上我的人多了,也不多你祖母和你。要是各个都要送我花,我也接不过来了!所以,边去!” 就不! 林雨桐一瞪眼,他蹭的一下让到一边了,不过却一步一步的跟着她。 “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林雨桐站住脚看他,“说吧,到底要干嘛?” 这小子也不胡闹了,靠在树上,手里的花往垃圾桶上一放,也不说追人的话了,只皱眉道:“你是不是认识金思业。”林雨桐看他,“你姓马?” “马向南。”他重新伸出手,“你好。” 林雨桐跟他握了手,“找我还是找他?” “找他!” 林雨桐就继续往前走,“那就跟着吧!” 四爷很意外带回来个小尾巴,看桐桐:“这谁呀?” “马向南!”林雨桐朝对方指了指,“马荣广的次子。” “那可不敢当。我只怕是老三吧!”说着就斜眼看四爷,“我家老子可说了,你才是长子。” 林雨桐耸肩,继续朝里面走。四爷让客人进屋,“进来说吧!” 马向南左瞅瞅右看看的,踢嗒踢嗒的坐过去,“哎哟!大哥,受委屈了呀!咱家的太子爷,住这么个地方呀?怪不得老爷子心疼呢!” 林雨桐:“……”这个腔调说话,真叫人忍不住想抽他! 第694章 俗世浮华(28) 四爷看着这二世祖,“我跟你做个交易。” 你说! 四爷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来,“这是做过公正的,我放弃白展眉女士的财产继承权……而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马向南结果文件袋,有些讶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四爷没说话,推给他,“我不想叫我的生活,还有跟我相关的人的生活被打搅。明白吗?” 马向南看了林雨桐一眼,而后点头,明白。 四爷再不说话,看马向南。马向南拿着文件袋起身,临走的时候又看林雨桐,“……那个……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吧!别觉得你们那一行有多干净,我纯粹是善意的提醒,你小心着吧!其实我确实瞧着你……跟我投脾气。” 林雨桐一把将人给推出去,“再见!” 马向南也不恼,拿着档案袋晃荡下去了,保镖问说:“没事吧?!” 没事!马向南抬头朝楼上看,“能有什么事呢!大概真是好运,碰上两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家嫌弃老马的钱铜臭味太重,真的不要了。”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还别说,我还就挺稀罕他们的!围着我骗我钱的人多了,可把钱推给我的这是第一个。” 保镖嗯了一声。 马向南一边往出走一边道,“雇两个人护着点这个金思业,他要是出什么事了,我手里捏着这个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谋财害命呢!” 好!找两个可靠的看着。四爷在楼上看着人出了小区,这才端着杯子回来,说桐桐:“这人年轻,但不笨。” 果然是不笨,保证自家不受干扰,这个干扰,甚至都包括舆论的风向。比如徐家峻跟辛舟的婚事,写来写去,就是没再提吴云的名字。凡是胡编乱造的,牵扯到吴云和林雨桐的,要不了两小时,就撤下去了。 这至少叫林雨桐知道,这人是讲诚信的。接了四爷的东西,真的在认真的履行承诺。那这就足够了。 自从跟马向南接触之后,林雨桐发现学校的门口没有狗仔。学校之前都说了,学校的门禁会很严格,进出怕受干扰,可以乘车进入。也就是说允许自己开车或是坐谁的车进入校园。可林雨桐进来坐着四爷的车过来,开门的保安大爷就道,“进吧!没事,昨儿报名的时候还见那些说是记者的,采访咱们的学生知不知道你……今儿就不见来了。” 林雨桐就有数了,送老大爷两包烟,干脆也不让四爷进去了,她直接往学校跑。 这种不受谁干扰的日子,简直舒服极了。同校的学生肯定好奇,但见惯了就不好奇了。她一路跑着往教室去,有人看着她笑,她也朝人家小,太阳撒下来,怎么就那么舒服呢。 她赶上课到教室,坐在最后。边上是正偷吃早饭的同学,看见她愣了一下,递了一包奶过去,“喝吗?” “我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哦哦哦!好遗憾。 认识新同学,学习新知识,日子过的惬意的很。 两天后就是周末,同学邀请她去聚餐,她也表示去不了,“得去训练。”但她给全班买了零食,大家一起分享吧。 保持着这种美妙的心情,归队周末训练。 结果好心情瞬间没有了,林雨桐被老瞿告知,“赛事安排出现了一些变故,你先别着急。何教练已经去争取去了。” 怎么个情况呀? “全能那边呢,你的资历最浅。” 对!没怎么训练,应该也没人见过自己训练。但训练成绩是公开的呀,这怎么了呢? “有几位教练,他们的意思是,请外援回来……” 请国外的运动员加入,替咱们打比赛。 是这个意思。 “这个操作不奇怪,但为什么要让我让路呢!” “上面的意见是,你可以考虑参加短跑的其他比赛,全能毕竟你的资历浅呀!” 林雨桐明白了:感情在这里下绊子呢。 自己要是答应呢,这就随了人家的心意了。 自己要是不答应呢,这就是不服从比赛安排。 林雨桐也不恼,“请的哪个外援呀,花了多大的代价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呗。内部的资格,一样是靠成绩说话。她赢了我,她去无可厚非。她赢不了我,那就得问问,为何非得选她去,这样安排的人居心何在。” 老瞿点了点林雨桐:“你呀,年纪不大,脾气怎么这么硬呢!” 干这一行的,没点这个脾性,就没必要干了呀! 老瞿没言语,却转脸安排去了。 姚芳这才趁着中间休息的时间跑过来,低声道:“请了日本的桥本美牙子,此人在上一届世锦赛成绩不俗……” 然后就见到了美牙子,一个双腿长的不是很端正,个子却不算矮的姑娘。见了人很客气很谦卑,双手伸出来给你握手,“多多指教。” 林雨桐问说,“你的优势项目是?” “跳高。”说完就看林雨桐,“你呢?” “别管我擅长什么,只比你擅长的就成了。” 何平朝林雨桐挑起大拇指,转脸却邀请其他教练,“一起去看看!看看咱们吴桐私下训练的怎么样了。” 林雨桐就注意到,周平川跟在一个没穿运动服,只穿着衬衫西裤,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身手。他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想知道那是谁。 她请美牙子先跳,此人起步就是一米九二,过的非常潇洒。 林雨桐抬了抬下巴,“一米九五。” 何平看了两个辅助的,看着他们把高度调整道一米九五。之前记录上,林雨桐一直保持在一米九四。助跑,起跳,漂亮。 美牙子的眉头跟着皱了一下,她酝酿了好一会子,第一下也过了,却剐蹭了杆才过去的。 边上就有人窃窃私语,这个美牙子的程度确实不错!毕竟人家新来的,场馆器械不熟悉,周围这么多人……肯定影响一部分发挥! 当然了,林雨桐确实亮眼,但总的来说,单方面,这两人应该在伯仲之间。 周平川就道,“好了,知道吴桐你努力了!但人家是客人……” 林雨桐当他在放屁,“两米!” 什么? 何平自己过去,将位置给调整了,“两米!” 而今的亚洲记录是一米九六!一米九五已经非常接近了,真要去挑战一米九六,应该也能过。可林雨桐直接要两米! 没人说话,林雨桐却已经在准备了。动作还是刚才那动作,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就看见林雨桐蹭的一下,跃过了两米的高度。 要知道,八十年代保持的世界纪录是两米零九。这个世界纪录到现在都没有被打破!而两米距离两米零九,只九厘米的距离。而刚才,林雨桐跳过去,可没蹭杆。 老瞿赶紧过去,将两米的位置再往上抬:“两米零五,行吗?” 这要过去了,哪怕不能打破纪录,可便是单项跳高世锦赛,也一定能拿到奖牌,且金牌的可能大的很。 林雨桐啥也没说,一个劲的朝后推,助跑,起跳,过! 稳稳的落下之后,她不肯再跳了,“累了!就这样吧。跟人家比一比,我也就知道我的差距在哪了。”然后对着那位周平川跟着的中年男道,“我知道纪律,懂规矩。怎么安排我怎么听,我资历确实浅,训练的时间也短,大赛上,不仅比技能,还比心理素质!在这一点上,我就不如人家!所以,我就不准备比赛了。预祝咱们队友们凯旋而归吧!”说完,真就一点也不恼的看何平,还有商有量的,“您看……是不是就不用晚上加强训练了!每天两三个小时保持状态就足够了。资历这东西是靠熬的,我过分的消耗体力,等资历熬到了,怕是体能得下降吧。” 何平一脸的本该如此的样子,“两小时就足够了,抓紧你的学业。” 然后林雨桐直接跑了!老瞿都不敢看这位主任的脸,但人家是什么人呀?就说,“可见呀,不下一线来确实不行!”说着就点了周平川批评,“你对咱们的队员了解的不足呀!你这就是失职!不要一味的信奉国外的月亮圆,主要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培养咱们自己的运动员上,注意梯队的培养。我看这个吴桐是个多面手!就得好好培养嘛!我不管你们私下是怎么讨论的,必须给她一个名额。” 等人走了,何平把老瞿一顿埋怨,“你就是个老好人,上面给点压力你就好缩了!现在好了,把这个应付走了,还得哄那个去!” 老瞿说何平,“你们师徒还都是硬性子,那么着急干什么呀?没走这名单都不算是定下俩了!等他把事定死了,再叫你徒弟来把她的面子削了,这不成吗?干嘛呀?非得当面撅!我说不了你,也说不了你徒弟,你们都可能耐了。” 但当天晚上,开始开车而来拜访来了。林雨桐真没去训练,赖在沙发上吃苹果呢。一手吃苹果,一手拿着一本什么种植的书,耳朵上别着笔,好不悠闲。吴云温温和和的,就问说,“周平川跟刘主任是什么关系呀?周平川有个妹妹,以前是想做队医来着,是吧?” 老瞿哪里注意这个,才想跟林雨桐说话,吴云就说,“桐桐,带着书去小金那边看吧!这么说话也打搅你学习。” 老瞿知道,这是把一惯好说话的吴云也惹着了。 他才要说话呢,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就听那边说:“出事了,刘主任被请去喝茶了。说是外面私生活混乱……你猜那女的是谁,是周平川的妹妹……” 老瞿看削苹果的吴云,然后挂了电话。 吴云还笑了,“怎么了?队里有急事呀!” 没有!没有!这是欺负了小的把老的给招来了,他就比较迷,特好说话的吴云背后的能量这么大? 第695章 俗世浮华(29) 说实话,刘主任一倒,周平川还能不能继续任教,难说!要是他带过的运动员朝上反应,当真就难说了!说不定要降下去去哪个省队也一不定。这家伙确实有些毛病,这种事怎么说呢?没有一个界限的。比如,老师着急上来骂学生,动手惩戒学生的情况有!这样的习惯教练有,那着急上来能不骂娘吗?但有些人注意分寸,骂是真骂,骂完了之后哈哈一笑,训练完了,搂着运动员再好声好气的一说,那这种骂,骂着骂着就成了日常的交流方式了。队员也不会觉得是一种羞辱,也不会真的恼,只是知道:哦!教练急了,火大了! 这是一种骂,甚至于上去轻轻的踹两脚,抬手在运动员动作不到位的地方拍打两下,这都是正常的,随后师徒两人谁也不当真。但也有一种,就是周平川这种的,这家伙恼上来是真骂,真他娘的上手打,尤其是遇到新人的时候,他很是能把人吓唬住的。有些年纪小,不敢怎么着,他就是因为这个被调离了任教的岗位,都三年了。借着刘主任的手摘了个桃子,结果都尝到甜头了,维持不住。 老瞿就调出比赛项目和时间给吴云看,“周平川为啥急呢?就是因为这七项全能跟一百米短跑时间是冲突的。同一天,九点整女子七项全能跳远;九点十分,女子一百米预赛。两个比赛不在一个场馆,你就是飞,你也兼顾不了这两项呀!一个短跑一百米稳拿金牌,一个是才训练没多久的七项全能……咱就说,你该兼顾哪个?这个事呢,我其实本来想跟何平和吴桐沟通一下,除了一百米之外,咱是不是在七项里挑一两项格外好的,若是比其他单项的都优秀,也可以挑战其他单项嘛!谁知道周平川这个人,做事霸道惯了!他认为是何平缺全能的队员,这才不知道给吴桐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人给抢去了。于是,不知道怎么说动上面的,把这个美牙子给弄来了!这个七项全能的运动员里咱们没有格外突出的运动员,这个美牙子单项都不出色,但七项加起来看总分,她又很占优势。这个人选也不算是选错了。她是有望得奖牌的。” 所以,这事本身没错,只怪这个周平川做事完全没方式方法可言。 老瞿这是说这事上他没拦着的原因在哪呢,他坐在那个位子上,要算的是怎么能多拿奖牌,多拿金牌的事,对吧?稳稳的能拿个金牌的,结果非弄险,那别人就有权质疑,他也得要考量一二的。 吴云点头,在这一行里要继续干,此事到这里就得适可而止。何况,老瞿说的有道理吗?有!人家在统筹全局。她就说,“孩子回来跟我一说,我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事是得听从安排,我说她了,她也应承了明儿去队里。” 态度可好了,好像周平川出事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瞿就道,“周平川那个妹妹跟刘主任的事,你知道?” “你是太忙了,要是有空你跟那些搞后勤的在一块聊聊就知道了,谁不知道呀?!” 老瞿就含混了,这到底是不是吴云干的呢? 等把老瞿送走了,吴云才跟桐桐说,“……安排还是要听的,但是谁想欺负你拿捏你,你回来就得说。别觉得你的能力很大,就能反过来拿捏别人。有时候真不是这么一码事,遇到好的教练了,惜才,这是你的运道。可要是遇不到好的,他们用不了会毁了,也不会纵着你的。别赌那小概率事件!” 林雨桐就叹气,任何一个行业里,大致上都是如此吧!她就看乌云,“用大人情了吧?” “也没有!有几位退休的老人,有一些老年慢性病,这得耐心的靠着饮食调理,我接触的多一些而已。只要有耐心陪着老人聊聊天,老人就可念咱的好了!况且,到了那个份上的老人,都是眼里不容沙子的……又格外看重国家荣誉……听说了,当然是要管的。好好比赛,多拿奖牌,回头我带你去感谢老人家!” 好! 第二天真得去队里,看这个比赛怎么安排了。一是比赛项目是否冲突,二是看是否有挤压其他运动员的嫌疑。 何平拿着赛事表,一一点给林雨桐,“全能的比赛,前两天就比完了。而且,对运动员的体能要求非常高。你看第一天,九点是一百米跨栏,十点二十是跳高。比完这就一上午过去了!中午吃饭休息,下午开始准备开幕式,结束就得五点吧。完了又得抓紧吃饭,六点半有全能铅球,晚上八点十五有全能两百米。第二天九点一开始就是全能跳远,九点十分是百米预赛……你要么舍弃全能,要么舍弃百米,总得舍弃一个。其实,老瞿的想法是对的,世锦赛的含金量很高,在这样的级别中,百米的记录这个意义是不一样的。” 林雨桐点在二百米上,“这个时间跟哪个都不冲突,它的比赛在第五六天吧!” 你想挑战两百米? “嗯!”林雨桐就道,“两百米我跑过二十一秒三五的成绩。” 二十一秒三四是世界纪录! 这几乎是相当于用跑百米的速度跑完两百米。 这个只你说还不行,咱去测一测再定。 两百米,二十一秒三五。 把老瞿纠结的呀,“怎么就冲突了呢?百米咱明明有夺冠的实力!” 他扭脸问说,“四百米,你测过吗?” 这还真没测过,搞田径的都知道,四百米是最难跑的! 老瞿指了指跑道,“你缓缓,再测一轮四百米。” 四百米? 林雨桐转身往跑道去了,好似这一项,国内女子比赛这一项还没拿过世界级比赛的奖牌吧。 她调整呼吸,计算着时间,调整步幅和频率,这对她而言,并不吃力。 四百米,四十九秒八二。 老瞿一看成绩,拳头握起来狠狠的一挥动,“四百米,有你一个。” 回去老瞿就排时间,“跳高单项就算了,时间上有冲突。第一第二天,有全能七项。第三天上午,四百米预赛。第四天上午,四百米半决赛。下午,四百米决赛。第五天晚上二百米预赛,第六天晚上,二百米半决赛,第七天晚上二百米决赛……还剩个第八天。” 比赛一共就八天。 老瞿点在女子四百米接力上,看何平:“再叫她跑个接力吧。” 何平对上老瞿的眸子,突然就说不出反驳的话了。她转身出来,找林雨桐,跟林雨桐道,“咱们女子四百米干脆就没进过决赛,很多运动员都不敢练。还有四百米接力,能进入半决赛,或是偶尔一次进入决赛,这对咱们来说,都是一种进步。上一次四百米接力进入决赛,还十年前,以第八名的成绩进了一次。所以,尝试着跑一次,得叫更多的人看见希望,对吧?” 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要默契的!本来是四个人一组,整天捆绑在一起训练……突然之间,要从中去掉一个换成我,这会叫大家有情绪的!我觉得,奖牌得争取……但是,得叫她们的努力有意义呀?”不想接这个茬。 何平当时没说什么,只叫林雨桐照常训练,可等到下周都要做赛前的最后准备了,何平突然说,周末跟跑接力的那边练一下默契吧。 林雨桐就站住脚了,看何平。 何平一脸的坦然,“田苗苗旧伤复发了,你替一下。” 说完就走了,不给再多的解释,反正就是这么安排的。 这肯定不对呀!赛前了,报名已经结束了!除非当时就没报田苗苗的名字而是报的自己的。怕自己不答应,愣是来了一出救场的把戏。 林雨桐还担心其他人会有情绪,但人家见了她都过来握手,教练直接安排,叫林雨桐试着把每一棒都跑一遍。 几个人一边往赛道走,林雨桐一边听这三个人说话。 “咱们平时训练,最好的成绩是四十二点三六秒,最坏的成绩是四十三点一零秒。跑进决赛,还是十年前的事了。” 名次这个东西,看得见够不着呀。世界上这一项如今最好的成绩是四十一点三七秒,真就是一秒之差,够不上就是够不上。 林雨桐明白,这是想靠自己百米的速度往上提速,真就是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林雨桐先是跑第一棒,她的起跑快,速度快,成绩是四十二点三四秒。 换第二棒,存在两头交接,成绩四十二点三六秒。 第三棒也一样,并没有比第二棒给快。 林雨桐换到第四棒,何平喊了男子接力组和其他组陪跑,这有了对比了,林雨桐跑最后一棒就有了比较,这一轮跑下来,何平叫老瞿看成绩:四十一点四零。 老瞿将成绩展示出来,就她们都看。 这三个姑娘就分别跟林雨桐拥抱,再调试了几轮,还是林雨桐跑第四棒最优。就这么给定下来了,林雨桐需要跟她们一起训练默契,训练接棒。 怎么说呢?竞技体育残酷就残酷在这里了。尤其是团体项目!没错,需要团结,但若是更强的个体加入,那一定是欢迎的。除了被淘汰的那个更差的,其他的人会跟着往上升一格。以前觉得进决赛都困难,但如今,就能想奖牌了。团体赛的奖牌对于她们这个项目的运动员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有这个东西,除了奖金之外,还有退役之后工作的安排。她们的年龄都二十四了!对于田径女运动员来说,她们的机会不多了。比赛是带着一点点运气的成分的,悬殊不大的选手之间,谁都不敢说这次没得奖,下次一定会怎么怎么样。没有这样的事。 所以,看到四十一秒四零的成绩之后,她们在努力的接纳林雨桐。 而林雨桐也一直没机会见到田苗苗,不知道是队里是怎么安排的。 但是赛前,这就定了。 何平对林雨桐例假的掌握很精准,“你的生理期有点危险呀,是不是得推一下。” 这个怎么说呢?经常得比赛的运动员,不可能每次都给推迟一点的。老这么操作,整个就紊乱了,有时候突然造访,会叫人一点防备都没有的。 林雨桐摇头,“不用,影响不大。” 何平就道,“那你把该准备的准备上,卫生巾卫生棒,用你习惯用的!止疼药去队医那里领,别从外面买。” 回去准备东西,吴云就说,“这就是我反对大负荷运动的另一个原因,你看看那些姑娘来例假疼的那个样子……这对身体是有害的!尤其是练举重的……子宫异位子宫下垂,这个对以后的生活影响很大……” “我知道的,我不强行推迟例假,平时训练我掌握度呢!” 四爷查了天气,准备了衣服,还有泡面。香肠不好随便吃,但是泡面,好似出国都带,想来这个吃了不妨碍。在国内吃这个这叫没营养,出国吃这个,图一顺口。别的吃不下去,还就这玩意可能比较合胃口,“总能买到鸡蛋吧,搭着鸡蛋吃……” 可以了!有这个就足够了。 临走林雨桐又叮嘱四爷,“考研该报名了吧,你别忘了呀!” 忘不了! 飞德国,得在飞机上耗费十一个小时。 林雨桐是一上飞机,就强行睡眠,中间只起来吃了顿饭,吃完继续睡。她的赛事是最多的,从开赛的第一天,一直赛到最后一天。这是特别耗费人的! 比赛其实就那么一下就完了,最耗时的四百米,也用不了一分钟呀!可更多的时间是进场,是候场,是来回的转换场地,这才是最最耗费人的。 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如果当天有比赛那么这一天都别想安心的休息。怕错过,怕哪里弄错,看着别人上场自己等着,累人的很。 要是一天有上两三个比赛,真能要人半条命。 她跟张泉和桥本美牙子是全能七项,于是,一到地方,三个人分到一套房间。套房里有套间,有一个放两张床,一个小些的只一张床。张泉拉林雨桐,“咱俩睡一屋吧。” 跟美牙子真不熟! 张泉是在飞机上,压根就没睡着,愣是挺了十一个小时!她还有点晕机,硬撑下来了。现在得睡觉,得调整状态。就这个晕晕乎乎的劲儿,且有的缓呢。 教练不叫瞎跑,叫干嘛就干嘛。林雨桐默默的看书去了,话说下周交作业凑堆,她能不能按期完成作业都难说。 之前的比赛是在亚洲,现在这世锦赛,两百多个国家,两千多的运动员,但好在并没有在韩国那种被刻意针对。熟悉了比赛场地,第二天就准备比赛吧。 早起先得活动开呀,早起第一场,就有一百米跨栏。 全能比赛是没有预赛这一说的,都是给你量化成绩的,所以,就这么一赛就完事了。不过大屏幕上随时更新成绩,看着就是了。 国内的体育频道正在转播这个比赛,德国早上的酒店,国内的时间是下午的四点。 下午四点是许多人上学上班的时间,但总有人关注的。 吴可就是其中一个!她又不忙,找她拍戏的不多,偶尔会有综艺找她,反正也有些知名度吧。关于她的热度一拨下去了,她自然奔着第二拨来呢! 比如世锦赛,没人关注吧,她关注。 因为最近跟吴云的官司要开庭了,她是被告方嘛,这事迟早还是会被人拿出来攻击她的,那她就越发得关心吴桐,关心吴桐的成长了。 世锦赛的名单她关注到了,于是,她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一拨,还把吴桐的比赛项目和时间圈出来:每天都有比赛,辛苦了! 徐徐能假装看不到吗?她不能直接拉扯林雨桐,只能说,为运动员加油。 然后带动的很多人都开始关注起来。 吴可这样的,就在网上看直播呢。林雨桐排在了第六组比赛,前五组也很好看,尤其是欧美非,他们中间偶尔夹在个黄种人,这种对比特别明显。只看外形和那发达的肌肉,就感觉跟人家比赛,咱真不占优势。 五轮比过去,前十被美国和牙买加两国的运动员占据了。再一瞧,清一色的都是黑皮肤。 林雨桐在边上活动,这一组……咋说呢?连个白人都没有。 她现在并不瘦弱,也不是力量感爆棚的感觉,有一些肌肉的轮廓,但整体身形,看着很柔和。个子倒是不矮,但是站在这种力量型爆发型大妞面前,显得瘦的有点可怜。 何平一个劲的喊:不要有压力,专注自己。 别给先吓的没志气了。 林雨桐热身呢,边上一个一头卷卷毛的大妹子跟林雨桐面对面,她发现林雨桐能说英语之后,就一再强调,你得吃肉,你太瘦弱了。 吴可把这么一组比赛先截图放到网上,发了一句:有没有想要投喂妹妹一点的!看着太可怜了。 发完了,先不管了。那边比赛开始了! 我的天呀!那是什么速度,大长腿又白又长,线条又好看,蹭的一下就跃过,一个接着一个的跃过,眼睛都不敢眨的看完,眼看着林雨桐先冲过起跑线,她不由的真心的欢呼了起来。 解说员的声音尤其激动,“十二秒一九!十二秒一九!刷新了一百米跨栏的单项世界纪录。全能七项一百米跨跨栏,她必然是排名第一!” 然后大屏幕上,排在第一的有国旗标志,后面跟着吴桐的名字。 镜头再一切换,她被她的教练抱着一个劲的拍打。 解说员说话带着结巴,“她该报单项百米跨栏的!天才型运动员,比赛型运动员……估计是她平时没出过这么好的成绩……要不然就奔着单项去了!现在就是希望她的其他项目成绩也很优秀,要不然,全能比拼,看总成绩她未必占优势。” 吴可想把比赛剪辑发出去,可不用她发,关于林雨桐这一项比赛的消息,已经迅速登上热搜了。吴可很怀疑林雨桐背后有团队,这个反应速度忒快了。 都关注她了,其他两个运动员是个什么排名,就关注的少了。 林雨桐注意着呢,张泉排名第七十九,美牙子排名三十二。还有六项了,这个排名随时都会变动。 等到十点二十比跳高的时候,已经是国内的晚饭时间了。 吴家一边在摆饭,一边盯着电视。吴楚嘴里叼着筷子,蹲在电视机跟前,“我表姐跨栏占优势,其他便是差一点也不会太差……” 她爸就说:“那可不是!计分标准特别繁琐,得确实是七项都很优秀,才能拿到高分。就防着有人发挥俩三项特长,其他的相当于放弃……这就失去七项全能的意义了!” 规则是这样的? 是的!所以,一个第一并不能保证金牌装兜里了。 跳高的话,这是起跳高度固定好之后,一个一个挨个挑,顺序由抽签决定。起跳高度固定,一个挨着一个走,最开始高度低,一个个的都过。每一轮升高两公分,过了的进入下一轮,跳三次都过不了的,直接下场。所以,这是越跳人越少。前面几乎是没多少观赏性的。直到高度升高道一米九,剩下的人就不多。 剩下林雨桐和美牙子了,好些人才反应过来,咱们还请了外援呀! 一米九,一米九二,一米九四,一米九六,四轮之后,美牙子淘汰。 就剩下五个人了,其中包括林雨桐。 吴楚拉着板凳端着碗恨不能趴在电视上,“妈呀!紧张死了!”感觉每一次,都是贴着杆过的,稍微差一点点就撞了,“我觉得那个俄国的黄头发运动员,是劲敌。” 别说话,看比赛了! 一米九八之后,就剩下林雨桐和一美国运动员和俄国运动员。下一拨是两米,世界上最好的跳高成绩是两米零六,这已经非常接近了。 美国这个,跳了两次失败,第三次蹭杆过,好险。 俄国这个,就轻松过了,一次过。 她回来伸手跟林雨桐击掌,“小心……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过了!”吴楚好了一声:“两米零二!下来该两米零二了。” 两米零二,美国运动员没过,俄国的过了。 剩两个人了,两米零四,俄国的没过,林雨桐过了。 吴楚尖叫一声,“过了!过了!第一了吧!第一了吧。” 屏幕上好似表姐正跟裁判沟通什么,就见不大工夫,她又朝后退,电视上的解说员大笑起来,“这是要挑战两米零六!这是要挑战两米零六……过!漂亮!这是打平了世界纪录,这应该不是她的极限……还会挑战吗?” 没有!没必要了!这不是单项比赛,到这里就可以了。 下两场比赛在晚上,中间有开幕式。 吃了饭林雨桐正跟何平说话呢,周平川找来了。周平川暂时还没被处理,便是有人反应,这也得需要时间调查。反正赶上比赛,他的工作还得继续,回去之后再看上面怎么处理处理。此次,他主要负责美牙子。 也因着这个,这次的成绩对周平川来说,太重要了。只要美牙子取得好的成绩,他留下来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因此,他就建议,找个借口不让全能七项这三个人去参加开幕式了,休息吧。 何平没反对,就这么着了。 晚上比了两项,铅球和两百米。 铅球林雨桐没打破纪录,只保证位列第一,这就足够了。 倒是两百米,她跑了三十一点三三的成绩,打破了三十一点三四的世界纪录。 这两场场比赛开赛的时候国内应该正是凌晨的时候,很多人该睡都睡了。四爷肯定没睡,比赛一结束,四爷的电话就过来了,“早点睡,门关好,在外注意饮食,千万小心。” 完了又是吴云的电话,吴家舅舅的电话,简单的说了两句,都不打搅她休息,给挂了。 可回去也休息不了,周平川在外面客厅骂美牙子呢,张泉的教练进进出出的看了对方好几次,示意张泉戴着耳机去休息吧。 张泉朝外撇嘴,“其实美牙子的成绩还不错,名次已经上升到十七了。” 可周平川太着急了!明儿还有三项,都等不得了。 梳洗了睡下,半夜里林雨桐蹭的一下坐起来,听到外面客厅有动静。张泉睡的很踏实,她竖着耳朵听听,外面没有风声,窗户应该关严实了,刚才那动静是什么声音。 再细听,又好似没有。她没出去,屋里有卫生间,她不想出去惹是非上身,但早起,她先叮嘱张泉,“别喝屋里的水,瓶装的也别碰。” 张泉愣了一下,朝外看了一眼,却没多问。 洗漱完才七点,林雨桐是去接力赛那几个姑娘的屋里拿的水,拧开没问题,这才喝了。至于张泉找谁拿水,那林雨桐也管不着。 回屋的时候张泉的教练见了林雨桐点了点头,顺手从冰箱里取了一瓶水拿在手里却没喝,一直在叮嘱张泉一些话。等出发的时候,看见张泉的教练低声跟何平说什么呢,何平的面色很严肃,追了林雨桐几步就道,“发现什么不对,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也没发现什么,就是晚上听到动静了。但我没出去! 没出去就对了。 一般会抽查兴奋剂,但是奖牌得主,是必须得在赛后检查的,每场比赛都需要,“要没你插一杆子,美牙子是有极大的可能得铜牌的。” 人家还真就没预估错,第二天三场比完了之后,全能的成绩就出来了!林雨桐排一,第二是俄国,第三是美国。 而美牙子排第四。 这里面只要有一个人被发现有问题,那便会取消成绩,名次顺位后延。 林雨桐的没问题,其他两人也没查出问题,那就这样了,这个金牌林雨桐攥手里了。 可同样的,不到比赛结束,都不敢放松。后面的比赛一旦被查出问题,前面的成绩就会被质疑。反正林雨桐是不能跟这个美牙子一起住了。 美牙子跟国内的运动员不一样,她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她是有经纪人的,也随身带着翻译。这两人也在同一家酒店入住。要说这周平川出的主意,林雨桐都不信!国内有法律规定的,教练若是敢怂恿诱惑强迫运动员用违禁的药物,那是要判刑的。除非他疯了,要不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何平也不信这是周平川的意思,那这能是谁干的?便是美牙子无辜,她的经纪人都未必无辜。利益捆绑在美牙子身上,干出这事来一点也不奇怪。 避开人,何平跟林雨桐说起这事,就道,“美牙子在日本备受争议,就是因为牵扯到一件丑闻里。说是队友被检查出服用不该服用的东西,人家死活不认,认为有人陷害,说是陷害她的人就是美牙子……美牙子的成绩不如对方,于是退出。这个是是非非,局外人说不清楚。但是咱绝对没想到,真敢在背后玩猫腻。” 瓶子上是有针眼吗? 是!很隐蔽的位置,在瓶口处,一般人谁去注意那个。这件事得给咱们敲响警钟,真是一点都不敢大意。 因着出了这个事,大老远带来的方便面也不能吃了,害怕在泡面里动手脚。 林雨桐舍不得,:“不至于!”有没有的我看的出来。 但是何平小心的很,“给我吧,别犟着。”不仅没收了林雨桐的泡面,还安排美牙子和张泉他们回国,“赛事也完了,你们先回。回去抓紧训练……”别的一句都没多提。假装没发生这个事,先等比赛完了再说。就跟林雨桐当时不出去看看是一个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先顾着大事!要不然,对外一嚷嚷,媒体一摸黑一报道,脏水泼在身上洗都洗不干净。 张泉拍了拍林雨桐,“小心着点。” 嗯! 送走两人,何平就彻底的搬过来跟林雨桐同住了。比赛开始了,林雨桐也算是见识了一些奇葩事。比如四百米预赛,跟两个韩国的运动员一组,其中一个运动员中途摔倒了,然后她胳膊一扒拉,把挨着她这边的美国选手绊倒之外,还把另一边的她的队友也给挂累了,半横在跑道上,倒了三个。你就说这损不损。 赛后林雨桐看录像,怎么看都像是她伸脚绊队友,胳膊往前一伸,才把美国运动员给绊了吧。 内部不合这事,看怎么说呢?不管私下有没有意见,大事上不能使绊子,这是底线吧。 比赛的间歇,也能场馆附近转转,但得有专人陪同,不能掉队。林雨桐不想去,去叫人捎带点小礼物,回去送人就完了。她得写作业,还得跟老师联系,看不能把这几天的讲义给她发一下。 老师们可宽容了:先比赛吧,不着急。 没事!还是给我吧,我不看心里发慌。 于是,在比赛的候场区,人家都在那里要么双手合十,要么各种的小动作缓解尴尬,她是真不紧张了,也不要教练老叮嘱,她把《农学概论》塞给教练,“我背,您看我漏了哪,哪里不对?” 何平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开始背诵了。周围嘈杂的很,她坐在边上一段一段的背诵,有个别不是原话,但是意思是一样的。于是两人就这么一个背诵,一个拿着书对照的认真。 直播的时候,镜头转过去就瞧见她们师徒在那里背书了,好似那边喊号叫准备了,林雨桐明显的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飞快的从教练手里拿了书,再用笔在打断的地方做了记号,就窜出去比赛去了。 这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有很多家长把视频拿去给孩子看,“看看!看看人家!叫你在家写个作业,你这个事那个事的,一会子吃一会子喝一会子上厕所的!你看看人家,人家比赛的间歇还背书呢!” 然后得出结论:就是对你太好了,太惯着你了!就该叫多吃苦!吃过苦的孩子多自律多懂事的! 四爷报名回来,就接到电话,是那个马向南打开的,“怎么样?捧起来了吧!很快,我就能给捧成全民偶像。” 不用你捧她也能是全民偶像,“说吧,什么事。” “兄弟,你那个东西,是唬我的吧!那玩意有法律效力?” 要我发表个声明吗? 那倒是不用!你这个人说话,我还是信的,“我就是听说,有个人很有短线眼光呀,入场本金一百万,一年翻了一番。我叫人打听了,是兄弟你吧。你看,有眼不识泰山了不是?就凭你这眼光,你看不上老马的钱也正常。要不,你带兄弟一起玩?只要你点头,分成好谈。” 帮着投资?他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快的没抓住。 他就问说,“多了我不操作。太劳神!大笔资金注入,会引起动荡。” “哪有大笔的资金?老马没你想的那么大方,能在外面办事,那是人家给我面子。至于钱嘛,我能调动的就一千万,赚了咱俩对半分,成吗?” 不要对半,一般的规矩,我三你七,不占你便宜。 成!以后不管马家,咱俩只论私交,“你放心,吴桐的名气一定能经营的不下一线明星。” 不用经营,只别叫什么人弄出负面的东西就行了,涉及隐私的帮我拦了,其他的随意。 随意也压不住这个势头呀,四百米决赛跑出了四十七点六秒的成绩,二百米决赛又破了她之前在全能比赛两百米跑出的成绩,这次是三十一点三二秒。最后天,晌午四百米接力预赛,下午决赛。 以第七的名次入决赛,决赛以四十一点三八秒的成绩,得了第二。团体银牌! 三金一银,不仅在国内有了名气,在国外一样的登上了头版头条,俨然一颗体育新星…… 第696章 俗世浮华(30) 名声一来,好似人间一下子都繁花似锦了! 功成名就,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 一下飞机,是鲜花,是掌声,是乌泱泱欢迎的人群。那么多镜头对着你,等着你发表获奖感言。你的一举一动,好似别人都要问一遍,关于你的所有的东西一下子都变的有价值了。 有人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怎么说?林雨桐就笑:得赶紧把作业交了,讲义还得借同学的整理。 又有人问:你在赛场上背书,是因为对比赛胸有成竹吗?是实力带给你的自信吗? 不能说胸有成竹呀!她只能说:“……只能说,紧张是没用的,对比赛是没有帮助的;而背书是有用的,总免不了要背的。我只是选了有用的一件事去做了。” 然后逃上车了。后面还有几个奖牌获得者,记者们有转身去采访她们去了。林雨桐往椅背上一靠,跟何平道,“我就想回家吃顿好吃的。” 家里的饭比队里的更好吗?未必吧! “到家就舒坦了呀!换上睡衣多自在呀,在队里……不方便!而且,最近队里肯定得迎接一拨采访潮,我先躲了。” 一到单位门口,果然,有一拨媒体等着。林雨桐先下车,以极快的速度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车是吴云的,但来接的是四爷。 桐桐一上车,车子一动。这时候记者才反应过来,可人家一脚油门,走了。 四爷就笑,指了指车上的抽屉,“里面有东西。” 果然是有东西,保鲜袋里放着烤出来的馒头片,肯定是四爷烤的呀!馒头切片,用油刷两面,再撒上盐,搁在烤箱里烤的两面酥脆,那叫一个香。其实放烧烤料更好吃,可惜烧烤料里的香料的种类太多,不敢随意尝试。 她吃的咯嘣咯嘣的,说四爷:“回头我觉得还得把那种药买一些,我想尝试着看看,怎么能压制能迅速解了那东西。理论上,只要是药,对身体有影响,是不是就能解。” 是!理论是,而已! 理论上是,这就行了,试试嘛,说不定就成了呢。她一边吃这,一边把掉到腿上的馒头渣收集起来往嘴里塞,还不忘含混的问四爷:“最近怎么样?” 怎么就最近了?这才去了几天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走了两年才回来呢。 也对!满打满算,十二天,但是就是觉得去了可久,主要是吃的不顺口吧。 四爷也真没工夫干什么,“图书馆,图书馆,还是图书馆,报了一个名,那个马向南又联系了我一次……” 怎么又是他?!不能不联系吗? 四爷摇头,“白展眉是挂在咱们身上的一颗炸弹,没事则没事,有事就是大事,不是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跟白展眉联系频繁,太惹眼。这个马向南,属于相对单纯的二世祖,坏也不坏,笨也不笨……那边的动向随时能掌握,总比两眼一抹黑的强。” 也对!世上没关系的人都因为各种看你不顺眼而害你,更何况有利益纠葛的人。你觉得你不害人,人家就不害你,单纯了不是?有些人害人就不需要理由。 林雨桐就说这次差点出事的事,“陷害队友……这事犯忌讳!可依旧是有人做!”只要存在竞争,就得提防有人下绊子。 “那是没安排好,本就不该安排在一起住!你们属于体制内的,他们是什么?有经纪人的,是靠着成绩换饭吃的,比不出成绩来,身价就下跌,那能不用手段吗?回头我想办法弄一些你说的那种药……你研究看看……”这得特别小心的去买,要是叫人家知道桐桐买这东西,还不定又怎么说呢。 驱车回家,吴云在家把饭都做好了!十多天没见,吴云抬手就抱:“你不在家,我都不习惯了。” 才住过来的时候,多个人不习惯。可住着住着,少了这个人更不习惯了。 林雨桐洗漱换衣服去了,吴云拉了四爷,“你能从哪里能找到黑客……或是运营商……” 怎么了? 吴云低声道,“我之前在网上搜‘吴桐’,结果发现好多都是‘吴桐高清露肩装’这样的词条……” 这是才冒出来的吧,四爷之前都没发现。他过去点开,就明白了。这是有人专门抓怕女运动员,而后谋利呢! 桐桐如今这长相不差,高、瘦,有力又不乏柔和的曲线,尤其是两条大长腿。因着运动的关系,穿的必然是不会多。短跑都是短背心,露着腰腹,短裤也短,身材比例极好,自然就有人抓拍,且经过高清处理,把图片放大。 他的手在键盘上敲打,不大工夫,别说桐桐的照片没有了,其他女运动员的也没有了。有人拍就很过分了,结果点击量很大,这又说明什么呢? 吴云搜了一下,见都消失了,这才低声道,“别告诉桐桐。” 不告诉我什么? 林雨桐出来的时候看四爷,四爷就笑,“过两月就满十八岁了,想送你车!摇到号码了,说想晚点告诉你。” 瞎话!这是当着吴云的面不好说吧,她就当信了这个话了,“真的呀?买一辆安全性能好的,别的我不要求。” 吴云见岔过去了,就喊着吃饭,“尝尝,我改良过的红烧肉。”不是猪肉,是红烧的牛肉,“在国外呆几天,回来吃什么都香。” 正吃饭了,吴家把电话打来了,舅妈关注的是,“有奖金没有呀?” 有的!冠军有六万美金、亚军三万、季军两万,第四名一万五,第五名一万,第六名六千,第七名五千,第八名四千。打破纪录一次,额外奖励十万。这是举办方提供的奖金。 舅妈在那边算了一下,“三个金牌,就是十八万美金,是吧?” 是! “一个银牌四个人分,还能分七千五美金吧?” 能。 光两百米就破了两次,虽然是自己破自己的记录,但也得算吧。 是!算呢! “只两百米一项,就二十万美金了。跳远在七项全能里,算破记录吗?” 算! “那加起来就三十万美金了。可惜的,四百米保持了记录,没破!” 不是不能破!是凡事适可而止!什么都叫你得了,人家得不上,那接下来就没人跟你玩了。或者,人家就会改变规则,处处限制你发挥,这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别贪心,适可而止就最好了。 这次只奖金能拿个四十八万七千五百美金。以一块兑换六块人民币算,换算过来是人民币二百九十二万五千元,但是这是税前,得缴纳个人所得税的,剩下的也就是两百万多一点吧。 除此之外,总局和队里也会给予奖励,但都是意思一下,三五万——人民币,大致都是这个样子。 不过这里面有家慧这个赞助商的事呢,一个金牌一百万,家慧还得出三百万。 然后就听见舅妈在那边吆喝:“吴楚,听见了吗?你表姐打一场比赛,赶得上酒店半年的收入了。” 挂了电话,林雨桐就跟吴云说:“得了不少,但教练和总教练,帮助我训练的陪练副教练,大家都应该有份。我还想再拿一部分钱出去,交给总队,队里还有不少经济上有困难,成绩上突破很难的队员,能给些帮助就给些帮助!” 好!吴云一口就应下了,“明儿先办这个事。” 不仅把这事处理了,林雨桐还另外取了六千美元,请何平单独交给田苗苗,“奖金一共七千五,我留一千五,这六千是她该得的。” 何平拍了拍林雨桐的肩膀,替田苗苗收了,“回头我给她送去。” 那就成了!这件事林雨桐就算是处理到头了。 何平看着她跑走的背影,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孩子注定就走的远,她是该舍就舍。舍了,才能得呀!比赛抢名额,容易引起很多不满。人家明着干不过你,背后免不了下绊子。可如今,方方面面都分了一层,谁拦着她参赛呀? 这不,碰上老瞿,老瞿直接拦了林雨桐,“你抽空还得归队呀,下一步的训练计划,得调整了。世界杯田径赛、室内田径锦标赛、之后还有钻石赛,你不参加呀?” 都要参加吗? 参加吧!钻石季赛,别小看呀!三十二个金牌,四十二万美金的奖金。 林雨桐一算,一个金牌,最多五千美金。其他奖牌也会分一部分的。五千美金,折合人民币,也就三万块钱左右。一个人一来回,机票得多少钱呀?还得住宿,还得吃饭。更何况也不可能一个人去,至少得有教练,得有翻译,得有队医,得有处理各种杂事的,这赛事参加的很不划算呀。老瞿:“……”谁跟你认真算账了!账不是这么算的,“你听安排吧!抓紧别松懈。” 说实话,作为外行人,知道有这么多赛事吗?真不知道。这回她是真的去找资料了,才发现各种的赛事,要是一年不想间断的话,都能不间断比赛。像是除了世界锦标赛,分室内室外之外,人家还有青年锦标赛。除此之外,还另外有越野锦标赛、田径国际巡回赛等等。 林雨桐觉得,有些大赛很不必去!咱吃了大头了,小头就该让出去了。再则,含金量也明显小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真没那么多时间。要说想赚钱,什么最赚钱?代言最赚钱,接广告最赚钱,参加商演最赚钱。比辛苦打比赛赚钱多了。 回来三天,各种的广告邀约,扑面而来。有很多都是各种国家体育大赛事的赞助商,希望请她做代言。 这玩意一个弄不好,就容易惹出是非来。林雨桐还是那句话,除非集体,否则不单独代言。 她这种行为就很叫人迷惑了,真视金钱如粪土了?要知道运动员也就在职业生涯期间,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吸金,为以后攒下资本。要不然,以后怎么办?你再是富二代,也不能小看这笔钱呀! 你看那谁,出名之后,三五年时间,吸金四五个亿。体育明星里有身价二三十亿的,这不违规。 但林雨桐就不,坚决不接。 人家就说,你可以单独接,只不过把一部分拿出来,给队里分,这样也行呀!队里其他人不在乎是不是露脸。 林雨桐还是不,“这不一样!我们一起,那人家挣的劳务费。我挣了给人家,这叫什么呀?人家承这个清干嘛?” 姚芳打电话说,“我不怕承情,你接吧,只要有钱分,咱露什么脸呀?” 林雨桐是怎么说也不动,倔强的点叫大家完全看不懂。 因着支持她接代言的多,她平时越发不去队里了,只周末过去测成绩,没下滑,何平就撒手了,叫林雨桐回去了。 日子难得的清闲起来,除了吃要受限之外,每天坚持三四个小时的训练,并不难。转眼,京城的天真的冷了,秋天短的很,但这才是四爷和桐桐熟悉的冬天。 穿上大衣,然后买个烤红薯,回去再吃个冰凉凉的橘子,不要太美哟! 今儿过十八岁生日,有很多的队友要给林雨桐庆生,准备来准备去,发现准备的水果少了。林雨桐拉了四爷出门买橘子,也没跑远,就在小区门口买了一筐蜜桔,结果一个不小心,被人给拍上了,直接发网上。 照片上,穿着白羽绒服的桐桐搀着一个高帅青年的胳膊,然后伸手点着不远处的蜜桔跟水果摊老板说话。从这个角度看,应该是水果店里的谁拍的吧!一般小摊上,很多货物都摆在外面,店里面有人林雨桐和四爷当时也没注意到,这可好,直接给拍上了。 拍上了就拍上了吧,今儿何平教练也在,老瞿也在,不也没说谈对象的事吗? 应该就是不允许队员之间谈恋爱,跟不是运动员的素人,没关系吧。 何平隐晦的说,“感情问题,会引起心理波动大,情绪的波动直接影响比赛。今儿失恋,明儿男朋友女朋友又不回消息了,心理老惦记,这能好好比赛吗?”反正自己把握吧!内部谈的,都给拆了。不想分手,也好办,一个自动放弃,从队里出去,那没人管你们。但是如果发现情绪不稳定,比赛就受限。不是不近人情,是实在是影响大了。 知道!知道!肯定稳定。 这边教练说这个呢,网上好多人就给林雨桐在社交平台留言问说:是你男朋友吗? 林雨桐没否认:我十八岁了! 人家没说不该谈恋爱的事,人家是提醒她:你男朋友疑似负公子! 所以,姑娘,长点心吧! 第697章 俗世浮华(31) 其实林雨桐还挺奇怪的,竟然有人认识四爷。 是的!她真的觉得竟然有人认出原身是金远洲的儿子是有点不可思议的!反正这么长时间,四爷也没遮着脸进进出出,敢问,谁认出四爷是谁了?没有吧! 原身从国外回来才多久?在国内又没有什么朋友。国外的朋友不可能知道他家破产的事,对吧? 就是国内,除非那些整天特别高调的公子哥,其他人破产不破产的,谁知道? 有些富豪家的孩子爱露脸,在网上吵的沸沸扬扬。可更多的则是很低调,网上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谁关注那个去? 所以林雨桐觉得奇怪:第一,原身不高调,四爷不高调。第二,金远洲的财富和影响力远没到引发民众关注的份上。 林雨桐怕有什么麻烦,就叫四爷查一下这个提醒自己的人,看看什么来头。 结果其实是想多了,此人上网的地址是明珠市的医院,看来是当初金家出事被送去的医院,人家见过四爷,知道金家的事,而后好心的给林雨桐点在了明处。 这人怕是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四爷欠债的事。 但就因为这样的人,开口提醒了那么一句。然后不关注的人开始关注了,就问嘛,谁呀?怎么就负公子了? 然后有知道的,有半知道的,有道听途说的,还有原公司的人现身说法的,一时之间,真假消息铺天盖地。有人说:公司破产了,但是他没负债。不过好像所有的事务都是他母亲在处理。 下面马上就有人说:公司破产了,再是没负债,可也是一无所有了呀!再说了,因为公司倒闭而受损的股东、员工,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他不会觉得有负罪感,觉得欠了谁的吗? 这么说就有人不支持了:有毛病呀?公司破产那是公司的事,关人家什么事。没继承遗产便没有债务,人家无债一身轻,敢问现在有几个人敢说无债?还说人家一无所有!我也想要一无所有呢,至少不用背着房贷。 这话一出,马上就有所谓的知情者说话了:我以前在远洲材料干了三年,老板的儿子在国外……那你们猜,人家明知道公司要破产,会不会在国外给置办产业。这位可不是什么负公子,怕是富公子吧。 也有用事实说话的,“你们好好查一查,远洲破产被兴城材料给收购了,人家这位金公子的母亲还是兴城的股东……” 然后发很多照片为证。 接着就有人爆料,“白女士即将与马荣广喜结连理。” 丈夫死了一年多了,这不正常吗?双方都丧偶,人家还没这点自由了。 结果马上就有人贴照片,是一组老照片,大学里的合照呀!有集体照,有三三两两的合照。其中有一张是三个人:中间站着个白连衣裙的姑娘,以现在的眼光看,这长相吊打娱乐圈明星。素颜简朴,可瞧着怎么就那么纯呢!两边站着俩男同学,左边这个高大英俊,笑的一脸阳光。右边那个斯文俊秀,稍微矮一些,戴着一副眼镜。然后再把现在三个人正式场合的照片拼接在一起,放在网上,跟老照片对比,认出是谁了吗? 那个姑娘就是白女士,是那位负公子的亲妈。 而高大的阳光青年,就是马荣广,兴城材料的老板。 至于那个戴眼镜的俊秀男,是金远洲。 这三个人从身体的站立姿态就看的出来,白女士和马荣广都朝彼此靠近。所以呢,这说明什么呢? 心照不宣呗,这两人自年轻的时候就有事呀! 马向南能气死,他发现他撤不下这些照片。找人给偷摸删了,马上还会冒出来。他觉得有人在利用这风向炒作。 可是目的呢? 烦躁的给四爷打电话,“这次我处理不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老照片都谁有呀?!”他这么问了一句,挂了电话。 马向南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事肯定是自家老子叫人干的!这是想干什么?! 这事根本就来不及处理,网上一拨接一拨的知情人士开始爆料。 比如有老同学出来爆料,说是马荣广跟白展眉上大学的时候就谈着呢,两人男才女貌,是天生一对。说金远洲跟马荣广在同一个宿舍上下铺住,马荣广家境优渥,但是金远洲家在农村,出身贫寒。那个时候马荣广就经常帮金远洲,后来大学毕业了,马荣广自己创业,金远洲去了研究所。 再后来,金远洲辞去研究所的职务,出来创业,依旧做的是材料,昔年的好友,成了商场上的对手。没想到一个去世,遗孀改嫁另一个,当真是人生如戏。 但随即,就有人把四爷的照片和马荣广年轻的时候和金远洲年轻的时候做对比:看出来了吗?这位负公子到底是姓什么。 然后就阴谋论了,说是白展眉婚内跟老情人旧情复燃,生的儿子是她婚内出轨的证据。 可紧跟着就有人放出马家大儿子的个人履历,这个人出生的年月比四爷要小一岁多点。 又有远洲集团的老员工透漏,说是老东家和老板娘的结婚纪念日大家都知道,毕竟老板很高调的给老板娘送花,都是秘书给安排的。如果按照这个纪念日推算的话,金远洲跟白展眉结婚的时候,白展眉怀孕至少六个月。 这就有意思了!怀着这个的孩子,嫁给另一个,有什么缘故呢? 这就得再往回刨,就有人说,马荣广刚开始创业,也跌过跟头,曾去非洲谈过贸易,好似遇上当地暴动,差点没死在外头。然后还放了一段几年前采访马荣广的视频,视频里的马荣广跟现在的马荣广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也没见老!他坐在沙发上,侃侃而谈,“……意外,真就是一次意外,丢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当时家里都给我办丧事了……以后我死外头了……” 出事的时间,正是白展眉怀孕到生产的时间。 于是,网友们觉得把真相还原的差不多了。反正是有情人没成眷属,阴差阳错,一个以为一个死了,在怀着身孕没结婚的情况下,只能另嫁他人,但还是坚持生下了前一个的孩子。就这么错过了。 至于为啥怀孕了不结婚,那肯定是马荣广出门的时候没想到白展眉怀孕了,或者是知道怀孕了,但是没想着出门会遭遇意外。以为出差一趟,最多一两月就回来。谁知道辗转了接近两年才回来。 这除了说是命运的捉弄,还能说是什么呢? 真相是什么,林雨桐也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这消息要是传的满世界都知道,估计金远洲就会露头了。 他怕是受不了这个吧!不管这是不是真相,他都不想叫人这么解读这个事。 林雨桐觉得也好,被人非议和总要提防害人的人比起来,她宁愿叫人议论几声。金远洲不摁住,这一串不揪出来,感觉真就是埋着一颗炸弹。 四爷扬了扬手里的书,“我不出门了,就在家看书呢。” 嗯!最近避着些,防着有人抽冷子。 在四爷保证之后,桐桐放心出门上学去了。她却不知道,她才走了,就有客人到了。 四爷从猫眼看见了,是马荣广,身后还跟着保镖。 他开门,请人进来,保镖就算了,在外面呆着吧。 马荣广进来打量了一眼,然后再打量四爷,“我想跟你谈谈。” 四爷指了指沙发,“请坐。” 马荣广坐过去,没言语先叹了一声,而后苦笑,“我要说,网上那些消息都是真的。你是我跟你妈生的……我家里不同意我跟你母亲的婚事,我们一直也没能结婚。我不知道你妈怀上了,只想着,谈完生意,签了原材料订单,回来就跟家里提婚事的事。可谁知道遇到意外。”说着将西装扣子解开,又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胸膛来,胸膛上三处明显的枪伤。 四爷点头,表示可以了,你可以把衣服穿好了。 对方一边扣扣子一边道,“我回国之后,才知道你妈结婚了。知道他们生了个孩子,那我能说什么呢?我也在家里的安排下结了婚,彼此安生的过日子。本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井水不犯河水,可谁知道成了冤家。跟我一起创业的几个人,因为利益的问题呢,散伙了!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他们太碍事了,我把他们给踢出去了。当然,金钱上没亏待他们。他们呢,是在材料这一行做老的,有经验。手里又有公司分家之后的钱,几个合伙,把金远洲推了出来,成立了远洲材料……这就是远洲公司的由来。金远洲根本不懂经营,他生产的一直是兴城集团的仿制品……这个我当然不能容了!最后他能亏欠那么多,有我的手笔。可谁知道公司经营不下去,金远洲动了歪心思,正好我老婆去世了,他叫你妈接近我……为的什么?为的兴城的科研成果。这么些年,远洲的研发部分归你妈管。这么安排是因为他知道,我要追究,你妈就是犯罪。你妈不愿意被控制,我也不能老纵着他……这才有了远洲的破产。可金远洲不会觉得这是他咎由自取,只会觉得,跟他合伙的那些人都曾经跟我合伙,那些人肯定是被我指使陷害他。却从没想过,那些人不好好跟我合伙,把他推到前面是为什么的?他要是不贪心,又何至于此?” “我只问一句,是谁窃取了谁的研究成果?” “不存在窃取!”马荣广很坦然的道,“你母亲早不想被利用了,她也是材料学的高材生,真要是潜心做事,怎么会没有成果。很可惜,他们夫妻缺乏交流,金远洲不知道你母亲的研究进度,而你母亲也不知道金远洲密谋改头换面躲避债务。他为了做的真,叫人相信他真的死了,才拉着你和你母亲‘寻死’的。而他到底是对你母亲有些情分,在你母亲的卧室里留了一条缝隙……你能活着,很侥幸。你母亲能活着,却不是意外。” 四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你的意思是,他事先在文律师里留下给我的东西,那是为了刻意误导!如果我死了,如果没人发现他没死……那么文律师手里的东西,就可能引导警方怀疑你和白女士杀人!毕竟,一个自杀且连带儿子都要杀的人,是没必要给儿子留东西的。” 对!就是这么一码事。马荣广叹气,“我知道,这番说辞,不足以叫你信任。这也就是我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的缘故。向南找人跟着你,这事我知道了。你的戒备是对的,金远洲只要一天不被摁住,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你母亲的研发,利润有多大,你知道的!想借着金远洲的手拿到这个成果的人,到处都是!财帛动人心嘛!所以,这说不上是窃取。你可以理解为,我跟母亲有协议。我处理好远洲的遗留事务,她将成果卖给我。这里面的一切手续都是合规合法的。而因着金远洲可能没死,他又去了国外。我已经朝上报这个案子了,我怀疑他勾结外人窃取成果。若是如此,他就不仅仅是罪犯。我又听说,你报考了研究生,要学习能源……你要知道,凡是至关重要的能源类的公司,都是央企……金远洲这样的父亲,会给你以后造成极大的影响。可能,你想走的路便走不通了。因此,我来了!我是来告诉你,这个案子必须尽快定性,他不是你的恩人养父,而是要杀你的凶手。我突然这么冒出来给你当父亲,你心里未必接受。但是呢,我总归是你的亲生父亲……在你需要用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很荣幸,能被你拿来一用。 当然了,也是提前告诉你一声,你要有一些思想准备。如果案子进一步推进,舆论怎么说,这都不好预料。谁都有对手,咱们想压舆论,有人想炒作舆论,这都是正常的!我若是不来,回头等相关部门的人上门,或是了解情况,或是监视你的居所防着金远洲跟你联系……人家突然这么一来,你都不知道为什么的,这会叫你跟你母亲之前的隔阂越来越深。我是个没资格给你做父亲的人,我知道你对你母亲也有许多的怨怼!可你母亲将你放在国外,未必不是觉得那样会比在家里更好。从金远洲此人行事,你也看的出来,这是一自命不凡的小人,且心眼极小。若是留你在身边,叫你受金远洲的影响……或是在天长日久中,受精神上折磨……你母亲又怎么舍得?别埋怨你母亲什么也不说,因为很多夫妻之间的事,没法说给孩子听。” 这是说白展眉可能遭受了金远洲来自精神上的折磨。 说完,马荣广就起身,“我知道你跟那个叫吴桐的姑娘处对象的事……她是运动员,四处比赛,全世界各地的跑……我希望在金远洲那一伙子彻底落网之前,你不要出国。那姑娘是跟着队出去的,不允许脱离集体,这没危险。但是,你单个出国……绝对不可以!我不能保证对方不会狗急跳墙,杀你一次不行,还会再绑架你来威胁我跟你妈。这也是我突然来跟你见面的另一个原因。不管你信不信,不希望你出事的心,我跟你妈是一样的。” 四爷没再言语,将人送出了大门,看着对方上了电梯,他才关了门。 这人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呢? 林雨桐觉得,“八成应该是真的!他借助国家部门,那必然不敢说的太走样子。这个金远洲做事……从开始入套,到最后遁走,都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劲儿。就是没那个能力,但偏就不认命……” 但马荣广做事不一样,白手起家,跟几个合伙人一起干!干起来了理念不和了,或是利益冲突了,这在做生意中常见,然后就用合法的手段,将合伙人都给踢了。这个无所谓正义,就是单纯的商业手段来说,没毛病。公司被经营的风生水起,就算是没有那个新成果,兴城人家就不做了吗?人家公司运营良好,这东西是个助力,能叫对方更上一层楼。但远洲则不同,不管是被人算计还是其他,作为经营者被人算计的坑进去了,这就是你能力有问题了。 欠债了,破产了,你担责呀!不!人家要改头换面,这他娘的是什么操作。 真的!林雨桐真就觉得光明正大的在合法的前提下干仗,比这种动不动就缩回去背后算计的人,强太多了。 何况,马荣广若真是有这样那样的背后不法的事,被他踢出去的那些合伙人,能由着他?早揪住他的尾巴了!可见此人做事谨慎周详,其能力、手腕一点也不缺。因此,他说的话,除了他们私人的感情没法验证之外,其他的都应该是基于事实的。 不过对白展眉,林雨桐却保留意见,“研发出成果了,她知道利益有多大!她不是念着谁的情分……她只是想找个符合利益的合作者。而马荣广比金远洲合适多了。她算计金远洲,却没想到金远洲狠起来是要杀人的。” 如今网上吵的沸沸扬扬,这是要逼着金远洲现身呢。 林雨桐立马坐起来,“咱出去买摄像头这些东西吧,给楼里和家门口装上。”这一层都是自家的地方,跟吴云说一声就得了。也不怕拍到别人侵犯了谁的隐私。她其实更倾向于吴云暂时住到疗养院。 吴云只愣了一下,问说,“那你呢?你怎么办呢?” “我住学校,周末住队里,很安全。” 对对对!然后吴云真住疗养院去了。林雨桐也没真住学校,她不过是把任何可能会牵连到的人都给先安置了而已。 她也想着,应该快了吧,网上关于马荣广和白展眉的事都快炒成一部破镜重圆的罗曼史了,眼看都要过年了,都不见又动静,林雨桐还心说,这是想多了吧,许是人家眼里四爷也没那么重要。 结果都腊月十八了,大学也放寒假了。她早起就稍微晚点,锻炼了一圈回来,顺道给四爷把牛奶取了。这玩意只四爷喝,吴云从疗养院弄来的吃的,量不多,紧着自己用了。蔬菜其实吃外面的没事,主要是肉,每次都弄十几斤二十多斤的,切成块塞到冰箱里慢慢吃。所以订牛奶之类的,那都是四爷的。 门口有奶箱,她开锁之后取了奶,发现里一个信封。最开始还以为是商家回馈老客户,弄着虚头巴脑的信,写一些感谢之类的话,再说一下连续定三个月的奶怎么优惠,订一年的又怎么优惠。 也没在意,直接给拿进去了。给四爷热了奶递过去,把那信拿了要扔垃圾桶了,才发现不对,这信封的两面都太素净了,就是那种棕黄色的信封,一点花里胡哨的花纹也没有。这就不是做广告的态度了! 她拿起信看了看,透光可以看见里面有纸张。她小心的撕开,信本身没问题,信纸展开,里面只有一句话:想要马向南活命,不要报警,往西南云省来。 她看了好几遍,将信递给正喝牛奶的四爷,四爷摸了手机就给马向南打电话,打不通,提示音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四爷又给白展眉打,白展眉正吃早饭,一看来电还有些意外,她接起来就问说,“过年你回来吗?” 四爷直接问,“马荣广在你身边吗?” 没有! “把他的电话给我。” “他去卫生间了,马上会出来,怎么了?” “你们能联系到马向南吗?”“前天晚上他们父子还通了电话……”那边说着,就一顿,就听到电话那头白展眉的声音:“小业的,问能不能联系到向南。” 紧跟着电话就换到另一个人手里了,“小业,我是马荣广,你说。” “我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说是想要马向南活命,叫我不要报警,往西南云省去!我刚才给马向南打电话,发现无法接通。” 马荣广一把扶住桌面,应该是喊助理还是秘书,“给老三打电话,快!” 无法接通。 “给老二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一会子那边传来助理的声音,“说是在公寓,刚起床。” “叫他哪里也不要去,然后直接报警,就说遇到危险了!快!” 那边脚步杂乱,这才听到马荣广的声音,“能麻烦你在京城报警吗?那边报了警,我这边再报警,他们好对接……” “好!我现在就报警。” 结果这边一查,马向南身边的俩保镖,他给一个保镖放假了,剩下这个保镖吃坏肚子了,没法跟了。前天晚上跟朋友在酒吧喝酒,出来叫了代驾,结果代驾并没有接到人,电话打也打不通。在调酒吧门口的监控上只能看见他骂骂咧咧的主动上了一辆面包车。那车跟个报废车辆似得,没牌照,看到一段维修的道路之后,就没有监控可追踪了。 这要是换个三轮车把人塞上去转移,你也追踪不了!而后再往货车上一放,真能给带走。 这也就是四爷自律,不往乱七八糟的地方去,要不然,真不好说。 两人开着车,沿着面包车行驶的路段走到修护的路面,两人下了车,沿着这条路往里面走。路的尽头,一片烂尾工地的外围,停着几辆拉垃圾的车。上去打问了一下,垃圾车都是夜里干活,垃圾站都在城郊。两人回车上,按照垃圾车走的路线往城郊去,路上走的不快,白天的城区堵车堵的厉害。四爷开车,桐桐留意两边的情况。 马家的人报警了,因着那么大的集团公司的儿子疑似遭到绑架,警力也是铺排着查去了。马家人去了西南,马向南的哥哥马向北私下打电话给四爷,希望四爷跟着去西南一趟,被马荣广给拦住了。四爷没言语,直接挂了。 马家人是关心则乱,警察人家也怕判断失误,肯定会有一拨人陪同他们去西南的,甚至跟那边的警察也做了沟通。但是,真的得去西南吗?有没有可能是声东击西呢? 把一个人运到西南不容易的!沿途各个收费站抽查,谁都不能保证这么运过去。当然了,塞到后备箱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么着只两天工夫是把人运不到地方的。要是真在西南,不该是等把人运到西南了,而后再给四爷送一封信吗? 像是马向南这种爱泡夜店的,有时候真就是消失个一两天,家里会着急,但想不到绑架上,对吧?他们该争取时间,而不是这么迫不及待。 四爷又翻看了家门口的监控,那信不是送牛奶的给塞进去的,而是一个保洁打扮的人,带着口罩,手上也带着手套。奶箱的锁特别好开,有是有一把钥匙能开好几个奶箱,人家就是那么打开的。 通过照片,能找到小区。 四爷又找了保洁的问,只是有人收了一千块钱的红包,告诉‘狗仔’自己的住处。再细问,知道打听的人有点南边的口音,那基本就判断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顺着小区的监控看到的也只是半张脸,可却发现此人蹬着环卫的那种三轮车,走远了。 如今看见垃圾车,两人就往垃圾回收站那里去。果然在郊外,看到了满坑的垃圾。垃圾场的对面,是个拆迁了一半的村子,住户搬走了,但不是完全没有人了。大白天的,还总有人在那地方像是捡建筑废料里有用的东西,像是门窗,铝合金的窗筐等等。 四爷和桐桐下车,腊月里风大,两人捂的严实,往村里去了。 大老远的,四爷就问,“师傅,见过老门墩吗?想买一对老门墩。” 一人就一边忙着规整一边道,“那你得朝里面去,问老曲……别瞧着拆迁了,咱来弄东西,得给老曲点头呢。有啥像样的,都得找老曲!” 林雨桐就问:“这还有人承包呀?” 嗐!承包什么呀?!人家早前是搞拆迁的,哪里刚拆了,他们知道呀!往那儿一住,就把人给唬住了呗。进来一次要捡东西,一次二十,不算贵。 林雨桐就看见也有几个像是她跟四爷这样的人,穿的挺齐整的,来干嘛呢?在那里挖院子里的老花根。二十块挖这个就很划算了。 朝里面找老曲,老曲在一堆火边上,“要拉旧砖头也得给钱,二十,随便选。” 林雨桐递了二十,拉了四爷四下里看。林雨桐朝一处看着矮的房子看了一眼,那房子老了,她就问,“那个房怎么没拆呀!那个出头的椽子……” 不卖!那是几百年的小城隍庙,就剩那一间了,是文物,不叫拆。 “那我得过去看看!” 老曲蹭的一下站起来,“那边不能去!” 林雨桐才要说话,就见那边挖树根的姑娘喊了一声,“你这人,人家看看怎么了,给了二十呢,看看都不行呀!” 边上的男人拉她,“不关咱的事,你少说几句。” “路见不平,还不能管了?”说着就过来,跟老曲理论,“你这人怎么回事呀?本来这里就不是你的,你在这里收费没人言语就罢了,你还来劲了!喊什么喊呀?想吓唬谁呀?” 老曲就瞪眼,“要就要,不要就滚!” 这姑娘上去就撕扯,“你骂谁呢……来人呀!打人了!无法无天了!” 几个收拾破烂的就过来劝,林雨桐却瞧见跟这姑娘一块的男的,朝城隍庙那边跑了过去,看样子,分明就是警察。 人家也找来了! 林雨桐关注那边,看见一直在边上拾掇的一老头,手里拿着棍子眼睛的余光看着男警察,林雨桐捡了半块转头,在他举起棍子的时候,将石头抛了过去,直接砸在手腕上。那男警察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迅速朝那所谓的城隍庙跑去。 两分钟不到,从里跑出两人来,林雨桐抡起砖头又砸,这边的女警蹭的一下拷住了老曲,才过去将跑过去的那俩和那打算袭警的老头给拷住了。 林雨桐见周围没啥人,就跟四爷往那边去,才要进门,就瞧见男警扶着马向南出来。 这位一出来,对着四爷就喊‘哥’,“狗日的一觉起来被人给塞地窖里了。” 四爷把马向北的电话拨通,“给家里说一声。” 马向南对着电话就嚎,“哥,我被人绑架了。” 在哪? “那个姓金的带着警察把我救了,在哪……”他问四爷,“在哪呀?” “京郊!” “哥,是京郊。你在哪呀,快来接我呀,我害怕!” “你在警局呆着……我还得几天!” 几天是几天呀!我能一直那么呆着吗?我都臭了! 在警局录了口供,这货死活要跟着四爷回家,“反正我不一个人呆着。” 你的保镖呢? 不保险呀! 四爷和桐桐也是录完口供才出来的,人家很客气。反正就是把怎么找过去的事再说了一遍,人家批评说这种事以后得报警,再不能单独行动了,这是很危险的。不过对于林雨桐出手帮助警察,还是表示感谢,又问说:“准头怎么那么好?” “练铅球练的!半拉子砖块总没铅球重吧。” 出来了,马向南要跟,四爷不带,“再出事我负责不了,你还是住警局安排的地方吧,哪里也没这里安全。” 等了三天,才算把马向北给等到了。不仅是来接马向南的,也想请四爷回明珠一趟,“金远洲在西南边界上,落网了。” 需要四爷回去配合调查。 那就去吧!反正吴云过年也得回家,只是自己跟四爷先走而已。 桐桐不放心四爷一个人,就一直捂的很严实,一路跟着呢。在警局见到了金远洲。 金远洲已经不是金远洲的样子了,整过容的脸看起来并不是很自然,尤其是整个人消瘦了之后,更是如此。 四爷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 金远洲也上下打量四爷,然后嘴角勾起笑了笑,“我给你留了那么多东西,你怎么不要呢?” 我谁的都不要。 金远洲轻笑一声,问了一句,“你知道,男人活了一辈子,最悲哀的是什么吗?” “女人心里没你,儿子不是你的,身边的朋友没一个是真心的,真心的朋友却因为女人反目了!”四爷看他,“马荣广没撒谎,他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你是占了人家的女人人家的儿子,心理不踏实了……” “不是!”金远洲眼里像是淬了毒,“他起家做的材料,是我和他还有你的母亲,我们三个人一起完成的实验……” 四爷就叹气,“我问你,你知道进研究所,是一件事很困难的事吗?你们三个人一起研究的,那个时候,他把他和我母亲看成是一体的!只你是个外人!你面临毕业,出身寒微,没有背景没有后台,跟你同期的学生,被分到哪里呢?大部分是不是都自主择业去了!而你却进了研究所。你再客观的想了一下,你的性格,是不是在研究所更合适。你用三分之一的成果,换取了一辈子的安稳生活,你吃亏了吗?你没有!你若不跟我母亲结婚,安分的娶妻生子,那么,你现在还是每月拿两三万的研究员,过着普通但安稳的日子。可你选择了我母亲,选择她的目的,是爱情?不全是吧!你也说了,那是你们三个人的!你是不是还想着,马荣广死了,那成果就属于其他两人的!我猜,你那个时候就接触过马荣广的其他合伙人,从他们讨要这个成果使用费,可对?” 我不该要吗?要是从那个时候算,兴城三分之一都是我的!要是这么算,每年我至少获利数十亿!我不该讨要吗? 四爷没兴趣再听了,直接起身出去了。 事实上,金远洲确实跟国外的一些人有了联系,意在兴城的那份新材料数据。 白展眉等在外面,见了四爷就道,“我打算起诉金远洲,以子胁迫母亲为其工作,却一分报酬都没拿到。我还要告他谋杀!”如此,他便是你的仇人而不是父亲,你不必因他而限制了你自己。 随意吧!怎么处置都行!事了了,就过去了,我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婚礼推迟了……而今订在腊月二十八,你来吗?” 不了吧!准备考研,挺忙的。 白展眉又追了几句,“能跟我去咖啡馆坐坐吗?” 四爷没言语,但还是过去了!林雨桐要了个远些的位置,不听人家说话。但话还是有些能传进耳朵里。 “……金远洲这人自负又自傲,嫁给他我就想跟他好好过的!可是,我和马荣广过去那点事,他其实心里过不去!看着很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人,很会折磨人!”夜里逼问自己怎么跟马荣广睡的,马荣广是怎么弄的……这些能说给谁听呢?再厚的脸皮,也跟儿子说不出这个话,“……你或许是很多事不记得了……他教你骂我,说我是BIAO子,你哭着喊着不叫,这些事,你都忘了……七岁那年,他带你去玩,你差点丢了……这事你怕是也没记忆了!小时候很多事,都不愉快,所以,你会下意识的躲避,将这些不愉快都给忘了。后来,我送你出国……也是那一年,远洲公司不再是代加工,而是有了自己的产品。那个材料的数据,是我跟马荣广要的!他给了,我用这个跟金远洲做交易,他才允许你出国的。” 四爷皱眉,“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找马荣广。” “那时候马荣广在婚内,儿子都生了俩了!而且,他老婆的娘家很显赫……你觉得找他是个好主意?” 怕多出一个敌人来吧! 四爷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辞。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谋划,怎么弄死金远洲,怎么跳出火坑。然后我做到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马荣广练手,把他坑没了,可该我得的,我也拿到手里了。出事之后,不是不管你!不管你,是因为他活着呢,不摁住他,我看不出他的深浅。远离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那你就不怕,我一脚踩到他的坑里去? 白展眉沉默半晌才道:“男人嘛,不被坑几回,就会永远天真。” 领教了!四爷起身,从兜里掏出一百来压在咖啡杯下面,走的时候拍了拍桐桐,“回家了!包饺子!” 林雨桐叹气,想来四爷也无法替原身原谅这个母亲!白展眉舍不得她该得的那一份,一直跟金远洲纠缠了那么些年。若是真的为儿子考虑,哪有离不了的婚!他也不会看着你跟着你,你抱着孩子报警找妇联,婚早离了! 从咖啡馆出来,太阳光照在脸上,林雨桐才觉得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霾散了!她蹭的一下跳起来,蹦到四爷的背上叫他背着,“还是远离负能量的人好……我宁肯细细碎碎柴米油盐,就是见不得这世上的大奸大恶!” 四爷就笑,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只是欲望比较旺盛而已。人人都奔着虚妄的富贵去了,却忘了平淡才是真滋味。 他问桐桐,“打算多大退役?” “等他们重视起我的法子来,我就退役。” 等退役了,跟我去大的能源企业? 肯定呀! “有很多都是特别艰苦的地方。” 有多艰苦? “沙漠戈壁,你去不去?” 去!你去弄你的能源,我去沙漠里种树种菜种稻谷! 四爷哈哈就笑,两人不怕谁看,只乐自己的。 才一到家,姚芳就打电话了,“教练都生气了,你小心着吧!都在集训,你没训练就没训练,在大街上玩还被拍到发网上了,你胆子肥了呀!” 林雨桐就笑,“没事,回头测一下成绩就知道了。” 姚芳低声道,“从别处请了几个专家来,把你的动作都给你拆解了。说是你跑接力赛的时候,最后那一百米,速度比你百米赛的时候用时还少!我听他们说,你每跑出去一步,步幅都是一样大小,频率从最开始到最后,几乎没变过。没有冲刺那个阶段,这跟一般人跑步的方法都不对!如今教练组那边都吵起来了,说是得叫你回去训练。按照咱们平时的法子叫你训练一段时间再看。” “那我就不会跑了!我自来也没师傅,我也没比谁跑的慢!干嘛非得叫我改!” 不清楚!说是请了国外的教练,人家认为你的跑步方法不科学。 那叫他弄个比我快的,科学一个我看看。 才这么说完,那边何平把姚芳的电话抢了,吼林雨桐,“适可而止!你想干嘛呀?你算一算,队里还有比你自由散漫的吗?”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你就是一刺头! 刺头——就刺头!那得是我先有本事刺头! 第698章 俗世浮华(32) 马荣广和白展眉的婚礼是腊月二十八举行的!很浩大,很多家娱乐媒体对这事进行了报道。他们管这场婚礼叫做‘破镜重圆’。 但这个婚礼,不仅四爷没去,马向北和马向南也都没有出席。这自然是引起多方猜测的。有人就说,负公子可不是负公子,闹不好他才是兴城真正的继承人。 他有权跟马向北和马向南平分属于马荣广的那一份,也可以独享白展眉的那一份。这么算下来,谁拿的多呢?谁拥有的多,谁就是最终的继承人。 但也有人说,马家兄弟合起来,绝对比这位负公子要拿的多,没外人的时候,马家兄弟或许有争抢,但是有外人,那人家一个妈生的兄弟自然就抱团了。所以,妨碍不大!但这位真不是负公子,是妥妥的富公子一枚。 网上就是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能吵吵起来。但有一个观点没错,那就是兴城材料估计得有一番龙争虎斗的。 这当然都只是猜测,马向北和马向南没去出席,也确实对这样的婚姻保留意见,两人哪里也没去,找四爷来了。 马向南拎着酒,马向北只道:“还没谢谢你呢!向南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四爷放两人进来,桌上是桐桐才做的牛肉干,他请两人坐,“尝尝。” 不大的屋子,那位冠军在厨房做饭,见他们来了探出头朝他们笑了笑,打了招呼又去忙去了。马向北坐下,那边马向南自己去找了杯子,把酒瓶子打开,一人给倒了一杯,还在朝厨房喊,“嫂子,你也来一杯?” 啊?这是叫自己呢?桐桐应了一声,“我不能喝酒,你们喝吧。我再给你们弄俩菜,今儿就在这边吃吧。” 马荣广这两儿子不坏,且很聪明,懂得以‘和’处事的道理!这天下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要强的多。事实已经注定,那么一味的对抗,想把对方摁死就是犯蠢。当能共存的时候,化解矛盾比激烈的冲突更符合利益。 由此可见,这两人的母亲该是一个在情商上更占优势的女人。林雨桐端了两盘凉菜出去,就去做下饭菜了。 外面四爷跟这俩说话,马向北年纪稍微小一些,也才大学毕业。本来是想着出国去读研究生的,但现在他的计划变了,会留在明珠念研究生,然后去公司实习。至于马向南,在国外念的是艺术学校,回来也没什么正经事,到处窜着玩呢,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有些事不是非得摆在面上一是一二是二的说的,真正的沟通就是这样,像是朋友一样在这里说彼此的计划和打算,也能达到彼此的目的。马向北说他打算去公司,四爷就点头说好,“相关的专业还是应该懂的,选专业还是选一些相关的行业比较好。至于管理学,这个……实践比坐在教室里学有用的多。你选的方向是对的!我学的能源,跟材料是有些瓜葛,但这得看各自的发展方向,我在民用这一块没兴趣。” 马向北就跟四爷碰了一下,不是向南蠢被这人骗了,而是这人确实不像姓金的,也像是白展眉。其实不看此人的身份,但论个人交往的话,这人做朋友会叫人很舒服。就是看此人的身份,怎么说呢?他比自己大,自家妈活着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别说自己妈了,就是自家爸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呀。反正也无所谓给自己妈添堵,而今知道身份,人家也不认。且他的人生规划,跟公司没一点关系。 那这跟自己有什么冲突呢? 这就是外祖父说的‘和’,以和处之,虽不能无往而不利,却能避害求安!人之一生,若能避害,则是大福德。 在这边吃了一顿饭,马向南请林雨桐帮他们三个拍几张照片,就是不大家里,不大的餐桌,三五样普通的菜色,四爷斜靠在椅背上,马向北手指头在虚空里点着,一看就是谈什么谈的很投契,说的时候还带比划的。马向南一手捻着肉干往嘴里塞,一边给两人添酒。 拍出来了,马向南选了一张,然后发出去,再配一句:历尽劫波兄弟在。 这就是大家澄清呢,你们猜测的兄弟之争,龙争虎斗,压根就不存在。不要因着这个说公司内部不合,再影响公司的股票。犯不上!咱跟钱都没仇,是吧? 看看!我们三个这不是挺好吗?认不认的,都不妨碍我们私下的交往。他们结他们的婚,过他们的日子。老马今年也就五十岁,这个年纪的男人,说老不算太老,不娶这个,未必没有那个。叫谁给谁守着,那是做梦。他娶谁作为成年的儿子,咱管不着。 继母是继母,咱们生活里基本没什么交集。你们住你们的,我们住我们的。而且,结婚后住的又不是我妈当年住的地方,便是要父子小聚,以前的家就很好呀!所以,跟继母客客气气的就完了! 这就是比较理智的交往方式了,就像是四爷和桐桐一样,人家释放善意,咱为什么不接着呢?其一,省的制造麻烦,疲于应对。其二,不看一面看一面,看着跟四爷处的还不错,他们在家不刁难白女士,各自安生,难道不好? 发了这个照片,澄清了甚嚣尘上的猜测,一句‘历尽劫波兄弟在’,就又把话题给转移了! 称呼彼此是兄弟,这是承认身份。 而兄弟前面那个历经劫波,是什么意思呢? 随着案情的进展,案子细节的披露,大家知道了,还真是历尽劫波呢! 白女士生的这个可以说是从小就经历了许多磨难,白女士把没死的金远洲给告了,说此人虐待过她的儿子,且数次打算遗弃他,之后又差点把这个孩子给害死。看这些经历,真觉得这孩子还活着,当真是个奇迹。 再然后,才知道马向南被绑票过,寒冬腊月的被仍在菜窖里两三天,才被解救了。 这算不算是历尽劫波?肯定算呀! 于是,讨论案子的人多了,关注私生活的少了。 两人在明珠市过了个大年初一,初一晚上两人就坐飞机,回京城。再不回去,何平真恼了。 也是最近这网上一拨一拨的消息,大家知道她是真有事要处理,又刚好赶上过年,这才罢了。要不然,背后肯定也不少人议论呢! 大年初二一大早,林雨桐归队。一归队何平的哨子就吹响了,“归队!一起训练。” 测速度,测力量,田径队那么多人,她的速度和力量都几乎跟男队员持平了。 何平把成绩一公布,“看看!看看!都别有意见。谁能跟吴桐一样,状态保持的这么好,我也给你们自由。看见她玩了,那是你们没看见她训练!你们的时间是白天一整天,她白天是要在学校上学的。现在学校放假,但她的运动习惯已经养成了,她在固定的时间坚持锻炼,那这就是对的!她根据她的情况调整了她的作息时间,适合她就是好的。你们谁能这么自律,且有后勤保障的,也站出来我看看。” 是的!许是自律这个很多人能做到,但是后勤保障,这却很难。她母亲是营养师,且有途径拿到特殊供应的肉类,以她家的经济能力,有专门的医生给按摩给医疗保障,应该也不难。但这一点,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这就没道理可讲了呀!比不过人家,那人家有特权,好像也就理所当然了。 别人都去训练了,何平就叫林雨桐去办公室,老瞿还有一个国外的教练正在办公室里坐着呢,大屏幕上是她跑接力赛的那一场比赛,播放速度调整的很慢,应该还插入了什么软件,视频的下方,各种数据在不停的跳动,还有各种的曲线,晃的人眼晕。 林雨桐收回视线,跟着何平坐过去。 老瞿拍了拍老外,“这就是吴桐。” 对方马上伸手跟林雨桐握在一起,夸她,“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运动员。” 林雨桐跟他握了一下,“特别在哪了?” 特别在……他指了指视频,“我觉得这不科学,但它的效果却奇好。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林雨桐肯定的点头,跟这家伙面对面,问说,“你知道我们的道教吗?” 道教? 是的!道教。 他点点头,“知道一点点……这跟你的方法有关系?” 当然,万法同源嘛。林雨桐又问,“听过我们的气功之法吗?” 知道!用肚子顶着一根木棍,就能移动数吨的东西,你说的是哪个? “不不不!你知道的只是皮毛。”林雨桐就跟他上下五千年的侃,“……道教讲究修持,修什么持什么呢?修性持命。性指精神,命指肉体。只一味的锤炼肉体,达到某种速度强度敏捷度是不够的,没有精神做支撑,其实是很难达到人体极限的……” 懂了!就是修炼精神比锻炼肉体更重要! 嗳!就是这样的!她一本正经的继续掰扯:“怎么修炼精神呢?就是得向道之心,有学道之行。”修道之心好办,就是真的想修道。那学道呢?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呢? 林雨桐就告诉她,“两种方式配合,其一,得斋戒。其二,得打坐诵经。这二者配合,事半功倍。当然了,还有第三种方式,那就是云游。但这显然,不适合运动员。所以,就只能从前两种方式入手了。” 对方疑惑,问老瞿:“斋戒是什么训练方法?打坐诵经又是什么方法?” 老瞿尬笑了一下,看了何平一眼:把她给我拎出去! 损不损呀!斋戒得吃素,打坐诵经就是坐在那儿不动呗!条条犯了运动员的大忌。她怎么那么坏呀! 何平朝人家老外笑了笑,叫林雨桐:“你出来。” 林雨桐出去的时候还跟人家说,“真的!你回去找人试试,一准见效。”可一出门她就笑,靠着墙直乐。 何平点了点她,“有点正形吧!” 很正形呀!这事也太不设防了吧。他们靠视频,咱们有活人,你们拿我当活模板观察,难道不比对着视频研究好呀!听他们那一套?他们还觉得中医没用呢,但咱们是少的了中医推拿,还是少的了中医按摩,拔罐咱谁也没少拔,对吧!咱自己的膏药其实也很好用。可见他们那一套未必就是对的,找他们那样弄些曲线,有毛用? 既然没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雨桐白眼一番:这条路走不通,人家会想着别的路走的! 何平跟她一起靠在墙上,“你是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在哪?” 林雨桐朝里面小心的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呼吸。” 什么? “呼吸。”林雨桐说着就道,“其实,我也不算是糊弄他的!道家的养身之法,都在一呼一吸之间。” 又道家!咱别胡扯!呼吸就呼吸,走!看看你怎么呼吸的。 何平全程跟着林雨桐,两人在场中跑了一个五千米。这五千米下来,始终不快不慢,虽也出汗了,但确实看起来林雨桐更轻盈一些。 至于说呼吸,从表面上也看不出呼吸有多大变化,就是那些曲线上,也说不上这个呼吸之法有什么特别的。 她一边喘着,一边摆手叫林雨桐只管走,这玩意得自己琢磨明白了,才能教人呀。 林雨桐拉了衣服,就要走了。何平又给拉住了,“你得考虑一下,奥赛你的项目怎么选。从今年六月份开始,就得备战奥赛了。一般都是提前一年备赛。而今都二月份了,只四个月之后,就得拿出计划表。这得队里研究批准的!也得在内部比一比,你确实有这个实力才行。很多单项你都占优势,这次咱们能不能在单项上,都拼一把。只要时间不冲突,你看成吗?” 成! 过了十八岁了,林雨桐能有自己的车了。如今不用四爷接送了,半下午的时候就到家了,可今儿才到家,就在家门口见到了周平川。 “哟!您这是?”林雨桐没急着开门,只在门口跟周平川说话。这家伙被人举报了,说是私下收了商家的钱,替运动员商演签了阴阳合同,反正以这个名义给处分了,放到市体队了。这怎么找自己这儿了? 周平川就道,“吴桐,你看,咱们之间也没有过火的矛盾,只是工作上有一些意见相左的地方,对吧?” 对!怎么了?您要回队里了? “我打算去国外任教了,我来问问你,你有想过去国外的一些体育团体效力吗?那边的待遇很好……这只是效力,并没有其他含义,你可以将这些当做是去国外工作,事实上,在国外效力和任教的人也不少……你不要有顾虑!” 这不是顾虑不顾虑的事,而是你从哪看出来我想出去?!她就说,“我一边比赛一边上学,为了比赛,我都没放弃上学……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出国?国外的待遇再好,我缺钱吗?” “国外的农业也很发达!” “但我只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要搞的农业,是基于脚下这片土地。离了这里,我学农业的意义在哪?咱俩不是工作上有矛盾有意见不合,而是三观不同。所以,就不请你进去坐了,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然后开门,进门,关门。 直到砰的一声在耳边响起,周平川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顿时就觉得难堪异样,转身就走。 四爷早听见外面的动静了,接了她的包就问说,“要走了?” “不是去韩国就是去日本,田径这个,他扑腾不出亚洲这个圈子。” 可此人的去日本,到底是从队里带走了三个运动员。其中有两个都是老将,那边开出的什么条件,咱也不知道,反正知道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紧跟着,日本的媒体上就报道,说是国内选人不公!林雨桐再次被点名,说是她家里的背景雄厚,母亲人脉广,父亲资金雄厚,未婚夫更是财团的大公子。然后说她的父亲为了她能从大学里顺利毕业,捐赠给学校五千万人民币,相当于九十五亿日元。说她的明星姐姐,也拿出一千万人民币,相当于十九亿日元给学校更换文体器材。 然后满屏都是那种吃惊到嘴里能塞下个鹅蛋的表情,主持人也一脸的:难怪了!这般的财力,怪不得她的机会比别人多。 农大那边就澄清:我们并没有因为钱就放水呀!她是理科状元的身份考进来的,怎么会认为她的能力有问题呢? 然后放出成绩单,请看看她都干嘛呢?专业课不多,但是公共课她都提前考完了,成绩很好!而且,十二月人家完成了英语四级考试,英语课免上了。体育课当然也给免了,都按照满分算,这不算过分吧。 质疑我们看在钱的份上,对学生没有一视同仁,这是很严重的指责。 但是做过林雨桐教练的周平川,对林雨桐的很多指责,还是有人信的。这家伙也真的很敢说他先是说林雨桐:“很桀骜,只按照她自己的进度走,教练的话从来不听……”又含沙射影的说其他人:“内部竞争也很激烈,为了争抢资源手段层出不穷,很多人使用不正当的竞争手段……为了抢夺优质的苗子,很多教练也没有自己的坚持,无条件的对运动员妥协,对这一状况,我真的很担忧!不过来了日本之后,我觉得像是融入了清泉之中,干干净净,使我整个人都觉得透亮了起来。” 这话的打击面就有点光了! 何平咬牙切齿,拉着林雨桐站在电脑屏幕前,指着周平川后面的日本田径队……摁死!剃他们个光头,听明白了吗?”然后看后面的队员,“都给我把这几个人记准了,你们弄不死他们,回头就给我往死的练去!” 这个仇,结的有点大! 姚芳低声跟林雨桐道,“跟周平川一起去日本的夏宁,你知道的吧?” 知道。 “她是老将了,在世锦赛拿过铜牌……从一开始,就是何队带着,入队的时候才十五岁,她家是山里的,一放假何队就把她接到家里去!早前因为商演的事,跟何队闹了点分歧,可谁知道,转脸跟着人家走了!”所以,何队情绪失控了。 林雨桐拿了手过去,拧开递给何平, 何平看她,“干嘛?可怜我呀?” 没有!林雨桐挨着她坐了,“你是想叫她能继续比赛?” “她受伤了,我是想叫她下去从教去!但是呢,之前拍了广告得了钱之后,她算是看到这一行的利了!可她只是世锦赛的季军,田径不是咱们的优势项目,咱知道得这么一块奖牌很不容易,但是市场不认这个东西呀!她是打小就在体校,后来又一直在差不多的环境里练体育。父母没见识,她就少了引导。没知识没文化见识少……脑子简单就容易犯蠢。她是觉得一次广告挣的钱比下去从教,一月拿那么几千块钱的工资要强的多。可却不想,之后怎么办?而今去了国外,她那个情况,想恢复到她的巅峰状态几乎不可能了。” 林雨桐就道,“她许是就想挣几年钱……而已。” 何平沉默了,静静的坐在原地,坐了一个下午。起身的时候才说要回去的林雨桐,“你坚持上学是对的!没有体育你还有别的前程,这是你的底气。” 因为这点事,队里的气氛很压抑。接来开了好几次会,就说这个事本身,主要是怕人心乱。 可这个事,林雨桐能说什么呢?能做什么呢?要是有钱,最多也是拿钱出来,做个基金。哪怕是用来给退役的运动员治疗疾病用呢。但现在,啥也没有,这事能怎么办? 体育竞技,残酷不就残酷在这里吗? 而这个时候,白女士主动找到了林雨桐,“我跟你谈一点公事。” 她是在学校里找到的林雨桐,才一下课,准备回家吃饭呢,她在外面等着。林雨桐一出去,她就从车上下来了,看着林雨桐微笑。林雨桐过去,她就说有公事要谈。 “那就去家里吧。”林雨桐就道,“他不在家,要考研,正考试呢。” 白女士就跟着回家了,扫了一眼房子,坐下就道,“我想拿出一笔钱来,作为运动基金,你觉得如何?” 林雨桐放下杯子,问说,“你拿出这笔钱,是希望得到什么呢?这是商业行为,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这个我得弄清楚吧! 第699章 俗世浮华(33) 白展眉指了指边上的沙发,“别忙了,你也坐。” 林雨桐把水推给她,坐了过去。 白展眉之前没细看这个姑娘,倒是在屏幕上看过她比赛,也看过她的照片,这是个很精神的姑娘。 是的!这姑娘身上有一股子活力,有一种别人身上没有的精气神。 知道她很高,但是直面的时候才知道她有多高。知道她很瘦,但近处看就会发现,她瘦的不是骨感,而是一种力量。 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是一种不惊艳但却颇容易叫人喜欢的长相。老人会觉得这姑娘结实,像她这样的妇女会觉得这孩子长的端庄周正,年轻的姑娘愿意跟她交朋友却又不会因为她出色而嫉妒她,因为她身上没有大部分女人不喜欢的妖气。 一个女人,讨男人喜欢很容易,但是讨各种女人群体喜欢,这却很难。 而这个姑娘,应该是做到了。 此时,坐在这里,她面对自己表现的很客气,很疏离,但却不会叫人从里面感受出一丝类似于不喜和厌恶来……很厉害的性子!白展眉端了杯子抿了一口水,看她,“这笔钱数目不会少,如果需要,我每年都可以追加。” 林雨桐的手在沙发的扶手上轻轻点了点,这个话说的,并没有回答之前自己问的问题。她马上给对方贴了个标签,这是个很‘自我’的人。她不在乎你问了什么,只在乎她来是要说什么的。 既然如此,林雨桐就得把话往明处说,“要是为了商业目的,那对不住,我只是一个运动员,不接洽任何商务上的事情。别说商务上的事了,便是事务上的事,也跟我无关。如果您需要引荐,我给您打个电话,帮您联系人,这是可以的!您如果想通过我了解这个行业,以便于您对于资金的用途有个清晰的了解,那我也是义不容辞。您问,我答,知无不言。”所以,既然摊开说了,就把话往明白的说。 白展眉的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而后道,“我不否认我有商业性的目的,但也不仅仅是有商业性的目的。” 林雨桐看她,“请说。” 白展眉就道,“我希望以此来改善我跟我儿子之间的关系,这算不算另一个目的?” 林雨桐就笑,“那您高看我了。我们只是在交往,我才十八岁,未来的路在哪里,谁知道呢?在我们没有结成夫妻之前,您这样下本钱,是不划算的。” 白展眉摆手,“你们不会分开,我笃定。” 林雨桐眉头一挑,没言语,只看着她。 白展眉重新将杯子端起来,手指在玻璃杯上一下一下的点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才道,“我儿子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他的情感上有极大的缺失,自来不觉得有亲人的人……一旦有了伴侣,那伴侣不仅是爱人,更是亲人。作为男人,喜新厌旧是本性。但是他是男人之前,先是人。是人就会需要家……谁给他这个家,他就离不开谁。”说着,眼睛在三居室的房子扫了一眼,这里处处都是家的感觉,那么,陪他在这个家里的姑娘,就是家人,“所以,他离不开你。而你呢,你缺什么呢?你也缺一个家。你很清楚,你母亲的家未必是你的家!她年轻,她还有她的生活……能给你心理依赖的,只能是小业。你们是有稳定的基础的。所以,你们会走到一起的,我做的不是无用功。”说着,就看着杯子,又用指尖点了点杯子,然后看林雨桐,“你隔着杯子看我的手指,是不是很粗很大……其实,很多人很多事,不都是透过屏幕去看吗?看到的都是放大了很多倍的。好事会放大,坏事也会放大。就像是我手指上这点不完美的疤痕,放大之后,是不是也变的狰狞了。但其实,它就是个什么也不影响的疤痕。这个道理,你明白的吧。” 林雨桐点头,“你们母子的关系……就是这道疤!” 她没应和这个话,只自顾自的说:“我们有我们的相处方式,每一对母子都有他们的相处方式。有些妈妈把孩子捧在手心里,这是一种母子关系。有些妈妈拿着拖鞋,满大街的追着孩子打,也是一种亲子关系。可世人说捧着孩子的妈妈是溺爱,孩子是妈宝。说追着孩子打的妈妈没有耐心,说被打的孩子他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这说的不仅是妈妈,还有孩子。当母子关系成立,这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扯不开了。说我跟说他,你觉得有差别?母子关系,那是双方的关系,任何一方都跑不了。” 林雨桐看她,“你不希望因为这个事,被人议论。” 对! “所以,你找我,是想通过支持我,来释放出跟儿子关系亲密的信号来。支持我的方式,就是‘因为我’而支持体育事业。不管因为什么支持体育事业,这一种类似于慈善的支持都会给公司,会给你和你的先生,带去人缘和口碑的红利。而这笔钱,并没有比广告的花费大出多少去,可对?” 对方没再言语,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然后看着林雨桐,“你会拒绝吗?” 林雨桐就看她,“需要他每年看望你几次?陪你和你先生吃几次饭?或是有什么重大的场合他必须得配合出席吗?”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你在量化我们的母子关系?” “难道你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白展眉没言语,“我是他的母亲,我希望他能抽空去看望我,但这跟咱们这次的谈话无关。”林雨桐又问了一句,“若是没有支持我的前提,你会开口叫他去看望你吗?” 白展眉跟林雨桐对视,然后就说,“我不是早说了,支持你是为了改善我们的关系吗?” 林雨桐点头,表示我明白了。而后道,“是简单的只跟你见面,叫你见见儿子?还是……也见你的丈夫?” “我的丈夫是他的亲生父亲。” 林雨桐朝前坐了坐,看她,“我觉得有些事,咱们摊开来说,我也不是一个爱绕圈子的人。” 你说。 “我家的事,你知道的。” 知道!详细的查过。 “我家的钱,我没拿一分。同样,他不会要金远洲的钱,也不会要你的钱,或者马家的钱,都不会要!你如果想见你儿子,你有权利见。他在什么地方,你一定知道!想见,去见,这件事很简单。不管是父母去看子女,还是子女去看父母,都一样。难道谁先去见谁,先动的那个人就会低人一头吗?您才五十岁,且身体康健,是长寿之相。你想儿子了,来看看,他不会不接待你。同理,你要有麻烦了,你给他打电话,他不会不管你。你有钱,他是这个态度。你没钱,他还是这个态度。你努力,你实现的是你的价值。你的钱去做了慈善,那是你的功德。我这么说,您明白了吗?” 白展眉坐着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林雨桐第三次看表的时候,她站起身来,往出走。林雨桐起身,把人往出送,“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给我们打电话。” 白展眉站住脚,回身看林雨桐,“你是觉得我没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不把我儿子当回事。如今得到了我想要的,却贪心的想要更多,是这个意思吗?” 林雨桐皱眉:“我哪句话表达了这个意思吗?我是说,你有实现你价值的权利。” 你在指责我不是个好母亲。 林雨桐摇头,“武则天扼杀了女儿,诛杀了太子李贤……一儿一女,死于其手,她不是个好母亲,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有能为的了不起的女人。” 白展眉笑了,“说她了不起,那是今人才说的,在她在世的时候,很多人反对她。在她死后,很多人骂她。所以,人言还是可畏的!”说着,就愣了一下,看林雨桐,“你这么说……是怀疑我知道金远洲要害我们,但我没救我儿子?” 没有!并没有这个意思。 白展眉站着没动,问林雨桐,“武则天真的杀了亲生的子女吗?” 公主暴卒,却有其事,没说武则天杀的,但王皇后确实因此而死。 还传说太子李弘是被其鸩杀,但记载这个的是《新唐书》和《唐会要》,这两本书成书晚,有采用民间传言的嫌疑。所以,不能采信。 但是李贤却是正史上记载的,他是被武则天逼着自尽的。 林雨桐这么说,白展眉就问说,“有没有可能,是下面的人领悟错了意思,武则天并没有真的想逼死儿子。或者是做儿子的误会了他母亲,才造成了死亡呢?” 林雨桐嘴角翕动,但还是道:“……有!有可能就是一起谁也没想到的意外。” 白展眉这才笑了,回头看林雨桐,“我挺喜欢你的!今儿你就当我没来过,什么都没跟你谈过吧!” 好! 但是下午才一下课,何平就打了电话来,“……就是那个小金的母亲,她说是拿出一笔钱来,做运动基金。什么要求都没提!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事,你提前告诉我一声也行呀!” 林雨桐应付了几声挂了电话。白展眉说只当什么都没谈过,那就是不再以拿出钱做慈善来当一个条件,对四爷提各种各样的要求了。 其实,白展眉的情商真不算是高的。这有些事,便是要办,你也不能事先谈条件。默默无闻的去做,多舍一分,许是能多得两分也未必。 四爷考试回来,林雨桐才说了白展眉来过的事,事不复杂,就那么回事。四爷就说,“还是希望拉近我跟马荣广的关系……” 应该是!但这却又当真是不明智。她的情商和为人处世比起马荣广那位原配,差着大劲呢! 第700章 俗世浮华(34) 白女士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四爷和桐桐的生活里,但她换了一种方式,无时无刻的不出现在四爷和桐桐的生活里。 因为对体育的关注,慈善性质给她带来的红利极大!她从不出席什么慈善晚宴这一类的东西,她很安静的在做她的事。这里发水灾了,她捐一千万。那里地震了,她拿两千万。而且,很多时候,是会亲自去的!看到新闻上报道什么事件了,比如父母去世了,留下几个孩子大的才十一二岁,小的还在怀里抱着呢。她就主动向有关部门申请,希望能领养。随后发现这样的事多了,只领养好像不能解决问题,而后她雷厉风行的在明珠市的周边买了一个学校的地皮,那地方原来是个子弟职业中专,后来没学生了,但是校舍宿舍都是完备的。她买了下来,将那里改为一个孤儿院。当然了,对外不叫孤儿院,而是天使之家。 凡是孤儿,若是其他亲属不能抚养的,可以在有关民政部门的安排下,去天使之家,她接收。她好似一下子远离了那个公司,但她的身上却贴着公司的标签。 谁不知道这位夫人是个慈善家,而今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是在做慈善。 林雨桐看着电视上的采访画面,白女士穿着朴素,她向来也不奢靡,就是平时看到的样子,“……我的家人都很支持我做慈善……” “您的股权收益,八成以上拿来做了慈善。您没想过给您的儿子留点吗?没想过给您的子孙后代留下一些产业或是积蓄,哪怕信托也能保证子孙后代的生活……” 白女士对着镜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就道:“我的教育理念应该和大多数人不同,在有些人看来,我应该不算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是,在我看来,孩子自立是一种本事和能力。若是不能培养出这样的本事和能力来,留再多的金钱意义也不大。都说富不过三代,为何?因为财富使得后代缺少了进取信,不是自己创造的财富,就不知道心疼。大手大脚的花用,却没有能力充盈积蓄,哪有不败的道理?我觉得,父母最成功的,不是给子女留下多少可继承的遗产,而是培养了他多大的创造财富的能力。如果没这样的能力,留的越多,后人越是不思进取。如果有这样的能力,白手一样起家。只有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的价值,才是属于自己的。” “您的儿子对您这样的行为,赞同吗?” “他说过,他放弃继承。他是认真的说的,我也是认真的听的!自从他回国后,我就没再管过他,一分钱都没给过。但是他现在依旧过的很好,刚考上Q大的研究生,学的是能源。现在生活也很稳定,他用他的办法合理合法的赚取了他生活和一切所需。他没有依靠,我不给他依靠,他便自己站的很端很正。在更多的家境优越的孩子在肆意的挥霍着父母和家族创造的财富的时候,我很庆幸,我的坚持还是叫他受益了。我是个狠心的母亲,我以后,以后的以后还会继续做个狠心的母亲。慈母多败儿这话,虽是老话,但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看的出来,您还是很关心孩子的!对体育的投入,有没有吴桐是您儿子女友的这个原因。” 白女士就笑,“吴桐,我很喜欢她。我喜欢她身上那股子自立自强的劲儿,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身上,就缺这样的一股劲儿。就像是她在采访中说的那样,父母的是父母的,不能理所当然的觉得父母的就是子女的。我觉得这话说的很好!我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脑子拎的清的姑娘。世上的很多矛盾,说到底不外乎是‘利益’二字!说父母偏心的,不外乎是觉得利益没有能均沾。觉得父母给予少的,这又何尝不是自私。若是都不想着从对方身上索取,那便没有什么矛盾了。” “您的儿子会觉得您是个狠心的母亲吗?” 白女士沉默了,而后点头,“应该会!但是孩子长大的过程中,父母做的很多事,做子女的都未必理解。但这不重要,父母之所以是父母,就是在用各自的人生经验,教育和引导孩子,叫他们能够成长。就像是我们大部分人,小时候叛逆,各种的不服……可等真的老了,再去回想,父母当年就真的都是错的吗?未必!” “这会影响您和您儿子之间的关系吗?你们经常见面吗?” 白展眉就笑,“去问问每个像我这个年纪的为人父母的人,孩子有几个不是扑腾着非走的?近些的一年见两面,远些的几年都不见一面。孩子大了,正是奔学业事业的时候,这个时候,我觉得父母就真得做到两个字——放手!得放开叫他自己去社交,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去立业,去处理自己的感情生活然后成家……等到他们有了孩子,父母真的老去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知道父母的难了,那个时候……会回家的!所有的孩子都是如此。但是呢,孝心这个东西看心不看迹,很多人人到中年,对父母的照顾不到,不是没有孝心,是生活的担子太重,做不到亲力亲为,这个我们要理解。我呢,就跟我们家马先生说,咱们不缺钱傍身,尽量少给孩子添麻烦。在身体一切都好的前提下,尽量做到不干涉孩子,把孩子往出推,跌跌撞撞去学去吧。等真老的不能动了,缺了子女的照看不行了,到那个时候他们会照看的……考虑到子女那时候人到中年,也会很忙。所以,我接下来的二十年,一半的时间会用在做慈善,一半的时间会用在做养老产业上。养老产业是个叫人担忧的产业,但慢慢的老去,却是我们每个人的必经之路。现在的年轻人,很多人都不愿意生育,我觉得,这是他们的自由。可这也会有个隐患,就是老了怎么办的问题。很多人都在说,生个孩子吧,要不然老了怎么办!可却从来没想过,去怎么做好这个行业。我希望,我能做好它,让人老了之后,能在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地方,慢慢老去,而后安详的离开人世。我希望,我尽量少给我的儿子,或是不给我的儿子添麻烦,能在一个叫我安心的地方,静静的,安详的离开人世。” 林雨桐没再看,直接关了电视。这个人怎么说呢,是个很难定义的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有心为善虽善不赏。可要是她真能数十年的去做善事,她的一生也该是成功的。 功成名就者,不会没落的死去的。 至于这些对自己和四爷的影响,怎么说呢?人家说了对孩子要放手,人家就真放手了。 放手的结果就是,她真的不联系四爷,也不联系桐桐了。可每次若是遇到媒体,都会被追问,“您近期见到白女士了吗?她说她很喜欢您,您喜欢她吗?” 林雨桐:“……,”她现在不回答任何人的任何问题,对外的说辞是,备战奥赛。 是的!天热了,四爷的面试成绩也早下来了,他被Q大录取了。而桐桐呢,在内部比赛之后,获取了奥赛了资格,正是进入了备战的阶段。 关于参赛的项目,这不是自己能定的。是教练组统筹,根据各自的实力,结合比赛的时间,合理的安排了取舍,然后才找运动员谈话。 何平没有多的解释,就道,“几次调整,最后给你确定下来了五个项目。百米,二百米,八百米,七项全能,跳高。” 林雨桐发现自己的参赛项目里发现没有接力赛了。 何平就道,“八百米的赛事时间跟接力赛有冲突,但是八百米你有冲冠军的可能,接力赛最多就是有得奖牌的概率。这当然就得有取舍。田径一直都不算是咱们的优势项目。咱们金牌的主要来源,集中在乒乓、游泳、体操、举重这些项目上。你呢,在你稳定的项目上,稳稳的比赛,别把金牌给丢了,这是任务。你要是觉得成,就这么定了!有什么困难,现在就说。” 这由不得我,怎么规划合理怎么来吧。 很快到了暑假,为了加强训练,给林雨桐配备了两个男陪练,都二十出头,这俩最好的成绩还都不错,但就是一点,发挥极其不稳定。这次没拿到资格,干脆就被打发来,给林雨桐做陪练来了。这俩一个叫黄清,一个叫朱晓。然后姚芳也被打发来了,她这次内部的资格都没获得,那就陪着林雨桐练吧。放暑假了,大夏天的,轮换着来,在室内和在室外的时间对半。因为你也不知道换个地方比赛,对方的场馆条件,户外的风力等等是不是会对比赛造成影响。所以,每种情况都得适应。若是赶上下雨的时候,快!抓紧,去适应适应。如果下雨不是很大,主办方不更改比赛日程,那就得在这样的天气里比赛。所以,林雨桐就看着崔明在雨里跑着,许是卫生棉更换的不及时,浑身湿透了之后,有血迹顺着腿内侧往下流。 她三两步追过去,拉着崔明就走,“你疯了!” 崔明摆手,捂着肚子去了卫生间。换了衣服处理干净之后,又出来了。 姚芳才道:“上了赛场,要是突然例假多了,又不方便更换卫生巾,还不比了?教练没说吗?得习惯习惯!”可休息的间歇,林雨桐却去给崔明揉了揉,“要是疼痛,就摁住这个穴位,每次狠压半分钟,你默数三十秒,而后间歇三十秒,再按压三十秒,如此再三,能够缓解。” 崔明叹气,“上次好容易赶上一届奥赛,结果来例假了,连预赛都没过。四年一届,田径对于女运动员,格外不友好!一般过了二十三四,其实就走下坡路了。明年是我能参加的最后一届了!” 明年她二十三了,还不到二十四。可要是想参加下一届,那时候她就二十七了!所以,二十三岁,参加完应该就退役了。 崔明也说她,“你今年十九了,明年二十。下一届你二十四!这一届,是你运动生涯身体条件的巅峰,把握好这次机会,到下一届,你就未必了!田径赛场上,年龄真是个宝!咱得承认年龄跟体能之间的关系。” 姚芳也叹气,“我就很尴尬,这一届我没机会,下一届我也二十四了。年轻的不停涌现,我很快就成了一事无成的老将。” 林雨桐被说的难受,她这个暑假就在队里耗着,带着陪练一起训练。 她不着急,刻意调整自己的速度,“你们跟着我,同呼同吸试试。” 真带着人做了,才发现不容易。他们已经形成了一种类似于身体的肌肉记忆一样,一旦开始,全不由人控制。最开始的时候,非常别扭,非常累。节奏打乱的,对方压根无法正常跑步,却一个小时的训练下来,姚芳觉得胸腔有些疼痛。 这是正常的!其实最开始走路调整是最合适的。只有当这种习惯改过来了,才会慢慢的好起来。可叫专业的运动员放弃每天的奔跑,从走路开始训练,没人会去冒这样的风险。 试了几天,效果不好之后,她只能换成其他时候叫锻炼这么呼吸。比如玩器械,训练力气的时候,咱们缓一些,这么来试试。这样的进度只是更慢一点而已。 这么消磨了一个暑假,但是一开学,自己得恢复旧时间了。 可才一提出来,何平就找她谈话,“要不要我们出面,跟你们学校沟通……吴桐,这不是一般的赛事,这是全国上下都关注的盛会,你争取的是国家荣誉!若是学校的课程在一些科目能自学的话,能不能克服克服……先自学一下。就这一年时间,熬过去就好了!你已经算是最特殊的了,为了备战,从过年开始,大部分运动员连年都没过,有些一两年都没见家人了,也没回过家了。一进入备战,就正式封闭,你不能总是那个特殊的一个。获得荣誉的运动员很多,可没有一个不是按照这样的规矩办的。平时松散,但这时候绝对不行。再是觉得有把握,也不成呀!运动竞技,就是永远存在不确定……懂吗?” 林雨桐没法辩解,他们的想法应该也是一样的,觉得二十岁,正值巅峰时期。赶上下次,就已经是走下坡路了。便是休学一年,专心训练,回头再念三年,本科也该完了。这个时候再集训,刚好赶上下一届,啥也没耽搁。 她没难为教练,自己去跟学校协商去了。没有休学,她会自学,而后回去考试。过就过,不过就补考。鉴于她两学期都拿到了奖学金,成绩优异。六月份又过了英语的六级,老师并没有为难。每个都给了她联系方式,讲义会发给她,另外,有不懂的随时能问老师。该布置作业,还是会给她布置,不过交作业的时间给放的宽松了。 就这么着,九月份,她正是进入集训队,这一年,都别想出去了。 四爷九月份也该开学了吧,林雨桐是把四爷送去报名安顿好之后,才去入队的。这地方住宿条件很好,三人家很干净很卫生,食堂的饭菜瞧着也行,而且还这么便宜。“安心了吧!”两人在学校里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有时候真觉得,好似……有点熟悉!来过?来过!有时候还会闪过一帧画面,不知道那是他们曾经的样子,还是跟他们关系很深的人的样子。 两人转出去,去了隔壁看看。在这里好似……也觉得熟悉。 四爷拉着她,“走吧!”别强求。 什么都没有,不一定就不好。 也没硬逼着去想,她挎着四爷的胳膊,低声道,“一年之后,我陪着那三个陪练先试试,他们若是有进步,那下次就是姚芳的机会。田径上,我就参加这一届。” 巅峰时期退下来,给有机会的运动员让路。 四爷觉得好,“去吧!就一年,明年训练完了之后,就回家。真想玩拳击,这东西有联赛的,你只要名次不掉,没人干涉你怎么练,你的时间就彻底的自由了。” 这一年,也不是不能见面,想去看望,还是能的。吴云每周都要过去一次,几乎每次四爷都跟着充当跟班,帮着拎一些吃的用的东西。 但角色转换,偷偷的把自己转换成教练的角色之后,时间也不那么难熬了。利用零碎时间,还是有时间把课本过一遍的。这一年,真就是忘了时间,忘了日子,等天气再热起来了,各种的服装都发下来了,会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开了,她确定比赛的日子要来了。 先是资格赛,从六月开始,就进入了资格赛阶段。 七月一来,林雨桐就得两头跑,她得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才应付完考试,中旬来了,这就得开始准备,要出发了。他们得提前一周到达,进行适应性训练,等待大赛的开始。 每天都有记者来采访,林雨桐跟何平打过招呼了,一见记者她就躲了。她先回去收拾东西,很细致的收拾了一遍,然后何平帮着检查了一遍,该带的都带了,不该带的,也真的都没带,这就可以了! 她随着代表团七月十九日从京城出发,目的地伦敦,开启了奥林匹克之旅…………【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0-710 第701章 俗世浮华(35) 再盛大的开幕式,运动员永远注重的都是比赛本身。 林雨桐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在播放着老师讲课的音频。这是四爷找去学校,找桐桐的同班同学帮忙给录下来的。当然了,这是得给人家一部分劳务费的。虽然同学不好意思要,但给了钱是不是对方也不好意思旷了哪结课呀!林雨桐是把书看完了,讲义都过了一遍,自我圈了重点和考点之后,八成还都猜对了,感觉考试过了还是没啥问题的。但是课嘛,没听完的抽空还得听完。 于是,转播的镜头对准代表队的时候,在几个特别的运动员身上,镜头会多停留几秒。在几秒的镜头里,林雨桐面上微笑着,可耳机却始终没有摘下来。、 这听的是什么音乐呢?现在的环境太嘈杂不能习惯吗? 可算是开幕式完了,回到酒店能休息了。依旧会有记者跟来,想拍摄一点除了比赛之外的运动员日常。 其实,运动员的日常……真的很乏味。 住的地方……没时间收拾的!一个个的好大的运动鞋,摆的到处都是。拿衣服之后的行李箱还都是摊开的,反正还要取东西,折腾来折腾去怪麻烦的。 林雨桐算是规整的,但镜头一扫,看见枕头边一本——农药学。 往出拿了一下,连带着笔记本也带出来了。人家读书带做笔记的。 她才从卫生间出来,就听见崔明问:“吴桐你考试过了吗?” 过了呀! “有奖学金吗?” 今年有点悬了了。才说完,手上的水还没甩干净呢,关了卫生间的门一出来就看见崔明在那里笑着跟记者说话,“吴桐还在读书,今年的集训她跟了一年,自学了一年。全队她起的最早,睡的最晚。几乎连闲聊的时间都没有了,锻炼的时候带着耳机听课,休息的时候就背书做笔记……” 她听的是课呀? 崔明就把林雨桐的小小的录音笔拧开,然后里面传来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 然后记者就找上林雨桐了,“这一年,辛苦了。” 都辛苦! “这次比赛准备的怎么样?” “努力了,也会尽力的。” 她说尽力就真的会尽力,这跟田径世锦赛不同,那只比田径。但这个赛场,什么样的比赛都用。很多个场馆同时进行。 田径比赛每天都有,分散在各个时间段。 头一天是百米的预赛、半决赛,非常的顺利。没有碰到挑事的,顺顺利利的,以十秒四六的成绩冲进了决赛。 决赛场上,除了她和崔明,再没见到黄皮肤的面孔了。崔明进决赛,是险之又险的。可能是因为有夺冠的可能,也可能是因为有两个本国运动员冲到了决赛,所以,国内罕见的直播了女子百米比赛。 林雨桐在边上热身,之前见到过的大黑妹子又过来跟林雨桐搭讪,林雨桐开始没注意的,但这会子一照面,一看见她的瞳孔,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觉得此人的话多呢,她这状态不对吧! 她没言语,深吸一口气,对方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了,她处于亢奋的状态之中,其实只看瞳孔就能看的出来。 此人成绩本就好,若是在药物加持下,速度一定不低。顶级的运动员比的真就是零点零几秒,最后哪怕是检测出来了,但这一波一折的金牌,是不是也没意思呀! 各就各位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准备着。 一二三——砰的一声响,她蹭的一下就奔了出去,她能感知到,那个大黑妹子几乎跟她齐平,她的步履大了起来,频率并不低,而后,她清晰的知道,她的胸先撞了线,那位只比她慢了一个臂长的距离。 紧跟着,满场的欢呼声,播报声反复的用英文播报着,“吴桐,九秒五八——吴桐,九秒五八……” 何平抱着她大声的叫喊着,有队友过来将一面国旗披在她的身上,大屏幕上是她身披国旗的现场影像,欢呼声不绝于耳。 国内的直播解说员喊的声嘶力竭,“……她跑进了九秒……还没有女运动员跑到过这个成绩。我们再看一遍回放,没错,她先撞线,这位美国的运动员戴维,也跑出了她出道以来的最好成绩,十秒三二。之前吴桐保持的记录是十秒四六,戴维虽是第二名,但也打破了吴桐在世锦赛上创造的世界纪录十秒四六。这是一位非常有实力的运动员,可惜遇到了遇强则强的比赛型选手吴桐……惜败!” “咱们的另一位选手崔明,成绩也不错,十秒六三,不错的成绩……” 多少欢呼声,林雨桐都没时间管了。她得先被尿检,看成绩是否真实。这是不能有任何人陪同的,进去之后里面干干净净,只有你自己。从里面一出来就全程在监控之下,送检。 林雨桐的速度快,好了之后赶紧出来,可才一出门,里面就吵嚷起来了。隔着玻璃窗林雨桐朝后看了一眼,这个黑妹子,跟第三名在里面起了争执,她应该还是想找机会躲过去或是混淆一下的,但显然,人家能不杜绝这个事吗? 果不其然,她的尿检结果有问题,呈阳性。 第二名的成绩取消,依次往后顺位。 颁奖典礼之前,这个消息就公布了。 “……没有影响咱们的金牌……但不得不说,这一场赢的不容易。遇强则强,激发潜能,吴桐好样的!在对方用了违禁品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优势……不得不说这个运动员的状态和潜能极大……” 回去之后,何平低声道,“打破纪录,奥委会会给奖金的,奖金每次都变动,但是数额真的不少。咱奔着打破纪录去!你可以的!只要打破纪录,你就有钱拿了。这么多项目,各种奖金拿下来,能过千万!加油!为了荣誉,为了奖金,给我干!二百米,跑进三十秒,行不行!” 这位教练跟打了鸡血似得,就两人为屋里,她半蹲着,握着拳头挥舞着,跟搞传销扇动人心似得。 行不行? 行! “三十秒八六……三十秒八六……这是女子二百米吴桐取得的傲人成绩,打破了她在世锦赛创下的世界纪录……四天的比赛,她一人摘了两块金牌。” 各种报道铺天盖地,家慧推出新款,且以奥赛为契机,搞促销活动。买家电送运动器械,什么瑜伽垫,室内运动鞋,还有篮球足球乒乓球,泳衣泳裤泳帽,这些东西都不怎么贵,可这一送,这就不一样的。虽然送的跟家电全不挨着,但人家的口号是:做安全家电,享健康人生。 白女士宣布,她愿意给每位冠军提供一百万的奖金,感谢他们的辛苦努力,为国争光。 林雨桐读过书的学校,挂着横幅,庆贺我校几几级同学谁谁谁,获得了什么什么荣誉。这都是好的一面。 可同样,网络可怕就可怕在,想翻腾的时候,总有人去翻旧账。 就像是林雨桐转学之前的那个高中,那是一所重点高中。之前就有人说过,说这个学校,只注重学习,吴桐在这个学校,老师是一点也没有发现特长。可现在,就会有人往深的挖掘。就说当初,当学生面对网络暴力的时候,请问学校在做什么?老师在做什么?你们任由那些狗仔在校门口围堵一个孩子,请问你们尽到责任和义务了吗?这样的一所学校,还是重点,你们培养出来的学生是什么样的?这都不是高分低能了,你们连最基本的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教给学生,你们做老师的都没有言传身教的教给孩子,人该有责任担当,那么,能指望你们育人吗?你们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只考虑这个孩子在你们学校,引来了那么大的关注,影响了你们的教学秩序,你们勒令她转学……急切的摆脱麻烦,而不是想办法保护学生。请问,你们这样的所作所为,敢叫你们为国育才吗?育才需得从德智体美劳各个方面培育,德在智之前,可你们注重德育吗?你们自己都没有师德,怎么可能培养出有德的学生来。 而今呢,被你们勒令转学的学生,在一个普通的中学里就读,而后老师发现了特长,并且将她举荐到体队,此刻,她站在世界的赛场上,叫国旗升起。人家学习也没落下,高考状元,却不追逐名校,一心奔着理想。这样的学生,你们不惜才,浪费人才,一个好好的苗子,几乎毁在你们手里,请问此时此刻,你们作何感想。 网曝!这就是网曝!甚至有些学生还爆料,当初是哪个老师是班主任,她脾气不好,嫌烦。又说这老师一向任性,退步的学生就要家长带回去请家教补课云云。然后谩骂人一片。 再回头去看当初的事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当年犯罪的不止一个。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和媒体,都是暴力的实施者,施加在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身上。 而这些,是在国外的林雨桐不知道的! 她在开会,接下来的赛事,是数场比赛同时进行。林雨桐该七项全能了,还有跳高跳远铅球标枪这些项目的单项的赛事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 男子铅球,男子标枪,这些项目夺金的可能很大。 女子这边,其实每个都有夺金的实力,可惜,赛场上的情况不好说,哪怕是心态稍微不好,发挥失常,可能就跟奖牌失之交臂了。 林雨桐上场的时候,准备比赛跨栏的时候,听到场中的欢呼声,美国的选手在女子一百米跨栏中,包揽金银铜三块奖牌,欢呼声此起彼伏。 她抬头看大屏幕,百米跨栏的冠军的成绩是十二秒十九,打破了她之前在世锦赛的成绩十二秒二零。 林雨桐缓缓的走向自己的赛道,超了她!超了单项冠军,按照规则,是可以夺对方的金牌的。 何平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她不敢给压力,跨栏比短跑的难度更大,意外也更多,要求不能太高,顺利的过了就成! 可一开赛,她就愣住了,这动作特别太轻盈了,跨过去脚尖才一点地,那个脚就已经跨了出去,等跨过最后一道栏杆,便是百米的冲刺速度,一个眨眼,人过线了。 十二秒零三! 十二秒零三! 那边正在庆祝的三人组顿时愣住了,她们愕然的表情出现在大屏幕上,然后本来的铜牌得主被刷下去了,第一变第二,第二变第三。 震天的呼喊声,口哨声,欢腾的厉害。 何平抱着她,捧着她的脸,左边一口右边一口的。 下午是铅球比赛,铅球比赛,本国的队员齐丽以二十米九八的成绩夺冠。全能铅球的时候,林雨桐赛前围着赛场走了两圈,她只扔了一次,二十米九八,跟齐丽持平之后,她放弃了后两次的机会,不扔了。 “……放弃了?”解说员就笑,“她在世锦赛上的成绩要高过这个成绩,还有两次的机会她放弃了……这个放弃……放的很有意思!” 何平低声道,“还有两次机会……” “赢了齐丽,意义在哪?” 意义在于,你得金,她得银,咱们可以多一块奖牌。 林雨桐看她,“我多一块金少一块金,作用不大。但是对齐丽而言,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她努力了十年,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这块金牌,对她的意义不一样。你放心,只要不是夺自家人的金牌,你说要谁的,我就给你抢谁的,成吗?” 那么多摄像头对着呢,何平气的恨不能掰开她的脑子在里面搅和搅和的,但这会子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压低声音道,“你说的,不是咱们的冠军,涉及七项内的,你都会抢来?” 是! “记住你的话!抢不来回去你给我玩命的练去。” 然后何平换了方式,“跳远,冠军是加国的选手……刘如的成绩跟季军的成绩是一样的,只能退一步比其他轮的成绩,刘如差了一线,铜牌失了!” “多远?” 七米五一。 知道了! 何平就在边上焦急的等着,看着,好似浑身的劲儿都用来攥拳头了。她的视线紧紧的盯着林雨桐: 预备——起跳——跳! 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裁判,最后的结果:七米六二! 世界纪录是七米五二!漂亮! 但论起这些项目中有什么是林雨桐特别喜欢的,那便是标枪。这玩意可以当做武器,它也真是一种武器。比起单纯的竞技,她还是更喜欢握着武器的感觉。好似这一刻,她才是鲜活的! 于是,屏幕上的她,眼睛亮闪闪的,前方像是有千军万马的敌军,她握着手里的枪奋力一掷,像是要一枪直抵敌营帅账一般…… 第702章 俗世浮华(36) 标枪在空中飞翔,然后尖头朝下……那里好似有敌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这枪直指敌人的胸膛,瞬间鲜血横飞。 林雨桐蹭的一下坐起来,一摸额头,汗打湿了头发。 她人还在英国,窗外其实没有国内那么绚烂的霓虹,她站起来摸了一瓶水站在窗户前,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夜。 床头柜上的手机一闪一闪的,放在静音上,这个点是谁的电话。 探头一看,四爷的电话。 此刻的时间是夜里的两点多点,但在国内,应该是下午了。她接了电话,四爷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是不是睡不着?” 你怎么知道? 颁奖台上,你的眼睛里写着:这并没有叫你获得更多的成就感! 你站在那里的感觉,不对。 林雨桐站在落地窗前上,就笑,“你知道我那时候的感觉吗?” 四爷‘嗯’了一下,“你觉得你像个小偷,像个强盗。” 林雨桐沉默了,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何教练说,人跟人自来也不一样,人种的不同,差距咱们得承认。她说,他们的优势项目,从来没有人限制。但咱们的优势项目,国际上从来停止过限制。以小球项目来说,队里的全部的人都在世界水准……可是,真追求公平的玩法,就没这个项目了……”更不要说各种不公平的裁判连同黑哨。说着,她就叹了一声,“这说的是体育的事,可其实又不是体育的事!这里面存在一种东西,叫做偏见。发生在赛场上的事,跟意识形态是连着的。这不是在赛场上能寻求到解决办法的。” 四爷坐在长椅上,边上放着书,他问桐桐,“是不是站在人群中央给你的成就感,还不如在棉花田里,找两片受虫害的叶子,配置出一种克制虫子的农药来,叫你的成就感更高。” 是!哪怕默默无闻,我知道我在努力的做着我认为有意义的事。 而今的事情,不是说没有意义,“我在黄种人不擅长的项目里,做到了极致!此次之后,必是会更多的人去研究……姚芳他们已经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了……但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这得更多的人去试……若是真的有用,会有人去重视的。如果有一天,将它能纳入体育课,能有人专门编出一套广播体操来,叫孩子从小就那么学……”体质提升了,这便是意义。但这却不是自己高声呼喊能做到的!自己留在队里,那么就跟之前一样,训练训练,然后参加各种世界赛事,拿更多的奖牌和奖金,只要自己的成绩能保持,队里就不会舍得放人,但自己的作用也仅此而已。 四爷就说,“回来吧!”他看着挂在校园里的奥赛健儿的海报,一条路上都是他们的照片。桐桐的照片最多,比赛接近结束了,她一个人拿了田径项目的八个金牌。百米跨栏、跳高、一百米,两百米、八百米,跳远、标枪、全能,一共摘了八个金牌。 铅球没摘金,但世锦赛的记录她仍然是保持者。 现在走出去,大街小巷里,各种海报,各种的屏幕上都是她的消息,真正的全能王。 吴云都已经躲到疗养院去了,找她的人太多,各种商业代言,桐桐若是愿意,几亿,十几亿不过是多签几张合同的事。 但他却看出来了,她并不高兴。如今的位置,能叫人在体能上有点进步,算是她为大众做的事。而因为成功,有了说话的机会,也算是为那个孩子,做了点什么,了结了一场因果。 抛开这些不谈,四爷就说,“回来吧!久利之事莫为!可以树立一个标杆,证明体质的差异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弥补,你就做了该做的了,也是在你能接触的行业里,机缘巧合的做了你能做的。那么接下来,做你想做的。回来吧,我给你做红烧肉,专门找人学的。” 于是,林雨桐回来了。 包机回国的路上,记者一路跟随。她一路都在‘睡’,耳机几乎没有拿下来过。都以为她是累了,在补觉,但是她哪里真睡了。她得思量,她这个退役报告该怎么写。 下了飞机,她看见站在人群后面的四爷了。接机的除了官方的,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在机场欢呼着。这个时候,她还不能脱离队伍,只是远远的看见四爷了,她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各种的庆功,各种的奖励,一项一项下来,所得的确不菲。 一结束,林雨桐就跟着何平去办公室,然后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推给何平。 何平愣了一下,“你又要申请离队了?行!给你放两年,你也就大学毕业了,到时候归队,咱们冲击下一届……” 说着话,就拿了笔,准备给申请上签字。可笔都落在纸上了,她愣住了:退役申请。 何平脸上还保持着笑意,抬眼看林雨桐:“你开什么玩笑。二十岁你退役什么退役?胡闹!说吧,是想提什么条件吧?你提!只要不影响成绩,放你出去自己训练也行。可以放松对你的管制,但是……这样的玩笑不要开!有要求提要求,动辄退役,干什么呀?” 林雨桐将退役申请往前推了推,“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得从比赛开始,我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我要退役,我有我的道理。” 何平坐着没动,也不说话。 林雨桐坐在她对面,就问说,“若是上头一直压着我这么一个,那么体育的意义在哪?没有金牌,谁有动力?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极致,标杆设立在那里,得有人去冲刺那个记录,而不是一年一年又一年,一直霸占在上面不下来。若是如此,您说结果会好吗?您在行里的时间那么久了,脏手段您也见过吧!当发现你挡路了,那么,脏手段就来了,脏手也就伸过来了。与其如此,我为何不退呢?从我的角度讲,我在最高处退了,退的风光体面。从体队的以后来,短期内,好似是缺少了竞争力,可从长远看,他们看的到希望,有方向,也有正确的方法,一批一批的好运动员涌现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你突然离开,就出现断层了。 林雨桐就道,“您要是信我,您就好好培养姚芳,男队那两个陪练,黄清和朱晓,给他们两年时间,在下一届,便是不能破纪录,可摘牌的可能也是极大的。” 何平没言语,这事太突然了,也不是自己能定的,她就道,“这样,你先回去,先给你放个假。你再考虑考虑,我也再考虑考虑……这不是着急能处理的事。” 可林雨桐回去就收拾东西,在大家都恢复训练的时候,她极其低调的拎着行礼出去,四爷在外面呢,他接了箱子拉了桐桐,往车上去了。 一上车,桐桐把安全带一系,就真的睡过去了。没吃好也没休息好,她没有亢奋,反而很疲惫。 回家的时候扒拉着四爷,回去就往床上一躺,鼻尖都是四爷的味道,她彻底的睡过去了。 吴云追过来看了看,四爷朝外面指了指,两人都出来了,四爷把卧室的门给带上了。 “怎么了?”吴云低声问了一句,才有摇了摇手里的电话,“何教练给我打电话,说是桐桐要退役,这怎么话说的?” “她做了能做的,以后想做点她想做的……”四爷请吴云坐了,“您想想,她一直摘金,那其他人怎么办?看不到前面的希望,很多人就不会再想着继续走那条路了。从长远来讲,真没好处。当初教练叫她跟队一年集训的时候,她已经起了退役的心思。不过是,当时没法说。说了就以为她跟队里讲条件。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带着陪练,按照她的法子训练。一年下来,成绩明显比之前好了。那就证明,这是行之有效的。前面挂着胡萝卜,其他人才会拼命的去奔。若是有人捷足先登抢了胡萝卜,那别人要么退了,要么就另寻他路了。这才是把路给堵死了。” 这话有道理吗?有道理!不追求奖牌,只追求增强体质,这才真正的体育精神。 但退役真不是那么容易退役的,一拨一拨接着一拨的人来做思想工作,林雨桐的主意都没变。 可显然,这个时候突然退役,就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猜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 林雨桐就说,“开个记者招待会,这事有什么不能摊开说的?” 于是,在很多家媒体要给林雨桐做专访的时候,她开了记者招待会,宣布退役,“体育追求的是自我突破,是人体极限。我觉得以我的身体素质,我已经做到了我的极限。在这个项目,我不会有更大的突破和进展了。我宣布退役,但并不意味着远离体育。加强体育运动,增强身体素质,这应该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健康的积极的生活方式。我每天依旧会锻炼……也许某天心血来潮了,或是我练的差不多了,我会去打拳击,会去学射箭,会去马场练马术……人的一生很长,想做的事很多……” “那您不觉得可惜吗?队里不觉得可惜吗?在田径赛场上,还有更优秀的队员有争夺奖牌的实力吗?” 林雨桐请记者坐下,这才道,“我非常感谢领导,感谢我的总教练,教练,不仅仅是感谢他们对我的培养,给了平台和机会,更感谢他们同意我在巅峰时期退役。您问我说,可惜吗?队里可惜吗?应该都有些遗憾和可惜。但是,他们哪怕可惜还是同意了。这样的态度叫我对我们体育的未来,更有信心了!奖牌固然重要,但体育精神才是体育的核心。不一味的追逐奖牌,认真秉持着体育精神来做体育事业……哪有做不好的道理?!您问队里有没有更优秀的运动员,我可以告诉你,有!人的体质生来有差异,每个人都在努力的突破自己的极限。相信我,队里能培养出一个吴桐,就能培养出更多的吴桐,我有信心。” “那接下来呢?您会转型吗?做拍广告,去做模特,上综艺做商演?对职业你有规划吗?会做跟体育相关的吗?会转型做教练吗?” “我还是学生,我的学业耽搁了一年了,我得回去上学去了。至于之后的职业规划,会不会跟体育有关……体育是我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我离不开它,我希望每个人的一生,都跟他结缘,日日能相伴,所以,我当然是跟体育有关的。但却未必一定得是职业!至于职业,我想从事跟我的专业相关的工作。” “做农业吗?” “对!” “农业……很难出成果……农业科学家,世人所知的不过寥寥。这跟如今的万众瞩目鲜花着锦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决定你不会后悔吗?” 那就交给时间,十年、数几十年之后,我给你这个答案。 她把所获得的金牌,全给留给队里,一个也没有带走,然后就真的退役了。 “需要你的时候,还得找你。”老瞿是这么说的。 好!一定! 关于她的消息漫天的飞,只要上网,就能看到各种赞美。为国争光,是国人的骄傲等等等等,捧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到处都是她的消息。 可这世上,自来都是物极必反的。放眼世上,别管什么人什么事,一旦名声起来了,非议就避免不了,不过是来的早晚的差别而已。若是没有浮华过后平淡为真的心境,便会很容易走入歧路。 她现在,真的只是把一个人人都骂的孩子,翻盘成一个很多人都在夸的孩子而已。 也就是历时小三年的时间,真的只是改变了原身的处境和原身留下来的麻烦而已。 可饶是如此,就没人骂了吗?人在世上,谁不挨骂?就像是林雨桐,这边才宣布退役,很多人就开始在网上说了:我对你很失望,明明可以为国争光,却自私的选择了退役。你拿了金牌,但你跟那些一直为了荣誉流血流汗的人比起来,你不汗颜吗?你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吗? 还有人说:你在跟我讲体育精神,你在搞笑吗?在国际赛场上,讲的都是体育精神吗?什么都是虚的,金牌是真的,荣誉是真的,没有一颗为国争光的心,一心奔着什么自我价值的实现,这本身就是一种自私。 更有人劝道:妹妹,相信我,人应该在擅长的方面努力,如此才会事半功倍。你现在的选择,就像是非要叫鱼离开水去陆地上跟豹子比赛跑,这是在犯蠢!人该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是不看低自己,但也别太高看自己。这不是瞧不起你,说你一定学业无成,而是跟你分享我的经历和我的人生经验。我曾经在公司干的时候,我以为做老板很容易。结果辞职创业,自己做起了老板,而今负债数百万。我犯过高看自己的错误,拿来与君共勉吧。 当然了,更多的人是反对这种说法的。她一不接广告,二不走穴赚钱,她做了她能做的,然后想回到学校安安静静的读书,将来默默无闻的做一份有意义的工作,这是招谁惹谁呢?不留恋繁华,留有一份干净质朴甘于平淡的心境,难道这也错了? 吵吵嚷嚷的,甚嚣尘上。但这都看客,真正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内部:吴桐真的就这么退役了? 而今没有田径世界杯,也无所谓大满贯。但就现在的赛事而言,她拿了所有的奖项了,然后留下奖牌,就这么走人了。 网友里一些激进的在批评,可官方的媒体却不是这个声音,他们对林雨桐的话依旧是夸奖的,给她关于体育精神的一些言论,点赞了。体育该是生活的一部分,奖牌不如体育精神重要,这话没毛病。 很多国际上的体育明星和官员,也跟着点赞,褒奖之词溢于言表:体育的真谛是为了身体康健的,这是根本。 然后网上又歪楼了,就有说:那那些因为训练为了夺得冠军而受伤健康受损运动员们,倒是错了?! 看!这就是网络。 林雨桐合上电脑,不看了!她赖在沙发上,开着空调,看着外面的炎炎烈日,伸手端了一杯鲜榨的果汁,冰凉冰凉的喝进肚里,好生舒服。 四爷在厨房,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响动声,那个乱劲啊,她就知道,一会子的厨房一定特别难打扫。但她就是不想动,放空思绪,盯着天花板,仔细回想,三年的时间了,生活里除了锻炼,还有什么吗? 连跟乌云相处的时间都不多!同学、老师,从眼前过了之后,跟谁有交往吗? 没有! 跟队里的队友……除了陪练的那几个和几个教练,她跟谁熟悉吗?也没有。就是那种盯的你很紧,你除了训练,你的生活里再没有别的了。 有那种组团打比赛的,人家还有个默契度的培养。自己这种的,身边真空,不需要交际,就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自己真就这么过了三年。 这都变的不像自己了!她蹭的一下坐起来,去厨房找四爷,“我想留长头发,然后烫个大波浪卷。” 四爷抬手扒拉她的短发,这是比赛前在队里给理的吧,真难看,除了利索啥优点也没有,“留吧,再染个棕色。”说着,就上下打量她,在家里穿的也都是运动装,“回头去买衣服?换个风格!” 好啊!我得去翻翻今年流行什么。 跑客厅去了,她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又重新的欢快了起来。 四爷在厨房里看她,她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对原身那个孩子的遭遇,气难平吧!进入体队,是偶然,她答应下来,一个原因是她觉得锤炼体质的办法会叫更多人受益,另一个原因就是,她得给这个孩子讨回这个公道。没有这三年拿那么些奖牌,谁替她说话? 而今,便是受点非议,那承受非议的是她,而不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的遭遇,因为她的出名,而被人熟知。她给那个孩子讨回了公道! 这三年,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孩子。 果然,吃饭的时候,桐桐扒拉了好几口红烧肉,这才道:“各项的奖金再加上赞助商和白女士的奖励,我能拿个小三千万……” 一个金牌一百万,奥赛破纪录了也有奖金可拿,光是这些,算算有多少。 她就说,“这钱……我想全捐了。以那个孩子的名义,全捐了,一分都不留……”打官司得的赔偿金,吴云也给捐了,“……我把能为她做的都做了……”要是世上善恶真有因果,人若真的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都能轮回,那么希望她来生,一生安泰。 就连她世锦赛得的奖金,也一并给捐了。 当时记者问她捐吗?她怼回去了。因着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这牵扯到其他运动员呢。你捐了,那其他人呢?人家靠什么生活呢?因此,她怼了。 但这个钱,一直没动。她只跟四爷说了,连吴云都瞒着呢,然后两人没耽搁,第二天戴着口罩出门,去办了捐赠。 别人不知道,但办理的工作人员肯定认出他们了。林雨桐低声道,“请帮忙保密,谢谢。” 好的!人家特别客气,请求合影的时候林雨桐摘了口罩,跟对方合影了,然后打道回府,觉得总算是把一件大事给办完了。 把这个钱捐出去之后,桐桐的银行账号归零,嘛玩意没剩下。 两人就剩下四爷从股市里挣来的钱了,当初从徐家峻那里挣来的一百二十万,这次四爷也从积蓄里抽出来,还另外添了十万的利息,一并给捐了。 现在股市里玩的钱,是四爷卖了一个赌马的软件给赚回来的,有个三百万。挣来的钱又是生活,又是买车,四爷还给买了一些金条给吴云交了房租了,股市里现有的又不能抽回来。 桐桐就问四爷,“账户上还剩下多少钱。” 四爷把卡直接给桐桐了,“八万多……” 八万多?不少了。维持普通的生活,一点问题都没有。 鉴于存款实在不多,去商场买衣服的计划彻底泡汤了。她在网上开始购物,瞧着款式不错的大众款,直接下单。鉴于头发挺短的,她买了一款看着不错的假发,竟然发现这东西其实比去理发店各种折腾还便宜。得!就它了! 换个造型,穿上小裙裙,去菜市场和周围的夜市溜达,久违了的感觉和味道。这一刻,她才觉得属于自己的人生真的重来了…… 第703章 浮世浮华(37) 火锅、撸串、啤酒、饮料,请问谁能拒绝了? 馋坏了! 而且,在京城这地方,各种口味的火锅都能吃到。京味的老火锅,川味的麻辣锅,换着吃能天天吃不带腻味的。也不用去大的店,就是小店,两人一个小锅,吃嗨皮了。想吴云一起吧,人家忙,而且,她是真的吃饭很节制。火锅也吃,但她只吃三鲜的锅底,涮点能放心吃的肉和菜,一样尝两口,就绝对不会吃了。 林雨桐报复性的吃了四五天,然后回归正常的饮食。 直到现在,她才有工夫跟四爷在京城里转转,去了皇陵看看。只要换个装扮,跟给人的固有的印象有了些差别之后,很多人未必能一眼认出你来。反正在外面逛荡了好几天,也没人认出来。 比赛完都八月中旬了,在家里晃悠了几天,就是八月下旬了,再过几天就开学了。 开学怎么办?吴云就说,“跟以前一样走读?还是要住校了?” 住校吧!周末回来。四爷也一样,四爷是想提前毕业,再加上学校的环境确实是挺好的,一周在学校住五天,方便在图书馆查阅资料。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来回路上太耗费时间了,她想抓紧修完学分提前毕业,还是住在学校合适。周五晚上回来,在家能过个周末。 吴云也不强求,她也就不用周内往家里赶了,住在疗养院也挺好的。 开学大三了,才开始要求住校。她去报名的时候跟辅导员一说,辅导员都挠头,“得安排宿舍?也不知道有没有单人间,留学生宿舍应该还有单间,我帮你问问。” 别!我为什么要住留学生宿舍。咱们班要是没有空余的床位,在本专业女生宿舍能找到合适的床位也可以呀! “别闹,这么大的名气,私生活被人盯着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过两年没有人特意去提,谁也不会想起来我是谁的。哪里来的名人,不就是一人名嘛! 辅导员是在学校读博的师兄,他打电话去问,才发现本班的四人间里,原来有三个是自己班的,有一个是别的专业的,课不太一样。这个学期了,别的专业的宿舍里,有一个做交换生出国了,空了一个床位。人家那个专业的学生就离开这边的宿舍,回归她们那边去了。正好空出一个床位来。 四爷帮着去领床上用品,跟那些新生的家长一起,该领的都领了,然后帮着送上去。 两人一人戴着个棒球帽,帽檐压低,也没注意。学校里迎新生呢,除了迎新生的横幅之外,到处都摆着林雨桐的海报。不敢露脸呀! 报名期间,宿舍楼男女都上的去。林雨桐的宿舍在二楼,二零一,顶头的一个宿舍。她敲了敲门,里面喊了一声:“谁呀?” 话音一落,门开了。林雨桐抱着枕头,“不好意思,打搅了,我分到这里。” 对方并没有看清这是谁,也不知道有新人分进来了。她愣愣的嗷嗷嗷了几声,就让开位置,“那进……进来吧!” 林雨桐先看了一下,“那个……帮我搬东西的有位男士,可以进来吗?” 三个姑娘,一个穿的齐整的在门边站着,这是帮着开门的。一个正翘着脚剪指甲,一个刚才正在电脑上忙活,一听来人了,赶紧去空床上拿东西去了,向来很多东西是摆在空床上的。 翘着脚的忙放下脚穿好鞋,朝林雨桐笑,“没事,进来吧!” 桐桐这才带着四爷进来。四爷扫了一眼这个宿舍,这么简陋呀!架子床不是铁架子,倒是原木色的木床,不过是使用的人多了,外表都没法看。虽是上床下桌吧,但他们这个床是直梯子上下,夜里起夜多不方便? 正挪东西的姑娘拿了抹布,“我帮你擦一擦。” 林雨桐赶紧接了,“我来!” 接了抹布,利索的擦了,然后把从家里拿的毯子铺在最下面,才铺学校的褥子。床单也是学校的,因着没洗,等睡的时候把从家里带来的再给铺一层,就可以了。被子也暂时不盖,晚上还很热的!而且宿舍虽然有空调,但是制冷不是不给力,就是有人不喜欢太低的温度。感觉这会子室温在二十七八度。这个温度晚上不用被子,家里的毯子就足够盖了。 站在凳子上就能铺好,四爷觉得还是要把蚊帐挂起来。 那这得上去呀!桐桐一上去,站不直,直碰头! 把蚊帐挂好了,结果桐桐手撑要跳下来。这一晃悠,整个床都在响。 开门的妹子不好意思,“本就不大好用……要不然住了两年也不至于搬走。好几次跟舍管阿姨说了,每次都来修,一直也没修好。” 四爷给摇了摇,说桐桐,“你收拾衣服,我取东西来给拾掇拾掇。” 行! 柜子擦了,衣服挂着。桌子书架都给拾掇利索的,书都摆进去,笔记本拿出来一打开,才发现网络不好,还得再买路由器。 这么一折腾,一脑袋的汗!林雨桐这才把帽子摘了,拧了湿帕子擦脸。然后那三个才看她,“你是那个……那个谁……吴桐吧!” 没认出来吗? 没有呀!真没认出来。 林雨桐就笑,“大一一块上课,我老坐最后。赶在上课才来,一下课就走……” 三个人尖叫了起来,然后过来抱她。 正闹呢,四爷敲门,拎着工具包进来了。乱七八糟的啥玩意都有,把床不稳当的地方都给加固了一遍,又问说,“还有谁的晃悠?” 这多不好意思呀?这种老床其实都有点晃悠。四爷都给拾掇了一遍,桌子椅子暑书架。林雨桐进去叫四爷看水龙头,“这得换吧,生锈了,出水不利。” 四爷扫了一眼,淋浴的蓬头也得换,这又下去给买了回来,都给换上,阳台上的晾衣架也给检查了,这才算是完事。 “实在要洗澡,骑车回家洗。洗澡是太阳能,用的人多了,水温上不来。” 两人便说着便往出走,林雨桐跟宿舍里的几个摆摆手,先送四爷出去。 他们一走,里面炸锅了。 “真是吴桐呀,住宿舍来了?”“她真挺好看的,平时穿运动服还不太显,现在换了身衣裳感觉都不一样了。” 然后吆喝的周围两个本班宿舍的女生都来这边串门子,林雨桐再回来的时候,满宿舍的人。见多了就不好奇了,本来就是一个班的,这会子过来,挤了一宿舍也没干别的,就是照相。一群人一照,三三两两一照,偶尔还有别的女生过来求合影的。还有些女生问,“能发社交平台吗?” 没事,发吧! 照片先是在本校人群中传,后来就有徐徐的粉丝分享给徐徐了。 整个人都变了,不是那个在发布会沉稳老练侃侃而谈的奥运冠军了,她摘去了所有的光环,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的样子。 头发还是不长,她用毛绒的发卡给别了一下,带着几个俏皮可爱。脸上挂着亲和的笑意,站在老旧的架子床前。上身是一件白色的体恤,下身是一件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小白鞋。床上就是学校发的东西,书架上全都是书,干净整齐。看完了,她翻过去,这就是两人的不同了吧!她是冠军,哪怕退役了,她穿的跟大街上任何一个人一样,她这样的也叫素朴,也叫接地气。 可自己作为明星,有一天若是这样出现在大街上,人家只会觉得这是邋遢,这是落魄。 就像是现在,很多人叫她看照片,看什么呢?看林雨桐的素朴。然后呢?然后自然是对比一下谁奢靡。你妹妹这样的冠军,全身上下五百块能配齐。你呢?你一身得耗费多少呢? 徐徐扔了手机,这就叫不讲道理了!好似现在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会被人拿来比较一番的。 她觉得,需要淡化关系了。不能老这么捆绑着,太难受了。 林雨桐早把徐家的事扔过手了,也没人特意在她面前提徐家了。她抽空的时候,就查跟农业相关的资料,比如跟农业相关的研究所,她想去研究所。 研究所是多样的,而且,各个省市都有的。因为地域的不同,所研究的东西当然就不通婚。在南方,有柑橘类的研究所。在北方,有各种耐旱作物的研究所。花卉和蔬菜,又是一个类别的研究所,便是蜜蜂,也有专门的研究所。 其实,就业的渠道是很广的!做这个东西,得静下来来,别管外面什么世道,不被所扰才行。论起好坏,当然是京城的研究所最好了。但是,他现在考虑的是,四爷毕业之后,他的去向问题。 他说过,想去戈壁。 戈壁有什么?戈壁里有石油工业基地,有H工业基地。 当然了,戈壁上也有农业研究所。 她特意查过了,有戈壁生态农业也就所。 拿着这些消息,林雨桐找了老师,他是教授,对相关的信息他应该是知道的。 郑老师很意外,这可是个明星学生,“你要去戈壁滩?” 林雨桐点头,“是!想去。” 不是!孩子,你如今这个条件,你家里那么个条件,你去戈壁滩?“我去过,被那边邀请,呆了一个月左右。我建议你,放假的时候去看看再说!那里的环境很恶劣,如今发展的倒不是缺什么……就是地广人稀,一个适应了大都市的人,在那样的地方,你是待不住的。” 林雨桐就笑,“老师,我想去。” 郑老师愣住了,“你认真的?” 是!就是想问问,是通过走招聘的途径,还是走招考的途径,或者是推荐?学历有什么要求呢?若是最低得研究生,我就得考虑考研了。 郑老师沉吟着没说话,只问说,“为什么想去呢?” 沙漠变绿洲啊!我想知道那里到底能不能麦浪翻滚,瓜果飘香…… 第704章 俗世浮华(38) 戈壁是个什么样呢?林雨桐和四爷驱车行驶在荒漠中的公路上的时候,就真的知道了!外面的风吹着黄沙,车窗是真的一点也不敢打开。打眼望去,都是土黄的,一眼望不到头。公路是荒漠里唯一的亮色,这证明人类的足迹确实涉及到这里了。 是的!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四爷提前研究生毕业,桐桐也提前本科毕业,一起往西北戈壁来了。 七月份四爷毕业了,九月份就通过了笔试面试,被石油第一集 团录取了。而桐桐,拿到了保研的资格。 当时找郑教授问的事情,好似还在昨天。当时郑教授说,“情怀难得!要干这一行,有两个东西必不可少,其一,情怀;其二,甘于寂寞。你有这样的情怀很好,我也信你能守得住寂寞。见过繁华的人,应该是心境会有不同。当然了,搞科研还得忍得住清贫。一般的研究员工资待遇真没那么高,不出成绩就得数十年的这么清贫下去。你当然是跟其他人不同,你比赛拿的奖金,那些钱放在银行一年的利息都比工资高,再加上你家境优渥,不在乎挣的多少……这些你都可以不考虑,但是你得考虑现实问题呀!你是个姑娘家,听说已经谈了对象了,那你这婚恋的问题更大……” 桐桐当时就说起四爷:“他学的是能源,搞能源的,不下一线肯定不行的!戈壁也是他要去的地方。” 郑教授便给桐桐推荐了导师,这位导师研究方向就是戈壁生态,她一年里大半的时候都在这边的基地。她的学生每年就三五个,毕业了,人家考公务员去了,一直没有遇到一个能跟着老师一直做这个研究的。 学农学的研究生,看学校也看导师吧,有些学校的实验基地近,学生去基地那是早上去晚上回,可有些学校的基地远,一读研,大部分时间是守在基地的。有些导师,人家去基地的少,大部分在实验。可还有导师的实验方向,就真的得去挺远的基地。 现在是九月份,在学校办理了一系列的手续之后,在电话上跟这位叫肖宝怡的导师通了电话,她并没有给限定报名时间,只道,“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就过来吧。” 于是,两人从九月份开始收拾,九月中旬就从京城出发了,前往西北。 有什么放不下的吗?吴云,自己一走,最初林雨桐还考虑她会孤单。还想着舅舅家的吴楚今年考大学就来京城了,亲侄女在周末陪着,也不寂寞呀!可后来她发现,吴云应该是谈着恋爱呢。 应该就是那位最初追她的男士,那人是谁,怎么个情况,她没细问。只笑着问吴云,“是不是在交往。” 吴云先红了脸,‘嘘’了一声,笑着问林雨桐,“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帅,很有风度。” 林雨桐就问她,“他是一直没结婚,还是丧偶,或者是离异。” “丧偶!”吴云抱着林雨桐的胳膊,“他家还有个女儿,年纪不大,不结婚就这么交往着,我轻松,他应该也没有负担。” “是做什么工作的?” “做大夫的!在医院工作。” 偷偷查了查,没有什么不好的口碑,有工作,有空谈谈恋爱,还有吴楚去京城上大学,她的日子应该不寂寞。 林雨桐提出要去西北的时候,她除了表示那边好远,那边特别艰苦的不愿意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反对理由。 但走之前,林雨桐还是去了一趟吴家,看了一趟姥姥和舅舅他们,老人笑的很高兴,“听说很多人去那边旅游,那边的风景跟咱们这边不一样。”又问说:“是住城里吗?” 是!是住城里,基地在郊区而已。 “哪里的城里其实都差不多,什么都能买到那就可以了。” 林雨桐就道,“主要是我这一走,我不放心我妈!跟着我调动到了京城,如今,她一个人在京城……她谈的那位先生在京城这边的医院,如果两人交往着,那她在京城就没问题。若是交往了两年觉得又不合适了,您千万要告诉我一声……” 好! 秋姥姥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像你这么大的,都在外面求学呢。你舅妈还舍不得吴楚呢,可不还叫走了吗?这一走,读本科,读研究生,然后工作……成十年都不在家,那能说孩子的不好吗?你的心思我知道了,我盯着呢。” 那就好! 吴云倒是没那么些伤感,“现在坐飞机很方便,你们去的宿城,那地方是能源工业的大后方,一天好几趟飞机,还怕我去不了呀?四个小时就飞到了,放假我就去看你。缺什么了,你打电话告诉我,空运很方便。” “我那边要有好吃的,我也给你空运回来。”桐桐这么说。 吴云抬手抱了抱她,“我不老呢,还不到离了你不行的地方。四十来岁,我的同学朋友都为孩子中考高考发愁呢,你已经很省心了!去吧。” 林雨桐拍了拍她,“谢谢!” 是我谢你才是呢!没有你,我都不敢去恋爱,怕没有结果最后人老珠黄,孤苦无依。现在才不会呢,我有底牌,心里不慌呀! 就这么地,准备了不少东西,开了一辆越野,两人自驾一路往西北走。 前半程,那真是挺惬意的,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找个特色的地方住一住,换着开车,也无所谓疲惫。 可这一过秦省,眼里的风景就再不一样了。 先是千沟万壑,而后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沿着公路,远远的看见有稀疏的树林的地方,那里大概率是村庄的,有村庄就有小卖部,在那里别的补充不补充的不要紧,水得补充了。这地方就一点好,上厕所不用到处找了,车停在路边就行。反正开车走上十几分钟,都未必能遇到一个车辆。 两人三个小时前在一处镇子吃的饭,而今碰到一个村子,村子几乎是在公路两边盖的,村子周围,一片一片的胡杨林。四爷降速从村里过,就是想找个能买东西的地方。 好容易瞧见个招牌,写着‘商店’两个字,车才停下来。两人从车上下来,四爷顺手给桐桐把遮阳帽给桐桐戴上,这个帽子不仅遮阳,还挡风沙,遮挡的除了眼睛,什么也没留着。 四爷先撩开帘子进去,就几平米大的地方,柜台上是烟,身后的架子上放着货品。这有什么可买的,四爷又不抽烟。 林雨桐点了点墙角放着的整捆的矿泉水,“这个给我们拿一捆。” 都想要的,可自家买完了,别的急需的人就买不到了。 老板娘是个大娘,并不热情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 林雨桐递了二十。 就是那种可便宜的矿泉水,八毛一瓶,一捆二十四瓶,差不多就是二十。 结果老板娘没接着,身子朝边上一歪,给了一个很不耐烦的表情,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二十不行,得两百。” 十倍的价格呀! 林雨桐没言语,想想也是,这么远的路,又是这么个缺水的地方,两百就两百。 结果可好了,四爷拎到车上了,拆了一瓶才要递给桐桐,就愣住了,换了别的水给桐桐,“去前面县城另外买吧。” 桐桐一瞧,这水的瓶盖子接口处,明显能看出来不是正规加工的。是有那么一种造假的厂子,收了废瓶子一清洗,然后给灌水帖商标。这水应该就是这种水了!二十四瓶是一捆,用不怎么透明的塑料一塑封,买的时候根本就看不清楚里面是啥样,如今拆封了,发现是这种的水,你还没法子退,得就这样吧。 开车又是两小时,路过了俩村子,这才到了一处叫周县的县城。 远远看着,绿意多了那么一点,这地方就是了。应该是有几个水库在这周边,城外四五里的地方,瞧着星星点点的,还有些绿意。一进入城区,就不大感觉到这是在荒漠里了。这里的植被和绿化极好,车停到一处大的购物广场边上,林雨桐专门蹲下看人家这绿化怎么做的,一瞧就明白了,这是从别出运来了土,然后铺在原来的戈壁土质上,再铺上滴灌的设备,这才把树啊草的,给种活了。 这里的县城除了不大之外,其他的跟北方的县城都差不多。 补充了物资,在楼下的川菜馆吃了饭,就是地道的川菜的味道,可见真要在市区生活,真没想的那么艰苦。 从这个县城出发,再走五十公里,就是两人的目的地,宿城。 这里不仅有石油工业,还有H工业。 可惜,在考H工业企业的时候,笔试过了,面试过了,最后却没录取。四爷的身体没毛病,不可能是因为体检没过,唯一的可能就出在政审上了。 金远洲哪怕不是生父,哪怕是害过原身,可到底是接触的时间长,人家有顾虑,不予录取。 四爷也不遗憾,反正哪个都挺新鲜,录上哪个是哪个。 车子进了宿州,今晚只能住酒店。问题是之后呢,在这里必然是要生活很多年的,咱住哪呀?这里的房子倒是不贵,四五千的价钱,一套下来也就四五十万。咱俩现在手里也就这么点了,这是股市上得利咱们花销之后剩下的。不能都用来买房子吧! 她就问四爷:“不都有石油小区吗?分房子吗?” 不能说是分房子,只是内部房价便宜一半而已。但是,这种房什么时候会轮上,鬼知道。可你要是自己买了房子吧,回头分房就更轮不上你了。 报名的时间还不紧,但确实没自己的地方吃饭都不方便。两人在这个地级市转了一圈之后,打听了好几个房产中介,知道人家的石油小区不只叫石油小区,好些小区的名字跟一般的小区名字差不多,很普通,但周边的人知道,那都是油田家属院。 这回找的中介大姐说的比较详细,“那是一厂的……那边是二厂的……最里面的,那是老的家属院里,一面一水的三层楼。这些是近些年盖的,条件好,简装修,不用拾掇就能住!前半年刚分了一批……他们内部价,是便宜不少。但这怎么说了,分是分呢,房子大小上差别很大。有些住二三百平的大平层,有些是五六十平的小一居!分到小一居的就生气,说是欺负人,哪有这样的,住不成了!加点钱买别的去了,这房子就处理了。肯定比市价便宜,没住过人。” 这个小区是四厂的小区,而四爷也被分到下面的四厂。 有房产证能买卖,不能买到四爷的名下,那就买到自己名下好了。五十一平大小的房子,三千一平,要全款就能过户。 十来万就能买到手,本来当天就能去过户的,可惜户主不在,“下油田了,得个三五天。” 来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黝黑黝黑的,一看见这两人还有些紧张。林雨桐就跟人家商量,“要是行,咱就先交定金,我就往里买家具了。等回头你家的当家的回来,咱再过户。” 行呢!行了嘛! 交了两万块钱,而后又去家具城家电城,人家明天送货带安装,完了叫保洁给清扫干净,生活物品买齐全,整整花了三天才住进去。 进门一边是卫生间一边是厨房,过去之后,一边是不大的客厅,一边是不大的餐厅。里面连着卧室。 而今,把餐厅用柜子给隔开,算是单独的书房。餐厅就不用了,沙发买小点,腾出点地方放个小小的桌子充当餐桌就可以了。 隔了一天,房主回来了,穿着天蓝色的工作服的一个中年汉子在楼下等着,这是能过户了。 四爷跟人家搭讪,“张师傅很忙呀?” “给钻井队送给养去了,走的远了。”这人说着就问,“听我家那口子说,是京城里最好的大学的研究生?” 是! “每年都来几个,啥好大学的都有!”张师傅就道,“是技术科吧?你们这样的,来了都是技术科。” 一路闲聊着,到了政务大厅把过户给过了。四爷又说一块吃顿饭吧,这位张师傅也不反对,随便找了馆子,点了菜,这就聊上了。 “你们这别管分下来原本是干啥的,但各个岗位你得轮流一遍。前期安全培训,培训完了之后,得去一线。采油、井下作业、采气、水电厂、钻井队……” 把林雨桐听的心肝直颤,除了水电厂安全一点之外,哪个不危险?尤其是钻井队。 真去呀?她都有点想替四爷反悔了。 可人家兴致勃勃,还不放心桐桐,“我先送你去见导师?” 不用!你报道去吧,我在城区里还能丢了呀!车让四爷开走了,她给导师打电话,问今儿过去方便吗? “明天吧,我在基地,不在所里。” 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林雨桐看了被挂的电话,行吧!也不着急,她先去熟悉周围吧!这里叫石油大道,大型的超市购物中心,各种的饭馆,反正想买的在这里都能买到。另外有职工医院、中小学幼儿园,都附带着呢。 小区里也有各种的商铺,卖菜的买馒头包子的,还有给学生辅导的小辅导班,进进出出的人,热闹着呢。很多人彼此打招呼,人家就属于彼此熟悉的。 今儿买了东西回来,中户那家刚好有人出来扔垃圾,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朝林雨桐笑了一下,“听见你们搬家了,都收拾好了?” 好了!进来坐呀! 人家进来了,进来了就对着林雨桐一个劲的打量,“觉得你面熟。” 一年的时间,头发留长了。真的烫了波浪卷,但是这里的风沙大,头发不能散着,编起来扎成丸子,会叫人觉得面熟,但不敢肯定。 但摆着的照片有她和吴云的,那时候是短头发,这人一眼就看到了,“你是……你是……是那个吴桐呀!” 林雨桐就笑,叫人家坐,又拿了饮料,“大姐怎么称呼呀?” “真是你呀!”然后语无伦次,“你怎么跑这破地方来了?”然后才道,“那什么……我姓廖,廖慧。” “廖姐。” 嗳!这人一边应着,一边往出走,然后又拿了一篮子的小西红柿小黄瓜来,“我娘家在郊区,暖棚里种的,你尝尝。” 成啊!她接了,才认识的人,泛泛的聊了几句。 结果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林雨桐下去倒垃圾,好些人都瞧她,有个喊她:“吴桐。” 她应了一声,问说,“没做晚饭吗?” 没呢!你要做晚饭了?知道在哪买菜吗? 就这么搭上话了。 四爷打电话说要俩师兄回来吃饭,林雨桐就干脆出去买了切面,厨房小,擀面条不方便。结果过去的时候,卖切面的老板娘都知道了她就是那个吴桐,三块钱的面,愣是再给搭了一小撮。林雨桐拿了标价一块的馄饨皮,给了人家五块,小本生意,别占人家便宜。 晚上炒了几个菜,主食就是炸酱面。 只剩下煮面条了,四爷带着俩人回来了。 这两人还真见过,以前去四爷那边,在他们学校吃饭,跟四爷打过招呼的就有这俩,不是一个导师带的,但彼此认识。四爷研一的时候,这俩研三,在实验室带过四爷。 这俩人知道桐桐,桐桐也认识他们,“夏师兄、江师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夏文杰就摆手,“这么大个企业,光是这一片就是四个厂,偏叫咱们给遇一块了,就说巧不巧。” 江桦直接往饭桌上凑,“这可得有两年了,没吃过这么正宗的炸酱面了。酒菜先放一边去,干饭!” 等着,这就下面条。 饭桌上,呼噜噜一人吃了两小碗面了,速度才慢下来。 夏文杰接了桐桐递过来的酒,就苦笑,“进来的时候一腔热血,可凡事不是一腔热血就够的。学校的环境跟职场的环境不同,尤其是这一类的企业……提拔嘛,都说公平,但很多不显山不漏水的,一到这个时候就冒头了!” 四爷没言语,任何一个职场都是如此,只是他还没有适应罢了。 江桦就点了点夏文杰,“他就是死脑筋,咱们这个圈子,高校就这么些,一圈一圈的,自然就有了各自的小圈圈。”这个东西怎么说呢?你就是再不许,它总是或明或暗的存在的。就比如,如今在自家吃饭,这是不是个三人小圈圈呢?放在本就不算多大的技术科,这就是个小团体。 一顿吃的,四爷把关系差不多捋顺了,谁跟谁什么关系,谁是怎么提拔上去的,谁管着什么事,闹的差不多明白了。 夏文杰跟四爷发牢骚,“你就好了,咱们冠军跟你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江桦给林雨桐使眼色:这家伙失恋了。 女朋友毕业了,考了老家的公务员,显然是没戏了。 两人没在单位宿舍住,而是拿着补贴,租了房子住,就租住在这个小区,前面那栋楼上,喝多了也不怕,直接扔过去就行。 四爷送人去了,林雨桐一边收拾一边算了,实习期工资四千,过了实习期六千,年底的奖金倒是有数万,但是以这条件这待遇来说,真不算是好的。 正琢磨着呢,四爷回来了,回来就哆嗦,降温了,夜里的温度特别低。他手里拎着烤红薯塞给桐桐,“你放着,我收拾。” 你收拾还不如我收拾呢?两人合作收拾完,桐桐啃着红薯跟着四爷转,“什么时候去钻井队,听他们那意思,艰苦着呢。” 一周之后,“最多三个月……” 可这赶上了最冷的三个月,能换个时间去吗? 最冷才最爱出问题,要的就是刚来的去下面体验呢,还想跑? 夜里风声呼啸着,狼哭鬼嚎的,听的人极其不习惯。桐桐直往四爷怀里钻,“想什么呢?” 四爷用下巴蹭她的额头,“别操心我,我出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而今住的地方小,“稍微委屈委屈,过度上半年一年的,咱换个大房子。” 哪怕是在荒漠戈壁,我也得叫你活的跟楼兰公主似得!有些事,得是你想去干,而不是你不得不去干。 林雨桐不知道他又琢磨什么呢,大房子小房子,这个无所谓,“你这要是老往下面跑,再大的房子都是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四爷就笑,我要是不为了把每个环节摸一遍,我干这个干啥?可等我摸完了,没事我跑下去又干嘛?他保证,“就一年!成吗?” 不是不成,“就是心疼你……” 四爷掰过桐桐的脸细看。 看什么? “还以为你不会甜嘴了呢?”感情这技能没丢呀! 第705章 俗世浮华(39) 戈壁生态研究所在哪呢?桐桐做早饭的时候四爷给查到了,“占地面积还不小,也不算偏僻!距离咱们也不远,回头给你买一辆代步车。” 要什么代步车,怪麻烦的,“买辆电动车就挺好的。” 瞎说!风大天冷,骑着那玩意能舒服吗?周末去买,这几天我早上送你,晚上你自己打车回。 说着话,就把早饭吃了!自己做饭的话,吃的跟在京城并没有不同,能买到一切新鲜的,不过是有些东西的价格贵了一些。当然了,当地产的又特别便宜。 今儿吃的馄饨就是沙葱鸡蛋馅儿的,昨晚瞧着新鲜,不清楚菜贩子卖的是种植的还是采摘的野生的,买了一小撮,“味道还行吗?” 四爷咽下去了,“像韭菜不是韭菜,说葱又不是葱……”挺特别的。 吃了饭,驱车去研究所,这个城市围绕着大的集团工业运转,所以,这个点出门,一眼望过去,路上都是穿着各种标识工服的人骑着电动自行车或是自行车,朝着固定的方向涌动。路边不少卖早点的摊位,还是会有人去买的。早起在家做饭的不多,但是单位的食堂应该是比较实惠的选择,都是去厂里的食堂吃饭的。 出了石油大道这一条路,朝西边拐过去,有个一站路,就是研究所了。这个研究所的隔壁就是宿城的一所职业技术学院,算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一所高校了。 这个地方空旷,也没有车路过这里一样,好安静的环境。到了地方桐桐就下车,才一下去四爷就喊她,“过来我看看……” 看什么?她凑过去,摸了摸脸,“哪里沾了东西了?” 四爷抬手刮她的鼻子,“别傻呵呵的什么活都干,能干的干,不能干的别干!别逞能。”林雨桐蹭的一下亲在他的下巴,摆摆手跑远了。四爷看着她跟保安沟通好朝里面去了,这才开车离开。 林雨桐跑进去了,才回头去看,看见车走了,才往里面去。 研究所好像是上班的有点晚吧,办公大楼里安安静静的,各个办公室的门都锁着呢。她只能在大厅里等着,得有小半个小时,眼看八点半了,还是没有人来。 八点半,终于有人来了。是个黑瘦黑瘦,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的跟地头的农民似得……老太太? 这是肖教授?那可太显老了,看她的资料,她才五十整吧。 “老师您好。”她先问好。 肖宝怡上下打量了她,“吴桐?” 是! “跟着吧!”说完就走,个子不高的小老太太走路脚下带风,步子不大,频率不小。 进了办公室,林雨桐看见桌上的大杯子,她先把热水器打开叫烧着水,然后拿着大杯子准备给泡茶。杯子里的水喝的干干净净的,茶叶也已经处理了,但是里面的茶渍说明这是个茶瘾极大的人。 多放了茶叶,给冲泡好,放到手边,对方才指了凳子,“坐着说话。” 林雨桐坐了过去,肖宝怡才道:“执意要学农的运动员?” “学农的学生抽空去比赛了。”她这么说的。 肖宝怡便笑了一下,“热爱戈壁才来的这里?还是单纯的因为对象来你跟来了?” “有水乡江南,富饶平原,谁又能说喜欢荒漠戈壁。”林雨桐就道,“但只要在国土上,我就爱。来这里,两种因素都有!我不否认有个人情感因素在里面。” “那你对象若是将来调动工作了,你怎么办?研究了一半的东西扔了?” “我为他来了,他也会迁就我为我考虑。” 肖宝怡不置可否,只道,“只是例行的问了问,我并不是对你有意见。你的情况我听说了,你若是想图一学历,哪里的高校都去得。农学研究生……不考高数,很多人还是愿意奔着这个学科来的。但你高数成绩优异,英语专八都过了……你要去考研,不提你的金牌,就只成绩也能去任何一所高校,愿意来,那必是喜欢的。可喜欢这件事,跟坚持去做这件事,这是两回事。站在太阳底下,那滋味你试试就知道了。” 林雨桐摇头,“没有,我没多想。辛苦……其实跟运动员差不多!运动员也要顶着烈日训练,赶上有风和下雨的时候,得加练,因为谁也不知道比赛的时候会赶上什么样的情况。做任何一个工作,保持一个姿势时间久了,都不会舒服。科研会不会出成绩,就跟运动员训练不知道会不会拿奖牌是一样的……有时候需要那么一点点运气。” 嗯!肖宝怡拿了杯子,抿了一口水,能坚持多久不知道,反正话说的很动听。她就道,“坚持留在我身边的,如今还剩下一个人,是你的师兄,叫陆海洋。研究生读第五年了,还没毕业。” 不对呀!不是每年都有研究生来吗?按说您身边还该有两届研究生才对。 “上上一届的,最后一年了,回学校写论文准备答辩去了。上一届……有三个,一个说是奶奶病重,没人伺候,她请假了。一个医院给了诊断,说是贫血,需要休养……还有一个,家在附近,家里是农村的,他觉得他用他家的地做实验基地,比其他基地更好。” 林雨桐:“……,那今年呢?今年的研究生就我一个?” “四个,你先来了。”肖宝怡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我没催,想来就来了。” 好吧!老师不是管的松,而是没法管,人各有志,强留是不行的。 她就不说话了,等着老师安排差事。 “你的住处你得告诉我,资料得给我填一份……”说着就取去表格来,“我得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林雨桐就给填了一份,“住的不远,在油田四厂家属院里,距离这里开车也就几分钟。” 肖宝怡扫了一眼,收起来了,然后扔给林雨桐一把钥匙,“这是我的车钥匙,车在大院里停着呢,就是那辆面包车。陆海洋还没起呢,等他起了,叫他带着你,先去采集土样。” 哦!好的! 肖宝怡人家忙去了,临走喊了一声,“那个……走的时候把办公室的门带上就行。” 行吧! 她把这个办公室打扫了一遍,都快十点了,陆海洋来了,好大一只,要不是说这是师兄,她差点以为这是叔叔辈的。 这人咧嘴一笑,“吴桐?” “师兄!” 陆海洋又呵呵的笑,“走吧!采样去。” 破面包车,后面的座位拆了一半,能放N多工具。算是陌生人,林雨桐没话找话,问陆海洋,“想买辆车,知道车城在哪吗?” 哎呀!买车呀!好啊好啊!他立马调转方向,“早说呀,我带你去看看。” 不是去采样吗? 不着急!不着急!说着就摸电话,拨通了就喊:“齐林,吴桐报道了,要去买车,我们去城东的车城,你来不来?”隔着电话都能听到那位喊:“来来来!等着我呀!” 然后车停在车城了,一个电动自行车也停在这破面包车的边上了。来的是个瘦瘦高高戴着一副眼镜的小伙子。 得!这就是读研二,拿他自家的地做基地的师兄吧。这位也自来熟,马上道,“师妹呀,看车找我呀!” 俩个买不起车的研狗一副我们都很懂车的样子,拉着林雨桐直奔皮卡区。 “买皮卡?” 别的车也得到的了下面呀!就这车什么路况都能跑,差不多咱们需要的工具都能拉。那要不然呢,你要跑的是啥路况,你心里没数呀? 估计两人没事就来逛,把车都看遍了,没瞧见两人一来,人家卖车的没一个上前搭理的吗?这俩拉着林雨桐直奔他们觉得贼好贼好的车那里,“要价八万一,但还没讲价了,把什么险都带上,估计也就是八万五左右。怎么样?不错吧!” 呵呵!怎么说呢?反正能开吧!这车肯定跟舒适无关。 然后就这么买了一辆皮卡,齐林自告奋勇,“我帮你试车!”说着话,就把他的电动自行车往车兜子里一放,出发! 陆海洋拉着林雨桐回研究所,把老师的破面包放下,又把各种工具给挪到车兜子里,这才拉着林雨桐上车,“走!采样去!” 采样是真不远,就在齐林家的大棚里。 好家伙,这一片一水的大棚。这大棚不是那种用竹篾子搭起来的,是钢骨架,抗风。薄膜也厚,弹性也大,她觉得她还得恶补这些知识。 进了大棚,里面的温度得有三十度上下。 陆海洋指着大棚,“奇怪吧!人家都是用无土栽培,咱们却始终在戈壁的土壤上改良然后播种。” 土地清理了,还有一些细碎的小石头,上面铺着一道一道的滴灌带,在这样的土壤上,种着各种各样的菜蔬和瓜果,有些长的还行,有的明显是不中用的样子。 陆海洋叹气,“老师也参与一些大棚营养基栽培果蔬的实验……但是她始终认为,这不算是真正的征服了戈壁。而且,大棚……你也看了,这个投资不小。钢骨架是一次性投入,还有焊接搭建的人工费,挖起这么大一坑的各种开销……再加上薄膜,一亩地的成本在三万上下。薄膜是消耗品,不说年年换吧,得隔一年换一次,要不然影响采光。而且,温控不好控制了。温度高了,可能会把幼果毁了……温度低了,不长,不能按时上市。所以,减少自然灾害,减少次品率的同时,也多了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并不是年年都丰收。稍微一次不注意,可能就坏了。这么大成本,老师觉得,几年才能从地里获得收益呢?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林雨桐跟着转了半天,开车把陆海洋送到研究所,这才回家。 这边才停好车,四爷就回来了。他从车上下来,围着新车转悠,“皮卡?”不是只有皮卡能走下面的路,越野也行呀! 林雨桐锁车兜子,这车兜子带着帆布篷,能上锁,“关键是工具没地方放呀!” 行吧!先这么开着吧。 回家去,桐桐在家门口跺脚跺脚再跺脚,然后才进来。四爷不得不找扫把,把门口的沙土都扫了,“去基地了?” 不算是基地,就是一个单独的试验场,“固执的朝着一个方向奔……可敬又可叹。” 四爷看她,“你不也是这么想的?”是!这种想法,从理论上来说,蠢的很。 林雨桐就道,“明年吧,明年我在边上弄十亩地,可能年年得往里面搭钱,可便是搭钱,我也想试试。” 结果这话说了才两天,赶上周末了,一大早的,四爷就接到马向南的电话,“大哥,是我呀,我在宿州。” 四爷坐起身来,“怎么来宿州了?” 那边哈哈大笑,“你跟嫂子出来吃饭还是我上家去?” 出去显得生分,四爷就道,“那你来家里吧,我把地址给你。” 这边两人刚收拾好,门铃响了,不是马向南又能是谁? “兴城是做材料的,现在什么材料的原材料里,没有石油化工产品。咱们也是大客户呢!” 四爷对此倒是不意外,“怎么派你来了?” “哪有派我来?我是跟着来,顺便看看你和嫂子,看看你们安置的怎么样了。”说着就四下打量,“这也太简单了。” 林雨桐就笑,“俩人,足够住了。” 马向南也不纠缠这个问题,端了茶跟四爷道,“大哥,我手里还有些钱,股市这两年玩的,也没少赚。我是来找你拿主意的,这钱放在哪生钱好些呢。之前那个徐徐还找我,说是拍电影找我投资,我没搭理。钱我不缺的,我就想干点叫人听着就是正经事的事。” 林雨桐突然想起了,白女士在很多场合,说不靠家里的孩子怎么怎么了,比起那些纨绔好很多这样的话。这是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心里不自在了,想干点正经事。 可石油这个,谁等闲能掺和这个?四爷就问说,“你是有什么意向了?来考察的吧?” 风力发电,大哥觉得怎么样? 还真是有这个项目,资金多资金少都能投资。这个是可以试试的,你跟着去看看,回头把资料给我,我再帮你瞧瞧。这个方向是没差的,肯定不是暴力行业,但之后一定会有相对稳定的回报。周期也不是很长,可以尝试着投资。 本来在单位上,有年轻人关注八卦的,就知道四爷是谁。小区里这么多人也知道桐桐是那个冠军,大家就更认定,四爷底子厚实,经济实力不错。而今马向南再一出现,好家伙,四爷在单位的身价好似都跟着涨了一样。 可涨了身价有什么好处呢?一个科室吃饭,四爷买单的次数最多。一个周,在食堂吃掉了一千二! 林雨桐心里叹气,凡是舍小利的,都是有所图的,怎么没一个人警醒呢! 第706章 俗世浮华(40) 这一个冬天,林雨桐其实并不忙。一般就是开着车,去基地和周围的大棚里转转看看,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问题。比如,引进来的小西红柿,挂果是一串串。想卖的好,那当然是整串的采摘更好,这样下来的果子,不仅是好看,保鲜的时间更久,还更节省人工,对产量的提升也有好处。要是一个个的摘,先摘熟的,但你怎么能保证每次摘的时候不碰到没熟的呢?碰掉了,减产是必然的。一个个的小心摘,工作量大多了。一串串的摘,用剪子剪下来,这多省事的。 可问题是,果子能一起成熟吗?难!哪怕是一串上的,都很难一起成熟。一般情况下,这一串的上面先红,等下面的红了,上面却熟过了,发软,不好运输。 林雨桐去转的时候,就发现农户配的那个乙烯利药剂,弄个小小的小喷壶,看着有些果子串上面发红了,那就给下面这些青果子喷一下这个药剂,这是催熟的。这种催熟一般是外面挂色了,太阳一照,第二天基本就红了,然后第三天凌晨起来采摘,赶在天亮就被商贩收购走了,装车发往各地。 可这样的果子洗一洗,药物残留祛除的没那么干净不说,果子的口感也不好了。看着红,可里面的瓤发硬,还酸。 要只是为了追求这个,还罢了。关键是有时候农户为了赶价,整体的喷洒。比如最近这价钱好,按照规律过段时间价格怕是要降了,那怎么办?赶紧的,看长的大小够了的,挨个喷一遍,立马就红了,然后赶着高价把果子卖了。 这是有损长期利益的!口感不好,这就是品质不成。品质不好,市场上一旦出现好的,他们种的这些就被市场淘汰了。 这不是人坏,故意的或是如何,这里面牵扯到利益。投资那么大,很多人都是借债才弄的大棚,要是不能回本,一家人吃什么。 林雨桐把这种的现象归结为技术支持不到位。 发现这个,她就打算,看看能不能解决。四爷安全培训了一周,得下基层了。第一站可能是钻井队,该给带的东西得收拾齐全吧。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拾掇东西,这一去估计没个个把月是回不来的,“……安全第一,什么事别逞能,见见实物就得了,如今有机会接触各类的图纸,差别也没那么大。” 四爷:“……”咱俩涉及的领域从来不同,我从不制药上发表意见,那是因为我知道,外行说的话,在行家眼里嘛也不是。同理,看图纸没实物等同于没用处!只有把实物摸熟了,图纸放在眼前,脑子里才会有立体的东西。她叮嘱的这些,对半听就行。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从不反驳。 她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记住啥了? “安全第一,实物远远的看看就得了。” 对! 桐桐满意,四爷也表示满意。一个摆手,一个拎着包上车,走人。 把人送走了,她才上楼,中户的廖大姐就开了门,“听见你们下去了,是小金要下去实习了?”说着话,人去不出来,只拎着个塑料袋递过来,“给你点香蕉。” 哎哟!这么多呢,我一个人可吃不了。 “别客气,拿去研究所找同学一起吃也行!前头那楼老方的儿子是做水果批发的,我批发了两箱子,本来说给我娘家送去。谁知道我嫂子跟我哥体检了,说是血糖都高,大夫不叫吃含糖量高的水果。你说我放着这么些吃到猴年马月去!家里就我跟孩子俩,我们家那口子也是一月回来那么两三天。” 不要都不行!林雨桐接了,邻里之间是这样的。上次马向南弄来的海鲜,她也给廖大姐了,还给对门夫妻,可那两口子都忙,都在下面油田工作,常不常的就不在家。这一层,就剩她跟廖大姐,还有廖大姐家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 香蕉拎回家,那么大两大把呢,就是有点青。她顺手扔了个苹果去袋子里,然后把袋子绑结实,这么着过两天就能吃了。 拎着放边上了,林雨桐的手顿住了。 药物能催熟,但是苹果这样的水果散发出来的味道也是含有乙烯类物质,也是在催熟。把苹果放在未成熟水果里,能催熟,这其实是一个类自然成熟的过程,里外都能成熟。一般的生活里,是不是也不能把苹果和蔬菜一起混放,这么混放的话,蔬菜更容易腐烂。 如果能从植物中提取纯自然的这种气味性物质,在水果采摘装箱之后,放一片这样的东西进去,等水果运到地方了,也基本成熟了。吃的时候不影响口感,无药物残留,最大的保证果子的品质。 想到这里,她一刻都没停,直接去找老师。 肖宝怡一点都不惊讶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想过,别人也想过,但为什么没成呢?因为实验没成功。之前有人做过这样的研究,十多年的时间,得到的结果是那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林雨桐摇头,“现代实验的那一套搞不出来,用纯中药制剂的法子呢?” 什么? “古人也一样要灭苍蝇灭蚊子的呀,他们拿什么灭的?人家不灭虫吗?灭呀!以各种的药材泡水,能起到一定的作用。若是对药物以进行提取,作用会更明显。要是对棉花这样的作物,其实这是有用的。因为这样的药是属于植物残留,棉花经过各种工序,早把这些残留清除了,接触不到人身上。水果蔬菜类,这样的药物就要分阶段了,比如在果树开花和开花之前,这种药物是可以使用的。挂果之后,在不能确保这类药物残留不能自然分解之前,理论上是不敢用了。”其实这种东西,理论上便是被误食了,害处也是微乎其微。但那再是植物残留,可到底是药物。中药也是药呀,对吧!不能不考虑这个情况。 但若是单一气味无危害的催熟果子,她觉得能尝试。 这个……肖宝怡指导不了,“你这个方向……是农药的方向呀!”她沉吟了一瞬,“这样,你想弄,就先试着弄去!使用实验室这个可以,但是多余的经费我给不了你。好在中药不贵,你先试试,看有门没?要是有门,我再给你推荐个老师,叫他辅导看看。”行!别觉得我不务正业就行。 这可把陆海洋看的眼热,这都可以吗?我研究生都读第五年了,感觉找什么方向都是折。一头撞过去,死翘翘!两人跑齐林家的大棚,大棚这边隔出个单间来,平时齐林住里面。这种大棚晚上是要给‘盖’被子的,那种特制的被子覆盖在大棚上,用机械工具辅助,太阳出来了,能自动把被子卷起来。太阳下去了,被子又放下,如此,保温效果就比较好。夜里在大棚里住,虽不说多暖和吧,但以现在这天气,比住家里舒服。不过是起风了之后,好家伙,这声音听着玄乎而已。 林雨桐是要观察使用乙烯利这样的药剂果子被催熟的整个过程,白天几乎就耗在里面。 干着活,不妨碍林雨桐跟这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陆海洋就说他这几年折腾的事,“第一次,我弄那个富砷西瓜。往北走,那块的小山头,虽然有不少细碎的小石子,但是人家在上面种的西瓜是真好吃,特别甜。我去取样,回来发现土样特别,人家那西瓜就是好吃。我就寻思,这可是宝地呀,那这一片要是推广种西瓜,哪怕产量不好,瓜的个头不大,但口感好呀!结果呢?只那个山头能种,高处石头风化成粉末,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才有了那么点用处。可山下,不成!大块的石头,石头便是含有这种物质,可不适合种植呀!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方向好……我折腾了三年,结果人家别的地方研究出富砷的肥料了!” 三年时间,浪费了!可真的不死心呀,想换个方向吧,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齐林坐在边上,看着给风吹的一鼓一鼓的大棚,就道,“你们知道,我最想干嘛吗?”不等两人说话,他就道,“我想在这里种出粮食。”说着就笑,“种粮国家还给补贴,可饶是如此,还是没人种粮食,因为不卖钱。我最初回来的时候,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说,想在戈壁里种出粮食,村里的人都笑我,说是那江南那平原上,多少地荒着没人种,你却折腾的跑到戈壁来种粮食来了,说这是吃饱了撑的。我跟他们讲不通这个道理,好似也没人能明白,这里种出粮食的意义。大棚里种菜种果子,没有季节影响,不受地域影响……但我总觉得,这是空中的楼阁。要不是考虑到当地百姓的收入,这些项目在别的地方发展的会更好!像是大立体种植,一亩地能种出三亩地的量来……而今的这些,其实都不是戈壁的特色。可什么样的,才是大漠的特色呢?我又说不上来。感觉永远都在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林雨桐的手一顿,看他,“我也想在这里种出粮食。” 齐林一下子看过来,“能吗?” 林雨桐就道,“……古书上有记载,说是荒漠里产过一种小麦,亩产只有个五六十斤,麦穗极短,植株的高度也就一尺上下……那时候的产量五六十斤,而今,人工干预的话,亩产能达到一百二十斤道一百五十斤差不多吧!在中原地区,小麦的产量一年在一千斤到一千二百斤,可是说若是提产了,这边的亩产也只是人家的十分之一。从产量上来算,就觉得费大劲种这玩意没价值。可我觉得吧,有些东西,它有弊就有利,对吧?它产量不高,但耐旱、耐寒、耐盐碱。耐了这些了,那就可以想象,它的颗粒一定不饱满!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说,他的出粉率就不高。肯定是早被淘汰的品种了!这些年,咱们一直在追求产量,把其他的东西都丢了。可这种品种不是没优点的,这样的生长环境里长出来的小麦,出的面粉是高筋粉和特高筋粉的可能比较大!明儿你们去超市看看,好的高筋面粉,几乎都是进口的,或者直接标明,他们用的是进口麦源。所以我就觉得,如果能找到种子,可以小规模的试种,看猜测对不对。如果是对的,那才能说下一步,怎么在保证特质的情况下去优化。” 对!这就是个猜测靠谱不靠谱,鬼知道?!只有找到了且种出来才敢下定义呀。可干这一行就是这样的,许是找种子得一年,而后种出来又得一年,种了就直接种成了是运道,种不出来,还得再折腾。另外,还得对比看看,看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种出来的产量高,在哪种环境里种出来的品质高。这又牵扯到植株矮这个收割问题,大的机械收割不了这种矮植株的麦子。小范围试种得用镰刀去割才行。 林雨桐就那么一说,她还准备着手呢。但那俩人眼睛亮了,“干呀!怕什么?” 这俩二货,她看陆海洋,“你研究生不打算毕业了?” 陆海洋泄气,找不到方向呀。 齐林看他像是看白痴,“你找的方向太远了,当然不成了!我告诉你个方向,你找戈壁原住民进行培植呀,这里也不是没有野菜,对吧?你找人工没培植的,种出一片出来,别管价值大不大,做成了就行。” 林雨桐就笑,这不知道这陆海洋家是个啥情况,真就这么耗着。她看了一下时间,不早了。她给四爷打电话,结果无法接通。 四爷也拿着手机,举的高高的,可一格信号都没有,偶尔闪过一格信号,转眼又没了。完了,无法通话。 站在戈壁上,放眼望去,磕头机一点一点的,都不停的点着头,风卷着沙刮过脸,生疼生疼的。 钻井队的队长喊他:“……别在外面杵着了,赶紧进来。” 钻井队住的是野营房,就是那种往卡车上一放,就能拉走的铁皮房子。铁皮房子年久失修,铁皮生锈严重,一碰就往下掉锈片,这个保温性能真不成。但里面一般是按照宾馆的样子,四人间、双人间、单人间,实习嘛,就是四人间住着,就不错了。 想过会艰苦,但真的出来了,才知道有多艰苦。 跟他一起来实习的,是一B大的,这家伙是项目部的,叫卫国,瘦弱斯文,这会子瘫在床上动弹不了了。今儿干嘛了?就是组装了个设备。 第二天还得继续,在外面干活的都是专业技能强的师傅,这些人干活脾气不好,尤其不爱用生手。那边师傅喊着,“卫国,开口扳手,十四——” 嘛玩意? 卫国在工具堆里翻腾,找不出来。四爷扒拉了一下,点了点标示性的地方,叫他跟梅花扳手做对比,而后点了一个特别小的字,在不起眼的位置,上面又阿拉伯数字。这些工具的保养都是专业级别的,干干净净,没有污糟遮挡住那些字,注意看能分辨。 卫涛利索的过去了,还少不了被师傅絮叨,“干什么呢?这么慢!” 四爷选了趁手的工具,去一边了。跟柴油机房的师傅,修柴油机呢!这玩意要是坏了,钻井队就得停摆,而判断柴油机的故障……四爷是真懂!听就能听出来哪里大致有问题了,因此他今儿耗在这里修柴油机了。 比去安装设备还是能轻松不少。在外面干活就是这样,你要是有特长,那走哪大家都欢迎。反之,人家不自觉的就嫌弃你拖累。 这边四爷正给师傅递工具呢,那边卫涛又挨骂,“你倒是抓紧呀!这点力气都没有,这一锤子下去一个不好就要了刘师傅一只手!” 四爷看过去,就皱眉。这玩意其实需要一个带着弧度的专业撬棍。而今他们是将两种工具组合在用,考验师傅们的技术,可同样带来了危险。其实这个很容易,有相关的参数,只要制作一个匹配的工具就可以了!专业的工具能省去人力,还能减少危险。 他把这事放在心上,人家吃饭的时候,他去瞧设备了。队长又喊:“休息吧!要不然精力跟不上,一个走神都容易出事故。” 四爷应着,在营地周围转了几圈,这才回去。 卫涛还问说,“干嘛呢?老在外面转。” 四爷手里攥着的是石头,给桐桐捡的。戈壁上的许多奇奇怪怪颜色各异的石头,他给装进矿泉水瓶子里,这是要带回去的。 老师傅就笑,“看着好看,不是玉石。” 玉石反倒是不稀罕了,桐桐见的玉石多了,不过自己捡的石头,桐桐该是没见过的吧。 第二天送给养的车来了,正好是卖房给自家的张师傅。四爷把瓶子给张师傅,“帮我捎回去。” 就这?交给吴桐? 对! 张师傅往驾驶座上一扔,“成!给你捎回去。” 然后桐桐就收到半瓶子各种的石头,还得麻烦张师傅的爱人给送来,林雨桐不好意思,给人家拿了一把子香蕉。回来就把瓶子里的石头倒出来,扒拉了一遍——这就是戈壁上随处可见的石头。 泡到水里洗了洗,也没发现奇异之处。捞出来用纸巾擦干,趴在桌上一个一个的数,数完了,大大小小的,总共三十个。 “三十……”说着,就把桌上的小花瓶拉过来,准备放花瓶里,结果抓了几个要放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了: 530——我想你。 30——想你! 第707章 俗世浮华(41) 突然发现这石头真好看!她觉得她得专门网购一个好看的瓶子来装这些宝贝石头。在瓶子没回来之前,先委屈它们在花瓶里安身吧。 小心的放进去,满意了!齐林又打电话,问林雨桐,“我们去逛超市,去找高筋面粉,你去不去?” 去吧! 三个人汇合,去了城里最大的购物超市。这俩之前来超市,都是买点生活必须品,但像是厨房的那一套东西,对不住,真没怎么关注过。如今转过来了,瞧见什么都稀奇。感觉小时候陪着妈妈买东西也没多少年呀,那时候的面粉分这么多种吗?没有吧! 但现在就分的可细致了! 这次是齐林要买的,不叫林雨桐花钱,“买回去我家就吃了,又不是浪费。” 成吧!林雨桐也没抢,结果结账的时候见人家收银台边放着口香糖还有巧克力这些东西,她马上转身过去,买了几盒子巧克力。还特意多买了几盒,给了齐林一盒,“放在手边,夜里饿了吃一根,顶事。” 又给了陆海洋两盒,“给老师带一盒,放车上,她有时候下去不一定按时吃饭。” 不太喜欢这些东西,但陆海洋还是接了。想着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就喜欢这些东西。 可其实,林雨桐对这个东西没什么执念,她是给四爷买的。 想叫人家张师傅再下去的时候给四爷捎带东西,也不好白叫人家干活吧。给买了一个车载的特别安全保温性能特别好的保温壶,找人家去了。 张大嫂在小区门口弄了个不大的菜铺子,啥玩意都带点。林雨桐送了东西,人家不肯要,林雨桐好说歹说,“你不要,我都不要意思麻烦你。” 嗐!捎带点东西这是正常的,有时候变天捎带被褥啥的,这都是常事,怎么还送礼了?都是一个厂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拿人家这个不好。 林雨桐非给留着,“放我家也是白放着,没用的地方。” 张师傅确实觉得这个实用,就叫老婆捎话,不是大件的日常用品,能捎带。 不是大件!就是一盒巧克力,还有一兜子苹果。 张师傅看着手里东西,看林雨桐,“就这个?” 就这个! 张师傅突然觉得这个保温壶收的不亏心了,谁家没事闲的呀,捎带这个!还真是少爷呀,这个不习惯那个不习惯的。野外想要水果供应的上,那是痴人说梦。但你不能说,几天不吃个水果,咱就难受吧!这么着捎带来捎带去的,是挺麻烦的! 然后隔了数日之后,四爷就收到了桐桐捎带来的东西。 一盒子巧克力,一兜子苹果。 四爷:“……”这么多人,我不能一个人吃吧。 全队上下,三十四人。 苹果给厨师切成果盘,多多少少都能吃点。这巧克力……包装是拆开的,卫国还问说,“是挤坏了吧?怎么鼓鼓囊囊的。” 倒出来一数,里面三十条巧克力。可盒子上标注着,一盒二十四条。非多塞了六条进来! 四爷把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放,只说,“谁吃谁拿!” 男人们对这玩意真没兴趣!不是谁都跟你这个大少爷似得,到现在还保持着这么娇气的习惯。 然后断断续续的,每次给养车来,四爷都能收到类似于水果糖棒棒糖之类的东西,不多不少,三十个。 晚上抱着电脑修图,口渴了,但不确定水能按时送到的时候,那基本就是省着用吧。也不喝水了,拿了个柠檬味的水果糖,酸溜溜的,一含在嘴里,就驱赶走了那股子口渴的感觉。专业的工具这个很容易,有参数就出来了。 关键是吊车架……他看了看手指,这是被夹的,乌青一片。看看每个人的手去,上次夹的还没好,这次又夹的乌青了。都说小心小心小心,可再小心还免不了受伤。那就证明设计有不合理的地方。 就是开合的门子加个小装置就能避免的情况,可搞设计的不下一线,是不能真正了解工人的所需的。可要是加装,私下加装不可以!这有个安全性能的问题。你觉得行,那你得去论证,这个东西添加上之后,不影响之前的安全性能之外,还能解决一些问题,给操作带来一些便利。 在钻井队呆了一个月,天就真冷了。白天的最高温度,零下四五度。晚上的最低温度,零下二十多度。带着的睡袋,几乎就在睡袋里睡了。 整个的冬天,四爷都在这大戈壁上度过的。没有信号的时候多,虽然不都在钻井队,油田油井都得去实习的,但是,不都在戈壁上吗?好了多少了?当然了,最辛苦最危险的,还得是钻井队。 都进入了腊月了,这个实习才算是结束。一拨一拨的流转,四爷跟卫国的两人小组也一直没分开。 随着给养车回来先去单位报道一声,夏文杰和江桦都在办公室,一看四爷这样就笑,哪里还有什么公子哥来,整个一民工。 四爷摆手,别提了,差点吃不消。 办公室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么过来了,叫四爷签字后回家修整,这个修整能修整一周,随后各个单位的反馈就回来了,表现的好坏,直接决定着之后工作的安排。 处理好了,四爷开车,直接回家。拿着钥匙开门,门一打开,就闻见淡淡的草药味。 桐桐也探出头来,而后尖叫一声奔着四爷就去,跳他身上挂着不下来。 四爷拍她,“你闻不见味儿?”洗澡不方便,自我感觉都臭了。 桐桐吸吸鼻子,“哪有?” 没有也不能这么挂着了,“厨房是不是开着火呢!” 哎哟!忘了!她跳下去关火去了,然后推着四爷去洗漱。回头又去翻换洗的衣服,还在外面喊着问:“要我给你搓背吗?” 要吧! 两人洗的水都从卫生间溢出来了,才回卧室。林雨桐拿了毛巾把湿漉漉的头发擦的半干了,就过去抓四爷的手腕,“受凉了,还上火。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气候。” 气候这东西,呆着呆着就习惯了,“主要是伙食……吃不惯。” 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四爷拍了拍边上,叫桐桐坐边上。桐桐坐过去了,他挪到桐桐腿上枕着,“这几个月,忙什么了?” 桐桐一边给她摁肩膀,一边说这几个月的成果,“……中药配比,是能催熟的……得把一些物质提取出来……试过了,用药包放在青香蕉,硬猕猴桃,和半青不红的西红柿堆里,的确是能催熟。但就是一点,熟了是熟了,却沾染了中药的味道……” 四爷就笑,所以说,干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想想桐桐当时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多气恼。想用药性,还得去掉药味……很为难大夫的。 看买的那些草药就知道了,这事任重而道远。 桐桐感觉到四爷笑的胸腔发颤,也不恼,她也觉得挺有意思的!齐林当时咬了一口催熟的西红柿,当时呕的一声就吐出来了,漱口完就说,“弄啥催熟剂呢?这玩意能当毒药用。弄个塑料把苗木套起来,给里面塞一包这玩意,啥虫都给灭了。”她说完了,就问四爷:“滋味不好受吧。” 不下去不知道情况,四爷就说油田人的不容易,“……有的工种,接触各种粉尘,避免不了。有些工种,接触一些有毒物质,包括沥青的味道,这都是有毒的吧。还有在戈壁上,高温、酷寒,机器的噪声、震动……” 一线是真辛苦! “但不下一线,不能发现机会呀!这段时间,完成了一个辅助工具的设计,对吊车架做了一下改进和安全论证……还有一个,想趁着这几天完成。” 什么东西? 类似于滤油嘴的一个东西,这玩意最爱堵塞,有时候一天坏几次,不停的需要人维修。东西不大,费用不高,但一个厂每月只更换滤油嘴的耗材费,就在八万上下。这还不算人工!若是把这东西改进了,不敢说一直不坏吧,至少得从一天坏几次,降低到一个月几次吧!如此,一个厂一月怎么不省下耗材费六七万呀!按照六万算,一年一个厂就能节省七十二万。敢问,咱有多少个油田,只要是采油的机器,必是得用这东西。他就是一耗材! 一年怎么不得给国家节省数千万呀! 林雨桐就来劲了,“真要是行,是不是能申请专利?” 当然!说的这三个东西,都能申请专利。只是前两个没多少利益可拿,要是能转让,几万十几万的转让了就完了。但是最后这一项,却不能转让,靠着这个专利,每年的收益足够你折腾戈壁农场了。 不就是十亩地吗?弄去吧!想办的事,总要叫你办成的。 四爷办事果然是靠谱的,真就是七天,足不出户,愣是设计了一款带过滤的防堵塞油嘴。 理论上是行的通的,但得报上去,然后上报项目部,项目部给安排了,才能去做这个实验。 一周后的周一,四爷准点上班。八点半的班,九点,是正式的入职大会。今年进了二十七个人,不是名校就是石油能源相关专业的高材生,所以,必要的会议是要开的。 在开会之前,四爷先去见了技术科科长许蔚,此人四十多岁,一见四爷就笑,“休息好了?” 好了! 对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怎么?着急问工作的安排?” “您怎么安排怎么干,不着急。我是来跟领导汇报工作的。” 这话说的,多动听呀!许蔚起身倒了茶,“你说!有什么想法,就得及时沟通。”这公子哥,算是特殊的下属。真就是辞职不干了,这小子怕什么呀?可对咱来说,就不好说了。态度稍微不好,怕人家心里存了怨怼。别真到那时候,张嘴对外胡说八道!所以,这个领导的姿态,他摆的并不高。 四爷跟着起身,接了杯子,倒了两杯,这才坐下说事,把怎么发现问题,怎么想的,怎么论证的,都说了,“……但没有您把关,我也不敢拿出来!您知道,这一会子就是迎新会,但也是实习总结会。” 是说等会子在会上提这个事的话,事先却没及时跟直管领导沟通,不合适。所以他急匆匆的来了,先给自己通气。 这态度许蔚觉得舒服,抓问题抓的也没毛病,哪怕没解决的方案,但是切实下一线亲自干了,且把问题抓住了,这就是能力了!问题无所谓大小,小问题攒多了必出大问题。他心里点头,就问说,“图纸呢?完成了?” 四爷将电脑打开,许蔚大致上扫了一眼,就点头,“等会子在会上可以提,对不对的大家论证,哪怕图纸不完善,这没关系,咱们集思广益,但这个想法的首创却是你……”谁也争不走,“如果没问题,咱们实验看看,若是行,咱们报专利!” 这也是很大的荣誉呀!一项创新,别管再小,这节约的是国家财产。这叫贡献! 说了一会子话,还有个十分钟就该开会了,许蔚叫四爷先过去,“随后我就到!” 这是要去给上面通通气! 从许蔚的办公室出来,其他人都先走了。四爷这才往小礼堂去,一进去卫国就招手。新人都坐第一排。四爷先看科室那边,那几个人朝四爷摆手,四爷笑了笑这才挨着卫国坐了。 “准备的怎么样?”卫国先低声问。 “还行。你呢?” “我准备谈谈味道的事,沥青味儿太浓了,这么下去对人体是有害了。” 这确实是个点,怎么祛除掉这个味道,是技术上的事。 正说着呢,办公室门一把推开了。两人还以为是领导来了,一看时间,还差两分是九点。有些厂领导已经在礼堂门口等着呢,但这位却大摇大摆的先进来了。 谁呀! 卫国道,“我们项目部的,王弼。这家伙是博士学位,是引进的特殊人才……” 那必是有真本事的!不过这个桀骜的劲儿,够领导受的了。外面等着些副厂长大主任这一类人,这肯定是书记和厂长没到,人家稍微等一等而已。这位来的迟了,就这么给进来了。 九点三十分,书记和厂长以及一些领导,陆续进来坐在上面,四爷跟其他二十七个人坐在最前面的一排。 今儿用的是小厅,人不是很多。先是书记讲话,说了许多欢迎之词,‘我为国家献石油’,这是一种精神。谈的是这个! 到了厂长呢,除了说了厂里现在的情况,再就是表示对高精人才的渴盼,话音一落又表扬谁谁谁,下面反馈回来的情况都是怎么样的。先表扬王弼,“一边实践,一边还在学习,手不释卷,这是各个单位给王弼的评价!这就对了嘛,我们要始终保持着学习的心态……”夸了不少的话,反正每个人都能提到,最后还玩笑的说四爷,“小金……大家都知道他,知道他是富家公子,却不知道他还是个机械行家。听说,柴油机的发动机一响,他就能听出来是不是有故障,哪里有故障,是什么样的故障。这样的人才,咱们是捡到宝了呀!” 领导艺术是这样的,该夸的时候总有词夸你,好似你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且关注了。 说完了,就该请咱们的新人做个简短的汇报了。 谁先来呢? 厂长看向四爷,四爷心里有数,这怕是许蔚向上汇报了,人家表示重视的态度。 结果四爷都半起了,那边王弼先站起来,“我先来。”四爷只得换个坐姿重新坐好,然后对厂长回以感激的微笑:您的重视,我收到了。 人家厂长就笑着请王弼,上来说嘛! 王弼很认真,很严肃,一开场就道:“这三个月以来,我在观察油田,也在思索油田,心里也给油田算了一笔账。观察出什么呢?第一,咱们人员冗沉,正式职工多,用工成本极高。第二,执行效率不高,内部看似严格,可人情关系极重。在这一点,我很推崇国外的油田管理,保留主业,剥离辅业。何为主业?主业便是勘探、开发、研究,以及决策。至于怎么生产,怎么管理,怎么运行,该外包给其他公司。这便是辅业,我将辅业定义为,为生产和开发服务的一些列业务,都该被列为辅业,进行剥离!” 四爷皱眉,他点出的问题有没有道理?有道理!但是他提出的解决方法,缺点一样很明显。这会丧事抗风险的能力。若是油价跌,那主业就是在亏损,导致的结果就是主业所有人员工资下跌,无法为继。反之,为之提供服务的辅业,不用承担这个行业的风险。油涨油跌,我该挣运输的钱还挣运输的钱,不能因为油价跌了,也给我降价,对吧?所以,真要是遇到风险,主业得死,辅业却能活的很好。 而且,这不是你该考量的问题,没到那个位子上呢!请高材生回来,请特殊人才,人家的目的就一个——技术攻关! 他拿笔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字,革新这个东西,肯定需要。但是他说的这个,不行。 但人家还是提技术上的事了,“我认为,下一步的技术攻关,该在废弃的油井上下功夫。若是采油的设备改进,废弃的油井可以重新采油!之所以有大批量的废井,只是因为我们长时间采用‘抽’的这种模式。” 四爷眼睛一亮,此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厂长认真的问了一句:“那你认为该采用哪种方式?” 对方扶了一下眼镜:“这个……我还在论证当中。” 四爷却在纸上写了一个小小的‘推’字:‘抽’的方式不行,那么‘推’的方式其实是可以试试的。 第708章 俗世浮华(42) 王弼的汇报完成了,然后点点头,从台上下来了。 厂长看书记,书记点了点头,厂长这才给王弼的汇报做了总结,人家是这么说的:“难怪都说王弼手不释卷。这爱学习的人,就爱思考,学习和思考是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的必要条件……”林雨桐过来给四爷送防风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开会的声音。她还心说,人家领导这是批评谁呢。是的!有时候这话得会听,听起来是夸奖的话里,其实人家也提了你的缺点了。就像是这个被厂长‘夸’的王弼:手不释卷,那就是专注于书本上的文献类东西,顾不上干其他。可这不是才下一线实习回来吗?实习回来,却提了你手不释卷,这是夸你吗?实习的目的不就是怕你们这些秀才缺乏对一线的认识,才派你们去的吗?到了那地方你不跟着干活,反而手不释卷,这合适吗?这是说你没有达到实习的目的呀! 这里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你不能很好的跟一线的工人打成一片。你学习你的去了,超然物外了,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部分,那便是人。 别小看‘手不释卷’这四个字,放在合适的地方才是夸人,而换在这样的场合说你,就绝对不是夸人的意思。 还有爱学习爱思考,这话当然没错,可只有学和思还不行呀,还得实践,才能感悟。 所以它的顺序该是:学思践悟。 学习了,思考了,就是没有实践。没有实践,那么你的这一番感悟意义又在哪呢?所以,人家厂长说了,学习和思考是必要条件。必要了,却不充分呀! 听听人家说话,就知道人家的段位了。 她没有再多呆,见保洁的阿姨在拖地不时的看她,她就过去低声道,“麻烦您帮我转交……” “小金嘛,我知道。”这阿姨就道,“下班的时候小金还捎带过我一程呢!给我吧,忘不了。瞧着就像你,比电视上的还好看。” 您抬爱。她客气了两句,想着这捎了一程就说明住的顺路,林雨桐就道,“那下次上家里来坐坐。” 好! 她摆摆手跑了,忙她的去了。 小礼堂里,掌声过来,厂长就点了四爷,“小金,你来。” 四爷谈什么呢?四爷开口就说,“我十三岁就出国了,在国外呆了十年。在各方面塑形的时期都是在国外度过的。可能正是因为在国外度过的,这次的实习,才叫我越发有触动。触动我最深的是什么呢?是石油人的精神,是石油一线工人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精神……” 接下来他把每个人都点到了,说队长怎么调度,怎么抢着干最危险的工作。说副队长夜间值班,替换生病的工友,说工友带病干活不下一线,说泥浆大班的技术员,说机房大班机房怎么抢修机器,说材料保管员在大风起的时候怎么跟老天抢夺物资,甚至连食堂管理员在水短缺的时候他自己预留最少的这些都给点到了。 厂长点头,书记最开始就说了,石油人要有‘我为国家献石油’的情怀。而今,小金的发言,就是对这句话最好的回应。他没说他遇到的苦,遇到的难,却把一线的人员往前推。油田上的钻井队多了,得有一百五十六个。他所说的钻井队只是其中默默无闻很普通的一个。但是呢,他们每个人的名字眼前这小伙子随口都能说出来。 他夸这支钻井队,“七天打出一口油井,这是我有幸全程参与了的!其效率绝对不低!蒋大路队长跟我说,一口气井,他们需要一个月。这叫我异常震动,这样的速度在世界上也是位列前茅的。” 厂长就看见书记在桌上记了一个名字:蒋大路。 四爷呢,提了蒋大路了,这才拿前两个设计,他把电脑点开,直接连接在大屏幕上,屏幕上是个没见过的工具的模型,“在拆除和搭建井架的时候,需要特殊角度的撬棍,因为没有专业的工具,师傅们是用两件工具拼接配合使用的……” 屏幕上又出现了两个工具。 一看见家伙,在坐的都知道了,下过一线的都知道,这玩意一个不好,错位了,就伤了手了!常不常的就在拼接处把手夹的鲜血之流。四爷就道,“我给他命名为拐角撬棍……而今市面上没有一种撬棍能满足咱们的需求,所以,就设计了这么一款……” 而后,又把手伸出来,手指上的青紫痕迹还在,“这是在上吊车的时候给夹的!上下一次,被夹一次,我看过魏广魏师傅的手,一个月里,他手上的青紫就没消除过。而这在他看来,是习以为常了。” 这是说他设计第二款的初衷,“安全大于一切,这是我在实践中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工人师傅们每天都在夹手,其实只有焊接一块带有弹性的薄片金属都能解决的问题,可他们没有那么做,夹手是可以忍的,但是在没有论证的情况下给机器上加东西是绝对不行的。可见,咱们油田的安全工作做的有多。” 主管安全的副厂长在纸上划拉了一个‘金’字。对于他在上面讲的那些安全论证,很多专业的东西,他其实没太听明白。但不妨碍他觉得此人很好! 他听不懂,可搞技术的副厂长却坐在下面跟上面的小金一问一答的交流起来了,他当场就说,“论证合理,可以改造。” 那就是此人的业务能力很强了。 而后此人拿出了第三个设计,滤网油嘴。 这个一下子坐直的人就多了,他们太知道这种耗材是怎么回事了。倒不是东西有多贵,关键是太耽搁事了!一口井二十四小时更换好几次,最耗费的其实是人力!一年几十万的开销,说实话,以他们这种体量的企业来说,这点开销大吗?不大!可这玩意要是成了,这代表着咱们厂的技术革新的力量不俗,虽然只是一项的小改进,但却可以为国家节省多少呢? 四爷把数据列出来,“……一年大约可节约四千万人民币……” 再说什么就不重要了,这个东西从他的理论上听,是没听出大毛病的。 在最后了,四爷说到王弼提出的问题,他就道,“王工说的对,废井确实可再利用。怎么样能将油采出来呢?抽的方式确实存在弊端,这一点我跟王工的意见一致。至于说突破口在哪里,我想着,这是个改变采油方式的大工程,绝不是一个人能在短期内独立完成的。我抛砖引玉,说一下我的想法,王工看看是否可行。” 王弼点头,抱臂坐着,这姿势一直没变过。要不是四爷拿出三个设计来,他连点头都懒的点一样。 四爷就问说,“你觉得该‘抽’为‘推’,是否可行?” 王弼先是没说话,而后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 那边管技术的厂长顾海鹏也对着书记和厂长低声道,“这是个全新的角度!虽然王弼提出了问题,但是提出解决思路的却是小金。能这么快拿出思路,说明不只王弼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小金也注意到了。”只是他厚道的没言语!或者说是他谨慎的没言语。该‘抽’为‘推’,只是一个思路和方向。理论上可以朝那边走,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人家不知道,所以人家不说!但现在王弼把问题摆出来了,那他就尝试着给个思路,“小金说的对,这不是一个人短期能完成的。便是一个团队,短期内都未必,但这个思路却极好!我建议抽调技术骨干,成立个攻坚小组,把这个当成开年的一个新的工作重点。” 这需要开会商量着办!但书记随后又说,“原则上,我是同意的。” 那就问题不大,该走一个流程的。 四爷下来坐回位置上了,卫国上去讲他的去了,王弼却直接走过去坐到卫国的位子上,要跟四爷开小会的架势。 四爷:“……”再着急也不急在这两小时的时间吧!他没言语,假装不知道他来干嘛的,专注的听卫国做汇报。 一个一个上去,没有更多亮眼的。这不是这些孩子没能力,而是他们被环境给转移了注意力!在来工作之前,谁见过真正的戈壁?没有!他们在怀疑与自我怀疑中徘徊,甚至有人产生了动摇,他们在现实和未来之间做抉择,心思没在这个上面。这是心态上的问题,强求不来。 会议结束了,很简短的提了几句,就散会了。技术副厂长走在一群领导之后,走的时候朝四爷的方向招了招手,四爷知道,这是有话要说。然后王弼就跟着过去了,他以为在叫他。 都跟到小会议室里了,领导们都在,胡海鹏转身正要跟四爷说话,结果看到了王弼,笑道:“王弼也来了?” 王弼愣了一下,好似反应过来了,刚才那动作不是叫他的!但既然来了,他也没想着走,而是道,“领导,我有事汇报!关于采油设备的改进方向……” 厂长直接打断了,“都先坐!” 四爷往旁听席去了,临走赶紧拉了要坐到会议桌上的王弼。 等都坐下了,厂长这才说,“胡厂长提出成立一个攻坚小组。大家议一议,这个事到底行不行?如果行,怎么一个成立法。”说着就道,“按说呢,这个课题有点大!采油设备的改进,这是整个油田的事,甚至是整个行业的事,咱们四厂……技术能力到底能不能达到,我也没底!不过现在都在号召自主研发,在生产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的意思呢,也是先给大家一年时间。若是一年中,收效不大,咱们的思路就该朝上汇报了,该组织更多更好的技术人员投入进来。” 庞书记都点头,“我同意。” 然后都同意!接下里这个攻坚小组该怎么成立呢? 庞书记就道,“胡厂长兼任组长。”说完就看梁厂长。 梁厂长是正的,事多。胡厂长主管技术,他出任组长,合情合理。 “我同意。”梁厂长就举手,表示他没意见。 大家都没意见。那下来就是选人了! 胡厂长就道,“组长我来,那这个副组长的人选,我选小金。小金有想法,有完善的思路,这一点尤其要紧。” 撇开了引进的特殊人才王弼,提了四爷。 负责安全的顾厂长就道,“我也觉得合适,小金是能在实践中能发现问题的人。设备好不好用,其实不是设计人员的事,真正接触设备的是工人。谁能以工人角度去想问题,那谁在设备的细节上才会更多的为一线工人考虑。” 管人事的副厂长跟着点头,“我同意由小金来担任。胡厂长兼任组长,但他平时也忙。下面的任何技术问题,都离不开胡厂长。那么这个副组长的担子就重了。得有一定的领导能力……”而领导能力的前提是,你得能跟下面打成一片。老在上面飘着的人,不能服众呀! 管后勤的主任也说,“我也认为小金比较合适……”至于为啥合适他没说!反正就是觉得合适!要非问为啥,那就是人家刚才在做汇报的时候,说送给养这个事了!平时总有人抱怨给养有送不及时的情况,可戈壁这地方,天气真就鬼的很。一场不大的风沙,害你半天不能动窝的情况多了。人家体谅这难处,还说运输队的人很有温度,帮着捎带药品,捎带衣物,兼顾到一线的每个人云云。 这话多客观的,对吧!所以,他就觉得这个小金很顺眼。 梁厂长就笑,“看来小金是众望所归呀!” 庞书记就在早前划拉的‘金’字边打了重点符号,以时间上来看,此人没有私下走动拉拢人脉的机会。最开始一周在厂里,一个科室的在食堂吃吃喝喝,之后就下了基层,回来修整了一周,忙了一周的设计。不存在拉拢关系,也不存在用钱来疏通什么关系。攻坚小组这件事是突然提的,对吧?只能说此人很会说话,很会跟人相处,公开场合,一个合适的发言,就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在坐的将他推举到前面。 他就笑着看坐在旁听席的下伙子,“小金啊,你表个态。” 四爷看了王弼一眼,就笑道,“我尽量给大家做好服务。叫更专业的人,有精力去做更专业的事。” 庞书记又在‘金’字的另一边,再打了个重点符号。这便是心胸了,王弼再多的缺点,但专业能力应该是不容置疑的。此人想到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虽然没拿出解决方案,但不能一竿子把人打死。这个小金的父母都是做材料出身的,材料跟能源联系紧密,他可能有更多的途径知道油田上的现状,因此他知道哪里有问题,且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这个问题。 而王弼则不同,实践太少,太理论化!年纪虽然大,但是生活环境简单,一直在学校,在老师的庇护之下。他跟人交流和相处的方式都还生涩,但不能因为不喜欢,不给这样的人一个发展空间。 其实越是这样的人,才越需要保护!他们太不合群了,若是没有接纳他们的人,那真留不住‘钻研’型的人才。很多专业很好的大才,就是因为处理不了国内环境里的人际关系,远走他国了。 这是损失呀! 所以,这样的人需要的是一个能重视他们、保护他们的领导,而不是一个心胸小,处处孤立排挤他们的领导。 这个小金,先是在开会的时候,把他的思路毫无保留的坦然相告,不怀疑王弼有别的心思。再是在刚才,开会之前,他隐晦的拉了王弼一下,带着他坐到了旁听席。最后就是那句表态:叫更专业的人去做更专业的事。 庞书记放下笔,脸上带上了几分笑意,“……我也瞧着小金行,能叫更专业的人去做更专业的事,这就是领会到了真谛了嘛。” 众人都笑,王弼也跟着笑,最初那一点不悦,就被这一句给打散了。 再下来就是谈论小组的人员,主要还是从技术科和项目部抽调。 除了四爷王弼,又抽调了卫国、夏文杰、江桦,还有一位王弼推荐的,是他的硕士研究生时期的同学,对方是没读博就来工作了,一直在项目部,叫韩冬。 把技术处对面的会议室给收拾出来,挂上攻坚小组的牌子就成了。 散会出来之后,四爷才知道桐桐来过了,保洁大姐拿着包递过来,“……起风了,你们听听,多邪乎。大概是怕你要出去,给你送衣裳了。” 四爷接了就道谢,摸了手机给桐桐打电话,电话一接起来,那边呼啦啦的声响,特别大,“在哪呢?” 桐桐喊着说话,“风太大了,基地暖棚塑料被吹破了,卷跑了!正抢救里面的材料呢!” 哦!他们的研究材料都是活的,这样的天,真够呛,“你小心着点,离那些钢架子远着些。” 知道了! 四爷先到的家,桐桐这才回来的。好家伙,灰头土脸的,那手上的血道子都没处理,“怎么弄的呀!”他说着就去取药。 快别提了!这见鬼的天气。老师培育的戈壁土豆新品种,损了大半了。感觉小老太太都快哭了! 四爷就看她的手,这是着急了,上手直接刨土豆了吧?怕工具伤了根系,就在砂石的土壤里生刨。这戈壁上的石头常年被风吹的,比刀片都锋利,车轮胎都扛不住,你倒是好,真上手去刨呀?防护手套都不戴。 林雨桐摇头,“那手套太碍事了。” 四爷当时没言语,晚上却在书房里不出来,林雨桐抬眼一看,图上是手套的样子,但是指头的前端安装的那是啥玩意?工具型手套呀! 这人真是……桐桐也不说话了,只靠在柜子上盯着四爷瞧。 四爷抬眼看她,“瞧什么呢?” 瞧……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 第709章 俗世浮华(43) 年前这段时间四爷还挺忙的,磨合新的团队,几项设计还实验还得实验。忙是挺忙的,但就是一点,不在一线的话,加班的情况几乎没有。早八点出门,晚上六点准时到家。 林雨桐却是真的不忙了,她还是学生的身份,肖宝怡说,“该放假就放假,干这个的,要是一直这么绷着,是做不好的!人得跟田里的草一样,春天该发芽就发芽,夏天该长大人家就长大,秋天该黄的时候就黄了,冬天该储蓄力量了就去储蓄力量。伺弄庄稼的人,得跟着庄稼的节奏走,所以,该歇歇吧!顺其自然!” 于是,林雨桐歇着了。 歇了之后,几乎天天的,她有快递要拿。体队那边几个教练给她寄了东西。比如,新测试的运动鞋运动服,队里有她的尺寸,给她寄了来。还有姚芳他们,给寄来的年货。 又有吴云、吴家的舅舅舅妈,全是一些海鲜干货。 马家那对兄弟更夸张,叫在这边处理事情的公司员工,把年货一次行给捎带过来了,林给送到家里的时候,厨房堆了半拉子厨房,客厅都没处下脚了。 那怎么办呢? 林雨桐给挑一些给邻居送,像是廖大姐,给送了好些个。又开车给齐林送家去! 常来常往的,这几个月,跟齐林的父母都熟悉了。很憨厚朴实的两人,平时一过去,总是尽可能的给他们做好饭。林雨桐用皮卡拉了几箱子,都给送过去。 送过去了,然后喊陆海洋,“年货给你送宿舍,还是你带着回家呀!” 陆海洋才不回家呢,他家是鲁省的,家就在海边。家里有船,常出海!这孩子小时候在船上长大的,有回在海上遇上风浪,出了事故,差点没把他给淹死。虽说一家子都好好的,有惊无险,但是他落在毛病了!见不得雨啊水的!家里都在水上讨生活,他觉得不可靠,哪里也没有脚踏实地安全。直接跑来了! 一问回去吗?陆海洋把头摇的更拨浪鼓似得,“不回!你也别给我送海鲜,我最烦这玩意!回头你包的饺子给我多拿点,我在宿舍自己煮着吃。” 行吧!齐林的父母又给桐桐拿了半车兜的各种菜,用被子盖着呢,这都是一些次品,品相不好,但不妨碍吃。 四爷回来又带着桐桐去各个领导家,真就是一些吃的,“家里给拿的,太多了!根本就吃不了。” 庞书记就叫他老伴收了,“我等你的海鲜干货等了两天了,结果今儿才拿来。” 这是说笑呢,小金很会办事,他给科室的同事送了,给小组的成员送了,之前实习的时候认识的那些工人家,不管人在不在家,他们给送到家里去去。就连相熟的保洁安逸都得了两斤干虾仁,结果今儿才来给领导送礼来了。并没有更贵重,就是不同品种的海鲜干货而已。 这话一说,就听这小金说,“这不是知道您才得了好茶叶吗?不上门讨杯茶再走,岂不可惜。” 真是会往人的痒痒处挠呀! 走的时候还给两人带了两盒茶叶!在这方面大家都挺注意的,吃的喝的,正常的来往有。但不是单方面的。不收不近人情,收了吧,又怕被人指摘,带坏风气。那就还礼吧! 送了海鲜干货回去,换回了土鸡蛋、各种大棚鲜菜鲜水果,茶叶还有各种的肉。 一过年,林雨桐就在齐林的边上,看好了一片地。周末的时候,四爷跟着一块去了!他蹲下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土混着石子,难弄呀! 林雨桐用手遮挡出太阳,手指朝远处指了指,“这一片怎么样?” 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是不远处有更大的没人开垦的荒漠,方便将来扩大规模而已。如今这荒漠开荒,没有什么承包费。国家有政策,只要是未确权的荒山荒地荒滩,只要从事的是种植业、林业、畜牧业、渔业的,那就可以找当地的政府,批准给你长期使用。也就是说,只要开出来了,就能一直属于你。 林雨桐绕着这一片转,在四角捡起一堆石头做记号,“这差不多是十亩。”说着,就给四爷指了指零零星星点缀在这块地上的干枯的草,“这是芨芨草,今年我准备这一片,都种芨芨草。” 这玩意在野外都是自然繁殖的,零零散散的长着,是在戈壁能长的特别野的一种草。这玩意撒种子也行,其实插芊也行吧,不难种,也不难火。 四爷站在这片地的中间,听桐桐在那里规划,“我打算在四周能写铁丝网,直接给围起来。”这个容易,卖农资的地方,就有这样的网子,请人给你安装起来就行了。 就听桐桐又道,“挨着铁丝网,我打算种一圈骆驼刺!” 这玩意浑身的硬刺,骆驼能吃它,可别的玩意还真怕它。它是能在沙漠中长的很好的植物,因骆驼以它为食而得名。 四爷听出来,人家种地先得是追求经济价值,她不!她在自然环境下,协助本土植物繁衍。然后想仍它形成一个属于它的生态圈。 但你这别管干什么,活都自己干却不行,“还得找两个可靠的人才成。” 有周围的农民,四十五往上,五十上下的,不乐意出去打工的,找上本分的两口子过来帮着干活,一年给多少钱就行。 林雨桐指着低头,“房子这里得有两间,带着保温板的活动板房就能用!那边,朝下挖两米,上面棚上板子,做个鸡窝……沙地走地鸡,能散养不少。” 但是前期,你还是少不了水的!四爷朝路边的位置点了点,“得找个水泥浇灌的厂子,叫人家浇灌一个长十米,宽十米的,深两米的水泥水池来,直接放进挖好的坑里!留一个能放桶子进去的口子就行。滴灌你还得带,要不然不一定能成活。” 还真被四爷说对了,这些植物零零星星的,那是因为周围这一片的水分只够供养它的。大自然淘汰掉弱的,把更强壮的保留了下来,前期是得零星的滴灌,先保证就活下来再说。再则,人在这里住,这就得有生活用水,还想养鸡,鸡再是不贪水,也不能不给喝呀!周围没水,一直是水车往各家地头送水呢。在开春之后,雪山上的水融化之后,靠那个水引入滴灌,一点点的浇灌呢。 说干就干,叫四爷只管忙她的去,春上她就开始了她的十亩地。找齐林给他推荐俩好用的人,结果齐林推荐了他们村上四十岁的两口子。这两人呢,说是老实也行,说是脑子比别人笨也行。脑子不大机灵的男人取了脑子同样不机灵的媳妇,齐林管两人叫憨哥憨嫂。 这俩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听话。平时就是打打短工,今儿有活了,明儿没活的,加上低保,凑活的能过火。但其实啥活都能干。 齐林就道,“就这两人,住的话,能住过来帮你照看,也能回家去住。吃的话,你每月二十斤面二十斤米五斤油,他们自己开火做饭。再就是每月给两人一千块钱的花销钱,年底再给两人存三万到账户上,你看行吗?有活是一千,没活了,每月还得给一千,你要觉得行,那就行。” 相当于一年才四万多块钱。 林雨桐就说,“我每月给两千,年底再给存三万。” 齐林就赶紧道,“每月还一千,年底给四万,存账上。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隔三差五的给他们买个肉啥的,就行了!”他指了指脑子,“不好用,一千块钱,有吃有喝的时候,这钱就够买零碎用了。多攒点,老来有依仗。” 成吧! 林雨桐还怕这两人太老实,不会变通。但其实也不是,干活人家很利索,林雨桐没交代,但人家把地面上的大石头都清理出来了,清理出来也不乱扔,好好的铺了几条横平竖直的路,方便人在里面行走。还不到种芨芨草的时候,什么都在准备期间,人家没偷懒,把围栏弄起来,铺面给规制的整整齐齐的。 林雨桐就不只给买米面油了,只要过去,就肉啊菜啊蛋的,都给带上。 两人把家搬到活动拌饭,人家还在活动板房的外面挖了个‘地下室’,跟做鸡圈的弄法一样,这是防着搭建棚子经不住风吹,主体在地下,相对安全。这个‘地下室’铺着石头,干完活的脏衣服在这里换。住的板房里干干净净的,一个小炉子就能做饭。但这地方就一点,不通电!用点也行,除非弄个小型的发电机来,灌上一桶子油放着,用电就发电。叫他们发电也行,但就是那玩意吵的很,影响休息。 四爷又给想法子安装太阳能灯,白天在外面晒着,晚上拿屋里去,能起到一定的照明作用。给整个园子里都安装上,晚上瞧着,都明晃晃的。 齐林真觉得土豪种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挥金如土。咱种地是从地要效益呢,人家种地……是因为想种地。 这才是真正的不问收获,只埋头耕耘。 一笔一笔的帮着算账,看着三月冒头的时候,出芽的那么一片芨芨草,他砸吧嘴,“这玩意虽然牲口吃呢,但你这全采收了,说实话,都不够你叫人运水的运费。” 可你不能只看今年呀,你得往后看! 林雨桐蹲在低头跟齐林算账,“只要种下且活下来了,那它的根就是往下扎的……这一片的水土就算是把住了。不要想着都能活,这不现实……我养鸡,鸡吃虫子吃这些草,而鸡喝水之后拉粪便排泄在哪里呢?不还是这里。一旦鸡鸭成了规模,我给灌溉的可能就更不高。水是投入呢,人工是投入了,可土鸡蛋和走地鸡,我也养养成了。况且,芨芨草发达的是根系,上面的茎秆若是不采收也会成为枯草的。那我到点就采收,采收之后,我为什么要做饲料呢?芨芨草草编,是工艺品呀!来年春天,再滴灌一次,芨芨草哗啦啦就又冒出来了,且自行朝周围繁衍,别处必然没这一片的多,再加上人口补种,要不了三年,我就能有个两三百亩的小农场。” 可你算过你的投入吗?你这前三年投入得多大? 林雨桐叹气,“戈壁不就是这样,急功近利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只能一年一年往里扔,效益可能在五六年之后,七八年之后……我有这个心理准备。”说着还站起来,“我还设想了,等真的到那个规模了,我就隔上几百米,种一道红柳防护林,防护林之间的地方,也划分成区域。一小块一小块的,我要交叉种植。这一片今年养鸡,下一篇我要穿插着种土豆……还有那小麦的种子……” 说着想起来,问齐林,“这种种子不好找了,只能看谁家的老人私下留着老麦种呢。只要找到,高价收购。” 齐林叹气,“只一听,我就觉得一年小百万的投资呀!”我要是有钱,我当然也敢这么玩。可悲催的,我没钱呀! 他就说,“我给你干吧!你给我开工资。”啊? 齐林‘嗯’了一声,“只读书不见钱,我爹妈都要不乐意了。”他小心的问说,“一年八万,不管吃不管住,八万,成吗?”你也不像是在乎八万的人呀!林雨桐还没说话呢,四爷在后面接话,“十万!这事就这么定了。” 齐林马上扬起谄媚的笑脸,有钱的男人果然是很帅!别说姑娘们这么想,就连我这纯爷们都忍不住这么想了。 年薪十万,家门口的工作,完美! 他还问,“还有个急切的想给您效力的,您还需要吗?” 林雨桐白眼一翻,德行! 四爷也笑,“陆海洋是吧?需要!一样的待遇,年薪十万。” 林雨桐听的心头直滴血,就这十亩地,找这两人来一年给十万,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齐林高声的应着,然后催林雨桐离开,“这里怎么安排,您交给我。” 林雨桐:“……” 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被四爷拉走了,皮卡给齐林扔下了,坐四爷的车回家。 “不急着找人!”二十万呢! 四爷就一本正经的哄她,“那边非你看着?不是!种地那一套你不用深入体验,你种的没比谁少。你是本末倒置了!药才是根本!你说的农药真要被你做出来了,那是暴利!为了别人可以替代完成的工作,浪费你的时间,这是不是在犯蠢?” 是……吧? “所以,你用的着叫太阳晒着,风沙吹着,守在地头吗?” 用不着吧?嗯!用不着。 四爷满意了,这就对了嘛!爷可没打算叫你受那份罪! 林雨桐:“……,”算了!就当我被你说服了吧。 第710章 俗世浮华(44) 是专利申请下来了吧! 是!除了本职工作的三个专利,还把工具手套的专利给申请下来了。除了油嘴那个,其他的一次性卖了。 钱呢? 钱过两天就到账。 等钱到账了,林雨桐都醋心了,这其实并没有多少的! 四爷就笑,这都就不是复杂的专利,你是这个样子的,别人稍微一改,也是人家的专利。能一把卖这些钱就不容易了。大头是油嘴,一年有个几十万吧!在有更好的替代品出来之前,这几十万拿着是稳的。 林雨桐就看他,“这几十万到底是几十万呀?”二十万和八十万差很多的。 不到四十万。 听起来不少吧,要是过日子肯定是够的。但自己手里养着一只吞金兽。 四爷就说:“今年的投资肯定够了!明年吧,明年这个采油设备就该改进完成了,这才是大头。” 可这是团队的成果呀!而且,单位给你们提供了好的研发环境,厂里和油田是要占份额的呀!轮到咱手里,也没那么多吧! 这话林雨桐也不问了,但心里算了一遍,反正就是:钱肯定不够。 指望四爷一个人是不行的,还得自己想办法!四爷说的对,农药真得用心思了。这玩意也是刚需呀!生意这个东西,就是做刚需品,能相对稳定一些。大家不会不种地,种地了不会不用农药化肥。既然真有这个设想,就得有恒心把这事给做好了。 四爷还很靠谱的叫人家水泥浇灌厂,直接用石子和水泥给浇灌了‘房子’。 是的!就是房子。一个个单间或是套间,直接给浇灌出来。然后用拖车给运到地头,用吊车给吊下来。 齐林朝林雨桐竖起大拇指,“这是最靠谱的!风大,有时候风来了,铁皮房子直接刮上天,这不关你加不加保温板,该吹还一样吹!我还正想着,叫人浇筑几个大水泥墩子,放在死角,用铁链子给连在一起,省的出事!结果咱们金工就想到前头了!” 还真是!四爷这事办对了,人住在这种水泥浇筑的房子里,安全。那活动板房也不至于没用,将这玩意想办法跟水泥房子连在一起,也安全的多,平时放个杂物之类的也挺好。种地嘛,农具是少不了的。 连着一排这种房子,用四爷的话说,“你弄那个草药的味道,只怕人家研究所也未必叫你用他们的地方,那就不如在这边熬……”有点味道都飘走了,真不妨碍什么。 也行吧! 修好了,肖宝怡前前后后的看了一遍,对这一排房子真的是……眼馋的很了:“多少钱呀?” 浇灌好,得叫拖车一趟一趟的运来,还得吊车给吊下来放好,再就是门窗又得请人给安装上去。单层的还不行,普通的玻璃经不住这样的风沙的,所以这么算下来,大致花费了二十万吧。 肖宝怡指了指这房子,再指了指李海洋和齐林,“这几块料,四十万不见了。” 是的! 肖宝怡啧了一声,转身走了:这种的种地法子,一般人是抛费不起的。有钱豪横,没道理讲的。 豪横啥呀!赚的速度永远都赶不上花钱的速度! 所以林雨桐最近真不管地了,满地跑的小鸡仔叽叽喳喳的她也不关注,齐林和李海洋两人开着皮卡,到处找小麦的老种子,她也顾不上过问。她每天就是买药,回来配药,怎么样保持药性,怎么样去药味,这都得她去实验。 各种的偏生的水果蔬菜到处去买,等到杏子微微发黄,带着一丝红,味道还酸的时候,她觉得差不多了!至少味道她闻不见了。 而后她到处买人家的不太成熟的西红柿,买人家发绿的香蕉,这个季节的杏儿买的最多。将这些放塑料袋子里,然后分别给放进去吸了药的海绵小块,每天都要看有没有进展。 如此两天之后,香蕉上的青色已经褪了,她直接用舌头舔香蕉的外皮,没什么明显的味道。扒了皮咬一口香蕉,她意外的挑挑眉,绵软甘甜,跟自然成熟的是一样的。 她吃了,又拿给憨哥憨嫂。两人摆手不要,说什么都不要。 老实人是这样的,从不碰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怕没活干了。 林雨桐就说,“这是实验用的,对人无害,我就想叫你们尝尝,这个香蕉好吃不好吃。” 两人这才接了,蹲在门口,一人吃了一个,不停的说好吃。 想了想这两人平时可能不咋舍得买水果,比较不来。等齐林和陆海洋回来了,又叫两人尝。这两人先是闻,再是跟林雨桐一样,直接用舌头舔外皮!都没有异味,这才扒拉开,又是闻,又是添,最后才吃到嘴里,嚼的非常仔细。咽下去一口,直接端起杯子含了一口水漱口,漱完口咽下去,再咬一口试试,没毛病,吃不出差别来。 陆海洋去他的房间,从里面拿出两根已经带了褐色斑块的香蕉,给几个人分了。吃这个一口,漱口,再吃那个一口,比对完了。 两人都点头,“口感没问题,吃不出来差别。”说着,就看自然放置的青香蕉,青色褪了一些,但根部还是青色。取了一个,扒开分了几段,每个人都能尝尝的那个量,吃到嘴里,还是硬的,口感不好。 齐林就道,“这玩意在从树上摘下来之后,就泡过药剂了,到批发市场上还是青的。要想做实验,还得去当地,用当地现摘下来的去做实验。彻底不用泡农户一般用的那个药,再看看效果。” 是这么回事!各种的都试用了,这才能再度进实验室,看这药物的成分,使用了之后对人是否有影响。最起码,得先用小白鼠实验的。 第四天,西红柿熟了!她也没洗,抓了出来就直接塞嘴里了,外表没什么药味。西红柿的味道呢,肯定不如自然成熟的,汁水不如那个饱满,但比平时世面上买的却能好一些。至少不只是外面红了,里面也红了,连西红柿的籽都熟了。 生吃了没毛病,她给西红柿做熟了,试了试,没有因为加热而有什么味道。完了她各种的折腾,给烫皮等等,都没发现异味。 自然放了四天的,外表红了,切开里面也红了,只是瓤里带着籽的部分,有些绿。吃到嘴里就是那种硬和酸的感觉。直到第六天,林雨桐才把杏子给拿出来,软溜溜的,吸一口,汁水都给吸出来了。 自然放着的,皮皱了也有些发软,但不是这种口感。 林雨桐这才去找了肖宝怡,所有的实验记录都在,直接递过去。肖宝怡皱眉,“你自己试的?” 嗯! “吃了?” 吃了! 肖宝怡啪的将手里的实验记录扔林雨桐手里,“你白学了,什么都敢往嘴里塞?!”把人给气坏了,手指着林雨桐都抖了,“这个学期你不合格,重修!” 那是中药,自己知道没事才吃的!但老师说的对,这是不值得提倡的态度。 神农氏尝百草,现在不提倡这个。 重修就重修,这都是小事。林雨桐拎着材料上是想上实验室,“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但是实验室里得看看残留物,是否有害。” 肖宝怡哼了她一眼,重新拿了实验记录,然后掏出手机给谁打电话,“老沈啊,你在实验室吗?” 不在实验室能在哪? 那边的态度不太好,林雨桐隔着电话都能听见,肖宝怡好似也不在意,“那我马上上来找你。” 然后把东西塞给林雨桐就往出走,“跟上。” 林雨桐跟上,在研究所找到了一处林雨桐没怎么注意过的实验室。进去之后,见到了一个弓着身子的老头。 肖宝怡指了指林雨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异想天开想从中药里提取药剂的那个……运动员!” “沈老师好。”林雨桐说着就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请您斧正。” 老沈接过去,拉着脸翻看的很仔细,翻到最后了才看林雨桐,“直接吃了?” 嗯! 老沈看肖宝怡,“闹呢吗不是?这么个冒失鬼你给我送来了?”说完肖宝怡又看林雨桐,“知道我的背为什么驼的吗?” 看出来了,中毒的后遗症。不用问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时候也冒失过。 说完,再不言语,直接进了实验室,说肖宝怡,“你走吧,把这丫头给我留下。” 于是,林雨桐被指使的团团转。 耗费了好几天的时候,得到的结果是乐观的,会有一些残留物质,但是这些物质是草本里经常见的,野菜里就常有,而且这个量极其的小,且对人体无害。 严苛说,催熟剂算不上是农药。农产品使用这个东西,要是清洗过后的话,有效的乙烯等物质就会溶解到水里,剩余的直接挥发了,要说对人体有害,谈不上。 只是两相对比,一个是催熟表面,一个内外同时熟,在口感上,使用自家这种的应该更占优势。 老沈指了指外面,叫林雨桐跟他出来,“具体的量,还得试。但是,这得你各地转转。南边的水果,香蕉簸箩这些,你得试着。等到了秋里,你得去那边,各地的柑橘你也得试。北方的水果,别的不说,柿子这些,你怕得试一试吧。水果靠着光照来升糖么,在哪种情况下能使用这个东西催熟而不影响口感,这都得去试。” 明白,实验室是实验室,从实验室到投产使用,依旧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而这就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完成的实验了,要不然太浪费时间了。所以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道难题,跟研究所联手,将来这东西卖了分成呢,还是自己跟人合作自己操作。 老沈咧嘴一笑,问说,“要是穷研究员呢,当然是跟研究所合作!你若是研究所的研究员呢,科研成果当然是研究所的!但是,你只是你老师带的学生……要想走的更快一些,少些扯皮的事,恰好你又不缺钱,那就自己做嘛!” 林雨桐:“……”我要说我没钱,估计都没人信。 行吧,回去再想想。 四爷一回来,她就追着四爷说这个事,“可这合作吧,咱只有一个产品,谁跟咱们合作呀?” “单一也有单一的好处,投资不大,但用途广泛又是刚需。关键是你这是一种全新的农药类产品,对吧?” 对! “那就值得有个厂子单独生产。”至于合作商嘛,“你觉得马向南如何?” 啊? 四爷点头,没听错,就是他,“此人不管是智商和情商都不低,绝不是个贪图你的东西中途扯皮的人。况且他资源广,路子熟,各种人脉遍布,而他呢,受他父亲的影响其实挺大的!包括投资,他愿意在实业和刚需上花费心思,别的他并不热衷。但如今……想找项目不容易。别怕他的钱不够,一个人不够,一群纨绔,还凑不出这些钱来?” 有钱了,就得招人。有人了,四面八法的,只管去做实验去。明年就能投产了。 行吧,试试! 林雨桐把准备好的资料发给了马向南一份,给他发了消息,没直接叫他投资,只问他说:看看你认识的人里有对这个有兴趣的吗? 那可太有兴趣了!自家老子起家的时候,手里有什么,就是单一的一个实验室出来的小材料而已,而后一步一步的做到如今。农药类的东西,这玩意只要有竞争力,就能挣的很稳定。这是个风险相对小的行业! 于是,他当天就飞宿城,直接来家了,“嫂子,这个项目我做!您拿大头,我拿小头都成。” 先进来!进来咱慢慢说。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马向南来的太快了,林雨桐就道,“我跟你详细的说一遍,你回去再思量。得找行业内的专家给做个市场评估,各方面都权衡好了,咱再谈其他。” 马向南之所以跑的这么快,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位不缺钱!不说本就数千万,更有吴家也不是拿不出钱来的。就像是她自己说的,前期规模不大,那她的钱就是够的。自己回复迟了,她未必不会再找别人。所以他来了,先把事定下,其他的事倒是不急! 因此林雨桐一说,他马上就道,“我是特别有兴趣的,实验室出成果了,其他的问题就不大了。但是,嫂子,要是建厂,宿城不行。太偏远了,运输的成本太大了。” 这个当然!这是个综合考虑的事。 马向南没急着走,留了好几天,亲自用了那个东西,一水的不太熟的果子,就简单的放在塑料袋子里,三两天的工夫,熟了,几乎和自然成熟的是一样的。而什么都不用的,有点脱水的迹象,皱巴了。用了世面上的催熟产品,熟的是表面,不是里面。 这些东西他没都吃,分别包好,给林雨桐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带着这些东西返回了,这次没去京城,直接回了明珠市。 这些东西,它拿了样品往公司的实验室去,请他们给看看。上面有什么没什么,总能分析的出来吧。 这玩意上真没什么,检测报告上是有些物质,但是,“这个说不好是怎么残留的!有时候采摘果子之后,会把他们放在地头或者是割了草覆盖在上面保湿……都会在表面留下这些东西的。你给的样品只是比那种情况下遗留的物质更多了一些,不影响什么?”对身体无害? 无害! 确定吗? 确定! 马向南就问:“这是没清洗的果子,若是清洗了,还能残留这么多吗?” 不会!说完就问,“是做无污染的农产品吗?” 这些果子怕是嫂子从基地拿的无农药果子,要不然不会一点农药残留都没检测出来。但也正是因为是无农药的果子,才检测出这个东西确实好!一般的农户用这个,并不会增加农药残留量,却能提升果子的口感。 这若是以后的农药都能做到这个份上,那这得是什么样。 别小看这简单的一个产品,它的市场极其庞大。不是只国内的市场大,国际的的市场更大,谁敢说这是小生意。 他把实验报告一拿,直接往董事长办公室去了,进电梯前给哥哥打了电话,“来一下爸的办公室。” 一下电梯,这个三少,那个三少的叫,他点点头,直接推开老爷子的办公室大门。 马荣广抬起头来,瞧见小儿子,就放下手里的笔,指了指对面,“去实验室了?” 肯定是那边打电话了!马向南点点头,坐了过去。 马荣广就问说,“想做农业?” 马向南直接就道,“我刚从宿城回来了。” 风力发电这个投资,又不要你跑,去宿城……马荣广点头,表示知道了,肯定是去见那孩子了。他从石油集团那边听说了,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个一般人。他没急着言语,只看着小儿子,等他把话说完。 马向南还没说呢,门又被推开了,马向东直接进来了,看弟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马向南就把资料和实验结果都推过去,“这是嫂子的成果……” 马向东不是学相关行业的,他其实是看不太懂的,因此直接拿起来给老爷子递过去,“您给瞧瞧。” 马荣广这才接过来看了,看完之后挑挑眉,然后缓缓合上,“这倒是很意外……” 本想着是个很有名望的运动员,是个聪明的姑娘,却没想到,人家真还就干一行成一行。他推过来,“可以做!人家不缺钱,但是,为什么要合作呢?不外乎三点,第一,渠道;第二,管理;第三,信任。” 马向南便懂了,管理和信任自己占了两项,最好再能拉个拥有农资销售渠道的,三方共同做,这就妥当了。 马荣广就道,“不可能只做单一的产品,这是前期而已!人家的长处在研发,她不想浪费时间。你要知道,以中药来做农药,这个不容易!这须得是个懂草药的人,可懂草药的人,谁去做农药呢?不是一个系统的!我提醒你,她才是核心。不管拉谁进来合作,都别侵占她的利益,明白吗?” 我能不明白吗?一个研发人员能带来多少利益我又不是没看见。 马向东就道,“上次我跟大哥通话,那意思是大嫂在那边做农场呢?” 嗐!小打小闹,才试呢! 马向东就看他,“就是因为才试呢,就更需要支持!这样,你每年拿出五百万,单投入这个农场。这不光是农场,它还是实验基地,懂吗?” 懂……吧?算了,就当是我懂了吧!不管懂不懂的,回头我就去谈。权当是给的研发经费了,这总行了吧。 于是点头,特别利索。 他哥拍他,“去忙吧,这事提前给大哥说一声。” 啊?哦!其实没太明白这操作。 但不妨碍他听话。叫走就走,起身把资料一拿走他的了。 等人走了,马向东关了办公室的的门没坐,只看老头子,“没有经济拖累,我大哥能走到哪一步,可不好说。” 他们那种性质的企业,做到最后那一定是上面的领导。相处过就知道,那是个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的人。若是再加上极其出色的专业能力,他朝上走的路子会特别顺。 马荣广能怎么说呢?他叹气,“你们能相处,那就只管相处你们的!年纪相仿,哪怕是朋友呢,对吧?这就很好了!这种情况呀,不打搅人家就是最好的了。” 马向东就道,“我希望这个事,暂时瞒着白女士。她不需要知道,您觉得呢?” 马荣广点头,“知道了!不会说的。” 马向东这才出去,出去的时候把办公室的门给带上了。 马荣广看着被关着的门,如今的情况该感谢谁,感谢岳父,感谢俩儿子的妈,这俩小子教养的是真好!就比如说话吧,背着人从来都没有出言不逊过!就像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哥,两人自打改了态度,但凡提起来就是大哥,从不喊名字。这是修养,也是谨慎。只有如此,才不会一个不慎犯错。而那个大儿子呢,就像是人家油田的领导夸的:人中龙凤。 短短数月间,一个新人就在一个新地方打开了局面,不仅一个厂里有名,而是整个油田都有名,这才只是数月而已。 所以,人家说前途不可限量,他知道这不是恭维。 两人虽是父子,但是呢,面对这样的儿子,就得守着一条铁律:他画出来的线别轻易跃过去。 四爷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他正忙着呢,电话响了,是马向南,一接起来那边就喊大哥,“大哥,这个项目我做定了,您跟我嫂子说,别的先不急,我先拿五百万叫我嫂子投资在实验基地上吧……” 戈壁农场是吧?四爷面色缓和了,觉得这小子还挺上道的。 而那边挂了电话的马向南,好似有点懂了!这电话里的态度都不一样了,叫他感觉吧:自己是投其所好了! 这位大哥所好者何?答曰:大嫂。 重视大嫂的事,比重视他的事,还容易获得他的好感。 感情自家哥是暗示自己投其所好呢!看来,自家哥对大哥将来的发展很好看呀!他立马打回去,试探着问:“你叫我暗搓搓的巴结大哥呀?” 马向东:“……”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之前你应承的那么快,又是咋想的呢?何况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那是大哥!大哥挺忙的,你一闲人,有拿几百万收集名车的钱,怎么就没钱做点有意义的事呢?还嫌弃人家说你是纨绔!”说完就挂了。 马向南对着电话看了半晌,砸吧了一下嘴:好的!不是巴结。往好的说,哥几个投脾气!往功利的说,这叫烧冷灶!未必一定得求到大哥身上,不过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然后林雨桐就收到五百万,这钱能要吗?她发消息给四爷,问这个事。 四爷回复了一句:拿着,只管用。 是因为兴城的原材料跟石油集团有业务上的往来吗? 四爷又回了一句:不是! 林雨桐便有点懂了:人求一知己难,求一过命的朋友难。但人在世上交八方友,到底是利益相关的占了多数。 不是一定得有目的,就是想搞好关系,仅此而已。其实这样的事,自己也常做,难道跟周围的人都是性情相投才交往的?肯定不是呀!但这交好有坏处吗?没有!所以,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她就把钱收了,就这么着吧!事实上,像是马向南这种有分寸的人,是可以很好的交往的。 再则,这五百万,只当他投资了,这玩意回报周期长,但不是说没有回报。 就像是今儿从那边回来,带回来十三个鹌鹑蛋大小的小鸡蛋,养的沙地走地鸡开窝了,能下蛋了。 用这个鸡蛋做蛋饺吧,想等四爷回来再做。可这左等右等,都晚上八点了,还没见四爷回来。 她发消息过去:是有事绊住了? 平时都六点回来了。 四爷坐在小会议室,扫了一眼手机,拿起来回了一句:嗯!十点左右到家。 回复完就看坐着的五个人:“咱们一共六个人,泄露了内部资料,只能在咱们六个人中间。” 要下班了,许蔚在办公室门口叫他,低声道:“一厂今儿也成立了攻坚小组……” 这不奇怪呀!咱们研究什么,也没瞒着人呀!人家也想凑热闹,在这个方向上搞一搞,这都是正常的。科研本就是这样的!你在研究,他也在研究,但要是人家早一步,那你的所有努力都白搭了。 结果许蔚就道,“可人家跟你们的进度一致……”这又怎么说呢? 这若是真的,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这事没瞒着,得叫人去探探的。四爷直接找了胡厂长,将事说了。 胡厂长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呀!内部是有竞争,但从没出现这么恶劣的。是不是搞错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真假,才要去打听呀。 胡厂长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四爷把人留下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看向其他五个人,“你们觉得,还有别的泄密的可能?” 卫国摇头,“可能不大,内部的资料是您专门‘锁’起来的,别人就像是想偷,也偷不了呀!除非内部非常了解情况的,以口述的方式告诉过别人。只要大致的思路对,那人家要是不走弯路,是不会比咱们慢的。” 夏文杰就看王弼,王弼指了指自己,“我一直在厂里,没出去过呀!” 韩冬就接了一句:“你出去过,不是有人给你介绍了个女朋友吗?” 王弼愕然的看韩冬,而后对着四爷点头,“就那一次,人家给介绍的,是一厂邱主任的女儿,在外面吃了顿饭,前后不到两小时,就又回来了。” 四爷给了王弼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意味深长的看韩冬,“你认为是王弼?” 韩冬笑了笑,“这不是胡厂长还没回来吗?这事还不确定,对吧?等确定了,再找是谁……如今嘛,说起来太早了……” 王弼点头,“也对!不确定结果,就追查原因,是不对的。” 四爷不言语,给胡厂长把电话拨打过去。 那边接起来,低声道,“等我半小时,我马上回来。” 会议室就安静了,半个小时之后,胡厂长面无表情的回来了,看向韩冬,然后拿出一张调动函来,“明天会发来,我替你拿回来了,你去吧!明儿去一厂报道,就不留你了。” 韩冬站起身来,脸憋的通红,还是对着胡厂长鞠躬一下,然后收拾他的东西去了。 除了四爷,其他人都一脸的不可思议,“是韩冬?” 王弼摇头,“不可能!我们是同学,我了解他!”说完,直接追着韩冬去了,韩冬是他一力举荐才进入攻坚小组的,他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得把话说清楚吧。 “说清楚?”韩冬把东西放到纸箱里抱着,而后看着王弼,“四厂只这么大,这团队里,我的资格最老,说起来,你们都是后辈,对吧?” 这又怎么了呢? “你是特殊人才,受上面重视。哪怕不会办事,可上面还都护着你……给你提供一切资源,所有的机会都能向你倾斜!我呢?我来了这里四年了,一直是项目部的小透明,要不是你,我进不了攻坚小组。我是进来了,可是以后呢?迟早会解散的呀!只要有成绩,你会更上一层楼。还有金思业,一个公子哥,不求财不求名……这样的人,上面谁不喜欢?往上走的途径只那么一点,窄的就像是一条独木桥,你们挡在上面,还有小组的其他人竞争,那你说,我的前途在哪?等着你站在高处了,再来拉拔我吗?我就不能奔自己的前程吗?” 能啊!没人说不能呀!但你凭什么出卖我们,拿大家辛苦的结果,去换你的前程。 韩冬笑了一下,轻嗤一声,“你有证据吗?就不许人家的方向跟你们一致?就不许人家调个人去充实自己的力量?说我偷的?我出卖的?证据呢?” 王弼抬起拳头冲着对方的面门而去,书呆子没打过架,被人一把给推到一边去了,眼镜也掉了,他靠着墙坐在地上看着对方走远了。 人走了,卫国才拉了王弼,“走了,开会。” “这事怪我。”王弼坐在位置上,承认错误,“我举荐人的时候,动私心了。” 胡厂长摆手,不提这个事,只看四爷:“接下来,得努力了,要是叫人家先弄出来……” 四爷就道,“那倒是不用担心,之前呢,韩冬单独设计了一个配件……当时觉得是可行的,但昨儿我晚上我再思量了思量,觉得他的方向是错的……” 嗯? 胡厂长看四爷:“错了?” 错了! 王弼一时没明白,“哪里错了?” “问题是,我想把电泵改为往复式电泵,如此更环保,地面也不会被污染,噪音小,用途也更广泛!如果用以前的电泵,他的就是对的!可要是跟我这边不能对接,那东西又附件……那当然只能改他的了!” 胡厂长就意味深长的看了四爷一眼:这小子是一直藏着心眼呢! 也对!凡事最要紧的是‘密’。防人之心不可无呀,他把最大的最要紧的部分的改动隐瞒了。只这个优势,就是对方改成了‘推’的模式且改造成功了,也没用!核心的东西他们没有。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就严肃了表情,跟其他几人时候,“知道这个的就咱们几个了,再要是泄露消息,厂里绝对不会罢休的!是,韩冬过去之后,很可能就是攻坚组的副组长,但是这样的人,能用一时,不能用一世,别步了韩冬的后尘。只要出成绩,我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进一大步,所以,别信谁能给你们承诺什么。” 几个人心说,金思业总是留一手,谁敢在犯这样的蠢? 训话结束,就解散了。胡厂长单独拉了四爷在广场上说话,“这次幸而你留了心眼……一厂的刘厂长正朝上奔着呢,上面倾向于咱们庞书记……” 哪里都有竞争,下作手段从来不少,懂! 胡厂长就叹气:“这次的事,是个教训。看来给你们的待遇还是太低了,这样,我给你们一人争取一套房子,你给咱盯紧,一定得在一厂完成之前,完成咱们的设计!” 四爷回来一说,林雨桐惊讶,“这就分房子了?”问完了就看四爷:“你是不是早看出这个韩冬有问题?” 四爷只笑,开口却问说,“不是嫌弃卧室小只能放下一米八的床吗?这次不行就把两个房间打通,订做个大床……”折腾的开! 林雨桐眼睛一亮,“能吗?” 四爷愣了一下,大笑出声:桐桐有趣就有趣在,总是这么不知羞!【你现在阅读的是 】 710-720 第711章 俗世浮华(45) 戈壁有四季吗? 常年在戈壁的人,能用温度来感受四季。若是只用眼睛,真的是分不分明的。走过了春,夏只一晃而过,转眼就感觉到了秋意。 秋天来了,远远的瞧去,胡杨林像是开在地表的黄花,金灿灿的璀璨一片。 那样的景色只能远观。走近了就会发现,那不过是黄沙里长出来的倔种,干枯的老皮小小的树冠会告诉你,它在这里伫立的有多辛苦。 这样的景色,常见的人习以为常了。从开始变黄的时候桐桐就关注,每次出城,路过的时候都远远的用手机拍下来,给四爷发过去,叫他瞧瞧。他是真忙,周末几乎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每天两点一线,就是看看城市里沿途的景色。 这么看着看着,拍着拍着,叶子就全部变黄了。而桐桐呢,也把这样的景色当做了寻常。 秋里了,能闲着吗?闲不住呀!芨芨草再不收割,就用不成了。 收这样的芨芨草,是没有工具的。一人一把镰刀,干吧!到地头的时候,齐林的父母都来了,不要工钱,单纯的来帮忙的。 林雨桐就喊齐林,“不是说雇几个人吗?” 我的大小姐呀,就这点活,再弄一群人,你的钱没地方花了吗?七个人十亩地,半晌就干完了。 得!那就干吧。林雨桐用镰刀,麻烦齐妈妈在后面给草打捆。这玩意干巴巴的,一长一大簇,耳边是镰刀和草碰撞发出的沙沙声。 齐爸是不知道这玩意咋换钱的,“……这要做扫帚,一把也就几块钱……人工费除开,是不挣啥钱的。世面上有卖芨芨草扫帚的,那都是农闲呢,割点野的回来编的……”挣几个零用钱的,指着这个挣钱,这玩意真不成。 林雨桐就笑,“扫帚是不行的,得有专人来做。” 陆海洋问说:“专人在哪呢?” 我哪知道呀,这不是才打算去找找吗?先收起来,压缩了放仓库吧,回头有人了再说。 休息的时候林雨桐往远处指了指,“秋里了,别闲着,红柳能栽了。真得找人,动工吧!间隔一里地一道红柳林……用林子把每天开的地都给围在里面。可着三百万的造,看能造出多大的面积来。” 三百万? 嗯! 齐林小心的抿了一口水,“间隔一段一道,间隔一里地,那咋的?明面开春,继续种芨芨草,再养鸡……” 对!该买农用车的,一次性给买齐了,以后少不了的。 齐林就道,“我建议别只种芨芨草,沙枣和沙棘,若是可以,间隔着种上。” 都行!试呢嘛,谁知道哪种更好,再比对比对看看。 齐林白眼一翻,种地没这么随心所欲的。 不过也对,这个季节,沙枣和沙棘都下来了,该是抽空得买些沙枣和沙棘,给家人和朋友寄上一些过去。 正在这里说着话呢,远远的,听见谁‘唉哟’了一声。林雨桐还以为谁割了手呢,结果回头一看,我的天啊,那是什么?远远的,黄沙滚滚,像是翻滚的黄色海浪似得,直接就扑了过来! 齐林蹭的起身,喊了一嗓子,“快!沙暴来了!” 憨嫂都急了,“鸡!鸡!” 林雨桐拉着她就跑,“鸡比人机灵!”早回窝里挤成一团了。 鸡圈的门没关! 没关就没关,赶紧的,进屋! 蹭的一下,都进了厨房。这里有吃有喝的,就是刮上两天,暂时也没事。 好门窗刚关好,好家伙,黄沙直接扑过来了,窗外昏黄一片,只能听见活动板房被刮的砰砰砰的直响,可压根就看不见被刮成了什么样。 齐林心疼的,“完了!这要是不割芨芨草,还都在地上长着呢。如今割下来了,全刮没了。” 可不嘛! 林雨桐拿着手机举起看,一格的信号都没有!完了,失联了,没法告诉四爷呀! 她先编辑,再发送,哪怕是发送不出去,也得叫它保持发送的状态,万一冒出一格信号来,说不定就发出去了。其实在农场真不怕,吃喝常备着,水泥浇灌石头造的房子,刮不走的。相对来说,很安稳。最怕的就是在路上,这就不能走了,那才遭罪呢 大货车还好点,那玩意吨位大。就怕一些小吨位的车,真能给刮沟里去。 林妈急切的趴在窗户上,“大棚这回完了!” 是啊!家里三个大棚,投资是十好几万,贷款占了大多数,这几年,把借的债还了,才说大棚一次性投资好了,之后就是小投资大回报了,谁知道,被当做一次性投资的大棚,这就直接给毁了,啥也不剩下了。 完了又得新一轮的借款,建大棚,还债。啥时候是个头呀! 这一刮,就是数个小时,眼看这下午五点了,黄沙没那么大的,好歹能看清不远处的活动板房了,那板房已经被刮的歪在了边上。这么拽拉之下,肯定严重变形了。 下午六点,黄沙基本退去,远处还是昏黄一片,但近处好歹能看清楚了。割下来的芨芨草早被刮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了,憨嫂奔着鸡圈去,紧跟着就哭,“沙刮进去了,死了不少。” 挖出来吃了吧!还能怎么办?辛苦一年,就是陆陆续续的卖了一些土鸡蛋,再吃点鸡肉,啥也没留下。 陆海洋看林雨桐:“一年几十万,这就没了,还敢往里投吗?” 林雨桐苦笑,这玩意残酷的确实叫人招架不住。说着才想起来,“基地!基地!老师是不是在基地。” 可不嘛!也不管路上是不是难走,三个人奔上车就往基地跑。半路上电话才通,四爷急的什么似得,“在哪呢?” 想去基地,路上呢! “沙暴还有一拨,快回城。” 可再快也没有风沙快呀,挂了电话没五分钟,天一下子就暗沉了起来,看不见外面,但车灯打开,也一样照不见,能看见的地方,才几米远呀。 完了,这怎么开呀! 林雨桐喊着,“你先下来,我来开。” 你行不行呀? 不行怎么办?敢在车上呆着吗?要么尽快回城,要么尽快能找到庇护的地方。两人得下车,然后换位置。一推开车门子,那个风哗哗的,齐林那麻杆被吹的直跑。林雨桐抓住车门子,伸手捞住齐林给塞到车上关上后门才摆手。 齐林就道,“行不行呀?一般这种天气交警部门会沿路救助的……别逞能呀!” 车里呆不成,出去站不住,趴在车下面能被沙给埋了!能怎么办?林雨桐就道,“别说话,我方向感好!” 这不是方向感好的事! “可你见过运动员跑不了直道的?”进城沿着公路直行就可以了,开不歪。 可你开不歪,别人呢? “别人不往城里跑,还能跟咱们面对面而行呀?”林雨桐回了一句,真就是凭着直觉,走直道回城。 眼看到城跟前了,恍惚的能看见胡杨林了,能见度比之前好多了。 陆海洋喊道:“要不要停一下……那边好像有人呀!” 顺着陆海洋指的方向看一眼,可不是!有人回城结果开偏了,开到路下面的荒地里去了,这会子人扒拉着车门子站着呢。这风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么呆一晚真能要命。因为特大沙尘暴失踪的人和牲口每次都有。 她把车灯打亮,开着双闪。不能喊,声音被风能刮碎了。也不能拿个什么东西摇一摇,没用,那玩意能把人给拽走。但愿对方能看见着双闪,赶紧过来。 等了五分钟,对方用衣服彼此拉拽着,有朝这边移动的迹象。得有二十分钟,人才过来。都把脸围的严严实实的,林雨桐就朝后指了指,车兜子里能坐人,只要把车棚子放下,能阻隔风沙。 陆海洋壮,他下去安置去了,又是五分钟,他上了车,林雨桐才继续往前看。 后面有人,她不敢快,足有二十分钟,她才给开到城郊有人居住的区域。不过是家家关门闭户,不见人也不见车。 又往前了不到三百米,就看见有双闪的车,不是四爷又是谁。她把车停在边上,示意陆海洋开车,她得上四爷的车走了。这几乎是进城了,相对安全了,不远处还能看见警车,已然是没有大碍了。 她走的时候指了指车兜子,“把里面的人交给交警安置。” 陆海洋摆手,“走你的吧!” 林雨桐这才下去,直接上了四爷的车。 四爷都气坏了,“沙暴天气,你不等彻底的过去瞎跑什么?” “基地只老师带着三个学生在,那边的大棚钢架,难保不倒塌。总想着能趁着中间这会子空档过去,结果还是不行。” 驱车回家,进家门的时候,不仅两人一身的尘土,便是关着门窗,家里也是一层的尘土。停电,停水,想洗洗不成,想吃只有凉的。两人站在窗户前,其实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风沙刮过的声音,其他的任何声音都听不大见了。敢想象这会造成多大的损伤吗? 林雨桐顶多就是损失了芨芨草和养了一年的鸡……她心态好,真不是不能接受。等沙尘过来,电力恢复了,通话也恢复了,跟老师联系上之后,能感觉到老师的无力,“人没事……其他的……都是小事!” 嘴上说是小事,但其实,对小老太太的打击不小。 “您还好吗?”林雨桐问说,“您在哪,我去看您……” 在研究所,没事,挺好的! 林雨桐正要说话呢,猛地听到外面谁放声嚎哭的声音。她正摆饭的手一顿,四爷正收拾公文包也愣住了。两人再听,是有人在嚎哭! 林雨桐面色一变,“是隔壁的廖姐。”她开了门赶紧出去,廖姐家的门开着里,从门口到家里都站着穿着工服的人。她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到有人跟也出来的四爷说,“电路故障,检修的时候触电了……” 跟昨天的恶劣天气有直接的关系。 廖姐的丈夫是一线工人,在世故中丧生了,孩子才上小学三年级。 这事遇的,大大咧咧的媳妇子,一下子变的深沉了,人瞧着没有那股子鲜活气了。 四爷一晚上一晚上的看油田事故案例,从里面总结出事故的原因。他肯定是想提升安全等级的。可还是那句话,这就不算个安全的行业。再怎么改进,潜藏的危险还是时刻存在的。只能说,在一些系统上提升和完善。 四爷忙他的,桐桐把家里的东西又重新整理,那边的房子分下来了,基本是新的,简装修的,家具买了都放了些日子了,天也慢慢冷了,两人得搬过去了。那边的房子有一百六十个平房,确实是大了。这边的房子她也没打算租,直接就留给陆海洋住了。他研究生到底是毕业了,如今在这边工作,跟齐林挤着,也不像话。 正忙着呢,门被敲响了,是廖姐。 她带着一兜子沙枣上门了,“一场风沙,沙枣都吹没了,这是地里捡的,在沙土里埋着没吹走的,你尝尝。” 快进来!林雨桐接了,请廖姐进来。 廖姐客气的对四爷笑,“我就直说吧,我是想求小金一件事。” 四爷请客人坐:“不着急,慢慢说。” “我就想问问小金,咱厂里像我这样的家属,还能给安排活不?后勤上什么都行呀!” 这个还真没有!因为抚恤给的很规范,像是配偶,能一直拿工亡本人,百分之四十的工资。而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能领百分之三十,但是之后,每年在这个基础上回上调百分之十,一直到老人去世孩子成年。 不算廖姐她公婆的,但就她和孩子,今年能拿她丈夫百分之七十的工资,明年孩子那一部分,还会在百分之三十的基础上,再上调百分之十,这少吗?比例真不算是少了。 可廖姐的道理是这样的,“工资是工资,奖金是奖金的,还有各种的补助……这才是家里的收入。” 林雨桐点头,危险工种,奖金本就多,再加上野外的补助不低,真就是奖金加上补助,比工资高。所以,拿工资的百分之七十,听起来比例不低,但是,跟以前的收入比,相当于拦腰砍。 再加上,他丈夫挣钱,但基本是用不到工资的。在油田作业,不抽烟。为了安全,不喝酒,管吃管住还有工作服穿,他没有用钱的地方。 廖姐也说,“他一个月,一百块钱都花不了,也没处花起!他挣的,主要是我跟孩子开销了。所以,家里的收入,实际上还是拦腰砍了。我要跟之前一样不工作,孩子怕是都不大习惯。”意思是想多少挣一些! 这事其实挺难办的,但四爷还是应承下来了,“别着急,叫我打听打听,最多就是三两天,我给你回复。” 那就真谢谢了! 林雨桐把人送回去,心里怪不落忍的。她回来就看四爷:“怎么去办呀?人家有成熟的赔偿制度,这真不是走人情就能办的事。” 对!走人情是犯蠢,但作为大企业,也该叫对当地的百姓有所扶持才是。这遭灾的面积大了,一场沙尘暴,把什么都吹没了。这些人靠什么生活呢?用了当地的资源,还是得有所反馈的。 这样的大的企业,恶劣天气里出事故的不是这一起,一场户外作业的失踪了两人,二厂维修设备的时候被吹的撞到设备上,头破血流,当时倒下就没能起来,后来风大,等工友等不到他去找的时候被沙给埋了,扒拉出来就没气了。三厂那边更糟,井架塌了,造成了四死六伤。 单位肯定是要开会的呀!而且,厂里也鼓励笔杆子在咱自家的油田报刊上投稿!四爷就投稿了,说恶劣天气这个事情,从根子上说,坏了的是环境。咱们在采油,攫取了地下资源,那么我们将来,还这片荒漠什么呢?油资源枯竭之后,留给当地的不能是满目疮痍呀!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能美化我们的油田,改善整体的环境。油田绵延百里,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植树种草百里呢? 他提出了一个理念,那就是采油厂的含油污泥处理站,这里许是藏着改善环境的宝贝疙瘩。这东西本是污染源,但如果合理利用,便能变害为宝。这种含着油的污泥,里面有泥沙,有污水,有石油,这就是油田里的垃圾,也是油田里最严重的一个污染源。但如果将这些污泥进行处理,固体的泥沙能堆料,进行处理之后,便是适合植物生长的沃土。而液体的,将油和水分离,油能使用,水净化之后可用以灌溉也可储存。 这个设想当然是很美好的!但问题不就出在——没你说的这个处理器吗? 胡厂长拿着报纸点着上面的文章,“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写这篇文章,是不是有想法了。” 有想法,但这不是一个厂子能完成的。这玩意是叫上面的人看的!因此,他点头,“你也知道,我家里有一位那是铁了心要种地的,我在这方面关注的多些。思量了几番,还是觉得这设想不是不能实现。” 胡海鹏拉了四爷到边上,低声道,“你们这个采油设备改造,已经接近尾声了。那下一步,你是打算做这个……”没问完,就反应过来了,四厂没这样的实力。 那就只能往上走!巧了,庞书记眼看就要上去了! 而众所众知,自己是一路跟着庞书记升上来的。他拍了拍这小伙子的肩膀:好似升上去,带着他也不是坏事。 但这是后话了,这篇文章最直接的动向就是,建议各厂美化自身的环境。比如一个员工这个植树季种三棵树三平方的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不规定品种,力争种活。哪怕一年活了一棵草呢! 而这附带的,厂区就需要园丁了!该浇的得浇水,该补种的补种,风大需要固定植株,天冷需要给保温,等等等等,没专人不行!于是,朝社会招聘临时工,廖姐就这么被招了进去,在厂子里铺铺滴灌,收收滴灌带子,活不累,也不急,按时上下班。工资不高,但能补充一部分家用。 林雨桐把自家养的走地鸡宰杀了之后,给廖姐送了两只,剩下的都带回家,抽真空之后,她打算给吴云和吴家寄一些回去。 反正养了半年,都是嫩嫩的小母鸡,全部杀了。其实还幸存了一些的,但是鸡受了惊吓之后,不下蛋了。那就算了,宰了就行! 把要寄走的另外放起来包装好,塞冰箱里,单拿两只今晚炖上算了。 鸡肚子里鼓鼓囊囊的大大小小的蛋黄,肉疼死了。 等锅里的鸡好了,四爷回来了。一回来就瞧见桐桐肉疼的脸,他便想笑,忙活一年,啥也没落着,不肯吃亏的人,在面对天灾的时候,这个亏吃的大大的。 桐桐嗔了他一眼:笑!笑!还笑! 不笑了!吃饭。 正盛汤呢,陆海洋打了电话来,“师妹,那个……上次风暴救的那些人,人家上门来感谢了。” 啊?怎么找见的呀? “我这不是跟齐林去买农用车去了吗?在那边碰上的,他们是个拍戏的剧组,那边去看拍摄地去了,结果给出事了!如今要开拍了,买些道具……这不就给碰上了吗?非留了电话要感谢……” 那就感谢你得了,别提我,我就不露面了。 “合适吗?” 合适! 挂了电话,把鸡捞出来给四爷放碗里,“尝尝,好吃吗?” 怎么不好吃?好吃呀! “是我的手艺好?还是这种鸡肉本身就好。” 走地鸡,吃的是虫子和草,喂的是草籽,鸡肉不肥,但是特别嫩,你做的好,鸡肉也确实特别。 是的!味道很特别。 然后,这天晚上她就不睡了,在做一份计划书。 防护林——草场——仿野生养殖——蛋肉加工。 这么敲完,又打开购物网站,她得选关于食品安全的书籍,这整个生产链是完整的。做食品安全,当然得对它有了解了。 可搜出几本书来,她总感觉连封面都觉得熟悉。 不过再做多少计划,那得是以后的事了。多久以后呢?得是自己这边获利颇丰的时候。 现在顾不上想那么远,齐林他们还带着人种树呢。她呢,得赶紧搬家了! 隔着两栋楼的一栋楼,那边的户型大,一百六十平,一梯两户。搬家这天,对门也在搬家。不过人家搬家就简单多了,两个行礼,完成。 对方高冷的很,只跟林雨桐点点头,人家就忙去了。 林雨桐知道这人——王弼。一个不是很会跟人打交道的人。 房子彻底给了钥匙,这只能说明四爷他们做的那个采油机的改进,基本完成了,且从理论上看,各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搬过来一天晚上都没住,四爷就收拾东西,得下油田去,采油机的改进到底如何,得亲自去实验的。 又是寒冬腊月的去,干嘛呀? “这是大事,一旦废井能重新出油,每年你知道能多出多大的产能吗?” 对你那一行不熟悉! 这边两口子还有话没说完了,她抱着四爷的腰正不想撒手呢,门铃响了,王弼在外面催,“衣裳带两身就得,干嘛呢?这半天!都等着呢!” 林雨桐白眼一翻,突然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可爱! 四爷就笑,“乖乖等我!等真的安顿下来了……” 干嘛? 四爷点她的鼻子,“结婚!” 结婚什么时候不能结,干嘛非得等呀! 四爷只笑,也不答话,叫她吃了两口糖,才顺利的从家里脱身了。 林雨桐站在窗口朝下摆手,王弼坐在车里朝上看,啧啧有声,“你把人家拐来,却动不动不在家,是有点讨厌呀!” 可不嘛,是有点讨厌! 这边送走了四爷,她得去看看种的树怎么着了。才到农场,就见齐林跟几个明显是外地人的人在说话。那些人在收工吧,各种工具往车上搬。 她朝那边走,还没到跟前呢,就听齐林说,“瞧,老板来了。” 怎么回事呀? 齐林就道,“电视剧拍摄取景,咱们这里热火朝天的,过来拍了一小段……”说着,就低声道,“给了两万块钱。” 有钱赚呀!挺好挺好! 林雨桐朝人家点点头,直接朝农场里去了。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是吴桐吗?” 嗯? 谁呀?一个个的都带着防风沙的帽子,脸遮挡着呢,谁知道谁长什么样。 结果对方直接将挡住脸的东西扒拉开,露出整张脸来。 林雨桐皱眉,这见过,是徐徐的助理还是谁,叫小欧的姑娘。 她点点头,问对方,“有事?” 小欧赶紧摇头,“不知道这是二小姐的农场,大小姐在酒店,明儿正式拍摄……” 林雨桐就说她,“这里只有给荒漠里植树的农民,没有什么二小姐不二小姐的!”说完忙她的去了,压根没多搭理。 齐林心想,坏了,怕是把事办坏了。他追过去忙道,“要不,把……钱退了?” 退什么?有钱不挣是傻子吗?他们有钱,只管要便是了。 看了进度,第二天林雨桐就没再去,他们拍他们的,她不想跟徐徐碰面。 徐徐也有点怕见林雨桐,结果去了之后,被告知对方并不在之后,她自在多了。换上戏服,一副农村姑娘的打扮,脚一踩在地面上,这薄薄的鞋底子磨的人脚心疼。喝水倒是不难,有带来的矿泉水,只是吃饭有点不方便,到处都是沙一样。这里的锅灶做出来的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吃完饭想上个厕所,被人指了指,那是个随时好像都能被刮走的草席子围起来的茅房。她进去就出来了,而后直接给吐了。 房车在大路上停着呢,不行,非得用车给送到大路上,去房车上上厕所不可。 陆海洋啧啧啧的,“美人是美人,就是不够结实呀!吴桐皮糙肉厚的,这位是个美人灯呀!这真是姐俩呀?” 所以,才说吴桐可怜嘛! 一场戏耗费了一天时间,第二天还有男女主的戏。 林雨桐第二天去的时候,看见还在拍戏。这怎么还没完了,“加钱了吗?” 加了!又给了五万,叫好好的给弄几个厕所,男是男女是女,男一、女一的,男二、女二的,那不,那边一排,全是临时厕所。 那这五万要的太少了! 林雨桐没去管,得去看看这种树灌溉到位不到位,要是不到位,那完蛋了,明年都得死。一过去瞧见谁舍不得水,她就吆喝,“别给我省水,要不然树苗钱和人工钱都得打水漂!” 就有人喊:“小桐呀,你不知道,咱们这里养活一棵树,比养活个孩子还难!” 难才得有人干嘛,老叔!您得盯好了,叫多拉两次水就得了。 正商量这个树的间距呢,拍戏的那边给吵起来了。 男主是个流量小生,也受不了这边的厕所,想把房车给开过来。这样的地面房车上来爆胎的可能很大,这不是硬化的路面,就是荒滩戈壁,走的人多了,就成了一条小道而已。再加上,运水的车进进出出的,你弄难么个房车进来,路就堵死了。 剧组的人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昨天徐徐的车就没进来。 但是今儿这个小生的经纪人吧,大概觉得他家的艺人很牛气,跟剧组没争取到,叫了齐林过来,“这植树晚浇水一天又不会旱死,先让开,叫房车进来……” 导演跟齐林说抱歉,而后忙道,“这不行,这得拍浇水的镜头呢……” “后续补拍个特写,剪辑进去就得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得全景的。 “取两瓶矿泉水来,挨个坑浇下去,拍个湿漉漉的样子就行了……” 这位导演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当时就把手里的本子摔了,“能拍就拍,不能拍换人!”什么玩意! 这一发脾气,那小生过去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到底是拍下去了。 林雨桐再没关注,蹲在地头摆滴水管,吃饭的时候一个馒头半碗菜,坐在地上跟村里的大叔在那里说话。就说以前这里都种过什么,收成都怎么样这样的话。 她的心思全在她的农场上,谁知道当天晚上网络上就炸了。原因是流量小生的社交平台上,晒出了拍戏的艰苦环境。 迷妹们一水的心疼! 好心疼哥哥怎么办? 应该是他们自己请了营销号带节奏,就说那个地方有多艰苦,车只能到哪,房车都进不去等等等等,还以粉丝的身份,以第三视角,拍摄了许多花絮和现场的照片视频,发到网上。 然后粉丝们瞬间在导演的社交账号下留言的,大骂导演不尊重演员云云,并且替他们的爱豆表示:再也不跟你合作了。徐徐立马力挺导演,表示:您辛苦了!我支持您。 然后徐徐又被骂上了热搜,说她装,说她绿茶,叫骂声劈天盖地。 徐徐刷了半天,然后打哈欠:关灯睡觉。 随后就有人在那一组组照片了,找到了林雨桐。将照片的细节放大,然后有人问说:看看这是谁? 吴桐!是吴桐! 照片上的吴桐蹲在地上,摆弄一种黑管子。素面朝天,眉头紧皱,嘴巴微微张开,不知道跟谁在说话。 我的天啊!她去戈壁种地去了! 就有人嘲笑说,她一身荣誉,结果走出人群,默默的在戈壁种地。有些人只是去拍一天戏,各种的辛苦!那请问长年累月在那边生活的人,他们不辛苦吗? 战火瞬间燃烧起来! 就有人说:吴桐的这个选择,不智!当时退役的时候就说过,她这样是不成的!把她自己给耽搁了。 然后林雨桐那安静了很久很久的平台,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各种的留言。表示的一个意思:妹妹,回去训练,你还能重返赛场。 林雨桐没搭理,这都是瞎凑热闹的。 她不搭理,马向南搭理了。公司成立了,他@林雨桐了,宣布北疆中草药农药公司正式成立。并且公布他们的产品——一款纯中药制剂,无残留的催熟剂。 对于催熟剂的介绍是跟同类产品对比着介绍的,优势明显,即将投产。而林雨桐以技术入股,占比百分之四十。 这消息一出来,加上营销号的推广,转瞬间,网络风向变换:昔日的运动员,今儿的农业专家。 再配上她在地头的照片,给人的感觉立马不一样。这不是苦哈哈的做错了选择,分明是人家在第一线钻研试验去了嘛。 早上一睁眼,看到的留言风向就变了。这个说,妹妹,哥哥有眼不识金镶玉。那个说,谁也不服,就服你。 还有人帮着算产品的市场估值,说林雨桐很快就能自己成为亿万富翁。 这么一说,就有人觉得:您自己个都是豪门了,干嘛还嫁豪门呢? 结果,时机非常瞧的,就有人把石油网上的消息和照片拉了出来。上面有四爷的照片,他作为研发组的核心,在有成果的时候,他自然就被在行业内报道了。但这个属于别人都不关注的消息。 内部的网站上的消息,大家都没意识到这个贡献有多大。可也就是隔了两天,油田的这项研发上了整七点的国家新闻了。新闻接近三分钟,给了四爷有半分钟的时间,去介绍这个采油技术的优越性。 身后是油井,身上是工装,说的都是些别人不懂但却觉得高大上的技术问题,一张嘴就是能给国家创造百亿的财富。 然后都悄声了,没人质疑了。可林雨桐的平台打赏,只半天时间,却被打赏了一千多万。 她赶紧关闭了打赏功能,却在思量,这个钱该怎么弄! 第712章 俗世浮华(46) 这一千多万怎么用? 林雨桐叫了齐林和陆海洋一起商量,“昨晚我查了,国家对种草保持水土有政策的!只要在荒漠里种草植树,以三千亩为一个单位,每亩给补贴六百!” 六百……是种不出草,也植不出树的。 齐林就说,“差额大的很呢!要不是差额那么大,早有人种了。” 林雨桐点头,知道不够呀,“但有这一千多万呢?以三千亩为一个单位,每亩六百,国家给一次性补偿一百八十万!那要是三万亩了,是不是一千八百万的补贴。” 陆海洋点头,“账是这么算的。但是你得再有两千万往里面扔才行呀!” 这话没错,但却不是非一把拿出两千万,对吧?这是说陆续投资的!而我手里现在都已经又一千多万了,先用着。等再用的时候,我的的分成就下来了!要是下不了,找马向南提前预支几百万一千万的,都是可以的,“……而且,咱们得算账呀!只十亩地,这一年投资进去多少?小耕作人工的耗费不小,但是大面积耕作,很多东西就是一次性投入,且好管理!你们查一下就知道了,喷药直升机,一架四五万块钱。大型农耕机器,一辆几十万,这些是一次性投入,以后很多年都不用了呀!这么算的话,是不是合算多了。也许三五年都未必能回本,但是从长远看,还是有赢利点的。一亩地只要挣五百,三万亩,一年也一千五百万呢!何况,除了种地之外,咱们还附带加工的。像是鸡肉,只要形成产业,打造出沙漠走地鸡的品牌来,这个产业一年又附带盈利多少呢? 另外,还有沙漠旅游……三万亩是个什么概念呢,差不多二十平方公里。二十平方公里是多大呢?一个镇子的可耕地面积一般在三万亩到二十万亩之间,面积大的那得是地广人稀的地方,一般平原地方,耕地面积就这么多。”如果这还没有概念的话,“三万亩相当于三分之二个奥门……打造的好了,它不仅仅是植了一片树,种了一片草了……它能是戈壁里的一座城。只要盈利了,每年拿出固定的一部分,打造第二个三万亩,第三个三万亩,等这样的‘城’连城一片了,那得是什么样?更重要的是,我们得打造一个模板出来!只要有人看到了其中的利,那就会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一个人投资不了百亩,那十个人呢!有人觉得这个挣的不多,可也有年轻人觉得这是一种自由的生活方式。若是每个人经营二十亩地,一年能挣个六到十万,我想,总有年轻人愿意来的!人多力量才大。” 听起来是有道理的,但是做起来难呀! 两人坐在边上,手指抠膝盖,齐林抠了半晌才道,“那你的意思是……成立个公司?” 对!成立个公司,凡是给了打赏的人,挨个统计,“根据每个人的钱多少,把他们能建起来的那一片单独命名,另外,这笔钱算是入股。盈利之后,得给人家返利。” 这么复杂吗? 陆海洋觉得自己干不了这个,但是齐林却明白了这个意思,其实这每一个捐款者,每一个参与,也是客户资源呀! 试问,属于他们的树林草地里的鸡他们吃不吃,产的蛋他们吃不吃? 问题是,这个合同怎么签呢? 先成立公司,之后再说合同的事。合同的事,得等四爷回来弄。弄好之后,得给每个打赏的人,私信发个电子版的合同过去,等对方签署了这就可以了。 而公司成立的事,需要齐林去跑。 行吧!齐林跑这个事去了,等四爷回来的时候没想到桐桐想到了这么个法子。 “不行吗?”林雨桐围着他大赚,在他洗完澡出来,把自家做的面霜拿出来不住的给四爷往脸上抹。 脸都被揉的变形了。 这还不算完,又把唇脂拿出来给他在嘴唇上涂起来,“这个就不用了……” 嘴唇干的都起皮了! 没事!大男人,有什么关系? “影响口感。”她说的一本正经,摁住了四爷肯定动不了了。 淘气!这么说她,虽然这玩意挺清爽的,可想想还是觉得别扭,干脆直接蹭桐桐嘴唇上,果然就舒服多了。 闹了好半晌,桐桐才问说,“不行吗?” 行!你这个操作就形成了一种产销的闭环链,投资人也是客户,花钱买了产品,回头又分了得来的利益。可以说,只要有产出,就不怕卖不出去。 齐林办事很快,隔了两天,晚上跑家来了,“办下来了,农庄那几间房子就是办公地点……” 林雨桐一瞧,这家伙给公司的名字取的是——绿林! 齐林摊手,“你都不知道现在注册这名字有多难取,带着地名的人家不好好给批了……带着农业林业这样的字眼也不好取!我本来想用你的名字的,但想想,你也不是个高调的人。于是就取了个比较符合你气质的名称!” 林雨桐顺手拿了抱枕扔齐林,符合谁的气质了?骂谁呢? 齐林就笑,见四爷从书房出来了,就笑问:“金工来评评理,‘绿林’两个字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取的好!四爷也笑,接过来看了,然后又道,“跟齐林和陆海洋得分干股的!除了年薪之外,从里的一面给一人分两成……” 不用!真不用! 林雨桐摆手,“用的!以后面积大了,需要劳心劳力的地方多了!年薪以后还有的涨,年薪是年薪,股份是股份。” 于是四爷一条条的拟定好,林雨桐这才在平台上把获得打赏了多少钱说了,而后将手机截屏成图片对外公布,获得了多少打赏,我没有隐瞒,这都是可以查证的。 然后,她又将这笔钱怎么用都做了说明。她在平台上说:我知道,每一个打赏的网友,都是支持我植树造林。这个打赏叫我猝不及防,本想将钱退回去的,但一想,大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亲力亲为,但又想做点什么。那么,我就将这些钱用在植树造林上。戈壁滩最不缺的就是石头,我会将大家的名字刻在石头上,将石头埋在属于各自的地头上。这也是入股公司的方式,这个投资回报期可能有点长,但每个季节,我们都会将情况汇报给大家,盈利之后,会按照利益分成。回头会有电子档的合同,请诸位签署。本人除了这次的打赏捐赠之外,不再接受任何形式的打赏捐赠。 然后很多人,真的就收到了电子合同。 杨蔓是美院的大四毕业生,都在实习找工作呢,她已经接连碰壁了。最近实在没什么事,就在自家这老旧的小区的墙上画画,拍了视频在平台上,偶尔会被打赏,一个月能挣个饭钱。那天真就是偶然刷到了,然后关注了吴桐,觉得像是她这种个性的人真挺牛的。做运动运做到了顶尖了,本可以捞金无数的,结果人家巅峰退役,读完书之后去戈壁种草去了。 她其实也向往这种说走就走,好就留,不好就走的性格。随心而活,这多好的!于是,打赏了十块钱。 可这十块钱,竟然还给自己发了电子合同来。她也当好玩一般签字了。这种的合同,是要填写真实的身份信息还有籍贯住址的。填写后就忘了,就十块钱的事,谁还记得?现在一碗面十块都不行呢,最多就是刚开始把这当稀奇事说给家人和朋友听了,转眼就忘了。 谁知道过了五天,有她的快递。她还心说,没买快递呀,怎么会有自己的东西。 收了东西,打开的时候特别小心,谁知道打开之后是一个特别漂亮的玻璃罐子,是密封好打不开的那种,罐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石头。 瓶子底下有落款的,以戈壁之石赠与热爱绿色事业的您。 杨蔓当时就觉得脸红,就是十块钱而已!这个瓶子都不止十块钱吧,还有邮费呢。而且,这个瓶子的样式很新颖呢,真就是大气素雅,真放在工艺品店里,几百都有人要的!结果呢?自己占人家便宜了。 怎么办呢?她想再给吴桐的账号打赏的,结果人家的打赏功能关闭了!又找绿林的官网,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人家真有!一搜就出去了。 这里也没有打赏的途径,但是却有联系电话。 她就给打过去了,电话一个劲的占线。等晚上给打过去了,隔着电话都能听到那边的风声,是个声音带着沙哑的男声:您好。 杨蔓就忙道:“我是咱们的股东杨蔓……” 您请讲。 “我收到咱们赠送的摆件了……是这样的,我要毕业了,我想给我们班的同学和老师送点东西,一时想不到该送点什么。今天收到这个瓶子,我觉得特别好……我想问问价格,若是能帮我定一批,那就最好了。” 这样呀!“玻璃瓶是找人设计的,还是这个款式。当地的玻璃厂产的瓶子,其实没那么贵!咱们清理戈壁,最多的就是石头。石头清理出来,咱们弄了极其过机器,小一些的时候就挑选出来了。小石头一般颜色都很好看,再过一道清洗和烘干的过程……怎么说呢,成本其实没那么大……” 杨蔓就觉得,这人很不会做生意,干嘛这么实诚。被你这么一说,看着值一百块钱的东西,感觉成本只有五十。 但人家说,“不要五十,二十五就够了!” 好便宜!超市里的花瓶都不是这个价位的,“给我订制七十个行吗?不用特别标识什么……”给你们省一道工序,是不是能多挣那么几块钱呢? 好的! “那这个钱怎么给你呢?咱们怎么交易呢?” 那边好似很犹豫,“那个……主要是这种收入得透明,还得给国家交税呢。” 我的天呀!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人?她还给人家出主意,“要不,你在某宝上开个店铺,挂上链接,我直接下单?如此交税就透明了。” 行!我听你的,弄好了,我通知您一声。 好的!挂了电话,杨蔓觉得真是太操心了,不会做生意的人真是要急死人了。 而那边挂了电话的齐林对着登记的本子也咋舌,只这两天登记了多少呢?十八万九千六百七十四瓶。 报价二十五……这其实真的事有赚头的。 他第一次知道,钱还能这么赚呀! 这一项,这个冬天就有事干了。一边雇人清理土地,一边用清理出来的废料赚着钱,他突然就觉得对这个公司有信心起来了。 林雨桐就笑,这里面有很多的面子单!就像是吴云,买了很多,留着送人呢,说是在疗养院里每个屋子里都能添个摆设。吴家也是,舅妈订购了好些,酒店里每个房间都要摆的。肯定的,她们都是打赏过的。 还有很多是她以前的老师同学,包括很多体队的教练和运动员。他们打赏了,成了股东了,收了东西又给林雨桐下单。还都下的不少,留着送人的。有时候打友谊赛,送给国外的运动员的。有时候送东西真得费心思,但这个东西不贵,却真的很漂亮,且有特殊的意义,放又放不坏,花上几百块钱买一堆,慢慢送嘛! 用他们的话说,吴桐回来请顿饭这钱都回来了。 再加上一些打赏的额度不大,还白拿人东西的,就过意不去!杨蔓是十块钱觉得过意不去,有些人打赏了一百,还是过意不去,这个玩意看起来真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也觉得过意不去,也都下单。还有是自己开店的,想着搁在店里慢慢卖呗。下了一百单,每个标价五十八,还卖的挺好,每天总能卖出去一两个。 然后四爷又出了一套十二花卉和十二生肖的,林雨桐拍下来放在平台上:应客户要求,新款戈壁石摆件。 家慧集团下单了,支持绿色事业,买来赠送客户的!买个小家电可以送个小摆件,做活动嘛。 只这一个单,这边就做不完。 肖宝怡很惊讶,“你不做生意,是浪费了。” 林雨桐苦笑,“今年这周边,大家的日子都能过。我那边用工多,一个男劳力一天能挣七八十……两口子顾了各家的地,还能额外挣三四千……能过了。齐林按部就班的做就行,陆海洋一板一眼,能管理……我这不就腾出时间来了吗?” 最近有点不务正业,老师不高兴了! 这么一说,肖宝怡的表情才好点,“下一步呢?你下一步想朝哪个方向走?” “进一步优化草种子!草种子喂鸡,又随着粪便排出来,我预料着,去年那十亩,开春之后,不用再管了,那地方的草长的要比第一年种的时候密集的多。” 药呢?就那一个,再不碰了? 不是,“我想做一种保护液。” 什么保护液? “就是喷洒之后,防止太阳光太烈,把果子晒伤的保护液。” 肖宝怡被她的角度弄得一愣一愣的,光照强烈的时候,还正在成长期的果子就被晒伤了,晒伤了大部分就自然脱落了,产量就低了。便是没脱落的,也会有个很大的黑疤,这样的东西卖不出去的。不用大棚的是这样,使用大棚的这种灼伤更厉害!晌午太阳光照射的太厉害农户会把大棚上的棉被放下来,防止太阳光照。可你要是稍微一耽搁,完蛋了,半个小时,就把最好的果子晒坏了!农户又得一个个的,把坏果子剔下来,这不仅减产了,还会浪费极大的人工成本。 但从来只想着温控大棚,能叫减少这种伤害,却从没想着去弄一种保护液。这保护液理论上完全是扯淡。 但对上这孩子的眼睛,竟然发现她说的是真的!她一时没有言语,对中药自己是不了解的,既然如此,也不能武断说真就不可能。 她摆手,“那你去忙吧!在这方面不懂的,可以找老沈。” 林雨桐没动地方,肖宝怡就看她,“还有事?” 嗯!还是大事!在读研究生期间,“我想结婚。” 啊? “我想结婚。”林雨桐看她,“得您批准吧。” 肖宝怡嘴角勾起几分笑意,“结婚呀,这是好事呀!这又什么难开口的,我准了,结去吧!” 这么好说话吗? 那要不然呢?你一个姑娘家,跟人家住一块,老这么着像话吗?要结婚,就赶紧结,“对了,跟你家里说了吗?日子定了吗?是要请假回京城还是明珠?小金怎么说的?” 啊?四爷就是之前提了一句,回来两人还没顾得上说这个事了,“还没商量!等商量好了,我给您送请柬。” 肖宝怡:“……”都要结婚了,这种事怎么会没商量? 是啊!得商量呀!她回去就给吴云打电话,表示我要结婚了。 吴云在那边愣了好长时间,“结婚吗?好……好……好的!你跟小金怎么商量的?是回来办呀?还是在那边办?需要我跟他母亲见面吃个饭吗?” 不用了!也不想回京城或是明珠,怪麻烦的,“我们想简单的办一下。” 这样啊……“那放假我过去好不好?会不会打搅你?” 干嘛这么小心翼翼,“您当然要来呀!给您留了卧室,不是拍照给您看了吗?” 吴云一下子就欢喜了起来,“我还有去年的年假没休呢,连着能休很长时间!再过半个月,我过去……” 好! 等四爷回来才知道,桐桐单方面通知家里,快结婚了,他:“……” 你不是这么打算的? “没有!就是这么打算的。”四爷把包放下,洗漱换了衣服出来就道,“从采油厂调到油田项目部,手续今儿才下来。” 调了? 嗯!升了一级,副科了。 林雨桐就咋舌,对升级不升级,其实倒是不在乎,四爷该是也没多在乎。在这个行业里,往上升特别难。要论权利大的,得是安检部门。要论挣钱的,得是销售部门。工资加提成,还有这只要卖就没有卖不出去的石油,那是怎么赚怎么有。但这两个部分其实都算是辅业,提到正科上,那真是没有特别硬扎的关系,局级升不上去。而这个行业里,真正稳当的,上升途径也比较大的得是像石油工程、油气储运、地质勘探、钻井工程这些主业里的技术干部。有些人科员干一辈子升不上去,有些人三几个月就升上去了。在能力都相差不大的时候,有背景的肯定占便宜。但你的贡献要是大,这个就不牵扯人情了嘛,升迁是有硬指标的,达标了上升的途径就是打开的。 她是觉得,从一个厂子里跳出来了,施展的空间更大了,能接触的东西更多了。 “那婚礼怎么打算的?” 原来打算这个项目完了,请一段时间假,“咱们顺着丝绸之路一直西行……” 林雨桐:“……”可我跟家里说了!好似拒绝吴云来有些不合适。那现在怎么办?简单的领证结婚? 四爷又笑,“西行什么时候都行,结婚……不耽搁了!年底油田上有集体婚礼,我去报名?” 这个好!省钱又热闹。 林雨桐又赶紧给吴云打电话,她可以先来,吴家的姥姥舅舅他们赶在婚礼的时候到就行了。 吴云一句一句的应承着,挂了电话却立马就出门了,找了个服装设计室,“订做一件婚纱。” 人家叫看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婚纱,“您先挑选款式。” 洁白的婚纱,吴云一件一件摸过去,最后选了一款最贵的,“就这件吧,给我女儿!” 尺寸呢?尺寸我们去家里量,还是? 吴云给老瞿打电话,要更详细的资料,尺寸吗?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了。连大腿和小腿各自有多长,他们都知道!还在研究哪种对运动更有利。 老瞿这才知道,那孩子要结婚了,“可惜了的!她的状态保持的怎么样呀?” 退役了!咱不提这个成吗?结婚了,就能要孩子了……不提这一茬,成吗? 然后在进入腊月之后,吴云带着一件特别漂亮的婚纱来了,“我没穿过婚纱,总得想着你帮我穿一次!就穿我这个,成吗?” 成!就穿她。 林雨桐换了,叫吴云看,“好看吗?” 好看! 她爱惜的摸着,然后呐呐的问了一声,“……那个……要是将来有了孩子,能叫我帮你看孩子吗?” 林雨桐看她,这是跟那位医生先生发展的也不顺利吧!她点头,“当然,当然得你帮我带孩子了!” 第713章 俗世浮华(47) 林雨桐拉她去沙发上坐,把她爱吃的蜜枣糕给她,“怎么了?是相处的不好吗?” 吴云摇头,“也不是不好!就是……他家的孩子小,不知道怎么知道了,然后离家出走几次,我就不想跟他交往了。”人到中年,爱情是这个样子的!不能跟年轻人似得无所顾忌,得照顾别人的感受。尤其是子女,要是孩子不接受,那这很难过好的!后妈不好当,她也不愿意去当。只是简单的谈个恋爱,对方的孩子都反对成这个样子,那是没有继续的意义。 吴云就说,“不要问人家,你闺女重要还是我重要这样的话!这是不讲道理的!要是我跟他交往,他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我也会不乐意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各自安好就行!”桐桐退役的时候整二十,读了一年书,大三的时候考完了大四的课程顺利保研,来了戈壁,迄今为止,都一年半了。也就是说,过了年,桐桐都二十三了。自己是二十三上生的她,自己过了年都四十六了! 四十六岁,这几年谈的吧,怎么说呢?总想着有个不结婚,但能相伴着白头的人也挺好的。可是呢?到了这个岁数,子女的事永远都摆在第一位。有那不顾子女的,她又觉得人不行。顾着子女的吧,很难碰到刚巧各方面合适的。 吴云就道,“失落肯定有一些的,但是谈不上失恋。” 这不是说谁是坏人或是谁辜负了谁,现实问题就是这样,大人不受委屈,孩子就得受委屈。不管是那位医生先生还是吴云,都选择叫孩子不受委屈,这能说谁错了吗? 她就道,“那就过来呀!”她一口就应承下来,“你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他父亲那边肯定是不认,就跟那边的兄弟有许多的来往而已。他母亲那人……更不可能一起生活!事实上,这么长时间,她没有单独联系过她儿子一次,不管打电话还是发消息,从来没有!一个多月前,我听说她也有投资戈壁农业的打算,去考察的地方距离我们也就六十公里左右,在一个县城里,按说开车要不了多大功夫就到了,结果人家没来,也没有相互沟通过。” 这样好啊!这样没公婆没杂事! “是啊!可要是真有了孩子,便是请了月嫂,请了保姆,我能放心吗?不还得您来吗?”她说着就抱了吴云的胳膊,“就是得跟我们在这小地方呆着了。” 吴云的眼睛却亮了,“你生吧,生了我都给你带。”说着就低头,攥着林雨桐的手指微微有些发颤:“我没养过孩子……但我肯定能看好月嫂叫她带好孩子……” 啥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生了,不用她养就大了。她应该也是觉得,这是一种遗憾吧!将来生了肯定得叫她带,但是,她不是有工作吗?离退休还早,她现在不需要考虑那么些,只是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知道自己愿意叫她帮着带孩子。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穿着婚纱,坐在家里跟乌云说话。他忙打招呼,又把手里的东西给送到厨房。 桐桐就问说,“买什么了?” “食堂的驴肉!” 吴云爱吃驴肉,特意给买回来的吧!林雨桐忙道,“妈,等会子尝尝,这里的驴肉跟京城做的还不一样,很有特色。” 四爷却拉着桐桐叫她转圈,“好看!妈给买的吧。” 吴云愣了一下,从包里摸出个金摆件来,直接给了四爷:“拿着。” 四爷还没怎么着呢,吴云脸红了!女婿一叫吧,这心态没调整过来,先塞了一个金疙瘩来。 把林雨桐逗的就笑,四爷嫌她笑的人家越不好意思了,推着她换衣服去,“赶紧的,做饭了。” 再出来的时候吴云已经在厨房了,切了驴肉一边塞嘴里嚼着,一边转身去开冰箱,“想吃什么,我做。” “我给您做金丝饼吧,您尝尝好不好。” 吃饭的时候吴云吃的特别响,一边吃着一边跟林雨桐商量请客的事,“你们是想低调的办了,不铺张,是的吧?” 是啊!太高调了也不好。 “那我通知几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我要是不通知人家,人家的孩子将来结婚,也不好通知我的!”行。 “你姥姥舅舅他们得来,就是我和你舅舅的舅舅家也得通知……” 应该的。 四爷就说,“这里有好的酒店!油田对外也有酒店,条件很好,内部有折扣。婚礼就在酒店举行,住过去很方便。” 吴云算了一下,“三四桌的客人,成吗?” “成!” 吴云又看桐桐,“要跟徐家峻说吗?” 不用!只当没那个人。 吴云又问四爷,“你那边呢?通知谁?” “我也没太多的亲友,只通知马家俩兄弟就可以了。”集体婚礼一家最多安排五桌客人,都是极为要紧的。吴家那边就三四桌,自己这边再来几个人,也就五桌人。刚好。 那就这么定了!彩礼这些一盖不提,吴云晚上跟吴家通电话,就把这个详细的情况说了,“小金这边呢,就当时没长辈处理了!” 这个事情吴家并不知道,还说那位白女士是个心大的人,谁知道母子的关系处理成了这个样子。 “我没提彩礼不彩礼的,这很不体面。” 当然不要提了,这个小伙子很了不得嘛!老太太可是很懂这里面的道道的,前程不可限量的!她就说,“低调,不铺张这就是最好的了!咱们也不要张扬,越是低调越好!我就喜欢桐桐这个分寸,不在名利圈里打转……知道这个,哪有做不成的事。虽说不提彩礼,但是嫁妆还是得给的……” 挂了电话,吴云躺在床上,很固定的作息时间,结果这个点睡不着了。靠在床头看着布置好的房间,每一件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的。床单被罩被褥……衣柜里的睡衣包括脚上的拖鞋。她的房间是有单独的卫生间的,不大,洗漱上厕所不用挤在一处避免尴尬。这是给她预备好的房子,是有带着她一起生活的打算的。 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就下来了。她其实是不好意思打搅她的,但好似到了一定的岁数,便开始依赖起孩子了。突然的,她就觉得,自家妈老了,是不是也开始有点想依赖她们呢? 于是又摸电话,给老太太打过去,“妈,要不我辞职,回去照顾您几年好不好?” 好端端的,半夜三更的,闹什么妖呀! “我就想着,您一个人,平时怎么办?” 有保姆,我一天天的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舒服,别回来烦我!不想上班就去陪你闺女去,我不要你。 林雨桐出来倒水的时候还能听见卧室的说话声,像是在跟谁通电话,她没过去敲门,倒了水重新回了卧室,就低声道,“倒了这个岁数,说年轻不年轻,说老又不老,跟着子女怕,怕子女不方便。不跟着子女吧,一个人又孤单。”是个特别不好安置的年纪。她其实也不缺钱,真就啥也不缺,要不是有个工作,她真就挺寂寞的吧。 四爷把书放下,这个年纪你还不能撺掇她去旅游,要不然以为嫌弃她。不能非要给介绍对象,这样的感觉更不好!有家庭的女人,抱怨恨不能一个人。可真到一个人的时候呢,那滋味其实也难。 林雨桐就低声道,“不用问也知道,她的朋友不少,可能陪她的不多了。谁都有家庭孩子要照顾,忙的顾不上。别说陪着一起玩了,就是打个电话说几句话,别人都未必有那么多清闲时间。”把她放在京城,确实不行!人的心情要是不能舒畅,住的再好,在别人眼里再惬意,那也不行呀!四爷就说,“要是工作不想干,其实不干也行。做营养学的,出出书也行呀!” 这也是个法子。 但不管想怎么安置,这个婚事都得办了。 腊月十二,是个好日子,两人去领证。这个流程,两人没走过,可真的到了里面了,又感觉好似不止一次的走过。她扭脸看四爷,四爷也带着几分打量,然后看桐桐。他攥紧桐桐的手,“不管什么日子,咱们都没分开过。”你把爷跟的紧紧的,一点都没走散。 桐桐点头,扭过身抱着四爷不撒手:他真的是离不开我了,没我不行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走不散呢! 四爷轻轻的拍她:真成了长在身上的肉了,离不得爷了。 两人手拉着手,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领了两张结婚证出来。 到了车上了,四爷从兜里掏出个戒指来,给桐桐戴在手指上,“入乡随俗,戴起来吧。” 小小的金托子上,嵌着一颗虽小却斑斓的戈壁石。 石头上有浅浅的划痕,细细小小的,得放在眼跟前看,好像上面还有字,“这刻的是什么?” 四爷只笑,却不说答案。 林雨桐盯着石头继续看,四爷问她:“肉眼看的见?” 这是微雕吧!非用放大镜看不可的。 四爷什么时候会的微雕?不知道,反正就是会。 她就问:“什么时候刻的?” 在戈壁滩出差的时候,一晚上一晚上该干嘛呢? 难为你从哪弄的工具? “用金刚石就能改造出工具来。” 林雨桐:“……”买金刚石回来就为了雕琢一颗石头,这么任性的事也只四爷干的出来。 四爷见她不说话,只盯着那戒指瞧,就笑道:“还看呢?看不清的!” “眼睛看不清,可我的心看的清。”桐桐说着,就看四爷。 四爷一愣,将车停在边上。 桐桐的手在戒指上摩擦,好半晌才道:“石头上刻着你我最初的名字!”在你的眼里,这颗石头,它是三生石! 第714章 俗世浮华(48) 要结婚了? 徐徐看文舒,“从哪的消息?”文舒一边把面膜给徐徐往脸上慢慢的涂,一边道,“对哪边的消息我哪里敢大意?《戈壁情》那部戏,不是跟葛导演的关系处的还不错吗?我就私下里留了葛导演助理的联系方式,葛导演跟吴桐不是有联系吗?我听他的助理说的,说是葛导演还要去参加吴桐的婚礼呢,想来错不了。干这一行的都往出卖消息,您不是不知道!无关痛痒的消息卖给狗仔换钱,这又不是行业里的秘密。” 徐徐睁着眼睛,“结婚的事,瞒着吧,别叫老太太知道了。” 那肯定呀!只是要是被媒体报道出来了,又少不了旧事重提。这事怎么说呢?也怪不到吴桐身上。她真的很低调了,但是……现在这消息太快,真的无奈的很。 正说话着呢,手机响了,小欧帮着拿起来,跟徐徐道,“是老夫人。” 徐徐接过来停了,“奶奶——” “回来一趟,有要紧的事。”说完直接就挂了。 徐徐皱眉,对着电话叹气,将面膜接了,洗干净擦了点护肤霜就出门了,晚上了,就这样吧。 到家里的时候,老太太和辛舟在沙发上坐着。 徐徐就问说,“我爸呢?” “你爸还没回来……”辛舟就起身,“坐吧,你奶奶着急找你的。” 徐徐没搭理辛舟坐了过去,看老太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 老太太就道,“我听说你妹妹要结婚了?” 徐徐脸上露出几分不高兴来,“您听谁说的?” 老太太看了辛舟一眼,徐徐就冷冷的看辛舟,辛舟也看她,“是我公司有记者要去找新闻素材,跟我请示汇报的时候王嫂听见了……她们几个在厨房说话,你奶奶听见了。” 徐徐收回视线看老太太,“我没听到准确的消息说吴桐要结婚……娱乐记者的消息您怎么还当真呢?”这几年老太天见老了,她也不愿意把话说的太难听。但是她还是把‘吴桐’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告诉她人家姓吴,不是一码事! 老太太一把抓住徐徐的手,“冤家宜解不宜结,亲父女要闹成这个样子吗?我这身体还不知道能活多久……我唯一的心愿就是骨肉相亲……徐徐呀,奶奶老了,就这一个心愿了!” “父母离异之后,孩子跟父母不怎么来往的很多,有人嘀咕就嘀咕吧,时间长了自然就没人说了!我爸确实是没尽责,这是事实。像我爸这样的,跟我爸差不多的,不是没有!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前倨后恭,您觉得这个样子好看吗?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更叫人瞧不上。要渣就渣到底,叫事情就这么过去,议论的多了,就都没兴趣了。横竖就是那么些事,不新鲜了。不新鲜就没人关注了。您也知道,你老了!老了,就爱犯糊涂,您这就是在犯糊涂。”说着就起身,“您呆着吧,别胡思乱想,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辛舟忙起身,“我送你。” 两人出了玄关,徐徐在穿大衣,辛舟才道,“我的态度和你是一样的,只做什么都不知道便好。” 徐徐整理好大衣,戴好口罩没言语出门就上了车。 辛舟摇摇头,这位大小姐不笨,就是没那位二小姐洒脱就是了。 徐徐是没法洒脱,回去就开始筹备,她要募集资金,也去植树造林。然后大发邀请函,要举办募捐晚会,时间就订在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十八,各大网络媒体,都在报道徐徐牵头的‘绿色募捐’活动,虽然很多顶流没来,但也惊动了半个娱乐圈,端是星光熠熠。很多记者问:“听说您的妹妹今儿大婚,不知道这个消息确实吗?” 徐徐含笑不答,只转移话题道:“感谢诸位对绿色事业的支持,谢谢。” “您募集来的资金是交给您妹妹运作呢,还是您委托运作。” “吴桐很忙,我会找经理人运作。” “请问吴桐在忙什么呢?家庭吗?” “她还在上学,当然以学业为重。” “那你们有合作的可能吗?” “凡是做绿色事业的,都需要相互合作!别人的成功经验咱们得学习,别人的失败教训咱们得借鉴。” 可她并不知道,老太太早起说出门,结果直接去了机场,一天三趟飞宿城的飞机,她坐的是早晨六点半的飞机,赶在十点半,准时降落在宿城的机场。 徐家早起不见老太太,问保姆,保姆说是出去了,“老太太说,去老年中心吃早饭发牌,今儿李家的老太太过寿,去李家去吃寿宴。” 辛舟就说王嫂,“再是不叫你们跟,还是得分个人跟着。这么大年纪了……” 徐家峻皱眉说王嫂,“叫小张去看看,不愿意跟前有人,那就不远不近的跟着吧!”说着话,摸出手机给老太太打过去,结果关机了。 王嫂吓坏了,赶紧喊人:“小张,先不忙了,赶紧去看看老夫人……” 张姐马上去看了,人家老年活动中心的人说,并没有见到徐家老太太过去,没吃早饭,牌场子那边也没见人。 那这是去哪了?这种小区的周围也没有卖早点的,真溜达出去了,得走二里路才能碰见早饭铺子的吧。 给人吓坏了!赶紧去物业看监控,看的清清楚楚的,老太太出门,站在路边不时的伸出手,想挡司机。早起那个点的车不多,有路过的出租停下来,老太太直接上了人家的车。 “车牌号……帮我看一下车牌号……” 把车牌号记下来,赶紧打电话回去,把事说了,“……不知道坐车是去吃早饭了?还是去看朋友了?或是是做什么去了?得去出租车公司问问,找到这个车的司机,看他有没有印象。” 结果等问到的时候,都已经九点多了,人家印象深刻,早班的第一个客人,是去机场的。 去机场?干嘛? 赶紧打电话查询,一问才知道,最早的班机,飞宿城了。 这会子一直打电话,电话还是关机,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在飞机上呢。 怎么办?徐家峻给桐桐打,桐桐的手机也不带在身上了。她在小厅里,帮着几个新娘子化妆了。她的妆容是出门前就化好的,是四爷帮着化的。别人瞧着好,问用的是哪个化妆师。林雨桐只能说:“我化的!”那就太好了,帮我瞧瞧。 她在这边客串化妆师呢,手机调成静音在四爷的口袋里塞着呢。跟自己联系的人,都跟四爷有联系,找不见自己,自然就给四爷打电话了。 齐林和陆海洋这俩帮着林雨桐招待客人,老师陪着姥姥舅妈说话,像是庞书记胡厂长这几个,都在这一桌坐着,陪着舅舅和吴家的亲戚。三百对新人,一家五桌,这上上下下开了一千五百桌,可想而知这得有多闹的慌。 别说是静音,不是静音也几乎要听不见手机响了。 电话一直不通,徐家峻急了,这可怎么办?赶紧订机票,赶下一班飞机去就得了。 辛舟又给徐徐打电话,徐徐在募捐活动现场,是助理接的电话,电话又是后妈打的,小欧压根就没当正事,只说,“徐姐忙着呢,等结束了给你回过去。” 那能怎么办?只能两口子奔着机场,又给桐桐留言,叫她注意老人的消息。 谁也没看到消息,这会子了,四爷和桐桐大头,从红毯的那一端,缓缓的走了进来。舅妈低声跟吴云嘀咕,“咱家桐桐是长的漂亮,那身材跟模特似得,怎么穿怎么好看。跟小金是真般配!” 吴云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两人可好了,早前两人就不吵吵,这都过了几年了,一样不吵吵……天天高高兴兴的……” 舅妈就说吴楚,“以后可着你找一个,有一姐夫一半,我就烧高香了。” 吴楚吃那道沙葱吃的特别好,禁不住的可着一道菜夹,回头又缠她姑姑,“我结婚的时候,姑姑也给我买婚纱……” 说说笑笑,热热闹闹,一拨一拨的新人,在领导致辞之后,在亲友的见证之下,结为夫妻。然后吃宴席,合照留念,领导祝酒,好不喧腾。 林雨桐陪着姥姥去了一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听见姥姥的手机响了。老人家的眼睛不好了,来电显示看不清楚。林雨桐看的清楚,是宿城当地的号码。她以为是骚扰电话,才说不用接的,老太太给接起来了。 隔着电话,林雨桐听见那边说,“请问您认识一个叫周英淑的老人吗?” 周英淑?是徐家那老太太。 林雨桐和姥姥对视了一眼,姥姥就谨慎的问,“认识啊,怎么了?” “是这样,我们是交警队的。刚才在机场高速上,出了一起交通事故……伤者之一叫周英淑,手机里有几个重要的联系人,但几乎都联系不上,只您的电话是通着的,且接听了。伤者正在宿城第一医院抢救,能尽快通知她的家属前来吗?” 姥姥气坏了,孩子结婚,你折腾个屁呀!谁叫你来的?自己跑来了,出事了这算谁的? 周英淑这个老虔婆,可千万别死在今儿呀!她的手都抖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如何了。 林雨桐接了电话,跟那边道:“好的!我们会尽快通知的。” 挂了电话,她摸出手机给徐家峻打,手机关机。给徐徐打,手机还是关机。最后还是给张姐打通了,才知道徐徐联系不上,徐家峻可能在飞机上!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 第715章 俗世浮华(49) 这都叫什么事? 林雨桐就跟张姐说,“你不停的打着电话,电话一接通,你就告知徐总和徐小姐一声,我姥姥年纪大了,喜宴上喝了几杯,血压高了……家里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一些,我一个人,走不开身。何况我要出门,天寒地冻的,我还得换衣服……开车也不行呀,今儿这集体婚礼,三百对新人,一千五百多桌的客人……”张姐一算,这一桌十个人,都一万五千人呢。何况,现在哪里还有一桌十个人的?不都是十二、十五、十八这样的大桌吗?所以,人只比一万五千人多,不会少的!这么多人,这得多少车呢? 林雨桐在这边也是这么说的,“我给其他新娘子化妆,来的早,车在最里面停着呢,开不出去。有这工夫,估计徐总也该下飞机了。” 张姐连连点头,“那你忙……我这边不停的打着电话……没法子,这不是刚好赶上了吗?” 林雨桐还问说,“老太太来旅游了吗?这块过年了,旅的什么游呀?” 张姐:“……”愣是没法说出是去参加婚礼的话来!也是,谁告诉你们人家结婚了?谁邀请你去了。集体婚礼客人规定都是有数的,对吧?你就是觉得该管孙女结婚的事,那能不能等集体婚礼结束之后,再协商一下,看要不要借着过年在明珠待客,对吧?这才是正常的流程。或是你提前给那边打个电话,就说已经知道了,看人家是啥意思,人家要是心一软,说你来吧,这也像那么回事。人家要是不接话,你又想表示亲近,那你就打发个人过去,拿着金的银的过去送礼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人家还能拦着你? 你说你跟谁都不商量,跑过去了,结果出车祸了,这叫人咋说? 对着电话,她啥话也不能说。只含糊的说了一句:“……不大知道呀,那就这了桐桐,我赶紧给徐总打电话。”好的! 桐桐直接就挂了电话,姥姥攥了攥桐桐的手,“孩子,就得这样,别叫人把你拉扯上!怕的什么人言,这事有我呢……” 林雨桐扶着她往回走,“我不怕谁说!谁爱怎么说怎么说。在这一点上,这老太太就比不上白女士。” 马家兄弟俩来了,还有药厂的另一个合伙人,都来了。哥俩一人买了一辆车,送给四爷和桐桐,当做新婚贺礼,两人也就收了。人家那个合伙人,送了一套价值几十万的宝石配饰,一个是胸花,女士用的。一个是领带夹,四爷能用的。这都很合适!还有一套房的钥匙,是宿城一套小别墅的钥匙,是马荣广叫马向东转交给四爷的。四爷没要,但看着这哥俩的面子,话是这么说的,“不住在单位的社区不方便,你们知道的,消息要灵通,还得跟人接触。距离下面太远了,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合适。” 拒绝的合情合理! 四爷就说,“就说很感谢,但确实不合适。” 马向东觉得有道理,干脆就收回了。只想着以后再补点什么实用的,却不会再坚持。 这就是比较合适的交际方式!对方也知道没邀请他,他不合适来。但到底是儿子,结婚了,一点表示都没有,说不过去。他买了别墅,把这个钱花了,是他的态度。四爷委婉的拒绝了,是四爷的态度。保持在一个度上,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尺度就很好。 而白女士呢,一直没问过。也没捎带过什么东西来,这个事她肯定是知道的,有些事上,马家兄弟避着她,但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就是马荣广也肯定会说的!但是白女士真没管,也没问。 当然了,白女士许是有她的道理,她觉得她跟马荣广是一体的。马荣广给了,这便是做父母的给了。这要是非这么解释,那她确实有她的道理。 她没管,也不胡乱伸手,你要不在乎她的态度,那其实两边相处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这个徐老太太有点像是诈尸!平时几乎没啥来往了,也默认了不来往,可猛不丁的,她就冒出来给你来一下,完全没有道理。 这就叫人非常厌恶了! 回到桌上,林雨桐跟吴云低声说了一句,边上的舅妈就道:“这晦气的,可别死在今儿!” 吴云给桐桐夹菜,“跟咱没关系的人,死了就死了,这世上哪一天不死人……”不相干的人死了,无所谓晦气不晦气。 吃了宴席,亲戚们就该走了。今儿都腊月二十八了,眨眼要过年了,赶最后一班航班,还都能回去的。 四爷和桐桐连带着齐林陆海洋,得帮着把人往机场送的吧。 出了这个事了,姥姥谁她留下过年,不急着走了,叫其他人只管先走便是了。 林雨桐和四爷把亲戚往机场送,路过的时候还看见了肇事车辆。两辆车迎面撞上了,应该是一辆车为了躲避什么,一打方向盘,偏移了车道,跟迎面的车撞一块了。戈壁这地方,一到冬天,还是会有野黄羊野骆驼这些东西过境的,如今都保护动物呢,也不叫人打,在这边呆熟悉的人就知道,看见这些玩意,就把车速放的慢慢的,看见靠近路边呢,最好停下来就人家先过。出事故的,多是不熟悉这情况的司机。 徐家老太太属于倒霉的,她坐的出租,司机肯定熟悉路况,但你架不住人家撞你呀! 出了车祸了,就更觉得在这荒凉的地方着实是不大方便。各个隐晦的表达的意思都是:“在研究所研究研究挺好的,其他的事情交给别人打理……”安全重要嘛! 说着话,到了机场,把亲戚们送到机场,等了十来分钟就检票了,等都进去了,两人这才往出走,才到停车场,就见到等在边上,好似等助理租车过来的徐家峻和辛舟。 双方都愣了一下,四爷和林雨桐点点头,就准备路过来,徐家峻直接就跟上了,四爷才摁了车钥匙,徐家峻就奔着四爷的车过来,“小金,麻烦你送我去机场,老太太病危。” 情况危急?!请问你是救不救这个急。 送客人来开了好几辆车,陆海洋和齐林在车上没下来,桐桐也开着另一辆车。他给桐桐使眼色,叫桐桐开她自己的车走,他送徐家峻去医院。 徐家峻见到桐桐朝另一辆车走去了,也没说什么,四爷启动车子,率先走了。 辛舟在车上就打岔:“……金工,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四爷没言语,只问徐家峻,“在哪一家医院?”好似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事一样。 徐家峻特别好脾气,“宿城第一医院。” 四爷就不言语了,真就是问了个目的地。 辛舟看了徐家峻一眼,就赶紧道:“金工呀,这边的医疗条件怎么样呀?听说宿城的医院,还不如你们石油集团的企业医院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直没去过医院,没比较过!其他人怎么说……那我倒是不知道。” 辛舟就没法说话了,事实上就是一个小城市的医院,真不如石油集团的医院各方面的条件好!人家那待遇是真的不错,所以,能吸引到好的大夫。只要扎根一线医院多少年,人家谁能在包括京城在内的很多个城市,买到内部团购的房子的。据说,京城三环呢地方,石油内部价钱才八千多一平,这样的待遇,人家医生为什么不来?她的意思是:若是情况不好,飞刀的医生又赶不到,是不是能转院到石油集团的附属医院治疗。 她觉得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可惜,徐家峻这个女婿那话说的是没半点要沾手的意思。 这可怎么办?她轻轻的扯了扯徐家峻的袖子,示意有些话得他说。 徐家峻看着窗外的荒原,在听听窗外那烈烈风声,叹了一声才说,“小金呀,打搅了,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没帮上忙,还得麻烦你……” 四爷笑了一下,“谁遇上这事,都会送一程的。” 徐家峻叹气,就不再言语了。然后拿出手机,一路都在打电话,给这个打,给那个打,人找人,人托人,一是给老太太换医院,二是给老太太请个能飞刀做手术的好大夫。 七十五六的老人了,这么大的车祸……手术的质量对老人来说,尤其要紧。 他没开口,四爷也假装不知道他人生地不熟,需要帮忙。到了地方,他还把车直接开进医院,把人送到住院部的大楼前,看着两人下去,他启动车子直接走人了。 辛舟看着车子走远了,一回头瞧见徐家峻已经进了门诊了,就道,“其实找小金是最合适的!他在单位肯定特别受重视。内部的职工医院,家属能更受优待……” 扯淡!有钱在哪里都受优待。 他急匆匆的奔ICU,隔着窗户看了一眼。主治大夫就过来了,说这个情况,“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头上,颅脑出血,人还在昏迷,这个手术得抓紧。” 徐家峻就直接说了,“如果转院,我母亲现在的情况负担的起吗?” 转院?往石油集团的职工医院转?还是要包机将人带回明珠市?“要是转职工医院,这是可以的……要是包机回明珠,我可不敢保证。” 那就转院,转职工医院。 可那边医院正因为水平高,也对外接受病人,所以,病房满员的。尤其是ICU的这种病人,人家不爱接的!这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要是一般的病患,人家还会考虑!可像是这种话有点名气的人家,这要是转过来出事了,不是事端吗?没有医生愿意接,你徐家峻就是再有名,但没人跟你有利益关系,谁鸟你? 结果四爷和桐桐才一进门,四爷就接到电话,是医院那边的通知。家属住院治疗,很多的报销流程,就跟内部职工挂钩的。这是啥意思?花钱没人敢接,然后以四爷配偶的祖母的名义,直接给转了进去…… 第716章 俗世浮华(50) 新婚当天,怎么闹心怎么来! 医院那边需要四爷的确认,四爷假装没看见,一直也没有确认。而徐家峻也没有打电话来,说转院需要用你的关系,没有! 那四爷就更不会确认了!这没有确认,但病人的情况严重,医院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肯定是会收的!就怕万一咽气了,跟这种有钱耗得起的人打官司。反正你要住院,行!住吧!说是那谁谁谁的亲属,但是那边一直没有确认……虽然咱都知道,你们确实是亲属,但是我们内部的职工没认,那就只能走其他的流程。没有内部的病床可以给你用,得加床。 就是想给人塞钱,那也得有个过程呀,总之前期特别不顺。 直到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徐徐打电话了,“爸,我有认识的朋友,已经叫他给打过招呼了,你找严院长,我很快就到了……”那边怎么弄的,四爷和桐桐真就没管,什么都只当不知道。吴云陪着姥姥在酒店再住一晚,这是腾出空给两人洞房的。撇开那些烦人的,洞房还是很醉人的。 吴云和姥姥听受影响的,但是桐桐和四爷是真的一点没受影响。姥姥还催四爷,说小金呀,看看医院那边咋说的。 再没催着二次确认,想着人家解决了。 吴云不停的刷手机,就怕谁乱写。结果关于这个车祸的报道很少,跟林雨桐牵扯到的更少……因为有个消息,上了娱乐头条。 什么呢? 徐徐恋情曝光,男友非圈内人士。 吴云将图片放大,不由的惊叫了一声,“这个人……婚礼上是不是出现过?” 林雨桐扫了一眼,“这是石油销售公司的韦志同。” 吴云问说,“是经理还是副经理来着?” 副的! 老太太就道,“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副的也不错了。” 四爷就笑,“据说此人家庭背景深厚,倒是不知道真假。” 吴云就点头,那就怪不得徐徐能看的上。人家本身就在这种国家垄断的企业里,且干的不错,算是年轻有为,再加上出身背景,那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她有钱,但却缺靠山。于是,人家就选了这么一个。 很聪明的选择,但就是吧,短期内的麻烦,成了长期的麻烦了,要是徐徐不蠢,估计两人很快就会结婚。结婚之后她是不是还会在演戏,这就不好说了。 估计是再难去抛头露面了!没有徐家的老太太逼着,徐徐还是找了一条大粗腿抱着,尽管这条粗腿是她愿意抱的。 这种情况下,姥姥就觉得,徐家不会麻烦桐桐和四爷了,人家有了更有前途的姑爷,是不会想的起桐桐,也不会想的起小金的。 她又问了一遍:“你说这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韦志同!” 姥姥点头,回头打听打听去,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个行业里,虽技术上的骨干更好升迁,但销售的话……得看什么背景的吧!她把这个事记在心上,打算回头就去处理。 因此,吃饭的时候,她就跟四爷说,“今年就算了,明年过年得带着桐桐回来一趟……”别人有背景,但你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的!虽不是说一定能把你提上去,但至少谁想欺负你也得抻着劲儿。然后又叹气,“这关系弄的,说不得会给你的工作添上许多的麻烦。” 四爷给老太太把软烂的菜往过转了转,“韦志同是个很精明的人,您别担心。” 林雨桐就笑,“真没事,韦志同若是背景深厚,他色令智昏,但他家里不会!平心而论,他的家里会喜欢徐徐这样的吗?说实话,人家要跟做生意的人家结亲,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徐徐的家资算不得有多了不起,比她有钱的有,不外乎是她长的格外好就是了。单轮性情,这家人只要不糊涂,是不会对他满意的。” 正说着呢,四爷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四爷接起来,那边是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金工,我是韦志同,不好意思,打搅你新婚了!” 林雨桐就跟吴云摊手:看!人家一点也不糊涂。 四爷就跟那边讲电话,“韦总呀,您可是第一个贺我新婚之喜的。怎么样?改天喝一杯?” 那边哈哈就笑,“求之不得呀!”说了几句闲话,这位话音一转,就道,“老弟呀,我这边遇到个麻烦事,帮了一个朋友的忙,谁知道跟你和弟妹有些瓜葛,您看,这多不好意思!” 四爷就装糊涂,“跟我们有些瓜葛……这是好事呀!我还怕跟老兄你拉不上瓜葛呢!老兄呀,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要是有瓜葛的人,那就拜托老兄了!你老兄出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边特别的热情,“改天我请客,带着弟妹一起,不来我不高兴。” 不管是真的还是客套的,四爷都应承下来了。 挂了电话,韦志同就看徐徐,“那就按照一般的外来病人住院治疗吧!这种事不能强求的,而且,昨儿是人家新婚,你也得理解。”虽然情况危急,但是,人一辈子的人生大事,没这么折腾人的。 他站在走廊里跟徐徐说话,“这件事就这么安排了,飞刀的大夫如果来了,怎么接洽,找严院长。” 徐徐靠在墙上点头,等人家说完了,她才低着头说:“对不起!把你拉扯进来了!媒体上都说了……你看,要不要我澄清一下。” 韦志同沉默了片刻,“你若是有跟我结婚的想法,那就不用澄清。若是没有这种想法,那你就澄清一下。” 徐徐一把拉住他,“……你……真的要跟我结婚?” 韦志同拍了拍她,“我家里应该是有一些障碍,但问题不大。彼此有一个了解的阶段,了解过了,他们就会知道,你不是别人嘴里说的那种人。娱乐圈里,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是个容易惹人非议的地方。其实,你要是怕非议,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那个圈子,淡一淡,事情就过去了。” 徐徐知道,这是对方提出的结婚条件:结婚可以,退出娱乐圈。 她抿着嘴,好半晌还是点头,“那等我奶奶的情况好点了,我跟你回家。” 韦志同沉默了一下,“吵的沸沸扬扬,不跟家里一个交代怎么说的过去?若是这边走的开,就跟我回去一趟吧!另外,我不希望以后跟别人产生不必要的矛盾,你懂我的意思吗?”这是说跟吴桐的关系,哪怕不能是姐妹,但也不要交恶。 她又点点头,“我其实一直也挺想跟她搞好关系的。” 韦志同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便道,“想要搞好关系,那是双方的事。若是一方拒绝,那就代表着无法和解。对吧?” 徐徐的表情便有些僵硬:“……谁都有年轻的时候,我那几年不太懂事,确实是对她造成了很多伤害。我不想伤害她,跟她远离一些也没关系……我其实就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一直影响我。” “那就简单了,就是一般的同事的家属一样,这就可以了!你远离了是非圈,是非自然就远离你。”说完,就看了看手腕,“时间不早了,我下午的飞机得回京城,跟家里提前说一声。你这边忙完了,大年初二吧,你也回京城,来我家一趟。不要带贵重的东西,越简朴越好。还有你的装束,大冬天的,裙子不要穿了,普通的姑娘穿什么,你就穿什么就可以了。记住了吗?” 徐徐咬牙,但还是点头,“记住了,大年初一我回京城,初二……哪个时间过去?要是一起吃午饭的话,我十点半到。” “不用,下午吧,下午三点。” 这就是说,不在那边吃午饭,三点这个时间,也不用在他们家吃完饭。这算是什么性质的拜访。 她缓缓的点头,反倒是舒了一口气,“好的!我准点过去。” 韦志同应该是真的在赶时间,大踏步的离开了,看着远去的颇为伟岸的背影,徐徐垂下眼睑靠在墙上始终没动。 辛舟从楼梯间出来,站在徐徐的边上,“不得不说,你这次聪明了!选的人很不错,能抓住这个机会,叫她能娶你,这便是你一辈子的资源和底气。” 徐徐看她,“是你的人把照片撒出去的。” 辛舟就笑,“我是帮你,也是帮你的父亲。你父亲需要这么一个乘龙快婿。本来,想跟马家攀亲家的,可马家父子三人比泥鳅都滑溜,抓也抓不住。那位白女士,好似也不管她儿子的事……徐徐,一个有钱的女人,想保住钱财,不容易的。明白吗?你有钱,很少能碰到不图你钱的男人。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找一个能给你庇护的人呢!人家要长相有长相,要能耐有能耐,要背景还不缺背景……这样的男人,你柔顺些,做个贤内助,是不用愁好日子过的。” 徐徐没再言语,抬脚走人了!她站在电梯门口,电梯那光洁的金属门,映出她的身形来。紧身的毛衣,超短裙,大衣,将她的身影衬托的婀娜极了……可是,他说去他家不许穿短裙。 辛舟说的对,这个人这个好,那个好,什么都好的无可挑剔。可就是一点,他太强势了! 文舒低声道,“我的大小姐呀!你又要求男人有权有势能庇护你,还要求他温柔多情迁就你,上哪找这样的人去?!你要是挑剔这个,那真是不讲道理了!” 只是性格强势一点,这在男人的身上算是缺点吗? 第717章 俗世浮华(51) 大年三十晚上,徐老太太在石油职工医院,被推进了手术室。 徐徐陪着徐家峻守在外面,辛舟左右看看,低声道,“那个……手术得六七个小时,我给你们买点吃的?” 徐家峻没有言语,徐徐也没有说话,辛舟还是转身出去了。 父女俩坐在这里,良久,还是做父亲的先开口,安排手术后的事,“这里不是明珠,护工没那么专业的,短期内不能动,就得轮换着来。你先回去休息,明天白天换你。我已经安排家里的保姆过来了,明天只有一趟航班,估计得是下午……” 徐徐抿着嘴,好半晌才道,“我……我明天白天不得空,有点事。” 徐家峻愣了一下,“是感谢朋友的事吗?人家帮了很大的忙,需要准备点什么?我叫小曾去安排。” 徐徐又动了动脚,“我明儿回京城,去跟他见长辈……” 徐家峻愣的时间更长一些了,他扭脸看徐徐,“结婚对象?” 是! 徐家峻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就吐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徐徐愕然,几乎是瞪着眼睛看徐家峻,“为什么不同意?”她实在看不出这个婚事哪里有需要挑拣的地方?除了本人强势一点,他家里对她的接受度不高之外,她实在看不出人选和家世哪一点叫父亲反对了? 徐家峻起身徘徊踱步,而后又坐下,“为什么不同意?第一,人家家里不喜欢你,这样的家庭你格格不入,日子怎么过?” 他一直在宿城,我可以陪他在宿城。我们在宿城生活,估计不少年呢!将来再回京城,或者是去其他什么地方,都不会跟他们家里人一起生活的。那时候他的父母长辈也老了,住的都是疗养院那样的地方,一个月探望一次就行……这其实是对生活影响很小的一个因素。奶奶不喜欢林琳,可不也一起过了十多年?奶奶也不喜欢辛舟,这不也好几年就过去了?对林琳和辛舟的生活有影响吗?没有呀!他们不管哪一个,都因为你得到了许多。这个不同意,理由不能成立。 徐家峻不知道女儿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摆出第二条反对的理由,“这种家庭出身,这样工作性质的男人,需要的是个贤内助,你确定你做的了贤内助?” 徐徐还是没言语,但心里却想的是:家庭背景是一重保障,这样的工作性质就保证他其实是不敢在外面胡来的!处了国法,还有组织纪律管着他,又因着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有知名度,就是背后真想干点什么,也得小心有人抽冷子拍下来或是其他。这其实是能最大程度上保证婚姻的稳定性。再说,自己怎么就不能做个贤内助了,不干娱乐圈,我还能做其他的呀!手里那么多钱,投资算不算营生呢?找个可靠的投资公司,将钱分散的投资出去,预留固定储蓄,拿出一部分投资生钱,每年哪怕从收益里拿出十分之一做慈善或是捐赠,哪怕是匿名的呢,我这算不算个既顾了自己,又不是一味的家庭妇女呢?自己有钱呀,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便是花钱请保姆请厨子,这也不会叫人家觉得韦志同生活奢靡!自己的身家在这个小城,说一句徐半城不为过吧?钱财能保证自己怎么生活怎么对,谁也管不着。可别说钱没用,钱是通行证,只要手里攥着,只要舍得花,是我维持不了好人缘呢,还是怎么着了呢?我一样会是个好的贤内助的。 这边心里一句句的反驳,那边就听父亲又说:“第三,家慧是我跟你妈的心血,而今,你我只是董事!我是没有再做董事长的可能了,这个家我不能当。但是你呢?你便是不想在那个圈子里玩了,你可以回归公司呀!一个那般大规模的企业,难道不比做一个主妇更有成就感?” 徐徐这才开口说话了,“我从没有真的去公司担任过任何职务,一直是以董事的身份,参加董事会,了解公司,都是了解在纸面上的。去公司任职,占一席之地,然后拿下董事长的位置……爸,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你觉得我便是去了,有几成可能全身而退?我知道,你想说还有你呢!你能在我的背后出谋划策!可是,如此,我不就是一傀儡!我完全可以不操心就有钱拿的,我又为什么要去争那个位子?是!公司有我妈的心血,而我妈的心血确实叫我能过上有钱有闲的日子,这是我妈留给我的财富。她是希望我过的好呢?还是希望我劳心劳力?我觉得,我妈希望我过的好!再说你说的成就感,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日子经营好了,是我的!公司经营好了,我做了董事长了,我能拿的更多吗?能多出多少呢?不会更多,对吧?那我又何必?” 这话说的,徐家峻满脸复杂,“你知道……我和你奶奶,都有心将公司给你的事吗?我一直觉得,一个有心机的人是有能掌事的潜质的。” 徐徐很奇怪的看他,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心机难道不是被逼迫出来的,若是能简单的活着,谁愿意活的那么有心机。”徐家峻默然:这是说家里的不对吧! 这个方向不能再谈了!他坐回去又是半晌的沉默,而后才问:“这个人选,你是看上人了,还是看上背景了?或者说,你是遇到什么事了,不得不做这样的选择?是有人要算计你吗?你告诉我,是谁?” 算计从来没少过!手里攥着钱财,那就得提心吊胆,谋划你的人多了。身边的每个人,都可能是那个人。除非攥着钱财孤独终老!钱是真好,但钱也是真坏。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这么不言语的坐着。 徐家峻便不能再说了,还是自己不如以前了,给不了孩子庇护了吧!他拿出一根烟来,又揉了揉塞到兜里了,“那么说,你是有心想找一个家里背景深一些的?” 不是有心,只是在恰当的时候,碰上个合适的人而已。就是在这边拍戏的时候,在酒店遇上的!一群公子哥,虽然对她还算是尊重,但是……有钱就是一块肥肉呀!有追逐她的,也有追逐不到骚扰她的!这世上不是你想安安静静,别人就叫你安安静静的。韦志同,自己是看上他的长相气质了,也看上他的处世为人了。只能说,他的背景,他的工作性质,都是加分项而已。 至于结婚不结婚,从认识到现在,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考虑结婚,放在任何一对年轻人身上都会觉得太快吧!给奶奶办住院,是不得不动他的关系。他没推辞就接手了,她其实很意外,也很感激。只是中间辛舟插了一杠子,叫事情来的有点急罢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韦志同会不会误会自己,以为是自己让人拍了照片放出去的。她问需不需要澄清,其实是想解释的,谁知道他就说出了结婚这样的话来。 不过想想也是,他应该还是不希望各种八卦围绕这他,他想尽快把事情尘埃落定了吧。 至于强势,看怎么比了。爸爸难道不强势?坐在边上指点自己过日子的方式,就强势极了!也讨厌极了!本来有三分犹豫的事,这一刻,就只剩下一分了。 徐家峻几乎是隐忍着,他站起身来,指着徐徐,“这婚事,你叫他来跟我谈……还有,便是再着急,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去见家长!你奶奶还在医院,这么做,有一点尊重家里长辈的意思吗?明知道你奶奶在这里危在旦夕,却去见什么家长?你叫人家父母怎么看你?人家问你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你怎么去答?连亲祖母都不能孝顺的人,这是你的优点?你不想想,人家的父母会怎么看你?” 徐徐蹭的一下站起来了,“还想人家怎么尊重她?她办下一件叫人尊重的事了吗?人家结婚,她好端端的跑来干什么?结婚是人生大事呀,她这一出一出的,人家跟她有什么关系?人家受苦受难的时候,她怎么就不去当个好奶奶了?人家出息了,她不停的朝上凑。” 混账!你奶奶对别人不好,但对你是好的! “没有我妈的遗产,她能对我那么好?” 徐家峻伸出手,‘啪’的一巴掌打在徐徐的脸上。父女俩就这么对视着,谁都不相让。 徐徐抿着嘴,半晌才道,“医生说了,我奶奶手术之后,情况乐观。虽然会行动不便,但是生命无碍。这是预知的结果!知道不是最坏的结果了,人家这么安排哪里错了?你只想着是不是尊重我奶奶,你怎么就没想着,闹出绯闻来,能马上带着我去见家长,不管他的家长同不同意,这对我都是一种保护,是一种尊重我的表现。在我看来,一个男人最大的负责,就是给女人婚姻!别提了裤子,生了孩子,就不认账!” 说完,拎了包就走,跟辛舟走了个面对面,不知道是她真的才来,还是躲在这里听了不断的时间。她没工夫搭理,直接下去了。但到底是没走,在一楼的大厅里等着,等着最后的手术结果。 结果不坏,手术一切顺利,很成功。手脚不灵便,但脑子是清楚的。凌晨四点昨晚手术,晌午十一点多,人就醒了。她回酒店洗漱完换了衣服再来,辛舟正在老太太边上,笑语嫣嫣的说话。 老太太睁着眼睛,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还有些含混不清。但她的态度是:我不同意。 还是这四个字! 辛舟好似愣了一下,扭脸跟徐徐说,“那你还是慎重,总得你爸和你奶奶都答应才行吧。” 徐徐看了辛舟一眼,嘲讽的一笑:你想从我爸身上崛起利益?那你可打错了算盘!我爸其实是没叫女人占便宜的习惯的。我走了,你还能代替我爸去公司吗?蠢不蠢呀!徐家还有俩孩子呢,如今也都成年大学毕业了。叫那俩回来培养,都不会给你的!自以为聪明的傻蛋。 她没言语,转身又走了。最后一成的犹豫,在老太太说出反对这话的时候,也消失了!总之,他们同意的事,往往不明智。反之,他们反对的事,有时候代表着情况或许没有那么糟。 徐家峻睡了一觉起来,保姆到了,这才知道徐徐走了。这是死活不听劝呀! 辛舟就问:“那您看,要不要私下里跟韦志同联系一下?” 这是什么蠢话! 徐家峻没言语,换了衣服就出门了。用了酒店的车,去了石油家属院,一打听就知道桐桐在哪家。 在门口买了水果摁响了门铃。 四爷不在,出去拜年去了。桐桐在书房打电话,电话拜年呢。吴云在厨房,准备饭菜了。只老太太端着桐桐自己酿造的沙棘酒,小口的抿着。这玩意可以活血降压,小酌一点点,妨碍不大。况且,大过年的,吃的有点多,这玩意还能健胃消食,那就更好了。再加上自家酿造的,口感比外面卖的好。人年纪大了,一辈子其实都有点好酒的,遇到点好酒,就忍不住倒一点,再倒一点点。正端着边走边摇晃呢,门铃响了。 吴云就喊了一声,“妈,看是不是小金没带钥匙。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老太太嘀咕:“估计是了!”她起身去开门,门锁一拧开,她就退后了。老太太他有点壮,门又是朝里开的,得让开呀! 结果这一转身让开,进来的是徐家峻。 老太太:“……你怎么来了?” 徐家峻把果篮放下,“秋姨,我给您拜年了。” 老太太要赶人,就见小金和对门的小伙子一起从电梯里出来了。这情况闹的,这是要叫人看笑话呀! 四爷一瞧,就笑道,“徐董这是要走了?那我送送您。”然后就跟老太太道,“姥姥,没事,您别送客了,外面怪冷的。” 然后把徐家峻给搓出来了,连带把门都给带上了。 老太太砸吧一下嘴,回头说从厨房探头出来的吴云:“这个姑爷——行!” 吴云一吐舌头,缩回去又做饭去。 林雨桐听见动静出来了,才听说了,可这送个人,五分钟了怎么还不上来?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四爷怎么还跟徐家峻在楼下说上话了呢? 没想说的?但这不说不行呀!徐家峻没走的意思,站在这里跟四爷说话:“……你们结婚,没跟我说,我也能理解。但我到底是父亲,总也想表示表示……” 四爷客气了两句,表示我不缺。 徐家峻点头,马家的财力能买好几个家慧,是不缺钱。紧跟着他又道,“我对你是了解的,虽然桐桐不认我这个父亲,但我知道你们能结婚,我还是很高兴。你是个能叫人放心的人!” 四爷就直接问说,“徐董是来打听韦总的吧?”绕了这么半天,其实目的就是这个。 徐家峻微微尴尬了一瞬,而后点头,“桐桐不喜欢我靠近,不是实在没法子,我也是真不想登门惹她不快的。” 四爷很客观的告诉他,“是个很精干,很有能力的人。没听过什么不好的风评!其实我来的时间也不长,大多数时间还在搞研究……空闲的时间真不多,对别人的了解也不能那么全面。徐董若是想知道的更详细一些,可以多找人打听打听。”其实这种事不用打听,谁还能跟你说韦志同的坏话不成? 再者,这个韦志同真的没发现有什么大毛病。他的人脉广,他的销售额大,他挣的多,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下面没人嘀咕,就证明此人处事上很有道行。 徐家峻许是知道再打听不出什么了,便直接告辞了。四爷看着人走远,在返身回来。 “说什么了?”林雨桐接了他的大衣挂上,就问了一句。 “打听韦志同。” 吴云便撇嘴,“徐家峻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在对徐徐的事上,还是好的。”能这么打听,证明心里不乐意!其实这亲事是有利于他的,能这么为徐徐考虑,难得! 老太太却白眼翻她,“他母亲想拿她闺女联姻的时候,他当时为什么不反对?而今,一样有利,甚至于更有利,他为什么又要反对?”老太太就说吴云,“以恶意揣度人是不好,可有些人呀,你还就得往最坏的想。你得想想,这联姻跟这次的婚事有什么不同?联姻,那是双方乐意的!也就是说,结婚的前提就是默许了相互扶持,对吧?可这次则不同,男方家里真未必乐意,不乐意就不会给他借力。更糟糕的是,人家家里若是持正,那么,这不仅不是助力,还是个绊脚石!但凡有一点擦边犯规的地方,人家害怕连累他们……姻亲这种绊脚石踢开不现实,可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不会给他多踩几脚,彻底碾碎了来铺路呢!” 吴云被说的彻底愣住了,然后看桐桐,“是……是这样吗?” 未必不是!做生意的,擦边的太多了!这种亲家,要么,你拉着他同流合污。要么,就得被人家收拾利索,少给人家碍眼。 只看韦志同那性格,那处事,就不是个好摆弄的。徐家峻怕是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对这个婚姻反对,一点也不奇怪。或许里面真有作为父亲为女儿担忧的成分,但不得不说,老太太想的事,只怕才是徐家峻强烈反对的根本原因。 所以呀,这婚事未必对徐徐不好,但对徐家怕是真的不大好! 第718章 俗世浮华(52) 徐徐的事在家说说就得了,他们并没有给予更多的关注。 吴云就是这个意思,“人得往前看的,他们的过他们的日子,咱过的咱的日子,对吧?” 对!不牵扯什么。 在家帮着待客了两天,正月初五,吴云和姥姥都得走的,吴云还有工作呢,这次呆的时间可不短了,初七得上班,她初五就得走。林雨桐和四爷给收拾了不少东西叫带着,把人送到机场,看着两人登机进去了,这才往回走。结果一出来,正好碰上韦志同和徐徐。徐徐自己拉着行李,不见她的经纪人,也不见她的助理小欧。韦志同拉着两件超大的行礼箱,徐徐拉着的那个也不见小。 碰上了,都挺尴尬的。 韦志同愣了一下,就跟四爷和桐桐打招呼,“金工,弟妹,过年好呀!” “过年好!” 四爷过去跟对方握了手,问说,“要帮忙吗?” “不用,叫朋友来接了。”说着,就笑道,“今儿晚上庞书记家待客,那咱们晚上见。” 好!晚上见。 客套了两句,四爷摆摆手,拉着桐桐走了。 徐徐揉着掌心,看着一辆车缓缓靠了过来,从上面下来一司机,“韦总。”韦志同应了一声,就笑道,“大过年了,还得劳动你跑一趟。” 看您客气的! 两人搭把手,把行礼放上去了。放完了之后,司机直接上了驾驶室了,韦志同拉了后面的车门子,腿都抬上去了,又放下来叫徐徐,“上车呀!” 徐徐明显愣了一下,才往车上去了。 林雨桐坐在副驾驶上远远的看见了,徐徐是用惯了司机助理的,上车得有人开车门,护着她的头一直到她坐进去。但公司的司机,过来帮忙的,便是对上司,若是上司平易近人,没那么些繁琐的细节要求,是不会做出那种鞍前马后的动作的。说到底,人家不是吃你们家的饭,不是靠你们家养着的。 所以,她应该也不习惯吧! 真抛开那些东西,这个过程其实也挺难的。徐家保姆三个,司机两个,还有园丁两个,可是家里人口却很简单。本就伺候的挺顺心的,她还有助理,有化妆师,有形象设计师,有经纪人,有专门的司机,可以说,她一个人得好几个人伺候。而今,连经纪人和助理都没带,就知道韦志同的态度了:就是个普通人,像个普通人一般生活吧。 家里有保姆问题应该不大,但是像之前那么前呼后拥,那没戏的。 才说保姆了,四爷瞧见路边的家政公司,直接就把车先停过去。下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保姆。家里一百六十平,光是一天清扫就太占据时间了。 结果宿城的保姆是真的不贵,小时工的话,可以包月。一星期去三次,一个月一千五。若是不住家,每周休息一天,承包所有的家务,若是不追求饭菜的口味的话,做饭也是可以的,一个月二千六。这相当于是包吃不包住的价钱! 两人觉得不贵,但要是跟当地的收入比起来,人家应该也没少要。一般的公司也就是每月三千上下。一个人吃饭每月再俭省不得几百块钱呀!所以,这个工资就跟在一般的公司干是一样的。两千六,真不多!其实在城里干活的,有时候远不如在农村打工赚的多,当然了,下地干活那是出苦力的!这种的就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四爷还想找个做饭能过的去的,把桐桐给解放了。有时间了做一顿,没时间就算了,回家有热饭吃就完了。平时也就一顿早饭一顿晚饭,午饭自己和桐桐应该没时间在家吃的。只要有厨师证,每月多拿五千块钱给人家都行的。 可家政公司没有这样的保姆 林雨桐就说,只两人的饭菜,用不上能做饭的保姆,有个日常做家务的就可以了。 留了电话,叫家政公司推荐过去,先试两天,要是干活行,那就用人家。 当天下午,家里就来了个四十五岁的大姐,拿着身份证,而且,还是这个小区里的人,家在后头的楼上,一室一厅的房子,跟之前自家住的一样。她跟廖大姐一样,也是男人出事故没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而今孩子考上大学了,剩下她一个人了。就是想多攒点钱,怕儿子结婚的时候拿不出钱来。 刘大姐就不要意思的笑,“我平时在外面也干点杂活,逮住什么是什么……你们看我做的行不行……或是你告诉我怎么做,我记得住的……” 就是家里这点事,拾掇干净利索就行。 林雨桐一个下午没动,这大姐就把家里拾掇了一遍,把住过的客房里的床单被罩都拆了洗了晾上了。连进出的脚垫都处理干净了。 晚饭林雨桐就顺势留人家吃饭,厨房这一套人家挺利索的,林雨桐炒菜,她顺手拌凉菜,口味还行。 四爷就说,“要是不忙,早饭和晚饭得空了做一下……你看一个月多少钱合适?” 刘大姐愣了一下,“……五千?行吗?我也不知道行情……你看多少钱合适?” “这样,多用心一些,每个月给你八千算……” 这么多呀!在这个小城,等闲可找不到挣这么多的工作。钱当然想赚了,但是得有什么要求,这得问清楚。 林雨桐真没觉得有格外的要求。但四爷有,“桐桐有时候也会在家里工作,若是在家,她一个人吃饭是瞎凑活,这个不行,按时按点,要有饭有汤。不时的弄点水果给她送过去,要不然就忘了。晚上吃完饭之后,稍微回去晚一点,八点吧……给她炖点汤水。宿城干燥,她朝朝城外跑,晚上这一顿汤水不能少。” 真不用这么麻烦,她本身也不是个很爱喝汤的人。 四爷说完,直接去书房了,不接受桐桐反驳。 那边刘大姐还问:“桐桐爱喝什么汤?” 您会做什么汤,我喝什么汤。 刘大姐心说,今晚上回去我就去买食谱,在家先练一练,练好了我就来做。 小区里就这么大个圈子,刘大姐又是在这个小区住了二十年的人了,关系不要太熟。转脸就都知道她给自家干活,拿着八千的工资。 因着结婚的时候认识了不少新娘,她还被拉进好几个新娘群。这些新娘里有在附属学校做老师的,有在附属医院做医生护士的,有在后勤部门做后勤的,还有些不是内部人员。这部分人员里,有外地来的,还没找到工作的。有本地的,但是工作不是太正式的。 大家在当地都没有什么社交,这个平台就有了用处。有些在上面拜托,看能不能给介绍工作。有个叫范静专门打电话给林雨桐,“要找你找保姆,告诉我呀,给我一半钱也行呀!”这是说笑话呢,人家不会真干,但确实真的在问:“你那绿林公司还招人吗?什么接线员呀,客服呀,这都是可以的。” 这还真用不上,这些活被老师带的几个研究生给瓜分了,不太耽搁事,但还都能挣一些补贴,也还行。 她就说:“我那边还不成规模,现在大部分活都是户外的!户外吹半天,给脸造的呀,都没法看了。”你挣回来的钱不够做美容的呢。 然后人家范静就说,“我其实还学过美容,你说我弄个上门美容,成吗?你要不要试试?” 感情不是找活干呀,这是要拉客户的! 其实咱自己保养做的挺好的,用不上别人的。 结果就听范静又说,“按摩我也是学过的!我学的专业不好就业,我又专门培训过的!全身按摩都行。”说着就看见介绍颈椎按摩,背部按摩,说是揉肚子减肥,全身上下恨不能都说一遍。 肚子林雨桐会揉,双腿臀部都难不住,双脚也是一样。就是脊背的按摩,自己做不了。大部分都是四爷帮着摁的。人家说了,想着刚开始的生意也挺难的,“那就来吧,我的腿得专业的搞运动的帮着按摩……”她这么糊弄人家,“就背部吧,简单的做个放松按摩就行。”人家立马就登记,“行,咱们约时间,我抽你有空的时候过去。” 挂了电话,门铃响了,还是认识的一个才嫁过来的外地媳妇,人家给送了一兜子七八个玉米面豆沙包,“都是纯手工做的,一点也没放添加剂。你先尝尝,要是吃的好了,你告诉我,我做了给你送来。” 不用问,人家这做的其实也是生意。 行吧!照顾生意嘛,“我家带保姆就三人,吃不了那么多……” “一个我都送,没事!住这么近,一点也不麻烦。” 你看这事闹的,一个单位的,豁不开面子,挣的就是熟人的钱。林雨桐就说,“是只做杂粮呢,还是做别的?” 啥都做,大饼,包子,馒头,都纯手工的。 林雨桐就说,那你每天送三斤大饼十个包子来,“农场晚上有值班守夜的,我给那边带。”只别叫我再吃你的杂粮豆包就行了。你这杂粮包蒸的真不咋地! 这几年,越发觉得刚毕业的大学生工作难找了。就像是今年老师的研究生,每一个敢瞎跑的。就怕不能毕业,不能拿到学历。 过完年,四爷去上班了,林雨桐是真不忙。她最近在考虑这个保护液的事,这个实验特别难,你得能在光照特别强烈的时候才能去试验,对吧?关键是自家没有这种模拟环境能做这个试验。一般的农业大学里各种模拟环境都能有,像是下雨模拟实验室,大小雨都能调解。模拟日光,哪个实验室能做? 农场那边如今留下的都是看场子的,地都冻结实了,白天还罢了,夜里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就说能干啥吧。那野风吹的,真就是出去一趟回来那脸真得做抱养。时间长了,那个脸就傅不上粉,太干了。 自从有了刘大姐,林雨桐出去一趟之后,回来还有工夫拾掇脸了,抹了一层一层又一层,可认真的去保养了。 四爷回来一瞧,好家伙,那脸又水又白又亮又透,他盯着桐桐仔细的看,“可见你平时有多敷衍。”等保姆走了,四爷拉着桐桐,“走,我给你做全身护理!” 疯了!那玩意可费事了,用完了明儿都没得用了。 “那你这几天抽空多做点。” 嗯嗯嗯!肯定多做点。现在四爷口味刁了呀,这全身上下得又白又透亮,这得耗费多少护肤品。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滑走的时候,没出正月呢,四爷下班的时候在工会经常贴通知的地方,看到一个消息:韦志同将于这个在工会活动中心办婚礼,开个茶话会。 一般同事家要是有什么事,都能这么通知。有来往的就去参加,没来往的以科室的名义送个贺礼也就行了。 四爷回去看自家的礼薄,韦志同给了五百的礼金。 五百是不多,但内部的话,相互贺喜礼金不许超过五百,这是有严格规定的。人家给了最高一档的。 那四爷去就行了,桐桐就不去了。 人家真还就结婚了,而且,速度很快。 群里好些人分享照片,叫大姐看这个新娘子,是不是那个谁 那个谁是谁? 就是那个大明星——徐徐。 穿的很素朴,真就是一款简单的红色旗袍,站在韦志同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拍到,林雨桐没看到徐家的人,好像也没有看到韦家的人。两人就在单位,在领导和同事的见证下,半了个茶话会,算是把婚给结了。 四爷一回来她就问,“徐家一个人都没去?” 没有!但是家慧公司去人了,去的还不少。 “韦志同家呢?也没去?” 没有,说是家里给亲朋好友发了喜糖,通知了他已婚的事。 林雨桐就不能理解了,“韦家是有哪里不妥当?” 也没有!四爷就道,“估计问题出在辛舟不打招呼公布徐徐和韦志同交往的事上了。” 哦!林雨桐就有点明白了,在体制内,或是跟体制沾边的,最怕这些私生活乱七八糟的了,这是特别影响升迁的。就像是有些人闹离婚,又是举报又是如何的,闹的特别大,然后组织就会出面处理。真假先不提,人家能说你,必是有你做的不好的地方,以道德来要求人的时候,真就有许多要挑拣的地方。 韦志同拿不准徐徐的意思,他也不知道徐徐跟辛舟的关系,但徐徐作为公众人物,有时候一句话不谨慎,都会叫韦志同很被动。这种时候,他会把选择权给女方:你要结婚,咱们就结婚;你不想结婚,你就会处理。 这两种都不会给他惹麻烦。况且,韦志同选了销售,就证明这不是一个对金钱真就没有欲望的人。徐徐的钱,他不会用,但是徐徐的钱,会跑吗?将来不还是孩子的。 这两人只能说,若是多看看对方的优点,包容一下对方的缺点,其实也能过的很好。很理智的一个婚姻状态,但这种婚姻往往比爱昏了头的婚姻,要稳定。 四爷回了书房,桐桐跟进去关了门,四爷才说,“今儿我跟韦志同单独说了几句话……” 嗯? “韦志同……手段硬,连一点绯闻可能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他都不得消弭于无形,更何况徐家这么个大炸弹!他怕徐家太重利,打着韦家的旗号行事……”说着就看桐桐,“徐家峻……完了!闹不好,他得进去。” 送进去?你给人家送了不少黑料吧! 四爷笑了一下没言语,拿了本书看他的。见桐桐还眨着眼看他,他才说,“你给石涛打个电话,该收购股份就只管收购……徐家峻很快会有麻烦,想解决麻烦,他只剩下抛售股票了。” 卖石涛一个人情? 嗯!一句话的事,咱吃亏了吗? 也是!林雨桐摸出手机,直接拨给了石涛。 石涛哈哈就笑,“哎哟!吴桐啊,可有些日子没联系了!你大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告知一声。才说有空去讨一杯喜酒喝呢,你这就把电话打来了。” “知道你忙,不敢劳动。等给孩子做满月的时候,你不来可不成呀!” 那肯定呀,“咱是朋友嘛!” “既然石总说是朋友,那这个朋友我可认真了!作为朋友,告诉你个事,真假不知道呀,只是些小道消息。” 说嘛!朋友之间,聊聊嘛!林雨桐就道,“老徐可能会有麻烦,石总得抓紧呀。” 石涛一下子就坐直了,“这话从何说起?” “从偶得贵婿说起!” 石涛一愣,紧跟着就哈哈大笑,“忙过这一阵,我可是要登门的!对你提的戈壁农业的事,我是很有兴趣的。” 好啊!回头见。 这事有多快呢?三月,林雨桐正打算大干一场,农场正式要开工的时候,徐家的事上了新闻。徐家峻投资的小家电,本是一家山寨品加工厂。他注入资金之后,产品升级,其实这两年做的还不错,价格低廉许多,抢占了家慧的不少产业。可结果呢,被质检查出来,他们新一批的产品中,他们使用了不符合标准的材料,尤其是产品的内涂层,这玩意对人体是有危害的。而这些东西,出现在一些他们生产的不粘锅上。好死不死的,今年徐家峻向大家电进军,跟人家都说话了,结果之前说定的银行,突然不给贷款了。怎么办呢?他只能出手家慧的股份,把生产线引进回来了。可生产线一落地,紧跟着就被查封了。查封之后就上了新闻,到处都在说他们的不合格产品。 林雨桐看新闻的时候,徐家峻在给徐徐打电话,“志同呢?叫他接一下电话。” 徐徐看着电视上关于自家的新闻,她拿起遥控器一把关了。对着电话,她压着声音,“找志同做什么?他也就是在石油集团有些私人关系,其他的,他够不到!想用我公公婆婆的……爸,你得为我想想吧,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您再为这种事去求,您叫我将来怎么办?而今,没有第二种办法,您要是听我的,就赶紧上有关部门,说明情况,该处罚处罚……” 没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徐徐拿着电话看坐在沙发上跟什么人不停用电话沟通的老公,然后走过去,“那个我爸打电话了。” 韦志同先摆摆手,叫她等一下,然后接着不停的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没有避开她的意思。她就看见,她是跟哪为老总沟通石油买卖的事,好似有哪里的石油发现里面混着水,他在解决这个事情。 好半晌,他才停下来看她,“你说。” “我爸打电话了。” 嗯。 “我爸那边的公司出事了。” 你要回去看看吗? 徐徐摇头,“没有!我爸的公司,成也罢,败也罢,其实跟咱们没多大关系!家慧这边给我了,其他的我不可能有份的。我跟你是夫妻,韦家好,我才好,这道理我懂。我爸要真折进去了,我请人伺候他,给他养老。但是这事,我知道不能插手。若是他找你,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说完就起身,往卧室去。 韦志同一把拉住她,“徐徐,没人故意整岳父。他若是白璧无瑕,谁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他的问题不能认真,一认真就都是事!本来每年公司都会被质检部门发通知整改,甚至罚款数次,可依旧没有大的变化!他压低了价格,必然是原材料的使用上压缩了成本。他是明知故犯,以低劣的材料做产品,跟家慧打价格战。我知道,做生意是要冒风险的。他就是这种心态,冒的这种风险。可能以往,他是以钱开路,罚款整改之后,一年一年就这么过了,人家是看在钱的份上。可如今,咱俩结婚了,哪怕是他花钱走关系了,可真要是出事了,在很多人看来,只怕也是韦家庇护的缘故。咱们结婚之后,我跟你登门,在书房是跟岳父严肃的谈过这个话题的。但是,他没往心里去!就像是你说的,他要是为了他的事业,拉着我或是我们家,我不会答应!当然,他若是想拉扯你,我也不能依!你是我老婆,我得护着你。所以,不要说把事往你身上推的话,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要再找你,你叫他直接给我打电话。” 可人家没有给韦志同打电话,却找到了马荣广。 马荣广看着坐在办公室隐晦的提了几次都不走的林家俊,只得给四爷打电话。人家一口一个亲家,把马荣广堵在办公室出不去…… 第719章 俗世浮华(53) 马荣广也很为难呀!那边是亲儿子无疑,没感情突然冒出来的亲儿子,要是完全不顾及那边,那事情也简单,真就是喊了保安直接赶下去都没事。别说徐家峻落魄了,便是没落魄,他在自己眼里也是不够格的。可这不是还得顾忌那个孩子的感受吗?轻不得重不得,帮忙了,怕坏事。不帮忙吧,怕儿子有想法。 所以,怎么处置。 他当然要打电话问一句了,当然了,当着徐家峻的面给儿子打电话,那是犯蠢。他以去卫生间为由,去了里面的休息室。这个隔音效果极好,他在里面才把电话拨打了出去,话是这么说的,“……徐家的事来的有点急,上面的力度很大……”你就是真要保,你得谨慎。 这是把其中的厉害说了,以防止不知道深浅,一脚给踩进去。大好的前程,对吧?别管认不认,你都是我儿子。那我不能看着你跌进去呀,“真要是桐桐还有要搭救的心思,你就当你欠我个人情,我出面帮你料理……或者干脆叫向东出面……” 林雨桐隔着电话能听见,可以说马荣广说的话,都是善意的。提醒你这事棘手,但又说,你要是真想办,别沾了你的手,我帮你料理。 这种的办事方式,那你说,就是个陌生人吧,你是不是都觉得这人其实还行。 四爷也直言相告,“不用帮,这件事里有我的手笔,也有韦志同的手笔……” 韦志同是做销售的,而马家的兴城集团,每年有大宗的采购,哪怕采购的不是石油,也是石油的相关产品,因此,跟韦志同是熟悉的。 一说韦志同,马荣广就知道了,就听电话那边自己这个儿子又道,“徐家峻这人……留着碍事,想直接砍了。既然找去了,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说着,把电话挂了。 马荣广看着手机,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边冷静到冷酷的声音,他说,这事有他的手笔。他说,留着碍事,直接砍了。 着做事的手法和手腕,硬得很呢! 拉开门从里面出去,就见到徐家峻已经站起身来了,隔着电话他隐隐能听到儿子的声音,“……进去与听从安排,你得选一个。徐总,你该知道,你跟我提不起条件。五分钟之后,你若是还没有离开兴城大厦,怕是你自己就不能单独离开了,懂这个意思吗?”“我是吴桐的父亲。” “可那个吴桐死了,在你的纵容和冷眼旁观之下,喝了安眠药死在了小公寓里了。” 徐家峻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他理解的这个意思是,当年那个孩子被逼的自杀过,只是侥幸没死而已。 是啊!从那之后,性情好似就变了。 敢去死,就是抛却了能抛却的,跟她谈父女之情,谈不上。 徐家峻挂了电话,看向从内室出来的马荣广。 马荣广没言语,只坐回办公椅上看着他,而后徐家峻再没停留,直接甩门出去了。 马向东从外面进来,问说,“会进去吗?” “咱们无所谓,你大哥应该是想着给送进去……”随即马荣广就叹气,“可韦志同呢?喊打喊杀的,那是他的态度……可他却未必真会把徐家峻送进去。” 马向东了然的点头,有个坐牢的岳父,对后代影响还是挺大的。 林雨桐也冷眼看着,看着韦志同想把徐家峻怎么办。可结果却怎么也没想到,辛舟作为配偶,拿出了医院的诊断证明,证明徐家峻患有老年痴呆。只是之前症状轻微,家里人忽视了而已。 这个消息爆出来的时候,徐家峻已经在一家私人疗养院了。有诊断证明,有在疗养院的照片视频,还有跟疗养院签订的协议,协议上的时间是十年。 有点医学常识的都知道,老年痴呆一旦确诊,八到十年基本就走到生命的终点了。也就是说,他剩余的生命,都会在疗养院里度过。 有些人对这个结果存疑,可一算对方的年纪,奔着六十的人了,在里面呆上十年,都差不多七十岁了。那时候能干嘛呀?坐牢判刑也就是十年吧! 至于对方会不会偷着出来?应该不会!家属都是些公众人物,除非疯了才会折腾这个。 况且,无处不在的朝阳群众那是吃干饭的?不过是人家有钱,进了一个更豪华的笼子而已。可这种笼子真就比监狱好?监狱里关的大部分可能是坏人,但却都是正常人。可疗养院里,病人、老人、还有那些不大正常却无暴力倾向的人。 徐家峻的公司查封了,抵给了银行。 他的积蓄肯定有,但在老太太的名下。家里的房产,如今住着的那套,也在老太太的名下。 其他的房产,连同家慧里没被卖完的股份,在徐家峻老年痴呆,没有能力掌管的时候,配偶是有权掌管的。于是,徐家峻名下所有的东西,都归辛舟。 辛舟又给徐徐打电话,“你父亲就是那个样子,我要忙工作,还要忙着照看你父亲。老太太呢,怎么安排?要不要也安排进疗养院,跟你父亲一起。你父亲能盯着,对老太太也好。老太太的积蓄是足够支付她在疗养院的生活的,她的别墅我也不要,你来接管一下吧。家里的保姆司机,该遣散的遣散,老人我也用不惯。” 徐徐放下电话,有些明白了: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老公一定是拿住了辛舟的把柄,不好处理的事,辛舟出面帮着处理的。辛舟得了她想要的,但将来万一因为这个事有什么责任,那得辛舟担着。 他最多只是暗示了什么,连指使都算不上。 而自家爸注资的那个山寨厂子,那个合伙人却倒霉了!徐家峻是脑子不正常了老年痴呆了,那这个人就是包藏祸心利用患有老年痴呆的徐家峻,他被关了进去,量刑也在十年以上。 徐徐回了一趟明珠,将老太太给送到疗养院,而后跟老太太谈了,你是希望一个人守着这个房子呢,还是在疗养院里接受最好的照顾。只要自己在,只要自己的丈夫是韦志同,那么,“……你和我爸就能在里面过的很舒服。你也知道,那疗养院建在山里,气候宜人。因着地皮不贵,所以,也有独栋的别墅居住。我甚至可以让王婶他们轮流跟去照顾,工资翻倍就是了。一切都跟在家里一样,只是换个地方,您看这样可以吗?若是行,那这房子就过户给我了。” 在明珠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地段这样的别墅是稀缺资源,卖了容易,再买到可就难了。 老太太说话不清楚,只看着徐徐,问说,“徐衍和徐征……回来没家了。” “我爸在外面没少给他们置办产业。就是两人什么也不干,也能衣食无忧。况且,如今的消息这么发达,他们回来干什么呢?千夫所指吗?就留在国外吧!一辈子都别回来。反正他们也不是没有亲人,相互之间也能关照,这不是挺好吗?您对那俩也不好,他们也是成年人了。您就是把心掏出来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觉得您疼爱他们的。您呐,也就是有我爸这么一个儿子。而我爸呢,也就是赶上了当年那个风口浪尖,只要胆大的,当年几乎都成功了。成功了,您就以为您是对的!可您呐,对吗?平时不维系关系,只会临时抱佛脚。对吴桐是如此,对徐征和徐衍也是如此。吴桐那个教训还不够深吗?当初去宿城的事所有人都劝你,你听吗?有今日,不过是您咎由自取!”说着就起身,“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你要在家,那您就在呗,我等闲也不回来,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最多就是保姆的工资我给,算是我给您养老了,您看成吗?” 老太太摆手,一副‘你走人’的样子,这是不想把这套别墅给她了。 那徐徐就不多待了,直接给走了。 老太太觉得大孙女凉薄,不想依靠她。可回过头一想,辛舟更是不敢靠,也靠不着她。想到这里,她就颤颤巍巍的拿手机,拿起来了,手机又掉了。 王婶给捡起来,“您给谁打,我帮您拨号。” “桐……桐桐……房子给她……” 王婶心说,桐桐好端端的,接您这个干嘛?您就不该给人打电话。 她没用老太太的手机打,而是出去避开老太太用她自己的手机拨号过去,把事说了,“……今儿是我碰上了,明儿不定又找谁给你打电话。” 正在试着配药的林雨桐能烦死,直接就道,“你把电话给她。” 电话一给过去,林雨桐就道,“老太太,你知道我现在搞什么专业的吗?我是搞农药的!你知道要搞农药,最基本的毒理学得学的吧!您赖着我干嘛呀?不怕我一个不小心,做实验的时候出意外呀!您这一出一出的,想干什么?没完了是吧?您要呆着就好好的呆着,您要不乐意呆着,怎么着呀?等着我养老呢!我告诉你老太太,收起你那一套!你不要跟我谈利益,你的东西我不稀罕。也不要跟我谈感情,你们站在高处看热闹,把那个心底和善的孩子已经逼死了。连自己的命都不乐意要的人,你觉得能把谁的命当命?” 这话说那是很不客气,能听见这老太太喘气声都粗了,林雨桐轻哼一声,直接给挂了电话。 老沈一眼一眼的看林雨桐,“农药……不都是毒药,这个得说清楚。”我就那么一说,您老怎么还当真了呢!林雨桐有些烦躁,她其实是不习惯实验室这一套精密的东西。有时候她是觉得随手取的,量把握的更好。但是这玩意不出实验室数据又不行,人的心里一毛躁,总觉得哪哪都不顺。 这个多了零点零三克,得一点点的拿。就说烦不烦吧! 老沈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林雨桐一眼,“行了,出去转转吧。”就说嘛,一个跑跑跳跳的运动员,非要在实验室里泡着,不靠谱嘛! 林雨桐放下东西,跟老沈从实验室出来。坐在外面走廊里随便的透透气。 老沈就说,“人一辈子遇到的倒霉事跟遇到的幸运事,应该是一样多。没有一直走背运的人,否极必然泰来,对吧?你是打小把倒霉的事都遇了一遍,从今往后就都是好运。” 这是听说她‘寻过死’这样的话,来安慰她的。 林雨桐能怎么解释?只能说,“过去了就过去了,只是不耐烦纠缠而已。” 老沈就叹气,“有钱人家的花花事真多,咱小老百姓家,哪那么些奇奇怪怪的事。你是对的,那站在高处风光无限的人,未必有咱过的踏实。” 是呢! 说了几句闲话,调整了情绪,重返实验室,活还得干呀! 而那边王婶赶紧从老太太手里把手机取了回来,“我还是给大小姐打个电话吧!” 老太太再没言语,由着保姆这么安排。 然后她就冷眼看着徐徐没再多看她这个祖母,把保险柜的密码要了之后,把里面的东西都拿了,房子的证件都在里面,她拿着她的证件和自己这个老太太的证件出来,打电话给律师,叫律师去把房子过户了。 之后都没叫她在这个家里过一个夜,就直接被安排上房车,然后一路出城。疗养院不在明珠,且有些路程了。这是要马不停蹄的送他们母子团圆。在车上,她躺着,听大孙女安排保姆:“三个保姆一人一周轮换着来……”都不累,也不会一直把你们困在山上。 三个保姆相互对视了一眼,也就答应了。虽没有增加工资,可三周才一轮,相当于歇两周干一周,一样拿高薪,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三言两语的,事就这么定了。 养老院很清幽,一到地方,徐徐就跟疗养院的院长直接进去办手续去了,老太太被安排好了,徐徐才又过来,“我爸去散步了,我就不见他了,您好好的,院长随时能跟我通电话。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出去,您要的,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满足您。” 说的好似有多孝顺似得!可老太太的心有多凉,谁知道呢? 见大孙女要走了,老太太却一把拉着徐徐的手,“家里如此,都是你害的!不叫你嫁韦志同,你偏嫁!别总指着我跟你爸数落,你当你没罪?我们这要是罪有应得,那你呢?你逼的桐桐自杀的……你差点害死了她……她活着那是因为没死成,但她真的去死了……人虽没死,但你没罪吗?你将来不会遭报应吗?你当你比我和你爸都好吗?你当你手里没有你爸你妈给你挣来的资产,人家会娶你?他是看上钱还嫌弃咱家的钱臭呀!徐徐,不顾着你家人的人,对你好不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见的多了,我告诉你,你肯定是过不好的!” 这话叫徐徐瞬间白了脸! 王婶第一次觉得,老太太不仅是个心狠的人,她还是个心恶的人! 第720章 俗世浮华(54) 徐徐再次出现在林雨桐面前,好似瘦了很多。 天热了,她穿着一件吊带短裙,出现在门口。刘大姐开了门,愣了一下,就朝里看了一眼,“桐桐洗澡呢,也不方便待客。” 她是接触的多了对那些八卦消息才知道的更多了一些,对桐桐跟徐家的关系也更清楚了。因此,不来往就是最好的交往方式吧!这怎么突然上门了呢? 徐徐低声道,“那我在外面等等……” 等在外面像个什么样子?对面的王工谈了个女朋友,那姑娘挺好打听事的,把人挡在门外,不像话呀! 她只能就这么把人开着,然后就站在门里一边收拾玄关一边静静的等着。 桐桐洗了澡出来,头发就那么随便擦了擦,身上穿着四爷的T恤,不过是不住的给脸上抹着面霜。 刘大姐听见了,才喊了一声,“桐桐,有客人。” 林雨桐看向门口,见到了瘦了很多的徐徐。 她皱眉,也没打算叫人进来,结果电梯门开了,王弼的女朋友欧阳从电梯里出来,看见徐徐眼睛一亮,“那个……你……你真住这个小区呀!” 徐徐朝对方点点头,然后扭脸看桐桐。 桐桐对着欧阳的打量笑了笑,就说刘大姐,“请客人进来吧。” 徐徐这才进来,欧阳一直站在外面打量,知道刘大姐把门关上了,才咕哝了一声开门回家了。 林雨桐指了指沙发,“请坐吧。” 徐徐坐过去,看她,“……我……是来道歉的。我……很抱歉。要是时间能回到过去,我绝对不会做伤害你的事……绝对不会……那时候年轻戾气重,可这两年……我其实想起来就觉得我做的不对……之前又听说你差点……我一晚上一晚上睡不踏实!我想,我该跟你道个歉……” 道歉?我有什么立场说原谅呢?我不能替原身说这个话呀! 她就道,“你可以将我跟之前的桐桐看作两个人,我就是这么看的。在我心里,那个桐桐已经没了,回不来了。你若是有歉意,对着已经死了她歉意,对我,你大可不必。” 可这么说,更像是因为这个事叫她心理上出现了很大的创伤。迄今都没有好转! 徐徐的眼泪唰的一下下来了,“我很抱歉!” 林雨桐给了她一个地址,这是自己和四爷后来给那个原身买的墓地,里面放着她用过的东西,算是个衣冠冢吧!“我把那个她葬在这里了,你有什么话,去对她说吧。” 徐徐看着林雨桐,竟然发现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给她自己买了墓地,埋葬了她自己的过去。 老这么说,就真的没法子沟通了!她接了对方的纸条,可一回去就想法子找了心理医生,咨询这个问题:“……她坚持认为那个她已经死了,好似跟过去的那个她不再有任何关系……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医生就说,“这种情况,是滋生出了另外一种人格。这算是双重人格的一种!常见的双重人格,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且无法掌控。可是,你说的这种情况,算是好的!她坚定的认定另一个死了,那她就是把她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这种是很稳定的,除了看起来性情大变之外,没别的。如果是这样,且没有波动的话,就不要刺激她,保持这种状态许是对她最好的!” “那什么情况会滋生出第二种人格?” “从一种人格突然变为另一种人格,开始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是很突然的,突发性的,一般认为与创伤性事件有关。” 徐徐放下电话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当年那件事对吴桐的影响比想象的大的多,把一个正常的人逼出了第二人格。 别人觉得吴桐没死,可在吴桐的心里,坚定的认为有那么一个人死了。那是因为真的那么死了! 换言之,吴桐其实还是有心理疾病的!这样的人真要是…… 她心里七事八事的,请来的保姆在边上嘴上不停的嘀咕,“那个刘姐,就是吴桐他们家的保姆,整天在外面说吴桐是好脾气……瞧这话说的,谁家又不是好脾气了?又不是旧社会,谁还把谁怎么着了呀?她家一个月开八千,咱家还一万呢,对吧?” 徐徐看了她一眼,“盯着桐桐干什么?这有什么可比的?那边一百六的面积,这边一百八的面积。我对吃的更挑剔一些,我出了我挑剔的那一份钱了。需求不一样,当然对保姆的要求就不一样了。以后不要在家里动辄说桐桐这个那个的……出了门也不要打听。之前我就说过,保姆最要紧的是嘴严。你要是老这么着,我可不敢要你。正好,我家也有用惯的保姆还算清闲,要不我把她叫来?” 保姆再不敢说话了! 而徐徐也要考量是不是把张姐叫来,张姐照顾过桐桐一段时间,至少不会在里面搅动这么些是非。别刺激她!别刺激她!别刺激她!这是要记准的事。 林雨桐还以为会遭到频繁骚扰呢,其实并没有。两人还同时在几个群里,比如物业群,业主群,主妇互助群,但各是各的,对方并没有骚扰过她。 甚至于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两人还碰过面,她戴着口罩带着保姆转转。彼此相互看见了,她远远的点个头,然后绕到另一个货架后面去了。 刘大姐还道,“她家那小李,见了我也躲。” 林雨桐:“……点”管她呢!就当个陌生人就完了。 她最近是真的挺忙的,戈壁这地方,种树那个难呀,谁尝过谁知道!去年秋天种的树,今年春天就能看出来是死是活了。打眼一看,就跟插了一地的干木柴棍似得。你得就近去看,看看地皮的方向,有没有从下面顶出个绿芽来!如果从下面长上来了,这说明棵活着呢。要是一直没长出来了,这完蛋了,就得补种。活了几成呢?齐林和陆海洋盯得紧,成活率其实还行,在七成。 她说得补种,今年就给补种,但有些老农就说,不用当年给补,那今年没发芽的,根系未必没活,等到明年再看看,许是就活了呢? 反正七成的成活率,稀稀疏疏的。从春上道夏天,那树木长成什么样了呢?林雨桐是想种红柳的,但当时弄不来那么些沙柳的树苗来,怎么办呢?沙柳也行。间或着种着沙柳。 沙柳这个东西,属于固沙造林的一个树种,长的比红柳快的多。一单活过来,就瞧着旺盛的很,枝繁叶茂的。虽然第一年就那么一小丛,跟个盆栽的大小似得。但好蛋像个树样子。沙柳则不同,瞧去吧,那个纤弱的样子林雨桐总怕一阵风吹来,给彻底的吹跑了。 这边种着树,三万亩这么大的面积,其他没来得及种树的,全都撒了草籽了。肥水用喷洒直升机,一趟一趟的喷洒。种草也不容易,小面积种的时候,能手动压一压种子,种子太轻,一个不好就被风吹走了。这大面积种,靠直升机,草籽怎么弄呀?找老师咨询,咱更换草种子。除了种了草之外,还种燕麦。燕麦在当地一直有零星的种植,不过不是作为粮食被种植的,而是作为一种牧草被种植的。牲口的青草料中,燕麦就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这么大的面积,对吧?不能荒着。种吧,只要能活,啥都行。 还有鸡仔,多大的面积,放多少个鸡苗,多少亩,一个看管的人。鸡窝非常密集的分布在三万亩这么大的面积上,很多个大娘都来这么打工,虽然挣的不多,但其实要照管的也不多。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为了方便管理,别叫人把啥都给破坏了,有大面积的投放了监控,哪怕是不能实时看,但出事了好歹能翻开拍摄的记录吧。 这投资下来,不都是钱吗? 感觉自从过年开春以来,一分钱没挣,钱蹭蹭蹭的往下花。 林雨桐眉头皱的死紧,陆海洋忙道:“咱们这算是好的了,往西走你再看看去!” 往西走了七八公里,才走出自家的范围。 陆海洋指着几乎接壤的一边,“看见了,那也是农场,郊县不知道哪里投资的,钱没少花,但是没盯住。你看看,跟咱们一比,他们那个成活率有一半没?咱这猛的看上去,还绿油油一片呢,你再看他们……像是身上长了牛皮癣,一块一块的……” 没觉得你们种的不好,“是咱们这蛋和鸡,该怎么处置呢?最起码包装的厂房,得有吧。包装的设备,得买吧。” 三万亩都养着鸡,天一热,陆陆续续的开始下小鸡蛋了。这开窝的开窝蛋,林雨桐正愁怎么卖呢,结果好些人人托人,跑到农场来买了。一颗蛋一块钱,买了给孩子吃的,给老人吃的,给病人吃的,给孕妇吃的。别说外销了,本地就供不应求。 他们还就喜欢开着车,然后跟到里面,看着工人进去给他们现捡。 当初的股东每个月都能收到一段视频,是关于农场的。然后最近就看到满地滚的小鸡蛋,真就是小小个的,可多人争着买。 当然了,再是供不应求,每个股东还都收到一盒蛋,蛋不多,整整十个。 但是不是土鸡蛋,其实一吃就能吃出来的。尤其是炒鸡蛋,那个蛋一进油锅,顿时香味就扑人。这可没掺假,跟小时候家里养的鸡下的蛋是一个味道。 这么多人,还不乏有名的人推荐,那当然就会收追捧。哪怕不是开窝蛋,当年长的小鸡下的蛋也真不大,价格当真是不算低的,但意外的是格外的受追捧。 全网只这一家店,还都是预订的,啥时候能有货且能发货,说不准,可依旧有的是人下单。至少那个股东,吃了样品了,知道是真东西,那就买吧。鸡蛋谁家不吃呀,就是一斤贵那么一块八毛的,难道我省了这个钱就发家了?一定就是一两箱子的订购。这玩意要往出运,最麻烦的就是路上的折损。怎么减少这个现象,怎么能叫运输的更安全,说是不用她管,可不由人不跟着操心。 这一天周末,四爷在家,桐桐也不打算出去了。早起就有点晚了,一起来刘姐就把温水端来了,先喝了一杯,而后去洗漱。 卫生间里,牙膏都给挤好了,刷牙洗脸出来,饭桌前刘姐正在拉凳子,过去就能坐。 林雨桐:“……”真真就是在家恨不能不叫她动手指。她打了哈欠坐过去,四爷把小笼包子推过去,“歇几天吧,不行再找几个人来……齐林太嫩了,也没经验,还是聘请个职业经理人吧。” 有本事的人哪里不能混饭吃?谁爱来这里? “回头找找马向南,看他有没有推荐的人。”有本事但没有出头机会的人,只要待遇优厚,还是愿意来的。老这么累着,这压根就不是过日子。 林雨桐有一口没一口的应着,一口一个开窝蛋,正吃着呢,手机响了,是齐林:“怎么了?” “那个……戈壁县农业局牵线,想来咱们农场参观,你看这事怎么弄呀?” “你陪着吧,要看就看吧,还得我去吗?”她想在家陪四爷,参观这个东西,你看吧!没人带着你也能进去转转,跟那么多人,那农场也变不了呀。 齐林就挠头,“咱也没这么正式的接待过……” 要什么正式接待?戈壁滩,才开始的农场,不用想也知道要啥没啥,干啥呀?“我得去实验室,沈老师那边可能出数据了!” 可算是推搡过去了,可半晌的时候,齐林又打电话,“我们已经在城里了,你得来一下酒店,人家这边好似有收购牧草的意向,得签合同谈价格,还得你来呀!” 那是得去一趟。 她放下电话就看四爷:“我还得去。” 在城里,开车过去,下了车就是酒店,又不晒太阳,想去就去吧。 林雨桐特意换了职业装,然后开车到了酒店。陆海洋在大堂等着呢,一见她就笑,“谁能想到还有这好事呢!” “他们那边有饲料厂还是?” 陆海洋还没说话呢,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个熟人——白女士!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看陆海洋,“隔壁县的农场,东家是谁,问了吗?” 问这个干嘛? 陆海洋才要说话了,白女士到了跟前了,“桐桐,你亲自来了呀?我还当这次见不到你呢。”林雨桐点头,“白女士,你好。” 对方看了身后的助理一眼,“你们进去谈吧,我们婆媳好久不见了,想说说话。” 林雨桐要是不知道对方是特意的才见鬼了,这是找自己有话要说了。今儿不说,她明儿还得找上门来。 行吧!另外开个包间就是了。 进去之后,点了当地的沙棘汁,白女士喝了一口,然后带着几分厌恶的皱眉,“其实我不喜欢喝这个东西……健康是健康,但真不好喝。” 林雨桐取了蜂蜜白糖,加入自己这一杯,慢慢的搅动着,这才道:“有话您就说,我听着。” 白女士放下杯子,从包里取出两张像是照片的东西,放在林雨桐面前,“这是公司一个职员,清明去给她父亲祭扫的时候发现的……” 照片上,是林雨桐和四爷给两人的原身买的墓地,立的墓碑。 没有立碑人,就是简单的一个墓碑而已。 林雨桐扫了一眼看白女士,“这怎么了?” 你不觉得需要解释吗? 林雨桐看她,“跟过去彻底告别,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仪式。” 白女士面色沉重,“可我更倾向于,你们这是一种心理疾病,逃避现实的心理疾病。” 林雨桐:“……点”要这么想,那是你的自由!都遭遇过创伤,有点后遗症,不影响生活社交,有什么问题吗? 白女士却道:“你们这种情况,是很不稳定的一种情况。要么,积极的寻求治疗办法;要么,我建议你们暂时不要生育孩子。” 什么? 白女士看着桌上的杯子,“我当年在心理上就有一些问题,所以,生了孩子,孩子却受到了伤害。我是以过来人的身份,也是以你丈夫的母亲,你的婆婆的身份来劝你,最好不要生育。这对孩子来说,不是好事!我这人不是很在乎血统,也不是很在乎是不是有子孙后代传承,所以,你别有压力!觉得不生孩子就如何如何,不存在这个问题。” 林雨桐看她,然后气急而笑,“你不觉得你更像个精神有问题吗?”她点了点这些照片,“跟过去作别,告别那些讨厌的人和事,这是一种宣泄的方式,不是说我们就有问题。我知道的很清楚,我的心理没有问题。你觉得一个职业运动员,人家不给做心理测试吗?那你做的,那样的心理专家都没质疑的原因是什么?你觉得在那样的世界大赛上,会叫一个心理明显有问题的人去吗?体育,代表的是健康积极。一个情绪不稳的人,敢叫去吗?就从这里判断我们心理有问题,而劝导我们不要生孩子……白女士,你做的过分了。” 白女士看她,“你的问题可能没那么大,但是思业他……自小精神上就有些问题,我跟你说过,他会选择性的忘记很多过往……而我的心理也出现过问题!我自己都不能确定,容易心理有问题的人是不是遗传基因跟别人不一样。这要是万一……你不要责怪我没提醒过你就行。” 林雨桐:“……”你很耿直,你从你的立场上来说,可能还觉得你是好心!但是你考虑没考虑到我听到这个话,是个什么心情呢? 跟这种人,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她直接起身,看她,“你很奇怪!看到那照片,你没觉得因为你,你的儿子受到了伤害,亲手埋葬了过去的自己,你竟然还有心来讨论,你的儿子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你平淡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你想没想过,你的儿子会怎么去想?不过,既然照片看见了,那我也能告诉你,你没儿子了!你儿子就是那座墓碑,他死了!死在那晚了。而今活着的,你就当时另外一个人吧。他过的好不好,是不是结婚,结婚后是不是生孩子,生的孩子是男是女,是愚是贤,这跟你都没有关系。孩子不会姓金,也不会姓白,自然跟你也就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白女士站起身来,拉桐桐,“那个……我的话要是伤到你,我很抱歉。我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考虑的也没那么周全。但是从科学的角度看,我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你多看一些相关的资料就知道了,我说的情况是真的存在的。我也是为了你们的后半生和子孙后代考虑的!” 她拉着林雨桐拉的紧紧的,手指都泛白了。 林雨桐掰开她的手,转身出去了。怎么说呢,感觉高高兴兴的出门,然后被人拦住唾了一脸似得。别说她脑子清楚,就是个有毛病的人拦住自己唾自己一口,是不是也得犯半天的恶心。 她回来就跟四爷说,“别说她不会说话,我看她在电视节目里,说的不是挺好的吗?那言谈,那举止,哪一点像个不会说话的人!”别的事就罢了,偏说孩子,“有那长的丑,你说别生了,生下也是个丑八怪;有那老实的,你说别说了,生的也是没出息的;这像话吗?” 多少年没炸毛的人,被气的给炸毛了! 四爷拍她了,“好了!好了!咱不气了!”这是碰到桐桐的软肋处了,她最烦拿孩子说事。 也不是气!是愤怒!但话说回来了,她还是压下脾气问四爷:“她父母是不是也有那种精神上出过问题的人呀!”她是真的宁肯相信对方是心里害怕,存着好心来的。 这就不清楚了!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呀! 桐桐就说,“这事还是得找人来管管她!你说她要是跟别人不小心说了点什么……你说你在单位上怎么弄呀?” 还真是!可这能找谁管呢?不还得找马荣广吗? 他把电话打过去,对方很惊讶,“思业呀,你打电话肯定有事,说。” 四爷就把白女士来找桐桐的事学了,马荣广的脸都变了,“这是胡说呢!她爱胡思乱想……我是盼着你们能尽早添个孩子……不管姓什么,哪怕是姓吴呢,我都高兴……你告诉桐桐,不遗传,没有的事!你外祖母是在那个年月里受刺激了,不是说有遗传疾病或是其他……你就当你母亲是紧张过度吧!”没有人不欢迎孩子的到来,真的!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 再是真话,林雨桐也很不喜欢起白女士来,她决定了,以后见了这位白女士就躲着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 720-730 第721章 俗世浮华(55) 这件事很恶劣!这要不是亲生母亲,真是能跟人结仇了。 气过了,林雨桐想想就算了,不过是遇到几个奇葩而已!其实上辈子在大明,四爷那爹妈不奇葩吗?不止爹妈奇葩,就是爷爷奶奶包括他哥哥,不奇葩吗?当了皇帝,其实也都是奇葩! 行吧!就这样了,大不了以后绕着你走,这总行吧。 然而四爷的电话,马荣广很重视。他放下电话的气的手都抖了,没这么办事的!他喊秘书,“订机票!去宿城。” 于是,这天晚上,刘大姐把炖好的桃胶给桐桐都端来了,吃完刘大姐洗了碗就能回家了,门铃响了,结果来的是马荣广,后面跟着白女士。 刘大姐刚才是听了一肚子这亲妈的奇葩做大,这会子就很不待见,直啦啦的问,“有事?” 马荣广低声道,“没打搅年轻人休息吧……” 四爷听见声儿了,起身去了玄关,大热的天,马荣广一头的汗,四爷把人往里面让,“请进。” 桐桐这才放下碗,从餐厅里出来,“马总。” 马荣广笑了笑,“没打搅你休息吧?” 还早!她请人去沙发上坐,顺势给拿了帕子,端了凉茶过去。 白女士全程低着头,坐下了之后才四下打量了一下,微微有些惊讶,这里很雅致,这代表着生活的很精致。 生活的很精致的人,不会厌世,也该不会心理有毛病才是。 儿媳妇穿的跟白天孑然不同,很居家的打扮,很随性的坐姿。这会子就见儿媳妇喊保姆:“刘姐,马总该是没吃饭,做点饭吧。” 马荣广心里松了一口气,就道,“随便煮点面条吧。”然后很随和的跟林雨桐闲聊,“我母亲是北方人,我生在北方,后来父亲南下任职,家才安在南方的。可家里的生活习惯,一直还保持着北方人的习惯。” 林雨桐也笑:“我发现了,向南吃饭偏北方口味。” 马荣广就道,“人啊,这口味就跟脾气和性格一样,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要么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呢。” 林雨桐心道,这是说入正题了。 那边马荣广看了一会子一眼白女士,就看四爷,“要论了解你的母亲,这世上大概也就我了解了。你母亲……很倔强,倔强到什么程度呢?倔强到第一次跟我回家见我的母亲,因为我母亲说了一句,女人结婚之后,生了孩子,肯定要顾家庭多些……就因为这个,她跟我母亲起了争执。门不当户不对,我母亲的反对不可能那么激烈。关键是性情,我母亲很不喜欢。这事过后,你问问你母亲后悔吗?她后悔,但她整个人从来就不会认错,更不会说什么后悔不后悔。她走弯了路,不会回头说路弯了我重新来过,她只会把弯的路往直的掰。就更当年她跟金远洲结婚之后我回来了……那个时候她若是带着你离婚,到我的面前来,我跟她能不能复合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安排你,现在说起来是马后炮。但是,我会看着她带着你过那样的日子吗?不会!我不是一会子就马上跟别人结婚的呀!对吧?她知道她的路错了,她没想过回头,只一条道愣是要往前走!”说着就看白女士,“当着孩子的面,你自己说,我对你的评价,对不对?往好了说,你是执着,有韧劲。往不好了说,你执拗,倔强。” 白女士的双手揪在一起,眼皮颤了颤没有言语。 马荣广这才看林雨桐,“孩子,叫你受委屈了。可你得相信,她没有恶意。” 林雨桐就明白这个逻辑了,“您的意思是白女士嘴上说着可以不要儿子,但是心里还是希望有儿子能亲近。她不会跟她的儿子低头认错,她得证明她是对的!或是,有些事是有别的一些原因的。比如说,刺激太大,精神上有些缓不过来,但那些都不是她的本意。她的一些别扭,那些对着她的儿子做过的不怎么负责任的事情,其实都是遗传的某种基因在作祟,是这意思吗?” 马荣广不说话,只看白女士:是不是,你说! 白女士抿着嘴,“我确实是很担心……也突然觉得或许我的一些做法也不是我的本意!你说的……那些,我不否认隐隐的有那样的想法。但是,我一直觉得,基因里的东西是不可更改的,它能左右人的想法和认知……” 林雨桐就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你那样告诉我,会给你的儿子带来些什么。第一,他的妻子可能因为他有疑似精神类疾病不适合生育,而跟他离婚;第二,这样的消息传到单位上,领导又怎么会对他委以重任;第三,大家要是都对这个消息信以为真,那么请问谁敢跟他交往,谁拿他当一个正常人。一个人到这个世上,其实只有两件事,其一,成家;其二,立业。你张嘴一说,可能导致他的家毁了,他的事业毁了,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社会人的资格也被剥夺了。若是如此,那么请问白女士,你叫你的儿子何以立身呢?” 说着,她就把刘姐端来的桃胶又接了过来,用勺子在碗里不停的搅动着,而后才道,“在我看来,性情呀,性格呀,这些借口和理由,不过是为‘自私’遮羞。你只想着你要怎样,却全没想着,别人会怎么样。天下的母亲多种多样,不是每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你只是一个更看重你自己的母亲而已,这其实没什么。现在很多女性认为,女性被母亲的身份绑架,是一种不公平。怎么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你不想为孩子付出和牺牲,那请不要以这样的身份,对他的生活横加干涉。我觉得咱们之前的关系就挺好的,你继续做你的事,我继续做我的事……我不知道你来附近植树造林,是不是带着接近我们的目的,但我想,以后不必了。你植树造林那是你的事。我们做两条平行线,不挺好吗?” 四爷没给白女士再说话的机会,只道:“没错,你生了我,养了我。你养我的方式你很清楚,对吧?生活拮据的时候,雇佣不起保姆,我就被送给小区里一位阿姨管。那个阿姨常年给人带孩子,一个人照管三五个都是只几个月大的婴孩。再大点,有保姆,有幼儿园。后来,送出国!那么,当着马总的面,咱们把话往明白的说。往后我照顾你的方式也是如此,如果你需要,我会请专人照顾你,就像是你将我托管出去或是找阿姨照顾我一样。如果你需要,我会给你生活费,一年看望你一次,就像是我在国外,你给我生活费,每年看望我一次一样。你生了我,我安葬你,咱们的母子缘分就到这里,可行?” 白女士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而后捂着嘴,起身直接出去了。 林雨桐就看刘姐,“帮忙出去看一下……” 马荣广叹气,“没事,下面有助理有司机。” 刘姐还是站在阳台上,看见白女士上了一辆车,才对林雨桐点点头,去厨房端饭了。 马荣广就说,“……我会看住他的,不要有任何担心。她的性情一直古怪且别扭……”在这一点上,自家母亲当年反对两人的婚事,并没有错。展眉有才情,有美貌,可性子上的缺陷也极其明显。年轻的时候觉得能包容,到了两人再婚走到一起,其实是不得不包容。他特别笃定的道,“她的目的是给她以前做的不好的地方涂层粉,并不是对你们存了坏心。这个绝对没有!”说着,又跟林雨桐保证,“没有那些遗传之类的东西,没有!她家的成分很高,她母亲当年是受了刺激了。就是她那个别扭的性格的形成,也跟她早些年的经历有关。所以,只管安心,若是真有了孩子……孩子一定是受欢迎的!” 林雨桐不再说这个话题了,而是说一些材料市场上的事。 四爷也顺势跟着转了话题,马荣广在这边边吃边聊,过了十点,才被送下楼,看着他上车,而后回的酒店。 酒店里,白展眉哭的眼睛和脸都肿着呢,问回来的马荣广,“我这一辈子,是不是活的很失败。” 马荣广脱了外套,“顾不了别人,能顾得了自己,也是一种成功。” “我不能理解,他们能接受你的那两个儿子,却为什么不能接受我这个亲妈。”白展眉擦了脸上的泪,只有在马荣广面前,她才露出几分脆弱来,“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冷眼旁观。他们跟你的两个儿子是真心交好的……就是对你,也从原来的抗拒,到了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的关系。可我是亲妈,我是亲妈,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我?!” “想事先想别人,想他的难处,想他的不得已!哪怕是说话,在说出口之前,也在心里过一遍,问问这话说出口会不会伤人。伤人的话莫说!不能总想着你冷言冷语,他还非得巴着你。孩子嘛,你哄着,他尚且都尥蹶子。何况你故意甩脸子,说难听话,好似很不在意……你指着他听了那话回来求你……不能够了!我是你男人,你那样对我可以!我可以哄你!可孩子需要哄着!你先哄了他,他在你不高兴的时候才会哄你……”马荣广好言好语,特别有耐心的说了,这才道:“孩子没记恨,还应承给你养老,这就可以了!父母跟子女的缘分,说到底,其实就是你生了他,他埋了你。谁家都一样!你啊,不要急着去做什么,你得给孩子时间,对吧!事缓则圆嘛,安安静静的,别去打搅孩子,成吗?”白展眉到底是抱住了马荣广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我……其实是真后悔了!我没那么坏,真的!” 我也信她没那么坏!林雨桐把剩下的半碗桃胶喝了,起身跟四爷道,“但此人吧,还真就不好定义。” 刘大姐接了碗去洗,可心里却道:这有啥不好定义的?这其实就是一种公主病。哄着她,顺着她,求着她,捧着她,她嘛毛病都没有! 第722章 俗世浮华(56) 不管跟白女士的关系如何,今年的牧草还是顺利的卖出去了。 协议都签订了,人家来运来了,结果可好了,齐林打电话,“能不能稍微迟两天呀……咱这得稍微等等。” 咋的了? “收割机打捆机,咱都有……可会开这个的人呢?人家出来干活是连人带车,一共要求多少钱。不分开算!” 懂了!会开这个的,人家自己贷款买了这个车了。就指着这一季挣钱呢!要人不要车,人家不划算!林雨桐一听就起身,“你稍微等等,我马上来。” 你来也雇用不到人呀! 结果大半个小时之后,林雨桐真来了,大背带裤,衬衫穿着,扣子扣的严严实实的。脖子上绑着丝巾,脸上戴着遮阳的,手上戴着手套,真就是除了眼睛,哪里也没露。远远的打了招呼,她直接上了车,“这能有多难呀!买了车还有开不了的?” 还真开不了!咱都有驾照,可这车真不是谁上去都能上手的。 陆海洋被晒的黑不溜秋的,这会子撩起衣襟擦了一把汗,“你别逞能啊!” 这有啥逞能的,一上车把操作台看了一眼,就足够了。开着车就能走,开始的时候是不太顺,比如拐弯的时候,要么有那么一小缕收不上,要么就是资源浪费,有那么几尺是走空的。走了两个来回,就好多了。不输那些老师傅。 陆海洋招手,跟着上了车学去了。齐林拿着手机拍,然后给发到官网上——牧草收割了,猜猜咱们这位女农机车能手是谁? 不是吴桐还能是谁?!不当运动员,不搞种子农药,咱也能靠开农机就业呀! 所以,是就业难吗?不是!是没有一技之长呀! 虽然没露脸,但一瞧就是她的身形。网上各种的调侃之声,视频里的图像不知道被截图了多少,到处转发。然后获得很多官媒的点赞,没露脸,却又上了热搜。 一大晌下来,觉得还行。该吃饭的点了,她从上面跳下来,说陆海洋,“咱自己的车你怕什么?试着用一用就会了。那操作真没复杂到哪里去。” 陆海洋塞了几个包子喝了一碗汤,灌了满满一壶水,直接上车自己摸索去了。 农忙的时候,雇了几个大娘做饭。饭是能凑活就凑活,馒头包子一碗烩菜,蹲在地头就把饭吃了。 正吃饭了,老师带着学生过来了,问说,“测亩产了吗?” 林雨桐看齐林,齐林赶紧抓本子,“都测了,但是产量并不乐观。” 第一年,能长成就不错了。 肖宝怡把记录的数据都看了一遍,还给齐林,又去地里看牧草去了。不一会子拿了牧草过来,问林雨桐:“有没有想过,在北方搞一搞多年生牧草。” 牧草这东西,一般南方种植的是多年生的。就是下一次种子,再不用管了。年年收割,甚至于一年收割几次。如此肯定会节省成本。 但是在北方,别说是戈壁这地方了,就是在中原地区种植,牧草也多是一年生的。 要比起成本的节省,还是多年生的好。 但要比起营养价值,当然是一年生的好。 可戈壁又不一样,多年生的,它的根系发达,对于保持水土改善土壤又特别有好处。可在北方,要得耐旱,要得根系能耐的住严寒,迄今为止还没有这样的品种。 老师这么说,怕是想这么试。在基地当然也可以,但是基地也有自己的弊端。就像是她想做的项目,若是没有资金,就很难完成。 林雨桐就点头,“那您就拿这儿当家好了,想怎么试,划拉一块您只管试就是了。”她是真觉得这个课题挺好的,真要是能长多年生的牧草,哪怕牧草不像是南方那般茂盛,长的老高老高,可哪怕是贴着地面长着的,这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肖宝怡指了指那一片快要成熟的燕麦,“看着也不怎么样。” 林雨桐看的能愁死,“怎么收呀?只长了那么高?拿镰刀割到天荒地老去?我又想着不行把鸡直接撒进去,今年就不收了,秋里就给里面种树。这里种树比别处种,按照道理成活率是会高一些的。” 总的来说,种地还是赔钱着呢。今年这鸡蛋和之后的小嫩鸡卖了之后再算账。 一个夏收给林雨桐累了的呀,瘦了十斤。自从做了运动员之后,她的体重保持的特别标准。可这次却瘦了,别小看坐在驾驶室里,那颠簸的,不仅是瘦了,而且全身都疼。 四爷就不乐意了,桐桐这就是闲不下来呀!他就问说,“你弄的那个防晒药弄的怎么样了?” 试着呢!但这东西有个难点,就是喷雾需要技巧,喷的多了,它不上色。比如番茄苹果之类的,不红,这就很尴尬了。要是喷的少了,就会出现那种一晒就出现星星点点晒斑的情况。这是浓度没掌握好,喷洒之后有些成了一大滴了。 需要改进的地方还很多。 四爷就心说,顾着这头,那头还不由的她要下地,怎么说都不听,治不住她。行,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桐桐就发现,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四爷回来就看起来很累。进来的时候,领带也松了,领口也解开来,进了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就朝后一靠,眼睛一闭,有气无力的叫刘姐,“麻烦端杯水来。” 刘姐给端来了,他接过去咕咚咕咚就给喝了,喝完又往哪一靠,长吁一口气。 桐桐真吓一跳,四爷是那种再累也不言语的人。好像天大的事情就没有他扛不动的,破天荒的,成了这样了。 她赶紧坐过去,拉了手腕号脉:没毛病呀!身康体健的,怎么了? 四爷叹气,“没事,就是心累。” 桐桐抓着他的手腕再号脉,心累……不是号不出来的!七情六欲跟五脏六腑,这都是相关联的,高兴会显示在脉象上,悲伤会显示在脉象上,便是焦虑或是其他的情感也一样,都会显示在脉象上。 这个……她把脉没把出来。 “是项目进展的不顺利?”可这才多大点的事,那天下的烦心事见多了,这点不顺在你眼里叫事?就像是我种一年亏一年,我还不是一样心态老好了。 四爷摇头,没言语。 “是办公室里人际关系累人?”这理由更扯淡!现在还有什么人际关系是能难住你的? 四爷叹了一声,抬手拍了拍桐桐的腿,“没事,歇歇就好。” 别呀!你都这样了,这是能歇一歇的事吗?“那我给你做点顺口的?吃了饭泡个热水澡,我给你摁摁,去去乏?” 好!你在就好。 林雨桐:“……点”这么脆弱的吗?还真把我这个级别的大夫给难住了。夏收过去了,暑气还在。不过是早晚更凉了而已!见刘大姐都做好米饭了,热菜都炒出俩来了,林雨桐又添了两道四爷爱吃的。 刘大姐朝外看看,就说林雨桐,“肯定是累的狠了……你这一天天忙忙叨叨的,回来差不多天都黑透了……晚饭都是小金一个人吃的,饭量小了。” 小了也没见瘦呀!可见吃的还是合适的。 刘大姐就说,“要不然我明天买点食材,给小金炖汤补补,提提神。” 他那身体真不用提神。这么想着,但桐桐还是点头,“我明儿去买吧。” 晚上又给泡澡,又给按摩,把人给摁的睡着了。 想了想还是去了对门,找王弼问问,是不是单位上有啥事呀。走的时候拎了基地那边种的甜瓜,口感可好了,拎着给送去。 王弼的女朋友欧阳给开的门,正给脸上抹润肤水呢吧,把脸打的啪啪啪的响,“快进来!”然后喊王弼,“吴桐来了。” 王弼抱着电脑,脸上贴着面膜,看那样子是她女朋友贴完,给他废物利用了。他对此好似不是很关注,见林雨桐来了才停下手里的活,“哎哟!嫂子,都知道你忙,今晚上怎么有空呢?金工呢?” “睡下了。”她把甜瓜递过去,“基地里的新品种,不大,但味道好。”说着,就看欧阳,“控制着量吃,不会长肉的。” 欧阳接了,“每次都偏你们的东西。”家里的菜和水果,都是人家送的。说无污染,那人家的就真的是无污染的,吃的特别放心。这虽是个名人,且是个有钱的名人吧,但其实跟大部分人一样,也不矫情也不咋,刚开始她还挺好奇的,现在许是太熟悉了,一点也好奇不起来了。说着又抱怨,“看看金工,回家了就休息了,我们家这个不行,回来就抱个破电脑敲敲打打的,要不然就拿着鬼画符的文献在看……我是叫十声回不了一声……” 林雨桐就顺势问,“是不是最近项目忙,压力大呀!” 王弼耿直的很,一点也没顺着这个话说,顺带的糊弄糊弄他女朋友。人家的说辞是,“这有些项目,不是说着急可以的!有时候缺的是那么一点灵感……忙不是真不忙,其实比在下面的厂子是更清闲了,待遇也更好了。可我这作息养成了,而且,我干活是不如金工利索,只他操作电脑的手速,我就追不上,这不是笨鸟先飞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叨叨起来了,林雨桐就告辞,得来的消息是,四爷不忙,也没那么大的压力。 她第二天没去农场,真去抓了些药,这药呢,炖汤用,还得遮挡住药味,刘姐弄不了。她就在家给炖汤,也不是提神的,不过是入秋了,该养肺了。再则,春夏补肾阳,秋冬该补肾阴了。 把汤炖的药味淡而汤味浓,晌午的时候,放在保温饭桶里,给直接送单位去了。 汤给盛出来递过去,“尝尝,怎么样?” 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 过来过去的人都能闻见浓香的汤里裹着淡淡的药材味儿。单位的伙食很好,家里给送饭的,不是说没有吧,但绝对不多。 四爷很高兴的喝完了,“还是你炖的汤最合胃口。” 合口味再给你炖。她不动声色,四爷吃完了,她收拾东西跟四爷摆手就回家。 晚上四爷一回来,她就先问:“今儿觉得怎么样?精神好点了?”四爷一本正经的,“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今儿是觉得精神多了。” 药的味道咬合在一起,四爷分辨不了药材。林雨桐:“……点”那药放的,跟提神屁关系都没有。但是补了肺,补了肾,导致了精神瞬间就给好了,那这也是很神奇了。她不动声色,一脸的高深莫测,“那就好!还是气候和水土导致的不协,吃一段时间药就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刘姐不明所以,还真当是那样呢,“水土不服这么要紧的吗?” 啊?啊!水土不服,造成的影响多了,这症状算是轻微的。 连四爷一开始也以为,真有点水土不服的不明显症状呢。直到这个汤喝啊喝的,喝了大半个月了,突然预报说,要极端的沙尘天下,机场都关闭了,他也得在家休息的时候,才在厨房发现了一包药材。 今儿刘姐也没来,谁也不知道这沙尘来了,得刮多久。两人在家,桐桐拿着手机跟齐林沟通,“人最要紧,鸡进了窝,撒了食把门锁好就行。别的损失都是小事,人不能出事。” 去年吃亏了,今年就学聪明了,鸡窝很牢靠,且安装了铁门,关里面肯定没事。还怕人来不及撤出,在每个鸡窝的边上,都有个小的石头房子,里面常备干粮和水,这是农场的应急规定。真要是安顿鸡去了,人来不及撤离,凡是坚守在里面的,过后还能领一份补贴。这是早前就说好的。 叮嘱了一遍又一遍,挂了电话了,才发现四爷去厨房了,“找什么呢?” 四爷把药材放回去,抽屉关上,然后拧开水龙头,“接点备用水吧,真停电了怎么办呢?”气肯定不停,有火!但是没水拿什么做。 哦!这个呀!“杂物间里,还有几大桶子水,够用!” 四爷把水龙头又关了,出去瞧见桐桐正在关窗户拉窗帘,他靠在墙上默默的看着。 看什么? 看你到底有多鬼! 桐桐被他看的发毛,咋的了这是? 四爷抬下面指着外面,“风来了吗?” 没有!“怎么?一关窗觉得闷了?热吗?要开会子空调吗?”在停电之间先把家里的温度降下来。 四爷摆手往卧室去了,“不用开,就是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觉得心里燥的……” 咋又开始燥了呢!你身上的病怎么都这么主观呢!她跟进去,“胳膊给我,我瞧瞧。” 结果手一伸过去就被人给摁住了,热情的不得了。 今儿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偷看小电影了? 瞎扯!是:“最近的汤不错……精气神上来了……” 林雨桐咬住他的肩膀就笑,“我就忙这一季……真的!” 四爷就说,“专业的事叫专业的人去做,不缺植树造林的人,缺的是植树造林的钱。你把你能做的做好,有钱投入了,还缺人用吗?我给你物色了个职业经理人,叫人家安排……” 成吧! 这场极大的沙暴过去,林雨桐就见到了这个经理人,三十来岁,叫庄重,“在大的乳制品企业经营过牧场……”他跟林雨桐握手,“我跟马总认识。” 是说马向南吧。 林雨桐就叫了齐林和陆海洋,彼此介绍了一下,事情就交托出去了。她得空了过去看看,但真的不会再耗下去了。 这边不耗着了,可九月份,她就研三了。研三了,老师就问了,说是你打算怎么样?进研究所,还是其他? 最开始是奔着研究所来的,那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在研究所任职吗?如果不,其实就会缺少很多资源和实验条件。 除非是公司性质的,跟研究所合作。 她回来问四爷呢,四爷的意思是,“搞农业研究的,严格的说朝九晚五,真没有!只要有项目,就直接搞项目去了,相对来说还是自由的。自由、有完备的实验条件,有第一手资料,也能掌握各个团队的研究动向……你若是离了研究所,怕是没有那么好的平台,也没有那么好的影响力。” 意思是,其他的只当是投资了,有人代你经营。若是研究所对此不允许,把各种的股份转到吴云的名下都行,要真奔着研究去的,还是在研究所好。 有了这个考量,林雨桐就这么回复肖宝怡的。 肖宝怡就说,“那你得去一趟学校,你是种子专业的研究生,但你在农药上的造诣更高。你可以申请双硕士学位,老沈是有带研究生的资格的,你就当是选修的。你要是自己干,这个方面无所谓。但要是留在研究所,你最好能回去申请一次。” 行吧!回去也不麻烦,四个小时的飞机就到了。四爷吃饭的事也有刘姐,她是说走就能走,趁着开学赶紧去申请,“我不多呆,最多三天我就回来。” 多呆几天也行,我要下油田看看。估计得个四五天吧! 也行!桐桐给四爷收拾了行礼,回身收拾自己的行礼的时候,看见书架上的几本书,她愣了一下。抬手把书取下来又翻了翻,“你说怪不怪,对食品安全检测与安全这个专业……我莫名的熟悉……有些东西看一遍,我就记住了。不清楚是原本就学过这个专业从事过这个行业……还是我真的对这个有兴趣,能过目不忘了。” 四爷的手一顿,拿了桐桐手里的书扫了一眼,“你肯定看的没那么全,要不,你回去试着申请一下这个专业的考试,考一下看看,要是没看过的也能大差不差的答上来,那……大概你就真的学过吧!” 桐桐把这几本书单独放出去,想回去申请一下。 早起六点多的飞机,十点多就到了京城。她是到机场才跟吴云打的电话,她上班了,暂时走不开,“没事,我就怕耽搁你。我又不是不认识家,自己回家就行。您也别着急,我放了行李,下午得去学校递申请报告。我也不急着走,得在家呆四五天的。” 吴云一声一声的应着,“那你别瞎跑,我下午五点半左右就该到家了。” 行! 从机场回家,家里还是老样子。吴云的生活过的很简单,也没有男士在这边生活的痕迹,自己的房间跟走的时候几乎是一样的。行李放进去,也懒的做饭,去小区门口吃了一碗面就直接奔学校而去。当年的同学都各奔东西了,就是读研,很多人大概都换了方向了,这个时候也找不见了。 只能找本科时候的辅导员,他倒是在学校呢。一听是她,就直接道,“来办公室吧,我不在办公室能去哪。” 这几年也有联系,过节总有问候。见了面不算是陌生。林雨桐一说事,他就起身,带着林雨桐去找管这事的老师,“申请这两个专业的硕士学位,是吧?” 是! “还得考个食品安全的本科?” 对! “你这学的够杂的呀!” 林雨桐只能说,“牵扯到鸡蛋和鸡肉以及鸡肉的相关类产品,想打造一个冷链出来。食品安全我怎么敢忽略。” 哦!这样啊,怪不得呢!边干边学的呗。 申请考试,这个不难。调卷子出来就行,但是这个考试,得在大教室,得开着摄像头,得经得起查证才行。要是确定能考,那就明天来考试。 普通的学生这么申请,很麻烦的!但人家家里别管怎么说,因为她捐赠了七千万了,她又是个名人,在不违反学校规定的情况下,咱只是把流程走的更快一些而已。 把事情敲定了,林雨桐这才回家。回家的时候吴云已经回来了,一看林雨桐就喊,“怎么瘦了这么多?要不要找个中医给瞧瞧?” 不用! “怎么能不用呢?用的!”吴云给认识的中医打电话,电话没通之前,她跟林雨桐说,“常在疗养院的同事,不麻烦!要是她今晚没事,咱们请她吃饭……” 话没说完呢,那边通了,吴云还没说话呢,那边就道,“忙着呢,不是急事就以后再说。” 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那边就道,“在医院呢,这边有个运动员伤很麻烦……” 吴云再没耽搁人家,“等你不忙了,给我个电话。” 好的! 挂了电话,吴云叹气,“肯定是伤筋动骨了。” 林雨桐点头,运动员就是这样的。母女俩去吃了火锅,回来聊了半晌,才都歇了。林雨桐早起去考试,考场里就一个人,却有一圈的老师。答一份卷子,老师当场阅一份卷子。不过的也有两次补考机会。 林雨桐拿着卷子认真的答题,说实话,看到题心里就有答案,她按照心里的答案都给答了。却不知道阅卷老师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不是没过,她这成绩中不溜,都算是能过的。但是,也有个问题。 老师叫林雨桐到跟前来,“你用的教材,是哪一年的?” 啊? “这像是七八十年代用的老教材上的答案,知识是在更新的。像这些……就不能给你算对,但用老教材的话,就是对的!可现在不能给你分,卷面最多七十八分。回头我送你一套教材,你重新过一遍,你就知道差别在哪了。”说完又有些生气,“你这不是瞎胡闹吗?买书怎么不看教材的时间呢!”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看着一张张七十多分的卷子,该知道的都知道,这个专业的本科学历是小事,探出自己的根底才是要紧的。 出来的时候给四爷打电话,没打通,这是又走的远了,暂时联系不上了。 回家的时候家里除了吴云还有个中年女人,一开口说话就知道是昨晚跟吴云听话的大夫,“曹大夫。” 曹大夫招手道,“一直想说见见你,也没见着。” “常听我妈说起您,您是大忙人呀。” 瞎忙! 林雨桐一过来,她就抓了林雨桐的手腕,“你妈说你瘦了不少,不放心你,我给你瞧瞧。” 就是夏收累了点,没事了。 “是没事!”曹大夫就跟吴云说,“到底运动员,身体素质是好。” 吴云担心的不是这个,“其他的呢?”做过运动员的,没生孩子,她就老怕身体哪里有问题。 曹大夫摇头,“都挺好,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身板的人了。” 吴云马上就笑了,“我给你烤羊腿去,等着啊!” 林雨桐这才知道吴云坚持叫看大夫为的什么,她笑着去卫生间洗漱去了,隔着卫生间的门,听见两人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太危险了,颅脑出血,眼睛有失明的风险……才二十一岁,一个表演赛,伤成那个样子……” 她洗了脸出来,就问说,“什么表演赛能把人给伤了?” 吴云就打岔,“都是体队的事了,咱也说不清楚。” 林雨桐也没往心里去,吃饭的时候跟吴云说,“得去队里看看老瞿和何教练。” 对!应该的,“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给家里少留的,都拿去队里吧!运动员不能吃,不妨碍教练嘛!” 那倒是。 第二天一早,林雨桐就带着东西开车往队里去了,看门的还是原来的大爷,一看见林雨桐就笑,摆手叫林雨桐进去。但她还是登记之后才往里面去呢。 小会议室里,好像是正在看什么视频呢,她以为是研究对手的战术呢,轻轻的推了门进去,这会议室进进出出的也没人在意谁来了,都对着屏幕看呢。 大屏幕上放的是拳击赛,是女子拳击表演赛吧。可这下手未免太狠了吧!自家这边因为表演赛,好似总留了一线,可对方明显不是这么想的,那动作就跟狼似得,哪里致命就往哪里打。 她一直都知道这种对抗性强的运动危险,曾经有职业运动员在拳击场上被对手打死过,有的被打的失明了,有些跟留下残疾没什么差别,视力有严重的问题。但这是彼此对抗中,造成的伤害。选择了这一项运动,承担这个,没毛病。 可这一场比赛不是,明显是在这边手下留情,以为就这么结束比赛的时候,被人给殴打了。在裁判的哨声响起之后,还没停止殴打。 边上的王冲王教练就说,“T国的这个艾贝在上一个赛季输给了于婷,她这更像是打击报复。” 林雨桐才知道曹大夫昨晚说的那个受伤的运动员大概率是于婷。 她正这么琢磨着呢,身后的门猛的被推开了,一个林雨桐不认识的小伙子一把推开门进来了:“于婷手术结束了,左眼的视网膜……脱落了,修复的可能不大。” 这相当于瞎了一只眼睛。 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看这小伙子,只屏幕上有比赛时的声音传来。 好半晌,老瞿才说,“吴桐,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会议室多出一个人来。 林雨桐一一问好,才道,“也才刚来。” 大家在一起,恨的牙痒痒,可这种的,怎么办?比赛前是签了协议的,你就是再谴责,可这个代价,得个人承担呀! 林雨桐看了那屏幕一眼,手一攥,关节嘎嘣嘣响。 表演赛是对外售票的,这种运动,是很有观赏性的。很多人追求的就是这种刺激。 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在哪里比赛。她跟老瞿打听的,老瞿就有票,“给你几张,喜欢就去瞧瞧。” 林雨桐只拿了一张,“我去看看,难得的回来,还不知道这种运动商业化的这么好。” 老瞿还以为林雨桐要考察这个市场呢,就笑:“用钱生钱,是快吧?” 唉!都快赔死了。这话跟谁说谁都不信! 她转移话题,问说,“于婷那边治疗费用,够吗?” 够!有专项基金。 林雨桐就叹气,“咱们这个重量级的拳击选手中,有比于婷更好的吗?”老瞿摇头,“刚培养成一个苗子,就这么折了。她的教练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你离了这个圈子也好!黑手多着呢,而今艾贝最多是被人谴责,可协议签了,对吧?于婷不仅毁了职业生涯,后半辈子……怎么办?可艾贝清除了障碍,大概率是在职业联赛上能夺冠的。”有道理可讲吗?没有呀!大家靠这个吃饭的,对吧?她不夺冠,饭不好吃呀! 林雨桐没言语,用手指轻轻掸了掸这张票。 回去吴云问,“玩的好吗?” 好啊!她没跟吴云说,第二天只说是去见几个同学,下半晌就回来,吴云放行了。她开车直奔赛场。进场的时候,她戴着口罩,可一坐到座位上,她就摘了口罩。观众并不知道于婷伤的有多重,还在呼喊着,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今儿是挑战赛,先是美国选手挑战T国的艾贝,艾贝环视一圈,林雨桐先站起来一下而后坐下,隐晦的朝艾贝比划了个小拇指。 艾贝一愣,不认识别人,但是认识林雨桐这张脸的。此人是最好的田径运动员,她的记录一直没人打破,这会子做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她扭过头,继续打她的比赛。 林雨桐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此人确实凶悍,上去七个选手,都不是她的对手。那一个个鼻青脸肿,满脸鲜血的样子,激的满场嗷嗷嗷的叫声。 她冷眼看了半天,不时的朝对方露出几分蔑视来,每次她获胜,举着手在上面挥舞着双臂呐喊的时候,她都一脸的不屑。然后此人从对她不搭理,到后面的几次对着她的方向探着身子呐喊宣告她的地位,这是激怒了呀! 别人没注意林雨桐,但同来观战的自家这边的教练早注意了。 他走过来,蹲在林雨桐边上,“你激怒她干什么?”一个在战争状态精神高度兴奋的人,得进入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境界,才能坚持下来。这个时候,她是人,但也是兽的心态。长期训练,她已经控制不住她这种情绪。你偏挑衅她,干嘛? 林雨桐又朝上面看了一眼,再给了一眼蔑视,才准备跟教练说话呢,上面的人顿时暴跳如雷,对着林雨桐便是一阵叽哩哇啦的输出。这语言听不懂,但看她朝这边吐的唾沫,竖着的中指,还有那口沫横飞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在骂人。 观众和裁判本来还不知道在骂谁,结果林雨桐蹭的一下站起来了,所有人都高声呼喊起来。 林雨桐走过去,抬头抢了边上主持人的话筒:“我只是来看个比赛,这位运动员便对我出口不逊。士可杀,不可辱,既然是表演赛,是挑战赛,我向你挑战,你可敢接?” 嗷嗷嗷!震天的呼喊声。 翻译在那边给艾贝翻译,这边教练拉林雨桐,“你疯了!”于婷都折了,你闹什么? 林雨桐低声道,“我没闹!我就是上去取她的左眼……” 别胡来! 林雨桐挣脱他的拉扯,那边艾贝签了协议,挑衅的看林雨桐。 主办方几次确认,“这不是儿戏,不去算不上反悔。” 林雨桐拿笔签协议,“帮我拿衣服来。” 教练急的打了电话,见林雨桐出来了,又不得不跟她上去,“一看不对,就跑!表演赛,观众闹不清楚这是刻意安排的情节,还是真的打比赛。你放心,她绝对跑不过你,只那么高的台子,你跳下来轻而易举……别犯蠢叫自己受伤,知道没?” 受伤? 一上台,对方一冲过来,她一拳就挥出去了,左闪右拳,右躲左勾拳,教练就发现,吴桐揍艾贝的每一招,都跟艾贝用在于婷身上的一模一样。 直到艾贝满脸血的躺在地上,左眼的地方血淋淋的,再一看林雨桐冷硬的面色,他就知道:她真的是奔着取对方的左眼去的! 第723章 俗世浮华(57) 整个赛事都凶悍之极的艾贝,此刻躺在地上,裁判围着她,嘴里喊着数,可是她只能躺在那里喘气,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裁判拉了林雨桐的手举起来,宣布她赢了。 全场静默了一下,而后哗啦啦全都站起身来,掌声,欢呼声,全场都是。 林雨桐没看场下,也没举起双手挥舞!相反,她慢慢的将拳击手套摘下来,然后极其傲慢的将手套仍在对方身上,全程面无表情,嘴角的弧度冷硬,眼睛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扔完了所有的装备,而后转身下台,从后门直接走了,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候,直接就驱车回家。 她是走了,可现场的气氛热了。这会子只顾着兴奋呢,哪里管的了其他。 可教练不行呀,这会子终于能接电话了,他语速极快,“……吴桐赢了,艾贝怎么打的于婷,吴桐就怎么打的艾贝……伤情……应该相似,伤的最重的是头部和左眼……” 担架已经上去了,医生还是那个医生,救护车还是那辆救护车,甚至医院也是于婷现在所住的那家医院。 这是在咱本地的医院,想打听消息很容易。 老瞿慢慢放下电话,看等在一边的何平:“……颅内出血,左眼视网膜损伤,无修复可能……” 何平砸吧了砸吧嘴,“老邱说,吴桐上去之前就说她要取人家的左眼……果然就给取回来了。” 老瞿就道,“吴桐说的是真的,她天赋异禀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她的呼吸法应该确实是有门道,在速度和反应上,那玩意真的有用。” 何平问说,“有视频吗?” 有! 视频资料在大屏幕上点开,没挨一下,就那么几下,将艾贝打的不能翻身,彻底的收割了对方的职业生涯,下手稳准狠,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速度和爆发力,愣是叫人觉得这哪怕是一种暴力,也是一种带着美学元素在内的暴力。他们看的是动作,可之后有人反应过来了。那是吴桐呀,已经退役的田径运动员吴桐,上场直接干掉了排名最靠前的女拳击手!她转行了,她要复出了吗? 视频瞬间就被放在网上,然后!@体队@绿林@农药公司@家慧@兴城@吴云@农大@戈壁生态研究所,连石油集团都被网友@到了。 体队就不说,他们知道的最快,也知道的最详细。 可绿林就不一样了,几个跟着肖宝怡的研究生做这些的日常维护,每天都要扫几眼的。这一看,给愣住了——我去! 几个人赶紧给齐林和陆海洋打电话,又给新老总庄重说了一声,请他关注。 庄重跟林雨桐私下还没怎么接触了,知道的也都是大众知道的,私下什么性格真不知道!可看着她一个退役的田径运动员,干掉了专业的最好的拳击手,啥感觉呢?尤其是看到她近乎于冷酷的将手套仍在不能动的对手身上,啥感觉呢?牛是牛,酷是酷,是不是有点傲慢呢? 是的!传到网上之后,很多人都这么说,觉得虽然很牛,但是不是对对手太不尊重了呢? 紧跟着就有消息说,艾贝被打成重伤,颅内出血,左眼视网膜保不住了,职业生涯结束了,还搭上一只眼睛。 庄重倒吸一口凉气,这位下手忒重!不至于如此吧! 这消息才传出来,就有人放出了另外一段比赛视频:都来看清楚了再说! 庄重不停的刷消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一段没有吴桐参与的比赛。比赛是我国选手和T国选手艾贝,艾贝跟于婷说实话,两人势均力敌,要分胜负,且得多打几个回合的。可这是表演赛,于婷全程都跟放松,甚至是含笑抬起右拳,想轻轻的跟对方撞一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可就在这个时候,情况突变,艾贝在于婷毫不防备的情况下,朝于婷的太阳穴,左眼连续捶打。在裁判吹哨上前阻止的时候,她的拳依旧一下一下的猛烈的打着于婷的头部。 庄重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视频里的于婷满面的鲜血,可以清晰的看清她的左眼往出渗血。 隔了两天,才有了林雨桐将艾贝打成了一样的伤势的事。 再刷的时候,有人已经将两端视频放在一起对比了,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击打方式。不同的是,艾贝被裁判拖着,好朝着倒地不起的于婷叫嚣挥舞着拳头。而林雨桐是站着,冷酷又嘲讽的以极其侮辱和蔑视的姿态,将手套仍在对手身上了。 这不是冷漠,这也不是傲慢,这是一种对没有体育精神的运动员的鄙视。 不知道为什么,庄重鼻子有点酸了。 他刻意查了一下于婷的资料,于婷是前年才从下面的体队选拔上去的,跟林雨桐没有交集。他们的经历没有丝毫交叉的地方,也就是说,林雨桐并不认识于婷。她回京城是有事要办的,那么紧的时间,为什么要去管这个闲事呢?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抱打不平。 这不是一个运动员,他觉得她像是一个侠客。 这样的重义气,重义气的人不亏人。 因此,绿源转发这两段视频:我们以你为骄傲!我们是忠义之人,我们也只做最诚信的生意。 马向南是被助理叫醒给看视频的,一看之下他就坐直了,“我去!”跟她合作赚大了知道吗?这广告效果!之前还觉得老马和大哥不相认挺好的,可现在再想,吃亏了呀!真的!只这社会影响力,兴城才不吃亏呢。 他急急的给自家哥打电话,“大嫂那个视频你看了吗?” 看了! “你跟爸得说说……” 你忙你的吧!马向东进了电梯就挂了电话,去老马的办公室,老马的头抬起来,“是说今年后两个季度的广告费都省下来的事吗?” 是!马向东坐过去,“没认回来,是一种损失。有一种实力叫硬实力,有一种实力,叫软实力。大嫂的口碑,就是软实力。” 不仅网上,各种媒体都在报道。网友欣赏这种硬核的做法,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真刀真枪干从不废话,他们喜欢这样的人。 什么一线明星,她的影响力和口碑,比那些明星要好了太多。 就像是有些媒体说的,千磨万仞,愈发锋芒。 马荣广就说,“一身侠气,满腹肝胆,这样的人哪怕是做朋友呢!” 是! 农大给的反应很有意思,满屏的都是问号,她不是回来递交申请的?她不是回来考试的吗?然后还公布了考试的视频资料,老师现场阅卷的资料,包括林雨桐的糗事,自学竟然拿了七八十年代的教材去学,最后满屏的七十多分。 看到的人给了一屏的‘哈哈哈哈’,这个反差萌太大了,刚才还像个满脸冷酷的杀手,回头这里就蠢萌蠢萌的,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还有人把卷子上老师不给分的题找出来,在老教材上找答案,竟然发现她都是对的。然而,教材过时了。 被这蠢劲儿给逗笑了好吗? 有那被感动的想流泪的,有那才想哭又被逗笑的,但是吴云是真哭,嘤嘤嘤那种的哭,哭上来真就是梨花带雨的那种,“我看见你阳台上放着的拳击手套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偷着练习了。” 那边风沙大,专门的室内体育场没有那么专业的,但是还是得锻炼呀!室内拳击属于能腾挪开的,这是保持体力的一种方式。 林雨桐就说,“真就是无心插柳的。”“那你还是打算柳成荫了!你看那个运动我多危险的……”你问的时候我都没敢告诉你,想着去田径队一下,谁知道还就被你知道了,“你都结婚了,也得为小金想想,那么危险的运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把小金可就坑惨了。” 林雨桐:“……我不去打职业,出了这个事,他们就是请我去裁判也不会欢迎我打比赛的。” “裁判也不能去呀!”吴云说着又嘤嘤嘤的哭,真哭的那种,“你看裁判拉着那谁,那还不是一样拳头往出打……” “我不去!肯定不去,我那农药还没弄好了,等将来进了研究所,得有课题的……不是我想去哪撒野都行的。” 嗯!是得有个单位管着你! 这么说了还不算,她先给四爷打电话,没打通,那就编辑短信嘛!等有信号了总能接收到的。 于是,四爷坐在车上,一点一点的朝城区去,然后手机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原以为是桐桐的,谁知道打开一看,全是丈母娘的。 “思业呀,你看你的年岁都不小了,桐桐这也算是到最佳的生育年纪了,抓紧要的孩子吧。” “我算了一下,研究生最后一年,肯定不忙。明年要是入职了,你不能请产假请月子假的,对吧?今年抓紧,生一个,我给你们看孩子去。” “这件事你一定要认真对待,不要把这个当耳旁风。毕竟,我发现你也不是很能管的住她,我也没法子。哭一两次拦住了还行,哭的多了,怕是也没用了。能管住她的,也就孩子了!” 四爷心说,她这回一趟京城,又干什么了? 那边王弼哎哟了一声,“这是嫂夫人吧!”他拔了耳机,有了外声,然后推给四爷看,“金工看看,是嫂夫人吗?” 四爷眯眼扫了一眼,是桐桐没错,但是,“咱们内部的网上怎么还在推这个视频?” 是咱们的家属嘛,推推怎么了?正能量呀!不过就是:金工,你在家的日子好过吗? 第724章 俗世浮华(58) 四爷给桐桐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桐桐正在收拾行李,吴云准备了可多的东西,都得带去的。本来还说转转的,现在却也转不成了。 吴云也不多留她了,留在京城谁知道她又会干什么。宿城好呀,宿城偏,没什么人什么事,去宿城就消停了。因此,她一说回去,吴云赶紧收拾东西,“我得空就去看看你……周末要是连着两周不休,就能连着休六天……要是在京城有什么要办的事,你给我发过来,我帮你去办……” 林雨桐:“……点”真不至于这样。这边收呢,好似怎么也收不完,已经三个箱子了,还有那么一大堆。感觉真未必有快递方便。她打算打包好,还是叫快递。这会子一边收着一边跟吴云说话呢,电话响了。 一看四爷的电话,桐桐就心说完了,这肯定是知道了。毕竟刘姐还有那边的老师朋友,甚至家属院的邻居都问了,之前的群里都炸锅了,一个劲的喊她出来冒个泡。可见知道的面还是挺广的。 四爷知道了,她接起电话赶紧跟四爷把话题岔开,“……下雨了!这两年在宿城我都快忘了下雨是什么样了……我一会子给你拍一个叫你看看,京城的秋雨以前烦的烦烦的,现在一听见这雨声就觉得好生亲切……” 电话里的四爷可好的脾气了,顺着她往下说,“是吗?那你拍吧!是今天回来吗?晚上到?我去接你?” 没事,我打车回是一样的。 四爷软软的说了一句:“都行。” 不好!这一软必没好事。 她赶紧说,“那你接我吧!我都几天没见你了……” 四爷心里哼笑,这是隐晦的说想我了吧!想应付过关呀,他回了一个‘嗯’,就不再言语了。 林雨桐:“……”没起作用呀!她马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觉得自己的脾气怎么就那么坏呢?肯定是你不在我身边的缘故……我发现我现在是真离不得你了,离了你哪哪都不对。脾气一点都不好,看见点啥事都不由的着急上火,一上火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看,你不看着我,我差点闯祸了。不过好在你把我影响的想事还是周全的,结果还不算太糟,这多亏了你呀!” 吴云又取了一兜子干贝过来打算给桐桐塞行李里呢,结果在外面听了这么一句。咋说呢?她觉得靠着女婿管着桐桐,不靠谱!叫她这么三哄两哄的,小金哪里会有脾气!还是得催着呀,得赶紧要个孩子。要不然体队那边未必没有心思叫桐桐去的!哪怕不能比赛,去做个教练之类的也行呀!可教练……不得陪着运动员摔摔打打的,又是备战这个又是备战那个的,两口子啥时候能有孩子? 她假装没听见两口子讲电话,等挂了电话了,她赶紧进去,把干贝都给塞进去了,还问说,“能联系上思业了?” 是啊!从油田回城里了。 “那我就放心了。”吴云说着又出去,赶紧给女婿发消息:别告诉桐桐我联系过你!思业呀,体队这边怕有意向留住桐桐,你说人家要是上门来请,怎么办?我不是不想叫桐桐去培养人才,主要是她这个性格……怕是一惹事就不是小事。咱还是要想法子叫她好好的……对吧? 四爷:“……点”他给回复过去,“没事,我看着呢,肯定好好的。” 吴云看着这一行字,心里叹气:女婿的话……不咋可信呀!其他的啥事他说的她都信,唯独管桐桐这事上,他比自己没原则多了。 回复了女婿一个表情包,把四爷看不会了,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包想表达什么,又该怎么回复? 吴云再出现在闺女面前的时候,就带着几分惆怅。 林雨桐都怕了,别是又要哭吧!她赶紧的道,“要不,我多留几天?或者我陪你去明珠看看我姥姥?” “你姥姥每天都挺忙的,我就是回了明珠也没工夫搭理我。你舅舅有工作,你舅妈守着酒店也挺辛苦的……吴楚大概谈男朋友了,好长时间周末都不回来了。” 跟那位医生男士没再来往? “我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关系,早断了。”说着就可怜巴巴的看她,“我不是很在乎我能拿几个退休金……其实我这个年纪,要是办病退也行的。” 林雨桐:“……点病退?”这是想跟自己去宿城吧。不是不行!她才要应承,结果就听人家说,“可我去了该干什么呢?也没事可做呀!” 这个话题跳过了,吴云再不提了。可那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都是那种:极其的落寞。 到机场登机的时候,林雨桐都不忍了。吴云一路上都在唠叨,想起什么是什么。她说,“要是何教练那边给你打电话,要谨慎对待,要征求小金的意见,不要只图自己高兴……跟那个徐徐在一个小区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要是躲着你就算了,人得往后看,别纠缠,各过各的吧……别那么辛苦了,你看你一个夏收你都瘦了这么多,这你这以后事多了,是不是还得事事都操心呢?有人帮你管理,你专注的做你的研究就好了……不要为钱的事奔忙,钱这东西有多没少的,够花就行……两口子别吵架,要好好的……” 从一个不会当妈的人,开始学着怎么去当妈。检票登记的时候,林雨桐回头去看,吴云一个人红着眼圈站在那里朝她挥手。桐桐心里也知道,吴云这催生催的很委婉,但是看着她落寞的站在那里,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回宿城的飞机上,她捂着口罩没摘。正在风口浪尖上的人,该是低调一点的好。结果飞机上的人,大多都是石油内部的家属。听那话说的,好像是一厂的职工家属。这些人自费来京城旅游的,人家也不咋缺钱,四个小时到京城,金秋时节,正是赏景的好时候。这是逛荡完了,一起回家呢。 她靠着车窗坐着,捂着口罩手里拿着书,慢慢的翻着。耳中不时的传来其他人的对话声。 后排的大姨说的可来劲了,“……吴桐我能不知道吗?那个小金我家老头熟呀!他先是四厂的,后来这不是调到上面项目部去了吗?我家老头不是跟四厂的老刘关系好吗?老刘在后勤上……” 桐桐心说这是说我们呢?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我跟着大姨熟悉在哪里了。 边上还有人搭腔:“是吗?认识呀?” “熟!熟人。”这大姨就说,“那小金本事挺大的,也不怪吴桐跟着跑去宿城了。那孩子挺好的,两口子才结婚没多久……以前住小房子,后来换了大房子了,估计也是快要孩子了。” “去宿城有啥好的?京城是要什么有什么,咱们那里到底是偏。” “那你可不知道,吴桐那打比赛,奖金说是几千万成亿的都有,她妈还老给补贴,再加上那婆家多大的企业呀!你说吴桐这样的儿媳妇,那公婆能不给补贴吗?两口子挣多少人家都不在乎,花钱根本花不到工资上。我跟你说,只要有钱,在哪里都是好日子。咱说买不到,可人家呢,想要吃什么呢,人家家里就是派助理买了坐飞机送,当天也能给送到手里。” “那我知道,吴桐她姐,那个叫徐徐的明星,听说是天天订鲜花往家里送,那谁家开的那个花店,只做她的生意都能养活人了。说是在网上订的花特别便宜,回来醒好包装好,十块钱的花一百多的卖,给送到门上,天天送,一月一结账。人家现在都不要店面了,都在家里摆弄,只伺候了她,那一个月几千块钱就赚手里了,轻松的很。” “那吴桐不至于那样,她的钱就是投资农场了,一年往里亏一个亿,人家还不是日子一样过,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所以才说,咱不懂有钱人嘛!拿着钱哪里去不得,干嘛猫在宿城。” “小金长的很体面……”这大姨那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暧昧,“你是没见,见了你就知道了。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懂的吧?!” 懂!懂!懂!大姑娘也爱俏嘛! 林雨桐:“……点” 一路四个小时,这大姨都在说自家的事,林雨桐听的津津有味,人家要是小声一点说,她还想把耳朵凑过去,听的清楚一点。真的,老新鲜,老有趣了! 等到降落了,林雨桐还觉得,时间过的好快,还没听够呢,这就到了。 起身拿随身的行礼的时候,才看清楚这大姨。大姨胖胖的,个子不高,取行李有点费劲。林雨桐伸手帮着取下来了,这大姨还热情的道谢,“这谁家的姑娘呀,好大的个子。谢谢你哦!”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有个稍微年轻点的朝这边看了一眼就喊:“是吴桐吧?” 都在那一片,说不定啥时候就碰上了。林雨桐就摘了口罩,朝那边点点头,才看着这大姨笑,“大姨,是我呀!” 啊?哦哦哦!真是你呀! 林雨桐帮着这大姨拎了行李下去,“您出来玩了,大叔没跟着呀?!” 啊?没有!那老头子还得上班。 “也快退了吧?” “快了!今年最后一年,明年三月就退了。” “退了好了,辛苦一辈子了,正好趁着身体好,多出去转转。” 谁说不是呢! 谁也不认识谁,愣是说的就跟多熟悉一样。四爷来接了,远远看见桐桐跟一伙子大妈有说有笑的,距离近点了,还能听见桐桐说话,“……减少在户外活动,要么就是去活动中心,在里面跳跳广场舞也都行……咱们宿城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便是无风也有沙,户外运动不合适。年龄大了,爬楼梯也不行,就是小区里的活动中心,在室内安全……”说着话呢,就瞧见四爷了,她赶紧道,“那我先走了,不跟大家一起坐大巴了。” 那大姨还喊:“那个小桐呀,我把你拉到群里吧。” 好啊! 然后叮叮咚咚的,有拉群的,有私下加好友的,热闹的不得了,林雨桐都给通过了,但还是先说了:“我有时候不一定能及时回,在实验室不叫带手机……” “知道你忙,就是怕你们年轻人消息不灵……咱群里啥消息都有,你瞧着也方便。停水停电的,对吧?你们年轻人哪里顾得上关注这个……” 行!那谢了。 跟人家道别就朝四爷跑过去,四爷拉了她的行李说她,“干嘛呢?” 桐桐还没回答呢,那些大姨的讨论声又来了,有恃无恐的,“看!我就说吧,小金是不是长的格外体面。” 那还真是!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评头论足,“长的好,脾气好,这得是首要的。” 要不然这样的媳妇也不能跟他。 说的是啊! 四爷:“……点”就差没直接说小白脸。 林雨桐坐在车上小心的瞄他,“人家主要是说你气质好!可这气质从哪来呢?那得是您,是您才有这气质,对吧?这跟长相无关!” 哼。 林雨桐:“……点”这一声包含的含义可丰富了,咋说呢? 就听四爷说,“这是长时间不动手,手痒了吧。” 说的我跟战争贩子似得。她坐在副驾驶上,乖的跟只猫似得,说那个艾贝嚣张的样子,“……她还朝我吐口水,我能忍吗?” 你不挑衅,她能无差别咬人呀?说的你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桐桐小心看他,“以后见了这种事,我肯定……” 四爷说她,“该管就去管,不管就不是你了。但是,咱管可以呀!你得有所防备呀。就像是你说的,她朝你吐口水。这要是换个人呢,那人有恶性的传染病呢?拳击运动,打急了咬人是个别现象吗?咬耳朵,咬鼻子……”就像是那个于婷,她是绝对没想到有人恶意这么针对她。那你焉知人家不会恶意的针对你。现在这科技多发达的,对吧? 他絮絮叨叨一路,桐桐就不说话的盯了他一路。 到小区了,要下车了,四爷才看她,“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对!都对。桐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知道我的脾气为什么一直都这样,没变过吗?” 秉性难易,还能为什么? 桐桐摇头,秉性难移,不是说不可移,不知道过了多少辈子了,要真要改,怎么会改不了!不过是:“你纵着,你宠着,然后我就一直这样,一直这样,以后怕是还会一直下去。我这性子,不是生来的,是被你宠来的……惹事了,你肯定会给我兜着的,所以我有恃无恐!” 四爷:“……”被说的啥气也消了!知道自己的情绪被人家拿捏的死死的,心里还想着,要么说桐桐是心尖尖上的肉呢,怎么能叫自己舒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第725章 俗世浮华(59) 两口子高高兴兴的回家了,刘姐给开的门。小金走的时候脸都阴沉着的,还以为回来之后两口子少不了嚷嚷几句呢,她还想着要是两口子打起来了,她是拦着还是不拦着呢?要是不拦着,小金得遭殃。可再一想,要是拦着吧,自己和小金怕是得一块遭殃。桐桐就随手挣扎那么一下,估计自己都够呛。 结果人家两口子回来了,小金也没有那个不高兴的劲儿了,桐桐也欢欢喜喜的,两口子不知道有多好。 桐桐还喊着,“刘姐,我妈给带了可多干贝,在箱子里,你帮着拿出来泡发吧,明儿早起就能用了,熬粥吧!”四爷对这个粥还是吃的。 刘姐应了,拾掇去了。耳边还是桐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会子说京城的老火锅,一会子说捡了枫叶回来做书签。小金可有耐心了,还拿了那一包枫叶跟桐桐有商有量的计划着,想拿着枫叶给家里做一副树叶画。两人也不忙了,吃了饭,真就凑在一块做树叶画去了。 刘姐心说,我男人活着的时候,我们两口子也是恩爱夫妻呀!他没了,要找人也不是找不到,可不就是比着比着,觉得谁都不如他吗?她到现在都觉得,像是她跟她那口子的日子,少有!现在哪有人能过的跟他们那时候一般的恩爱。但是看这两口子——好像就没烦心事。过的那叫一个随心。 反正担心是白担心了呗,人家两口子没受影响,涛声依旧了。 桐桐那边跟四爷忙着弄那个画了,看了时间,吴云便是下午上班去了,现在也能回家了。她赶紧发了视频过去,告诉她自己安全到家了。 吴云就说,“跟小金好好说话,别吵吵。” 林雨桐把镜头一转,“我们没吵吵,这不是正做树叶画呢吗?”吴云一看,女婿真拿着树叶忙着呢。还对着镜头跟她打了招呼,她尬笑了一下,等挂了电话更是觉得自己明智:这个女婿在有些事上,真是很不靠谱。 靠谱不靠谱的,反正两人好好的,高高兴兴的,过的挺好。 网上的热度下不去,林雨桐就暂时不出去了。跟老师视频了,给齐林他们也视频了,真有事,上家里来,她表示不出去了。 但四爷得去上班呀。林雨桐殷勤的送四爷上班,给人家整领带,送出门。出门的时候碰上王弼出门,这位愣了愣,打招呼的时候都是那样的,半躬着身子,点头哈腰的那个姿态:“嫂夫人起的这么早呀!” 我不是一直这么早吗?干嘛呀?林雨桐就说,“还行。怎么?今儿还是顺风车?” 一般情况下,王弼是坐四爷的顺风车的。他有车,但是不爱开!不是省油的问题,事实上他们不缺内部油用,可就是不想开车,仅此而已。平时要是这么一问,王弼一定会说,“是啊!顺路嘛!”结果今儿一说,王弼忙摆手,“我自己开车……” 啊? “啊!我……我那个中午出去办点事,自己开车方便。” 那也好!反正顺风车的话,有点啥事,车主挺麻烦的。坐也行,不坐也挺好的。 看着四爷出门,在阳台上看着两人一人一辆车走了,林雨桐回来还跟刘姐说:“王工进步了!以前跟谁说话都硬邦邦的,可你看现在,恭谦的很!”不管咋说,在领导面前恭敬一点,总不会吃亏就是了。 刘姐心说,王工可没那个自觉!那是个自觉很有本事,得叫领导反巴结他的人,才不会想着对领导点头哈腰呢!但是他是真怕你!他扛不过你呀,怕你‘无意’的撞他一下,他得躺仨月。 不过她是佩服桐桐的毅力,每次早上过来的时候,桐桐都是一身的汗,不用问都知道,起的很早就已经开始锻炼了。 这个点了,她得出去买菜去了,就问桐桐说,“想吃点什么,我顺手就买回来了。” 还真没有特别想吃的,“您看着买吧,新鲜的都行。” 成!那她就做主了。 最近在外面问她的人可多了,都是围绕着桐桐问的。问什么问?有什么要问的?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你能寒暑不辍早早起床坚持锻炼吗?反正是早晚锻炼,要么在外面忙,要么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这也没说瞎话,总之一句话:干啥都不容易。 大家纯属好奇,还有些是家里的孩子走的是体育的路子,想看看这边有没有门路。这有啥门路呢?这玩意跟其他还不一样,又做不了假,对不对? 她也不这么怼人家,只说,“我也就是个打工的,哪里能给人家添麻烦呢?这是不知道轻重。我还要供养我家孩子念书呢,上哪找这么个轻松工资又高的活去?别为难我,成吗?最近找桐桐的人多了,像是记者采访,电视台,还有各种各样的企业招人做广告……她躲着呢,说了谁也不见的。” 反正帮着把周围打听的都给拦住了。 近处的没麻烦,但是何平到底是打电话来,“……想没想过回来,便是不打比赛,带几个队员也行呀!别管是田径还是拳击,都行。你当时可说了,只要需要,你一定在的。” 林雨桐能怎么说呢?她只能说:“家里催生了,我妈还专门叫了曹大夫给我瞧了……怕错过了最佳的生育年纪。我肯定是在的……要不然这样行不行,我会注意拳击比赛的,然后将我对每个选手的动作和习惯进行拆解,再把应对的方法,以视频的方式发过去给参考,这样行吗?” 其实,不管是训练速度和力量,程序就那么些,有自己没自己效果是一样的。所以,真不是非得回去陪着才是有效的。何平倒是没再说,应承下来了,两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挂了电话。 林雨桐应承了就是特别认真的对待了,拳击赛商业化了,很多比赛赛事,尤其是欧美,这样的赛事更多。在网上就可以看这些比赛,她发现,这竟然还衍生出一种行业,就是赌拳。因为这是排名赛,所以打假拳的少。只要真打,自己还看不出来谁赢吗? 看了一场比赛,她就想起一个人来,就是四爷原身在国外的朋友,以前两人一块赌过马的那个。电话号码……她见四爷拨打过,回忆了一下,号码还记得!她的脑子对电话号码这一类的东西,特别留意吧,总能不自觉的记住。 这会子她拨打了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了,“喂——” 那边是晚上九点吧,还不算是太晚。林雨桐就摆明身份,说是金思业的老婆,想请他帮着赌拳,问他赌不赌。 那边愣了一下,“赌拳?”这玩意可不好赌,“怎么赌?” “你帮我下注,你也可以跟着下注。我要是赢了,你跟着赢。我要是输了,你的本金我补给你。” 这该不是又出什么见怪的软件了吧!现在赌都能这么确保赢吗?他嘴上应着,“行,你先叫我了解了解这一行的规则。” 可以! 简单的说了,就挂了电话。这人跟桐桐又不熟悉,还是得打电话给四爷呢,四爷正在办公室呢,跨洋电话来了。一接起来那边就喊开了,“……你又赌拳的软件卖吗?” 没有呀! “那你老婆联系我,要我帮着赌拳。” 隔着电话,一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四爷还没想怎么回复呢,手机叮咚一响,四爷一瞧,是王弼转过来两百块钱来。紧跟着叮叮咚咚,一百的五百的,一千的,都朝他笑。 赌球呀!在大家看来,这就跟买福利彩票的性质差不多。有个行家在国外赌,咱跟着下个赌注怎么了?四爷就皱眉,桐桐对这东西向来也没有爱好呀,弄这个做什么?他没应承对方,只道,“你等一下,我问了再回复你。” 然后就给桐桐发消息,问她怎么回事。 桐桐能怎么说呢?“我说帮忙是真诚的,我分析动作是靠谱的。可这个东西……有时候得叫人重视,你就得有说服力!只那么三两下……有人信,就有人不信。那怎么能叫他们信呢?不能去比赛,就得通过别的途径试试。我就赌几局,赌赢了,拿着真金白银的凭条了,才有说服力呀!” 哦!是为这个呀!四爷就把同事的钱都收了给桐桐转过去,“这都是想跟着捞一笔的,你看着弄吧。” 桐桐:“……点那你得跟他们说明白呀,我这个不常干的!而且,这个是真不对的!赚点私房钱背着媳妇藏着就得了,我可不长期干啊!要是赚的多了,我不保证不跟他们的媳妇或女朋友出卖他们的……” 她发的是语音,四爷一放,把人都给逗笑了:吴桐凶是凶了点,其实还挺可爱的。 可爱的原因是能帮他们赚的私房钱吧,连刘姐都不能免俗,拿了一个月的工资叫桐桐帮她下注。 桐桐:“……点”行吧!都赚点算了。 然后这几天桐桐就在家里看比赛,随时跟国外那位联系,叫她怎么下注。下注之后,那边发了图片过来,证明确实是下注了。而林雨桐把这个图片转发在体队的群里,说明白了:我堵谁赢。 然后把很多人吵起来看比赛,这玩意怎么笃定谁赢呢?为了好看,任何一个选手其实都是实力相当的,这应该都是存在不确定因素的。 结果,吴桐赌赢了。 第二天转账记录再发群里,我投入了多少,最后赚了多少。 第一次赌赢了存在概率,可紧随其后,接二连三的赌赢了,连着一周,赚了多少呢?刘姐投入了八千,结果赚了五万一。 几乎翻了六倍到七倍。 四爷一个办公室的,都没少赚。就像是王弼,他拿了两百,但第二天,赚了之后他没要回本金,连本带利一起往里投,本金就成了四百多了。到了第三天就接近九百。这样的方式,叫他一星期之后拿了一万多。 把刘姐后悔的不要不要的,她是赚一天,抽一次利,本金不变,所以,只五万多一点。要是按照王弼他们这种的办法,还不给赚翻了呀。 这来钱可忒快了。 林雨桐就笑,“我不能赌了,刘姐。”把钱全给转过去了。 刘姐点头,“就这已经很好了呀!老叫咱们这么赚,人家肯定不干了!自来这赌博就没有一直赢的。人家吃亏了,肯定要找补回来了。打假拳也不是没有,对吧?” 就是这个道理了!人不能太贪心,这就是四爷总说的:久利之事莫为。 只想占便宜,迟早得吃亏。见好就收得了!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体队那边从想聘请她做教练,到了请她做顾问,这次还专门请了几个人来,跟桐桐谈这件事。 人家专门来了,那就得去见的。订的是酒店,那就在酒店见得了。 上次见到了拳击教练姓田,说什么都要请林雨桐吃饭。习惯于在饭桌上谈事吧,那行!那就吃饭,“也别您请了,来了这里哪能叫您破费,我请吧,咱去吃特色菜。赶明回京城了,您再请我吧。” 带着一行人去了当地特色的馆子,要了包间。 林雨桐戴着帽子,帽檐压低,也没认出来。在包间坐了,点了菜,田教练这才介绍这一行人,其中有两个见过,面熟,出去比赛的时候田径队和拳击队又分不开,阿加属于半拉子熟人。还有两个就面生了,一个是西方面孔,该是请来的外籍教练。一个跟的很紧,给这个教练倒茶低声说话,这该是翻译。 这外籍教练一身的腱子肉,哪怕穿着毛衣,也能感觉到他的肌肉有多发达。田教练只说,“这是美国请来的,路易斯,叫他老路就行。” 对方也和善的朝她笑了笑,起身跟林雨桐握了握手。 林雨桐就看田教练,来谈下面合作的事,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我不要顾问的工资,就是义务劳动呢。你们更专业,觉得有用就用用。觉得不行,那就当我闲的没事瞎折腾呢,干嘛这么正式。” 田教授就笑看老路,“他要跟来,说是看你的视频,有些问题疑惑不解,想当面跟你请教。” 你问。 翻译在边上一说,老路才叽里呱啦的说起来了,他说的是:“我看了你的拳击动作,你是以灵巧而取胜的。而大部分拳击运动员,是没有你那种速度的!你是田径上的王者,别人跟你比不了速度。拳击按照重量级划分,这就是考量到力气在拳击中的作用……你的分析很独到,但你的训练建议和动作建议,你怎么保证别的运动员能适应呢?” 那个翻译给翻译了,林雨桐才道:“体育在于发掘自身潜力,追求身体的极限。可事实上就是,人种的不同,注定了很多方面,各个人种各有优势。大体格的运动员,以力取胜,这无可厚非,这是他的长处。从身体条件上看,黄种人的身体条件跟白种人和其他种人都有不同,对吧?我们是黄种人,若是一味的追求力量取胜,这就是拿自己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比。就像我们的太极,我们讲究慢,讲究柔,讲究四两拨千斤……所以,你刚才说的,速度跟不上,真的是问题吗?不是!力量不够,是问题吗?也不是!只要将很多太极的理念引入拳击,速度跟不上,没关系。力量跟不上,也不是问题。况且,他们的速度只是跟不上我,并不是跟对手比,差了多少,对吧?事实上,因为身形的原因,我们的运动员,多是在速度上更占优势,不是吗?” 老路就道,“太极……在于养生……” 他是这么说的,可翻译翻过来却是:“太极是老头儿老太太的广场舞,有什么用呢?” 林雨桐看向翻译,“你是专业翻译吗?有这么翻译的吗?我不说话,等着你翻译,这是尊重。你可不能当我啥也听不懂在这里乱翻译呀!”她说着就跟田教练把老路的话翻了一遍,“这么翻是要惹事的。” 她又用英语直接跟老路沟通,老路看向翻译,连连跟林雨桐道歉,“我没有贬低太极的意思……” 田教练看了那翻译一眼,这一眼颇为严厉,对方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是想把意思表达的更清楚一些。” 林雨桐没理她,直接请了老路起身,“太极究竟如何,要是不介意的话,咱俩来一个回合?” 可以吗? 可以呀! 包间的地方很大,除了用餐的地方,还有会客的地方。林雨桐请了老路去会客的地方,连着过道,地方足够了。老路的一圈打过了,林雨桐抬臂一挡,这一挡极为刁钻,那胳膊像是带着粘性一般,竟是把人腾挪不开了。 而田教练却注意到了林雨桐的脚下,她这个粘性哪里来的?是陪着脚步的移动来的。她的挪步,才是导致对方‘黏’在她身边的原因。这边才收回视线,还没看清楚林雨桐怎么动了一下,老路直直的朝后一躲,林雨桐抬手一捞,把要直直朝后摔的老路给捞起来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 老路就笑道:“我没看出来你这哪里不像是拳击,事实是,这就是拳击。可又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拳击。” 林雨桐坐回去,就笑道:“我们自来都有一种理念,叫因材施教。你们根据你们的体质,总结了适合你们的训练方法。我们也可以根据我们的体质,来归纳适合我们的训练方法。我们的先师孔圣说,和而不同。我觉得这话放在这个地方也是合适的!我知道你们的理念,你们的理念是是此非彼,而我们不同,我们的理念向来都是,你有你的长处,我尊重。我有我的长处,也请尊重。” 那翻译瞥了林雨桐一眼,觉得林雨桐像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 第726章 俗世浮华(60) 跟田教练真就是见了一面,谈了一下,这事就到这里。田教练肯定是看出什么了,转天何平跟林雨桐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你跟田教练怎么谈的,他的意思是外籍教练不合适……” 林雨桐就知道了,问题出在脚步的移动上,这玩意要真是有视频,叫专人分析,要不了多久就都知道其中的官翘了。田教授的意思是这事不要声张,先咱自己慢慢练吧。一个外籍教练老是跟着,像是老路那样的,人家也是行家,当时老路是当局者,所以真没发现窍门在哪呢。可田教练当时是旁观者,他看的一清二楚的。因此,他本该是跟老路关系还不错的,但在这种事上,他坚决不想叫老路提前发现这点秘密。这就是早一步强一级的道理。 至于怎么操作,那是田教授的事。他要是不能说服上面,那一定会想别的办法的。 结果晚上他的电话就来了,是背着人跟林雨桐打的电话,“上面还在讨论,要是要留老路,我会将其操作为两组,毕竟你的法子谁也没用过,我就说不能都这么押宝,就不如把好的苗子交给老路继续训练,我呢,找一些年轻的,经验不足的,这些人学的少,模子不固定,我用你的法子单练。”至于视频,仅限于咱们知道,跟咱们之外的人都先瞒住算了。 林雨桐就颇为赞赏,这样的合作者就比较靠谱了。其实这种做事法子,比何平和老瞿要靠谱的多。 她欣然允诺,比如接下来他的运动员要对阵谁,他就会把这个运动员的所有比赛视频给林雨桐发过来,叫她来看,总结此人的动作习惯,一点点的拆解它。而林雨桐呢,也专门买了摄影器材,她教刘姐使用。拍的好看不好看,问题不大,只要拍清晰就足够了。于是,刘姐又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兼职的摄影师。 有时候还得等四爷回来,因为动作讲解,你说再多的都是空的,怎么办呢?你得找个人来,得在人身上试嘛! 然后这天晚上两人正试呢,门铃被摁响了。 得!拍不成了。刘姐暂停了机器,去开门了。来的人刘姐认识,是工会的人。 她在门口就喊:“小金,桐桐呀,是工会的裴主任。” 工会的?这有什么活动还是调查什么呢?四爷就赶紧迎出来,“裴主任,快请进。” 林雨桐去给泡茶,“您来了,快请坐。” 裴主任是个奔着五十的老大姐了,进来看了看,两口子挺好的呀!她坐过去,拉了桐桐坐了,就笑道,“工会就是个婆婆妈,咱们的工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工会都会管。大到找对象成家,小的婆媳矛盾夫妻关系……我呢,跟你们父母的年纪也不差多少,是吧?” 跟吴云差不多吧。林雨桐就点头,不知道人家想表达什么。 裴主任就说,“我就是上门来问问,你们这结婚有大半年了,处的怎么样呀?要是夫妻之间有了矛盾,怎么解决呢?” 关心的这么具体吗?桐桐看四爷,四爷愣了一下,看了看没拉的窗帘,再看看外面,漆黑的夜里,对面的灯光明晃晃的,把对面住着的家里看的清清楚楚。这会子人家也没拉窗帘,站在阳台上很忙的样子,应该朝这边看呢。 四爷这么一看,桐桐也才瞧见了,这是没关窗帘惹的事吧。她就笑,“没有!怎么会打架呢?” 刘姐赶紧把拍的视频叫裴主任看,“这是给体队远程上课呢?叫小金搭伴做示范呢,你看,没打到小金,每次都到跟前了就停下来了……” 裴主任一看,就失笑,“是这么回事呀?!”她忙解释,“是对面的小周家,他家的孩子拿着望远镜在阳台上玩呢,结果就说两口子打架呢,小周大概是瞧了一眼,没敢报警,怕公众人物影响不好,就直接给我打了电话。可千万别误会!” 没有!没有!林雨桐起身朝老周那边招手打招呼,又要了这个小周的电话,直接给打了过去,笑着把事说了,那边也不好意思,“是误会了就好,真不好意思,没看清楚就瞎说。” 林雨桐赶紧道,“谁看见都得误会,没事!回头叫小家伙有空来玩,我教它打拳。” 客气的把电话挂了。 裴主任特别不好意思,又怕嘴上不说,心里对小周那边有意见,也是怪自己,一个不甚,把小周给说出去。林雨桐哪里不知道人家的想法,就忙道,“别管真假,看见了,叫人来处理,就比冷漠的人好的多。哪怕是家里的矛盾,可一旦动手,这性质就不一样。我觉得,咱们的工会工作做的特别好,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长,有事就得找家长解决。误会是小事,宁可误会,也不能叫家庭矛盾升级!热心肠,不冷漠,这是邻里之间的温度呀,怎么能是管闲事呢?” 瞧瞧这话说的!裴主任忙拉着桐桐的手使劲的握着,“你不烦就太好了。要都跟你一样理解我这工作,就都好了。”扯了半个小时的闲话,给裴主任带了不少基地出的水培蔬菜,才把人给送走了。 刘姐忙道,“怨我!怨我,没及时拉窗帘。” 谁家得规定窗帘必须啥时候拉吗?拍的时候天不算黑,没拉。天黑了,这不是正拍了一半吗?哪能中途去拉窗帘。这事谁也不能怪。人家看见疑似家暴找人来处理,在林雨桐看来,她真不怪人家。真要是看见家暴,都以家务事为由不管,那才可怕呢! 自家这不是家暴,裴主任肯定会跟人解释的。但不是家暴,很多人也觉得四爷好生可怜,那是当陪练呀,少的了摔摔打打吗? 项目部的乔主任还单独叫了四爷,“小金呀,要给你要一间宿舍吗?” 要宿舍干什么? 乔主任就点四爷,“你这个小金呀,还是结婚的时间太短了。男人嘛,得有个自己个的独立空间的!不想回家的时候,跟大家伙说一声,家里那边有大家帮你应付,加班嘛,很正常,咱也不会胡来,就在宿舍,对吧?” 意思是找个地方躲一躲,别那么实诚,天天回去被摔打。 四爷:“……点”没法解释呀!他只能说,“我也喜欢健身,有一些基础……” 乔主任就懂了,感情人家的各方面能力还不错呀!这好啊,“今年秋季的职工运动会,咱们项目部正说找不到合适的人呢,你得报三项,就这么说定了。” 回来一说把桐桐笑的不行的,“比摔跤吗?比射箭吗?比骑马吗?”比这三项的话,你还行。比不过你的兄弟们,但是比的过其他人呀!可职工运动会,没这么三项呀。跑你跑不快,跳你跳不高,扔也扔不远。 四爷信誓旦旦的,“乒乓球、羽毛球、篮球,我也是可以的!” 嗯!可以的!走走走,咱去活动中心去找找感觉,再来说你可以不可以。 职工活动中心,是家属和职工健身的地方,挺热闹的,一些简单的器材都有。周末偶尔跟四爷下棋的老工程师叫四爷,“小金,来来来!陪我来一局……” 老工程师打的是乒乓球!这是国球呀,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国家正进行乒乓球外交,重视了,那基本都练了一身好技能。 四爷信心满满的上去了,桐桐在边上瞧,可别提了!压根不是人家老爷子的对手。老爷子还问说,“小金呀,水平不行啊!” 四爷可淡定了,“胳膊抻着了,活动不灵便。”老爷子就喊林雨桐,“小桐,玩不玩。” 玩!她过去接了四爷的球拍,就跟老爷子玩起来。她是真在玩的,这种运动比的还是速度和反应能力,她是各种方位都能救球,打的很随意,把老爷子打的过瘾的呀,“到底是吴桐,小球也是专业水准了!我这年轻的时候可是参加过青运会,还拿过奖牌呢!” 一通百通的东西,陪老爷子玩了一场,拉了四爷观摩别人打羽毛球去了。 四爷再没下场去试,林雨桐就问他,“我看你明儿咋交代?” 咋交代?给你当陪练,把胳膊抻着了就完了,还得我开个证明吗? 两口子在家说笑了,马向南的电话过来,问说,“嫂子,是不是得罪人了,你没上网看吧,有人说你狭隘的民族主义还是什么……话题被掀起来了。” 我民族主义怎么了?至于说狭隘不狭隘,这怎么定义呢?合着我贬低着自己,夸着别人,就不狭隘了。合着不能觉得自家哪里好了呗,一说自家好,这就成了不谦虚,不跟人家学习,吧啦吧啦的一堆,这都什么毛病呀! 别人优秀,咱承认别人优秀。我不嫉妒,我不羡慕,我做好我自己,我不认为你的好跟我的好会相互妨碍。 她上网去看了,也大概估摸着是什么人说的什么屁话。 这种事怎么说呢?她没去跟人家辩去,这种事也不需要辩解。可就在这个时候,姥姥打电话了,说:“桐桐啊,你爷爷当年的一个同事,她家的女儿跟你妈妈差不多大,咱们俩家是世交,在国家台工作,之前跟她通电话,她说是有个访谈节目,想安排个节目组采访你,你看方便不方便?” 林雨桐愣了一下,没法拒绝呀!她觉得这种事不用搭理,但是姥姥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这个访谈,肯定是她先给人家打电话隐晦的提了。 林雨桐一直都拒绝采访,任何人的采访都回避了。那知道的人就不会来打搅的,那种节目,说实话,人家不缺采访对象和素材。可姥姥说了,这能说不行吗? 不仅不能说,还得宽老人家的心,“真没事,我不怕人说的。” 傻孩子!咋能不说呢?不会说的人,得吃亏的呀,“再说了,你不在乎,你妈那人心小,看见那话老是生气,一生气就来缠我……” 没在一起生活,可吴云一定是一有时间就查她的消息的。林雨桐叹气,最受不得的便是人家的软,人家的好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主持人上家里来,在家里拍桐桐的日常生活和生活环境,主持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牌主持人,说话很温和,观点很中正。 这种访问,节目组是不给艺人和被采访人什么费用的,就是单纯的聊一聊,拍一拍。因为现在这热度正大的时候,人家很重视,才说能接受采访,第二天节目组的人就来了,跟林雨桐做初步沟通,意思是有没有什么忌讳的,什么问题能谈,什么问题不能谈,若是觉得对你来说太敏感了,不想在公众场合谈这个,那咱们就淡化处理或者避开这个话题。 林雨桐无所谓,“没有什么不能谈,也没有什么要忌讳的。” 对方就说了意思,“我们想拍日常,也想拍拍农场……” 求之不得!如果能叫更多的人投入植树造林中,这是大好事。 谈的很好,双方都很满意。林雨桐觉得人家着眼点高,虽然是访谈节目,但引导是正向的。人家也觉得林雨桐好相处,特别好沟通。 因为沟通的好,时间也又自由,可以说在等其他人的时间里,抽空都能把这边给拍了。于是,三天后,节目组就来了,第一站当然是家里。 主持人姓梅,叫梅萍。 拍摄从来宿城登机的时候就开始拍摄了,“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是宿城,宿城我们都不陌生,那里有着巨大的工业基地,是一座矗立在戈壁荒漠里的崭新的城市,我国工业的血液就是从那个地方流向全国各地的。那是个富饶的地方,因为那里每天流淌的都是黑色的金子。但那里也是贫瘠的,大地之下富饶的矿产,可大地之上却是一片荒芜。我们此行,不是奔着黑色的金子,而是奔着那一片荒芜,还有那在一片荒芜中播种希望的人们。” 上了飞机,下了飞机,上了机场上了高速,在高速上拍摄的一望无际的荒漠,而后直奔四厂家属院,“我们今天采访的主人翁,大家都不陌生,她就是吴桐。” 摁响了门铃,是林雨桐亲自给开门的。 开门后,梅萍很意外。这样的吴桐走在外面都不敢认的。眼前这个吴桐,不管从身形还是从气质,瞧着都不乏柔和。这是柔中带刚的姑娘。 她穿着很有民族风的衣裳,一头长发在侧面编成了一根辫子垂在胸前。 相互寒暄之后,两人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梅萍就说:“很意外,特别的意外!跟以前的形象比,变了很多。你给大众的印象要么赛场上的,要么就是农田里的,像是这样的……我相信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很意外。” 林雨桐将茶递过去,她稍微侧身,能叫摄像机拍到最好的角度。然后才跟梅萍聊,“打比赛的时候,我是职业的运动员,我的造型得为比赛服务。我去农场,那我就是经营者,就是农民,干农活是我的工作。可在家里,我还是我自己,我得生活呀,那我就选我喜欢的衣服,吃我喜欢的饭菜,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会不习惯吗?” “锻炼是每天要做的事,为了身体健康嘛!其他的,怎么会不习惯?由俭入奢易,终于能穿自己想穿的,能吃自己想吃的了,每个人都会习惯的。” 梅萍就说,“这话很实在,做运动员是很辛苦。可说起来,做农民比做运动员真的轻松吗?” 林雨桐就摇头,“农民的辛苦,跟运动员还不一样。运动员是不允许穿他们喜欢的,而农民大部分是穿不起他们喜欢的;运动员是不允许吃外面的东西,而农民是吃不起外面的东西。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梅萍心里点头,她预感,这是一次质量很高的采访。她提起神来,很认真的跟林雨桐对话,“听的出来,你对农民很有感情。可你的生长轨迹大家都知道,哪怕你小时候过的不富裕,但是也是长在城里的,跟一般的工薪阶层的孩子其实相差不大,我这里指的是经济上,不是精神上。这般的物质条件,这般的生长环境,你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农民……” 林雨桐就笑,“是!我几乎是没接触过农民。但自来水厂家属院里住的,基本都是下岗之后还没有能力搬出来的工人。我在他们身上学到了一点,那就是干一天活,流一天汗,这是一个叫人觉得特别踏实的感觉。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睁开眼,心无旁骛去工作,按月拿国家给的工资,他们半辈子都是那种踏实感中度过的。我想,我追求的也该是那么一种踏实感。我一直坚信,付出就有回报。我踏踏实实的付出了,那么或早或晚,一定有回馈给我。土地,是最诚实的东西。伺候它,我觉得踏实。若是我们国家的所有耕地所有荒地,都能被伺候好,那我想,我们每个人都会踏实。” 这话说的真好!紧扣着三农,紧扣着粮食问题,全都在大政方针上。 梅萍就笑,“能去看看你的农场吗?”她决定调整采访顺序,私生活穿插其中就行,主题是能拔高的。 林雨桐先起身,“可以呀,不远,几十分钟就到了。” 下去的时候坐的是对方的采访车,这是从当地的电视台借来的,林雨桐跟着坐上去,也还是觉得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晃而过,那边梅萍就问说,“你这算是农民,那的爱人是……” “工人!”林雨桐就笑,“是个石油工人。” 梅萍哈哈就笑,这个骄傲的语气,自豪的表情,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每次说起父母的工作的时候,都会自豪的说一声:工人!他们是工人。 她笑道:“你对工人也很有感情。” 林雨桐一愣,“工人和农民是基石,他们本就是应该受人尊敬的职业。” 梅萍深深的点头,转移了话题:“以后有什么打算呢?经营农场?” 林雨桐摇头,“请了职业经理人打理,我想去农业研究所任职。” “研究所?想成为农业专家。” 林雨桐就笑,“只是想成为一个研究员!至于是不是专家……看怎么说呢?很多专家我没听过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成就,但大家都说,他们是专家。而有些研究员,有很多成就,但大家都不说他们是专家。” 这话很有深意了,助理回头看了梅萍一眼,这话播出来是容易招人非议的。这是说那些伪专家呢,整天这个专家说这个,那个专家说那个。那吴桐那话的意思是:真正的专家都在踏踏实实做事呢,他们要么默默无闻,要么就是终身成就天下尽知。 她是真敢说话!难怪没刺可挑了,就说她是狭隘的民族主义呢。 到农场的时候,正好碰见肖宝怡带着学生跪在地上,不知道扒拉什么的根呢,弄的浑身都是土,特别小心的在处理。 林雨桐过去一瞧,是燕麦落子之后,在滴灌的附近因为有水,重新给发芽了。冬小麦一般就是这个时候种植呢,这个自然发芽发出来的,老师大概是想拿去做试验。 她跟梅萍就道,“老师一直致力于改良种子,叫作物适应戈壁的土壤和气候。” 肖宝怡跪着呢,没看见林雨桐带着记者,以为是又带了谁来参观。老太太忙不过来,喊林雨桐,“过来帮忙,干什么呢?” 林雨桐过去了,蹲下去小心的取苗,还问肖宝怡,“取一部分,这剩下的这一部分,要怎么处理?平盖一层薄膜?草木灰?稻草?” “没用,这种燕麦根系扎不了那么深。扎不深,一则冻死,二则旱死。” 那您取它干嘛? 肖宝怡看她,“你说的那种小麦,我给你找到了。” 啊?真的? 真的!不过,“只一个县里的小研究所里存着的半斤种子……”说着拍了拍林雨桐,转身要走的时候,一回身才看见带着摄像组的一行人。她点了点头,朝林雨桐瞪了一眼又忙去了。 林雨桐就道,“那是我的老师,她是水培种植的专家,改良过土豆……也杂交出三种苹果品种,在我眼里,她是农业上的专家了,可她一个小老太太,整天就这么在戈壁里穿行,一身土一身灰,真跟个老农民一样……”像这样的专家,谁知道呢? 然后林雨桐带他们去看种的树,种的草,还有齐林和陆海洋,这都是扎根在戈壁的青年。 拍的多了,聊起她的时候就少了,在回去的路上,梅萍到底是把话题拉回来了,关于早年的经历,人家不再提及。只说起了,网上对她的一些评论,“……你认可这种说法吗?” 林雨桐就说,“我不是很喜欢动辄给人贴标签的行为!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想说明什么呢?撇开这些所有的标签,我就是我。我生在这片土地上,我长在这片土地上,我爱这片土地,爱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我愿意为脚下这片土地耕耘,我愿意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全、尊严和荣誉。这样的行为该被贴什么标签呢?若是有标签,那我想着,我在其中一定不算是起眼的一个,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人,跟我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么,我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我不是异类。反之,谁才是那个站在大多数人对立面的异类呢?” 这一期采访,是在半月之后在电视台播放的。 在关于吴桐的话题始终没下去的情况下,这个专访的收视率可想而知。为什么这个话题的热度始终没下去呢?有几个因素,第一,白女士去医院看了于婷。因着她出资的运动员基金,这般大的伤害,基金给予了足够大的支持。白女士还表示,欢迎于婷出院之后,去这个基金会工作。那大众什么感觉呢?白女士是吴桐的婆婆呀!这边儿媳妇给报仇了,那边做婆婆的就给受伤的运动员提供物质保障。感动吗?能不感动吗?白女士一跃成为最受欢迎的婆婆。这么实力宠儿媳妇的婆婆谁见过?说一句国民婆婆都不为过。第二呢,是国外媒体的报道。像是T国,那都是一面倒的批评。可更多的国家的媒体,就说运动员跨项目,吴桐跨的是最大的。说人家跨项之后成功。据说因着这个缘故很多在某个项目里已经退役的运动员,又开始尝试着能不能复出了。 国外不停的报道,国内的热度只会更高。 热度下不来,所以节目单一出来,是吴桐的专访,那么看的人就多了起来。晚上八点,正是黄金时段。 韦志同的手机一响,是工会的通知,裴主任发的,说是吴桐的专访是八点,在哪个频道哪个台播出。 他把手机放下,就从书房出来往沙发上一坐找遥控板。 徐徐正在开着综艺节目,在边上做瑜伽呢,见他出来了,就起身,“今儿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看电视呀?是咱们集团又有谁上新闻了吗?” 韦志同换到国家台,含混的应了一声,才说徐徐,“坐下一起看吧。” 好啊! 可等一开始,徐徐愣住了,这是一档专访节目,可访问的是吴桐。 徐徐看了韦志同一眼就道,“吴家在宣传口是有一些人脉的。” 韦志同笑了一下,“不关那个的事,总得是她的成就足够高,才能有这样的资格。” 徐徐便不言语了,起身去给韦志同倒了热水,放在茶几上,默默的坐在边上不说话了。梅萍不是一般级别的主持人,她采访的人物一定是有社会影响力的人物,各行各业都有。像是国外的名流,她采访过的也不少。 她的开场白极有功底,很朴素的文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染力。镜头从机场到高速一直到小区,都是熟悉的。直到敲开了那扇大门,一个叫人惊艳的吴桐出现在镜头里,徐徐直接就坐起来,这个颜,混娱乐圈都能出头。好似换了一身装束和打扮,都不像是之前那个人了。 她身上没有‘假小子’的气质,那就是个温婉端庄,凌厉又不乏柔和的女性,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极其有感染力,莫名的叫人觉得亲近。 徐徐心说,大众更喜欢她了! 保姆在边上一边擦皮鞋,一边搭话:“吴桐……就是很好看嘛,平时她还爱用帽子遮住半张脸,现在全露出来了,果然是很漂亮。” 韦志同没言语,这不是漂亮不漂亮的事,要紧的是听人说话,她说农民的辛苦,说踏实的种地,这说的是什么?是国家的根本。她以最质朴的语言说的是最大的道理。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此人很聪明,且看问题很有高度。 这边正琢磨了,那边就听到电视上,传来一声骄傲自豪的声音,“他是工人!石油工人!” 抬头看电视,她脸上那股子炫耀式的表情还没收回去,然后就听她又说,“工人和农民是基石。” 韦志同心说,裴主任亲自推荐的叫看,而后听听这话说的,金思业哪有不进步的道理?就是专业能力不行,工会都会欢迎的。更何况他专业能力绝对算的上顶级,又不一味的是书呆子,随时跟着庞书记提上来的,但而今,上面的哪个领导不喜欢他? 家里有个有社会影响力的冠军,本就是加分项,结果这位冠军不仅仅是专业能力好,干一行成一行,关键是此人的情商是真高。 屏幕上,是林雨桐正在夸她老师的画面,怎么说呢?胆子是真大,敢干且敢说。就说那些假专家了,怎么了呢? 这是对的!情商高不是一味的讨好说好话,谁也不得罪。反之,只要是好的,她就夸。只要是不好的,她就敢说。能做到这一点,才算是——正! 持正立身,便能无坚不摧。 徐徐就低声道,“这么说,会树敌的。” 所以,这就是你跟她的不同了!你的不树敌没错,她的敢树敌也没错。你的优点是趋利避害,她的优点是无坚不摧。你们压根就是两种人。 徐徐点头,认可这种说法,然后夸林雨桐,“她这个长相很有观众缘。” 观众缘?韦志同看她,“这不是观众缘?” 怎么不是观众缘呢? “因为她不是演员!她也不是在表演。”韦志同指着画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事先准备的。她得在人家问出来之后,快速给出答案,这答案要说的这么好,这么恰当,是一件容易的事吗?你看她的举止,听她的言谈,一个演员就是给你脚本,你能背下来,一次都不出差错没有一丝磕巴的说完吗?” 不能!现在很少有年轻演员做到这一点了。 “可你看她,跟梅萍这个级别的主持人站在一起,一问一答之间,输了吗?她不是在表演,她说的都是真诚的。” 徐徐愣了一下,这是想说明什么?说明她是个忧国忧民的人?这话听着像是给人戴高帽子。这其实未尝不是一种标签,非得贴一个‘爱国’的标签来显示她的高尚。 韦志同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想法,当即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不高兴。 徐徐脸一红,“干嘛呀?我哪里想错了?” 韦志同认真的看她,“没有人要求你思想境界上一定得高尚的人,但是,我认真的告诉你,是有这样的人的。你不能把这样的怀疑放在脸上。那些人没有标榜,真的是那么想的,这样的人很多很多……你可以不是这样的人,我也做不了那么高尚,但是,你得学会去欣赏这样的人,明白吗?” 明白!别管心里怎么想,不露就是了。 韦志同看了她一眼,没言语,又盯着电视去看了。节目应该是接近尾声了,电视上的吴桐漂亮的反击了一次,她说她跟大多数人站在一起,那么,站在大多数人对立面的才是异类。 这话一出,他心里就喝了一此彩,网上吵的沸沸扬扬的话题,会马上终结的。她这是一刀毙命,引导话题的人要是不赶紧退,那就等着被凌迟吧!他起身去了书房,打开电脑,网上的评论一边倒。有人说,她在农场看到她十块钱的资金,吴桐帮她种的梭梭树,还在书上挂了石头,石头上刻着她的名字。有人说,他看到吴桐跟她的老师和同学,在砂石堆里顶风冒沙的工作,什么才是专家?这样的才算的上是真正的专家。更多的网友,跑到吴桐的社交平台上留言,表示:我跟你是一起的。 那个关注度和点击量,蹭蹭蹭的往上窜。 而那个第一个引发舆论,指责林雨桐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的那个社交账号,转眼成了私密站账号。 可紧跟着,这个账号被人给扒拉出来了,此人是某大学外语专业本科毕业,留学三年,回过之后一直做着翻译的工作。而今,他是某位外籍教练的翻译。 这个身份,怎么说呢?引起了更大的舆论。吴桐这是被老东家给出卖了呀! 林雨桐也吓了一跳,看四爷:“是你把人查出来的?” 查出来容易,但是说出来就不必了!爷那么蠢吗?这是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的,心知肚明就好,现在不适合说的。 是啊!不是四爷,真就是网友帮着查出来的。 体队出面澄清的,把田教授跟林雨桐见面的谈话内容,全部公布了!并且表示,实在不知道她被人指责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觉得咱们的太极有独到之处,若是知道如此,早澄清了。 这不是偷着录音的,是因为谈的是正事,回来田教练要给上面交代,怎么谈的呀?哪有比录音更好的方式? 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这一件小事,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连民族主义都出来了。这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 这不是一个翻译的问题吧!这是有那么一撮人的问题。 话题这才慢慢的转移了,从对个人的讨论,转移到了群体和社会现象的讨论。经此一事,有什么好处呢? 就是很多人自发的成立了一种绿色基金会,他们以他们的方式,开始关注沙漠戈壁了。还有一些年轻人,他们回乡去创业。因为很多拥有不错耕地的农村,出现了撂荒现象,且这个现象很严重。年轻人就想着,与其去开荒,那为什么不能很好的利用这些耕地呢?在城里找工作难,很多稳定些的,其实还是苦力。像是很多大学毕业生,去送快递,每天蹬着单轮车这里那里的,难道不辛苦吗?早出晚归,挣一份辛苦钱。那是不是回去之后,守在家里,靠着土地,也能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呢? 林雨桐这边收到的电子邮件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是想咨询,什么样的土地,该种什么样的作物,市场前景得一系列的问题。 而在石油内部呢?尤其是家属院这里,人缘超级好。别说在家属院人缘好,就是在单位,四爷也受益了!在工会挂了个职务,这个职务是正科的。人事管理上,他这个级别上去了。 他这个提拔,怎么说呢?怪叫人一言难尽的。 徐徐在家插花,保姆就在边上边拖地边道,“这才多久了,就正科了,这个速度,在单位上可不多见。” 玫瑰刺直接扎破了手,徐徐觉得这个保姆的嘴真讨厌!这种正科跟老公的副处虽说只隔着一级,但是权利的大小相差很大的!不是说就赶上了,就超过了……干嘛关注这个?!自己没想关注,也向来不多问,但别人的嘴怎么就那么讨厌。 她拿了纸巾擦了手,把花插好,心里想着找个借口把这个保姆给辞了。这个借口还得冠冕堂皇,省的她出去胡说八道。这会子跟保姆怎么说?她只能说,“这话不要说了,要不然影响夫妻感情。金工能被提拔,那是金工的能力被领导认可,总说沾桐桐的光,这话好听吗?”真是个事儿妈! 保姆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好半晌了,又才道:“有件事我忘了,你看我这脑子!我之前出去的时候,碰上那个小刘了……就是金工家的保姆,我瞧见她买了验孕棒!怕是吴桐怀上了吧!” 徐徐把花瓶推远了,站起来坐到沙发上,看这保姆,“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给你结算这个月的工资。我请人来是打理家务的,不是请人来多嘴多舌挑事的!”还没完没了了! 第727章 俗世浮华(61) 在人均工资不到三千的小城,月薪一万,这样的工资真的不好找的!就是在石油集团,月薪能过万的都是少数。在大企业上班,肯定得交税的,可这种的雇佣关系,连个合同都没有,交什么税呀?而且,在大企业上班,管吃吗?不管,对吧? 但是在这里,是管的。吃的还不错,徐徐是日常减肥,感觉吃不了几片菜叶子的感觉,但却不限制保姆的吃饭,想吃什么做什么,什么进口的牛肉,昂贵的海鲜,想吃只管做呗。要说在这边这工作,那真是挺好的。 现在把自己辞退了? 保姆见徐徐很不高兴了,当时没说话,回房间去了。可到了房间却拿手机给韦志同打电话,“韦总呀……我不知道哪句话叫徐徐不高兴了……”说着,就把刚才的事给学了,“大概是我话太多……我知道不对,以后一定不多说话了……” 韦志同皱眉,用本单位的家属就是有各种弊端。本来是很单纯的雇佣关系,却因为一个圈子里各种的人际关系交织在一起,处置起来格外的麻烦!可别管徐徐为什么发的脾气,又是怎么想的要这么直接辞退保姆,但起因就是因着保姆的话太多了。花钱用你,就是叫你来干活的。你把本分干完就得了,东家长西家短,这确实不好。而且,今儿在家给徐徐说别人的事,那出了门对别人少说自己和徐徐的事了吗?必然是说了的。 从这里看,这个人做保姆是你真不合适的。所以,徐徐不用她,本身是没错的。不用可以,辞了也没关系,但却不能这么辞了。他在电话上很和蔼,“那你就先放两天假。她这两天气不顺,不是对着你的,也不是对着谁的……是减肥减的……谁忍着饿脾气都好不了,回去我说她,别为了美把身体折腾坏了。” 保姆嘴里一声连着一声的应着,在里面假装收拾东西。 外面徐徐却接了老公的电话,她接了电话‘嗯嗯’了两声,等保姆出来,过来跟她说,“那我走了……” 徐徐点点头,没再说结账的事,保姆这才松了一口气出门了。 门一关上,徐徐就觉得不舒服。这种感觉怎么说呢?跟在别墅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集体的环境就是背后总也有人嘀咕。 这么下去可不行!还被一个保姆给拿捏住了? 她打电话叫张姐过来,以后在这边日常照顾自己就好了,“你先去明珠,把各种的中档化妆品订购上几十套,直接给我邮寄过来……再就是我那个公寓放的衣服,全部都打包……另外去大码店里,把款式可以样式也还行的只要瞧得上的都买回来……全部都邮寄过来……” 大码店里,这跟批发似得,一件百十来块钱,这个花费对徐徐来说,真就是一件小事。 张姐应了,用笔记下来,而后才问,“要这么采买,可就多了。大概得多少数,要是要的多,我在颜色上就选的多些。” “四五百件吧。” 好的!张姐都记下来了,“还有别的吗?” “中等的消费品,女人们喜欢的,你看着买就行。”徐徐说着就又道,“那个……吴桐可能有孕了,你捎带一些对孕妇好的补养品……回头你碰见她了,以你的名义给她送去吧。” 张姐的手一顿,但还是应了下来。 她办事很靠谱,当天晚上就去采购,然后装进宝里抽真空好携带,再把家里以前的司机叫来,老张和小曾,叫他们给徐徐送去。坐飞机的话每次能托运二十五公斤行李,个人随身带的行李五公斤,也就是一个人可以带三十公斤,两个人可以带着六十公斤的衣服。 小曾就说,“这么多呀?” 多什么呀?估计是拿来送人的,那边太冷,如今都深秋了,这多是冬装。冬装本就重,看着不少,其实件数没想象的多。 “你们俩明儿最早的航班给大小姐送去。怕是急用的!” 两人没有异议,给有钱人家干活他们是熟悉的,知道只要用心干,是亏不了他们的。这不,徐徐早起十点多就接到小曾的电话,说马上就到了。 这么多呀! 小曾就笑,“怕您急着用。”然后给送到家,又问该放在哪里。 徐徐指了指一见闲置的衣帽间,“就这里吧。” 两人给拆开包装,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挂上去。衣架不够,小曾还专门去超市买了,给挂的齐齐整整,包装袋都给扔了,这才告辞要走。 徐徐就叹气,“也别出去找工作了,家里的别墅也总要人看管的。帮着把房子看顾好,需要打扫了就找保洁,按时的打扫就行。” 上哪里找这样轻松的工作去?两人应了。回头等一出门,徐徐给两人一人转了一万,跑了一趟,当天去当天回的,一万块钱拿到手里了。 知道还有很多东西得靠快递,但这里不清空,怕是来了东西也没地方放。她就在几个群里吆喝,“服装厂的新货,朋友弄来叫我瞧瞧,堆了这么多,要是有喜欢的帮忙领回家吧,我穿不了……”然后发了照片在群里,又拿衣服在她身上比划,“有小码的,但她们家也做大码的,有看上的吗?来帮个忙好吗?” 林雨桐也在群里,小区里的好些小媳妇都在群里了。衣服确实挺好的,牌子还没摘呢。范静就说,“白拿呀?这多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就抽空给我按摩个脊背呗。咱俩抵了!” 范静马上回复,“我马上来!” 好!徐徐又喊几个活跃的,“豆包还挺好吃的,能拿衣服跟你们换豆包吃不?” 都这么说了,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群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这个说,上班呢,想要,怕被谁给挑走了。那个说,回头下班上家里去,卤菜问她吃不吃。 徐徐就先说:“吃呢!给我多卤点豆皮。”完了又回复那个上班的,“我把衣服样子拍下来,尺码标注上,你要看上了我先给你挑出来。”然后又喊话,“谁要看上了告诉我一声,我单留。是厂里的样品货,不嫌弃的就来吧。” 然后群里叮咚叮咚的,好生热闹。 林雨桐也在群里,扫了一眼把手机放下了。蜜枣外交,哪有失败的?这也算是人家的交际方式了吧。跟她交好又没坏处,人家为啥要不好好处呢。自己就没那么个钱了,那三万亩天天往里扔钱,药厂今年赚的真不少,钱早打过来了,可自己敢乱花吗?再则,有钱自己也不是那么一个花法吧。 刘姐也在她的群里看见有人喊呢,叫一起去大明星那里拿衣服。她没言语,也不打算去。小桐这人不错,换季里里外外就给自己买好了。衣服啥的真不缺,自己凑过去会叫小桐特别难堪的!她只当没看见,把消息设置成免打扰,这才又在边上催林雨桐:“验一下吧,肯定是有了。” 有了我能不知道吗?这属于早早孕吧,到现在也就两周左右,验这个干嘛?“验了该注意就得注意……”刘姐就道,“这不能马虎的!你常运动,要是有个胎位低或是啥的,真能出事。一中的体育老师,就住我家楼上,怀上了不知道,带着学生跑操,结果检查出来了,胎位特别低,在医院保胎了半月,结果生的还艰难……你这爱蹦爱跳的,可真不能大意。” 行!买了就测了,是双杠,阳性。 刘姐就阿弥陀佛,“怀上好!怀上好!你不怀上,大人跟着老操心了。” 是!姥姥问,舅妈问,都是怕过量的运动给她造成伤害。 刘姐又把这拍下来发给四爷:“小金呀,你看是不是今儿下班的时候跟领导请个假,明早带着小桐去一趟医院呀。” 四爷能不知道可能有了吗?可保姆说了,这要不去还当两口子怎么了呢。他应承着,“叫她别去农场了,那边到处是石头,绊一跤可怎么得了?” 刘姐应了,急匆匆的又给炖鲫鱼汤去了。 第二天两人直接去了医院,这得抽血检验,结果呈阳性。林雨桐想了想,还是拍化验单给吴云发过去了。 吴云马上回了电话过来,“……那个……别出门了,你们那边风大,空气也不好……我这两天就过去,你千万别瞎跑啊……” 林雨桐一句话都没说,那边又把电话给挂了。她才说打过去,叫她别着急呢,结果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脸一看,是苏荷。 苏荷是一起结婚的新娘子,平时在群里也不活跃。但是林雨桐当时给她化妆的,对她的印象还挺深刻的。再一看她手里的化验单,“你这是……有了?” 是啊!三周了,你呢。 “两周。”林雨桐答着话,就拉了苏荷去一边的长椅上坐了。四爷去办理定期检查的手续去了,不定期不行呀,要在人家这里生孩子就得走人家的流程。她记得苏荷的老公叫汪华,是搞勘探的,就问说,“汪工没下油田?” “下了!他这一出去,三两月都回不来。”说着就道,“是孔鲤陪我来的,她的时间自由。” 正说着呢,孔鲤手里拿着一沓子东西过来了,看见林雨桐很惊讶,“你也有了?一天结婚的,你说你们都有了,我这啥时候怀得上的呀。” 会有的,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三个人在一起说话,苏荷是气候研究所的研究员,他们属于科学院戈壁分所,在这边工作。平时说不上来忙不忙,反正就是朝九晚五的上班。各种补贴不少,日子也过的挺好。不过都是外地的,亲人远,朋友少。孔鲤也差不多,她是沿海城市的姑娘,自由职业者。在网上有小店经营,也搞摄影给杂志社投稿,平时在网上也发表一些漫画作品,什么钱都挣一点,收入也还行。 孔鲤说话直的很,直接就说,“群里人是不少,但很多人都谈不来,都是单独活动,遇上过苏荷几次,我俩平时一起活动。我看你在群里也不爱说话,还想着怕是你忙……” “也不算忙。”林雨桐跟他们一起往大厅去,“回头得闲了,也来我家串门子。以后再来检查,就不劳烦我家那位跟着了,咱一块吧。” 在一起算是比较有话题的人,以后跟苏荷应该还会有工作上的接触,就这么三说两不说的,三个人拉了个小群。 四爷过来的时候三个人还在一起说话呢,他没急着过去。桐桐交往的人总是走了来来了走,可在小圈子里总得有处的来的朋友。回去之后四爷还问呢:“能聊吗?” 我什么人不能聊了?不过是有些时候家长里短把人缠的,爱起是非。而这俩呢,有点不同,“有点叫人瞧着不合群的孤傲,这样的人是非少。” 行!能聊就处着吧。于是三个人活动的时候就比较多了,晚饭后去活动中心溜达的时候,三个人成了一个小圈子。也出来活动的徐徐,人缘特别好,这个那个的都过去跟徐徐一起说几句话。她加入哪个圈子,都能跟人家聊的很好。 就有小区的大妈拉了林雨桐跟她说,“其实你姐人也挺好的,你们姐妹俩在一个小区里,可谁也不搭理谁,到底是不好的。他们家请的那个保姆,那是个碎嘴子。在你姐跟前说你的不是呢,你姐直接就恼了,当时就给辞了。屋里好几个试衣服的人呢,听的真真的。小金跟韦总还要共事呢,你说你们姐俩这么着,叫他们这连襟可怎么处呢?孩子,不管啥事,都是宜解不宜结呀,对吧?” 瞧这话说的!总说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啥也不知道,就爱插手,孔鲤一拉林雨桐,“不是说去你家吃糖炒栗子吗?走走走,估摸着也差不多好了。” 生硬的给打断了,拉着林雨桐走了。 这大妈就跟人家说,“都是好心,对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连话都不讲,不像话呀!” 有人就说,“不说话不是一个人的事,人家的家务事,外人咋说的清楚。” “就是说都这么大的人了呀,处事得成熟。不亲近归不亲近,心里知道就行。很不必跟仇人似得嘛!徐徐那姑娘那么大明星,脾气又好性子又好,谁去都不烦。要说有什么坏心思,那真没有。” 林雨桐能说什么呢?要说徐徐图个好人缘是特意针对自己的,那自己真不信。犯不上!徐徐这姑娘特别理智,哪种选择是好的她心里门清,不会真跟自己纠缠个没完的。她这么做的初衷,咱也不知道,许就是想跟周围人搞好关系,仅此而已。可结果却是总有人拿两人的事说三道四! 至于说怎么拉拢人心,怎么交际人脉,那是人家的事。这种事,公道的讲,不外乎是各展所长罢了。徐徐就是有钱,买了那么多衣服,能花多少钱呢?就是两百一件,买上两百件,才四万块钱。她在乎那四万块钱吗?不在乎呀!可这四万块钱却能改善周围的人际关系,对她丈夫有帮助,那么,这么做怎么了呢? 人家也没错呀! 可有些时候就是这样,都是名利人,少不了是非事。好处有,坏处也有!就是现在这样,有点副作用。 然后在家里跟孔鲤和苏荷一起吃了糖炒栗子,说了好一会子话,那俩走了。张姐上门了,拿着许多孕妇能用的东西,“不是大小姐给的,是我从明珠带来的。” 林雨桐还以为是给徐徐带的,分了一套拿过来的呢,“大老远的,真不用!回头我妈就过来了……” “那不一样,这是我的心意。”张姐很自然的给林雨桐添了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放在林雨桐面前,“……那个保姆是非太多了,大小姐也知道你有心结,就说,都好好的过日子,她看见你过的好就挺高兴的,可那人老爱说些有的没的,大小姐一生气,就把人给辞了……谁知道,这一辞是非更多……” “到哪都一样,少不得这些是是非非的。”林雨桐把栗子推给张姐,“你这来了,家里怎么办呀?” 张姐心里就叹气,这就是大小姐跟二小姐不同的地方。大小姐总是说,我给你加工资,你来吧!却没想着,自己也有老公和孩子……可这也不能抱怨大小姐,来不来由自己,对吧?不过是自己舍不得这么一份高薪的工作而已。她现在一个月能拿五万,家里的活要干不过来还能请钟点工,那你说这能是大小姐的不对吗?贪图人家的钱,就别提那些意见。咱得清楚咱是靠着大小姐才有饭吃的。 可二小姐呢,私底下从心里喜欢,这孩子叫人觉得没距离,她总是能想到你的难处,尽量叫人能兼顾。 她就说了家里的安排,而后道,“您跟大小姐怎么着,那是您们二位的事,但咱们之间,是咱们的事,跟其他的不相干。当年你回来的时候才十六……张姐是真觉得跟你投脾气!” 看您说的,您要来我还能拦着您?林雨桐叹气,这些人都是给过那个孩子一些善意的人。 说了一会子话,张姐才回去,跟徐徐直接说,“二小姐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是是非非的,她都知道,没责怪的意思。” 韦志同在书房里听了几耳朵,起身出去,喊徐徐:“你进来。” 来了。 徐徐蹭蹭蹭的进去,关了门之后看韦志同,“怎么了?不习惯张姐吗?” 韦志同就看徐徐,“你这么一处理,诚然,顺利的辞退了保姆,她对外怎么说都没人信,也不会因为她的话叫你这个公众人物受影响。可你就没想想,在这个小圈子里,大家又怎么去说这个保姆?她在这个环境里生活了二三十年了,有很多小毛病,但她是个坏人吗?我说了别着急,稍微等等。之前你刚跟她发了脾气,她知道会丢了差事,心里害怕了,就足够了!短期内她会安安分分的。等过上两月,她把这次你要辞退她的事给忘了,你再找别的缘由。比如用惯了以前的保姆,人家求着要来,家里不用这么多人……又好声好气的跟她说,可以推荐工作,先把人哄回去。甚至周末家里大扫除的时候可以叫她来做小时工。如此,她不会记恨,也不会在外面胡说八道,这不是很好吗?你看你现在把这件事处理的。”他耐心的教她,“处理事情的时候,别只看你要达到什么目的,你得想想,你这么做之后给对方什么影响。‘和’这一个字,是个很好的字!怎么能和呢?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哪怕有矛盾了,有冲突了,能在不伤对方的体面情况下处理,这是最好的。懂了吗?” 徐徐靠着房间门,“……我……知道了。那回头我给她打电话,叫她来做钟点工。” 韦志同就叹气,“明儿晚上我回来之后,你跟我去一趟人家家。”人家只是保姆,不是下人,“别称呼什么大小姐了!什么大小姐?称呼徐徐,或者是称呼小徐都行。大小姐大小姐的,那样的称呼不像个样子。” 好的!徐徐出去关上门,朝张姐吐吐舌头,然后朝小厅的地方指了指,等过去了,才小声道,“听不惯称呼,你以后叫我徐徐吧。” “我叫您徐董吧。” 行! 结果第二天韦志同带着徐徐往保姆家走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保姆在广场上玩器械,而林雨桐和金工马上就走到对方跟前了。大老远的,听见两边打招呼,吴桐的声音传来,“阿姨,那个器械可不敢那么玩,伤关节。” 保姆明显愣了一下,‘啊’了一声,就从器械上下来了。然后站在路边跟那两口子说话。 徐徐就拉住韦志同,不愿意过去。 韦志同拉了徐徐的手,拽着她过去,没到跟前就打招呼,“金工,也出来转了?听说有喜事呀,还说哪一天讨杯喜酒喝呢。” 是说贺喜怀孕的事。 四爷回头就笑,“哪天都行,得看韦总的时间呀。” 林雨桐朝韦志同点头,“也出来转呀?” 韦志同就道,“嗐!这不是带着徐徐给阿姨道歉来了吗?她呀,做事顾头不顾尾,倒是叫阿姨受委屈了。”说着又跟林雨桐道,“阿姨做事勤快,账目清楚,做饭的口味是一等一的,当真是一把打理内务的好手。” 徐徐跟着叫了一声‘阿姨’,才说要请对方回去做钟点工,可手却被老公给拽住了。 林雨桐挺意外的,这个韦志同做事真的很周详,他是不想叫人家难堪吧!谁都知道这阿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了……可这怎么说呢?谁人背后无人说呢?要是真为了这个就把人弄的在这一片没法做人,就不合适了。 怎么能解释这个事呢?韦志同说了,说这人做事勤快,账目清楚,做饭的口味还好。她就接茬了,“韦总都说口味好,那便是口味好的。”账目清楚是说没有贪污的毛病,这人放在住户家里不合适,但要是去农场做饭却是合适的,“阿姨,要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您看农场那边去吗?大锅饭,连厨房的采买都得你一个人来……” 这阿姨忙道,“这个容易呀,叫菜铺子送菜嘛!量大味好吃的热乎就行呗……大锅菜才好做呢,能干!”“一个月还是一万,做的好另有奖金,你看成吗?” 成!成!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着阿姨走了,韦志同就伸手跟林雨桐握手,“谢谢!怎么安排都不如这么安排合适!是徐徐把事办坏了,带累了人家!这阿姨在家里确实是话多了一些,但在单位上这样的人能立住事!”说着就拉徐徐,“还不谢谢人家。” 徐徐低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林雨桐没言语,四爷就跟韦志同寒暄,“最近忙什么呢?” 韦志同就说,“……上面开会,海外市场最近波动大……” 这是啥意思呢?波动大,意味着原材料涨价可能就在眼前。四爷跟韦志同握手,“家里有自酿的好酒,专等着韦总。” 又客气了几句,才彼此分开。 林雨桐低声道,:“韦志同是有意露话给咱呢?” 四爷编辑消息给马向东,究竟是不是要涨价叫马向东自己判断。而后才跟桐桐说话,“此人做事很有章法。说不上是私下的人情,毕竟兴城是大客户,没有咱们,他也一样会告知老客户和大客户的。只不过是消息从咱们手里过了一下,叫马向东比别人都提前知道了一点而已。” 林雨桐就回头去看,人家两口子也走远了。她就说,“有些人的运气呀,当真算是好的。韦志同是在手把手的教徐徐。” 背后肯教妻,在桐桐看来,这就是靠谱的一个表现。 被徐徐辞退的保姆,叫柳娥。这个人用在食堂之后,试用了三天,庄重就打电话给林雨桐,“这个柳阿姨很有两把刷子,这三天是开销的最小,普遍反映吃的最好的三天……” 齐林打电话也笑,“这个阿姨呀,那眼睛是真利,嘴也是真厉害,谁偷着多拿了,谁浪费了,她都有数。谁肯干,谁偷奸耍滑,她知道了都偷偷告诉我……” 可见这种人用对了地方,也很好用。 这阿姨这么一去干活,慢慢的就没人议论她了。而她因着端着这边的饭碗,在外面也没听到关于徐徐的任何不好的话。毕竟公众人物,你拿人家的私生活要是在外面说的话,影响是不好。但这么一处理,事就轻轻揭过去了。 徐徐站在窗户前,就跟张姐说,“因为买了很多衣服送人的事,志同还是说我了。说我这么交往下来,看似是交往了不少人,可其实交往的都是些爱占便宜的酒肉朋友,这样的社交看似热闹,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话也没错呀!张姐没言语,只长了耳朵没长嘴。她觉得韦总说的是对的,人交往朋友,一般有两种:第一,合得来能交心的。第二,利益相关的。 第一种一生能碰到一二,是运气。没有也没关系,反正不碍着什么。 第二种呢,是利益相关的朋友。大部分其实都是这种朋友。 除了这两种之外,酒肉朋友,除了浪费时间金钱之外,都是一场虚热闹。虽是人人奉承,但你哪天若是没有那么些好处给人家了,这奉承的人里有几成跟你还有来往?其实不来往都是好的,就怕转身脏你脏的最凶的还是这种人。 她的嘴角翕动了几下,到底没言语。就听徐徐又说,“……我觉得我怎么做,好像都是错的。” 张姐到底是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来,“那是没人教过你!没有人好好的认真教过你这个道理,如今韦总教了,你学着就是了。我瞧着韦总的性格是好的,虽是严肃,但再生气都是好言好语的在说话,在讲道理!徐董好好跟着学学人情世故,慢慢的就不一样了。两口子之间就是这样的,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要捆在一起一辈子,不是你变成了他,就是他变成了你,肯定互相影响的,对吧?女人听男人的话,这不是缺点……” “……也不丢人!”吴云一边进进出出的归置她带的东西,一边这么说桐桐,“结婚了,当然要乖一点!可以事业上独立,可以在人格上独立,可以在经济上独立……但这跟你能不能好好的听小金的话,没甚干系?听人家的话就丢人了?没听过。”她说话不疾不徐,轻声细语的,“小金说的有道理,你就要听,就要做个听话的乖姑娘,这才能叫人更疼你。” 林雨桐把水果往嘴里塞,随口的应着,“他要是乖,肯听我的,我也更疼他。” 吴云手一顿,坐过去跟桐桐面对面,“闺女,妈虽然一辈子没结婚,但是妈能到这个年纪保持恋爱的状态,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 “要乖!要娇!要柔。”她抬手捧着闺女的脸,“听话,咱们做个乖姑娘,好不好?”然后把刘姐手里的汤碗接过来,递到桐桐的跟前,“我觉得小金的安排是得当的,听话。” 林雨桐接了汤碗,“真没事,就是有点胎火……不用这么絮烦,我泡点黄连就行。” 喝的汤汤水水多了,老想上厕所,怪麻烦的。她是无奈的很,只得接了汤又给喝了。 吴云收了碗,交代刘姐,“去超市买最好的梨子,榨汁喝。她老喝汤腻口。” 刘姐就道,“怕是得吃药,她这胎火也太盛了。” 已经扎针了,真没事了,明儿就好了。林雨桐捂着嘴角,这次怀孕上火的特别严重。一觉起来,脸上也上痘痘了,牙龈也肿起来了,就是嗓子也干疼的不行。 家里的加湿器一直开着呢,可这干燥的气候平时她没觉得如何,而今一怀孕,就显出来了。原身在明珠长大,习惯了南边的气候,在这边呢,反正自来了就没见过下雨下雪,这样的天气,本身就燥的很。再加上天冷了,昨晚突然开始试供暖了,这一加持,可不得了了,早起就成了这样了。不止林雨桐怀孕这样了,苏荷比自己还严重。 吴云早上十点半下的飞机,一敲开门,就看到惨兮兮的闺女。女婿中午吃饭的时候回来买了好些降火的,叫熬汤,别间断的给喝吧,她非犟着。 把吴云给愁的,又给曹大夫打电话,“……这边太干燥了,加湿器都不行。牙龈肿的像是嘴里含着鸡蛋,嗓子都彻底的哑了……” 气候造成的,这不是大夫能解决的!曹大夫正在医院呢,此时从病房出来在外面打电话,“吴桐本就是南方人的体质,这猛不丁的……你这样,我给开几样药,都是中成药,不忌讳孕妇服用,药店该是有卖的。若是没有,就中医院找人问问,能买到。叫把药吃上吧!” 吴云嗯嗯嗯的应着,挂了电话,曹大夫才要去病房会诊,结果就见站在她边上的——白女士。 她愣了一下,“您好,您有事吗?” “不好意思,我刚才听见你打电话了……吴桐她……” 啊!这是人家婆婆,她就把情况说了,“……就是气候引起的,问题不大,有个一周到十天,就过去了。别说是孕妇,就是咱们……这种病也都得这么长时间……” 白女士点头,“没事就好!她这种情况适合吃什么,你给我个单子,我回头叫人送去。” 也行!曹大夫给开了个单子,反正不避讳贵的东西嘛,人家有钱。 白女士客气的看着大夫忙去,只交代助理去看望几个动手术的孤儿,而后摸出手机打给马荣广,“……儿媳妇有孕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有孕了?马荣广眼睛一亮,“你说吴桐怀孕了?” 感情你也不知道呀!白女士就道,“听说是胎火旺,吃东西都咬不动,喝东西嗓子疼……” 马荣广就叹气,“我知道了,我安排。” 可这怎么安排呢?要是认自己这个老子,那是说什么也得把儿媳妇给接回来的。这种问题换个地方,一准就好了。可现在,下不了这个命令呀!他叫助理,“帮我联系戈壁生态研究所。” 若是人家问起,联系他们是什么事,我怎么说? “就说咱们的宿城温泉山庄,愿意拿出一半的地皮出来,跟他们合作,他们可以在上面建基地……” 这个……弄成那样成了四不像了。戈壁的温泉,那地方生意好的很。 马荣广摆手,“去吧!建设基地的费用……咱们出。” 完全亏本的买卖呀! 亏就亏了,全亏了才多少钱?那地方有温泉,周围相对湿润,要是白天在那边,想来也能好些。其实当初结婚时候给选的别墅就在温泉附近,结果两口子是非不要。马荣广就道,“你再去帮着办件事……” 晚上了林雨桐就接到老师的电话,“那边规划个基地,研究所的意思是,你先去那边实习……” 我还没毕业,实习期就过去管事?这么大的面子吗?事有点不对。 她扭脸看四爷:能去吗? 四爷面前的电脑正是关于温泉山庄的词条,这是马家的产业。所以呢?一边是马家的人情,一边是叫桐桐和肚子里的孩子舒服点。选哪个? 当然是选叫桐桐更舒服些。至于欠马家的人情,之后想法子还吧!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呢,门铃响了,是温泉山庄的经理带着秘书来了,带了一兜子的菜和水果,“咱们将来要合作,提前见见人。没什么能带的,这是空运来的蔬菜,因为这特殊的客人有特殊的需求,也就咱们有当天空运来的鲜菜水果。” 说了不到十分钟话就告辞了,像是特意送东西来的。 吴云挺高兴的,“曹大夫可说了,你这情况,要么是换个环境,要么就是别太吃当地产的东西。用中医上的话说,是不是越是干旱地方产的东西,火性越大。到底是不是,咱也不懂!” 林雨桐点头,是有那么个说法,凡是吃的,要细分也分金木水火土的。这么说是没错的!她看四爷,这要不是特意给自己空运来的才见鬼了。这些东西必是南方产的,只为了合自己的脾胃的。 她就觉得接受人家,有点过了。太兴师动众了! 四爷看着这东西,还是跟刘姐道,“放冰箱里,以后桐桐就吃这个。” 林雨桐拉四爷,不该接受人家这个。 四爷正要说话呢,马向东的电话打进来了,“大哥,是我安排的,你别多想。咱家添一孩子,这是多大的事。没条件就算了,有条件了,可别叫我嫂子和孩子受委屈!是小子好,是姑娘也好,咱家也没个姐姐妹妹……你就当是我这个做叔叔的给孩子的!” 是不是马向东安排的,林雨桐心知肚明。能安排的这么周到,一定是马荣广。可此人安排了,却叫马向东来认领,未尝不是怕自家这边拒绝。 咋弄?拒了吧,不好往下相处吧。收了吧,感觉这个人情领的太大了。 可这会子四爷就觉得,再麻烦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嘛,只要是能叫桐桐不受罪的法子就是好法子,这样的人情,他乐的领。 吴云就心说:这世上最怕的就是这种会办事的人了!其实有时候不是心里的事情叫人过不去,分明就是办事的法子叫人过不去。 第728章 俗世浮华(62) 四爷怕欠人情吗? 真不怕的! 不说别的,就只说带着马向南这几年在股市上赚的,少了吗?最开始赚钱之后,只马向南跟着赚了吗?不是!马向东包括马荣广都有一部分资金在股市上呢。小有小的投法,大有大的投法,四爷心知肚明,每次都把大小的投法告诉马向南了,这是心照不宣的事。不过是马家父子确实更喜欢在实业上挣一份踏实的钱,对股市这东西,不算是主业,但也确实没少赚。挣来的钱要是给自己分润,这又是多少钱呢? 以后只要还在这方面有来往,就不怕欠这个人情。时间长了,算一比账就知道,自己花钱买也能买下半拉子温泉山庄的。空运蔬菜,花费没想象的那么高。这事不在于花费了多少,而是在于得有人专门负责这个事情。 四爷就给桐桐算了一笔账,“有血缘纽带是前提,但利益瓜葛这是不能忽视的。当然了,不可否认,到了马荣广这个年纪,也是该到了对下一代人有期许上的。”人老过就知道,对孙辈的情感是不一样的。人到了他这个份上,缺什么吗?什么也不缺,钱除了是账号上的一串零之外,有什么意义吗?用不在乎的钱,去照顾一个崭新的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小生命,这个心意是诚恳的。 林雨桐就问,“怎么知道的?咱也没说。是兴城在这边的办事处从哪听到了风声?” 那就不知道了,随便吧。他就说,“白天去那边呆着吧,那边空气不那么干。” 其实三两天就过去了,针灸调整着,也真没事。 吴云却觉得这么好,反正真就是三天,嘴角都结痂了,“热性的吃食坚决不能吃了,还是菜蔬多吃些。” 成!怎么都行。 说是实习,可怎么实习呢?这边便是要建,这边的大冬天也是建不成的。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户外能达到零下三十多度。 吴云住在这边的好处是,医院要求的产检,有人陪着去了,不用四爷老请假。吴云自己能开车,这边的城市路宽车少,很便捷。每次不光带自己,连苏荷也一并捎带着。除此之外,就是料理桐桐的一日五餐。 许是吴云这个营养师搭配的合理,许是空运来的蔬菜起到了作用,也或许是不时的在温泉山庄呆一段时间,一个冬天下来,胎火再没起来。反观苏荷就不行了,真真是受罪,中医也看了,各种的下火的东西泡着,炖着,维生素吃着,可还是不顶用。才好了,结果不到两天,又起了,这没别的缘故,也不是大夫能解决的,就是气候的原因。 她是丈夫下油田了,一个月在家就那么几天。她本身又有工作,工作了产假就是有数的。再加上她是读博之后工作,工作了才结婚的,今年都三十四了。从产妇的年级上算,比桐桐大了这么许多,疲惫程度肯定不同。 就觉得怀孕还没怎么着了,就感觉到她累的呀!这才几个月呀,脚就肿的出门只能穿那种一脚蹬的孕妇鞋了。 今儿去检查,吴云就说,“你这样多叫人操心呀,得叫你婆婆或是你妈来吧,这么着不成的。” “我婆婆给我小姑子看孩子,我妈给我弟弟家看孩子呢……”腾不开手。 “那也该请个人去!一般的保姆不到三千!” 苏荷也在考虑这个事,“主要还是生了之后……生了之后总得有人替我看两年,等孩子上了幼儿园了就好了。” 是啊!保姆能照顾孕妇产妇,可不放心保姆照看孩子呀。 检查完回来,到了停车位下车,苏荷看着吴云先下去,在吴桐要出来的时候赶紧把口罩给戴好,帽子给扶起来,这才叫出来。地被冻的结结实实的,当妈的很年轻,扶着特别年轻的女儿,朝她摆手回家去了。无端的鼻子一酸,到了难处就知道,有个搭把手的人是多幸运的事。吴桐的妈特别年轻,这是早早的退了只为了照顾孩子的。不是所有的妈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吴云当年怀孕是偷偷摸摸的,肯定有许多遗憾的地方。这会子她像是一种报复性的补偿,全补偿到桐桐身上了。 有极好的物质保障,有专人照顾,农场的事庄重都不烦林雨桐了,他能处理的处理,觉得需要征求意见的时候直接找四爷就行。可以说,这个孕期过的真的挺顺心的。 等肚子大起来了,天逐渐都热起来了。 肚子大起来,她其实并没有更臃肿。拳击视频在孕肚到了五个月的时候,她就加班加点给录制完成了。之后真就是在家看看书,写写毕业论文,再没别的事。 住的久了,吴云对四爷就越发满意了。像是桐桐肚子大了之后,许多事是得有人帮着做,像是泡脚剪指甲等等,她能帮着做,可不等她做,女婿就帮着做好了。 五月下旬,这肚子都快九个月了。预产期是高考前后,就在六月六七号那个样子。 苏荷的预产期比桐桐早一个星期,就在五月底。林雨桐一天几个电话给苏荷打,她那边就她一个人,说是雇保姆呢,结果没能雇成,说是公公做手术了,家里跟他们要十万。当然得给老人瞧病了,这钱一给,经济就没那么宽裕了。他老公那边又说是能在预产期的时候请假陪产,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这不,距离预产期还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也还没见人回来。 林雨桐慢慢的在家里踱步,给把电话拨过去了,好半天电话才接起来,是孔鲤,“羊水破了,我开车正在路上……” “那你慢点,我这就叫刘姐过去帮忙……先挂了。” 刘姐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孔鲤还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呢!”也多亏了这么个热心人。林雨桐就叫她赶紧去,“帮着跑腿买个东西,钱先垫付上,回头再说。” 吴云也催,“家里吃饭有我,不急着回来。” 刘姐这才小跑着走了。吴云就叹气,“怪不得范静每次来都说,苏荷两口子爱吵吵……小汪一回来就吵吵,以前多好的两口子,过的不顺,可不吵吵吗?”她去厨房帮着煲汤去了,回头亲自给送去,还带了小本本,回来的时候本本上记着许多东西,“差点忘了,卫生纸得买一提放在后备箱里。什么都准备了,就是没准备卫生纸。”说完了才想起来了,“苏荷剖腹产的,幸亏送的及时,羊水破了,宫口不开……要做手术了,小汪还联系不上,肯定还在油田上……是苏荷自己给自己签字才做的手术,生了个闺女,也不大,五斤八两,还不到六斤重。可你瞧苏荷那臃肿的……” 林雨桐叹气,“孩子呢?好着没?” “说是黄疸重,得去人专门抱着孩子照蓝光。你看看,她需要照顾,孩子需要照顾,孔鲤帮忙了,人家孔鲤的妈一个劲的催她闺女回去……那肯定不能那么熬着,我叫刘姐先在那边支应。” 林雨桐想了想,就先给月子中心打电话,而今只有一家月子中心,照顾孕妇和孩子二十七天,得一万多块钱吧。她给定了一个,权当是送朋友的算了。可人家月子中心的一直都是出院了可以接过去,或是送到家,叫月嫂跟回去照顾也行。但就是一点,在医院里不伺候,却能叫人给产妇去送三餐。 那就是没法子呀!林雨桐又给齐林打电话,在村里找个大娘都行,当是护工了,叫去守着,一天一两百的事。 回头又给裴主任说话,把这事说了,“……提前生了,是不是能通过其他渠道联系汪工呀,孩子产妇都能找人照看,但汪工不在,总归是不合适。” 裴主任就赶紧问:“怎么安排的呀?不行我组织退休的人……换班去照看照看。” 林雨桐一一的说了,“我是想着汪工回来,对产妇的心理上来说,是个安慰。” 那是!那是!我这就联系,叫送给养的车把人带回来。生孩子是大事嘛,工会得管。确实是去联系了,还叫了两人,带着工会的人去瞧了。真就是吴桐家的保姆照顾孩子,吴桐雇佣来的大娘守着产妇。 看望完了,裴主任回去就说她闺女:“别老大不小了,还不懂事。整天跟着徐徐玩什么?班也不好好上!要那化妆品你能过,没有她给的化妆品你是不是也能过?三两百块钱的东西,是给了你不少,就那几千块钱……把这些给你了,徐徐她就成你朋友了!长些眼睛吧,啥是朋友,是你有难处了肯拉拔你的才是朋友。” 她闺女白眼一翻,“您知道什么呀?朋友就是什么都乐意一起分享的人。哪有人有那么些难处呀?有难处的是她本身没处理好!就那样的条件,生什么孩子呀?生下来孩子都跟着受罪。想要过的好,不是要找个肯帮你的朋友,而是得嫁个不需要朋友帮的男人!徐徐要人帮吗?吴桐要人帮吗?” “那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徐徐有钱就不说了,人家长那模样,就是本身没钱,找个好对象我都信。再说吴桐,那是有本事的吧!你要啥没啥,凭什么跟人家比?九月份就去幼儿园上班去……” “两千块钱一个月,我上的什么班!那钱够我干嘛的?” 吴云过来给裴主任送点基地产的早熟甜瓜,在门外听了一场母女的吵架。她摁了门铃,东西给了,但就是没进去,“桐桐还在家呢,眼看到了预产期了,不坐了。” 裴主任看着吴云上了电梯,这才回来关了门。闺女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其实是想找吴桐,看她的农庄还要不要人。其实,农庄也不全是干农活的,也有很多像是网络运营啥的,也坐的是办公室嘛!人家在那边的农场盖了农产品加工厂,顺便盖了办公楼,里面的发电设备都是单独的……开车过去才半个来小时。听说工资还可以,在办公室的工作除了五险一金之外,基本工资三千六起,全勤不请假,能拿到四千。要是到了夏秋两季,奖金不少。那边最近在收燕麦,说是一个夏季,光是奖金就有五六千。这在而今,真算是不错的待遇了。很多找不到工作的家属都到那边找活干去了!有在生产车间的,还有以前卖杂粮豆包的小媳妇,如今就在办公室里负责日常,一年下来挣个六七万,比做生意强,也不比油田上的一些工人拿的少。 她回去也试探着跟闺女说,“嫌弃两千的工作,有个四千的你干不干?” 不干! “温泉山庄你去不去?”虽是私企,但那边工作环境好。现在不考虑太远,只想叫她别闲着,别整天无所事事就行。 “去泡澡吗?大夏天泡温泉不舒服,春上我跟徐徐去过一次,到秋里吧,秋里我请徐徐一次。” 裴主任可生气了,第二天一去就开会。这次开会是选派培训年轻的骨干。跟以往很不一样。石油单位他们一般有他们自己的干部培训学校,年轻的骨干都有这样的机会。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是国家青干培训,像是他们这种国家企业的,人家一共只给了六个名额。搞石油的又不是自家这一家。这一分,到了自家就只三个名额。而油田也不是只一个,其他油田也得有名额吧!说到底,能给咱争取到一个名额就不错了。 下面选上来十个人选,第一轮就淘汰了大部分,只剩下三个人:周民、韦志同、金思业。 周民这人三十九岁,办公室副主任,为人谦和,但是缺点也很明显,他没在业务上干过,一天也没有。 主管业务的领导就说了,要是机会给周民,那对在一线工作的干部和职工,公平吗? 也有道理!大家投票,少数服从多数,周民落选了。 剩下韦志同和金思业,这个怎么选呢? 韦志同背景深厚,可金思业着实是业务能力突出! 庞书记升上来之后是副书记了,他就说,“有专利,每年为国家节省数千万资金;采油设备的改进,采用了他的思路,改进中,他承担了主要的工作,有领导能力。而今,污油处理设备研发,他依旧挑大梁,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这样的青干若是不加大力度培养,那就是咱们工作的失误。” 这个都是事实,没法反驳。 但是呢,韦志同也不仅仅是人家背景深厚呀,“做销售工作,看似没有卖不出去的石油和石油产品,但其实呢,真正考验的是后续的服务。韦志同这个年轻人呀,在处理服务这个环节,做的极好。从不因为自己所从事垄断行业就趾高气扬,他把每个客户遇到的问题,都妥善的处置了……金思业是干在研发的第一线,他也是奔忙的没停,马不停蹄的满天飞着处理棘手的问题。该重视科研一线的人员,没错。但是,咱们自己心里得有一个标杆,那就是不刻意贬低任何一个部门,这是要寒人心的。” 这话有道理吗?也有道理。 会议室里,三三两两的低头说话。裴主任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一直没言语。可等到投票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的投了四爷。 然后四爷以一票的优势,得到了这次机会。 四爷很惊讶,他真没活动。知道有这么个事,他是没找任何关系。这个机会确实难得,可桐桐这不是要生了吗?哪怕是七八月份去京城学习,之后每周得四天上班三天在京城,他也没想着去。孩子生下来比不生下来麻烦多了。因此,他没刻意去争取。所以,接到通知的时候才愣了一下,怎么砸自己头上了? 这个事得打听呀,谁赞成了,谁反对了。赞成的得感谢,但反对的咱也得假装不知道,上门去感谢人家的看中可提拔呀。 这事只要跟庞书记打听就行了,人情得记呀! 回去跟桐桐一说,桐桐扶着腰也不转悠了,看四爷,“裴主任投了你一票?”不该呀! 四爷觉得,“跟裴主任关系一直也不错呀!”惊讶什么?裴主任家的闺女跟徐徐很亲密,几乎天天在徐徐那边泡着呢。来来去去的,总能见到的!那姑娘找工作,她还想着是不是徐徐给那姑娘提供了别的工作机会呢。这话怎么说的,不像是和睦相处的样子呀! 不过也行,这机会算是意外捡来的吧,“什么时候去?” “七月十号报名。” 那差不多也出月子了,“去吧,不碍事,大不了周末回来。” 四爷应承着,得先给裴主任打个电话呀,裴主任在厨房呢,关了火就道,“……小金呀,你要加把劲!我是不带一点私心,这工作嘛,重要程度和不可替代性,在我看来是首先要考虑的。你的重要性谁都知道,你现在手里的那一套,没有你也操作不下去。可有些人从事的有些工作,尤其是服务性的行业,只要对这个服务的指标有要求,换个人都能做到。不能因为想要提拔而提拔,对吧?有些年轻人在副职上不到五年嘛,不能太急功近利……” 林雨桐隔着电话,心说,这要不是说韦志同才见鬼了。韦志同到了上升的关键时期了,这半年下来,正职就该拿到手了!占了年龄的优势,再熬五年,升一级,那天地都不一样了。 裴主任说的有道理没?有!这个见仁见智,这个理由拿出来是站的住脚的,只不过是,要说裴主任没带一点情绪,也不尽然。这可是把韦志同给得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韦志同先得罪了她。 韦志同回家倒是跟平时不一样,他在阳台上打电话,徐徐在客厅能听见。听着听着,这怎么越听越不对了呢?她自认为跟裴主任家的关系处的很好呀!借着她女儿珞珞的手,送了裴主任不少东西。这怎么临了了,来了这么一下。 她真没得罪人。 那边韦志同挂了电话,徐徐委屈的什么似得,“是不是金思业送裴主任什么东西了?咱不能太老实。” 韦志同摆手,“不是那么一码事!吴桐快生了,金工没有活动,他是真没奔着这个事活动。” 那不是更莫名其妙?徐徐气呼呼的坐下,“这个机会多难得呀!怎么就没赢呢?”这不合逻辑! 韦志同转着手里的杯子,这没有什么不合逻辑的!这其实跟上面的一些看法有关,再加上主管技术生产的领导和管着安全的领导都比较强势,他们未必是对自己不满,而是对自己所在的部门的一些领导不满,才会如此的。 “所以,这不是我跟金工存在什么竞争。没有竞争,更不是恶意的竞争……这里面的事复杂了。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不能任性。” 知道!可就是很生气,“裴主任怎么能这样呢?更年期提前了吧。有谱没谱!” “徐徐!”韦志同看她,“嘴上得有把门的!裴主任是老大姐了,她那么选,必有她的考量。私交是私交,工作是工作,裴主任错哪了?”很多话说出口要立得住脚的! 徐徐拉他,“我不是担心这升职又遥遥无期吗?” 无所谓!没有这个机会,总还有别的机会。说着,他就起身,出门的时候她特意叮嘱,“不要因为这个事情,对裴主任有意见。以前怎么样,以后还得怎么样,脸上不要露出来。” 知道了,“你这是要去哪?” 韦志同朝后头指了指,“去找金工喝一杯,不要担心,不出小区。” 然后都晚上九点了,上门的人叫人很惊讶,是韦志同。 “不打搅吴桐休息吧?” 林雨桐笑道,“我睡的晚,不打搅。” “那我就放心了,晚上没什么事,过来找金工喝一杯。” 好酒是尽有的。 两样小菜,两人对饮。双方都没提这次的事,韦志同说他做销售这些年遇到的事,四爷说研发上的难处。反正说的还挺投契的,从国际石油价格,说到而今的石油储备,天上一句地上一句了,林雨桐都睡了一觉了,四爷才回卧室来。她翻身过来看他,“都说完了?” 说完了,“很聪明。他想从销售上调出来,哪怕平调呢,挪个位置。” 这个系统很小,内部换部门很麻烦的。 “是啊!所以,人家不是来了吗?” 明白了,四爷跟技术、生产、安全几个部门的领导都熟悉,他这是来找四爷搭桥递话的。这人是聪明啊,这个机会也选的好,没选上,却提出了换部门的想法,之前没选他的都不好拒绝了,“只是这么着……裴主任就很尴尬了。” 才把人得罪了,完了大家都没事,只她格格不入。 四爷就摇头,“石油工程大学准备在这边设置个分校,后勤上有岗位……裴主任家的女儿符合标准。” 林雨桐一下子就睁开眼睛,这个人是把‘和’字用到极致的人。这么想着就打了哈欠,“还别说,我不烦这个人。” 四爷叹气,“和,这个优势能帮他一路往上。可和呢,也是一根捆绑绳。他做到这个位子上,谋划着调岗,原因绝对不单一。那是个跟钱接触最多的地方,真要做了正职……贪污这种事,查是不查?”查吧,这种事肯定得罪人,招人恨,就怕一扯一串。不查吧,只要做过主职,将来要是再爆出他在任期间出过这样的事,他便是失职,这是要追责的。所以呀,别管他会不会选拔上,他都会调整部门的,“……在一个岗位避了,那么下一个岗位上遇到这个事他还是会避……” 林雨桐就打哈欠,“以他家的背景,若不知道他的性格上有这样的弱点,也不会叫他在企业里呆着了。但总的来说,这人大致没偏,对吧?”至于竞争不竞争的,这都是扯淡!这跟四爷就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 就像是四爷跟裴主任说韦志同的想法,裴主任笑了一下,就说,“这个韦总呀,心思纤巧的很。” 四爷把该沟通的都沟通好了,韦志同借着晚上才上了裴主任的门。裴主任客气的笑,“你这个小韦呀,真是……”她干脆的很,在韦志同落座之后,就指了指电视柜上面的一排东西,“瞧见了吗?都是化妆品保养品,是珞珞从徐徐手里拿来的。珞珞这孩子,大学刚毕业,我说考个公务员吧,哪怕咱们内部呢,只管去考试吧!很多东西她从小听到大,肯定比别人有优势。结果不去!这孩子淘气,想玩,那也行。跟徐徐说的来,我还挺高兴的!可你看,拿回来这么些东西……你就是在工作上有想法,咱们可以沟通嘛!你说我拿了你这东西了,事先退给你吧,叫人知道了,像个什么话。我干脆就没言语!再则,我也确实觉得技术革新这个是顶顶要紧的,这方面的青干得重视,不能叫外行领导内行。” 韦志同看着那一排没拆封的,但肯定不属于高档化妆品保养品的东西,能说什么呢?往家拿吧,怎么拿出门呀!难堪的很呢!留下吧,明显除了占地方之外,没别的用处。怎么办?他就说,“徐徐那边都是些厂家的试用品,不光您这边摆着不少,很多常去的嫂子婶子家里都摆了不少。我看这么着,以后徐徐再有这东西,我看可以交给工会来处理。咱们工会给退休职工办活动的时候,拿来做个奖品……给这些东西咱找个好的去处。” 裴主任一下子就笑了,点着韦志同,“你这个韦总呀!娶了个美人回家,也是头疼的很吧。” 韦志同露出几分苦笑来,“您是老大姐,是咱工人的娘家妈,我跟您说句实话,徐徐跟吴桐虽是姐俩,可这为人处世呀,别提了!以后有个周到不周到的,您多担待。我是紧着教呢,这不还是着三不着两吗?您心疼心疼小老弟……” 这么着,才把这个事彻底的处理完。 知道四爷要去京城培训,这个孩子就踩着这个点来了。六月初六,早起吃了早饭,桐桐就说别叫四爷去上班了,“收拾东西,咱去医院吧。” 肯定是羊水破了!不过没嚷着梳洗,怕是这个孩子是个急性子。 准备的东西就在玄关放着呢,拎着就能走。 王弼要去上班呢,一瞧这样,就赶紧道,“我帮着请假,赶紧着的。” 吴云吓的开不了车了,“思业呀,你来!从东边新修的路走,那边距离更近。” 五分钟就到了医院,到的时候都开了两指了,速度特别快。 四爷就去办了个手续的工夫,前后半个小时,这就能进产室了。 吴云慌了,拿着手机手足无措。四爷给转移注意力,“该给姥姥打个电话。” 对对对!吴云俩电话没打完了,也就半个小时,护士抱着孩子出来了,是个七斤重的姑娘。 孩子抱出来了,吴云不敢接。她没抱过这么大的孩子,手伸过去好似都不敢碰一样。还是四爷把孩子接过来,没顾得上看,先问说,“我爱人呢?” 马上就出来了。 自己走出来的,走的不快,但确实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妨碍。医生跟出来,跟四爷和吴云笑道,“特别坚强,一声都没吭。到底是运动员,体质就是好,产程特别快。” 谢谢!谢谢! 吴云扶住闺女往病房去,“行不行呀?我去找个轮椅吧。” 不用!生的很顺利。其实直接出院都行的,不过是吴云肯定不能答应。但一般顺产,三天就能出院。 医院这边安排的是独立的病房,只自家一家。 吴家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姥姥的意思是,她不过来了,但她花钱,从明珠请个专业的月嫂过去,照顾孩子。 吴云觉得不用花老太太的钱,“这钱我出,找个靠谱的……” 还正说着话呢,病房门被敲响了,吴云一边讲电话一边去开门,结果门一开,是白女士。 这…… 吴云只跟老太太说了一句,“随后我再给你回电话,妈,我有点事。”然后挂了电话。 白女士笑道,“亲家,辛苦了。” 啊?啊!单独的病房分内外两间,那两口子在里间正给孩子拾掇呢。这到底是叫进还是不叫进?一个愣神的工夫,白女士进来了,然后直奔离间。 四爷背对着里间门,这个门关着怕穿堂风,外间说话里面没听见。这会子门一开,四爷以为是吴云,林雨桐也以为是吴云,可抬眼一扫,就见白女士推开了门,视线停留在床上的孩子身上。 这孩子生的白,特别白,生下就白白嫩嫩的,头发乌油油的,可长了,而且头发丝硬,根根都竖着的感觉。刚才吴云还老觉得,是不是出生的那一刻把孩子吓着了,然后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个真没有,就是单纯的头发丝硬。医院给孩子穿的衣服,给孩子洗澡的时候沾染了一点脏东西,两人想给孩子换自家准备的衣服。正扒拉了孩子给换呢,四爷把衣裳撑开又揉呢,然后白女士就这么来了。 “你怎么给孩子穿呢?”白女士几步走过来,“你也没弄过孩子……我带了月嫂,叫月嫂弄吧。” 林雨桐先拿了四爷手里的衣服,“不用了,我来!” 然后三两下,特别轻巧的给孩子把衣服给换上了。白女士倒是不靠的特别近,就是站在边上看着。四爷拿了奶瓶,里面是水,递给跟进来的吴云,“该给孩子喂水了。” 吴云接了,就说白女士,“那您去外面坐回……” 没事,我就看看孩子。然后看到孩子粉红的嘴唇嘬着奶嘴,她看向抱着孩子的林雨桐,“那个……孩子叫宝珠……行吗?” 啊?林雨桐看四爷,这怎么话说呢?还没想过孩子名字的事呢,这怎么就宝珠了呢?林雨桐就道,“我姥姥还健在,按照规矩,家里有长辈,该问过长辈的意思。” 白女士愣了一下,就忙道,“那小名呢?小名叫宝珠行吗?” 这怎么说呢?现在一个孩子好几个小名的多的是,您喜欢叫宝珠就把她叫宝珠吧。 然后白女士探着头继续看孩子,小声的叫,“宝珠,奶奶的小宝珠……” 吴云:“……,”她其实想给孩子取名吴音。女孩就叫吴音,男孩就叫吴越。思业也不姓金,跟姓金的还有仇,不过是成年了不好改姓了。他自己都不认姓马的父亲,那孩子跟着姓马也不像话。所以,要么就是姓吴,要么就是姓白。思业跟白女士关系不好,她觉得孩子大概率会姓吴。这名字在心里琢磨了好些日子了。怎么就宝珠了呢?讲良心话,吴音比吴宝珠好听多了。 四爷看白女士,朝外指了指。 白女士跟出去,四爷还没说话,人家的手机就响了,是马荣广的电话。白女士接起来就小声道,“生了,是个小公主,长的跟我特别像……我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宝珠,好听吧!” 那边再说了什么,四爷没听到。在白女士挂了电话之后,他请白女士坐了,这才道,“我这边一切都好,很不必挂念。月嫂已经找好了……” 白女士没说话,只把手机点开,翻啊翻啊,翻到一张老照片,像是满月照,“你看看,是不是跟我很像……当然了,我的头发没那么硬……可你在看这个……”说着,就又翻出一张照片来,“这是你亲生父亲的满月照,那头上黑乎乎的不是戴了黑帽子,是一个个竖着的头发……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血缘这个东西,做不了假!宝珠是我和你父亲的亲孙女,我可以不碰孩子,但我想见的时候,你叫我见见孩子就行!” 第729章 俗世浮华(63) 四爷坐下,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马荣广。电话一接起来,那边是马荣广严肃的声音,“你妈又去你那边了?” 他显然是不知道的!四爷‘嗯’了一声,直接挂了。这不是马荣广想的,他说能看住就能看住的。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亲缘关系,是白展眉的底气。 所以,马荣广是看不住的。 四爷从桌上抽了一张护士放在这里的记录单,反过来背面能写字。完了又从身上抽了笔,写下了一行字:断绝母子关系协议书。 白女士啪的一巴掌摁在这张纸上,“你什么意思?” 四爷拿着笔,手没收回,只看着她,“没看见吗?断绝母子关系!” 白展眉抿着嘴,手有些颤抖,“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妇女,断绝母子关系?若是收养与被收养的关系,去法院起诉,理由成立,是可以断绝亲缘关系的。但是只要是血亲,有血缘作为纽带,父母和子女是不可以断绝血缘关系的。不管你是去法院起诉,还是你去登报声明,都没有用!这不具备法律效力!就算是今儿我跟你谈好了,在这个协议书上签字了,可明儿我不想认了,这就是一张废纸。血亲,是断不了关系的。” 林雨桐在里面听的叹气:就是如此!父母和子女在法律上是断不开关系的。任何宣称断绝关系的,都不被法律所承认。 四爷慢慢的把笔合上,然后道:“那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 你说。四爷还是点了点这个母子关系断绝的协议书,“我知道它没有法律效力,也知道登报也没用。但我还是会在媒体上公布它。你知道,我要是想公布,想引起社会舆论,还是很容易的。吴桐的影响力一直不低,如果愿意,五分钟之后,我就能发布,十分钟之后,就有数千万人看到这个协议。看到之后,大家会怎么说呢?两种声音,第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件事,是我错。第二,是什么原因,叫一个儿子用这样的方式跟母亲翻脸?这个母亲真的妥当的。不算怎么讨论,不管看到这个消息的人支持谁,舆论风必起!你是个要面子的人,很讲体面,看重利益,也看重你的名声。这件事,我或许得不了好名声,但你也一样。这方法不聪明,伤敌一千自损的也不止八百,甚至于过了一千。可我说这个是告诉你,我从来不缺玉石俱焚的勇气。 掀起舆论之后,我会怎么做呢?很多人必将挖掘这背后的隐私,背后的一些细节。你确定这很多的细节经得起推敲吗?现在这人,鸡蛋里尚且要挑骨头,更何况咱们之间的那些过往,敢叫人一点点的挑吗?别人会问你,你的儿子被遗弃了一次,为什么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请问你这个母亲尽到了责任了吗?别人会问你,你的儿子小小年纪,是经历了什么,叫身心受伤,总是遗忘一些痛苦的过往。别人会问你,你是怎么狠心将一个心理受创伤的十三岁的孩子独自的留在国外自己生活求学的?你能在金远洲的眼皮子底下跟人联合算计了金远洲,你却没有能力对亲生儿子做好安排?合理吗?那么就会有人问,你是真的疏忽了,还是纵容金远洲犯罪,好叫你看起来更像个受害者?” 你胡说! 四爷摊手:“你看,需要母亲的时候母亲不在,过了需要母亲的年龄了,为什么非要过来呢?连儿子都没有,你又何来的孙女?儿子都不珍宝,孙女怎么会是宝珠呢?我觉得,之前咱们把话说的很清楚,对吧?你生我,我埋你。你养我花费多少,我赡养你花费多少。我觉得,这是协议。我们该彼此遵照协议!不要想着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我陪着你身败名裂,你被指责不慈,我被指责不孝;要么,你做你的慈善家,做你的国民婆婆……只要不来干扰我们的生活,你喜欢的每一个角色我们都能满足你。我们不喜欢别人过多的关注我们的私生活,所以,你在外面怎么说都对。对外,你可以做个叫人羡慕的人。有好的婚姻生活,有花不完的钱财,有出息的儿子,有能干的儿媳妇,有可爱的孙女,你什么也没缺。事实上,你爱的不是儿子,也不会是孙女……你需要炫耀的资本。别人有的,你要。别人没有的,你还要!你要的是面子,我要的是里子。如此,你轻松,我也轻松。我不怕你出门乱说,因为你不会。你喜欢经营出一个和乐的大家庭来,叫人看到你的幸福,我愿意配合你。我退了一步,你也得退一步,如此,才能达成共识,你说呢?” 白女士的表情又冷了起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说我后悔了,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四爷就看她,“好!我给你这个机会。我告诉你,我现在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母亲。第一,不能高调,我不喜欢私生活被打扰。第二,我需要你跟我们一起生活,帮我照顾孩子。您儿媳妇随后要去工作了,在研究所,她不是很忙,但是朝九晚五。偶尔去基地可以不用守时,但不会是在家里带孩子的家庭主妇。不要说有月嫂有保姆,这些人带孩子我们都不能放心。这得亲祖母或是亲外祖母带着,我们出门踏实。所以,您得二十四小时帮着带孩子。白天我们上班,你跟保姆在家。晚上睡前,我们带一会子,但要休息的好,还得您晚上带着孩子睡。第三,没有什么社交活动,就是过日子,家长里短。家里做了好吃的,需要您给相好的人家送去。人家孩子满月,我们顾不上的时候,您得帮我们应酬,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话没说完,白女士就皱眉,“你这是强人所难!” 四爷看她,“没有呀!很多给子女看孩子的老人,都是这样过的。这是很正常的呀!在单位上,你高调了,这对我们的工作和人际关系有害无益……” 这一条哪怕是合理,“但是,我有你父亲……” “你去问问,有多少老人都是为了看护孙子,去暂时跟子女生活的。九成的老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四爷就看她,“别的且不说了,就这三条,你能做到,我给你这个机会。跟我们一起生活,行吗?” 白女士没说话,好半晌的沉默之后才道,“我后悔是真的。” 这话我信。 “我想弥补,这一点也是真的。” 这话我也信。 “但是,我怎么想,也做不到你说的那些。这话,我不骗你!我就是做不到。但不能因为我做不到,就说我如何如何,这是不讲道理。”说着就看向四爷,“你说的对,我就是觉得我受了半辈子的委屈,为什么不能活成人人羡慕的样子?聚在一起,人家说儿子说女儿,说儿子的对象,说女儿的对象,说新得孙子孙女,可我没比别人少了什么,可就是看的着摸不着,到底是多大的恨解不开呢?我跟人家说起你们,说什么呢?说的都是大众知道的。” 那要不然呢?还把大众不知道的拿去哪说呀? 白展眉擦了泪,这才道:“也是,谁要是想干涉我的生活,我也不乐意。我可以不干涉你,不经过你的允许我绝不打扰你和吴桐还有孩子。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跟你父亲的关系,不能黑不提白不提,你们相认,我再不往宿城来都行。” 林雨桐皱眉,这就是强人所难了。如今的关系远近就是最好的,再近一步,反而是不好相处了。 四爷起身,“我送你出去吧。”要这么谈,就没谈的必要了。 白展眉跟着站起来,“不答应这个也行,你得每月带着媳妇孩子跟我出去吃顿饭。” 吴云听的好难受,俩年轻人要上班,事业到了要紧的时候了,小金得去培训,宿城和京城两边跑。回来要上班,去了要上课。桐桐毕业了之后是个新人,得熟悉情况……还有个孩子牵肠挂肚的……他们的时间哪里有准呀? 你说你趁着两人上班的时候,或是给孩子买两身衣裳,或是给两口子买点家常用的东西,来了,那谁能拦着你。你瞧瞧孩子,然后去忙了。三两回下来,赶上饭点来瞧孩子了,他们两口子能不留你吃口饭把你撵出去吗?这一来二去,不就缓和吗?非得一二三四五的谈,这又不是买卖,没这么谈的。林雨桐把孩子放下,起身出去了。再叫四爷跟她谈下去,这事没法收场。 四爷皱眉,“下床做什么?” 林雨桐坐沙发上,看白女士,“您能过来坐吗?” 白展眉坐过去了,没言语。 林雨桐叹气,“我听出来,您要做个成功的女人。在您看来,成功的女人得有成功的事业,成功的家庭。得是个成功的女强人,还得是个成功的妻子,成功的母亲。对吧?” “是!我想做好,难道错了?” “您现在就是个成功的女强人,您有成功的事业,也有成功的家庭,你是个成功的妻子,如果你愿意,我会叫你成为成功的母亲……成功的奶奶,你觉得行吗?” 什么意思? “事实上,您也知道,一个人很难同时扮演好每个角色,对吧?都做好的,那是神!展现出来所有的完美的背后,一定有不完美,您也该明白这个道理!太完美了,就假了!说实话,看着您屈尊降贵,其实我心里挺难受的。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您觉得母子关系不好,受人诟病。可很多名人,跟孩子的关系也疏远,可却无人诟病,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的贡献和成就足够大。慈善是一份事业,有人说您是图名。植树造林也是一份事业,可有人依旧认为您是私心作祟。可有一种事业,您放弃了其实可惜了。您在材料上造诣匪浅,为什么就放弃了呢?有很多科研人员,不都是五六十岁有了一定了积累了,才厚积薄发的吗?您这个年纪,正是出成果的时候,不坚持是为什么呢?” 林雨桐就说,“您呐,沉寂过。这几年,把世间的浮华也看遍了,不过都是些虚妄的东西罢了。别的不看,您看看我跟徐徐。我在我的事业上,哪怕数年才出了一个成果,但一片赞扬之声。徐徐高调的在娱乐圈,可是却毁誉参半。真论起影响力,是她大还是我大?实实在在的,就都是真的!等你的成就大到在业界算一方人物了,他说不是你儿子,人家就不说他是你儿子了?我不说是你的儿媳,人家就不认为我是你的儿媳了?将来孩子走到哪,人家都说,看!那就是那谁的孙女……您有才华呀!您把自己陷在浮华的泡沫了,怎么还醒不过来了呢?兴城的今天有您的功劳,可什么东西都是更新换代的!之后呢?若是有新产品取代了……您在兴城还是如今的地位吗?您之于现在的婚姻又有多少价值呢?我觉得,不管是什么人,得先有价值吧!纠缠在琐事里,价值在哪呢?我要是跟您易地而处,我会怎么做呢?我会做到,得有一天,叫子孙后代求着到我的身边来,赶都赶不走!会做到,不管子孙后代走到哪,他们都得在我的光环笼罩下。那个时候,疏忽子女不是错,毕竟我那么潜心研究,忘我投入。那个时候,没人去苛责这样的一个母亲,她依旧是完美的,被人敬重的。我觉得,我的婆婆有这样的潜力!您身体健康,长寿无忧。不缺科研经费,不愁科研人手,怎么就做不起来呢?像是国外那些老头,人家过了七十了,还奔着总统的位置去呢。您才多大岁数呀?科技贡献奖里,就不能有个叫白展眉的女士?您埋没了才能,跟那些什么富家太太应酬,您快乐吗?您用一个科学家的脑子,去纠结别的事,这难道不是一种浪费?”说着就又道,“其实您这次不来,我还有心找您呢。” 嗯? 林雨桐就道,“我研究的保护剂,药品本身没有问题,可是却缺少喷洒的工具。思业在机械上想办法,但效果还是不好,他说,喷雾的喷头,需要一种特殊的材料。得能将药品喷洒出入雾一般的效果。光是喷头给压还不行!想解决问题,根源该是在这种喷头的材料上。” 白展眉就皱眉,“你是希望达到接触而不凝结的效果?” 对! “得孔非常的细密且好塑形,能承受相对大的压力?” 对! “因为给农民用,为了降低成本,这种材料还不能贵。” 都对! 白展眉就开始不住的用指甲扣裙摆上的纽扣,“这个短期内我给不了答案……” “没关系!我主要研究中药制农药这一部分,这种药对喷头的要求极高……” “先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若是有方向了我告诉你……”说这就起身,看了这儿媳妇一眼,“我说了我挺喜欢你的!你果然很叫人喜欢。”要走了,她过去在门口又看了一眼正睡的孩子,脚上的高跟鞋有响声,她也不到跟前去了。只跟吴云到了招呼,“亲家,我走了。女儿是比儿子更贴心,说话也总是能说到人心里。” 吴云尬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答她这个话。 白展眉也不要她答,转身往出走,路过四爷的时候停下来,“你长的好,是我给的。你比别人聪明,也是我给的。别不承认,我会叫你看见,其实,你很多地方都遗传了我。没有父母给的好天赋,做什么都是白搭的。别不信这个话。” 四爷笑了一下,激将似得问了一句:“是吗?我创造的价值,并不在你之下。” 白展眉轻笑一声,“是啊!我不温柔,我没有陪伴你……你对我的印象永远停留在跟金远洲一起生活的时候……哪怕有新材料帮了兴城,你也以为那是团队的功劳……我不否认团队的力量,但是,我若没有两把刷子,谁服我呢?” 说完,头一扬,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又走了。 白展眉当天就回去了,回去之后就直奔公司的实验室。换上轻便的鞋子,套上鞋套。把头发都给盘起来塞到实验帽里,套上防护的衣裳,跟主管实验室的人喊,“把早前实验出来的三号样本和九号样本的资料给我调出来。” “三号样本……和九号样本?做什么用呀?” “我儿媳妇需要一款新材料的农药喷洒喷头,我接触过的,只有三号样品和九号样品里有她所需要的材料特性……” 那这实验怎么经费怎么办?走公司的账目? “不用,我自己拿经费,器材的损耗费折算进去吧!回头我跟公司签合同。” 合同真签了,签好之后,马荣广就给四爷发过来了。 四爷拿着合同看了几遍,才去看睡过去的桐桐:桐桐这做事的手法,往往是出人意料,却能总叫人觉得心口暖的慌。 吴云心里却想的是,不是谁家两口子都有这个默契的!两人没有商量,思业先出面把白展眉能走的路都堵死了,而后桐桐出面,硬生生的把白展眉往另一条路上拉。真就是捧着她,哄着她,顺着她的心思走,求了她一件很要紧的事,顺势这么一推,事就不一样了。 第730章 俗世浮华(64) 在医院住的这三天,压根就没休息好。 先是马家父子来了,这些是四爷应酬的。桐桐在里面躺着呢,只不过孩子睡着之后四爷给抱出去叫见了。 血缘关系这个东西,怎么说呢?许是就是不一样吧。马荣广不提孩子姓什么叫什么,但却准备了许多东西。这东西吴云觉得都不敢在医院这个地方放,就是家里吧,没有保险柜只怕都不行。这才出生的孩子,给孩子送来了一个小小的发冠,上面嵌着钻石,能闪瞎人的眼睛。手上的手链脚上的脚链都是各种宝石的,还有一个羊脂玉的像是古董的小小的佛像挂坠。东西都不大,小小个的,可这玩意的价值,真就是一个工薪阶层一个家庭一辈子的收入,都买不来这玩意。 马向东都是买的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反正世面上能买到的婴儿用品,这里面几乎都有。而马向南呢,送的都是金货。 这玩意怎么弄,感觉放好家里都不能放心。 这父子三人没多呆,两小时,看了孩子,这就走了。 他们多聪明呀,白女士怕是真没工夫管其他的事了。因为从她进入实验室起,马荣广会更加体贴她,而这哥俩呢,也会更尊重她。这对人家有什么坏处呢?只是态度上稍微做出调整,一是能解除白女士这个时不时闹腾引来的麻烦。二是不管出什么成果,总归不是无用的。 而白女士呢,丈夫的温柔体贴,继子的足够尊重,又在为了帮儿子和媳妇解决问题整天忙忙碌碌,将来挣来的钱不都是孙女的吗?她所渴望的一切,在她想来,都是满足了的。而她又做的是她拿手的、喜欢的事,她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吴云问说,“不会再猛不丁的冒出来吧?”不会!不断的给她扔点新课题,她就彻底被绊住了。 吴云心里叹气,白女士得到的,都是假象。一个那么富有的人,一个可以肆意挥霍享受余生的人,却生生就陷在虚妄的泡沫里。等真的到老的那一天,发现身边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回头想这一生,她会后悔吗?会的!自己是体会过一个人的孤寂的。一个人沉浸在无边的黑夜里是害怕,一个人穿行在喧闹的街市,一颗心无所寄托,这种感觉比夜里的恐惧更可怕。全世界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是跟她有牵挂的,那么,这个世界对她还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了!她是生生把她自己个的路越走越窄了。 送走这父子三个,剩下就是四爷单位上的同事,林雨桐认识的小区里的家属们,还有肖宝怡和齐林陆海洋他们。喧喧嚷嚷的,哪怕不都会进来看孩子,可外间的人也没间断过。林雨桐又在回复电话问候,真就是忙了三天,真得出院了。在医院并不会比家里休息的更好。 这要出院了,要办出生证明了,这才说给孩子取名吧。 桐桐还是把取名权给了吴云,吴云愣了一下,问说,“真叫我取名呀?” 真的! 吴云就看睡着的外孙女,孩子长的白生生的,眼睫毛长的呀,就那么翘着,嘴角一勾,无意识的笑那么一下,真是爱死个人了。本来都想好了,女孩就叫吴音的,可是吴音,带着一股子甜和软。姑娘家又甜又软,当然是可爱了。可回头又想,姑娘家成了桐桐这样,才叫人放心呀!谁也别想欺负了的,得给孩子取个硬一点的名字才行。 她就把之前想着的说了,“……吴音就算了吧……想用硬气一些的名字……”想用给男孩预备的名字,“吴越怎么样?” 四爷和桐桐都点头说好,然后四爷去给孩子办了出生证明回来,吴云一看,名字是——吴钺。 斧钺钩叉的钺?不是,哪怕不是超越的越,咱换个山岳的岳是不是也能好点? 四爷和桐桐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字,她强调得硬气一点,那哪有比这个钺更硬气的名字? 桐桐看她这样,问说,“不对吗?” 吴云:“……对!吴钺,好听。我就是……就是想着,这将来要是生了老二,老二要是个小子,该叫什么呢?总不能叫吴钩吧。” 桐桐就笑,“您真是的!逗什么闷子呀?这个都没养明白呢,还想着老二呢。” 真就住了三天,就能出院了。苏荷到现在还没出院呢,下楼的时候碰见忙的不知道几天没洗洗的汪工,胡子拉碴的,只打了个招呼就忙去了,苏荷这边有些产妇的并发症,孩子那边照了蓝光黄疸暂时也没下去。顾了这头顾那头,大男人没弄过孩子,刚生下的孩子一会子尿了一会子要吃,两三个小时起一次,能不熬人吗? 回家来,刘姐把家都收拾好了。从京城请来的俩月嫂也到位了,人是四爷叫马向南帮着找的,价格贵是真的,但相对专业,也不会多嘴多舌,这是签好协议的。以后出门去也不能把在这边帮忙过的事拿出去乱说。 林雨桐低声跟刘姐道,“家里的采买您负责吧,他们中一个人打扫做饭,一个人专门照看孩子。打扫和做饭有哪做的不对,您提点着些。孩子那边,我要是上班去了,就得您跟我妈看着。两人换班睡个觉。” 成!本来就有保姆房,之前放着一个单人床,现在添一张架子床,就都能住的下了。估计是得用一年的,这不是长期干的人。刘姐本来还心说,这么下去怕是咱这不专业的不好干了,结果却并不是,桐桐和小金明显对外头雇来的不信任。 也不是不信任,不过是这么着能叫刘姐心里自在些。以后确实是得常用刘姐,那就需要安抚她。安抚完了,桐桐又给雇佣的两人分工,谁看着孩子,谁日常做饭,别这个接手那个接手的,有事了相互推诿。 回家来之后,小区里来看望孩子的人多了,就会发现母女两个,有四个人伺候。 同一天结婚,差不多的时间生孩子,对吧?搁在谁心理都有点不太平衡。自家累的吼吼的,半夜起来给孩子喂奶,身边的人睡的跟死过去一样,哪怕有老人帮着带,可看看家里是什么环境呢?孩子的尿不湿换下来堆满垃圾桶还没来得及扔。老人把各种东西乱放,冰箱是只往里塞,半点也不规整。厨房里的碗先泡着,顾了孩子,到了做饭的时候才洗上一顿泡着的碗。脏衣服是沙发上、椅子背上,到处的乱放。放眼过去,一片狼藉。 本就情绪更容易敏感的,再一看这个情形,谁能有好脾气! 一楼那家的孩子才一个多月,最近天天的,一到晚上,两口子就干仗。他媳妇在群里诉苦,说是生个娃才知道嫁的这人是人是鬼。咋说呢?生孩子就是这样,没有那么两年乱劲,都不算是养娃。除非你有足够雄厚的财力支持,否则谁家都一样。 估计是被媳妇吵吵的怕了,烦了,结果上门来,打听说,月嫂是哪请的,家里也想请。当地的月嫂一个月得八千多,而且人家是事先说好的,上门只照看孩子,家里的家务一盖不管。按时按点吃饭,吃饭的时候得有人能腾开手帮着带孩子。而且一周得休息一天,否则不干。花那么些钱,还不知道干的好坏呢,就提这么多要求,心里就觉得不行。试用了两天之后,反倒是被月嫂弄的一肚子火气。说是你家的床不行,你家这个灯不行,半夜得弄孩子,不能太亮,也不能太暗。感觉跟请了个祖宗似得,并没有叫宝妈彻底的解放出来。 听说这边的月嫂好,就找来了。但自家这月嫂,价钱是相当美丽,全年无休,但一年下来一个人五十万。 那小伙子吓了这一跳,这么贵吗? 当时人家没言语,可没两天,楼下确实有了一个月嫂。自家这月嫂说,“见过,不是一家公司的,但是一起培训的时候见过。” 林雨桐赶紧道,“只假装没认出来,也别跟谁言语。” 一年五十万,那小伙子一个销售部门的后勤副科长,他的经济实力没那么强。这边的户型大,他能分到这边,是他们后勤上不知道怎么操作的,这才分上的。可不是贡献大才分下来的!销售部门是挣钱,但得看具体的。搞业务的,那是真有钱,这种保姆是真雇的起。但一个做后勤的,你哪来那么多钱?这要是叫谁知道了,能不向上反映吗? 结果请了保姆才不到一周,韦志同上门了,是给孩子送满月礼的,“孩子满月礼的时候,我怕是在京城,一直也没请过假,这次想请一个月的假……” 是有事吗?需要帮忙吗? “不用!一家一家的添孩子,徐徐嘛,就觉得老没怀上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呀!想去医院查吧,一般的医院又怕不能给她保密。我就想着,算了,请一个月的假,回京城找她信得过的医院瞧瞧……” 为了要孩子的,很充分的理由。 可这家伙分明就是嗅觉灵敏,怕是他们部门有一次大动吧。于是,找了个很合理的理由,躲出去避嫌去了。 本来林雨桐还想着这个玩意跟自家没啥关系吧,可就在孩子过了满月,四爷去培训之后的半个月,这事好像跟自家有了一点关系。 因着家里有孩子呢,按照规定四爷培训前两个月,一直就该在京城的。可家里有孩子呀,四爷一般是周五下午赶最后一班飞机,晚上就回家了。星期天晚上的最后一班飞机又飞京城,在家呆两天心里都安稳。再加上回来的时候,像是王弼这些偶尔会过来,设计进入最后的外观设计阶段,四爷有意往下分一分,都沾点功劳嘛。他平时又不在,隔着电话沟通总不方便。那就来家里说是一样的。于是,四爷越发有回来的必要了。 但是这有一个问题,就是以个人的名义订机票,没有那么刚好那么准的。有时候你这就买不到。为了不耽搁时间,要正好都是这俩天的航班机票,就少不得劳动后勤部门,托人家订个机票。咱们不找单位报销,就是单纯的想单留出一张机票来。 这也没什么呀?公对公,石油集团一直是航空的大客户,这点事真不叫事。这两周回来的都很及时,每次去的时候直接取票就可以了。 然后被举报了,说是四爷违规。这个违规指的是,他们以为四爷私下里报销机票了。 这个事其实很容易说的清楚,月底都过了,而今是月初,对吧,之前的机票在手里呢,一分也没报销呀! 通过单位订机票是事实,但回来也不光是私事,每次都抽空在家里开会,研究下一步的设计方向。只是用公司的关系,我自己花钱,还不行吗?毕竟回来是公私兼顾的! 四爷做了情况说明,又有王弼等人的证词,再加上真没报销,内部的纪律部门做了调查,然后在内部通报,澄清了这个误会,这就完事了。 肯定是四爷拿了这个培训的名额,叫很多人心里不痛快了,猛不丁的给来了这么一下。 马向东打电话就说,“不要找单位给订机票了,我叫人去给办不就完了吗?”航空公司不也是做生意吗?咱也是大客户呀!就这点屁事,还有人盯着。 四爷这次也没客气,单位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着,真就是屁大点事惹一身腥气。 林雨桐就问说,“是谁干的呀?闲得慌!” 能是谁?肯定不是韦志同,他的格局没那么小。当时提名的有三个人,另一个人叫周民。怕就是此人了! 林雨桐哼笑了一声,“他是觉得日子太好过了。” 可不!四爷抽空去拜访了庞书记,结果隔天,庞书记在会上就说了这个举报的事,夸这个举报的人很有主人翁精神。我们就该从这个点为切入点,动一动嘛!看咱家的后厨房,有没有藏着蟑螂。 这上面的领导一提,纪律部门马上就说,收到了很多举报信,正在组织人手调查云云。 那就清理嘛,把举报信的内容都清理一遍。 像是一楼住的那个小伙子,他是主管销售部门后勤的,说是有人举报了,说是此人的消费和收入明显不符,这得说明情况吧。 这个小伙子是干啥的?他是帮着处理业务员差旅的各种报销的。比如机票、酒店、交通、电话费、招待费等等的费用的,只这个工作,小伙子干了七年,总共贪污了多少钱呢?两百七十九万。而那个周民,因着是办公室副主任,接触最多就是办公室这一套,从办公用品采购到各种损毁的报销等等,他是真没拿钱,但也因着回扣的事被查出来了。像是家里的电脑,笔记本,一家子用的手机,家里的空调等等等等,大到昂贵的电子产品,小到家里的饮水机加湿器,都算是回扣得来的。 这些东西折算成了钱,一共八万六千七百块钱,他给人家折算成钱还了,做了检讨不算,单位还给了一个处分。 一个处分,两年不得升迁。 刘姐就说,“以后得小心着些,这个周主任是个坐地户。” 坐地户,是说此人是当地土生土长的,老油田户了,家里的所有人脉都在这个行业里了。得罪一个,就相当于得罪了一大片。 林雨桐抱着闺女在客厅里晃悠,嗤笑了一声,“地头蛇呀?” 对!就是地头蛇。算是三代人都在油田上,那亲朋好友枝枝蔓蔓的,谁知道他们就在啥地方给你们下绊子。 结果还真被刘姐说着了。天热了,家里地方大,想要叫温度合适,最好就是把家里的空调都打开,大家都处在一个合适的温度上,孩子呆着也舒服。这么着,用电不就多了吗?买电的时候,物业的说法就是,每次最多买五百度电。这个没毛病,一直都是这样。而林雨桐一般买电习惯了存备用的电。比如说,这五百度买回来了,把电卡插进去,这不就续上了吗?续上之后,她不停留,继续拿着卡,再买五百度。到差不多估摸着电快完了,再把卡里存的五百度插进去,拿着卡又重新去买。如此一般不会出现没电的情况。 如今这么大的用电量,林雨桐就说把电卡插上再买电吧。果然,电卡一插,原来只剩下三十多度电了,这一插进去,就有五百三十多度电,够用一段时间的。但是还得跟原来的习惯一样,再买一次去,有备无患嘛。 刘姐本来要去的,可她正给孩子手洗衣服呢,吴云就说她去吧。住的熟悉了,她去也行。 结果去了,人家物业的坐在办公室,在电脑上玩啥呢。吴云就把电卡递过去,“姑娘,买电。” 这姑娘一边嗑瓜子一边玩她的,看都没看吴云一眼,只道,“系统有问题,买不成。你改天再来吧。” 那这没法子,系统有问题嘛!这种事说不准的。吴云就回来了,这么说了,谁也没当回事。 可连着三天去,都说系统有问题。 这不该呀!小区里住这么多人,老这么有问题,我就不信就没有去给电卡充值的。刘姐从阳台上出来,就说,“物业那边办公的是个鼻子上有一颗红痣的姑娘不?” 是啊! 刘姐就道,“那是周主任她老婆的外甥女!”说着,拿了吴云手里的电卡,“我去买,还就不信了!”她敢说不成,看我骂不臭她祖宗八代! 林雨桐没叫刘姐去,“电卡给我!我去。” 你是个体面人,跟人家吵起来不像个样子。 林雨桐拿了卡转身就走,体面不体面的,得看在什么事上,这一回不把这一个个的臭毛病掰过来,还真当咱好欺负呢! 坐地户?地头蛇是吧?这次非把这蛇头剁下来不可!【你现在阅读的是 】 730-740 第731章 俗世浮华(65) 吴云紧张的呀,她怕桐桐跟人家动手。职业的拳击手都不是她的对手,那普通人经得住这一下子吗?再把人给打坏了。想追去吧,把孩子留给其他人照看她又不放心。只说刘姐,“赶紧追去瞧瞧,别叫她犯浑。眼看要是动手了,你就先给小金打电话。” 刘姐急匆匆的,出门还给林雨桐把防晒服和帽子拿着了,估计是要跟人家在那里死磕的。要是站在外面呢,太晒;要是在里面吧,空调的温度太低的话会冷的。 结果一路小跑着追着去了,远远的见桐桐跟谁在物业门口的树下说话呢,说的挺好的,脸上还带着笑,不知道说啥呢。 能说啥?是之前在飞机上遇到的大姨,她不住这个小区,但是如今石油内部的小区中间都拆了隔间墙了,整个拉通了,中间有小门相互通着呢。这是为了便于管理,精简其他一些岗位的人员的。 就像是这物业公司,别的小区的物业都是招标来的,这种单位上的小区则不是。那都是单位后勤的一部分。住这个房子有一个好处,就是需要人亲自跑这里办事的不多。像是家里的水费、物业费、取暖费、垃圾费等等,这些费用可以在工资里直接扣除的。两口子只一个人的在这里挂上,就可以了。发工资的日子,就是后勤物业扣除费用的日子。到手的工资条老长了,这个补贴那个补贴完了,又扣这个扣那个,林雨桐没有一次耐心的把工资条看完过。你说这种情况,真就是除了电费现在用的电卡,非得跑来充值缴费之外,还有什么是需要跑物业的?就是家里的什么坏了,也不用跑来找呀!在群里喊一声,工作人员就上门了。 这种情况下,其实物业留着的人,一般就留三四个人,能应付充电就行。 可这拉通的小区,住着数万人的小区里,每天来给电卡充费的绝对不少。 这不,今儿就撞见这位大姨了,她才充了五百度电,五毛七一度电,二百来块钱,“……主要是娃们放暑假,房间一蹿,客厅一蹿,哪里的空调都得开着。上一次买了五百度电,能有三十来天,这次又是五百度,我估计也就是二十来天又得来。一放假一人一个空调,一开一晚上,那电表走的蹭蹭蹭的……” “我也一样,家里的人多了,不比我们之前就两人。现在一天到晚家里不离人,家里的所有的电器恨不能都开着呢,电用的可块了。本来前儿都该买电了,结果我妈跑了三天,都说系统坏了。挺巧的,我妈大概跟您前后脚……” 这大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就说:“那你赶紧去,去买吧。家里有孩子呢,没电娃受罪呢。” 林雨桐摆手进去了,手机一摁,音录上了。 然后再进去,物业一共四张办公桌,四个人都在电脑前坐着呢。一个鼻子上长了一颗红痣的年轻姑娘,这会子手机一边充电,一边看着手机。另外三个也差不多,其中一个抬头看见她了,笑了一下,拿着还有半杯茶的杯子,很忙的接水去了,还嘀咕说,“茶太浓了,喝的嘴里发苦。” 这是躲出去了。 然后其他三个人都抬头朝这边看,一个年纪稍微大的也朝林雨桐笑了一下,起来就拿了靠在角落的拖把拖地去了,“脚上也不知道沾了啥,都是脚印子。” 真巧!不来,啥事没有。一来,就可忙了。 林雨桐又朝另一个怀孕的大肚子媳妇看去,这媳妇朝红痣姑娘指了指,手里又是挪键盘,又是拿小抹布这里一擦那里一擦的,意思是:去那边办业务吧,我这边还没收拾利索。 行!根子很深呀。 林雨桐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特别好脾气的过去,拿了卡递过去,“买电。” 这红痣姑娘头都不抬,把手机的充电线头紧了紧,往她面前挪了挪,就道,“系统坏了,充不了。” “那什么时候能修好?” 这可说不行准! 林雨桐又问了一遍,“前天我妈来,你们就说系统坏了。昨天来,你们还说坏了,今天,你们依旧是坏了。且不知道什么能修好,是吧?”对!这种谁说的准呢。宿城就是这样,停电了,断网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林雨桐点头,也不纠缠,转身出去了。 出去见刘大姐过来了,林雨桐接了衣裳和帽子,“我不跟人吵,你放心回去吧。我有我的办法……” 刘大姐就道,“这些人根子深,要不然先跟小金说一声……” 不用! 林雨桐把衣服套身上,还要再跟刘大姐说话呢,一个前头楼上的大叔,进进出出的常见。见他手里拿着电卡,林雨桐就笑问:“大叔买电呀?” 啊!电抛费的太快了。 进去之后不到两分钟又出来了,林雨桐就问大叔,“充完了。” 充完了,没人,很快! 林雨桐紧跟着就进去了,又问那红痣的姑娘,“系统好了?能充了吗?” 时好时坏的,刚才好了那么一下,又坏了! “试试吧,万一又行了呢?” 对方抱着手机,头也不抬,耷拉着个脸,拿着手机翻小说,嘴上冷淡的应付着:“真不行了,坏彻底了。” 林雨桐也没言语,只往大厅里几排长椅上一坐,也不说话,就这么等着。那冲茶的还没回来,拖地的涮拖把去了,涮的不见人影了。大肚子孕妇已经拿着抹布细致的去擦键盘了,恨不能每个按键都全方位擦一遍。对于缝隙里的,人家还拿个小刷子出来,一点点的再刷,总之很忙就对了。 她也不急,就坐在这里。然后门被推开,进来个五十来岁的大妈,林雨桐就招呼,“阿姨,也是买电吗?等等吧,系统坏了。” 这大妈愣了一下,就说,“咋回事呢?咋还能系统坏了呢?就剩下十度备用电了,空调开着呢,十度点够用几个小时的?”老式的柜式空调,特别费电。 里面几个人谁都没说话! 林雨桐就跟这大妈说,“是啊!这都第三天了,一直系统坏着呢。” “这哪行呢?三天还不修好,那啥时候能修好……” “说是不知道呢!没个准。” 这大妈都急了,“这可不行……” 正说着呢,外面就急火火的进来一人,一身的汗,一进来就喊,“买电……能多买不?”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这大妈就说,“买啥呀,买不成,系统坏了,都坏三天了,啥时候能修好还不一定……你说现在这后勤上是怎么弄的?!” 这人在小区外围做生意的,这小区外围一圈铺面,也都是石油家属买了。没点小权利,还争取不到这个抢手的铺面。试想一下,一个成熟的,数万人的收入稳定的社区,周围的小买卖好做不好做?而且,用的水和电还都不是商业的费用,是跟普通的住户是一样的。这人是开饭馆的,大夏天的,饭馆没电谁进去吃饭呀!不仅是凉爽不凉爽的问题,关键是后厨的照明怎么解决?那地方采光没那么好。有气有水,偏没点,叫后厨点着蜡烛上菜呀? 这大哥就愣了一下,“咋弄的吗?我打电话问一下。” 那大肚子媳妇就觉得这么下去要完蛋,赶紧放下键盘就要说话,林雨桐直接给拦了,“是要问一下,我在群里也已经联系技术科那边的人了,人家马上就道。这系统维护是多大的事呀,坏了正常,但几天都修不好,技术部分就有大问题呢!刚才林主任说了,派了人过来,最多十分钟就到。” 这话一说,那红痣的姑娘脸蹭的一红,不看手机了,点着鼠标把页面关了开,开了关,“也不太要紧,很快就能用了。” 之前出去冲茶的那个人也回来了,手里拿着杯子,说那红痣姑娘,“你再试试,别叫这么些人等着……赶紧的,一个一个来……”说完了又看林雨桐,“叫你多等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很,说不清是网不好,还是系统老故障,咱们对电脑这玩意也不熟悉……” 林雨桐就第一个过去了,“那可得看好了,有些系统没弄好,电卡一上去就消磁了,这也好真是这么着,还不如等人家过来再说呢。我还听谁说,电没冲上去,结果钱交了……” 胡说!哪有这样的? 可那大妈和那开饭馆的大哥不知道呀,就是饭馆挣钱,那一天净利润也就是两三百块,对吧!完了因为故障出现这问题了,不上算呀!最多十分钟还等不了吗? 那大妈也不急了,那大哥只打电话问后勤,“故障修理多长时间人员呀……哦哦哦!几分钟呀,好的!好的!” 就这么几分钟,又来几个人,不用林雨桐说话,大妈和这大哥就在那里说呀,然后一致讨伐技术部,“只他们的工资最高,补助最多,待遇最好……什么好事都先紧着他们,结果呢?就这点事,你看这事办的。” 单位内部嘛,就是这样的!相互眼红的也多了,只要拿的钱不一样,那就永远有争端的。像是这种不针对个人的批评,大家攻击起来毫无压力。几个人说的可来劲了,一点都不给物业这几个人说话的机会。拿着茶杯子的这个估计是管事的,几次想插话,林雨桐就抱臂靠在她们那个办公位的桌子上,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 她心里一跳,觉得这是要坏事,吴桐压根就是故意的。她想出去,拉着吴桐去一边说几句道歉的话,叫这事过去算了,结果才走出去,门被推开了,技术部的人拎着个黑包进来了,黑着脸,“哪里坏了?你们就没有报修,却嚷着坏了三天没人给修!”这个月的奖金被这一折腾,怕是得扣完了。瞎扯淡呢不是! 这管事的就赶紧道,“可能是网络的问题……” 网络的问题?技术部这小伙子火气很大,说话的语气也不好,“网络是专门处理过的,怎么会有问题。这跟咱们办公楼用的是一样的……办公那地方从没出现过这种问题,你们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那大概是操作的问题?” “这是个傻瓜操作系统,智力正常接受过九年制义教育就能用,怎么会出现操作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一同操作,把键盘敲的咚咚咚的,而后才道,“系统这不是挺正常的吗?哪有问题呀?这不是一切缴费正常吗?收拾坏了三天了,可这大前天,陆陆续续充值一百七十八户,前天充值一百六十五户,昨天充值一百七十二户……就是十三分钟之前,一切缴费不都正常吗?半个上午,缴费三十七户……这跟之前每天的量基本是持平的呀!哪里有问题呀?这个事情得说清楚……” 林雨桐就说,“许是系统时好时坏呢!” 这小伙子看了一眼,是吴桐,他说话没那么呛,只道,“这不可能时好时坏!网络监测是正常的,不是网络故障。傻瓜系统,不是操作故障。再说了,哪里就坏了三天了?这明显就说谎吗?”怎么得罪这一伙子了,这么整技术部。这事不说清楚,一个部门的奖金都得完蛋,自己不吃挂落吗? “确定吗?”林雨桐就问了一句。 确定啊!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林雨桐冷笑了一声,跟外面等着的人道歉,“看来是我耽搁大家了!人家不是不卖给大家电,只是不想把电卖给我呀!就说呢,我二十分钟前碰到一厂的一个阿姨,她是充了点出来的。十八分钟前,我进来要买电,人家说坏了。我这一出去,又碰上二十号楼的大叔,他进去充电,这应该就是十三分钟前那个记录。见打住充值成功了,我再进来,系统又坏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给小人物在这里掰扯,我犯不上。 出门刘大姐还在,问说,“就这么了了?” 了? 了不了! 林雨桐拿了刘大姐手里的电动自行车钥匙,骑着就走。到了楼下开了自家的车,而后直奔油田的办公楼。 作为家属,进去并不难。只说要拜访谁,在门口登记就行。她说她找王弼,王弼就得出来接他。看见他还奇怪,“是要拿金工的什么东西吗?我下班给你捎回去多好呀?” 不捎东西,“知道周民在哪吗?” 知道呀!他一般都在办公室那边,油田天天开会,他是办公室副主任,协助安排会议,“怎么了?” 行!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去找他。 找他干嘛?出什么事了吗?林雨桐只笑了一下,“有点误会,我道歉去。” 道歉呀!那没事,“在七楼,你去问一下就知道了。” 好! 然后林雨桐直奔七楼,跟一个保洁阿姨问了一句,人家就指了指前面,“往前走,最里面那个小会议室,里面正在开会……周主任抱着一沓子资料,进去发资料去了。你别急着敲门,他马上就出来了。也别喧哗,里面的会议挺重要的。” 林雨桐点点头,一直朝里走。 这会子周民正在里面呢,手机在静音上,塞裤兜里呢,哪里知道家里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呢。他了资料,就真得出来了。他不能出席会议,只是负责会议的安排而已。发完了资料,就直接往出走。可今儿一出来,就愣了一下,门口直戳戳的站着个人。他给吓了一跳,愣住了,也没注意他的手还拉着门呢,门半开半合的,他正是要进不进,要出不出的位置上。 林雨桐朝后退一步,“周主任,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家金工不在,你能叫你家亲戚卖给我电吗?你看我家,我妈和孩子还在家,实在是连着三天都买不到电了!咱自己的后勤物业,没一个人肯卖电给我……你看,我们是外来户,跟你们这种数代在油田上,做过突出贡献的坐地户可不一样。我知道,你们这三亲六故的,那关系网大了!不就是想给我和我们家金工一个教训吗?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们的厉害了。我给你道个歉吧,鞠三个躬行不行?要不然,我在社交平台上公开的给你道个歉。不求啥,就只求在水啊电的上面,别卡我的脖子,成吗?我知道,油田上工作,不是按照贡献的大小算的,这得讲究个资历!我这次真的领教了,等我们金工回来,我叫他亲自登门跟你道歉去。以后,周主任的话,我们就当圣旨执行,绝不含糊。我在这里诚恳的祈求你了,你看在我一个刚生了孩子的产妇的份上,看在家里还有个不足两月的孩子的份上,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成吗?以后啊,您想要什么机会,我们金工绝对不跟你竞争,您这资历,您这群众基础,机会不给您,我们都得惹众怒……” 话没说完,里面出来人了。庞书记严肃着一张脸,站在周民的后面。林雨桐的话说的太急太快,周民压根就没反应过来。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周民不可能撺掇人去干这个事。但他不爽,他的亲朋好友和跟他相关的枝枝蔓蔓的,就不出头了? 这不?这边脸青了白,白了青,反应过来了才要开口解释,庞书记说话了,“是小桐啊,你进来……有什么话进来说。”周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觉得他得完!这位过来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这是要他往墙上挂呀! 第732章 俗世浮华(66) 林雨桐把惊讶着着实实表现在脸上:“您也在会议室?”好像压根就不知道里面在开会一样,“静悄悄的,我还当周主任在里面准备会议呢,刚才保洁阿姨还说,周主任抱了资料进去……” 一般的会议提前会把资料准备好的,只是今儿有些特殊。 但这么一解释,就好像她真不是刻意来告状的一样。 周民就忙道,“那个……吴桐,怕是有点误会……” 林雨桐点头,“您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吧!怎么着都行。” 周民:“……,”这娘们怎么这么难缠。他忙跟庞书记道,“我这还一头雾水了,我先跟她谈,先单独沟通……” “不不不!不用沟通,你说什么是什么吧。”林雨桐直接把她要出口的话给堵住了。 庞书记还没说话,里面有人说话了,是一把手张书记,“都进来!有什么话进来说。” 这个吴桐可不是一般人物,她在网上的消息就没下去过。最近话题又有点热,一是她生孩子了。网上吵吵嚷嚷,都是想知道她还有几分之前的实力。二是奥赛又不远了。这就免不了把吴桐拿来比对比对。再加上,她场外指导的拳击运动员,在世界排名赛上打出了极好的成绩。 这么一个人,只看她个人社交媒体上有多少粉丝吧?一亿多呀!这样的人,人家刚才怎么说的?人家说:要在社交媒体上公开给他周民道歉吗? 这要真去道歉了?就是要把事往公开的闹。闹大了之后呢?对油田是有什么好处吗?这牵扯到用人机制的大问题。 人家没利用她自己的名气把事情往大的闹,这就是人家处事的高明之处!处处给人留有余地,她才处处有余地。 就像是现在一样,咱知道人家手下留情了,也知道这事不能妥善的解决,下一步将面对什么,那咱就得好好的处理。 所以,进来吧,有什么话进来说是一样的。 周民站在那个位置,出不得进不得的,领导叫了,非进去不可的。他一转身进去,林雨桐也就跟着进去。一进去就露出几分讶异来,而后一脸的不好意思,“对不起,打搅各位领导了。” 里面做了四五十个领导,油田上的各个单位包括几个厂的领导都在呢。 裴主任就先道:“这个小桐呀,小金不在,孩子还在家,什么事这么着急,得撇下孩子找到单位上。” 林雨桐朝裴主任露出苦笑:“既然领导们都过问了,那我……还是想替更多的人说句话。我手里有录音和视频,大家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把录音和手机都发给裴主任,裴主任给发领导群里。 包括周民,都先摸出手机,倒是看看是啥事叫吴桐跑到这样的场合来闹事来了。结果手机一拿出来,手机屏幕还亮着呢,是自家老婆的电话。他给挂了,才说要点开群呢,电话又来了。他再挂了,这才看视频。 后面不知道是哪个厂的领导,就说周主任,“我眼神不行,放大屏幕上吧。” 周主任又给关了,直接登陆了电脑版,然后点开。这就清晰了,事情真不复杂。对话里前因后果都有,就是有人下绊子,导致吴桐家接连三天买不到电。 事真不大,可这事真他娘的搓火。 林雨桐就说,“事就是这么一点事,说实话,在来之前,我都想好了,咱惹不得还躲不起吗?不说我的农庄不远,那边一整栋办公楼,还有宿舍居住的地方,我们要搬家,那边真有地方。何况除了农庄,我们还有家里给购置的别墅……那边什么都是齐备的,大不了我们搬出去住呗。可站在这儿,看见这么多领导,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说一句公道话。跟普通人比起来,我的身份到底是有些特殊的,是有一些社会影响力的,也有能力随时走,可饶是如此,这拿捏的小手段都出来了。那我就想,不如的那些人呢!不如我的那些人,得罪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除了忍着,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因着有退路,大不了不干了,我不为吃喝发愁……又因着各位领导对我们家金工的看重,我能站在这里,敢站在周主任面前,敢站在诸位领导面前……可还有更多更多,很普通很普通的职工,他们若是跟像是周主任这样的人以及他们的小团体有了矛盾,怎么办呢?他们可敢追究,他们可有勇气站在周主任面前……他们要考虑生计呀!这是什么?这是以裙带为纽带的势力。” 张书记心说,上面开会,三令五申,说是应该在我们组织内部,让‘裙带关系’销声匿迹。这是今年的一个工作重点,结果这个吴桐直接往上面点,将其定义为裙带关系。 是的!企业内部,这种裙带关系比机关里厉害的多。一旦存在裙带关系,自然就会有‘官官相护、公权私用’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势力盘踞了,危害极大。 林雨桐就道,“这次我们家金工被推荐去培训,这件事我隐隐有所耳闻,诸位领导舍弃了按资排辈,而选了金工。我那时候就说,咱们油田在晋升机制上走在了前面……” 庞书记心说,这话说的漂亮。为什么说在晋升机制上走了前面呢?因为国家企业有个弊端一直被人诟病,那就是裙带关系导致了晋升机制的不合理。很多更多更有才能的人被‘资历’两个字压住了。不看贡献,不看业绩,不看能力,资历是个硬杠子。有些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再加上裙带的提携,也一样能升上去。反之,则挣扎一辈子也没用。 这个吴桐可不仅仅是个运动员,也不仅仅是个搞农业科研的,听她说话,就会觉得,她要是做政客,那也当真是个好苗子。一上来先势弱,以弱逼迫。且把这件事的最坏情况摆出来了,她是有把事情扩大化的本事的!叫人不得不干涉这件事。可真到事上了,她说她原本不用死磕,这话也是实话,她有这个经济实力。她没说她的委屈,因为这说了也没用,大家都知道一个小人物是把她不能怎么样了。可人家马上点出来,对我这种有影响力的人都敢这样,那其他人呢?哪里没有老实人呢?谁能跟谁一定不结怨呢?只要想想,老实人被这么处处拿捏,就问心里冒火不冒火。 说实话,后勤物业上那几个人,都是关系户。一个月拿不到三千块钱的工资,混日子呢。这些人是啥有本事的人?是啥有见识的人吗?闹大了都开除都没关系。 可人家又点了:裙带关系! 裙带关系猖狂若此,一个后勤物业的合同工办事员,就敢这么欺负人,这是什么性质呢?至此,事情就不是说处理个把人的事了!把这些枝枝蔓蔓的不砍掉一些,怎么交代呢?上面说要重视,下面反应这个危害极大,若是再不处置,这岂不是失职。 还有就是,今儿开会的主题就是:关于企业内部的冗员问题。 是的!对一些岗位要裁员了!可从哪裁,以什么标准裁,裁什么人呢,这不是正开会讨论着呢嘛! 就在这个当口,吴桐来了,她管这个叫做一股子势力! 清除了这股子势力,裁员的目的达到了,裙带关系带来的危害也一并解除了。 这对油田是有好处的!她这是把她当做一把刀递到在坐的诸位领导手里了,要砍人,来吧,拿她当个切入点,她不介意。 她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诚然,这么做之后,跟她有矛盾的她借刀杀人,清理干净了。可是呢,这是得罪人的!很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周民才算多大的势力? 庞书记手里拿着手机,像是看视频,其实呢,是给四爷发了消息。情况简单的说了,这个事闹不好领导们真会顺着这个口子开刀,如此,势必会得罪人的。 四爷在课间,他回复了一句:对公事有利,当做。 庞书记把这截屏下来发给张书记,张书记扫了一眼抬头跟庞书记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同时垂下眼睑。张书记转头,才要跟林雨桐说话,结果大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老公,那碍眼的吴桐就该一脚踢出去,你…… 周民用电脑登陆了,用的是大屏幕,来消息了,就有部分内容不用点开也能看到。‘你’的后面是什么,周民不点,大家看不到。但只前面那句,要把吴桐一脚踢出去,这话说的得多张狂呀! 你的后面是什么,不用看大致也猜得到,不外乎是:你想想法子!你尽快回来有事商量这一类的话。 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就能猖狂到这个程度。凭什么?凭的不就是角角落落的,他们都能触及到!到处是跟他相关的人! “简直混账!”张书记拍了桌子。 裴书记就发话,“小桐呀,你先回去!你反应的问题,在坐的都非常重视。你能有事过来寻求解决的办法,而不是采用非常手段,我得代表咱们油田谢谢你……” “看您说的!我也是咱们油田上的人,我家的闺女还是咱们油田的户口呢。”林雨桐客气了几句,便不再滞留了,这事到这里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一出去她就给四爷发了消息:事情已经解决了。四爷回复了一句知道了,这就行了。桐桐办事有谱的很!至于说这件事会得罪人,瞧这话说的,只要干事,就肯定会得罪人。可只要是好事,是对的事,那得罪了就得罪了。这便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了。 是的!林雨桐就是这么想的,她回小区的时候碰见挺着肚子的孔鲤在单元门口等着呢。一见自己,她就忙道,“我才听说了,这事在群里嚷嚷开了。那一家可厉害的很,那物业里干活的,哪个不是背后有个靠山的呀!要不然那轻省的事能轮到她们身上?” 林雨桐带着她回家,就说,“对这个事,我也不是今儿才有意见的。哪一年油田上不死人,可那些人在岗位上没了的,也确实是给的抚恤还行。可是对这些遗孀和孩子的照顾,是不是还得再倾斜一些呢。他们的实际困难得考虑的呀,对吧?廖姐你也认识吧,当初跟我是邻居……如今还是园丁,但我觉得像是这样的人员,应该用在后勤这些地方……”结果呢?全都是有关系的把着这些位置,拉帮结派的。什么玩意?! “你太冲动了,这把人得罪狠了!” 既然得罪狠了,那就是要把根刨出来呀!这次便是一把撸不干净,可也差不多。 是的!撸的可干净了。不属于周民这一伙子的,那些势力有没有一把撅的那么干净咱不知道,但是周民这一伙子,扒拉的那叫一个干净。 对后勤物业这块,里面的有一个算一个,一把给扒拉干净了。就像是技术部门说的,那系统就是个傻瓜系统,用一次就会了。然后后勤在社区内部招聘物业人员,一个月两千八。林雨桐给廖姐发了消息,叫她赶紧去。厂里做园丁到底是辛苦,尤其是照顾孩子不是很能照顾得到。接送的时间有点赶! 这几个人是这件事的直接责任人,处理了的理由是现成的。 一处理,紧跟着就出了一个第一批裁员名单,凡是跟周民有瓜葛的,全在上面。周民在办公室做主任,他老婆在三厂的后勤。他哥哥在运输队,他小舅子在销售部,他小姨子在医院做器械室管理员,他连襟做后勤采买,他嫂子在一厂的财会室。他老婆的弟妹在油田办公室做办事员……就连他已经退休的老丈人,也承包了一部分小区的一部分绿化。反正年年都种树,年年又挖。这回说是树生病了,得换品种。那回又说树成活路不高,不合适当地的气候。倒腾个没停的结果就是,年年从这里都套一部分钱出去。 林雨桐都没细数,上了第一批裁撤名单的一共三百五十八个人。想想看,这关系网一个连着一个,怕人不怕人? 这个变故来的快且猛烈,然后好几个女人,站在楼下,对着林雨桐谩骂。 谩骂? 林雨桐直接报警了,里面呆着去吧。不仅得去里面呆着,我还会起诉,告你们损毁我的名誉。而且,林雨桐还放话了:我的农场就在那儿呢,今儿之后,要是我的农场什么东西丢了,或是找活烧毁什么东西了,再要么是养的鸡鸭死了,我别人不着,先找你们! 周民的老婆指着林雨桐:恶人!恶人!这才是最大的恶人! 第733章 俗世浮华(67) 周民都快疯了,这些老娘们,净惹事。别觉得骂人是一件小事,这事人家真要告,判刑的不是没有。只要说到判刑的,哪怕是三个月呢,知道这个影响有多坏吗?孩子们将来的前程受影响呀! 再是如何,在单位里朋友还是有几个的。将来孩子想考进去,这些朋友帮个忙,问题就不大。可你若真是被人给告的留下案底子,孩子怎么办?孩子都十三四岁了,最多十年,孩子就到了需要安置工作的年纪了。 他是紧赶慢赶,可人还是被带上警车。怎么办?这得赶紧想法子呀!到底是当地人,在其他部门和行业里,人家也有不少朋友。这个那个的都说,这事没别的法子,争取人家的谅解,只要对方不告,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什么呀? 找上门去了,不停的摁门铃,没人给开门。王弼从家里出来,看着周民一眼,就道,“周主任,吴桐不在家。马总带人来接了,去了京城了,两个小时之前的飞机,这会子正在飞机上。” 走了? “说是没给孩子办满月,想回去给孩子过个百日的宴会。刚好金工这段时间得在京城,孩子也出了月子了,能出门了……” 彻底的躲了。这可怎么办?见面三分情,对吧?人家这不露面了,说都没地方说去。金工的电话他有,但是打不通呀!不用问都知道必然是将他给拉黑了。 可这会子能找谁呢?私下里找哪位领导从中间过个话?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人家不能管,要不然下面的裁员更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了,可他还是想试试。这一试就知道了,摁了门铃半晌人家才开门,这个家属说,已经睡了,他觉浅,起床气还大,要是有特别要紧的公事,我给你叫,要不然,能不能稍微等等,等明儿再说。那个领导家属说,来的真不巧,回来就说头疼,怕是空调吹的狠了,刚吃了药歇下了,你看这个状态,也没法谈工作呀。 反正是很干脆的将他给挡了! 一晚上煎熬的很,想着这个事怎么办合适。没法子,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往京城去。 本来想去找金工的,但人家那学校,不是说不能有访客,但访客却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人家只负责传达。传达的时候,那边说金工被老师请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这又不知道了。 周民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只是托词。转脸又给韦志同打过去,韦志同对单位的事那是心知肚明,周民一打电话,韦志同就说,“周主任呀,你对我也不够关心呀!徐徐是吴桐的亲姐姐,姐妹俩置气的时候多了,但人家还是姐妹,对不对?你不知道呀,这边一听说,徐徐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又是要找记者采访,又是逼着我向有关部门反应……我这要是给你做了和事佬,那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徐徐也刚怀孕,胎有些不稳,也不能叫生气……” 周民还能说什么呢?哪怕是借口,这个也得认了。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得去找金工,守在学校门口,还就不信他能一直没空。 这回四爷有空了,请周民进去,还带着他在食堂吃了一顿饭。周民说情,四爷可利索的就答应了,而后还很好脾气的把周民给送到校外。可转脸,单位的纪律部门就收到了匿名的检举材料。 材料上涉及的可广了,从违规安排亲属,到违规报销单据,再到借用职务之便,套取单位的各种资金。 这里面涉及的很多东西,这都是职务犯罪呀。 这些女人就是关了三天就出来了,心里不是不害怕的!这还没缓过神来呢,这一条线上的一半男人,又被请进去了。 周民的老婆倒是没事了,周民也没事,工作丢了,但不至于影响下一代呀!说实话,都松了一口气。可他们没事了,男人出事的那几家,却觉得不对。先是周民往京城跑,一回来被关着的人就放出来了,紧跟着其他人就出事了。 啥意思?这检举人是谁呢?这么些年都没出事没人举报,怎么就刚巧现在就有人举报了呢?这要不是你周民干的?能是谁干的? 有人说,周民图啥? 马上就有人解释:周民跟金工竞争,那是工作上的正常竞争。金工之前不是还被检举了吗?说是报销机票之类的。没成,但是金工不也没说啥嘛!这属于工作上的正常碰撞,检举也是人家的权利,本来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在单位上嘛,不可能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肯定有不合的人呢。周民和金工可以在工作上不和,但哪里就至于把工作给丢了呢?说到底,还不是他老婆的小姨子,那姑娘太霸道了!后勤物业上的其他人都怕得罪人,跟着糊弄事呢,结果可好了,平白的把活给丢了。连周民都跟着被裁撤了!本来是有大好前程的,那你想想,周民能不生气吗?一生气一冲动,这不就给检举了吗?你想呀,这有些事他们不说外人怎么能知道呢?咱在单位多少年的人都不知道,更不可能是刚到单位不久的小年轻,对吧?除了他们内部也没别人了! 这话有人支持,还表示:金工和小桐还是讲人情的呀,做事总留三分余地的。 周民是有苦说不出,马上四十的岁数,接下来创业,要做的还是石油的相关行业,还得跟单位的领导打交道的。 林雨桐知道的时候就笑,周民不找来没事,一找来,四爷面上把面子给了,可结果真是他想要的? 她带着孩子在京城的家里,在这边住上两月,也省的四爷周末要赶时间了。虽然还是晚上不能回来,但住的近便心里就是踏实。 只说是给孩子过百日,这个就是个借口。没想过来着! 等孩子百日了,过不过的再说吧。 结果真等孩子百日了,也就是一家人吃顿饭。吴家的亲戚,再加上马家的父子三个,也不去别处,就在家里吃得了。 孩子百日就三个多月了,到这个年龄一般能认出常带她的人。家里的人,她瞧见就笑。手脚扒拉着,不知道有多高兴。可别人抱呢,她也不哭。谁逗都笑,笑的咯咯咯的。 这么养着养着,吴云那真得不错眼的看着孩子,什么事在她眼里都不重要了。就一个小屁孩,她愣是给孩子弄个包尿不湿的小裙裙。还得是大红色的公主裙。回来一件一件的手洗,那语气就别提了,“我一说三个月,她们就给我推荐尺码。我说我家孩子能穿70的,她们还说大了,瞧瞧,哪里大了?很合适呀!我们长的高,是不是?” 穿上小红裙,白白的长袜子,林雨桐没再给剃头发,这孩子的头发又厚又浓密,胎发剃了之后留到现在,这长的已经不竖着了,长了就自然垂下一点,给梳理好带着个发带,吴云抱着孩子笑眯了眼,“瞧瞧,我们吴钺多漂亮呀。” 是!家里来了客人,这个一抱那个一抱的,这孩子也不哭。眼睛跟着爸爸妈妈和姥姥转悠,马向南最近常来,她大概有些认识,可乐意马向南抱她了。马荣广要了几次,这才给抱怀里了。说话也不大声了,笑也不大声了,轻声细语的跟孩子说一些孩子压根就不懂的话。吴云怕他一个大男人,把孩子弄的不舒服了,就在边上守着。马荣广就说:“亲家呀,不瞒你说,我一直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思业就不说了,就是向东吧,他小时候我才创业呢,生的时候我不在医院,出差回来他都快满月了。后来就是……早起孩子没起,我看一眼就走了。晚上回来就醉汹汹的,也不敢叫我挨着孩子。后来有了向南了,公司又扩张,我依旧是忙的不着家……人老了老了,就觉得什么也比不上怀里这个小孙孙……” 把吴云说的,心里怪不落忍的。觉得这就是个同病相怜的人,然后百日宴之后,她会拍一些孩子的视频和照片,放在群里。马荣广是看见一个,就转发一个,收藏一个。转发给白展眉,收藏了就叫人打印出来,然后放家里相册里。 林雨桐和四爷知道吗?都知道!这种小不点,瞧见了能不爱吗?马荣广是真挺喜欢孩子的,想开口提要求吧,也知道不合适。于是,人家给吴云卖惨了,吴云这不就不忍心了吗?用吴云的话说,“人家都炫娃,我都没法炫。发朋友圈吧,还总怕有人给传播出去。” 给马荣广发,这个是不怕的。 确实也不怕,都是收藏一下,看看就得了,也没别的。像是白女士也一样,三个月了,这不是跟林雨桐联系那个研发的方向嘛,顺便问了一句:“晚上要一直穿着尿不湿吗?会不会屁股很难受。” “没事,偶尔会解开。” 哦哦哦!那就没事。是真的没人给发到什么地方。 九月多,林雨桐从京城回来了,四爷也只周末才去培训,而此时的宿城,已经是秋意渐浓了。 家里磨合了三个多月,也算是顺了。吴云在家呆着,孩子在家放着也能安心。就是母乳有时候跟不上,也没关系,开车到单位附近,林雨桐出来给孩子喂奶也是可以的。 要说真就放心的很,这是唬人的话。哪有真放心的呢?可不这么着,至少三年啥也别干。 出门的时候,小家伙吃了奶又睡去了,林雨桐轻手轻脚的出门。她今儿去报道去的,算是正式在研究所入职了。 之前只是个学生,研究所的人也仅仅是认识。而今身份不同了,得去找领导报道去。因着之前温泉山庄的事,所里都知道林雨桐这是能拿出资金的那一类人,一说报名,直接带着去见所长了。 所长姓赵,黑瘦黑瘦一老头,主要在研究戈壁种植食用仙人掌的。林雨桐一进去他就笑,“来来来,坐!坐下说。”陈旧的办公家具,有些年头了,到处都摆放着资料。林雨桐过去,坐在斑驳的黑人造皮沙发上,赵所也端着茶杯子过来了,“手续呢?都带了?” 带了!她把文件袋递了过去。 赵所拿了,起身亲自去给办了。入职了,最直接的就是说这个待遇嘛,一个月多少钱呢?每月的基本工资五千八,奖金五百零五,因着在宿城,补助稍微高一点,一千一百三十二。 也就是说,如果不因为各种原因扣除奖金的话,一个月能拿到七千四多一点。干一个月拿的钱,没刘姐在家干活拿的多。 而且,这一入职,再有什么研发,也不全是个人的了,单位也得分一杯羹的。具体怎么一个分法,自来也没有定论。 赵所长就跟林雨桐谈,“你自己有自己的方向,咱也都知道。那你现在的想法呢?是坚持你的方向,还是另外加入哪个小组?” 林雨桐就道,“我就是搞农药的,虽然跟沈老师的方向不同,但是有可以合作的地方。” 赵所长挠头,“你这个方向,能搞的不多。你虽然跟老沈都是搞农药的,但却属于两个体系。要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给你个办公室,再给你两个人,试着单独拉一摊子算了。”关键是她研究的这个跟谁都不重叠。中药制剂的农药……行内真没搞这个的。说起来,她那个催熟剂这两年卖的可火了,也有人试图从这个方向上寻求突破,可一直也没见谁有成果。光是中药材的种类和药性,外行人花十年都未必弄的明白。她要朝这个方向,那是谁都跟她不能搭伙。不行就弄个新人进来,一边打下手一边学习去呗。 也行吧!这么安排就这么安排吧。 可办公室在哪呢?在一个旧楼里,那块这几年都舍弃了,只两层的建筑,房子是五十年代盖的,要不是那个方向在西北角落,冬天正好挡风,早给拆了。为了美观,小楼一圈绿化的不错,几乎给遮挡住了。 外观也由市政给改造过了,外面瞧着鲜亮的很,可里面一直就没收拾。 乔主任是办公室主任,带着林雨桐过来,“本来呀,有职工提议,说是把那楼朝外开个门,承包出去还能做个买卖。可几拨人都看了,这地方想改造,代价太大。价钱便宜的话咱们觉得不划算,弄的乌烟瘴气的才那么点钱。可价钱高,再加上改造的钱,人家就划不来找老楼了。就这么闲置下来了。” 林雨桐从正门进进出出这么多次,都没发现这个有时代特色的建筑。看着楼前那个斑驳的红五星,她脑子里又有什么一闪而过。 乔主任说,“粉刷肯定是要的,需要多少,你写申请,我帮你批。” 成!这得慢慢拾掇。 打开门进去,其实不脏。 “要出租嘛,叫人打扫过的,窗户都是拾掇过的,暖气本来就有,暖气片得更换,管道没问题。” 林雨桐上上下下的瞧了,“找些人来粉刷一遍,也就两天的工夫。”真就花了两天粉刷,林雨桐要保持老建筑的原貌,红五星还是红五星,鲜红鲜红的。大门是几扇的红漆大门,这个也一样,也还是这样的大门。就是楼下的大厅里的木头的报刊亭和宣传栏,林雨桐也都保留下来了。凡是水泥地面斑驳的地方,叫把那个补起来就行了。 猛的一进来,就像是回头了几十年前,然后到处都是穿着黑灰或是军绿色的衣服的人手里拿着各种稿件进进出出。 这一拾掇出来,都跑来看了!还别说,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舒坦。 李建是副所长,他一直做的是戈壁动物的研究,这来来回回的看,就道,“我们那些标本呀,弄回来拾掇的时候,总有人对我们有意见。我要是早知道这里收拾出来是这个样子,我早搬过来了。” 这话落下,谁也没言语,一个三十出头的大姐马上就笑道,“想要呀?这还不容易?趁着吴桐还没搬了,咱搬过来得了。跟吴桐置换置换嘛!” 林雨桐假装没听见,听到两次她的名字,她才从边上的房间里出来,“于姐,你叫我了?怎么了?” 于姐就笑道,“说跟你换地方?” 林雨桐愣了一下,看赵所长,“要换吗?我们这弄中药的,势必有味道的。抽风机都安装进来了,要换吗?我们这一开工,满楼都是味道……” 李建滋溜了一口茶,笑了笑没说话,出去了。 林雨桐回房间继续量尺寸去了,哪个单位上都是这怂样子。职场嘛,哪怕是这种看起来相对清闲的单位,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是一个兵都没有呢,然后把李建给得罪了。 回家去,吴云问说,“在单位好着没?” 好着呢! “跟同事处的好吗?” 好啊!大家都帮我收拾地方,都挺好的。 吴云就真当挺好的,毕竟桐桐这孩子挺会跟人打交道的。能哄的过吴云,却哄不了四爷。可四爷也不操心,就那么个小小的研究所,拢共就百十个人的小单位,谁还能把她给欺负了? 四爷不怕她被欺负,可苏荷怕!苏荷在气候研究所,跟自家这边来往其实挺频繁的。这不,这边有点事,那边就听到消息了,苏荷打了电话来,“……那个李建呢,属于成果没见,但是论文发表的却是最多的人。这人挺会交际的,圈子里他的朋友挺多的。在你们所呀,属于强势的一类。赵所这人,虽然当了个所长,可一心还在他的仙人掌上,别的事在乎的不多。内部的很多事情,反倒是李建这个负责日常事务的副所,管的多些。” 行!我知道了,“你赶紧休息吧,趁着孩子还睡着,抓紧休息。” 苏荷应了,两人挂了电话。 林雨桐心里早有准备,可也没想到,这个李建的花花手段还挺多的。比如说,林雨桐申请要买药材,要买药才柜子,包括各种熬制药材的其他工具,这其实比其他研究方向花费的少的多了。可申请资料递上去,李建笑呵呵的叫林雨桐坐,“吴桐呀,我知道你是一员干将……也知道你的经济实力!你花钱怕是很少算经济账。可我当着大家的家,能不算这经济账吗?咱们呀,就得合理的消费,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就像是你说的,买药材。药材就是草嘛,咱们当地的药材,是不是能自己炮制呢?比如说药材的柜子,非要中医的那种柜子吗?不是吧?这到底只是农药,不是给人吃的。那么药材搁在袋子里成不成呢?还有这熬制的工具,弄个煤气灶,弄个谁家不要的旧锅,不能用吗?想来是能的吧。这样,我给你批点买塑料袋子的钱,买煤气灶的钱……旧锅的话,你家要是没有,我从我家给你拿!一个不够,可以问问职工们嘛,谁家有这种不要的,拿来废物再利用嘛。克服克服!咱们所在成立之初呀,就在你那栋小楼里。你如今在里面办公,更要秉持这种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吧啦吧啦的,说了得有四十来分钟。 林雨桐可好的脾气,坐在这里听完了。这点东西都批不下来,那自己挑人,谁跟自己走呀?谁跟着做课题,不是想做成了添一笔履历的? 所以说这家伙阴险嘛! 林雨桐皱眉,“所里都这么困难了?” 是啊!经费紧张嘛。 林雨桐没再言语,起身正准备走呢。结果门一把被推开了,肖宝怡直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老沈。这俩人应该是路过,听见了!老沈就说,“李所,吴桐只申请了一万块钱的经费……按说,新的科研组成立,前期固定的经费都不止这么一点吧……我这才从基地回来,就听说她的经费是一点一点批下来的。那她前期的经费呢?没有?” 还有这个经费呢?林雨桐真不知道!这乔主任是真成。 李建这人也不急,就道,“肖教授,这都九月下旬了,今年的经费早用的差不多了……不是不给,是没有那么多!要是能等,叫吴桐等等也行呀!” 拖字诀就出来了! 这种事就是这样的,经费足的怎么都好办,经费给你卡着,你怎么着都不行。现在说等明年,可明年他会告诉你,谁谁谁的经费是早就答应了的……反正能拖死你的。 林雨桐神色不变,伸手去拉肖宝怡,这个经费给有给的好处,不给有不给的好处,不用跟这傻缺在这里耗着。可这一拉却没拉住,肖宝怡一巴掌拍在李建的办公桌上,这是跟李建拍了桌子了! 哎呀!这老太太,脾气咋这么暴呢! 第734章 俗世浮华(68) 肖宝怡气的够呛,在办公室里手叉腰,最见不得的就是李建这样的。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忙着呢,谁有工夫搭理他。 可这次的事就说过分不过分! 林雨桐低声道,“不给经费正好,我缺经费吗?回头以跟企业合作的模式操作,我还少了掣肘了。干嘛跟他在这里扯皮?!” “可你若连这点都争取不到,你连选助手都选不出来。”跟着一起就是受罪,各种工资奖金给你找借口扣,谁挨得住这个? 这个呀?林雨桐就嗤笑一声,“您就说,别的研究所吧,也不说全部,但至少大部分研究所,都是盈利的吧。咱们所呢?盈利点在哪?早几年呢,搞水培,搞营养基培养……确实是靠着这个挣了一部分钱了,咱这大楼是上面的经费给建的,可咱那宿舍楼,还有买了那一块地皮,就是挣的钱买的吧。房子还是集资房,各家出了钱的,对吧?所处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咱们这里的盈利项目少,上面给补贴,经费自然足,所以大家也都是指着经费过日子的。若是投资的资金足,谁上咱这里来找项目?哪里弄不来项目呢?弄不来投资,所以,越发的得靠着经费了。可我跟沈老师的研究方向,却是能脱离戈壁的。农药这个,限制很小,我自然就能争取来资金。我有成功的例子在前,之后若再成功,那跟着我干活的,就能分一小杯羮。拿的再少,半辈子工资还是能抵得上的吧。老师,人先得生活。只要我这边资金充足,我能争取到企业奖金,还怕李健扣这个扣那个拿捏人呀?” 肖宝怡气道,“你当这只是欺负你呀?那也是欺负我呢!我要是连你也护不住,你瞧着……” “您放心,只要我在,谁想跟挤兑咱都不成。” 林雨桐再没跟李建掰扯,可隔了一天之后,马向南来了,作为企业,愿意跟研究所,也就是跟林雨桐这个小组合作,愿意提供所有的科研资金,甚至于科研场地。他带着助理和律师,就是来谈这个合作的。 赵所从基地赶回来,跟马向南握手。然后看了林雨桐一眼,李建为难吴桐的事它在基地听说了,还说等回来的时候好处理呢,结果吴桐就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击李建。 李建这臭毛病!这是把财神爷往外推呢!肖宝怡和老沈分别打电话,啥意思呢?两人了解吴桐的能力,那个催熟剂也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两人一定是认为林雨桐有这样的科研能力,给了支持了,可能很快就有成果了。有成果了,没想着一定占吴桐的便宜,研究所得拿多少钱来。但研究所重点扶持的项目出成果,这报上去,意味着给研究所的经费会有所增加。申请的时候咱也有拿的出手的东西呀!有了更多的经费,才能给更多的项目投资,为的是这个。 马向南一说,赵所只点头说好,说感谢,但具体的,却得研究研究。 这是正常的。 开会了,林雨桐自然就列席了。李建拉着一张脸,“不管是哪里投资,用的都是研究所的资源……”林雨桐就问说,“请问李所,用的是研究所的哪些资源?内部资料?可据我所知,做中药材农药的就我一个,在此之前,除了历史古籍里的记载,就是一片空白。这个是国家给的结论呀!所以,这跟资料不相干。用了研究所的办公地点?试验器械?地点给我了,但是试验器械并没有。这个地点,您不是觉得好吗?给您用也行呀!您要是觉得那个粉刷用的钱是糟践了,我可以补给研究所。办公地点这个,企业可以提供。除此之外,研究所还有什么资源呢?招牌?名气?” 李建就道,“名气自然是没有你的名气大了!但是研究所的招牌,有利于企业将来对产品的推广,这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样的例子也不是一例了,外面的企业想使用一些大家认可的单位招牌,但内容自创的这种事不少。可只用一个招牌,一年就得给多少钱,这是有市场价位的,你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林雨桐眼睛一眯,李建这个话,说的是没错的。事实上就是那么一码事,若是没有科研单位,很多事情是不好办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哪怕麻烦,依旧选择朝九晚五的上班的原因。这必然是有别处没有的好处,四爷才一力坚持让她来的。 李建这个话一出,老赵都没有说话,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林雨桐就问说,“那李所认为,研究所要多少?” “百分之五,不能低于这个数。” 林雨桐皱眉,“我是课题的负责人,我更倾向于一次性买断,事实上,咱们行业内的规矩一直是如此。就像是水培推广,难道不是一次性买断的?是农资公司入资之后,他们生产培养基,直接销售给农户。而钱给咱们之后,当初签订的协议一定是在一定年限内,得给人家提供技术支持。而企业只是象征性的给咱们的技术员一部分物质上的补助,对吧?”啥也不投入,就想年年拿分红,哪个企业都不可能答应! 这话有道理!众人点头,李建的那个要求就是要把事情要坏的谈。赵所就说,“我同意吴桐的意见,咱们还是按照行业规矩来。” 会议室里领导五位,连带着列席的林雨桐,一共六个人。 林雨桐自然不用举手表决,但剩下的五个人,四个人支持林雨桐的说法,李建没举手。 这人紧跟着又道,“我知道马总和吴桐的关系,那我得提议,跟马总谈合同,吴桐回避,她不得参加表决。” 这是防着林雨桐以低价把东西卖给马向南。在外人看来,林雨桐跟马向南是一家人。低价买过去,研究所只能分这一部分钱,该卖一万的东西卖一千,本来能从一万里分固定的份额,现在从一千里分固定的份额,这当然是研究所吃亏了。 所以,这个协议的签订,林雨桐不得参与。 这个是可以的!林雨桐点头,算是应承。 紧跟着李建又说,“研究所和研究员之间这个分成,从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别的研究所,出现过二八分,个人拿两成,研究所拿八成。咱们也别二八分了,咱们四六分!。” 这就是现状了!大部分其实都是这么来的。四六分的占多数。个人占四,研究所拿六。反着四六的,私人占六成,集体占四成的相当少见。也有极其个别的,像是二八分的例子,也确实存在。 李建开出个四六分的条件,这是给自己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了。等着自己开五五,自己和研究所平分。 这怎么说呢?林雨桐不想答应。如此下去,科研人员哪里还有主动性?算一笔账就知道这个钱能落到手里几个了。比如说,挣了一万块钱,按照一般的分法,集体占六成,个人占四成,也就是说,到林雨桐手里的钱只有四千。而这四千真就落到腰包里也行呀,不是!还有一种税,叫做科研成果转化税,这个税林雨桐还没研究过,不过是听谁提过一耳朵,有一档能征收到百分之四十五。这四千再一交税,算算还有多少钱?个人给国家交税,这是应该的,给单位创造效益,这也无可厚非。可单位上拿了这个钱之后,使用的合理吗?要是都合理,就不存在卡科研人员经费的问题了,对吧?因此,她半晌没说话,良久之后才道:“我觉得还是一九分合理,个人拿九成,单位拿一成。” 我这九成收入很高,哪怕这九成里百分之四十五是纳税了,我乐意接受。这证明了我个人的价值。但你单位拿的太多,对科研真的有好处吗?大家有这个积极性吗?她是觉得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这些人的利益。要保证这些人的利益,先得去争取自己的利益。 李建当时就恼了,“你是单位的人,单位给你……做后盾,若不是如此,你又何必上研究所来。这件事,不仅我不会同意,大家伙都不会同意。” 林雨桐好整以暇,“那就叫大家伙来嘛,一起议一议,看看这个事情到底行不行。” 李建才要反驳,快退休的张副所长直接就喊人:“通知一下,小礼堂集合,讨论讨论嘛!” 乔主任看了林雨桐一眼,就出去了。 人到的很快,都知道这边有资金,也有人想叫林雨桐做中间人,看能不能争取合作和科研资金,结果就被通知了开会。 乔主任就这个那个一说,几个领导和林雨桐还没出来了,就都议论开了。 于姐就说,“吴桐可太过分了啊!这把单位置于何地……” 话还没落下呢,林雨桐就在外面接话,“我的意思是,个人占五成,团队的其他人平分四成,单位拿一成……要是哪里不合理,欢迎大家指正。” 这话一落下,边上的李建就怒视林雨桐。她刚才可没说给其他团队成员分四成。要是她说了,自己就会拦住集体讨论这个事! 研究所,最主要的是研究员,也有职工,但一个研究小组,少的了职工吗?像是库房管理,算是小团队的一员吗?算!像是采购,算是科研小组的一员吗?算!内部分的时候哪怕是按照重要性分配,但像是这些一直游离在外的职工,也有了拿额外奖金机会了。那么请问:这样的分配方案谁会反对?有能力研发的科研人员会支持,没能力研发的助手一类的人员也会支持,那些职工类的人员,也没理由反对! 叫她这么闹,这会还开个屁呀! 第735章 俗世浮华(69) 林雨桐的提议,九成的人表示支持。哗啦啦的举起了一片的手!再加上领导里有坚决支持的,有弃权不表态的,李建的反对一点意义也没有。 应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这结果才一出来,李建起身,带倒了椅子而后扬长而去。 林雨桐转着手里的笔,心里却无奈的很。地方很偏,衙门很小,干事的有,混日子的也有,要是不太有上进心,在这地方的小日子可以过的非常舒服。没瞧见一点科研成果都没有的李建,人家已经是处理日常事务的副所了吗?影响他升迁了吗? 这地方其实比一般的中原省份城市的研究所,拿的工资高多了。集资的建的房子,成本不算大的开销,朝九晚五可以混日子的工作,其实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像是肖宝怡,像是老沈还有赵所这样的人,其实算是少的。他们也是这个所的柱子,一般的经费其实都是朝他们倾斜的。但是肖宝怡很过分的要科研经费了吗?没有!她还总想着,她只要能从外面争取一些,就给所里省出一些来。省出来了,年轻人就有机会了。 可实际上呢,像是林雨桐这样的年轻人,都被卡着脖子,更不要提其他人了。 会开完了,林雨桐给赵所打了个招呼,就走人了!因为这下来该他们跟马向南谈了。在谈成以前,她就先不来了。 这些事得跟马向南在家里说清楚的,反正来龙去脉的,也没瞒着什么。 吴云一边给孩子擦口水,一边支着耳朵听着。闹了半天,桐桐又跟单位的副所干上了。这事真又不赖桐桐!她有些懊恼,“也是我的疏忽,我早该提醒你的,在报道之前,先去几位领导家里拜访拜访,哪怕让肖老师和沈老师带着你去呢,多多少少的带点东西,好呆是个尊重。这个李建李所长呀,未必是真的有心跟你为难。主要是你没尊重人家,对吧?” 马向南却不这么认为,“此人就是贪婪!只温泉山庄让出一半做基地,所有的承建费用都是咱家承担的,他从里面少拿好处了?既然没少拿,就该有点自觉性,少些刁难,以后还能打交道。结果呢?这分明就是知道我嫂子去研究所有不得不去,不能不去的理由,这才拿小事刁难。为的什么?不就是我嫂子身上有油水,有钱,不缺钱,不在乎钱,他想多炸出一点吗?只谈钱不讲情的人,其实也好打交道!他是迟早要把他自己给玩进去的。”说着,就看林雨桐,“嫂子,若非农业科技推广少不了官方渠道,真该咱们自己建个研究所。” 林雨桐摇头,这个官方圈子内部相互倾轧厉害到圈外人想象不到的程度,更何况你一民间的……等待你的是什么?是无休止的攻讦。你说这个东西无害,他有一百种办法宣扬这种东西可能存在某种弊端。只要稍微露一点口风,同行业的经营者就能挤兑死你。可这种的东西,你又怎么去澄清呢?这是农药呀!不是治病救人的药。救人的药有指标的,可这东西,什么指标是标准呢? 她就跟马向南说这里面的事,“你知道嫁接成活粉的吧?这东西,都知道是某所的成果,可你不知道的是,它是怎么到某所的手里的。这件事,沈老师是知情者。几年前,他带的学生,很有天分,配出了那种东西。不管是实验室效果,还是在基地的实验,用了就知道了,效果很好。这学生天分高,也桀骜,自然知道自己拥有这东西,研产一条路,能带来多大的价值。他家本是晋省的,家里是煤大户,用家里的钱,又找各种的门路,在他们当地,成立了一家研究所。有了东西了,这要过检,要大量生产,你得叫审批呀!结果呢?审批几次都没过,等托关系找人再递申请的时候,市面上已经有这类产品了,高度相似……他申请的也给他批了,他可以生产。 可你说,你要是农户,你买正规的研究所出的东西?还是买名不见经传的个人所出的东西?农民种一季庄稼不容易,不管是种子、农药、还是化肥,他们都需要找那种可靠的!就怕野路子来的东西,万一是假的,一坏就是一季的庄稼,找人索赔,个人卷款能跑路,正规的单位朝哪跑呀?他们有他们的道理!你再是名人,再是找名人代言,可依旧比不上一块正规单位的招牌。 若是自己干,咱们可能陷入无穷无尽的被围剿中,对方天然占据优势……这种情况下,咱们是赢了好呢?还是输了好呢?若是输了,这一行里再就干不成了。若是赢了,咱们能落到好?扒了对方的脸皮,人家能跟咱们干休?况且,任何一个行业里都有好人,都有坏人。但你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圈子的精英群体,还在这个官方单位里。若是赢了,打破了大众对他们的信任……这不仅是对这些人不公平,更是一种大损失!咱们能在这行业里添砖加瓦固然好,可若不能,维持现状未尝不是一种上策。”所以,你就没打算自己单干过? 林雨桐点头,“这也就是开始麻烦!只要这一炮打响了,那谁也别想牵扯我。”这可把吴云说的一愣一愣的,“留不住人,跟你们这个圈子的生态环境有关?” 嗯!有大关系。可坚持留下来,在不停的腾挪中搞科研的人,难道不是更加的珍贵。林雨桐就觉得,这地方哪怕是小,但就是要在这个地方打造一个好的环境。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精英的团体加入……人才多了,许是十年、二十年之后,这里说不定真的能麦浪翻滚、花果飘香! 四爷回来的时候,家里正说的热火朝天。 吴钺被马向南抱着,她爸一说话,头蹭的一下就转过去了。等她爸进了客厅,朝她走过来,有个四五米的距离了吧,她这才看见了,立马就甩胳膊蹬腿的朝着她爸乐。四爷得去洗手呀,人一走,她又使劲的盯着卫生间的方向,等她爸再一进入视线,这孩子的嘴一瘪一瘪的,不知道有多委屈? 四爷笑着把孩子接过去,问她,“今天有没有好好吃?” 孩子哪里知道?只一味的对着她爸乐。 马向南这才问说,“大哥,你知道大嫂那边百十来个人的小单位,还起妖风吗?” 这还分大单位小单位呀?这性质其实是一样的。 四爷就说桐桐,“你还是对社会职务不怎么热心!有些人不认钱不认名,只认你头上的帽子上是不是写着一个‘官’字,只要带着这个字,别管大小,他让你三分。否则,不认你这一套。” 林雨桐撇嘴,“任他千条计,我有老主意。谁手里有果子,谁就有话语权。我捏着果子,我怕什么?” 也对!两人做事的手法有时候相似,但也各有特点,四爷从不要求桐桐非听他的,能处理清楚就行。而后马向南给研究所谈判,心里有数了。论起做生意,十个李建都不是马向南的对手,李建要求来要求去的,怎么着了呢?并没有争取到更多。马向南只是以标准的市场价跟其签订了合同。 等黑字落在白纸上,马向南跟这些领导握手的时候就说,“谢谢诸位的体谅,没叫我大嫂来参加这谈判。最近在家,我大嫂天天在我耳边嘀咕。说是在戈壁上发展农业,就是与天斗的勇士。条件这么艰苦,应该给予多一点帮助。我是真有此心的!可是呢,这情分是情分,生意归生意,不能混为一谈的。如今我大嫂没出席,咱们这合同谈的也顺利。但我也把话放在这里,我做生意,那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投资戈壁农业项目研究,不只是冲着我大嫂的面子,只要是好的科研方向,缺资金,可以找我大嫂。我不懂行,可只要我大嫂认为有潜力,我还是会再投资的。” 李建差点黑了脸!自己不叫吴桐来,结果马向南说,幸亏没叫吴桐来。那自己折腾来折腾去的,就跟个小人似得!整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完了又说谁有好的方向可以找吴桐,吴桐觉得有价值,就能帮着引进资金。 若是如此,所长给吴桐干好了?手里有钱了不起吗?拿捏谁呢?那话真没错,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送走马向南,他黑着脸往办公室去。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办公室的地面没拖,花没浇水,桌面没清理,饮水机也没打开烧热水。他就喊乔主任,“没安排人吗?你看看这收拾的?” 可办公室本来有俩老大姐来着,他们是常年不按点上班。因为确实没啥活嘛,有点差事,这俩老大姐还不如年轻人好使呢?借调两个来用用,不管是打印文件还是整理资料,他们都更麻利。 结果,这会子借调来的小年轻都没来办公室,全在那栋旧楼里呢,那块空荡荡的,需要添置的东西多呀! 林雨桐一来,就觉得有几分新气象了! 一个瘦瘦的小伙子可热情了,“姐,您看收拾的行吗?之前说要用中药柜子,我想了想,那东西放的药材太少了。我们几个给网购了这么一套东西,简易的架子,再就是成捆子的透明大保鲜袋,我想着比中药柜子好用。您给看看,要是行,就这么用。要是不行,这架子正好放杂物,也不算是浪费。” 林雨桐一看就夸,“挺好的!花了多少钱,拿电子发票也行,我给报销。” 嗳! 这边才说完,那边就有个戴眼镜的姑娘喊了,“桐姐,过来看看办公室……” 好的!林雨桐往里面去,这个探出头来喊桐姐,那个含笑喊小桐,瞧!这架子不用自己搭,不也起来了吗? 所以,李建他算干嘛滴!敬你,你是领导;不敬你,你就是个锤子!边儿玩去! 第736章 俗世浮华(70) 林雨桐桌上放着厚厚的一沓子简历,她随手一点,二十三份。要是刚才没看错的话,在楼里帮忙的一共十九个人。 她扫了一眼最上面的简历,在看看在窗口的位置摆弄绿植的眼镜姑娘,“王玫?”“嗳!”王玫扭脸看过来,“是我。” “中原农业大学硕士研究生,去年毕业的?”是!王玫扶了扶眼镜,就站在办公桌前面。 林雨桐问说,“为什么来了这里?” “一是工作不好找,考公务员吧……可能会考上,但之后我想,我这个性格估计是很难有发展;二是我男朋友是石油大学毕业,他去年签合同签到这边油田了。我就找机会考进来了。这边的补贴高,生活成本也还行,要是不奔着科研这些,一个月拿的工资不能跟一线城市比,但要是放在二线城市,算是很好的待遇了。便是考虑到医疗和以后孩子的就学……这边也不差!超大型企业落户的地方,事实上医疗能跟二线比,教育也能跟二线的。交通有火车,有汽车……很方便。” 这是很务实的想法! 林雨桐没再多问,只问说:“来帮忙的是十九个人,对吧?” 王玫愣了一下,“我没注意,我现在去看一下。” 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点头,“对!十九个人。” 林雨桐把档案往前一推,“把这十九个人挑出来。” 王玫很快就挑出来了,剩下的还有四个人,而这四个人里,有一个是于娜,“这是于大姐?” 王玫看了一眼,跟着就点头,“是!于大姐一直是李所那一组的,她学的是动物科学,也是研究生毕业……” 那几年的研究生学历,那是相当的硬核。 林雨桐没再言语,看其他三份简历。这三份简历上的人都四十往上了。巴结小年轻这种事也做不出来。只是象征性的给一份东西,试一试而已。 林雨桐将这四份简历放抽屉里,点了点这十九个人,“我都收下了。要是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去通知一下,在会议室集合,咱们开个简短的会议。” 会议室的陈设也是老旧的,但是干净。林雨桐去的时候,都基本已经聚齐了。她一进去就都起来了,她就笑,“坐,都坐。” 可这就是等她左下了,才都坐的。 林雨桐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这才道,“我要搞的是中药材农药,怎么说呢?这玩意是一个新理念,没有专门对口的专业,也没有专门对口的人才。搞中药的治病救人去了,弄不了这个。所以呢,而今的每个人包括我自己,都算是半个门外汉。因此,选人怎么选呢?没法选呀!不分专业不专业,只看个人在之后的学习和定位了。其实,一个大的课题组,不会超过十个人。一般都是二到八人。咱们呢?加上我,一共是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怎么用,我也头疼。诸位的申请书我看了,每个都是学历扎实。我就想,咱们怎么弄合理呢?这样行不行,诸位在心里先权衡一下,看看你们有没有想法。比如说,我想搞个什么研究,想在哪个方向上争取突破。可以会后就抓紧,我先不看文字性的东西,我就在办公室,咱们先谈。若是你能说服我,我可以找来资金,你来做你的研究。若是没有这个方向的考量,那么给诸位三天时间,看诸位是想朝哪个方向发展,从药材的种植,要药材的炮制,再到药材的存储,药材的提取,药材的配置,这是一系列极为繁琐的工序。想让每个人精通每个步骤,这是强人所难。可若是每人精通一个步骤,以诸位的学习能力,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行家里手。自己可以去查资料,可以去找一下中医问询一下,确定了方向之后,咱们再分组,至少得两组……这么安排,你们看还可行吗?” 众人没有异议,团队就是这样,成为这个团队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才算是立足了。 接下来林雨桐就说待遇,单位本身的工资就不说了,“另外有全勤奖金,有户外补贴,有出差补贴,探亲假给报销包括机票在内的所有的交通费……”还有像是出差的包括食宿在内的差旅费,以及电话费,每人每月还补贴一百。 王玫在心里算了一下,各种补贴和奖金算下来,都两千往上了。从单位每月能拿七点多,再加上这两千多,不说月薪一万吧,可也差不多了。 若是再加上出成果之后的分成,这个收入平均下来,可比在一线城市要拿的多的多了。 这边会一开完,瞬间就传出去了。 李建找赵所,“吴桐这么搞,这就是在内部恶意竞争。待遇高了那么一大截子,人都奔着她的项目去了,那其他的项目还怎么搞呀?经费本来就紧张,这里省那里省,怎么俭省都不为过。可她呢?” 赵所抿了一口子茶,笑了笑,“我瞧着吴桐这么个做法挺好的!咱们艰苦呀,项目其实不少,想搞项目的也不少,可资金到底是有限。有个财神爷热衷于科研,这是好事呀!”你算算吴桐一年她自己有多少收入。那个药厂那般的盈利,吴桐每年的收入都在一个亿上下。她拿这些钱干嘛了?除了农场的投资之外,要是不投资在科研上才怪了!有人说她图名,有人说她图利,但不管她图什么,她有意投资扶持年轻人,这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嘛! 因此,赵所就不动声色的说李建:“你手里那个戈壁沙漠动物生态所带来的经济效益的课题怎么样了?去年你那个项目没动静,今年也没动静,这已经连着五年,没动静了吧!每年你所耗不多,可也一百二十万呢!五年你把六百完拿了,全项目组一共就你们三人,对吧?再这么下去,大家就该有意见了。”吴桐除了粉刷花了几千块钱之外,就跟你要一万各种器材的费用,你卡着不给。这不是才有了吴桐引资嘛! 说着话,就把茶杯放在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若是还是没有动静,所里就该考量终止你的项目了。” 李建憋了一肚子火气,到底不敢顶嘴,直接给出去了。出去了不算,还轻轻的给把门带上。 结果一出来,正好看见吴桐朝这边而来。 李建正想不想搭理,假装没看见,想回办公室呢,谁知道就听到吴桐喊她,“李所,正找您呢。” 这是想搞好关系呀!李建站住就看林雨桐。 林雨桐就笑,声音一点也不小,“我也是找于姐,人呢?咱一起说!” 于娜从办公室出来,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紧张的不得了。 林雨桐就将于娜的申请书递回去,于娜一看,申请书上有林雨桐的签字,这是通过了? 于娜惊讶的很,“你同意我去?” “我为什么要不同意?”林雨桐点了点于娜的申请书,“您的资料我看了,您发表的论文,我也拜读过,说实话,我都觉得您是有独立科研的能力的。既然您想加入,我也只有欢迎的。但咱们俩个的这种吧,属于合作关系。我另外给你争取一部分资金来,您可以做像是沙漠蝎子的繁殖……这东西是中药呀,其药性用途很广。具体的咱随后再详谈,你看成吗?” 于娜当时就愕然了,“我……做蝎子这个小课题?” 对!别管大课题小课题,有课题,有经费,只管做就是了。 于娜攥着申请书,然后递给李建,“李所,还请您签字,我去吴桐的小组。” 内部就是这样的,你要调到另一个组去,得两边的领导都签字才成呀!那边肯要,这边得放人才行呀。 李建是怎么也没想到,于娜要走!他没接那申请书,只道:“你可想好了!别后悔。” 于娜咬牙,“谢李所这些年的关照。” 李建冷笑了一声,抽了笔,直接在上面划拉了名字,直接朝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林雨桐朝于娜点点头,“回头去那边的小楼里,给你自己挑办公室。咱们好详谈!”说完,直接走人了。还是追着李建的脚步,但嘴里喊的确实,“钱师兄!钱师兄。” 此人没递交申请,但林雨桐却知道他,两人是一个大学毕业的,之前在研究所进进出出的常见。他对肖宝怡很客气,客气里带着尊敬,林雨桐才知道两人有这个渊源。这人在单位低调的很,不爱说话,不爱出风头。却在一进来之后就被李建要去了,而李建的每一篇论文,都有一个钱途的署名。就李建这官迷,他有多少精力在论文上花费时间。所以论文是怎么来的,想想都知道。 她现在要找的就是钱途,不是说非得撬了李建的墙角。而是以钱途的能力,搁在李建的小组里,是浪费。 她推开大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钱途戴着耳机,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办公室只他一个人,他也不急不燥的。 林雨桐过去拍他,他才转过头来,腼腆的笑了一下。摘了耳机问说:“怎么了?” “有事!”林雨桐坐在他边上,“我看了一篇你早起发表过的论文,是独立署名的那一篇。你谈到养殖用药安全……为什么没有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呢?” 钱途没想到他是为这个来的,这会子关了电脑,怎么说呢?“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搞自己想搞的课题的。” 林雨桐看他:“若是我能给你找来资金,支持你搞这个课题呢?” 独立的? “独立的!” 钱途按在键盘上的手猛的跳动了一下,而后才道,“那我宁肯在你的大课题下设立的小课题。养殖用药安全,自然还是中草药安全。你的课题其实就是尝试中草药在农业生产中的作用,对吧?畜牧业在很大程度上,是农民的辅业,我觉得归为一类,是合适的。” 林雨桐看他,“你怕麻烦。” 钱途点头,“我怕麻烦!李建这人,小手段太多,我懒的应对。你能收拾他,那我就能静下心来干我的事。” 林雨桐想了想,也成吧!无所谓了! 于是,李建还没在办公室坐稳呢,钱途又敲门进去了,来请辞的。 李建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若不是我提携,你能发表那么多文章?若不是我提携,你还在基地里吃沙子呢!若不是我提携,你妈做手术你能有钱……” 外面听着的人心里都窝火,文章到底谁写的,谁提携谁呢,搞搞清楚!在基地你吃沙子,难道不是你把人打发过去了,结果人家自己的文章发表了,你把人调回来,为你所用的。若不是他有用,若不是他的文章帮你忙,叫你当了副所长,你能给先垫付了手术费。后来没说以奖金的形式给钱途解决问题就算了,却叫钱途月月从工资里扣钱还债。十二万的手术费,钱途还了三年。三年只能拿到一部分工资,错过了单位上的集资住房,现在还在单位的宿舍里过度呢。 咋还有脸说的跟人家的恩人似得。 钱途没回嘴,李建不签字他就直接给拿着申请表出来了,递给赵所。 赵所一眼都没看,直接给签字了,“去吧!好好干。” 现在不是单位上要停了李建的科研项目,是客观上,李建被林雨桐给逼停了。说实话,要不是于娜和钱途业务能力过硬,所里真不会同意李建这一套。可李建别的不行,挑人是行的。于娜那嘴是真讨厌,但李建用。钱途讷言不会跟人交往,李建在用。人选是对了,但只压榨不给好处,这俩的积极性就不高。 那边林雨桐呢,连于娜都容的下。于娜做人是有这个不对那个不好,但林雨桐用她的能力,真就要走了。钱途再一走人,李建完蛋了!所里的老人被撬走了,所里的新人奔着吴桐使劲也不找他。 他的价值在哪呢?做个副所长就行了?没有科研成果,没有论文,在业务性强的单位,只能被边缘化! 调动工作?往上去政府机关?人家不要!有严格的简拔程序,不会要他!去高校混着?呵呵!像是肖宝怡这样的,高校不放。像是李建这样的,高校也不收! 所以说,这个吴桐厉害呢。她厉害的不是手段,她的手段离不开钱,有钱事就好办,所以,厉害的不是手段,而是钱。只说个人吧,吴桐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心胸和胆量。 什么人都敢用,什么人都能用,这是心胸。什么人都敢叫板,什么人都敢得罪,这是胆量。 这不,入职十天不到,在所里跋扈了这么多年的李建,一锤子下去,敲‘死’了! 第737章 俗世浮华(71) 只几天功夫,就步入正轨。只要做好调配,这就运转起来。 林雨桐为了团队的凝聚力,也搞团建。若是时间紧,咱就不出去吃了。可以叫馆子给咱们送嘛!那么大的会议室,不够这二十多号人吃饭的?林雨桐先跟他们吃了一拨,然后摆手,“你们吃,我回去给孩子喂奶去。下午准点回来!” 总的来说,气氛是轻松的。只要你的建议你的想法是合理的,她一准就应着了。不仅应了,每日的工作日志由王玫负责,谁有好的提议了,记一笔。谁的主意俭省了多少经费,这个记一笔。包括过来做后勤的,之前被林雨桐放在抽屉里的其他三个职工。他们真就是职工,处理的都是杂活。有时候这装卸都离不了他们。后来林雨桐把每个人的情况都了解了,他们是属于正难的时候,孩子上高中了,老人老了,偏收入都不高。也是想着多拿点奖金的,这种的都是本地人,也不怕得罪李建,就写了申请。 林雨桐都要了,他们三个是独立的一组,叫后勤保障组。就比如这吃饭,饭菜给送来,等会子吃完了就都走了,他们负责收拾。收拾的利索了,给记一笔!这不是本职工作,但人家认真干了,就作数。还有一些药材,需要挂起来。他们又给仓库里装像是晾衣杆一样的东西,本也没有固定的器械,都是他们想法子,尽量用少一点的钱办多一点的事。这都得记上,不仅每月的奖金这是考核标准,就是最后出成果了,他们也会分一杯羹的。 而且每天的记录是在内部公布一次的,内部有群的,王玫负责这个差事。谁对此有异议,可以私信她沟通。若是把谁漏了,也请及时沟通。若是无异议,请点击确认。以后这便是标准。简单、透明,不用费心于人事关系,谁若是不能好好配合,那大概说了,这个团队就不能留你。大家还都喜欢这样,便是于娜这种刺头也知道这个好处。做的好就是好,真出成绩了,谁也别抢。 于娜这人呀,林雨桐也了解了。怎么说呢?此人是当时分配工作分配来的,后来嫁了当地农委的一个小副科的领导,结果孩子三岁上,这个小副科还出事了!因为拿了种子公司的回扣推广种子,大面积推广成了,可种子却是假的。这个追究下来,因着情节严重,一下判了十二年。她离了婚,带着孩子也没再婚。又把父母接来照顾孩子,她还得工作呀!他父母是农民,又没有退休金。她一个人的工资,四口人生活,想想也知道有多拮据。孩子越大,她的日子越是拮据。这些年巴结着李建,李建手里每年过一百二十万,漏下来点,都够解决于娜的一些困难了。这次林雨桐跟于娜谈的时候,一是明确奖金,二是在生活上,林雨桐也过问了。若是需要帮助,可以递交申请,可以预支成果奖金。于娜也没客气,直接预支了十万,“我母亲的腿得换膝盖了,一年一年往后拖,靠着止疼片过日子……” 林雨桐就给批了,“再着急,父母和孩子生病所需的陪护假,我给批。” 于娜的嘴翕动了半晌,还是说出了谢谢两个字。 也因着在假期上,林雨桐给的很自由,所以,习惯加班的很多,把工作带回家做的也很多。提前赶一赶,真要有事忙上三五天,也不至于被落下太远。 自由度一高,三两顿饭吃的,跟林雨桐就熟悉去了。于娜说话再讨厌,也克制了!这天一上班,于娜窜到她的办公室,低声道,“头儿,告诉你一消息。” 你说! 于娜朝外面看了一眼,这才道,“马上就有个大活儿,李建去争取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什么活儿?怎么争取?” 于娜靠在林雨桐的办公桌边上,这才道,“李建后娶的这个老婆,长的好,但却是个炮筒的脾气!可能在家里听李建说我什么了,昨晚都半夜里她给我打电话,对着我破口大骂,那话里话外的,说是李建要接的这个活……能吃数年,这得是个什么活呀?!我这消息闭塞,你还得打听打听。” 一个活吃数年? 林雨桐叫于娜去忙,“肯定成不了,你忙去吧,我看着呢。” 这会子她还想着,是不是市政上有需要呀!像是在城市里搞一些种植,这需要技术支持,也每年会有经费。 她还说晚上回去问四爷一下,上次市里慰问一线工人,四爷认识了几个市里的领导,该是总有点消息渠道吧。 结果还没等晚上了,就是早上十点多,林雨桐跟赵所谈温泉山庄基地的事了,一进办公楼,就跟李建走了个面对面。他穿的人五人六的,头发梳理的苍蝇站着都打滑,瞧见林雨桐跟没瞧见似得,直接出门了。这是跑活去了吧! 没有项目,但要是接了外面的合作项目,也确实是个来钱的道道。 是哪个农庄需要技术扶持?可人家也不能靠这个活吃一辈子呀!但别管啥活,压根就不是一天能谈下来了。她不急,忙她去了。 却不知道李建直接往油田油污泥处理厂去了!他跟这边的一副厂长有些瓜葛,这个副厂长。油田上下每年春秋两季不是都植树嘛。每年就需要一定量的苗木。李建瞅准这个商机,在城郊的一个村里,以老婆的名义弄了十几亩地育苗呢。这地方好浇灌,苗木种下去,只要成活了,到时候多联系几个厂送苗子,一年不多赚,成十万块钱还是能赚到的。当然了,谁负责从他采买,他给谁点回扣就是了。 就这一来二去的,跟油污泥处理厂的丘厂长熟悉了起来了。这几天才听他说了一嘴,说他们厂现在可了不得了,以后不只是处理就完了,那是能变废为宝的。 当时是碰了一面,谁都没有多说。而且,对方也不会多说。两人只是熟悉,却远不是朋友。人家不会对他什么都说的。 但只这一个消息,他就知道,机会来了。这变废为宝,污泥就不是污染物了呀!但怎么判断污泥是不是污染物呢?还不得咱们这种机构给坚定吗?只要坚定了,认为不是。那这就是可利用的!若是这污泥能二次利用,自己就有参与的机会。跟油田合作,这里面的利润大到不敢想象。因此,他今儿是说什么也要把这个活儿给拿下来的。 开车进了污油泥处理厂,才给丘厂长打了电话,“老丘呀,是我啊!老李!” 丘厂长主管后勤,一般这杂七杂八的事都归他处理,这会子厂里正忙着呢,油田下来人了,正在不停的实验着呢。这事跟主管后勤的关系不大。现在这情况,上面下来人,来了是工作呢,工作就在厂里吃工作餐。想招待也不敢呀,咱不敢招待,人家也不敢出去吃去。所以,他真不忙! 想想好歹是李所呢,他就笑道:“李所呀,你是大忙人呀,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什么大忙人呀,我们这搞农业的,那是一年四季的轮换呢!秋收都完了,我也就忙完了,今儿特意找你这老兄来了,不知道能不能拨冗一见。” 你瞧这话说的!不见都不合适了!“你李所是贵客呀!在哪呢,我去接您。” 岂敢岂敢!就在你们厂的停车场呢。 丘厂长赶紧去接了,也不知道这家伙的目的。可热情的见了面,丘厂长就客气,“可真是蓬荜生辉,您说您这么一大忙人,有事打电话,我帮您办呀!” “嗐!我是啥大忙人?可别提了。”李建说着,就叹气,“如今这世道呀,没法说!”然后就把那个有名的吴桐仗着名气和资本在单位里横行霸道的事加油添醋的说了,“老兄弟这是被人挤兑的没饭吃了,来兄弟你这里找饭折来了。” 丘厂长心里咯噔了一下,吴桐吗?不就是金工的老婆?那位吴桐的名声挺好的,这怎么说的不像是一个人呀! 李建就道,“名声这个东西,都是骗人的!就跟那些明星一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能信。” 丘厂长心说,你也不是个好的!你要是觉得吴桐不好,那大概吴桐应该还行。这意思自己也懂了,就是他没能把吴桐怎么着,是这个意思吧。 他开始打哈哈起来,毕竟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必须跟金工打交道。再说了,金工是本系统的,大小也是正科了。以如今这势头,升上去是迟早的事。你说我犯得上为了此人跟金工交恶不? 那是有毛病呀! 跟此人的瓜葛,就是这两年买树苗子,拿了这家伙点东西。找他买苗子,咱是觉得有农研所,成活率高。虽然是他私人的,但只要技术跟得上就行呗。第一次送了一台洗衣机,二次送了一个烘干机,第三次送了一个烤箱,第四次是个电动自行车。 这加起来,不到一万块钱。 丘厂长果断的很,直接给老婆发消息:给李所家送一万块钱去!就说当时是背着我收的,如今我知道了,说你了,你就给还回去了。 他老婆在社区卫生站工作,看了消息里面就回复:我知道了!马上去。 五分钟后,短信提示取走一万块钱,他松了一口气,不再管了,跟李建寒暄。 李建的意思一听就明白了,就是奔着污泥来的。可想要这个项目,怎么能跟吴桐把关系弄僵呢?而且,这家伙好像不知道金工负责这边的项目。 也是!这种事没成之前,谁喧嚷的人尽皆知呀?不喧嚷,内部知道的都不多,那外部谁留意这个消息,不知道也正常。 丘厂长不打算跟李建再交往,这会子就推脱,“李所,这个事的权利不在我们厂,而在油田。您想呀,实验成功不成功的标准,就是看这个去污染话的程度。要联系检验部门,那也是得上面直接联系呀!咱们说不上话,对吧?” “我就想打听一下,这个项目谁负责,能联系上吗?” “负责人呀?这研发设计的负责人,和管事的负责人,是不是一个人都不好说。要不你等等,我帮你打听打听。” 也行!李建没多呆,开车又走了。 人一走,丘厂长就打电话问老婆,“钱还了吗?”还了,“我跟他老婆说话的时候,手机开着录音功能呢。谁也赖不掉!” 那就行了! “怎么了?是那个李所不行了?出啥事了还是?” 别打听! “不紧着打听就轮不到自己了。”李建是这么想的。一出这边的厂,他直奔油田,咱是农研所的副所长,以公对公,来关心关注这个事,这总行吧!还不绕圈子了呢! 进去就打听,说是想谈污油泥处理的事。 哦!这个呀,“那您先回,负责人不在。有什么事,您留个便条,回来我们一定转交。” 没事!没事,我等等。 行吧,等吧。 这冷板凳一坐就是半天,午饭时间没回来,下午都都上班一个小时候,还不见回来。 人家就说,“这个点不回来,赶下班就不一定能回来。说不定晚了就直接回家了。您还是留便条吧!” 没法子,只能留了便条。 回去的时候都下午四点了,饿了半天。一回办公室就给食堂打电话,“煮碗面条端来,切一盘牛肉。” 半个小时,饭菜来了。吃完饭,四点五十。摸出电话,想着谁有油田的关系好打听呢,结果手机响了,是一个年轻的男声,“请问,是李所长吗?” 是! “你留的便条我看到了,是为了油污泥处理的事,是吧?” 对的!对的! “我们的检验,以及之后的使用和种植,都离不开专业人员的指导。您有诚意合作,我们也有诚意跟农研所合作。这样吧,我们领导这就亲自过去一趟,大概半小时之后吧。” 好的!好的!半小时之后见。 挂了电话,他立马就去外面,在楼道里吆喝开了:“乔主任,哪呢?赶紧的,安排起来,把里里外外都叫人再拖一遍……一会子要签个协议……快!” 赵所出来,“什么协议?”没有告诉自己,是几个意思。 李建笑的很矜持,“是油田的事,油污泥处理,我跟他们的负责人关系莫逆,这不,实验成了,这活我接了。” 赵所愣了一下,诡异的看了李建一眼。肖宝怡不是说吴桐的爱人,就是那位上了新闻的金工,主要负责这个事情吗?怎么跟你相交莫逆呢?这该怎么说?万一中途换人了呢?咱也不敢确定到底是那边出状况了,还是你在吹牛,对吧? 于是,啥也没说,你说咋办就咋办,等人来就知道了。 李建站在办公楼前的广场上,吆喝老楼这边,“你们把药材收了,这什么味道呀!有贵客来,这像个什么样子?” 这不是正收着呢吗?小年轻干自己的活,敢怒不敢言。 又听李建喊:“吴桐呢?叫你们组长来……” 意思是,得引起足够的重视。 林雨桐就其他人忙他们的,自己就出去了。一所的人都等着呢,这是几个意思呀?李建绝地翻身了呀! 林雨桐慢悠悠的过去,站在肖宝怡的身后。 肖宝怡故意慢了点,才要问林雨桐点事呢,就见一辆车驶了进来。这是油田的车辆,带着标识呢。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有些懂了。四爷他们的研发进入了实验阶段。想来应该是这个事! 脑子里才闪过这个想法,就见王弼从车上下来了,然后是四爷。 人一出来,李建就愣了一下。这不是那个……金工吗?他是跟着哪个领导来的? 结果就见戴眼镜这个年轻人跟赵所介绍,“这是金工,是我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赵所哈哈就笑,“认识!认识!”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就跟赵所笑道:“早该上门拜访的,失礼了。” 客气!客气! 说着话,四爷又无差别的跟几位领导握手,“本来说过两天好来谈这个事,可李所今儿在单位等了半天。瞧瞧,这么郑重其事,我都不好进门了。” 李建的脸憋成了茄子色,恨不能扬长而去!这个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但四爷谈事,真没撇开他。进了办公室,四爷就简单的把事说了,就这么点事,对吧?他先问李建,“李所去争取的,我想听听李所的意见。” 这其实真是给李建机会呢!你是副所,你给所里争取的,不管这个事谁负责,是不是有你的功劳? 可四爷这么一问,李建只觉得是羞辱。分明是两口子故意这么弄的! 他不咸不淡的道,“当然要以你方的意见为准了。” 四爷就说,“我们考虑过李所,但李所是搞动物研究的,我们这污泥,最多是能用于种植,对吧?”所以,这不是故意不选你的小组。 赵所含笑,扭脸就问,“吴桐,你说呢?” 林雨桐摇头,“我的精力在药品上,我觉得肖老师的小组更合适!肖老师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戈壁粮食的种植,不管是土豆红薯还是燕麦小麦,她都有涉猎。而污油泥处理之后,最多是覆盖在地表,那么像是果子类就难种植了,因为根系的原因,可选择的树种不多。但是作为粮食种植,这样的泥土种植的成功率是极高的。所以,我推荐肖老师的科研小组。我觉得,咱们所还有几位搞小麦油菜种植的专家,都可以特聘回来。油田绵延百公里,若是成了,这便能成为一个小麦种植区!宿城的粮食未必不能实现自给自足。” 四爷就笑,这件事做成了意义非凡。油田一直就是攫取资源,而今,油田也是粮食产区,这对油田的意义大,配合油田做成这件事的农研工作者,也必将大放异彩。可这样的荣耀桐桐没要,抬手推给了她的老师…… 第738章 俗世浮华(72) 秋季太短了,好似一眨眼,秋季就晃过去了!秋一走,冬就来了。 今年农庄的收益还行,因为今年夏天下了几场暴雨,这雨对作物缓解干旱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庄重带着齐林和陆海洋来,主要是说什么呢?说这个地下水。 戈壁是这样的!在戈壁上很少能见到一年四季长流的河流。一般是夏季有水,一过这个季节,就断流了。可戈壁奇怪就奇怪在,有些地方的地下水,储备相当的充沛。周围村子的浇灌,主要是用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在春季的时候,就是靠这个水浇灌才能播种。但是平时人和牲畜饮用的水,却都是地下水。 小面积的话,可以考虑地下水的使用。但怎么说呢?大面积使用地下水滴灌浇灌,这不具备推广性。咱做农场,不是为了赚多少钱的,就是想摸索出一种值得推广的法子来。 庄重是这么想的,“隔一段造一段防护林,这是可以的!庄稼也可以尝试,但我想,还应该在作物的选择上,多样化起来。比如葡萄,一年栽种后,数年获利。咱这地方,说起来就是古代说的那个西域吧!西域……别的我不知道,但这西域的葡萄却大名鼎鼎。我的意思,是不是可以有这个考量,咱们栽种葡萄,栽种核桃,栽种大枣,葡萄架下养鸡鸭不合适……但是核桃却可以。核桃架下养鸡鸭,就足够了。如果栽种这三种果树,如何?这些作物也可以跟其他作物套种……” 也不是不行。林雨桐就说,“这件事你写方案,我批了就完了。” 而她现在考虑的却是浇灌的问题!以前呢,都是大面积灌浇,后来这不是开始滴灌,主要是浇灌作物,而不是把满地的漫灌。可这之后就得追肥,而追肥之后,若是水跟不上就会烧死根系。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能选择一种直接滴灌营养液的方式呢?水肥一体直接滴灌。那这就得需要搞肥料的庄稼给不同的作物研究营养液似得肥料了。什么阶段用什么肥料,一次性解决了,一亩地一年省个百来块钱是能的。 若是这滴灌不是用滴灌带,而是更耐用的东西,这就更好了。这部分资金就能叫营养液企业来承当。只要用他们家的农药,免费铺设这样的关系。这就更能节省农户的生产投入。 她就找四爷说这个:“不是一直给压,我想要每棵树的旁边,管道都连接一个容器。一次灌满之后,就不要人再操作了……直到这个生长阶段滴完了,再补充下一阶段的营养液。” 四爷皱眉,“这个东西……本身不难,一个简单的机械就能实现你的要求。但是问题是,材质问题怎么解决。这玩意得耐用,扛的住化肥类营养液的腐蚀,耐得住戈壁的高温严寒,代价还不能太大,使用寿命怎么说也得五年起步吧。关键是,不能有污染。”上哪弄这材料去? 对材料咱还真懂得不多。 林雨桐就给白女士打电话,问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有多大。 白展眉才从实验室出来,之前要的材料才有了一点眉目,结果她又扔来这么一个大难题。她能怎么说,“凡是能设想出来的,想想办法总是能做出来的。” 那就太好了!还得继续麻烦您。 白展眉:“……”想想办法是能做出来,但是我也得知道方法在哪呀!想了想,还是重返实验室了。 值班的问她怎么又回来了:“……是忘了带什么东西了?” 没有!今儿不回了,顾不上。白展眉就把要求说了,“……她的要求真真是磨人,这样的东西用途广泛到谁都不敢想象,不单单是用在农业上。可为什么市面上没有呢?不是大家想不到这个方向,实在这东西……我也不知道从哪下手。”说着就坐在电脑跟前,把电脑打开,“我得把资料库里的资料捋一遍,说不定就有灵感了呢。” 听的人都失笑!以前觉得白展眉那是在上面飘着呢,如今呢?被儿媳妇用鞭子催着,那这儿媳妇是够磨人的!还不如今儿张嘴要钻戒,明儿张嘴要宝石呢。这些东西老板娘不缺,可这儿媳妇偏就什么没有她要什么。 马荣广打电话问说,“怎么还没下来?” 不回了!白展眉在电话里又说了一遍:“……怎么说呢?只要做,总能做出来的。只是代价有点大!” 那这得看怎么比对了!有时候实验室出的副产品,就够实验经费了。你奔着那个东西去了,可有时候做出来的是这个东西。不是你想到的吧,但又并不是不能用。 他心里笑,觉得桐桐是真能想办法。嘴上却道,“我叫人给你送饭去!不是想吃老字号的馄饨吗?这就叫人给你买去……” 带回来就不好吃了。 “叫人买生的去,回来煮了就行。他们的汤带回来一热就可以了。你忙你吧,我在休息室睡了,你累了就下来……” 好!马荣广又不瞎跑,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忙的特别安心。 那边桐桐挂了电话,四爷就笑,才要说话呢,手机响了,是汪华。 汪华是苏荷的丈夫,做石油勘探的那位。接触的多了,一来二去的,也熟悉的起来了。 四爷没急着接电话,先看了一下时间,夜里都九点半了。 桐桐看出来了,四爷好似不想接这个电话。那她就接起来了,“汪工,不早了,孩子睡了吗?” 那边愣了一下,才道:“是吴桐呀?金工呢?忙着呢?” “忙什么呀?孩子开始认人了,她爸一回来就缠着她爸,这会子哄孩子睡觉呢。有急事吗?有急事我给你叫去……” “那倒是不用,改天说是一样的。” 那行!改天再说。挂了电话桐桐才看四爷:“怎么的了?” “油污泥设备一旦实验成功,这得有多少工程开始招标?自来跟工程相关的,就少有干净的。” 林雨桐也跟着皱眉,“汪华掺和这个干什么?”无利谁沾染?经济拮据,给双方拉个线,就这点事。 林雨桐就说,“实验已经三轮了,应该不会出岔子了!我看你就不如把剩下的活放下,彻底的请假去京城培训去。反正培训也还没结束,周末去,周内还得工作来回的颠簸也确实是累了。干脆就在京城呆上一个月,就说实习写论文……最多就是全勤奖不要了就完了。”这件事很麻烦,事实上,四爷在这件事上是没有决定权的!招标这个,至少面上得是公平公正的。很多事情都在题外!四爷没有决定权,但却有一票否认权。若是质量不能过关,四爷肯定就要喊停。这不是谁的面子不面子的事!对吧?只要留在京城,这些人招标就想找四爷咨询咨询,或是找机会给四爷送东西……这还得应酬。又不能做主,人家又不好意思不把四爷当要紧的人物,就怕将来四爷给下绊子。 留下吧,起不了作用,偏坏事还非撤自家身上去。去京城好呀,那样的学校,一般人也进不去。进出都有记录呢,谁也别想扯四爷身上。 不是说这是不管,这事不做实在了,怎么去管?第一,你没权利;第二,这不都是猜的防患于未然吗? 从泥坑过,第一要紧的是别把泥沾身上了,站在干岸上看,那泥点子一样往身上蹦。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走远。等泥坑干了,咱再回来。 于是,第二天汪华再来找,四爷已经启程去了京城。 “去京城了?不是周末上课吗?” “要结业了。”林雨桐中午回来弄孩子,这会子抱着孩子请汪华坐,“结业的论文上面很重视,要往校长手里送的,这可不能马虎。导师也给了意见,说是实习这个事很重要,基本都去了,他不去就不合适。干脆就请了假,今儿一早就走了。”说着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的问汪华,“有急事你在电话里一说不就完了,苏荷也挺忙的,你难得回来,她正好歇歇。孩子这会子谁带着呢?” “我表姐看着呢,孩子睡了,我这才回来的。” 两口子找了老家的表姐来看孩子,其实看的还行,如果不很细致的去要求的话,看的挺好的。挺好脾气的人,但就是工资也没少要就是了。什么都包了,每月得五千。苏荷的体质不大好,孩子吃了她的奶水就拉肚子,一直吃的是奶粉。这又是一层开销。 林雨桐就问说,“是急事非他办?我给他发个消息提醒一下,叫他晚上给你回个电话。” 也行! 就这么着,把人给送走了。 吴云出来抱了快迷瞪过去的孩子,就叹气,“再是钱不够用,也不该沾这事呀!机灵的都躲了,他本不相干的人,掺和什么呀?” 林雨桐又给苏荷把电话给打过去,这事得提醒的,但还不能直接去说。她只能问说,“你们是有什么难事吗?要是需要钱,你直接找我不就完了,还叫你们叫汪工叫我们家金工干嘛?” “找你们家金工了?”苏荷就直接道,“他的一个同学,这几天来宿城了。我还说他这几天清闲了呢,这是不是清闲的过了,还有空找你们家金工呀?” 显然,苏荷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事。林雨桐就说,“陪同学呀?那难得清闲。没事就好,我还怕你们有什么事呢!最近我们金工不在家,我呢,还得在研究所盯着。马向南投资了,但他最近也不方便来,我是一人干了两人的活。所以说呀,这做生意,认识的人多了也不好,这个请托那个请托的,别的不怕,就怕事麻烦,沾染一身腥!” 啊?啊!挂了电话苏荷都是懵的,这听着,怎么就觉得话里这是有话呢? 赶紧把电话给汪华打过去,“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请托呀!你可别管,闹不好这是个大麻烦。” 人家两口子怎么说的林雨桐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她把该说的都说了。回头再问四爷,四爷说汪华再没打电话,那就当这事过去了吧。 二十天之后,招标结束,说是一家名叫康顺的工程公司中标了。 可这工标之后也就十天吧,反正刚到家,还没去公司呢,结果出事了。 四爷刚到家,洗了澡出来逗了两下孩子,饭菜上说才要吃饭了,韦志同打了电话来,“金工,起风了。” 招标出事了? “有人举报说,这次招标有问题。之所以康顺能中标,是因为庞家的女婿是这家公司的股东……庞书记已经被请去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呢? 这事看起来跟四爷无关,可其实,大家都知道,四爷是跟着庞书记从下面上来的。 你说这个事怎么办?管吧,怎么管?咱跟这位认识的时间不长,也觉得这位领导没什么大问题,可这问题要是出在他的家属上的话,这却说不好。只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女儿在京城安家了,女婿也是某国企的高管呀!可这猛不丁的这么一说,牵扯到他的女婿,这怎么往清楚的说。说你真的不知情?这话说出来也得有心信呀!可不管吧,两家这关系,又有一路提携之恩,怎么处? 四爷饭也不吃了,直接拿外套,“我先去打听打听……” 林雨桐给他把围巾递过去,这才道,“我马上去庞家!看看情况再说。” 嗯! 吴云抱着孩子站在客厅,看这两口子急匆匆的,就跟刘姐叹气:“你说说,这干什么容易?” 刘姐就道,“昨儿可看见庞燕回来了……指不定这事还真就……不假。” 林雨桐一摁门,门被打开,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给开门的,对方见是她愣了一下,“吴桐?” “庞姐,婶子在吗?” 在的!进来。 庞家婶子像是一瞬间便老了似得,见了林雨桐眼泪就下来了,“吴桐呀……也就是你跟小金还敢管这个事。” 林雨桐坐过去,问说,“我就是刚听到信儿,思业已经去打听了,怎么回事呀?” 庞家身子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这事确实我家那女婿……可这小子撇下庞燕,自己出国了!如今是他单位上发现公款被挪用了七千万,查起来了才查到他身上。一查到他身上就牵扯了这边的工程。他确实收了人家钱了,收了人家八百万……连家里的房产和车都被抵押出去,他带着钱跑了……我家这庞燕怕不是个傻子,到现在还跟我犟着,说是这里面有误会,只是正常的出差,回来之后就能说清楚了……” 庞燕恼的很,“妈,您说的是什么呀?他就是出国了!房子和车子抵押的时候我知道呀!要我签字呢我能不知道吗?那是用钱做投资了……” 做啥投资做投资?!骗你个傻子! 林雨桐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家伙跑了,这并不能证明庞书记在其中没给偏着他女婿。比如标底之类的,缺了一环之后,就叫人说不清楚了。可能是他没发现他女婿的真而目,跟女婿沆瀣一气,然后被女婿给涮了。也可能是他真无辜,一切都是他女婿背着他行事的。什么猜测都有,并不会以为他女儿被撇下了,便证明了他的清白。 但以此来定罪庞书记,也确实是冤枉。最多就是背个处分,而后……退居二线吧。 到了这个份上,这样一个结局,叫人情何以堪。林雨桐伸手摸了摸杯子里的水,起身接了热的给兑好,又从茶几的收纳盒里拿了降压药取了递过去,“咱别急,人没事就好!问题应该不大,您安心歇着。药要按时吃,需要什么不方便出门,你给我打电话,我叫人给您送来。” 谢谢!谢谢! 林雨桐看着这位婶子把药吃了,又扶着回屋躺着去了,这才出来告辞。 庞燕低声道,“我妈应该是想多了,真的!家里简朴,房子还是早年在房价不高的时候我把全款买的……什么七千万、八百万的,我一毛都没见过!我没见过,他能把钱放哪去?这些事等我老公回来就能说清楚,您别听我妈说!这事不急,等我老公回来,这事就说清楚了。” 林雨桐就问她,“你打电话了吗?跟你老公联系上了吗?” 他在飞机上呀! “他是哪一天的飞机?” “前天吧!前天早上的飞机,我们说好的。他出差,我回来看看我爸我妈。” “去哪出差呀?” “美国。”“那怎么会在飞机上呢?从前天到今天,打两个来回的时间都有了。” “中途要转机呢!”庞燕是这么说的!“要是遇到恶劣天气,航班延误,滞留机场的情况多了去了。” 也不能说肯定没有,“但是,他们单位查出他的事,是不是时机太巧了。” 啊? “你最好还是跟他的同事打听打听吧!出了事之后你打听了吗?” 没有!我老公好好的为什么要打听?可被林雨桐这么看着,庞燕还是摸出手机拨了号码出去。她还没说话呢,电话那边就道,“嫂子,你在哪呢?” 我在宿城呀,我能去哪? 那边松了一口气,“你联系到我们头儿了吗?” 怎么了?他就是出个差,谁举报他的?吃饱了撑的? “我们是直飞旧金山,在旧金山转机而后才能到洛杉矶……可就在转机的这段时间,不见他的人了……” 什么意思?就是失踪了!我们只以为是上厕所了,可报了警之后人家查了,是他自己走了,出了机场租了一辆车,车在半路上被找到了,可他却彻底的失去了踪影。 庞燕愣住了,“那一定是他出事了!” 那边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就直接挂了电话。 林雨桐看庞燕,“你没事吧?” 庞燕摇摇头,然后四下环顾,问林雨桐说,“那么多人一起走的,又是公差,是不允许私下行动的,对吧?” 对! “他自己走了,自己租的车,开出去了……这半路上肯定有个人接应他,对吧!这个人一定是比他早到美国……他们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能彼此这么信任?” 林雨桐没言语,“你多保重。” 庞燕没言语,林雨桐见庞家婶子有出来了,她才摆手告辞。 下了楼给四爷打了电话,把这边的情况说了,四爷‘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到底在外面跟谁打听呢,林雨桐也不知道。 只是这个事吧,叫人该怎么说呢? 回家来,孩子咯咯笑的伸手叫妈妈抱,林雨桐把大衣脱了才接了她。吴云就说,“怎么样?家里还都好?要帮什么忙吗?” 这忙谁也帮不了!这件事的打击比庞书记出事的打击还大。 事也瞒不住,林雨桐就说了。刘姐叹气,“看吧!看吧!就知道会这样。庞燕那姑娘的对象就是咱宿城的,家还是农村的!前两年他父母都没了……那时候两人上高中的时候就谈着呢,大学毕业了,好家伙,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的……我就说,这凤凰男靠不住,果然!工作是靠这边给找的,住的是庞家给庞燕准备的房子,结果呢?结果来了这么一下!这还用说,肯定是在外面找人了!弄那么些钱,在外面什么日子过不得?这可把庞燕害惨了。” 谁说不是呢! 吴云低声道,“会影响思业不?” 林雨桐摇头,“影响不大。”别人瞧着,是上面少了一个提拔四爷的人。这么说也没错!但四爷也不是真靠着谁的提拔才出头的!他是靠技术立足的,影响真没那么大。不过是真有些交情,不管怎么说别被人给坑进去了。至少得叫人得到一个公正的待遇吧! 四爷回来都晚上十点以后了,身后有些酒气。保姆休息了,吴云带着孩子也睡了,四爷给四爷重新弄了吃的,“怎么样?除了这个……没审查出别的吧?” 没有!从厂里算,他担任铃铛职务都二十年了,厂里的工程也不少,可却是没有别的不干净的地方。真就是这一次,被女婿给坑了! 林雨桐就觉得可惜,要是这么被人给弄下来,不清不白的,岂不冤枉?才要说话呢,四爷的电话又响了,还没看清是谁的电话,四爷一把就接起来了,那边说了什么林雨桐隔得远没听清,她就听见四爷说:“……他兢兢业业一辈子,干干净净的做官二十年,若是不能还他一个清白,叫他挺直了脊梁从位置上退下来,那便是我对不住庞书记的知遇之恩!这个事,谁想含混都不成。” 桐桐听了一半,嘴角就不由的勾起。她重新退回厨房,打算给四爷再添一个酸辣肚丝汤去…… 第739章 俗世浮华(73) 林雨桐端着汤出来,就问说,“这事该不难办才是,这怎么电话还追到家里了。” 四爷接了汤,哼了一声,“急着给事情定性呢!有人想捂盖子!庞的事,不是大事!是因为查庞到底能牵扯出其他什么来,谁都不好说。只要这件事含混过去了,过几年再出事了,顺势往庞的身上一推也不是没可能。” 林雨桐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可要是有人能在这事上都能捂盖子,这不正说明背后复杂,不是咱们搬得动的吗? 四爷将馒头就着菜和汤吃了,这才道,“咱们搬不动,可有人搬的动。” 谁?四爷放下筷子又起身,“韦志同!” 哦!他呀!不是他本人本事大,是他背后的人能量大!你要找他去? 嗯!这事宜早不宜迟,迟了就容易生变故。 林雨桐就指了指外面,“这么大的风,去哪谈呀?” 车里! 行吧!把大衣穿上。 穿戴好,给开了门。可这一开门,外面有人。里外的人同时吓了一跳。 林雨桐一瞧,是庞燕只穿着居家服,在门口站着呢。 这猛的一撞见,庞燕不好意思,“那个……还想着你们是不是已经休息了……” 林雨桐就招呼,“进来吧,外面多冷呀。”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穿着这么点跑来了。要命了! 四爷忙着呢,急匆匆的走了。 林雨桐把人安顿在玄关,把玄关门也拉上了。家里有孩子,这要是感冒了,再给孩子传染上!她给倒了热水,又把驱寒的姜糖给放了一下,然后端过去,“趁热喝了,赶紧的。” 庞燕抱着杯子的手都哆嗦呢,屋里暖和的她直打哆嗦,好半晌才道,“我就是问问……问问一般对这种事怎么处理!会把人抓回来吗?” “肯定会通缉!你上网查就知道了,国际刑警是会帮着抓捕一些在逃的逃犯的。但是,什么时候能抓住,这就不好说了。再加上,若是在那边申请庇护……很多事情不好办。” 也就是说引渡回来的可能性有,但时间不好确定。若是申请庇护,能一直滞留那边的话,事情会更不好办。 林雨桐坐下看着她,而后叹气,“你现在不要多想,要是有关部门找你了解情况,有什么你说什么就行!别的,不要多考虑。你父亲的事情,我们会尽量想办法!这到底只是连累,总要想法子尽量叫人清清白白的退下来。” 庞燕问说,“我父亲的得退?” 得呀! 庞燕就问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冤枉了我老公。我跟他认识的可早了!我们是初中同学,是高中同学,他学的好,但为了跟我一个学校,他放弃了更好的大学,跟我同校……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有靠山,在单位里应该很有前程才是,不会没有缘由做出这个选择。 林雨桐就问说,“听说你公婆前两年没了,怎么没的?” 庞燕愣了一下,才道:“是癌症!癌症没的……我给安排的体检,就在咱们的职工医院,同时检查出癌症,一个肺癌中期,一个食道癌早起……”说着,她嘴角翕动了一下,这才道,“当时我老公想卖了房子给他父母看病……可房子是我的。我跟他都在国企,一个月加起来的工资其实也就是比工薪阶层稍微好点……两个癌症病人呢,怎么弄呀?他的意思是先卖了房子治病……我没不答应!只是当时房本在我爸妈手里放着呢,我就说回来拿房本……刚好赶上我妈住院了,我暂时回不去。我叫他把房产信息挂出去,找中介……要是有人要买,时间约好了再过户是一样的……谁知道才半个月,我妈这边做了手术还没出院呢,我公公就……自寻短见了!他是肺癌中期,可再去复查的时候是晚期了!又听说要卖房子,干脆不想活了……我公公没了之后,又给我婆婆做了手术,可手术做了癌细胞却扩散了,前后半年,送走了两个。” “那你婆婆的手术费,是谁出的?” “他的奖金!”庞燕就道,“那时候我我晚上照顾我婆婆,白天还得请陪护,钱哗啦啦的往出流,又是化疗又是什么的,太折磨人了……” 林雨桐心里就明白了,误会不就是这么来的吗?这边真病了,独生女要卖房子给公婆治病,回来了,赶上亲妈病了难道能不伺候?人留下来了,叫那边先挂着卖,这是真心的!可叫她老公看,这是不是岳父岳母不乐意,故意绊住庞燕不叫她回去,心里必是不大自在。然后那边的父亲,本就得了这个拖累人的病,又见因为他的病闹到要卖房子的份上了,儿子和媳妇闹矛盾了,儿媳妇都回娘家不回了,那这不能拖累呀!然后想窄了,只想着不拖累人,却没想着这么着之后,儿子两口子中间就埋下刺了。 于是,等给庞燕的婆婆看病的时候,那钱来的大概就不干净了。这条路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之后越弄越多,一发不可收治之后就只想着怎么能活着,怎么能好好活着。 当然了,除了这些矛盾之外,这种家庭关系不对等带来的日常矛盾,估计也不小。庞燕心大,不大往心里去吧!那边敏感,庞燕觉得能过的去的事,那边只怕心里过不去。 林雨桐没法把这些再往深了说了,只说这个罪犯的,“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也绝对不是一两个人能办成的事。这么大一窟窿,他补不起来了……所以,现在纠结这个一点意义都没有。” 庞燕就问说,“我这种情况,能出国吗?” 出国做什么?“我得找他去!我得去问个为什么?我不信……” 林雨桐就摸出手机,先给庞家大婶说一声,庞燕在自家。而后才跟庞燕说,“你爸的事还没有完结,你妈的身体也不好……到了如今,先顾着他们吧!有些人该扔就扔了,你要是再走了,你叫你爸你妈怎么办?何况,你爸的事情没有结论,你要是一走,大概说了,你爸这辈子都干净不了了。” 庞燕把杯子里的水都喝了,这才起身,“我知道……我这就回去!” 林雨桐赶紧回屋,抓了一件黑羽绒服给她裹上,“穿好,这么出去,能冻死人。”也不敢叫她一个回去,真怕这状态再给出事了。桐桐穿了衣服,将她往家里送。 夜里的风果然野的很,顶着风把人送回家。一开门正看到拿着钥匙就要出门的庞家大婶。 大婶给吓坏了,“你要是出事了,我跟你爸就没法活了。” 庞燕啥也没说,直接回房间去了。林雨桐才低声道,“婶儿,看住了,千万别叫她走了!真要是走了,说不清了。” 大婶给气的呀,“好好好!我看住!我哪都不去,就在她房门口打地铺,也要把人看住了。” 遇上这事怎么着呢?气这样的女儿,又何尝不疼她。 林雨桐回去的时候,四爷还没回来。 四爷此时在车上,韦志同就在副驾驶座上。暖气开着,可两人还是各自的捂着衣服,都没人说话。 韦志同的意思是:“……这事不是一般的棘手!这是动一个就能拎一串的事……绝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四爷就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事肯定牵扯一串,但是呢,一旦事情翻腾开了,断尾的多,真被牵连的少。所以,有时候威慑的力量往往比动真家伙有用。” 韦志同‘嘶’了一声,一时没有说话。金工其实说的是对的,这次搅动,动的只是下面最底下的。以自己的能耐,大不了。要是有更大的事,那么真就会跟他说的一样,直接掐断了跟下面的线,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他没言语,就又听对方说,“你调到后勤只能是过度,到底是局限性太大了!办公室主任一职,你不争取,那争取的人可多了。” 韦志同又把衣服裹的紧了一点,威慑了也不光是能达到金工的目的,顺带的,对方也会来安抚自己。安抚嘛,拿什么安抚呢?办公室那边出了副主任周民的事,主任跟着有连带责任,真给他调岗去基层一线,也是合规的。顺带的,自己就能从后勤跳到核心的部门。 这是互利的事呀! 韦志同就摸出手机,“我打个电话。” 四爷没等他打电话,“那我就先回了。”谈到这里没有留下来听的必要了。果然,三天后,庞书记回来了,职务不变。但当天,他就去了医院,查出三高来,医院的建议是休养。他便找组织领导,表达一个意思:“真老了,身体不行了,这一班岗站不下来了。” 张书记拍了拍老庞的肩膀,“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好! 四爷就在电梯口等着呢,张书记送老庞出来,也拍了拍四爷,“好好送回去,把家里给安顿好,再来上班。” 好! 四爷应承着,跟在老庞身后,从办公大楼出去。那么多视线若有若无的打量,四爷一直把人送到车上,然后才自己开车,把人给送到家里。 “思业呀!”要进去了,老庞站住脚了,“不值呀!不值你动了这么大的架势。” 四爷看他,“这个行业里,处处都是利,处处都是诱惑……可您在这一行干了一辈子了,把您查了个底掉,也没查出别的来!从古至今,清官难得!若是不能叫清廉之人清白的活着,那百姓的头顶何来青天?” 是啊!对普通人来说,好日子是什么呢?好日子就是——乌云不遮日头,抬头便是青天! 第740章 俗世浮华(74) 这件事给人触动很大!怎么说呢?挺挑战人性的! 至亲之人呀,这说背叛就背叛了。或是岳家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这也好说呀!可说实话,家境悬殊那么大,女方父母没拦着,对吧?结婚的时候象征性的收了一点点彩礼,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对车子房子更是只字不提,给两人结婚,把给女儿的房子叫两人做了婚房。还有工作上的事,没错!你符合招聘条件,可符合招聘条件的多了,为什么过五关斩六将走到走后的人是你,为什么在单位上受重用的是你?真的,要是不重用你,你有机会弄那么多钱出去呀?当然了,你可以说老庞没找关系。可国企的圈子真不算太大,知道你是老庞的女婿,人情来说,你是不是吃了老庞的红利。小年轻才工作几年,国企的薪资待遇是透明的,对吧?你想稳定,那你就别羡慕那些挣钱挣一大把的。 咋说呢?这事是叫生了闺女的人,心里有些害怕。 苏荷在周末抱着她家的闺女来了,这孩子乖的很,见了生人老躲。这跟孩子不怎么接触外面的人有关系。也不能怪保姆,毕竟孩子半岁以后慢慢认人了,可天冷了,风沙大,最好就是在家里呆着。家里就那么两个大人,孩子爸还常不常不在,不见生人的结果就是这样,人一逗,赶紧躲过去。 林雨桐也不逗了,把玩具给她,叫她自己抓着玩了。 吴钺是见的人多,家里整日里人来人往的,她倒是不怕。就睁着眼睛看同类,坐在那里不时的抓一下人家的脚丫子,大概是想跟人家玩吧,抓一下人家的脚丫,‘哦’一声,盯着人家看。见人家不看她,再抓一下,哦哦哦几声。几次下来,人家还不搭理她,她蹭的扭过头来,跟妈妈说话,又看人家一眼哦一下,好像在告状。 正是长牙的时候,又嘴上不停的不是哦就是啊的,然后涎水就特别多。这不,一张嘴,涎水垂老长。脖子上挂了兜兜,就是擦这个的。 林雨桐给孩子擦着,听苏荷说话,“……这次我真吓坏了!汪华那同学拉了他,说叫给介绍几个人……他回来我把他好一顿骂,幸亏呀……你看看这次,多可怕的!多少人被查了!” 是!这次下面动的不少。枝枝蔓蔓的,牵扯了不少人。 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孩子瞌睡了,苏荷带着孩子回家去了。 吴云给孩子端了蛋羹来,孩子能加辅食了。这会子就免不了说汪华,“这种事他亲自找思业说多好了,叫他媳妇带着孩子来了。像是他那种情况,调上来工作三两年,等孩子上幼儿园了再去一线也行呀!事做下了,不好意思了,叫苏荷出头,像个什么样子?他也就是吃技术饭的,要是放在其他地方,真是能愁死。”没这么办事的! 林雨桐接过碗喂孩子吃,“咱家是不考虑钱的事,所以事就简单。苏荷呢,未必不想叫汪华调上来……可汪华不来,不全是不好意思,他应该是不同意调动工作。一线补贴高呀,没了这部分补贴,日子也能过。但汪华父母的身体不好,他每月还想省点钱,把钱寄回去。” 也是!各有各的难处。所以说呀,钱是人的胆,有钱确实很多事都便利。 就像是四爷,这件事的结果是四爷直接调任工程技术部主任了,而韦志同去了办公室做了主任——正职! 大家都知道,四爷不缺钱,不仅是老子娘有钱,人家家里媳妇也很挣钱。那钱往戈壁上乱扔呢,可见钱在人家心里是个啥玩意,不重要,对吧? 还有韦志同,娶了个继承了那么些财产的大明星回家,他本人做销售,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家里又有女富豪,请问,人家犯得着为那么几十万,几百万费心吗?只怕几千万在人家眼里都不算钱吧! 很多人就觉得,这俩升上去,没别的,主要是在大家都有这个毛病那个毛病的时候,这俩白璧无瑕,没沾染跟钱相关的事。 当然,能力肯定很重要。不过上升的途径就那么些,差不多一起来公司的,有些还在下面的厂里做技术呢,动不动就要下油田去解决故障问题。有些却已经能高居庙堂,在上面开始指手画脚了,就说啥感觉吧,心里满不是滋味了。 林雨桐出门上班,跟王弼的女友欧阳走了个面对面,对方客气的朝后退了一步,叫林雨桐先上电梯。 “这是干嘛呀?”林雨桐拉她一起上来,“怎么这是?又跟王弼吵架了?” 欧阳尴尬的笑了笑,“吵到孩子休息了?” “真吵架了?”林雨桐一边在包里摸车钥匙,一边跟欧阳搭话,“为什么的呀?对了,不是说王弼忙完这个项目就结婚吗?日子订到什么时候?” 欧阳笑了一下,电梯到了,往出走的时候又碰上一楼的阿姨要出门,两人都问候了一声,又跟阿姨一起走的,欧阳也再没回答这个话。见人家不乐意说,她也不问第二次了,开了车跟欧阳摆手,直接上班去了。 最近这确实不忙,相当于都在学习阶段。她在办公室解惑的时间倒是相对长一些。得空了,她给老师打电话,污油泥处理出来的土壤到底怎么样,能不能用,实验室还没出结果吗? 电话打过去,肖宝怡马上接起了电话,“想着你也该问了,结果出来了,硒元素含量丰富……” 真的呀? 真的! “这么说,是符合种植标准的?” 是!符合!“……小金这个设计的很巧妙,能使得油田达到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油田必须有注水井,以保证石油层有足够的压力。而油出来之后需得油水分离……而这么分离出来的水一般含有很有有害杂质,我看他们现在上的那个设备,好似就在做除杂净化……如此,就解决了灌溉的问题。但是吴桐呀,你得心里有数,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有成果。你得等个三五年,真的等油田麦浪翻滚了,才能说成功了。做研究就是这样的,不能说你拿出这个东西,你就有多大贡献。得见到实效才行!所以,做这一行,就怕的就是急功近利!” 是!我知道。这是得在实践中反复验证,证明你是对的,这才算是成功了。 但这件事还是得犒劳一下四爷,下班的时候专门去了一趟水产市场,这边的鲜鱼稍微贵一些,买了两条鲤鱼,家里的人多,今晚上回去做个红烧鲤鱼去。 结果车到楼下,才下了车,从后备箱拎了鱼下来,就碰上齐林。 她这一下来,齐林也从车上下来了,想来来了一会子了,怕是没到下班时间,自己没回去,也懒的上去了。 林雨桐就指了指单元门的方向,“进去呀!今晚上吃鱼。” 齐林裹着大衣往里面跑,给林雨桐顶着门,叫人进来。就这么半分钟时间,鱼不蹦跶了,冻硬了。 拎着敲了敲,林雨桐就揉了揉鼻子,“今年冬天比去年冷多了?温棚里的情况怎么样?” 齐林搓着手,又先去摁电梯,“温度跟不上,长的慢。想要叫长,只靠暖棚和被子不行,还得给加温。” 怎么加?烧炭?烧木柴? 那可不,铁皮管道铺在中间,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了火,“你算算这个成本。前几天猛的一降温,温度没跟上,叶子都蔫吧了。我这几天去看了,没缓过来。这一批完蛋了。本来赶春节市场,过了年赶元宵节市场的,又不成了。” 说着话,就进了屋。在玄关都暖过来了,这才往里面去。 孩子睡着还没起,家里人都小小声说话。鱼先给刘姐去收拾了,她坐在玄关跟齐林说话,“就是说,今年种暖棚的也遭灾了?” 恩! “那可怎办呀?抗冻这个技术,真没法子。” 齐林来说的不是这个,他主要是咨询来了,“我知道赵所研究的是仙人掌。现在有个农业公司在推广仙人掌这个种植项目,你觉得这个靠谱吗?” 仙人掌种植?怎么销售呢?用来干嘛呢? “说是这种仙人掌,当年种植当年能结果,这种果实说是销量很好。” 食用仙人掌果? 对!齐林从口袋里拿了资料给林雨桐看,“你看一下,我好似在一篇报道上看到过,说是人家培育的品种,特别好!戈壁又一直适合种植仙人掌。这东西只要种下去,种活了,那便是年年有收获,甚至不用去管。而如今种植之后,国家还有补贴。算下来,就是一次性投入,年年收益。这玩意种活了,有什么坏处呢?” 这还真把林雨桐给问住了,坏处肯定是没有,可农民看的不是这个,他们看的是这个行业能挣多少钱。 若说人家有什么弊端吗?有!采摘不容易,不易保存……可现在很多水果都是通过空运运输的。当天上午采摘,下午包装,晚上上飞机,当天夜里十二点就能落在各地的机场,从机场转运出来才凌晨三四点,正好这个点是批发市场活跃的时间。 所以,基本是不会影响什么的,很新鲜。 如今这市场,很多事不好说的。就像是之前早淘汰的大米品种,如今卖的比以前还贵。还有些不被农户喜欢的水果品种,如今依旧能卖出高档水果的价格。 因此,拿着这个东西,林雨桐无法判断人家怎么操作。 只拿着宣传单,“我能去找赵所帮着查一下,看看这个品种和他们宣传的这些是不是相符……再查一查这个企业的情况,完了我把资料给你……” 也行!齐林也不在这边吃饭了,今晚跟陆海洋住,“……还有老师的几个学生,今儿都在路海洋那边,我们去涮锅子。” 涮锅子呀,“我知道你们不缺菜……” 肉也不缺!农场养那么些鸡,少了我们的鸡吃了? 林雨桐还是先进去,拎了一条鲤鱼出去,片鱼片涮吧。鱼头和鱼骨还能炖汤。 齐林一拎,跟吴云打了个招呼,直接走人了。 林雨桐却拿着那张资料端详,四爷一开门就见桐桐坐在玄关外的椅子上,他赶紧进来,把门给带上,“外面多冷呀,这进进出出的,吃冷风呢?” 她抬起头看四爷,“有时候就是觉得无力的很!人跟自然抗争,觉得像是蚍蜉撼树……”专家们在研究,想着通过这样的种植方式,来提高当地农民的收入。政府听取了科学的论证,给出很多优惠的政策,鼓励和引导农户……农民借债投入,没白天没黑夜的耕作!说实话,伺候庄稼比伺候爹妈和孩子还精心,热了不行,冷了不行,太阳晒了不行,太阳晒不到又不行,给浇水给施肥,给喷洒农药。看起来农民自由,可到了农时,农民哪里敢说休息?就是这么着,又怎么样了呢?一场大风,棚坏了。一场寒流,冻死无数。天气预报大部分是准的,可总有那么两成是不准的。一旦遇上,这种恶劣天气别说是持续了,就是有上两小时,一年的辛苦就打了水漂了。 四爷叹气,“所以,像是你,像是肖老师,像是赵所长,你们不是都在寻找适合这样的气候的作物嘛!一手想法子叫农民创收,一手却也不曾放弃心里的理念……耗吧!这事真得一辈子往里耗的。”说着话,又笑看她,“怎么?还得抱抱安慰一下呀?” 嗯呢!抱吧! 四爷还真就抱了一下,正想说点什么呢,就听见桐桐吸鼻子的声音,“闻什么呢?” 不对呀!有香水味,还是女士的香水味。 她站直了看四爷,双手叉腰,“老实交代……” 四爷赶紧脱衣服,“有味儿呀?”他抬胳膊闻了闻,还真是,“项目部来了个女同事,空间密闭,就给染上了。” 林雨桐就笑,这是正常的。两人在这儿耍花腔,衣服林雨桐给四爷挂起来了,消毒水一喷,什么味儿都没有了。 但四爷多长记性呀,桐桐不用香水,家里有孩子,也不用各种熏香。家里一般为了空气清新,用的是桐桐做的草本香,他给他的兜里装了一个,这才上班去的。 这个女同事是从下面调来的,业务能力不错,干活挺认真的,跟同事相处的也没毛病,可能就是喜欢香水吧,于是,一进办公室,就是一股特别浓郁的香水味。 不行,还是不能适应。他抱了笔记本出来,干脆在外面的大厅里坐着办公。 过来过去的都问,“怎么坐外面呀?” “外面温度稍微低一点,脑子清醒。” 清醒的结果就是晚上回来鼻子不透气了,感冒了。 孩子老奔着她爸,她爸也不能抱她呀!小丫头给嚎的呀,都没那么哭过。大人撑在她的腋下,她站在大人的腿上,那小脚丫扑腾的,奔着她爸使劲。 四爷没法子,戴着口罩把孩子接过来。这肯定也不行呀,孩子老扒拉口罩,还非得她爸的脸给露出来。这一露出来,她高兴了。贴在她爸脸上,努着嘴……这就是人家学会的亲亲。亲亲的时候贴着脸,努嘴,但是不会发出‘叭’的那个声音,等着大人自己‘叭’出来,她就算是完成了她的亲亲,然后等着大人再亲一下她。 四爷不亲孩子脸上,只叫她听个声音就完了。傻孩子分不出差别来,只顾自己高兴。 林雨桐给药给冲了叫赶紧喝,又给家里点了熏香,防着孩子被染上,“你也不出办公楼,怎么就感冒了吗?” 大厅楼道打扫,清洁工会开半小时的窗户透气,人家没好意思打搅自己,自己也没觉得什么,等觉得冷了,怕是就感冒了。 这还真是不知道叫人怎么说,四爷不是怕染了那个味道回来,是他自己适应不了那个味道。林雨桐就问说,“你到现在都没有独立的办公室?” 都有规定的,只是办公的桌子跟其他人隔开了而已,不够级别上哪有办公室去? 那这可怎么办?把你的嗅觉给你封住? “不用,回头避开通风的半小时就是了。” 也行吧!也就是冬天得这样,其他时候能好些。两人正说着话呢,门铃被摁响了,一声紧着一声,刘姐紧赶慢赶的给开了门,外面的人还是猛的进来,差点把刘姐给撞了。 “金工!金工!” 是欧阳的声音。 林雨桐就往出走了几步,“怎么了?” 欧阳哭的不像样,跟四爷告状,“你是王弼的领导,你管不管他!他脚踩几只船,在外面有人。” 哪有?瞎说!林雨桐就先笑,“是香水味吧?他们新来了一个女同事,是个香水爱好者。” 王弼跟在后面进来,松了一口气:“可算遇上青天大老爷了!要不然能冤枉死人。”说着,就拉着欧阳,“你看你,小心把孩子吓着。” 事真不复杂,欧阳都不信:得多爱香水,才弄出那么大的味道。 那谁知道呢?反正好好的把人先哄回去再说。 两人都没把这事当事,四爷还心说,明天找这人谈谈,这么浓烈肯定不合适。他一边哄着孩子睡觉,一边问桐桐,“不是问赵所仙人掌的事吗?问了吗?” 没!发给他看了,他在基地上看那边冻的怎么样了,说明儿回来再细说。 赵所可不得细说吗?他抱着茶杯子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外面沙尘飞扬的天,“这仙人掌呀,品种多。本土的,引进的,纯野生的,后天不断培育的……多了去了!你说的这种呀,有!但这得是三十年前的成果了。那时候我才是个小研究员,也没有能力去看一看,但它确实是农研院一位老教授培育的……” 那这也不容易呀,仙人掌一般是两到三年才开始开花,大部分都是四到六年,才会开花结果。而今说的这个当年种下去当年就结果子……确实难得。 她又问说,“是每年都挂果吗?”是!赵所就道,“没成熟的时候吧,特别酸,跟柠檬似得。但只要成熟了,特别甜,跟蜂蜜似得。但是怎么能保证成熟呢?之前没法子呀,除非天天盯着,熟了就摘。这么着的话,就没法大量种植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你能叫果实在七八成熟的时候采摘,然后催熟。特别像是从里到外的自然成熟。我想,这也是保证这种作物能推广的一个原因。” 林雨桐就问说,“您觉得推这个,能创造经济价值吗?” 赵所摊手,“咱只能把东西培育出来,至于其商业价值,咱们不拿手。但这肯定不是骗人的。” 林雨桐就说,“我也查了人家那公司,有农研院的背景……”说是骗子吧,这公司很正规。 赵所就问:“是不是只要买他们的插芊苗就行了?” 对!苗木的投资本钱并不大,有些人只是想尝试一两亩,反正这玩意好繁殖,明年就不用再买,自家地头的都够繁殖之用了。 赵所也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反正把知道的都说了。 他沉默了,林雨桐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沉默!一样是研究仙人掌的,他在食用仙人掌这里死磕,可人家这东西一旦推广开来,说实话,比他那个食用仙人掌大概更得人心。毕竟仙人掌在戈壁,长起来不容易,长起来一点你采摘了,再长你再采摘,其实量不会增加多少。但是这种只采摘果实的不同。今年一株长半斤,明年繁殖了一片,可能就是两斤,后年可能就是四斤……要不了五年,就能铺密密匝匝一片。 半生的心血,还能不能往下走:怕是赵所都不知道了。 林雨桐把知道的都跟齐林说了,剩下的真就不能管了。 这事吧,叫每个做研究的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明知道这才是常态,可难免有几分泄气。 这种事,安慰是没什么用的,且得自己去调整。 下班的时候跟肖宝怡一起往出走,小老太太今年腰背有点不那么挺直了,“老赵这所长当的不咋样,但却真的在这破地方呆了有三十年了……你去他的仙人掌基地看了吗?” 没有!还没有机会。 “你该去看看!看看一个人花了三十年的时间都干了些什么。” 三十年前的东西如今要推广了,那老赵这三十年算什么呢? 林雨桐下班没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去了基地。这里的日落晚一些,时间不早了,但天未必就黑了。 基地不远,三十前就有的基地,能有多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一片土墙围着的园子里。斑驳的黑漆大门上,用红漆写着‘仙人掌基地’这几个字。 车停在外面,她走过去,推开大门,然后就愣住了。这个院子里,满是绿中带着枯黄之色的仙人掌。 老赵站在地头,看见林雨桐笑了一下,“最外围这一点,是我三十一年前的春上种的,除了种的时候浇了一些水之外,再没浇过水了。以野生的方式就这么养着,你看,它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可当年它真的只有巴掌那么大,可三十年过了,它还是干枯干枯的,可却已经长的一人多高了。” 说着,就继续往前走,指着路边的一棵,“这个半人高,这是十几年前,摩托车还算盛行的时候,我儿子骑车进来找我,被车头给撞的……当时给我心疼的,打了我儿子一顿,心想着,这老伙计活不成了……可没想到到,人家不仅活了,还活的挺好,没有长高,但你看边上,却繁衍出这么一片出来。” 他守着,就蹲下去,又看了看,又笑了,“瞧,今年人家也多长出两片来……”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又指着一颗奇形怪状的,然后失笑,“这位老伙计是功臣呀,我可着它祸害,嫁接最多的就是它。可折腾来折腾去,它不仅活下来了,还比别人活的都繁茂。” 林雨桐一言不发,跟着老赵把这五十亩的基地转遍了,两人在缓缓的往出走。 天太冷了,风更大了,老赵的话听在耳朵里有些不连贯,“……知道我什么对这东西情有独钟吗?” 林雨桐嗯了一声,“知道!它本该属于这里,它在这里活的自在舒心……种下去,不用管,它就能活,这是属于它的地方……” 老赵点头,“我就想,这本就是长它的地方,那就叫它长吧。它可以做菜,它的果子可以换钱买粮食……只要到处都长满这个东西,那它就能养活这里的人……而今,怕是用不上了。” 林雨桐半晌没言语,直到老赵要转身的时候,她才站过去,低声道,“赵所,有用的!你用你的方法,用你三十年的时间证明,这个东西真的只要半杯水就能养活,以后都不用去管它,它依旧能自由生长。” 但它长的缓慢,就是食用,想想怕是这样的生长速度市场价值也不大。 林雨桐看他,“三十年前的那位老教授,知道他的成果会在今天用上吗?不会!那同理,您又怎么知道,您的成果对将来没有意义呢?您呀,现在应该是想想,怎么去用您这些老伙计身上的优点,而不是想要抛弃他们。” 赵所拍了拍林雨桐的胳膊,苦笑了两声,开车走了。 林雨桐在外面站了半晌才回去,四爷抱着孩子站在玄关,孩子委屈的嘴巴一瘪一瘪的,这是每天按点回来的人今儿没回来,小丫头着急了。 没回来之前,委屈的不得了。如今一见回来了,嘴一瘪,脸朝一边一扭,不理你! 咋这么个脾气呢?“洗了手就来抱你。” 抱的时候还拧着呢,一喂奶,也顾不得耍性子了,吃的咕叽咕叽的。半饱了,又睁着眼睛看亲妈。 林雨桐就道,“哟!脾气不小呀,就晚回来这么会子工夫,就耍性子了。” 人家恼着脸,腮帮子都鼓着呢。 吴云在边上笑,“如今知道好赖话了!你换个话说……” 林雨桐又笑了,逗她,“妈妈不对,明儿早早的回来给我们宝贝喂奶,好不好呀?” 这才乐了,脑袋不知道怎么动了一下,又咕叽咕叽的吃去了。 吴云就在边上搭话:“就是嘛,什么事能有我们宝贝吃饭的事大?下班不回家,这是干嘛去了?” 吴钺嘴里喔喔喔的,应和姥姥的话。 吴云见天的跟孩子就是这样,不管孩子听懂听不懂的,都这么说。林雨桐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吴云说单位上的事,把吴云听的唏嘘的不行,“所以说,科学家不是那么好当的!”完了又去跟孩子搭话了,“我们吴钺将来要干什么呢?也去当科学家?还是去当运动员?或是跟你爸一样……” 孩子哪里懂这个,吃着哦着,不知道有多热闹。 吴云看着孩子,一边嘴里逗弄孩子,一边抽空跟林雨桐说话,“……仙人掌这个东西……得看怎么说呢?这东西确实有一定的食疗作用……但是咱们没有食用这个传统……不过,它能抗氧化是真的!药用价值也挺高的……”林雨桐心里叹气,试试吧!回头弄到实验室去看看,看看还有别的什么用途没有。 今年就是在这种气氛中过去的,新的一年来了,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白女士说,实验室出了一种材料,相对来说,比较符合林雨桐的要求。问林雨桐要不要试试看! 这可太好了! 林雨桐正在实验室,“这样,我回一趟明珠……” “还是我去吧,你把你要的样子告诉我,我找人加工出来,咱们替换一下试试看!先看材料对不对,大致性能对,剩下的就好办,测试耐用性那是随后该检测的……” 行吧!那你来吧。 白女士又问说,“你在干嘛呢?”今儿是周末,应该在家吧。 实验室! “实验室?”白女士有些失望,还以为在家能听见孩子的‘说话’声呢!视频里,孩子高兴了发出各种不可思议又可爱到爆炸的声音,馋人的很。她都想不起思业有过这种时候了!这么想着就不免问林雨桐,“在实验室做什么呢?” “仙人掌……” “仙人掌?” 白女士蹭的一下站起来,“仙人掌!对!我怎么没想起来呢,可以用仙人掌。” 用仙人掌干什么? “仙人掌可以做成一种类塑料的材料,好塑形、轻便就不说了,这东西降解之后,完全无污染。” 啊? “你不是上次打电话问我说,想铺设滴灌管道,进行肥水共滴,对吧?” 对!你的意思是,仙人掌可以满足这个要求? 白展眉‘嗯’了一声,“之前听说墨西哥那边针对仙人掌有这个方向的研究,且在实验室已经取得成功了!既然他们能做出来,没道理咱们做不出来呀!对了,我明天就去宿城,你知道哪里有仙人掌吗?我要取样本。要人工培育的,也要野生的!” 林雨桐心跳特别快,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真的吗?这事确实吗?” 确实,理论上是可以的! 林雨桐的鼻子一酸,好半晌才道:“若是类塑料的物质,是否可以替代塑料产品。” 当然!这是一种无污染的新材料。塑料的危害太大了,若是能降低成本,能有大量的仙人掌做材料,就基本可以替代日常生活中用到的塑料了! 挂了电话,林雨桐穿着实验服就往出跑。过来过去的人都看,这是怎么了?! 林雨桐离的老远就喊,“赵所!赵所!” 那么多人都探出头看,赵所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林雨桐飞快的跑过来,“怎么了?急什么?实验室出事了?” 林雨桐摇头,看着赵所笑,“仙人掌……仙人掌食用可能推广很难,但是我刚得到的确切消息,仙人掌可以作为一种类塑料产品的主原料……” 什么? 林雨桐看着赵所的眼睛,笑道:“它可以做成一种材料,替代塑料……这东西无污染,可自然降解!” 赵所以为幻听了,又以为自己做梦呢,先是左看右看,确定是在上班之后,才问说,“谁说的?可信吗?” “兴城的白女士,她就是研究出无污染建材涂料的那个白女士……” 啊! 赵所长恍惚了一下,一把扶住墙,“确定吗?” 确定! 赵所长先是嘿笑了一下,接下来便是咧着嘴笑,继而笑出声,声音由小到大,笑出可大的声响,可笑着笑着,却哭了,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周围的人鼓起掌来,一声一声接着一声,而后响成一片。 赵所面朝墙,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然后摆摆手,“只是有这个可能,不见到东西,都不作数的。都先别急!别急!” 老沈就说,“赵所啊,只要有这种可能,那这三十年,就不算白费呀!” 赵所点头,不白费!一点也不白费:“哪怕最后不成,也不算是白费。没有什么努力是白费的,如今不会用,许是将来,就有人会用了呢!” 林雨桐跟着笑,“墨西哥实验室已经做出类似的产品了……这不是异想天开的!” 赵所转过头来,“真的?” 真的,“白女士明儿来,她要采集样本。而您那五十亩,是您花费三十年时间,集齐了世界各地八成的仙人掌品种,我想,除了您那里,在其他地方,休想一次性采集到这么多样品……” 不止八成!不止八成!你看到的不是全部,我家还养着好些呢。 赵所说着,就缓缓的蹲下,然后嚎啕出声,恸哭的像个孩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740-750 第741章 俗世浮华(75) 白展眉站在基地的小路上,第一句问的是:“你们是露天培植的?” 是! “每年冬天最低温度是多少?” 零下四十上下。 白展眉缓缓的蹲下,这玩意也不敢用手去碰,她只是在观察,它是活的吗?得到的答案是,这都是活的。 站起身来,她看赵所,“了不起!太了不起了!我见过墨西哥的仙人掌园,他们那气候热带气候……跟咱们这可一点也不一样。这是咱们自己培育的抗旱抗寒嫁接品种?赵所,您太了不起了!” 赵所摇头,“哪里是我呀!你看到的,它们身上的耐寒特性都是我的老师,他们那一批人,几十年的努力才培育成功的。”说着就抬手四处指了指,“这座城市是建国之后,开采石油,人员聚集,这才有了一座石油城。这里原来就是戈壁,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从各地来了这里……原本,就是一些村落,零零散散的住着一些人……是国家需要石油,人多了,才成了城的。这城市的一砖一瓦都是在这戈壁滩里建起来的……可城里不能没有树没有草呀,怎么在戈壁里把这些种活呢?一批农林院校毕业的大学生,来了这里。他们在城里种树,这需要大量的人力从别处运来水,天天的浇灌。他们觉得这太消耗人力了,因此,他们的理念便是用当地的植物,打造一个属于戈壁的园林城市。他们背着干粮,步行跋涉。这一片戈壁,他们走遍了……有人迷路,后来失踪了;有人遇到毒虫毒蛇,被咬了不及救治,然后就被埋葬在这戈壁里了;还有的,走的太远了,失了水源,就这么熬死在戈壁里了。搭上了七条人命,在戈壁里,到底是找到了一片仙人掌,远远看着,像是地表的一层苔藓,可近看了,在石头缝隙里,发现了有手指头粗细的仙人掌……” 说着,就带着白展眉去最角落的地方,“这就是最初样子,我种下它的时候,它跟我的小拇指一样大小。而今了,也只有我的食指大小。三十年,就长了那么一点点……我老师那一代人的三十年,就是不断的培育它的耐寒性……如今咱们这里开始推广的一年生就能开花结果的仙人掌,也是在这个耐寒的基础上培养出来的。那位教授,他的父亲就埋葬在了这片戈壁里……我跟那位教授一样,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朝前走的!” 林雨桐不是第一次听了这些了,可此刻再听的时候,还是滋味难言。那代人用命找到了这个品种,用三十年的光阴以它为母本,培育出其他耐寒的仙人掌品种来,可是直到人闭上眼,都没有看到这种东西的用处。就像那位教授,培养出这能结出果子的仙人掌,追求的也是经济效益。可不好掌控成熟度以至于成果废掉,只怕也多有惋惜。赵所是以为那个方向不对,选食用的方向,在产量上也下了很多功夫,结果呢,三十年前的成果,而今又有一些价值了。阴差阳错,他也三十年却几乎废了。未来不知道会怎么样,走到预想的那一步需要多少年,现在其实不好说的。可只从第一柱耐寒的仙人掌被找回来开始算,到现在已经六十余年了! 赵所叹气,“到了现在,这依然不是终点。这些品种的仙人掌,哪种是可用的,产量如何……这不都是未知的吗?可其实呀,不管是哪些品种可用,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产量,戈壁里种植,到底是产量低!而今,就希望白女士能帮咱们甄别一下,哪种仙人掌作为原料更好一些,咱们再下大工夫有针对性的培养,提高其产量……” 白女士点头,“很快,很快我就很拿出报告来。” 感谢!特别感谢。 白展眉摆手,不敢受这一声谢呀! 取样本是赵所带着几个学生一起完成的,在不损害植株的前提下,取叶片的。取下来,密封,直接入冷藏箱,当天就得运走,进实验室。 采摘的时间,白展眉没啥事做。五十亩的园子,想采摘完,且得一些时间。 赵所就说,“吴桐,你招待。别到饭点了叫人家陪着一起饿。” 林雨桐应了,带着白女士往出走。开车上了路了,在距离采摘园最近的馆子里,给定了盒饭和热饮叫饭馆帮着给送去,别真叫饿着呀。 白展眉就看着漫天的黄沙里,那个小小的寒酸的基地一点点的消失在眼前,良久,她才回过头来,跟林雨桐说,“你们……都挺了不起的。” 你也很了不起,“这东西是个方向,成不成是个未知数……” 白展眉摇头,“实验室只要成了,批量生产需要的是机器和设备。这个东西只要跟的上,很快的,就能有工业生产。在戈壁把这东西养活不容易,可仙人掌在山里是不是也能长……” 林雨桐点头,这倒是。只要说这个东西能卖钱,看吧,哗啦啦,要不了两年,遍地都能开花。 她岔开话题,问说,“想吃点什么?宿城虽小,但该有的基本都有。” 白展眉愣了一下,“随便找一家馆子吃点,然后你带我去其他地方转转。除了基地里的仙人掌,我还想看看其他地方种植的仙人掌。” 这样啊!行吧。 林雨桐找了一家东北菜馆,两人要了一个小小的铁锅炖,够两个人吃的。就是乱炖了一锅,贴的饼子。吃完之后,先奔农场那边,“那边是这两年新种的,没特意管过,就是种下去,浇了一些水之后,再没有特别管过。” 到农场路上得耽搁四十分钟。可仙人掌种植的地方,得继续朝里面走。两人下了车,一路步行朝里面。都得走大半个小时才到了地方。这里的仙人掌比基地的看起来要抖擞一些。 林雨桐就道,“用飞机喷洒农药,避不开这一片,总有一点含着农药的水喷洒下来,这应该是有助于它的成长。所以,除了刺有些枯黄之外,其他的还算可以。仙人掌的叶片比基地的要肥厚一些。” 白展眉点头,“肯定也附带的喷洒肥料了。” 对! “取几片叶子下来……” 林雨桐过去,帮着取了几片叶子下来好好的封存起来。之后又辗转去了赵所的家,他的家不是楼房,所里的房子有赵所一套,可赵所早二十年,买了一片地方自己盖的房子。院子的面积不小,可却有一大半是阳光房。这里像是仙人掌展览室,各种的仙人掌都有。有些是长在山石上,有些用喷雾器不停的给喷雾,还有加热设备,这是在模拟不同的气候条件。 这么多的种类,一点点的取完,收拾好,哪里还有时间?林雨桐就说,“要不要住一晚,明早再走,样本可以在研究所保存。” 不用!早一天开始,就早一天出成果。她满脸都是亢奋,林雨桐开车去送的时候,她跟林雨桐道,“你知道这要是成了,意味着什么吗?无污染的涂料跟这比起来,算什么呢?这是能造福全人类,造福地球和地球上所有生物的技术……” 一路上,她都在憧憬未来。 林雨桐看着她登机,看着她乘坐的飞机飞上天空,突然觉得落日的余晖都有了一股子磅礴的力量。 等待结果的日子是焦心的!一日一日的,焦灼的很。 林雨桐心里也急,可是再急,也得亲自去实验之前的农药喷洒喷头的效果。甚至于自己背着喷洒农药的机器,在基地里试了试,连着实验了半个月,以模拟的结果来看,正是自己需要的效果!林雨桐把结果发给马向南,马向南马不停蹄,找生产厂家合作去了。材料兴城提供,他们代加工,加工好了之后,买防晒喷药,送这种喷药的机器。这种东西真心不贵,一般都是塑料的壳子,橡胶的馆子,就是用点铜圈和螺丝。 而这种材料的生产,他又得回明珠,跟老马谈。 老马最近为了陪白女士的,就住在公司。他也就直接找到公司,老马头都不抬,“安排下去了,这不用你管。” 马向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您都不知道那个催熟剂现在卖的有多好。一半都是走了国外的市场!这防晒的药……说实话,比催熟剂赚的只多不少。现在从南到北,一水的大棚种植,防晒是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说着又问,“仙人掌做塑料,靠谱吗?” 老马点头,“靠谱!理论是行的!但是从实验室出成果到工业生产,有很长的路要走。何况,塑料的种类多样,你用这个做塑料,还要做出多样性来,这又怎么可能是三两年的事。反正从宿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实验室。半夜正睡着呢,梦里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了,起身穿着睡衣又去了实验室了。去了一趟宿城,没见你大哥,嘴里说要去看看孩子,可一到那边,估计是又给忘了。” 马向南突然就觉得,他现在对白女士好像也能包容一些了!一个这么醉心于这么一件事的人,他想,任谁都能多包容几分。 就在马向南跟林雨桐说,防晒剂可以生产的这一天。晚上了,很晚很晚了,林雨桐都睡踏实了,突然的,枕头下传来嗡嗡嗡的震动声。孩子晚上其实是跟着她和四爷睡的,手机就调成了震动。她迷迷糊糊的摸出手机,一看是白女士发出的视频请求。 林雨桐瞬间就清醒了,抓着手机就去外面的客厅。点开请求,白女士一身实验服,口罩都没摘,手里拿着一片微微发黄的东西喊道,“成了……成了……看见了吗?这就是!”她使劲的用手扯着那一片东西,然后揪下来一点点。白展眉示意了一下,而后扯下口罩,直接塞嘴里了,“这是可食用的,便是扔到海里,在降解之前被什么东西吃了,也没关系……” 成了? 是!成了! 这就成了? “只是在实验室做成了!而且只这一点点。”白展眉的声音很大很响,“这说明这条路子是对的!这东西我实验过了,放在空气里,一周到十天自然降解。若是放到水里,常温的水,三天左右可以降解……若是放到温度高的水里,降解速度更快。降解之后……”说着,就端了一个烧杯过来,“看见了,还有一点没降解完……”她又搅拌了那么几下,那碎絮状的东西真就化在水里了。水在视频上看,似乎有些青绿的颜色。 白展眉又拉了一个不大的鱼缸来,鱼缸里有几条不大的鱼。林雨桐在视频里看见了,她将那一杯应该是温水的水,倒进了鱼缸里,整个鱼缸里的水成了一种淡淡的青绿色。那鱼缸里的鱼只是因为倒水慌乱了游动了几下之后,又恢复如常了。 “看见了吗?这水其实是可以饮用的,但因为这种颜色,喝起来心里肯定是有障碍的。但是你看,养鱼却没有问题。这样的水浇花养鱼都是可以的。”说着,声音微微敛了敛,“这东西现在若是要生产,也很有市场。像是日常使用的塑料袋,一次性的餐具等等,真空保存,使用的时候拆封,即拆即用,用完便扔,一点问题都没有。当然了,这样的使用是便捷型的,想要使用寿命更大一些的,三五年之后能自然降解的,还要再想办法。但有了这个东西之后,我可以肯定的说,这条路是走的通的。” 林雨桐几乎是没有说话,白女士的亢奋不需要谁说什么。她需要 有人倾听,来分享此刻她的兴奋。 这么一说,一直说到天快亮了,实验室有人换班了,白展眉才打住了。这才想起来,“对了!还没告诉你呢!恭喜你们,凡是露天培植的,抗旱和抗寒能力极大的品种,与其他的仙人掌种类比起来,它们的萃取物能叫成品的弹性、延展性更好。” 那也就是说,只有戈壁里的仙人掌,这方面的价值比其他地区出产的仙人掌价值更大。 白展眉点头:“是的!所以在提高产量的同时,别把这种性能给弄丢了。若是真有工业化生产的那一天,千里戈壁必然是咱们的原料产地。” 林雨桐挂了电话,一下子就笑出声来了。沙尘暴污染气候,可这个起沙尘暴的地方,却也能产最洁净的东西。 这就跟毒草的边上一般都有解药一样,造物主就是这么的神奇,总在绝处给人以生路…… 第742章 俗世浮华(76) 这个成果是有突破性的!这个成果的意义也是不可估量了。当然了,这个成果所带来的经济效益,简直不可想象。 白展眉的论文不仅刊登在了国内顶级的专业刊物上,便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材料学专业刊物,也刊登了这篇论文。 这消息一传出来,瞬间点爆了网络。国家媒体以及多家电视台都在报道,更是约着想采访她,但是很难。她只给国家媒体腾出了一个小时的采访时间。 人家记者问说,“怎么会想到用仙人掌去做材料?它的用途一般都是食用和药用,若是还有,那便是绿化观赏的价值了!园林师将仙人掌做出各种造型来,美化我们的环境,我觉得这些,就足以算是发挥了仙人掌的属性了。您又怎么会想到做这个?” 白展眉点头,“是!我也一直就是那么想的。其实在墨西哥,人家也能做类似的产品,我在杂志上看过相关的报道。当时我没往心里去,因为做材料,也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因地制宜。在咱们国内,仙人掌这种东西呢,几乎是能保证使用的。食用的不多,药用的每年也就那么一些量,有固定的种植区域……那么,对咱们而言,材料若是不方便,舍弃咱们的传统作物大面积耕种仙人掌,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换言之,我们做不了无米之炊。想要做熟这顿饭,借别人家的米,花费代价买别人家的生米,如果比买蒸好的米饭还贵,那我有什么必要去买这生米呢?除非我比对方做的好吃好看耐饿。若是没有比别人强,我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 很多科学家不是没有这样的科研能力,反之,比我强的人很多。可没有选择这个方向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家没有这样的‘米’来供他做这样一碗饭。可恰巧,机缘巧合,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国家是有这样的‘米’的,而且有足够的适合这种‘米’生长的荒地。” 她就说起了给吴桐做她需要的农药喷洒需要的喷头材料,提起了她其实是想看看孙女,结果儿媳妇在实验室,正在研究仙人掌。又说了之前吴桐提出的,想要一种能降解的无污染的协助滴灌的东西,“……她提到了仙人掌,我才猛然间把那么一件事给想起来了。我也才知道,在大漠戈壁种植着仙人掌。仙人掌给人的印象,它的大部分品种都是不能耐严寒的,我当时也以为,他们是在类似于坑棚这样的地方种植……可我去了才知道,所有的种植都是露天的。农研所的赵所长,研究仙人掌、培植仙人掌,已经有三十年了。而在更早之前,建国之后,还有一批农学家,在戈壁荒漠了,以牺牲了七人的代价,找到了戈壁仙人掌……” 说着,就拿起了一个挂坠,挂坠的里面,是个小小的,只有一颗牙齿大小的仙人掌,“这是赵所送我的,我将它做成了挂坠。这是他三十年前种的仙人掌繁育出的后代,三十年之后,我挂坠里的仙人掌能把预留的这一点点空间长满就不错了。他们就是用这种仙人掌培育,六十年之后的今天,才有了产量还算可观的耐寒仙人掌。所以,我觉得这个研究,最该采访的不是我,而是那位赵所,还有那些沉睡在戈壁里,再也没有回来的人……没有他们,我便没有这把米来做这碗饭。” 节目并没有播出,但从白展梅的话里,知道了这背后还有这么许多的故事,人家又怎么可能不去宿城。 就是很突然的,跟谁也没打招呼,人家来了。 林雨桐正跟马向南通电话,马向南说今年肯定不可能大面积投产,但是可以试着产出,问林雨桐在那里全面实验合适。 戈壁这边有专门的农场基地,面积还不小,可以在这这边实验。但她也提议,“如果可以,可以跟其他的一些农场或是基地,甚至是农户,签订协议试一试,各种气候条件,各种作物都尝试一下,观察一下,若是确实可以,明年再大面积的推……” 正说着呢,王玫敲门进来了,“头儿,有人要采访,赵所不在。” 那给赵所打电话呀!“不是还有几位副所吗?” 今儿该李所值班,但李所在基地。 嗯!李建不怎么来单位了,说是在基地,就只当他在基地好了。 “其他几位副所都开会去了,农委的会……” 林雨桐就起身,“叫乔主任先去安排吃饭,接待人家。”完了又问,“哪个级别的媒体?” “国家级别的!乔主任说他没接待过,特意叫人来问了。” “这个点肯定没吃饭,跟乔主任说,就咱们的食堂。四菜一汤就可以了!一顿饭的工夫,赵所他们也该回来了。” 成吧! 赵所很所里的领导,真就是开了一半的会议,跟领导说了一声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 记者要采访什么?自然是要采访一个小小的仙人掌,这六十年来在戈壁大漠里的演变。小小的五十亩的基地,一个不到半亩大的阳光房院落,就是一个科研人员半生的所有。 赵所说,“没有先辈的努力,便没有这一园的仙人掌。没有后辈想着为之努力,这一园的仙人掌也只是仙人掌。我最骄傲的不是成果终于要转化了,而是,一代一代,其志不灭。这是我们农业的未来!” 林雨桐没有露面,人家也没有要求采访她。但在一周之后的节目上,电视屏幕上,主持人这么说道:“老一代的科学家不怕困难,不怕牺牲,矢志不渝的坚持,为我们的农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是赵所这一代中坚力量,接过这面大旗,才有了我们农业的今天。而将来,也有许多像是吴桐一样的新人,继续奋战在艰苦的一线,继续为我们的农业努力奋斗着……” 节目上没有林雨桐,可‘吴桐’这个名字却像是一根线,把两边连接了起来。也确实是,没有她的各种想法,便没有白女士的灵光一现。 因着能替代塑料,这样的新闻怎么能不火爆。 然后白女士、赵所以及很多很多的科研人员,被大家所知道。而林雨桐和四爷的名字赫然在列。 林雨桐就不说了,四爷呢?是因为肖宝怡。肖宝怡忙什么呢?忙的不就是油污泥种小麦吗?小规模的种植,就在研究所后面的小园子里。人家采访的时候看见了,问了,然后镜头就进了节目。大家才知道,农业的生产、环境的保护、戈壁的绿化,是需要各行各业相配合的。 网络这个环境就是这样的,这么一发酵,很多人从不同的角度去解读这个东西。 比如,把白女士、四爷还有桐桐单独摘出来。 白女士就不说了,无污染材料的研发上,她算得上是国内第一人了。结果人家的儿子呢,先是改造采油设备,而后又主持研发了污油泥处理。就是人家的儿媳妇也不一样了,催熟剂卖到了国外,新的防晒剂马上大批量投产。 这是什么吗?这是一家仨搞科研的呀。 各种的溢美之词,各种的媒体蜂拥而至。白女士进实验室了,不接受采访,公司有公关团队帮着安排这件事。四爷也不接受采访,那种大单位,人家说要采访得通过组织,那也不是什么媒体人家就接待的。只有桐桐这边,就是一小小的研究所,看门的大爷也没有识人的眼睛呀。人家采访的人又不会把目的写在脸上,只说要找吴桐,大爷就叫登记,然后指了地方,还叮嘱人家,“……进门之后有大厅,大厅里一般有人,要是没看见,别瞎跑,他们弄的那些东西闹不好都有毒呢,光是气味一般人都受不了……” 嗳,知道了。 然后按照指点,就看到了一栋特别老的建筑。一脚踏进去,像是进了中医院的药房。药味特别大。 大厅里这会子也没人,他们也没跑,就在大厅里看报刊呢。正看呢,就见走廊里出来一个捂的严严实实的人,白实验服上褐色的污渍特别明显。这人戴着口罩,瓮声瓮气的问,“找谁?” 找吴桐。 这人就朝里指了指,“进去,右手第二间。” 第二间的门打开着,有几个人在里面忙碌,从身形看的出,那个站在锅灶前,不停的扬着药汤的人就是吴桐。再靠前,能听见说话声了,就更确定了。 林雨桐这会子正跟王玫说呢,“以味驱虫,味必厚重。凡是这种药,必须武火……这火还是不行,达不到咱们要的效果。” 这火还不行呀?这是能买到的最大的灶头了。 林雨桐就摇头,“不行买个更大的,得在空地上架起锅灶来试试。农场之前用的那种灶就挺好,叫后勤组的去看看回头也弄一个吧!不行的话就在外面搭个临时的棚子,能挡风沙就行了。”就是烟熏火燎风刮的,对皮肤很不友好。 正忙着呢,瞧见外面有人。林雨桐把勺子交给王玫,“不停的搅拌……”然后就往出走,到门口之后就朝大楼外面指了指,“出去说话。”这药味呀,不习惯的人受不了这个。两人表明来意,林雨桐摆手,“可取的新闻素材很多,不一定非我不可,对吧?你看我这挺忙的,我那一锅药离不开人。数据差一点,都可能影响结果。不是不肯采访,是真没那么多的时间……” “哪怕给我们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可以等你,吃饭时间也行。”“要不,你们去采访我的老师!老师在下面的基地里搞实验,是帮着油田测试的实验……你看这样行吗?你给我个名片,等我忙完这一阵,我肯定联系你们,给你们腾出时间来做专访……” 好话说尽,把人给忽悠走了。 然而,她忙忘了,今年是个奥赛年。她的热度一起来,紧跟着就有人旧事重提。什么昔日的世界冠军,今日的农业科学家,把人捧的要多高有多高。 一下子要采访她的人就多了起来,几乎天天都有人通过各种途径,表示给我点时间,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就行,做个采访。 她都给拒了,可也有特殊的,比如市里的领导安排的,人家给市里拍一个宣传推广的短片,咱接受一下采访吧,时间真不长,给半个小时就行。 行吧!采访吧。 记者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是个女记者。 林雨桐在办公室里接受的采访,之前并没有给林雨桐脚本,就是很真实的采访。 这姑娘问说,“您退役之后还锻炼吗?您现在的各项成绩,能达到多少呢?” 问的这是个什么问题?好容易自己乐意被采访呢,怎么弄这么个没经验的记者来!你还是省里的官方媒体呢,你不把主题往高了拔,却在这里满足你的八卦心,闹呢吗不是? 林雨桐朝后一靠,看后面那个是拍摄组的组长还是谁的,也不说话。 对方愣了一下忙说,“小蕊,脚本!” 这姑娘捏着脚本,脸上带着笑,“吴桐姐,大家都很好奇,你就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嘛。” 林雨桐就道,“与其关心一个退役运动员的成绩,就不如去关注在役运动员的成绩。与其关注我过去的成绩,不如关注我现在的从事的工作。比起以前,现在这个行业更需要人来关注。这是我接受采访的初衷。”说着就看她,“还有要问的吗?抓紧时间。跟我本职工作相关的,我回答。跟我本职无关的,我拒绝回答。请抓紧时间。” 这姑娘吐了一下舌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拿着脚本开始问了。平铺直叙,毫无新意。林雨桐按部就班的回答完了,就要起身。 这姑娘又追问了一句,“听说您生了宝宝,还没有恭喜您。不过作为宝妈的您,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对您的孩子您照顾的过来吗?”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道,“只要是女性的科研人员,必被追问这么个问题。也是奇了怪了,作为记者的你们,追问过男性的科研人员吗?我们没那么神秘,跟正常人一样的在生活,在工作。普通人遇到的问题,我们也会遇到。我比较幸运,我母亲舍弃了她自己的工作,帮我照看孩子。我丈夫作为孩子的父亲,并不是甩手掌柜。白天我工作,中午吃饭时间回家喂奶,下午工作,下班回家带孩子。我们陪伴孩子的时间是,晚上的六点到早晨的七点半,中午的十二点二十,到一点五十。因着家务有家政阿姨处理,所以我们照顾孩子的时间并不会比一般家庭照顾孩子的实际时间更短,但因为工作忙,陪伴时间也没有更长。因为这是宿城,家离单位很近,我能照顾到。可其他的女性科研人员,估计很难把生活和工作做到兼顾。这个问题有什么可问的?精力被工作占据了,自然就对家庭有所疏忽。这是很正常的事!对在外工作的女性,也不独独是科研女性,任何一个有社会职务,在外从事各种工作的女性,我觉得都不该神话。既能做好工作,又能照顾好家庭,这是强人所难。应该呼呼更多的男性投入更多的精力在家庭上,分担家务,分担教养孩子的责任,而不是一味的去要求女性,兼顾这个,兼顾那个。这个问题问出来,意思就是女性该兼顾,我觉得这是不对的。女性走出家门能去工作,男性为什么就不能在回家之后兼顾家庭呢?这是双向的!” 然后别的问题没火,就这个问题被剪辑出来,在网上疯狂的传播。 这不,又被女性同胞们给推上了热搜,一时之间,成了一个社会热点。看看各种流言,好似天下的女人,老公活着却可以认为是死了的,就占据了一半。 四爷在办公室也不能消停,这个说,“你这回去都忙什么呢?我们学习学习。弟妹那么一说,你嫂子把我好一顿收拾。吃饭嫌弃我没帮着端饭,吃完饭嫌弃我没帮着收拾碗筷,好容易坐在沙发上看个新闻,她拖地又嫌弃我把脚放在地板上。就连我睡床,都觉得我更容易把床单睡脏,周末该我洗床单被罩……” 这位一肚子的怨气,“她也不是吴桐,对吧?”吴桐一年挣多少钱呀?“她是生了孩子之后一毛没挣!早起送个孩子,下午接个孩子……白天全天在家闲着呢,这还得我晚上和周末伺候她呀?她别说挣的跟吴桐似得,就是每月拿个三千,我晚上和周末都能跟她平摊家务。” 那边还有响应的:“可不是!就一个孩子,摆弄不明白。三岁以前,我妈和丈母娘帮着照看……三岁以后,孩子上幼儿园,她又不工作,你说她一天到晚在家干啥呢?舆论说个什么,都要跟风比对比对,也不拿自己的现实跟人家套套,瞧瞧一样不?” 王弼在一边吭哧吭哧的就笑,“这一点你们可都得跟头儿学学,别的不说,照看孩子上,那人家是当仁不让呀!”反正过去几次,都是他这当爸的在抱孩子。 四爷还没言语了,其他人却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了然:他不带孩子有啥办法呢?咱家的老婆生气了那是小拳拳,他家呢?他家那位的小拳拳只怕他吃不消呀!他能不乖?敢不乖吗? 想想也知道,他这日子过的,也怪不容易的! 第743章 俗世浮华(77) 四爷不听他们嘚吧,下班真就回家了。 其实他们这种单位,一般情况下,很少有聚在一起在外面喝的五迷三道的时候!关系真亲近的,宁肯在家里聚会,哪怕打电话给馆子送一桌席面上家里来,也不愿意去外面。 下班就回家,回家之后其实相对来说比较轻松。除非必要,否则没有加班这一说。他这边往出走了,王弼就追,“金工,等等!我搭个顺风车。” 早上上班搭的是另一个同事的。 四爷去取车,在路口拉了王弼,王弼一上车就抱怨,“欧阳家里来了几个人,开着我的车四处逛去了。” 旅游参观,“这个季节不错,也就这个季节适合出门。” 可不是! 要出单位了,四爷停在门房边上,摁了一下喇叭。看门大叔抱着个箱子出来,“放后备箱?” “放后座就行。” 王弼马上摇下车窗,从车窗里把东西接进来了。四爷跟这大叔道了声谢,这才开车走人。 “买的什么?干嘛不直接寄家里去?”王弼把箱子看了看,放边上了。 四爷就笑,“你直接给拆了,一会子下车把纸箱子放在垃圾桶边上。” 行吧!拆了,里面是个礼品盒的包装。王弼细心的还把贴在包装盒上的个人信息给撕下来,然后撤的粉碎窝在手心里,到家后下来把纸箱子放在背风的地方,那碎纸片仍在垃圾桶了。这纸箱子一般有老人就捡走了,小区里好几个老人不停的转悠专门捡这种快递的包装盒,每月几百的补贴生活呢。 四爷却把礼盒拿了,王弼以为是送给他老婆的,但四爷是买给吴云的。 “又给我买的?”吴云忙道,“不用老给我买。”感觉真就是隔三差五的,就给她添置东西。 拆了包装,是夏装。这不是什么品牌的,这一年以来,女婿送给她的,都是订做款的。从颜色到风格到款式,全都是自己喜欢的。说实话,自己喜欢这样的,但也搭不出这样的效果。 这几套夏天穿的衣服,再配上上个周闺女送给自己的鞋,怎么搭怎么对。 说实话,自己算是整个宿城最时尚最精致的老太太了吧! 正试着呢,门响了,必是桐桐回来了。 吴云穿着新衣服就往出跑,“今儿怎么回来晚了?” 桐桐把菜递给刘姐,“去了一趟农场。”然后说吴云的新衣服,“好看!合适。” 吴云低声道,“不用老给我买……”感觉这俩孩子不像是在养妈,倒是像在养闺女似得。这个养闺女是指那种物质上的,反正看见好的就给买。 桐桐就说,“咱家就四口人,他呢,那单位能允许他穿戴什么样?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工装。我呢,一天天的在熬药,您闻闻我身上这个味儿。” 得赶紧去卫生间,从头到脚的洗了,而后把衣服拿到阳台上先在水里泡着再说,都是中药的味道。 吴云先把居家服换回来,这就准备吃饭了。去厨房催饭,刘姐正在摘菜,她就问说:“还加菜吗?” 嗯!再二十分钟就得了,“瞧,拿了老豆角回来,是您爱吃的,给您做个麦饭。” 这个时节哪有老豆角? 刘姐就笑,“肯定是叫人单给留老的!”说着就又笑,“这才是真福气。” 晚饭吃了爱吃的老豆角麦饭,她的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别人都吃蒜,拍点生蒜调味泼热油搅拌,她不吃那个,就给她单做了一份。 吴云端着碗把蒜水也浇了一些,再吃的时候……其实还挺好吃的。吃吧!没事,生蒜和高雅之间没啥必然联系。自家女婿那审美和做派真挺高雅的,但不妨碍人家吃生蒜呀! 吴钺到了加了辅食之后,就特别嘴馋。大家一吃饭,完蛋了,她对着饭桌的方向不停的看,嘴开始叭叭叭的不停的发出吃饭的响动,哈喇子流的老长。月嫂给喂饭,孩子大概觉得她饭碗里的饭不够香,总是奔着看大人都在吃什么。 这么馋嘴的姑娘……四爷三两口吃了饭,把孩子抱去一边,“咱不看了!”瞧把我们给馋的。 结果抱去阳台上,人家还啊啊哦哦的朝饭桌的方向指,嘴再一砸吧,表示她特别想去吃。 四爷给说话,给讲故事,吸引人家的注意力,可惜没啥用,奔着也要往那边看。直到小区里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呜啦呜啦……的,她才转过去。 林雨桐赶紧起身,“这是谁家的老人怎么了?” 不知道呀! 瞧着转到前面那栋楼去了。 然后群里的消息叮叮咚咚的,林雨桐一看,是范静发的消息,说是徐徐要生了。 林雨桐就没有兴趣了,徐徐怀的应该是龙凤胎,听范静说过。小区里这些没生的小媳妇私下里猜测,说这不是自然怀上的。 那这谁知道呢?!龙凤胎的概率是不高,一直怀不上,结果在京城呆了两月,人家就怀上了,还怀的是双胞胎里的龙凤胎,这运道是不是有点逆天。 现在这……怎么说呢?许是运道,许是用了比较简单的助孕手段,这跟咱又不相干。若是做试管,很多人都盼着生个双胞胎,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知道是生孩子,那就没什么事了。 吴云还问:“有八个月没?” 差不多了!双胞胎八个月,不算太早产。 可这话才落下半个小时,最多林雨桐回去把饭吃完了,然后打算带着孩子出去散步的时候,电话打来了,是个陌生的手机号脉:“你好,是吴桐吗?” 是!您哪位呀? “我是医院产科的姚敏。” 姚敏?“是姚主任呀?”之前生孩子就是人家给生的,“您有事呀?” “是这样的,徐徐在医院,但是韦主任跟领导去开会了,人在京城。应该是会议的规格很高,他的手机关机了。暂时联系不到他!” 那也不该给自己打电话呀,“她的情况危急?自己签不了字吗?” 姚主任就道,“她高压两百……” 高压两百?这是随时可能导致子痫的!子痫发展极其快,母儿死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子痫。 她都来不及换衣服了,穿着居家服就出门,“尽快手术,我马上就到,这个字我签。” 因为太危险,医院不敢承担风险。可有时候往往是稍微一耽搁,就要了命了。那不是徐徐一个人的命,肚子里有俩无辜的孩子呢! 她一路飙车到医院,到产科的时候,正看到大夫推着徐徐往手术室跑。姚主任小跑着过来,“签字!快!” 林雨桐连看都没看,刷刷刷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与患者的关系这一栏里,到底填上了姐妹。等姚主任也走了,张姐才过来,“谢谢!谢谢你了,小桐。”她吓坏了,“才八个月,本来好好的,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大好,有点抽搐的症状,赶紧就叫救护车,幸好距离医院不远……谁知道这么危险?” 跟韦主任联系了吗?电话还没打通。 林雨桐就说,“那边坐吧,不停的给打着吧。”吃饭时间,应该是在吃工作餐。跟领导在一起,或者说跟更重要的领导在一起,可能还谈的是工作上的事,所以,他不方便接电话。 是!张姐坐在一边去打电话去了,林雨桐在手术室外等着,四十分钟之后,护士先出来,“手术完成了,一儿一女,一个四斤,一个三斤半……” 除了早产,体重过小之外,其他的都好吗? “还需要观察,得安排人跟到危重观察室,一个孩子跟一个人……” 林雨桐给家里打电话,家里两个月嫂,叫她们先来再说。张姐留在外面,照顾徐徐。 四爷亲自开车把月嫂送来,林雨桐没避开张姐,直接跟俩月嫂说,“你们是专业的,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也会格外用心这俩孩子,你们帮着照看着,不确定的就喊护士,放心吧,熬一两天,亏不了你们。” 张嫂二话不说,拿出手机,先说,“咱加个好友吧,视频看孩子方便。” 等加上了,张嫂赶紧先垫付四万,给一人转账转了两万。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只要俩孩子没有大的危险,那就没事。抱出来林雨桐挨个看了一遍,这是要家属确认的。林雨桐把视频和照片都保存了,又有张姐和两个月嫂看着呢,这就能交接了。走的时候摸了两个孩子的手腕,走的很放心。八个月又是双胎,肯定有些弱。也应该是呛了一些羊水,只要及时处理,可能会出现一线炎症,挂几天针就没大碍了。 至于徐徐怎么样,她没问。 徐徐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这次跟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一样,出来了脑子因为麻药过后的副作用,还有些亢奋,不停的说话,“志同呢……志同怎么不见……孩子呢……好着没……” 好着呢!都好!“韦主任联系到了,今晚上赶不上飞机了,只能明早回来……” 谁签字呢?可以等他回来再剖腹产。 这是还没想起来刚才的事,张姐就道:“救护车……还记得不?” 她迷蒙了半天想起来了,“孩子……孩子……孩子好着没?别骗我呀!” 好着呢!好着呢!张姐拿着手机叫她看视频和照片。视频是林雨桐帮着确认的孩子,护士把孩子放在护士台上,林雨桐把孩子的手脚身上都给确认了一遍,然后娴熟的把孩子包好了,塞到月嫂手里。 “当时你签不了字,联系不上韦总,咱在宿城无亲无故的,姚主任就给小桐打了电话,是小桐赶到医院签字的,一秒都没耽搁。姚主任说,再晚五分钟,只怕你和孩子都危险了……” 所以说,这世上多一个亲人,比多一个仇人强呢。 徐徐愣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只管说她的,“她咋会管我呢?她肯定不会管我的……”一会子药劲儿又过来了,人彻底的睡过去了。 这件事怎么说呢?怕人的很,韦志同吓的一晚上都没睡。得了信的时候专门给林雨桐打电话,一是感谢,一是询问情况。 林雨桐就道,“孩子情况比较乐观,有点小,但如今的医疗条件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情况就是一般早产儿的情况,不危险。” 韦志同问了,说是子痫严重的话,会导致孩子的智商受影响,再严重的话,是有脑瘫的概率的。你说,怎么能不害怕?林雨桐这么一说,他心里稍微安稳了!也没再跟林雨桐问徐徐的情况,一再表示感谢之后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不仅韦志同来了,韦志同的母亲也跟来了。 从机场直奔医院,详细了了解了孩子的情况就不说了,还从京城带了专家来。给孩子看了,确实是孩子的情况尚好。 只是徐徐的情况不咋好,她的出血有点多。人家专家就说,“这是重度子痫的后遗症……” 这边还没说完话呢,护士又说,“伤口渗血了……” 这是凝血功能异常了,依旧跟血压高降不下来有关。怎么办呢?是人家专家接手,帮着扛过了产后四十八小时,这才算是把人真的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人家大夫建议,“最好不要考虑二胎了!若是生二胎,子痫发作的概率比一般的产妇高的多。这不管对孩子还是对大人,都是极度危险的。” 不要!一儿一女了,俩孩子了,不是非要不可的。 血压降下来了,孩子那边的情况也好转了。大夫的意思是,可以开奶了,初乳还是要吃的。可是这对徐徐来说,太痛苦了!肚子上的伤口那是一动就疼的!人躺在那里,跟一个物件一样由着人家摆布。下面插着尿管排尿,上面衣服撩开叫催乳师给催乳。她从没有这么狼狈过!羞耻的、窘迫的,尤其是作为公众人物被人家这么摆弄,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而她身边除了一个张嫂,连一个至亲的人都没有。 张嫂只是说,“忍忍吧!忍忍就好,每个当妈的都是这样的。” 徐徐不乐意:“是不是非得母乳?有奶粉呀!为什么奶粉不行?为什么非得母乳。” 陶主任被喊去,就道,“母乳对孩子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再好的奶粉,都不可能替代的了母乳。一是它营养好,孩子容易消化和吸收。二是孩子吃了母乳有了抗病的能力,其中的免疫成分是奶粉替代不了的。对于早产的孩子来说,母乳更加重要了。这不仅是科学这么说,事实上比对一下就知道了,大部分吃母乳的孩子,在母乳阶段,是几乎不生病的,就是偶尔感冒了或是其他,两天自然就过去了。可吃奶粉的孩子,就会觉得孩子不乖。科学育儿只是能给定量,可个体永远存在差异,对吧?你给孩子吃的多了,怕孩子不消化。给孩子吃的少了,孩子哭闹。而母乳就不存在这个问题。第三,这不仅仅是对孩子好,对母亲也好。除开这么着容易培养感情,更重要的是,孩子吸允能促使母亲分泌催产素,这对母亲的产后恢复是极有帮助的。” 徐徐就问韦志同,“一定非是亲妈的母乳吗?别的母乳成吗?” 韦志同的母亲扭身就从里面出去了,在外面说儿子,“这是干什么?还非得给孩子找个奶妈吗?这是什么世道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账逻辑!她可以拒绝母乳喂养,但是不可能拿钱去找什么奶妈,像话吗?而且,母乳是跟着孩子的长大,成分有变化的!这个道理我都懂,她怎么不懂?便是人家有半岁不给孩子喂奶的,这样的母乳适合刚出生的孩子吃吗?”别的事情都可以说不干涉,可是这个决定实在是理解不了。 说完,老太太转身就走。 韦志同忙道,“您看您,她这是产后不舒坦,转天就又改主意了。您别生气呀!” 孩子是你们的,是她生的!她有选择怎么喂养的权利,说不上来是气还是不气,“只是,麻烦了人家,就得去道个谢。危急的时候人家不计前嫌,在两人有嫌隙的情况下出面签字了,这是要冒风险的!万一出事了,她也是公众人物,人家又会怎么说她?这是徐徐和孩子都好好的,好似事不大,其实呢?真出事了,她是不是平白惹一身事!不能因为没出个什么事,就低看了人家在这件事里的作用。我既然来了,哪有不亲自上门感谢的道理?” 韦志同连连点头,“我陪您去。” “我自己去!”老太太说着,就看了眼产房,“我虽然不喜欢她,对她的决定也理解不了。但是,我却也体谅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希望丈夫留在身边的心情。你留下吧,司机开车,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韦志同看着母亲离开,回头看向产房,真就是一个头两个大,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别的事他还能沟通,这种事怎么沟通呢? 别人不知道他有多难呀,一个个的都打电话给他道喜呢!龙凤胎呀,多大的喜事呀! 这不,又忙着应酬这个事了。 这会子群里也有人发了:贺喜大明星,喜得龙凤胎。 这是该不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知道群里是不是有人是新来的,或是是压根就不知道林雨桐在群里,然后就激烈的讨论起来了。 这个说:徐徐和吴桐这姐妹俩,说起羡慕,还是更羡慕徐徐。 那个跟着附和:当然更羡慕徐徐!生下就含着金汤匙,家里家境好。虽然早早没妈了,但是她奶奶和她爸对她挺好的。长大了出道了,虽然没什么作品,但名气挺大的。玩自己想玩的!然后继承了产业,钱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该结婚了,人家退圈了,嫁了了这种企业的企业高管!老公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长的还挺帅,人品也挺好。婚后没一年就怀孕了,直接就是龙凤胎,虽然生产的时候有些小波折,但好在有惊无险的过了。啥是好命,这就是好命呀! 反观吴桐,虽说现在挺好的,但这可都不是平白来的!当运动员,不流汗行吗?做科研,不努力钻研行吗? 看起来两人过的差不多,但还是更多的羡慕这种生来就有的,不用劳就能获的! 毕竟,有些成就,咱知道咱不行。但是命运这个东西,对吧?咋咱也不行呢?没生在好家庭,还没嫁个好老公改变命运,就是小老百姓的小日子整日里算计那仨瓜俩枣的,想想都过的没意思。 嘻嘻哈哈的,你一句我一句,也就是抱怨抱怨,说说而已。 然后就又商量着什么时候去看望徐徐云云,林雨桐没再看了,把手机放餐桌上。今儿周末在家呢,两月嫂还没回来。刘姐的侄儿结婚,她得去一趟。 家里就剩三人了。四爷带着孩子午睡,也才起。孩子睡懵了,睁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由着姥姥给她擦脸,有给扎头发,只不动弹。 还不到一岁,吴云就迫不及待的打扮孩子。也是头发真好,编各种小辫,打扮的跟个花仙子似得。可头上弄的再多,没用的!她抬手就摘,摘了就扔。 起来了,该给孩子加一顿了,“妈妈给你做个鱼片粥好不好?” 可算反应过来了,高兴的尖叫一声就拍手。 馋丫头。 先把粥熬上,拿了池子里的鱼就处理,给孩子把最好的鱼肉取了,剩下的鱼片下来还能吃这个水煮鱼片。 孩子扶着能走路,四爷弯腰扶着孩子在屋里走。这么看孩子特别累,也叫丈母娘休息休息。孩子乐意叫她爸扶着,一能牵着走了,小短腿就倒腾着往厨房去。 她爸就问说,“找谁去呀?” “ma……ma……” 林雨桐就厨房探出头看,“找妈妈呀?妈妈就来。”她不叫孩子进厨房,“太热了……稍微等一下饭饭就来了……” 鱼片粥好熬的很,关了火先盛了一小碗碗,放在盘子里才要端出去呢,门铃响了。 四爷就抱着他家闺女开门去了,结果来的是韦志同的母亲。 谁呀?林雨桐端着盘子出来,见到是这位老夫人:“您快请进。” 见来了客人,吴云打了招呼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走喽!姥姥喂我们吃饭饭喽!看妈妈做的饭饭好不好吃……” 林雨桐赶紧把围裙摘了,把人往客厅请。又去倒了茶! 韦老夫人拿了两盒礼品,没说感谢的话。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问林雨桐在研究所的工作,问四爷油污泥处理的事情。前后半个小时,人家告辞了。林雨桐亲自给送下去,看着上了车,目送人家离开。 两人忙着自家的事呢,结果这几天不知道从哪来了一阵妖风,在网上引起了热度。 什么是呢? 因为林雨桐在采访中不是说,是她的妈妈牺牲了自己的工作,来帮她带孩子的。然后就有人把这个问题放大了,问说:父母凭什么就要牺牲自己一直为孩子买单?把子女抚养长大,给他们成家帮他们立业,老了干不动了吧,结果还得带孙子。不带孙子,儿媳妇有意见。带孙子吧,去问问去,有几个老人带孙子是带的愉快的。给人家把孩子看了,还要看儿媳妇的脸色。一天天的活的小心谨慎,就想问一句为什么? 又有一些老年网友说,不仅是给儿媳妇看孩子是这样,难道给闺女看孩子就好了?用妈的时候,接去照看孩子去了。孩子能上幼儿园了,你该干嘛干嘛去!把孩子丢给老人的时候,记得这是妈妈。可等哪里不舒服了,不是大病他们都没那么时间。马上就有人带节奏:是啊!父母甘愿牺牲,那是父母的心意。可子女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 我的天啊,长篇大论,好似林雨桐叫吴云帮着看孩子是犯了多大的罪过。 吴云气坏了!这些人有毛病的吧,我家的事怎么安排我们心里有数,你看看你家的事咋弄呗?管的真宽! 她在社交平台上就说:我很遗憾,错过了我女儿所有的成长阶段。我想多一些陪伴在她的身边,也很感谢她将她最珍爱的宝贝放心的交到我的手里,叫我也弥补了没有亲自抚养她的遗憾。 可马上便有人将矛盾对准吴云,旧事重提,说吴云年轻的时候就是看上徐家有钱,而今女儿出息了,又奔着钱来了。 这是不是能把人给气死!好端端的,就说了一句我妈在给我看孩子,招谁惹谁了这是? 或者这是谁有意攻击的吗? 不是!真就是闲的蛋疼的网民,这个一个看法,那个一个看法,都把自己的看法当真理去点评别人。 林雨桐真去找律师告了,有一个算一个,没完没了了是吧?她就在社交平台上说,她起诉谁谁谁等人。 然后马上就人解读,说是吴桐是网曝的受害者,她对网络的事比别人敏感,对网曝也是零容忍的。 这也是一句实话!可这话又被歪楼了,重提旧事,有人就把徐徐拉出来,网上都被骂成翔了。 然后等徐徐那边要出院的时候,被医生告知:徐徐重度抑郁。 产后激素的影响,身体上的痛苦,因为生育双胞胎身材的走样,因为不肯母乳喂养的事不给丈夫和夫家理解,就连身边亲近的人也没有一个人理解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给孩子母乳的。种种的不顺心,想在网络上娱乐娱乐的,结果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之声。 然后夜里睡不着,白天不见人,一点动静她就崩溃的不行。现在别说她不想给孩子母乳,就是想给孩子母乳,她也母乳不了了,情绪的大波动叫她没有母乳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韦志同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孩子先叫母亲带回去,带去京城抚养。母亲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其实可以去二线再发挥几年余热的,那现在怎么办?没法子了,只能提前退休了,回家管孙子去了。虽然是不缺月嫂和抚养孩子的人,可到底是亲妈的状态根本就无法抚养孩子。 韦志同没选择起诉打官司,事实上徐徐曾经确实是做过伤害了别人的事。他怎么做呢?他找了人,联系了一档综艺节目。综艺节目是去各地拍摄,那么请问,戈壁算不算是一个有特色的拍摄基地。况且,奥赛马上开了,林雨桐的农场难道不会引起话题和关注? 他想转移话题。 而四爷呢,敦促庄重把农场前半年的账目归拢归拢,然后分红!今年彻底算是把本钱收回来了,还略微盈利了。 那就发红利吧! 林雨桐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消息,叫大家注意一下账户,从这个季度开始,咱们开始发放红利了!若是想查公司账目,请各位股东成立个股东会,派代表来查。 然后网上就哈哈一片,心说这种的红利能有多少呢? 杨蔓当初投资了十块,这几年这小礼品就没断过。结果这天夜里凌晨,她还没睡呢,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她随意的一扫,是银行的短信提醒。 她有0.08元的入账。 嗯? 她再细看了两遍,真是分红呀!十块钱,第一次分了八分。 她噗嗤一下笑出来了,截屏之后发在网上:咱也是股东了呀! 这事她就觉得是一个乐子,可有人却说,“八分,你觉得少吗?十块的本金,给了八分。那也就是说,一百块钱,给八毛;一千块钱给八块!这比例小吗?”这是才开始呀! 杨蔓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然后也愣住了,好像还真不算少了! 然后舅妈晒出她的,她当初给了一百万,这次她分红了八千。一年四个季度,一年保守能拿三万二。这一百万放在银行一年,不买理财的话,利息一年也就两万七千多点。也就是说,保底已经已经比银行的利息高了,对吧?这往后之会越来越好,便是偶尔遭灾了,那就按照三万二算,是不是也觉得还可以。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晒出打款证明之后,家常理短的话题被带偏了,没人纠结那样的小事了,只围绕着这个事讨论了起来。 因为这赚钱了呀!证明戈壁种地是有利可图的!大规模的咱弄不起,但一人十亩八亩,真的弄不起吗?年轻人是不是可以联合起来,做个联合农庄呢?就跟个小村子似得,咱们一户挨着一户住,一家的田挨着一家的田。这不也能成规模了!要是有一百个人,一人哪怕平均十亩地,这也是一千亩地的地方呢!这应该是一种非常轻松自由的生活模式。 还有人@林雨桐,在评论区问说,这种经营模式靠谱吗? 林雨桐没告诉他们一定行,她就说,如果还有其他的收入来源,哪怕是自由职业者,这里都可以来尝试一下。 比如,做自媒体的,在戈壁植树造林是个很好的选题,这是能获取相当大的流量的。比如有创作爱好的,大漠荒烟,说不定能给大家一些灵感也不一定。再比如那些经营工作室的,如果不是非有留在城里的必要,那么这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这里安家的成本不大,真想弄个园子,国家还给你补贴。 同时,她还邀请年轻想创业的年轻人,这里有许多适合小作坊做的生意,只要有发现的眼睛,那么做下来也一样很有前途。 杨蔓就是受不了朝九晚五,而后辞了现有的工作。背了个背包,直奔宿城。连酒店都没去,直接去了农研所,说找林雨桐。 林雨桐就见到了二十来岁,很有几分艺术气质的姑娘。 她干脆请了半天假,带着杨蔓去看农场去了,“其实有很多生意我很想做的,但我的资本大,这有些小生意我没那个精力!” 然后带杨蔓看农场外围堆着的石头。 “这是我们收到的礼物的里的石头?” 对!这东西其实可以细加工,它的触感细腻,很多颜色都极其绚烂……要是在上面作画,那一定是艺术品。给石头染色做装饰品,有纯自然的颜色做装饰品更好吗? 杨蔓就蹲下来看着石头,可视线马上被农场里一片红色吸引了,“那是什么?” “沙漠玫瑰!” 颜色这么好吗?她走过去,看梭梭草,“这种绿呀!” 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突然问林雨桐说,“你听过那句诗吗?软绿柔蓝著胜衣……” “倚船吟钓正相宜!”林雨桐接了一句,“这是宋朝杨朴的《纱衣》。”而后有些恍然,“你想用这些纯天然的植物做染料。” 对!梭梭草的颜色,就是诗中写的软绿。想象一下,一袭雪白的轻纱染上了一抹柔柔的绿色,该是怎样一种美?! 行!怎么不行?试试呗。林雨桐叫了陆海洋,给两人做了介绍。年纪相仿,彼此有个照应。行就行,或是热情退了,想回家也就是一张机票的事,先叫借住在农场的女员工宿舍就是了。 戈壁这么大,得更多的人来参与才行。 那边怎么拍摄节目,林雨桐也不过问,反正话题被引偏了。等孩子会走的时候,赵所突然跟自己说,“所里把你的情况报上去了,杰出青年,我觉得得有你一个。” 林雨桐也没在意,以为是市里的。 可回去一问四爷才说,“是全国的……”不仅调走了桐桐的,自己的也被调走了。 咋回事呢?有突出贡献的年轻人不少,资格比自己和四爷老的多了,对吧?过几年轮也轮到了,如今这是不是有点太扎眼了。 结果庞书记打电话说,“就很该选上嘛!只要做的是实实在在的事,上面不言语,但该做的时候会毫不含糊。保护好你们不受干扰,这是爱护人才!这段时间舆论纷纷扰扰,很不像话!有些道理是不用去跟某些人去讲的,位置不一样了,身份不一样了,他们的混账道理就干扰不到你们身上了……”有个官方认证,这是好事! 第744章 俗世浮华(78) 韦志同为徐徐找了最好的心理专家,给她做疏导。人家留洋回来,每周跑一趟宿城,就是为了给徐徐疏导的。韦志同曾经想过,不行就把她送回京城,那边看医生方便,他一周或是半个月回去一次也是可以的。 但是这个话才起了一个头,徐徐就特别紧张。她感觉这是要分居,要离婚的前奏。那这就不能再提了。没法子只能联系这种大夫,请她来出诊,看怎么办好。 因为要上马新项目,韦志同真挺忙的。照顾徐徐的有张姐,关于心理健康有请来的专家,他觉得他能去忙了。但是只要下班,他从不在外面滞留,赶紧先回家。 可人家专家的意思是:她并没有对你架构起最基本的信任! 啊? 专家就说,“我现在无法判断是她只对你架构不起信任呢,还是对任何人都缺乏信任。若是对任何人对缺乏信任,那她的心理问题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韦志同只能再给林雨桐打电话,问她方便不方便帮着见一下专家,他想咨询一些事。 林雨桐放下绿林的财务报表,还是点头,“在你们那边不方便,去外面更不合适,那你们过来吧,过来谈。” 吴云就很不高兴,“有什么非得咨询你的?” 林雨桐摆手,“徐徐有俩孩子呢,孩子不能没有妈!韦家暂时接管了孩子,但总的来说,还是盼着孩子有个相对健康的母亲照顾……”家里有妈给孩子的感受是不一样的。这句话她没说,说出来会刺痛吴云的! 话没这么说,吴云就没那么想。只道,“那韦家在这事上还是讲道理的。” 是的!不是出于隔开母子的目的,这叫林雨桐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自家孩子刚学走路,要用客厅的。客人来了,她就带着人往书房去。 韦志同很不好意思,先问说,“金工不在?” “实验过程中出现了一处故障,他带着人下厂去了。”说着话,请两人坐了,又拿了两瓶水递过去,这才看向专家,“您要问什么?” 对方客气的笑了笑就开门见山,“我想了解一下,以你的了解,徐徐有什么算是比较信任的人。” 林雨桐就看了韦志同一眼,韦志同摊手,“我觉得她应该能相信我,但专家说她对我……不是!我现在不知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她丧失最基本的跟人构建信任关系的能力。” 林雨桐叹气,“那她一定是缺少跟人构建信任关系的能力。” 这位专家愣了一下,说真的,吴桐一点也不像是个受过心理创伤的人。她这么笃定的给了韦志同这个答案,这是对徐徐和韦志同的夫妻关系有帮助的。 若是徐徐只对韦志同不信任,那证明夫妻关系有大问题。 若是徐徐对任何人都无法信任,这样的妻子就需要丈夫的帮助。 徐徐伤害了她,她其实一句话就能把徐徐推入深渊,但是她没有。 林雨桐看韦志同,“我实事求是!就是这么一码事!很多个细节我知道的不清楚,你们找张姐,甚至于之前家里的保姆和司机,徐徐跟这些人在一起的时间,要比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多的多。所以,非让我说细节,这很难。我只是能从发生的大事上来推断,他们应该是彼此不存在什么‘相互信赖’的关系的。若是长期如此,她确实是会丧失信任别人的能力。别管这人是谁!当然了,现在有了孩子了,许是孩子能是个例外?不好讲的!” 她若是能走出来好好的抚养孩子,孩子就能是她的救赎,就是这么一种关系。跟她血脉相连的其他人,都不可靠了。只有她生下来的,她只要花费心血,那他们就是可靠了。 这位专家看着林雨桐,眼神温和的很,“我想你是最好的心理大夫,爱和包容,是治疗心理疾病最好的药!我也觉得,情况得到控制之后,应该叫她接触孩子。” 韦志同点头,他也没想隔开母子,这对孩子也是不公平的。但前提一定得是徐徐的情况是可控的,她不会将她的一些负面的东西传导给孩子。 林雨桐就说,“我知道这种病,她想彻底的痊愈很难。而且,极其容易反复!你们知道,我一直接触中药,对中医药的东西也有一些了解。从西医上来说,他们把这种病归结为心理疾病。中医认可这种归纳,但中医也认为,人的情绪情感跟身体是息息相关。所以,有没有考虑过,一方面,请专家做心理疏导;另一方面呢,请好的中医给调理一下。从家属的心态上,咱们可以很重视她这个心理疾病,但是对病人呢,咱们是不是可以从身体的角度去剖析呢。得叫她觉得她就是身体上病了!就是因为产后的激素等方面引起的五脏六腑的失调,从而导致了情绪的变化。甚至可以请一些中医的专家给她讲这里面的道理!心理上的疾病,对于自尊心很强的人来说,很难正面去面对这个事,也以此为羞耻。可若是病了,只是因为生了孩子……而导致的身体上的疾病引起情绪的变化……她是不是更容易接受?也更容易去配合治疗。这个不难理解的,对吧?甲亢的患者更容易亢奋、激动、焦虑。甲减的患者脾气更暴躁,脾气好似更坏。这都是很常见的!往这方面去引导叫她去想,她可能更容易面对她自己。” 说着,就笑了一下,“当然了,我只是建议!怎么拿主意,还是得你们来。反正双管齐下,要不然,她这个病不止她痛苦,其他人跟着更痛苦。而且是越亲近的人越痛苦!韦主任你,还有俩孩子,都得跟她一直磨下来。所以,只要人能好起来,能有所改善,什么办法都不妨试试。” 这话有道理吗?有道理!事实上,产后也确实需要中医更系统更长期的调理。 韦志同回去就跟徐徐谈这个事,“……这边的条件再好,那是相对的!在心理疾病上,他们那科室小的只两个大夫,一个正主任,一个副主任,你想想,平时他们能有几个病人。没病人他们有什么奖金呀?你呀,是人家逮住的一条大鱼。只要去瞧病的,十个里有十个有问题。科室主任是钻井队总勘探工程师老余的第三任老婆了,要不是老余,她能进那个医院?两人差着二十岁呢!副主任是后勤方主任的侄女,那就是个本科生……” 徐徐看他,“我没病?” “也不是没病,病在身上,主要还是产后引起的……我请了中医专家,回头人家来家里看诊,你听人家怎么说。反正西医上,我请回来的专家对你的情况还是乐观的。” 徐徐点头,“我也觉得是能走出来的!林雨桐应该也有过严重的精神创伤,但你看,他不是好了吗?一点也看不出来,对吧?” 对!那就是情绪影响身体了,然后身体的不舒服又反馈到情绪上了。咱们用中医试试,西医该用还用,心理专家……你就当是交了个朋友,反正在宿城,真跟你能说到一块的人也没有。有这么个朋友慢慢处着,聊一聊,吃吃喝喝的,打发打发时间,也挺好的。等你把身体调养过来了,身体恢复了,咱把孩子接回来照看,成吗?那边有月嫂,回头联系方式你加一下,随时能看孩子,那边还有监控,你想看到随时能看,成吗? 成! 安排好了,中医也给看了,每天张姐在家里给熬中医。要说有效果吗?肯定有!因为抑郁症带来的失眠情况,明显好转了。徐徐睡的鼾声震天响,韦志同说张姐,“不要告诉她,她开始打呼噜了。” 打呼噜会导致睡眠质量不高,但这总比失眠睡不着要强。 只要能休息,能叫身体和心情放松,对病情绝对有帮助。 徐徐提不起精神,觉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丧的很!张姐就说,“您见过哪个病人活蹦乱跳的?养病养病,那不就是一个养字吗?你看那古代皇后啊娘娘呀,一养病人家不都那么歇着,养养精神。连看书都觉得费精神!中医不也说了吗?‘神’很重要,就是得靠着长期去养。西医动不动就说心理病精神病的,扯淡!那就是身体耗损,损了神元了!” “我要知道生个孩子这么大的损伤,我宁肯去国外……” 国外?找个肚子吗? 张姐退出了,这话不能再说了,就叫这么养着吧。徐徐有时候是过嘴不过心的!正常的话可以跟她说这个事不成,现在别跟她纠正什么,就先这么着吧。 才说好了两天了,可转天好似又反复了,整个人都低落的很。张姐就说,“您可得打起精神,您要是有个万一……您说躺在账号上那些钱该怎么办?您不想别的,想想您自己,没了母亲,孩子可怜呀!” 这话一说,心气又提起来了。 但这个病确实磨人,不叫她看孩子吧,怕她心里受不了。可叫她看,她却跟着着急。监控上看见孩子哭了,她就在家里急的转圈圈,眼泪不由控制的落,浑身都在哆嗦。 可其实孩子哭不是很正常吗?谁家的孩子不哭呢? 保姆从厕所出来,甩着手上的水,这肯定是洗过手了!可她不行呀,马上就要打电话,“为什么不消毒……为什么不消毒……就不能对孩子用心点吗?” 可保姆不在孩子呆的里间,她就是洗了手出来了,然后用拖把拖地,之后又拿盆去给孩子手洗小衣服去了。 这些就罢了!关键是她想起个什么,就要给韦志同打电话。像是韦志同现在的工作性质,那就是一开会绝对不能接电话。很多高级别的会议,进入会议室之前,手机是不可以带进去的。那你说,这种情况下,打电话没人接,这不是很正常吗?油田再是注意安全生产,可其实每年出的事故也不少。要是出现事故,从上到下都得忙。要是出现重大事故,更是如此。下油田,信号传不到联系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这对徐徐来说,却是煎熬!哪怕韦志同交代行踪,也不能叫她彻底的释怀。 这事本就焦灼的很,可如今到处都是奥赛的消息。这本不关吴桐的事,可吴桐的陪练,都拿了个田径冠军回来了。吴桐指导的拳击运动员,拿了两枚冠军奖牌。采访他们,就免不了提一句吴桐。 对门住的人家,孩子带着同学来玩,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声音可大了,说吴桐就在小区,怎么怎么厉害的话。 张姐就觉得徐徐怕是听到这些话了,情绪不高。于是,她不敢叫徐徐知道。电视不给看,网络也暂时给断了。可手机你不能不给她用!好在她从不去刷那种消息。她的那些群,都给她退出来了。她不主动联系谁,外面的闲言碎语和吴桐的消息就传不到她耳朵里。 张姐一直把徐徐保护的挺好的,尽量叫她情绪平稳。可年底的时候,小区里到处悬挂横幅,恭贺四爷和林雨桐被选上杰出青年嘛。 徐徐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那横幅就挂在外面的树上,醒目的很。她当时就觉得慌的很,“为什么志同没有选上!韦家那谁……不是主管这方面的事吗?怎么就没有志同呢?是不是因为我耽搁了他?他会不会生气?他会跟我离婚吗?那你说我活着干吗?张姐,你说我活着干吗?”说着,就赶紧拉上窗帘,“他们更出名了对不对,是不是很多人又在骂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别骂我了!别骂我了!” 张姐觉得,要不是看着徐徐可怜,她真想辞职了!以自己的能力,真就是去找工作,一年几十万也能找到。有钱的人家找保姆也很挑的!自己这样并不缺雇主!真的!太痛苦了!饶是自己这样的关系,跟一个这样的病人生活都这么痛苦。你说韦主任得多累,只怕真快被折磨的崩溃了。 张姐就大胆的找韦志同,问说,“韦主任,您想没想过调动一下工作。不止宿城有油田,沿海不也有海上作业的油田吗?想来,您调动也不麻烦吧!也许远离这里,去一些沿海的气候更好的城市,说不定对徐徐的病情有帮助呢?” 韦志同就问张姐,“我能带她走远,那你能阻止别人做出更大的成就吗?做出成就了,不许人家出名吗?出名了,怎么能不保证人家的名字不进她的耳朵里呢?这是个心态的问题呀!如今资讯这么发达,地球都村了,你能跑哪去呀?” 张姐忙道,“您别误会徐徐,她不是因为吴桐出名就羡慕嫉妒,她是怕因为她影响了您。” 韦志同摇头,“不牵扯!别说我没那么大的贡献,本就不该有我。便是我有资格,那迟几年又能怎么样?瓜田李下的,不怕人非议吗?没事,我会跟她说的,这跟她无关。” 他跟徐徐说的时候,徐徐低着头,手不停的搓着膝盖,“那个……我要是想出国呆几年,你会找别人吗?” 什么? “我想出国去治疗……我想换个环境……一年……两年……最多三年,我就回来!我若是能治好,我觉得我行,我还回来!我还想跟你过日子……我想跟你在一起……我若是觉得我没治好,或是我的心意变了,不想跟你过日子了……那咱们也就分居够三年了,提起离婚诉讼,很容易就判了。我觉得我在这里太痛苦了!” 可是国外,你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行吗? “我在国外有庄园,一直有人在打理,我想住到庄园去,我想要一个自由自在的环境……来调整我自己!我就想知道,我要是走了,你会找别人吗?”咱俩没离婚,我找谁去呀?我这个工作,你觉得我敢找谁去! 徐徐‘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想听你说,你是除了我谁也不行,你就爱我只爱我,所以你离不开我,才不会找别人的……” 韦志同拍她,“你想听的话,那可能就是哄人的甜言蜜语。可我告诉你的话,都是实在话!你细细想想,我说了你想听的,你就真的安心了吗?我说了你不想听的,你不安心吗?” 徐徐一边流泪一边看他,然后扯着嘴笑了一下,“那叫张姐留在家里照顾你的生活。” 好!叫张姐留在家里。 “我还要看孩子……” 当然!你是孩子的亲妈,你永远有这个权利。 “我……我想你了,要给你打电话。” “嗯!打不通那就是我在开会,不方便接听。只要接听,我肯定接听。打不通别着急,我在的。” 徐徐点头,再不说话了。 但是临走了,她还是强忍着不适,走出了大门。然后一直在桐桐家的单元门口徘徊。桐桐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碰到徐徐了。 她没下车,只摇下车窗看徐徐,“找我?” 嗯! “上车。”林雨桐说完就把车窗摇上了。大冬天的,冷死个人。 徐徐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林雨桐帮她系上安全带,她并没有躲避,也没有瑟缩。林雨桐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徐徐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没想害我!” 林雨桐没再说别的,开着车就出城了。在车上给吴云说了一声,“大概一两个小时之后回来。” 吴云每天在桐桐下班的时间点,都会在阳台上看着。看着她的车回来,看着她下车,看着她进了单元门,然后赶紧去开门。今儿也一样,看着徐徐在楼下,看着桐桐把徐徐带走了。 这孩子呀,看着硬,其实心最软了。 车子驶出了城,徐徐也不问去哪!林雨桐随便停在一处胡杨林边上,看徐徐,“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对不起……也想说一句谢谢你。”林雨桐看她,“真觉得对不起,真觉得该谢谢我?” 是!徐徐的眼泪下来了,“我有时候真觉得……我不该活着!也许死了,会好过很好。” 林雨桐下了车,也把徐徐从车上拽下来,朝一边的荒漠去了。 风吹着,风滚草一圈圈的滚动着,从两人脚步滑过。林雨桐停下来指着那草,“你在宿城住了几年了,这个戈壁荒滩,你来过几次。你见过风滚草,可你知道风滚草一年四季都是什么样的吗?这种草,干旱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被风吹着,跟个流浪汉似得四处飘。可不管怎么干旱,它都死不了。只要环境合适,它就扎根发芽,还能开玫红或是淡紫的花来,很好看!” 说着就看胡杨林里去,“你来看看这这些树,知道多少年了吗?这是最初的创业者在这里种植了,几十年了,你看看那上面的痕迹……看看这些东西活的艰难不?”说着又指了指脚底下,“没到六月,张姐爱买的当地蘑菇,说是你爱吃,知道从哪来的吗?就是从这些沙土里钻出来的……” 林雨桐指了指这戈壁,“多看看,看看你的心胸就开阔了!这么多生命这么难都活着呢,你有什么资格轻易说死?死了,你抛得开你的钱吗?你要真没了,你的钱,得被老太太拿回去一半。剩下的,得由你丈夫管着,将来才是你孩子的!韦志同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品性,你觉得他找不到一个更好的?你觉得人家再生不了孩子?所以,死什么呀?要真觉得自己有罪,那就去赎罪好了!慈善不能是做戏,你要知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你得真的想着去赎罪!怎么赎罪呢?这世上哪一天没有被网曝的人呢?不是每一个被网曝的人,都有能力应对的。你现在虽然也没有应对的能力,但你应该让你自己有!你有钱,你能组织有力的律师团队和心理干预团队!你得先去调整你自己,而后真心实意的去帮帮这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人!你甚至可以养公关团队,为这些无处发声的人去发声……你去做一个慈善家,去做一个能帮助更多人的人。你是在赎罪,也是在自救,更是在帮你的丈夫,你的夫家,而你的孩子……会收获一个受人尊敬的母亲。只要真的去做了,老天自给你公道!等你能代表很多人说话,那就去团结社会力量推动法律的完善,这意义难道不比虚妄的夸奖和赞美更实在吗?钱这个东西,躺在账号上,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它动起来了,你才真的攥住了财富。” 徐徐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这哭声里什么都有,林雨桐也没劝,直到她哭完了,哭累了,两人才返回车上,给送回家去了。 说这些有没有用呢?现在还不知道,只是徐徐在出国登机的时候,都是平静的。飞机升空,穿过云层,真就这么走了! 而这一走,真就是三年…… 第745章 俗世浮华(79) 三年的时间,什么变化最大呢? 孩子! 孩子长大了,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好似并没有变成小公主的性格。长的软糯漂亮的不得了,但自来也不爱穿裙子。白女士每个季节都会给她订做好些衣服,但订做的裙子只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肯穿。平时就是小裤裤,那个利索,能到处窜,而且窜的比谁都快。也就是吴云年轻,腿脚利索,能跟上她。要换个一般的老人试试看,根本就看不住。 从学校回来吃了饭,不等爹妈一起,就又着急出去。可没半个小时,就又回来了。 今儿祖孙俩进门,一边换鞋一边说着话。 吴云小声的安抚噘嘴的孩子:“就是个小狗狗,李阿姨拽着呢,肯定咬不住你,不要生气吧,小小的事情而已嘛!大不了以后见了它就躲开好了,多大点事!” 才不是小事!吴钺踢了脚上的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找她爸告状,“臭臭他家的狗狗要咬我,我要养一只大狗狗牵着,哼!看谁厉害!” 林雨桐就纳闷了,“人家那狗狗那么大点,也还栓绳着呢,你怎么能跟狗狗结下梁子?” 吴钺很生气,“那狗狗是个坏狗狗,老抢猫咪的火腿吃,它抢了,我就给猫咪抢回来……它再抢,我再给抢回来……怂狗狗见了我就叫唤,明明是它没有道理嘛!”梗着脖子,跟你讲道理。 吴云笑的不得了,才要说话,桐桐给拦了。 四爷放下手里的东西,招手叫闺女到身边来,“你说的猫咪,是小区里的流浪猫?” 是! “你觉得猫咪可怜的很?每次都去喂它们?” 嗯!小丫头把下巴扬的高高的,表示我就是这么一个善心的好姑娘。 四爷又问说,“那你怎么没想过把猫咪带回家养呢?” 吴钺嘟嘴,丧气的道,“姥姥只许我吃一个玉米肠,我只有一个玉米肠可以喂它……猫咪可多了,它们家的亲戚多的很……我养不起!我要是养了,妮妮姐姐她们就没办法养了……” 四爷又点头,没再说话,只起身牵着孩子,“那你取一根玉米肠,再去厨房拿一个馒头来……” 吴钺嫌弃馒头,“猫咪爱吃玉米肠。”去吧! 吴钺只能带着馒头和肠儿出来,她爸牵着她,“走!喂猫咪去。” 猫咪藏在小区的绿化带里,不知道从哪里拉的旧衣裳,蜷缩在衣服上。一听到人靠近了,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这一站起来,四爷就发现了,这猫的胡子该是被哪个孩子给剪掉了。 四爷将肠儿掰了一点点放在地上,猫咪左看右看还是小心的靠近,然后一口将那么不大点肠给吃了。 四爷又把剩下的一根大肠给猫,猫叼着肠儿跌跌撞撞的跑了。 吴钺小声道,“猫咪可聪明了,知道要躲起来吃呢。” 可话音才落下,就听到猫儿打架的声音,吴钺很生气,“肯定是有大猫要抢它的吃的,我去把它赶走。” 四爷蹲下揽着孩子,“不着急,再等等。” 吴钺探着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就见一直脏兮兮的白猫叼着一根肠儿窜到别处去了。 “看吧!就是那个坏猫!” 四爷没言语,牵扯孩子去找那只黑猫,黑猫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四爷掰了大半的馒头放在地上,黑猫蹭的一下,又叼着走了。 吴钺很高兴,跟爸爸去外面转了,买了一箱子肠儿回来的时候,看见猫咪还在原来的窝里,见她来了,又喵喵喵的叫着,这是没吃饱吗?不是呀!肯定又被抢了。 它好可怜呀! 四爷拉着孩子过去,把剩下的那小半个馒头揪一块小的先给猫了,猫蹭的一下就吃了。四爷又把馒头递给孩子,示意她去喂,孩子犹豫了一下,然后揪了小小个的喂,猫都吃了。 喂完了,四爷什么都没说,带着孩子回家。 然后孩子喂黑猫的时候,再不会大块大块的喂了,吴云还纳罕:“这是怎么了?这么有耐心了?” 吴钺叹气,“……它这么好欺负,给的多了,人家就抢了,就得一点一点的给……它才能吃饱……” 吴云愣了一下,帮助弱者的道理就是这样的!你给他再多他守不住。有时候一个好心,给弱者带来的不是帮助,而是灾难。 她又孩子说,“怎么不用肠喂了呢?” “天天吃肠儿,我要是哪天不在家,别人给它馒头它不吃怎么办……要是那样,就再没有人肯喂它了!我要是再不喂它,它会饿死的!” 吴云的手放在孩子的头上使劲的揉,“你怎么能那么聪明呢?” 可孩子还是不开心,她觉得这是不对的,抢别人东西的才是坏蛋,伤害别人的就是坏蛋,不去找坏蛋,就是不对的。 她非常坚持,“应该有一只大狗狗,咬它!” 四爷就看桐桐: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性格,像不像有时候的你! 林雨桐摸鼻子,躲一边去了。这性格没不对,但只这样却不全是对的! 四爷也不说她闺女不对,可却在每天晚饭之后偶遇人家那只小京巴狗去了。第一天去,吴钺气呼呼的瞪着人家的狗狗,那小不点狗狗也蹦跶着汪汪汪的叫,彼此都不相让。狗的主人也觉得好有趣,也只有这么大的孩子才这么有童趣,跟狗计较,认的可真了。 人家还逗孩子,“回去就收拾它,你说吧,想怎么样才能给你出气。” 吴钺纳闷,“我能打的过它,但我是人,我不打它……”说完又放话:“我要找个大狗狗来,可凶可凶的那种,牙齿那么长,看它怕不怕!” 把人家狗主人给逗笑了:“好!到时候叫它们打一架。” 四爷却没顺着这个话说,而是拿了肠出来递给孩子,“去喂给狗狗!” 不要! 四爷哄她,“去吧,去试试。” 孩子想,是不是说喂饱了狗狗,狗狗就不去抢猫咪的呢?于是去喂了!喂了,狗狗也吃了!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去喂。 到了第五天,远远的看见狗狗了,四爷问孩子,“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它不凶我了,也不咬我了,还朝我摇尾巴!” 四爷又把肠儿给孩子,“去吧,给它一半的肠儿,叫它给你作揖,看看它听话不?” 果然就听话了! 又过了几天,撞见狗狗跟猫距离不远的时机,四爷见狗主人松松的搭着绳子,就扔了一根肠儿给猫,这狗蹭的一下蹿过去了,狗主人没防备,真叫这么跑了。 吴钺就喊:“回来!干什么?” 狗狗蹭的一下站住了,站在那里摇尾巴,没回来,也没过去。 四爷递给孩子一根肠儿,“叫它回来吧!” 肠儿在手里,狗狗果然回来了。如此再三,孩子再不嚷着要一条更大的狗了。 但她觉得好心疼,“我还要给它肠儿吗?” 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它觉得它跟你是朋友了,不会再冲着你叫唤了,难道不好? 吴钺觉得这很好,“我也不会跟它总生气了。” 对呀!老过不去,就老要生气!为了自己不生气,那为什么老要不过去呢? “那要是我不给它肠了,它又冲我叫唤,还要咬我怎么办?” “先找它的主人管束它,要是管束不了了,有相关的部门管养狗这个事的,会有人来管的。” “那要是还管不了呢?” 四爷就笑,“那你之前的办法就是对的,不要跟它对撞,找一条更大更凶的狗来!” “那要是大狗也不成了,它的主人保护它怎么办?” “那这么厉害的狗,只危害你一个人的安全吗?都危害到谁了,就拉上谁一起去讲理,懂了吗?” “可要是只危害我呢?只害我呢?” 四爷:“……”能说什么呢?只能道:“真到了这种时候了,爸爸的法子就不管用了,你得去找你妈妈,叫你妈妈教你,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哦!说到底不还是妈妈说的,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吗? 小丫头回去就戴上拳击手套,嘿嘿嘿的冲着沙袋使劲去了。 两口子教孩子,吴云等闲也不插嘴。一天天的看着,就有些明白桐桐对徐徐的态度了,这其实跟思业教给孩子的道理是有许多相通之处的。孩子不能把狗宰了,桐桐也不能为了复仇就把徐徐怎么着了。法律都制裁不了的事,那你该怎么处理呢?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然后为了这点事,今儿舆论来一拨,回头还是为了这个事,舆论又来一拨。不说大众疲惫不疲惫,就说真跟徐徐激化的厉害了,那是什么一个结果呢?徐徐会花费极大的金钱和时间,利用网络水军,不停的攻击。徐徐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吗?你不理她,她会觉得亏欠,会觉得抱歉。可你非要跟她掰扯,逼的她无法立足,她一定会跟你死磕到底。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呀!资本的力量不能把黑的洗成白的,但泼你一身,叫你成了灰色的,却真不难。 哪怕不考虑影响名声的事,就只耽搁的时间和精力,她还能做点其他的事吗? 所以,她选择了她的方式!徐徐不会寻死了,徐徐可能会积极的活着。可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重度抑郁症彻底痊愈的概率不大,且极其容易复发。她只要活着,今生,只怕都难以快乐!每接触一次网络暴力,她内心怕是都得焦灼一次。 这是救赎吗?是的!这是救赎!可任何一种救赎的过程,那都得经过千锤百炼的痛苦的洗礼。 所以,哪一种做法高明呢? 想明白了这个,再想想这两口子这是在教孩子的那些东西,其实,两人是在教孩子得有强的性格,硬的能力,柔的手腕,大的胸怀…… 第746章 俗世浮华(80) 桐桐再没见过徐徐!不管是公众场合或是其他的场合。 而今,只是听说徐徐回国了,但却再没到宿城来。韦志同因为开会的原因,倒是常回京城。但是在京城能逗留的机会不多!一般是赶上周末,确定没事,这才半月一回去,呆个周末再赶来。或是一个月一回去,两三天的工夫,就再度回来了。 张姐倒是一直留在这边,帮着照顾韦志同。听张姐说,徐徐回国后,只能常住京城。因为孩子在京城已经开始读幼儿园了。孩子三岁了,虽然不大,但是三岁的孩子也认人了,想跟孩子培养感情,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孩子离不开奶奶。因此上,她需要跟公婆住两三年,跟孩子们彻底的熟悉起来之后,才好说其他。 跟林雨桐说起这个时候,不无忧虑,“人的性格这是定了的!自己一个人自在惯了,跟长辈住,家里又是个格外严肃,规矩特别大的人家,她住的肯定是没法高兴的。不过好在,她现在在做援助基金,在家里呆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孩子上学去了,她就去工作。孩子放学之后,她去接送,顺便回来陪伴孩子。不用老是单独面对婆婆或是其他长辈,还算是好吧!” 再知道徐徐的消息,那一般都是在网络上。 最叫人唏嘘的是网上爆出来一个案件,是一件恶性的杀人案件。是一个母亲杀了她儿子的女同学的母亲。事情的起因就是两个高中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俩小孩是同桌,关系比较好。学校的老师建议说,大家去读哪一本书的英文原版,男孩家楼下就有书店,女孩说你帮我带一本。男孩帮着给带到学校,结果女孩来了例假肚子疼,请假了。可老师给的作业有晚上阅读哪一页到哪一页,男孩就说,我干脆给你送去算了。女孩呢?那天她惹她妈不高兴了,来例假了,她妈让她在家学习,她在家看了半天的电视。结果被她妈发现了,除了一个老款的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手机,啥电子产品都没给她留。晚上她妈去值班的时候还把她给锁在卧室里了。卧室里带着卫生间,没电子产品,不学习也没法子了。出不去,同学来送书,想着自家在一楼,也不妨碍啥嘛! 结果两人递了书,女孩问男孩说,“你不是想收藏动漫手办吗?我这里有,你选一个。” 男孩就在窗外,这里一挪动那里一挪动,为了看清里面的手办哪个是自己想要的。 真就是俩小孩玩呢!一个给一个送了书,另一个拿收藏的手办送同学了。可女孩家安装着监控,尤其是一楼窗外这里。女孩的妈妈偶然查看了一下监控,这还得了!这分明就是偷窥自家姑娘呀! 她当时就把这个视频给发到了网上,就是要叫这种坏小子社死!小小年纪就敢偷窥,那长大了就是一强奸犯。 然后瞬间就被人肉。哪怕是警察调查了,处理了,澄清了,可孩子抑郁了,躲在家里不见人!好好的一个阳光大男孩,成了这样了!孩子的妈妈能依吗?找女孩的妈妈去,对方就说,我也道歉了,我也澄清了,对吧?你还要我怎么样?你想要怎么样,走法律程序呀!告我去呀!咱打官司呀!什么结果我承担呀!判几年算几年。 可这是判你几年的事吗?那你判刑了,我儿子就得救了吗?何况,这官司是那么好打的?不说花钱了,就是这里面消耗的时间和经历,一天天的啥事都干不成,只一心的在官司上扯皮,孩子好不了,家里日子过成了,那谁都别想好! 男孩的妈妈拿刀砍出去,十几刀呀,对方失血过多死了。其实不止那个男孩抑郁了,女孩比男孩的情况还严重。 事情的结果是,女孩的妈妈死了,男孩的妈妈成了杀人犯! 事情可怕就可怕在‘社死’这两个字了!若是监控中发现了,第一时间先报警处理,还会有后来的事吗? 女孩的父亲跟母亲早年离婚了,母亲带着她跟着继父生活。出了这个事了,女孩怎么办?回归生父那边,那边有继母,有继母生的孩子,这对抑郁症的孩子来说,并不友好。跟着继父吧,继父的父母反对,觉得这是再婚的障碍。孩子想不开,要寻死。 男孩那边呢,母亲因为他成了杀人犯,父亲倒是守着他,可周围的指指点点,叫他无法在当地生活。可若不在当地,高中生也没法给转学就读呀!他父亲还是希望他重返学校,可孩子就是做不到。 这件案子在网上炒的沸沸扬扬,徐徐接到助理递上来的材料的时候,当时心里就觉得堵的厉害。没人知道,在孩子睡熟之后,她才一闭眼,眼前就是材料上那个凶杀案的现场,到处都是血。她梦见徐微穿着校服,手里拿着一把刀朝她冲了过来。 她激灵一下子醒了,却再也睡不着了。她把床头柜拉开,翻出标识是维生素的药瓶,倒了一把药塞嘴里,几乎干咽下去。然后一个人蜷缩在墙角,看着床上的俩孩子,一夜都没有闭眼。早起一梳头发,又掉了这么多吗? 孩子该起床洗漱上学了,她扬起笑脸,她得是个温柔阳光的妈妈呀!送了孩子去幼儿园,又去处理这件事。她甚至去见了这俩孩子,看着穿着校服,一张稚嫩的脸,这脸和徐微那张脸缓缓的重合在一起了。 回去的时候,坐在车上,浑身都止不住的想哆嗦。 她找了公关团队,“不要抨击谁……我们该关注的是网曝这两个字的本身!是!若是罪有应得,法律无法制裁,网曝导致社死是应有的报应。可谁来给这些罪有应得之人定罪呢?法庭上,都有人做伪证。国家的公检法,尚且要仔细的辨别证言证词证物的真伪,如此之下,还不免冤假错案。那凭什么网络上放点东西,靠着普通一双眼睛,就能去审判一个人是否该死呢?”她特别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这种做法是不对的!” 这边的几个人都沉默,徐徐在网曝界也算是大有名气的!迄今被人诟病的,不就是这件事吗?这怎么就又说出这么一番话了呢? 徐徐这次没避讳,只沉默半晌才道:“当时年轻冲动,做错了!我……是在赎罪!以前用的那种方式好似很解气,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误伤!一旦误伤,当事人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阴影。这种行为若成了一种风气,遇到事情不想着报警处置,先去闹出去闹大闹的舆情沸腾,这很可怕! 我因为网曝获利,也可因为网曝受罪了。承受了,就真的懂了,那种方式不好!还是应该遵守法律,法律再不完善,它的初衷是保护人而不是害人的。” 徐徐说的这个话,被当时这个团队的人给录音了。转脸这家伙不干了,把这话放在网上,想通过捶徐徐赚取流量。 这也是林雨桐最后一次听到徐徐在公众场合发声。之后的很多年,不管她遭受什么,都没有再出面或是发声了。她的社交账号关闭,有些牵扯她的消息时不时的有,但是她不出面,一时之间,也不叫人不知道真假。她是在做事,但却不高调了。真的就跟她成了两条平行线,若是不是网上总有人把两人拉出来比一比,叫两人算是有一个焦点之外,她们真的几乎没有重合的地方了。 她到底过的好不好,林雨桐是真不知道!她和四爷跟韦志同还是来往的很频繁,但彼此都不去碰触跟徐徐相关的话题,就是朋友的关系而已。此人理智,很少把私人的感情带到工作中来。因此,也无人知道他的婚姻生活究竟是如何的。或许有人知道吧,只是看着自家跟韦志同还有交往,就以为跟徐徐有所缓和,那人家更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个‘姐姐’了! 而林雨桐呢?哪有那么多时间管那么些。她最近且忙着呢,这两年中药制剂的农药卖的真的不错,有更多的研究所,也尝试这个方向的研究。林雨桐对此持欢迎态度,不管谁来,想学习一些管理和研究的大方向,她都好好的教人家,越多的人研究越好呀! 可最近呢,就出现了一种声音。那就是冒出很个专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中药是药!是药便又毒性!虽然药性不如西药那么直接,但是吃进人体之后,真的不会有危害吗? 一个叫李天有的专家就说,“我不是指吴桐呀!她做的那两款,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是农药。一个催熟,一个是防晒,好似这两年有做一种以味道驱虫的药剂,适用于大棚……这么说吧,要真是的杀虫类药物不是对人体有害,直接喷洒就好了,吴桐为何要研发以味道散发为主的驱虫药剂呢?对吧?”人家在不知道接受谁的采访的时候,说了这么一番话。这可不是要气死人吗?谁告诉你自己这么着是没法子才用气味的? 小打小闹的时候别人不介意自己分一杯羹,可眼看会成气候了,这不,一盆脏水就泼来了了。为啥的?说到底还是利息而已。这人聪明,倒是不冲着自己,而是冲着行业来了。你冲着行业也不行呀,这是要毁根基的,你还不如冲着我呢!你说这么着了,我能跟你干休吗? 这事啊,除了硬杠,没别的法子! 咋办呢? 干就完了! 第747章 俗世浮华(81) 怼人嘛,怎么怼好呢? 她也接受采访,不就是采访吗?我缺公开露面接受采访的机会呢? 在节目上,她也没点咱在说谁呢。就是搞农业技术宣传,做科普嘛!科普的点有两个: 第一,催熟剂和防晒剂属于农药!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记者问说,“有种说法这不算是农药,您怎么看?” 林雨桐就问说:“乙烯利算不算农药?” 事实上,乙烯利就是农药,它属于植物生长调节剂这一类。 林雨桐就道:“既然催熟的乙烯利是农药,那中药制剂的催熟剂,怎么就不是农药了呢?” 所谓的专家,一张口就说,‘严格意义上不算’之类的话!纯属放屁!你连农药的范围你都没搞懂,随口就放炮,放个嘚啊!这是个能随便放炮的事吗?真是会图嘴痛快!你就不想想这话说出来会引发什么后果。 哦!你说不是农药就不是农药了?若不是农药,我找什么部门审批呢?若不是农药,那我现在的经营合法吗?!我是按照农药的许可证经营的。你随口说一句话,就取消我的资格了,连国家认证都不管了? 脸呢!这能怪我怼你吗? 第二,并不是中药制剂有残留,才想用味道驱虫的! 那这么做总有原因吧!为什么这么做呢? 林雨桐就问记者:“你下过田吗?给庄稼喷洒过农药吗?” 真的亲身干的人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没亲手干过,好歹亲自去看看农民是怎么给庄稼喷洒农药的!像是大面积的露天种植,有飞机喷洒,省了人力了,可一次性投入大!当然了,这种的用不上自家研制的这种味道驱虫制剂,这必须在相对密闭的空间才可以。因此,这个东西从研发开始,就是有针对性的,针对的是各种的大棚。凡是种植大棚的,这就是精细耕种,每一家种植的面积都不会太大!便是种植的大,多个大棚,赶上打农药的时候,那都得雇佣人工。携带者喷洒农药的机器。最开始的时候人背着药,后来在农具上下功夫,有许多小型的机械可以带着药进出,节省了部分人工。且带着自动化的喷头,也不需要人来喷洒。可这些设备的投入都是要金钱的。 而这种药剂也不用,就是分别放置在一定距离的位置上就可以了!可以天黑前放置,夜里大棚里不呆人,什么也不妨碍。一是节省了各种的机械投入和人力的投入,能叫种地的成本降低。二就是对人的危害小。大棚里本就憋闷,喷洒农药的时候把各自包裹的严实是不可能的。大部分农民在大棚里都是光着膀子,或是穿着短袖背心。农药的药雾四处飞溅,呼吸进去的,落在皮肤上的……那能是无害的吗?很多药物一旦落在皮肤上,就灼热疼痛。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赶紧用水洗。可农忙的时候,地头哪那么多大量的水。真接触了怎么办?忍着吧!这种情况,在那些庄稼汉眼里都不叫事。他们可以不当回事,但咱们搞农业的能不当回事吗? 对!谁都知道应该做防护措施!可知道和施行中间隔得远着呢!有些人是知道危害,但不想过多的投入,又嫌弃穿的多了耽搁干活。有些人是不太在乎,也不重视,只觉得这点危害算啥危害?祖祖辈辈不都这么过来的。 林雨桐就说,“我们做农业的,该关注农业,可也更应该关注农民。他们是操作员!我们的工人施工,有安全措施。我们的司机开车,也会设计很多的东西尽量保证司机的安全。那我们的农民呢?我们不应该考虑我们的农业操作员们的操作安全吗?我们的驱虫药剂在大棚里作用一晚上,天亮之前测的各项数据显示,空气中药物的残留成分,与点着蚊香睡觉那个成分几乎一致,对人体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作物上无残留,只空气中有残留是通风一个小时就可以彻底清除的……” 反之呢?喷洒的农药不仅作物表面残留,空气中一样有残留的味道,是一两天之后才会逐渐的减少乃至清除。孰优孰劣呢?当然了,这个话是不能在公众面前说的。事实上,而今的农药已经很控制药物残留了!没有哪一种东西是完全没有优点也没有缺点的。咱能说咱的优势,但却不能把这些缺点点在明处。因为很多人其实很容易曲解和盲从,他们会把某些点放大,然后说吴桐说了,农药怎么怎么了?其实真没那个意思。咱只是说咱有什么优势,虽然人家对咱的攻击是冲着你这个农药中药制剂的,但咱不能用同样的法子攻击回去。 因为舆论很可能将这些话扩大无数倍,然后叫人质疑恐慌,给农民带来很多不必要损失。 而且,别管中药的方向,还是现代的纯化学的方式,不一定得谁挤死谁吧!各自有擅长,发挥各自的优势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致对方于死地呢? 林雨桐就说,“市场很大,竞争的是什么呢?是其中的技术含量。只要在产品上追求突破,那市场就不止国内。这么大的一个市场,彼此竞争完全没有意义!” 第一,可以在产品类型上求突破!比如,中药制剂做膨大剂,林雨桐摇头,这个东西真没法子,就是用化学的方式做出来的东西好。第二,可以在效果上下工夫。若是你们的效果更优,那我怎么可能竞争过你。 咱都发展各自的优势,往外冲才是硬道理!搁在家里这点地盘上,你争我抢的,意义在哪呢? 她是全程没点李天有的名字。怼人归怼人,不能牵扯面太大!林雨桐不认识这位叫李天有专家,他说他是专家,那咱就姑且认为他是专家。既然是专家,就请客观的、实事求是的说话。你说的不是实话,我出面澄清,就这么点事。 而且,也是在呼吁,咱们整个行业内,良性竞争是可以的!但像是这般为资本服务,肆意的诋毁行为,那对不住,咱也不是吃素的。 就像是李天有,这是散布不实信息,给我们带来损失了,那我得告你呀!不仅我告你,我的团队告你的,我的研究所告你,生产农业的厂家也告你。我们打关系有律师团队打,花费钱了,但这也是一种宣传呀!不算是你亏了!然后不耽搁我们的事。你呢?你有多少时间应付这么些官司。 节目一播出,就有人把这些做成两个对比组,叫大家看!其实李天有这个采访的关注度没那么高,而今这一下,关注度一下子起来了。 起来了,却被网友冷嘲热讽了。 然后没几天,林雨桐也收到传票,人家也把自己给告了,说自己利用影响力网曝他! 把林雨桐给笑了:我没点你的名字,我就是科普了一下,我怎么就利用影响力网曝他了呢? 这就是隔空怼呢,咱自己知道就完了,对吧? 可有人把视频剪辑在一起相互比对的,对方可算是得理了!他不找剪辑这个视频的人,倒是冲着自己来了。 林雨桐真就是觉得,网络这个东西呀,好是真好,可这附带的玩意,那也是真坏。 他不知道告不赢吗?知道!可为什么要告呢?出名呀!别管好名声坏名声,只要有名声,就有利益。 王玫就说,“现在都流行这个,拉着个出名的骂一骂踩一踩,立马知名度就上去了。哪有比这更快的出名途径?” 于姐把资料往一块归拢,问说,“我现在上网看这些东西的时间真没有,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网络碰瓷呀!” 不是!王玫给逗的,“这还真不一样!” 不是吗?于大姐摇头,“不是就不是吧,这也没几年呀,忙的都被时代淘汰了。一出去说话得闹笑话。” 可不是!这几年谁不忙呢?不过忙的结果却真的是不错的!自家这个团队连做杂务的,都开着三十万的车,可见这三年大家干的怎么样?出成绩的也不光是吴桐,好几个小组陆陆续续的出了成绩,只要出成绩了,主要的人员拿走一半。剩下的四成是参与人员平分,最后的一成留给研究所。 像是于姐,去年税收单拿了八百多万。 当然了,王玫也不羡慕。她现在还没有自主科研的能力,但只从团队里分成,她一年也接近百万了。这是个什么感觉呢?就是只要头儿有想法,说想怎么试,那就试呀!担心错了?不用!不试错哪来的对。你一个方向,他一个方向,一起参与一起分账呀! 这么大的收入,小城市的别墅真心不怎么贵,一百来万,装修下来也就两百万,好几个都在同一个高档小区里买了别墅了。太忙顾不上家?有什么关系!老公特别体贴,也会在节日送花了,只要有时间也会接送了,晚上躺下也会按摩的手艺了,那真是二十四孝好老公。婆婆也不挑剔了,孩子帮着照看了,每天都教孩子,“我们宝宝有这么个妈妈,将来愁什么呀?我们宝宝像妈妈,长大了也跟你妈妈一样,说不定比妈妈还厉害!你妈妈那么忙,都是为我们宝宝赚钱去的!妈妈最辛苦是不是?”回家来,一点都不叫干家务。自己洗内衣和袜子,婆婆就说,“嫁进来了就跟妈的亲闺女一样,我给你洗怎么了?再不行叫你自己的老公洗,用男人就得这么用!”王玫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整理材料,又说帮着约见律师的事。 林雨桐就说,“叫别人去吧,你家孩子小,先回去陪孩子。” 王玫摆手,“没事,我顺手就处理了!”然后叹气,“头儿,经济实力决定家庭地位,这话我信的真真的!我婆婆现在就怕我看不上她儿子,一脚给蹬了找更好的!”她说着就笑,“男人有钱,婚姻稳定的不多。可女人要是有钱,婚姻不稳定的只怕是少数!” 这话说的——可真是一语中的! 第748章 俗世浮华(82) 这些的事叫林雨桐知道,这单打独斗真不成!这个行业还是小苗苗呢,咱不能这么着呀!还是得拉一些伙伴!做中药制剂用在农业上的除了自家,其他的还没有做成的呢。那怎么办呢?找一些好的企业,好的科研团队,咱们成立一个行业协会。 抱团好取暖嘛!有这么多好团队,这能调动多大的内部资源和人脉关系。咱还可以搞一些认证嘛,对不对? 桐桐回家的时候就不停的打电话,先打给肖宝怡。 肖宝怡在油田上呢,今年的小麦眼看成熟了。这里太过寒冷,冬小麦能耐得住零下二十度的气温,可这边动辄零下三十多度,肯定是扛不住的。因此,肖宝怡带着人试验的也就是春小麦。春种秋收,秋里了,肖宝怡紧张的呀!这个小麦的收获时间可得把好!收的不能太生,可是太熟也就坏了!这风一吹,小麦子粒纷纷脱落,这成吗? 因此老太太住那边去了,她这身体呀,是真扛造。 那边接电话真费劲,拿着电话听到说话声都是断断续续的,这是说不成了,只能对着电话喊:“……老师,我说秋收的时候我去看你……” 知道了! 挂了电话吴钺探头,“妈,我也想去!” 去哪呀去?你爸呢? 孩子朝阳台上指去,王弼不知道啥时候来了,正跟四爷在阳台上喝茶聊天。打了招呼,林雨桐也不过去,只蹲在地上戴上拳击手套,叫孩子出拳。一边陪孩子练着,一边听四爷跟王弼说话:“……这是个新项目,也是以后的必然趋势!越是强调环保,越是强调绿色,那么石油的方向必然得跟着调整。石油是供能单位,但也是耗能单位。怎么能节能减排,这是下一步要改的方向;怎么样能将油气电、新能源、新材料实现板块对接,是往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要干的事情。这里面分化的就细致了!你呢,单挑一摊子吧,别只跟在我身后了,这对你的发展很不利!” 四爷升了一级,成正处了。项目技术方向,他说了算。 王弼就道,“那把魏敏给我调过去,她的业务能力比起几个新人要好的多。” 可以!魏敏给你调过去。 魏敏是个爱好香水的女工程师,挺牛一人。 四爷这是私下里沟通工作的事,还说什么了,林雨桐没再听。她发现自家闺女这呼吸还是不对:“喘什么?慢……再慢一些……”太急躁了。 半个小时,这丫头累的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耍赖不起来。 “起来吧!” 不起来!赖到地上哼哼。 娘俩正玩呢,妮妮跟着苏荷来玩了,俩小孩玩她们的。苏荷给林雨桐端了一盆的小鱼,“给孩子炸着吃吧,今儿在菜市场见到有卖这个的,都抢呢,我抢的多,给你和孔鲤分分,孩子都爱吃这个。” 成!给刘姐送厨房去了,叫苏荷随便坐。苏荷是来走人情的,“我想调回总站去,回京城。孩子将来要上学,不能总搁在宿城吧!我家汪华……想走走咱们金处的关系,看是不是能调上去,京城不是有分公司吗?” 这个难度可大的很呢! 林雨桐就说,“从一线调去一线容易,可从一线调到公司,真不好调动。你要是嫌弃宿城的教学质量不好,其实沿海的城市也不错。那边距离海上油田近,你能工作,孩子的教育问题也解决了。” 可油田距离城市肯定远啊!开车得半天的时间。这跟做飞机从宿城回去比,省的不是时间,而是个机票钱。 苏荷心里叹气,就试探着问,“你没考虑过叫孩子回京城或是回明珠去念书?” 林雨桐摇头,“没有!” 苏荷就低落,“不是我……是我们家的情况跟你们家不一样……” 明白!是说孩子的物质保障天差地别,她不敢大意。 可孩子不懂大人的为难,妮妮很高兴的跟吴钺说,“我们去大城市,还能去迪士尼……那里很多高高的楼,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车特别多……” 然后吃饭的时候,吴钺就说,“妮妮要去大城市,他们家真好!将来我长大了,肯定带你们去大城市,住高高的楼,吃好吃的,还带你们去迪士尼……” 吴云还以为孩子这心眼多起来,知道先主动说了这个,大人心疼,好满足她也想去的愿望。她就说,“放心,回头也带你去!放寒假跟姥姥回明珠,去看太姥姥和舅姥爷好不好?” “那多麻烦人家呀!”吴钺叹气,“不能给人家添麻烦!姥姥你放心,我长大了挣钱,给姥姥也在可高可高的楼上买大大的房子。” 把吴云说的心疼的,“瞧把我们给可怜了!姥姥跟你说呀宝贝,咱家缺啥也不缺房……” “妈!”又没原则了!跟孩子说那个干嘛呀!没羡慕别人能去,非吵着叫她去,这是好事呀!她打岔了,说孩子,“那你加油!将来带姥姥回明珠,也能叫姥姥常常见到太姥姥。” 嗯嗯嗯!认的可真了。 晚上躺下了,看着桌上的存钱罐,想看看这个钱到底还差多少。于是翻身起来又拿了电话手表,给她的朋友白白打过去了!这个朋友不知道怎么就加了自己做好友,她常跟白白聊天的。 今儿她就是想问问白白:“你知道明珠的房子多少钱吗?” 还在实验室的白女士低声道,“不知道呀!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挣钱在明珠买房子,叫我姥姥和我爸我妈住……还要带他们去迪士尼玩!” 白女士听的一愣一愣的,“……为什么要你挣钱?” “因为我们在穷乡下呀!我爸一个坐办公室的,挣不了啥钱。我妈一个种地的,不赔钱就不错了……” 白女士:“……”看把孩子给可怜的!她马上道:“你有多少钱呀?我帮你问问。” “我有两千多呢?!” 是吗?这么多呀!那肯定是能买到大房子呀!别墅都能买到的呀!放心吧,够呢。 林雨桐端着奶站在外面,听她在里面跟谁通电话。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听谁说的呀!她敲门,里面小声说了个什么,得有半分钟,才听见这孩子说:“请进。” 林雨桐端着进去,“喝奶!” 吴钺可高兴了,“咱家在明珠能买大别墅,我有两千多呢。” 林雨桐点头,不关注这个,就问她,“穷乡下这话是谁说的?你爸坐办公室不挣钱,又是听谁说的?” 吴钺朝外指了指,“对面的奶奶……欧阳阿姨的妈妈,她说的!她没说我爸,说王叔叔呢。” 大人生气说的话不能算,知道没?以后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怎么还往心里拾掇呢。 这孩子是真愁人! 她就想着,这次去明珠和京城拉合作伙伴,把吴云和孩子带上。孩子没见过,自然是向往的。 跟四爷一商量,四爷也就说行,“我跟你们一起走,请两天假吧。” 四爷这两年偶尔还会出差,找一些研究院合作,还算是能出来。自己呢,真的就很少出门了。孩子就更没有带出宿城过! 孩子坐飞机觉得好新奇,一路上都兴奋的不得了。回来了,带着吴云,肯定就直奔姥姥家,那边等着吃饭呢。住的话家里久不住人,打扫起来也麻烦,就不如家里的酒店合适。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吴钺在车里一个劲的抬头朝上看,真有这么高这么高的楼呀!但是这车走的真的很慢很慢,一走一停,一点也不好!到家里了,吃饭的时候吴钺也是这么说的。 姥姥就说,“你看你们把孩子教的,都不晓得她是哪里人了?她姓吴,咱家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嘛!” 还以为是带着孩子回来落户口的。 真没这么想,也没解释。第二天四爷陪桐桐先去见几个人,可家里那边呢,吴云却见到了马向南。 马向南西装革履,穿的跟参加酒会似得。还带着一串的人,站在吴钺面前,“小公主,我是来接你去参加舞会的。” 吴钺看看姥姥,再看看三叔,“今天我是公主吗?” 当然!你当然是公主了。 换上公主裙,带上钻石王冠,脚上是一闪一闪的水晶鞋,被牵着上了一辆那么长那么长的车,里面好宽敞。对吴钺来说,童年的时候做过一个极为奢华的童话梦。她见到了城堡,见到了迪士尼,去了一个比城堡还美的地方。那里的灯亮闪闪的,都是水晶的。那里的人都穿的很漂亮,他们对她都很好!那里那么多亮闪闪的餐具,放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食物。还有那么多好喝的饮料还有甜甜的酒。酒会散了,她跟姥姥还有爸爸妈妈住在那个漂亮的城堡里,那里鲜花盛开,睁开眼就有人帮着穿衣服,抱着她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她有一柜子的漂亮衣服,裙子和裤子都有。反正,童话里有的一切,那里都有。 可住了三天之后,她不想住了,她想回家。 直到坐上回去的飞机,她都有点恍惚,不清楚她是做了一场梦呀,还是真的去了童话的世界。 一下飞机,干冷的风卷着沙子一吹,梦全醒了。 在回去的车上,她扒拉在妈妈怀里,叽叽喳喳的说话,“……白白是我奶奶,她说她是白白,是我奶奶!奶奶还说,她的都是我的,不给别人,我说我不要,她还哭了,我都吓坏了。” 林雨桐苦笑,这个白展眉呀,真就是弄了一栋大别墅,给她孙女愣是拼凑了一个童话城堡来。放下话了,要是不答应叫孩子进去住几天,她就不说实验到哪一步了。这当然不是真话,但是她想叫孩子去住一住是真的。 两人之所以答应,那是因为白展眉病了。她去非洲考察新原料的时候,在那边染上了一种血液病毒,无传染性,但至今依旧无解。这次见到白展眉,她瘦了很多,背着人跟林雨桐说,“这东西染上了,不知道能不能活,还能活多久。我就想把我手里的项目完成了,也算我这一生有个交代!到了这份上了,才突然发现,有些可怜!一生都在追求这个追逐那个,可老了这些都不顶用。我有的东西在这种时候对我是没意义的!给孩子一个童话……是我想给吴钺的!也是……我欠了思业的!他小时候也喜欢这些东西……你就当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叫我把我对我儿子的亏欠,补给我孙女,成吗?” 林雨桐咋说呢?“不到那份上,看中医吧!不能彻底的治愈,但是带病生存还是能的。” 白展眉没言语,只那么看着她。 她到底是点头了,陪着四爷和孩子在白展眉打造的城堡里,住了三天。 这些没法跟孩子说呀,哪怕对奶奶没有感情,“但是白白是你的朋友,你记住你的朋友就好了。” 嗯! 回来的第二天,兴城宣布:仙人掌塑料获得成功,将于后年三月,上马仙人掌塑料项目。项目将于下个月在宿城启动。 而白女士,则住进了那个童话的城堡,马荣广请了医疗团队照顾她! 她躺在孙女躺过的小床上,她看着窗外盛开的鲜花。她好像拥有一切,可她知道,她其实一无所有。 电视打开,到处都是赞美她的声音。 拿起手机,刷到的都是她的消息。 她将会获得很多奖项,国内的,国外的。科学家里,白展眉的名字一定会罗列在其中的! 满足吗?满足! 失落吗?失落! 繁华过后,心里就如同那荒芜的戈壁。 秋雨淋淋,湿气吹不到北疆。北疆的戈壁,这几年已经变的有些模样了!沙棘一串串,沙枣坠在枝头,远处金黄的麦子一片,一望无际。点头机在麦田里,不住的点着头,好似对如今的景色有几分赞许。 到了地方,两口子牵着孩子,朝地头正在收割麦子的肖老师和沈老师走过去。年纪都不小的人,弯腰要镰刀收割麦子,什么感觉呢?就是踏实! 吴钺蹦跶着捡麦穗去了,瞧那欢脱的样子,好似这里比住在城堡还更叫她快乐。 肖老师直起身子,看林雨桐,“要么去干活,要么就回去,来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林雨桐就说去谈的几家企业,“……刘总是做硒土的,今年有新品,我想在农庄里大面积试用,还得您帮我去看看,这个东西到底怎么样。他们的实验数据是,硒土能叫各种果子的果面更加漂亮……” 肖宝怡就愣了一下,“你那边的面积可不小,这几年获利不错,这要是一个不谨慎,可就赔了,你还是慎重点吧!” “不大面积的比对,看不出效果呀!”林雨桐接了老师手里的镰刀,那边四爷已经替换沈老师,“还是我们来吧,出一身汗踏实!” 踏实?浮华迷人眼,但愿你永远追求这一份踏实。 是啊!浮华迷人眼,身边处处都是浮华的时候,保持一种踏实的心境,特别不容易。 就像是苏荷,当年怎么想的如今想起的时候只是觉得幼稚,为孩子打算想奔着大城市,不得不走各种关系,希望能调动过去,且两口子调动的还不能相隔太远。只为这个工作,从孩子四岁,折腾到孩子六岁,两年的时间,才算是把事情给办成了。还是韦志同看在桐桐的面子上给帮的忙,两口子一起回了京城。 就像是团队里的人,最开始的时候都觉得跟着桐桐能分一杯羹,可当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之后又尝试着单飞。辗转几年一事无成,想再回来的时候,桐桐这边早已经是人才云集,用不上他了。 就像是当年的白警官,她不是当年的小警察了,在林雨桐打电话过问那个案子的时候,她特别热情,但却再不肯吐露半个字了。而后还隐晦的提点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并且表示:过度的关心,会把你拖进麻烦里! 人家是职责所在,其实并没有不对! 就像是王弼,住在对面,跟欧阳两个人把日子过的,那就不叫日子。丈母娘嫌弃女婿在一个小地方呆着,级别总也上不去!王弼懒的辩解懒的吵嘴,急着忙项目住单位了。欧阳又跑去单位,把一起加夜班的女同事魏敏给打了,举报王弼和魏敏作风不正派。有人正瞧着王弼不顺眼,顺势落井下石,四爷又得保王弼和魏敏,尤其是魏敏,一个职场女性,只是因为遇到过渣男落下了心理疾病,不用香水她就觉得遮挡不住那个人的味道,仅此而已。她不是个不正派的人,可如今这一闹腾,叫人情何以堪。 可世界本就是这个样子的,都是些在各种欲望中挣扎的人罢了。有人在变好,有人在变坏。 就像是绿林的股东们,当年都是出于关心,捐了那么一笔钱。而今绿林赚钱了,股东们到底是选出了代表,每个季度都要来查一次账目,之前的无条件信任,在金钱面前再也不存在了。 就像是吴钺十岁的时候,学校推广了一套广播体操,孩子回来一演示,林雨桐就高兴!这到底是把呼吸的法门给融进去了。 她才说要打电话给何平何教练呢,就听孩子说:“这是和平呼吸法。” 林雨桐彻底的愣住了,“和平呼吸法?” 嗯!体育老师说的! 林雨桐缓缓的放下电话:“和平——何平?” 还有什么不懂的吗?这事怎么说呢?能找谁说呢?何平是自己的教练呀!师徒两个争抢起来,样子好看吗? 何平没有打电话来解释,林雨桐也没有再打电话去问。 可随即一样做了教练的崔明和姚芳,却把这事给挑破了!姚芳是因为林雨桐教的法子才拿了个两百米冠军,之后就退役做了教练。她站出来说了,“这法子是吴桐的,当时何平并不管,是吴桐私下教给陪练……教练们才研究的。” 可何平也回应了,“这和平呼吸法,并非何平呼吸法。” 舆论哗然一片,林雨桐却没有再给予回应。只是之前还来往亲密的师徒,算是彻底的断绝了关系。 孩子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了,小心翼翼的看她,“妈,这呼吸法到底是谁的?” 是她的又如何?是我的又如何?这么重要吗? 孩子嘟嘴,“当然重要了!” “任何一个行业,只要有名利的追逐,圈子就干净不了,懂吗?” 孩子哼哼了两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半晌才问了一声:“那我要是想骑马,练马术,将来也去比赛,你答应吗?” 答应啊!林雨桐就笑,“为什么不答应?你要真想学,我跟你爸给你建一座马场。” 孩子看她,“那些人那么对你,你还叫我去?” “你不能只看见那些人呀!”林雨桐就说,“更多的是你没注意到的人!像是老瞿教练,像是后来成名的牛丽、马国强……你没听过他们的名声,但他们却一直默默无闻的在做。不能因为出了一个坏的,且被大众知道了,就说这行业坏透了,这是不对的!太阳里还有黑子呢,再亮的光,也有阴面,咱奔着光去,成吗?” 成! 转脸,孩子的脸笑的跟骄阳似得。对!就得这样,别管吃亏还是占便宜,斟酌利弊之后,叫能过去的,就都早早的过去吧! 这么好心境的孩子,练骑马也行!在戈壁里,他们真给孩子建了一座马场。远处是一道道胡杨林,近处是一片片的仙人掌,零星的点缀在戈壁上的是这几年来开垦戈壁种植仙人掌的人盖的石头房子。东边是农场,沙棘果挂在枝头,西边是油田,油田里麦子金灿灿一片。 穿着一身大红的小姑娘,骑在一匹小母马上,她抿着嘴角,小心的御马,抬起头来,微微眯眼!太阳的光撒下来,亮的刺人眼。 四爷拉着桐桐的手过去,一下一下帮孩子顺着马的鬃毛,他教孩子,“马和人是一样,是有脾气的!不管是选马还是选人,都要选叫你觉得踏实的。凡是不好掌控的,不是不得已,不要试图去掌控。求稳,永远比弄险更可靠!” 孩子咯咯咯的笑,“那爸爸干嘛选我妈?我妈最爱弄险!” 你妈弄险有什么关系?你爸稳当呀!你妈便是把泰山扔过来,你爸都能给接住。但你呢?你要知道,便是泰山压顶也能泰然处之,这不仅仅是心态,也是一种能力。而你,有这样的能力吗? 吴钺轻哼一声,扬鞭就走:“咱们走着瞧!” 不服气的样子取悦了父母,他们站在赛场边看着她,也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可他们却看不见——这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长到重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第749章 盛唐风华(1) 耳边梵音阵阵,鼻息间似有似无的总有几分松香的味道。 胸口憋闷,嗓间剧痛,还没挣扎着睁开眼皮,林雨桐就潜意识知道,这个身体就是个病痨的身体。原身就是病死的!五脏六腑极弱,最严重的是肺……憋的胸口闷疼,再不醒来真就憋死过去了! 用尽浑身的力气,可算是把眼睛睁开了,这口气才算是大口大口的喘了出来了! 她都能听见破风箱似得呼啦呼啦的喘气声,还没回过神来了,就听耳中传来什么掉落地上的声音,然后听见这人说,“阿弥陀佛,你果真是又活过来了?” 这是什么话? 林雨桐扭脸看过来,昏黄的灯光,还不能适应光线的视力,叫她瞧的不甚分明。这人近前来,一直冰凉的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果然,又有了些热乎气。”林雨桐看见了,此时眼前的人,是个女尼。 四五十岁的人吧,头上光溜溜的,长的有几分慈眉善目,穿着灰色的夹布尼袍,脖子上和手上都挂着佛珠,刚才听到梵音,怕是她诵经的声音。 平躺着喘息艰难,她微微抬起手,对方愣了一下,伸手将她给扶起来,后面支棱起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端是难受。可这身上的难受跟不能呼吸比起来,压根就不算什么。 她就这么靠着,对方拿了个黑乎乎的极为厚重的碗来,用木柄勺子舀了水递过来,“用些吧,许是就舒坦些了。” 抿了几口水,温热中带着几分甘甜,倒是好水。她伸出手,自己接了勺子,又快速的多喝了几口,将嘴里古怪的味道都给驱散了。这味道,还有这嗓子的疼痛,怕是有人给原身强行灌药了。 半碗水喝完,她才注意到这手。极消瘦,手指纤长,偏还留了长长的指甲。顺着手指看向覆盖在手背上的一节衣袖,然后整个人彻底愣住了,这跟眼前这女尼所穿的衣裳有何不同?一样的衣服料子,一样的颜色,难不成…… 林雨桐撞似无意的抬手揉太阳穴,可其他几根手指明显的碰到了光秃秃的脑袋。那么自己是——女尼? 晴天霹雳呀! 林雨桐心里一万匹马奔腾,面上只不显。这中年女尼就道,“是头疼?”说着,翻找了帽子出来,灰色的尼帽扣在脑袋上,她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再一抬眼,才发现这女尼是跪坐在自己身边的。 没有床吗? 打眼一看——没有床!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完呀!到明朝几乎还都能过活,那是因为最起码吃的已经很过的去了,大部分常吃的也都已经有了。可历史再要是往前推,说实话,日子真没那么好过的! 脑子乱的很,一时想着吃不好穿不好,四爷还不知道流落在哪里,一时猜测着没床会是唐朝吗?唐朝做过女尼的,不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女人吧? 可等年纪大的女尼打坐去了,她闭目眼神之,翻了原主的记忆,这才心里念了一声佛——不是她!万幸! 虽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当朝的皇帝是哪一个,但是原主的记忆里,本尊是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自小就长在德业寺里。那这自然就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女人了! 这姑娘生来体弱,连出这间屋子的时候都不多,这个院落是德业寺最角落的一个院子了,常年照顾她的,就是那个打坐的女尼,法名静慧。 静慧四十许岁人,具体的年纪不得而知。她回来也讷言的很,甚少跟这姑娘说外面的事。这姑娘只知道她是谁放在寺庙门口的弃婴,包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包被。寺里像是这样的弃婴不是一个两个,只是她身体格外不好,没机会跟人接触而已。 林雨桐睁开眼,所得信息有限的很。但只这点信息,林雨桐就觉得不对!这姑娘是个病秧子,就这个身体,不是常年好药养着,那都早死了。一个弃婴,病病歪歪长年累月的吃药,饮食得精细,汤药得及时……这何其艰难?因着静慧养这孩子养出感情了,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要救治? 有这种可能!可是,静慧就是一个中年女尼呀,因为要照顾原身,她几乎没有出寺庙的机会,她又从哪里来的银钱,来给这个孩子瞧病呢? 当然了,这些可以暂时不考虑,毕竟当下最要紧的便是自己的身体。这身体起床都艰难,更遑论摆脱这里,去寻找四爷了。所以,当务之急,反而是自己的身体。 可身体……一需要汤药,二需要针灸。 汤药这个,一般的大夫看不了。咱自己开方子是可以,但是没由头,这孩子就读了些经文,会认字而已,别的可从没学过。还有针灸,没有针怎么弄呢? 林雨桐想起随身携带的那个能被称之为‘空间’的东西,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看看!先看看再说。 身体的疲乏,叫她这么半靠着都睡过去了。等再度醒来,天依然大亮。而屋里依旧昏暗,鼻尖似有似无的有药味传来,她仔细的分辨了一下,有些惊讶,今儿的药好似有些对症了。 等静慧端了药来,她就问说,“师傅……谁开的药?” “是一位姓秦的公子来游山,见我在山中摘草药,多问了我几句,我说了病情,他写了方子。索性药山里都有,试两剂也无妨。” 每个出现的男子,桐桐就怕是四爷。可是再详细的问,并没有哪里有特别的,要是四爷,听到突然醒过来的危重病人,早留下口信或是别的了。既然没有,那应该就不是。 把药喝了,她躺下了,药虽对症,但却见效极慢。 等静慧出了院子了,林雨桐才给自己按摩。手上没劲没关系,不是有木鱼吗?用敲击木鱼的小木槌,顶住需要按摩的穴位,疼的人一身身的出冷汗,但到底是三轮之后,喘息渐渐平了。 她也不费劲猜测了,就这么养着。每天三碗药,三顿能喝一碗面糊糊。得空了就按摩,身上的穴位已经是按得红中带青紫了,这才觉得不怎么喘了,能勉强的起身了。 虽说一起身还晃悠了一下,但到底适应了适应,能勉强在屋里扶着墙转转了。外面秋风起了,夜里雨声滴答,身上的衣裳在屋里穿勉强可以,但这么出去就是在找死。 又如此吃了十天的药,天气一下子放晴了,没有风吹窗纱,那就是无风的好天气,林雨桐终于大着胆子,迈出了屋子。十分逼仄的小院,像是后来重新砌的墙。下了台阶,从满是青苔的院子里走出去,她发现这竟是寺庙的后门处附近。后门上了锁,大大的铁锁锁着,没工具是真的打不开。但是门下面的门槛不知道被谁抽走了,有一尺高的缝隙,原身瘦,其实是可以钻的出去的。 第一天,她没往出钻。见此处人少,便想在附近走走,看看能有什么发现。才要走,就听到后门外似乎有脚步声。 林雨桐看门槛处的杂草,没有被人爬过的痕迹。她倒是不急着返回院子了,只在门口的位置听着,看着,看看这人怎么利用这个后门。 结果就听到静慧的声音出现在后门外,断断续续的只能勉强听清:“……病死了这是没法子,活着自然就要尽心……当年那一个小金棺……” “禁声!”这是个男人的声音,“这事不可再提了。无人敢说不尽心,可你总得容我些时日。这秋雨自来也没断过,天儿才晴,便是要找大夫,也得等路开了才好去。那终南山上住着位姓孙的老郎中,朝廷的官都辞了去,只推荐了徒弟为朝廷效力,也还在太医院任职……不若我去求了孙郎中,许是能开了高明的药来也未必!” 那便也罢了! 静慧再没说话,后门却被轻轻的推了一下。林雨桐赶紧闪到院落里面,从里面看出去,能看见一只属于静慧的手从门缝里塞进来,她手里拿着钥匙,塞进了里面挂着的大锁上,将锁子拧开,然后一点一点的轻轻的取铁锁…… 林雨桐没再看,原路返回屋子。院子里青苔上的脚印杂乱,看不出有谁的没谁的。 唯一的破绽是脚上的鞋子,先脱了藏起来,躺着便是了。 静慧回来什么也没发现,见林雨桐精神尚好,就又拎着食盒出门去了,这是打饭去了。 林雨桐起身,干脆去院子里转转,鞋上再有青苔对方也不奇怪了。这么一步一步的挪着,心里却在寻思,这两人口中的孙郎中是谁? 两人提了终南山! 终南山……孙郎中,林雨桐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孙思邈。 对的!孙思邈。 知道是孙思邈了,可依旧无法判断年份,因为记载上孙思邈活了一百六十二岁,这怎么判断?不过对方又说举荐了徒弟给朝廷,还入了太医院,那这应该是唐高宗李治时期的事了。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是说,如今很可能是唐高宗在位。若是如此,武则天如今是在哪?武则天出家的寺庙是感业寺,而如今自己身处的寺庙是德业寺。阿弥陀佛,没关系就好!哪怕她很了不起,她特牛,但咱还是避着吧,惹不起。 她这会子只想着,得想法子去投奔孙思邈去!要是四爷知道年代,自然知道孙思邈。以自己的职业习惯,谁都不会投奔,只会奔着孙思邈去的。这是找到四爷的捷径。 这么一想,心里总算是舒坦两分了。 她转身,打算坐在台阶上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愣住了。她想起刚才静慧跟那个男人的对话,她提到了一个东西——当年那一个小金guan。 她刚听到的时候,想的小金冠!要是原身有这个玩意,那就是说明本尊有些来历,怕不是豪门出身也差不多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们会用药吊着这么个病秧子姑娘。 可是小金冠一定是小金冠?难道不能是小金棺? 这里是德业寺,历史记载上出现的时候不多,但却真的跟李氏皇族有些瓜葛。安定思公主,夭折之后先是被安置在德业寺的。 安定思公主是谁?说封号没人知道!但提起武则天,后世都知道她掐死过亲生女儿用来扳倒当时的皇后。而那个被‘掐死’早早夭折的女儿,后来被追封为安定思公主。 第750章 盛唐风华(2) 静慧回来的时候,就见小小的姑娘,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她疾步过去,忙道,“怎生出来了?” 她抬手要扶,林雨桐顺势就起身了,等回了屋子在里面坐了,两人沉默的吃了饭,林雨桐才说,“师父还要出去?” 静慧愣了一下,点头,“洗涮了之后,就不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把门带上。” 静慧上下打量了林雨桐一眼,急匆匆的去了,不消一刻又回来了,再回来却见一手带大的姑娘坐在面前放着木鱼,手里拿着木槌在愣神。她忙过去,“养神便是,不用做功课,太劳神了。”她要去接了木槌,林雨桐躲了一下,“师傅坐吧。” 静慧便坐了过去,又打量她,这次活过来之后,竟像是好了许多。她眉头微微舒展,表情也缓和了起来:“可是有事?” 林雨桐看她,“师傅,之前……我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像是在一处宫殿里游走……分不清是天上还是人间……”时人信神佛,重梦境。想摆脱困境,没有比这个更快的办法了。急着找四爷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便是这个身体,叫静慧这么养下来,是养不好的!药不完全对症,女尼的身份,连出去就是奢望。这德业寺其实跟武则天出家的感业寺有些类似,都是皇帝死后,后宫的妃嫔出家的地方。只是德业寺安置过李渊的旧人,也有一些是太宗时期的大龄宫娥。这也就导致了,里面的人想出去,是千难万难的。外面的人,尤其是男人想进来,那也是千难万难的。 那么,谁来给开方子给药呢?就算是自己能偷摸的调整了药材,自己熬药,可是吃食呢?每天一碗分辨不了食材的糊糊,这是绝对养不好身体的。之前病的不能下床的时候,还是一碗面糊糊。而今吃的……更像是某种树皮磨成粉之后用水熬煮的。对于一个五脏六腑都虚弱的人来说,这么吃下去,要不了半个月,就又得躺下了。 可不管是改善生活还是其他,都离不开眼前这人的帮助。 她只说她梦见了宫殿,分不清天上人间。 静慧本没在意,一个梦而已!可以听到什么梦,心里就惊了一下。正抬手要给林雨桐倒一杯水,结果手一滑,差点把手里的粗陶瓦罐给摔了。林雨桐一把扶住瓦罐,轻轻的放在一边,可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梦见宫殿,分不清天上人间,若是这身世跟宫里无关,那这就是一个好梦!梦见了天上宫阙,这是受了神仙的庇护和指点。若是如此,她惊什么,怕什么? 林雨桐手里攥着个小木槌,是她留着的心眼。若是对方为了隐藏某种秘密,真就一不做二不休的要了她的命,这身体的情况,没点东西防身不行。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情况。对方没杀掉一个婴孩,这里面就一定有某种缘故。 静慧的手都是抖的,脑子里转着无数的念头。 林雨桐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就又说,“可我在宫殿里怎么转都似乎转不出去……一直像是被困在那个宫殿里……正急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我便觉得有人狠狠的推搡了我一下,我一下子跌了下来,隐隐约约的,我好似看见了极有威严的美貌妇人,耳边好似还有人念叨着什么‘无量寿尊’这样的话!那宫殿我不曾见过,那威严又貌美的夫人我也不曾见过,更不知道什么无量不无量,寿尊不寿尊……” 静慧的手藏在衣袖里,不住的发抖。但她还是道:“难不成你跟佛家无缘,该是道家的弟子不成?” 这么想就对了!道家!孙思邈是个道士!那个男人之前说了,他准备去终南山求个方子去,想来静慧只要不是想杀人,那就不如顺手推舟,把自己推出去再说。果然,就听静慧道,“若是你真跟道家有缘,这里倒是不好留你。回头我禀明了主持,放你出去便是了……” 林雨桐忙道,“我出去……该去哪里?师父可有相熟之人?他日若能活命,定奉养师父。” 静慧嘴角翕动,眼圈蓦地一红,缓缓点了头,“你只安心歇着,明儿我便……便送你出去。” 一天了,真累了,昏昏沉沉之间,她觉得一只冰凉的手覆盖在她的脖颈之上,而后又缓缓拿开。半晌之后,冰凉的手轻轻触到了鼻尖,林雨桐心里知道,不排除对方有想捂死她的冲动。可到底是犹豫了,收了手,嘴里一遍一遍的念着‘阿弥陀佛’。而后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林雨桐睁开眼坐起身来,小木槌还在手里拿着呢。照顾了这么些年,可在某一刻,对鸥舫还是动了杀心。这就证明自己之前的猜测怕是没猜中十分,也猜中八分了。 安定公主,谥号思。 她躺下睡不着,思量这个事。后人一直说,是武则天杀了亲生女儿嫁祸给了王皇后,这一说法,是谁说的呢?是在《新唐书》和《资治通鉴》说的。 而《新唐书》编纂在什么时候呢?是北宋欧阳修、宋祁等人联系编纂的。《资治通鉴》的编纂时间也是北宋,由司马光主持编纂。 也就是说,成书都比较晚,他们很可能采用了很多民间流传的说法。 而在这两本书之前,唐史的记载中,从没有说武则天杀了亲生女儿。《唐会要》中只说,武则天利用亲生女儿暴卒这件事,扳倒了皇后。并没有说,是武则天杀女而扳倒了皇后。而《旧唐书》也没有杀女的记载。 后两本记载的都很简单,关于这事,就两句话的事。而在《新唐书》和《资治通鉴》中,关于这个事件的记载,那就绘声绘色多了。说是武昭仪先掐死了孩子,然后给盖好,装作没事。皇上来了,还高高兴兴的迎接皇上,皇上去看女儿,结果一揭开襁褓,发现已经死了!然后惊怒的问,“谁干的!”满宫的人都说,“皇后来过。”然后昭仪怎么哭,皇上怎么说,记载的特别详细。 敢问,从事发到他们编书中间相隔了三百年,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连带的表情和神态都有还原,在没有史料为依据的前提下,是怎么把这个事写的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 更有意思的是,历史上有一篇文章,写的文采斐然,就是骆宾王写的《讨武曌檄》,这文章写的,把想骂武则天的人看的拍案叫绝,连被骂的武则天也不得不佩服人家的文采。就是这么一篇文章,怎么难听怎么骂,说武则淫乱后宫、魅惑君王、生性凶残,奸佞成性,残害忠良,杀兄戮姊,谋杀君王,毒死母亲……这么多这么多的罪名,连谋害君王毒杀母亲的话都出来了,却没有说武则天杀了女儿。 何况,武则天的女儿死了一年之后,才说废后的事的。不挨着呀! 所以,对武则天杀女这事,林雨桐压根就不信。她就是想立李弘做太子,弄死放在王皇后名下的庶长子李忠多容易呀,对吧?这压根就不是那么一码事! 这其实是李治在跟皇后身后的阀门势力的斗争,自来废后就不是简单的帝后之间的事,更不是后宫那点事能扳倒皇后的。 所以,林雨桐更倾向于,这个孩子只是夭折了。至于说怎么夭折的,这只有当时伺候的和做父母的清楚了。 当然了,孩子能再度活过来,当时可能是休克过去了。引起休克的原因很多,先天性的疾病,包括高烧不退等等,都可能引起休克。 在后世医学那么发达了,在医院里还有那种把休克误诊成死亡的呢。更何况是在唐朝。按照记载,武则天生养了六个孩子,一半的孩子都是以高龄产妇的身份生的。在夭折率高的现在,她折损了一个,比例真不算是高的。所以,林雨桐就觉得,当时应该是以为这个孩子死了,许是就这么安葬了,许是真就利用一把已经死亡的孩子,不存在谋杀亲女。孩子没了,被装殓进金棺里,交给下面的人安葬了。可财帛动人心呀,知道有这个金棺的人,怕是就打起了棺材的主意。想拿棺,就得先开,这一开,孩子一颠簸,可能那口气又倒腾过来了。可这活了,又是这么个眼看就要咽气的孩子,怎么送回去?敢送回去吗?送回去了,他们干的事就瞒不住,哪怕阴差阳错的救了这孩子,可真要追究起责任来,诛九族都是轻的。一边是能占据金棺发财解困,一边是赌命,生死看圣人的心情。 怎么办呢?只不过是俩普通人的人,当然是不敢去赌命了。但人心也没那么恶,再加上这孩子出身显赫,又是在棺材里活过来了,从迷信的角度讲,这是不是有漫天的神佛庇佑呢,要不然怎么就死不了呢。 如今再想起静慧说的话:你果然又活过来了。 这话是不是也说明她隐隐的觉得,这原身是受老天庇佑的,不能随便给杀了呢!若不是自己来了,这个孩子其实就这么死了。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都逼紧嘴巴之后,谁能知道?而今自己来了,活过来了。之后会怎么样,现在想就是多余。 得先想法子活下去,找到四爷,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所以,首先得离开这里。 “离开?”怎么离开? 山下的一处院子里,男人裹着衣裳,说夜里偷跑下山的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能看住;要是放出去……” “放出去,没人把她跟德业寺联系在一起才好呢!从此再无干系!”静慧的声音有些发抖,“要不然,真被上面知道了,咱们死无葬身之地。你别忘了,去年宫里才下旨,追封这位为安定公主,谥号为思。听说那时候皇后又怀上了,说是想要个公主,圣人和皇后想起‘早夭’的这位公主,给追封了,灵位还移到了崇敬寺!前不久不才听说,宫里真添了一位小公主吗?如今真有了一位小公主,没了个那个该追封也追封了,其实事情到这里,怕是再不会想起了!既然老天指引,她合该跟道门有缘,那便舍几个钱送去便罢了。” 这男人低声道,“既然如此,合该……彻底的清除隐患……” 静慧摇头,“哥哥不怕报应不成?这些年,家里添了七个孩子,没一个长成的。去年连嫂嫂也没了……不可再枉造杀孽了,哥哥!不若,我回头告诉她,她是我侄女,是你的亲生女儿,只是……自小体弱,算命的说,合该是方外之人。你和嫂嫂便将她舍给了庙了。而今,既然老天另有指点,就不如找一更利她的所在!告诉她说家里只她一根独苗……家里自是先顾着她。如此,她再是不疑有它。如此安安生生的,哥哥将来再娶,未尝不能养下一儿半女,承欢膝下,承袭香火。” 这男人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依你所言便是。” 静慧出去了足足两个时辰,回来正是半夜的时候。门一响动,林雨桐睁开眼,“师傅出去了?” 静慧吓了一跳,“吵醒你了?”她过去,将火折子摸出来讲灯点亮了,这才挨着林雨桐坐了,“跟你说的事。” 嗯! 于是,林雨桐就听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姑姑本是宫娥,出宫时已然三十过了,不曾被老圣人宠幸,原是能归家的。家本也不远,就在山下。可惜,家中日子困顿,这才在寺庙中安了身,想着离家近,不拖累亲人还能常跟家人来往,这才来了。而你是我兄长的亲生女,可惜生来体弱,家中医治不起,又恰好有算命的说,你合该是出家人。既然如此,你就被父母给送来了,我想法子单独抚养于你……可如今,天有指点,咱们自然是要先顾着你的。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你耶耶便说,送你去找孙老郎中去瞧病,他本在终南山修行,是医术极为高明的道长。” 林雨桐就问说,“敢问姑姑本姓什么?家中耶耶姓甚名谁?母亲可还安在?家中还有何人?” 静慧叹气,“家中只你我还有你耶耶三人,你母亲已经过世了,家中你七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养活。你要好好的养身体,别叫我跟你耶耶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说着好似犹豫了一下,才又道:“咱家本姓林,你父亲叫林有信,你在兄弟姐妹中行三,是为林三娘。” 林雨桐点头,这是想到这样一个法子,遮掩此事。 如此,也好! 而此时的长安城中,一座巍峨的府邸里,一个瘦弱的少年缓缓的睁开眼,强忍着咳嗽,没有惊动帐子外守夜的下人。 强压着穴位缓过来了,他不由的皱眉,这个身份呀,怎么说呢?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原身叫李漓,出身大唐英国公府。英国公是谁呢?就是徐世绩,后来给赐了国姓,叫李世绩,再之后为了避尊者讳,不敢用李世民的世了,便叫李绩。李绩的嫡长子叫李震,不长寿,早早的没了。但是李震给李绩留下几个孙子,嫡长叫李敬业。而这个李敬业,就是李漓的父亲。 李绩——李震——李敬业——李漓,英国公府第四代。说起来远,但也未必。因为李震早亡,后来是李敬业作为嫡长孙继承了爵位,为二代英国公。按说这是身世显赫吧!李绩是谁呀?那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呀!开国元勋,建立大唐之后,哪一战没有李绩的身影?此人的才干,叫李世民临终的时候先贬谪此人,等李治继位再重启此人,怕李治压不住! 这样的身份要是再不显赫,那什么算是显赫? 可光有显赫的身份没用了!问题出在这个原身的亲爹李敬业身上了。李敬业这个李氏王朝的铁杆忠臣之后,最后起兵造反,反谁呢?反武则天!那篇后世很有名气的《讨武曌檄》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就是在李敬业造反的时候,李敬业的谋士骆宾王给写的。 头疼! 别的先不提,也来不及想,只寻思着怎么找到桐桐。这原主的身体,不成了!一直就病歪歪的,要不是生在高门显贵之家,早丧命了!那么多好太医给瞧了,也没给看好,那证明太医的能力还是有限。 还得先找桐桐才行。 可桐桐在哪呢?只一个长安城,就有一百多万人口,且城市管理极其严格,想贴个什么东西找一找,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个年份,有一个人还活着呢,那就是孙思邈。 桐桐对皇宫没兴趣,但她对孙思邈一定有兴趣。正好,这个身体确实需要求医,以前颠簸不得,家里害怕颠簸要了他的命。而今,养几天之后,得促成终南山之行才成。 而桐桐在隔天之后,换上了静慧给新准备的衣裳,头上也用布巾遮挡起来了,这是出寺庙下山去了。 静慧给整理好,看着瘦骨嶙峋的姑娘,她勉强的笑了一下,“我只能送你到山门,好好的跟你耶耶去!你没有受戒,头发留起来便是了,只消半年,就长起来了。保重自己,勿要以我为念。” 好! 林雨桐就这么地,从寺庙的一处角门迈了出去。 山林染色,层次不一,黄绿红相间,倒是有几分可观之处。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瘦小的汉子,一身胡服的打扮,犹豫了一下朝林雨桐走了过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750-760 第751章 盛唐风华(3) 这人缓缓的走过来,犹豫了一下,开口叫道:“三……三娘?” 林雨桐微微颔首,称呼他为耶耶?那可真叫不出口。于是,只一张口想要称呼,结果像是呛风了不住的咳嗽起来。这汉子忙道,“这就走,这就走!”他退了几步,进了山林,眨眼牵出一头瘦骨嶙峋,走路还有些跛腿的骡子来。 将骡子拉到一块石头边上,叫林雨桐,“三娘,踩着石头上来。” 林雨桐踩着石头,骑在了骡子背上,被这个林有信牵着,下了山。山下有骡车,然后在一处院落门口停下。这院落比起周围,算是齐整的。林有信没邀请林雨桐进去,只叫她下来,而后牵着骡子进去,不一时,又赶着骡车出来了。这是进去套车去了。 上了骡车,就那么坐在破烂的皮毛上,然后骡车继续朝南走,一路朝终南山而去。 终南山距离长安城不算远。卖炭翁里的第一句,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这个南山就是终南山。他‘晓驾炭车辗冰辙’,而后是‘牛困人饥日已高’了,才在‘市南门外泥中歇’。可见,他架着牛车,用大半天时间是可以从终南山到长安的。 林雨桐今儿也一样,清晨出发,一路往南山而去。在路况并没有比卖炭翁遇到的路况更好的情况下,在跛脚的骡车并没有比牛车快多少的情况下,因着载重不同,还是在过了晌午的时间里,走到了南山。 南山脚下,并不是没有人烟。一个个小小的院落,一间间土坯草房的屋子,随处玩耍的孩童,在外面随意走动来回的打量行人的妇人,还有做活或是下地的庄稼汉,鸡犬相闻,人声相和,这就是大唐的农家了。 林有信拦了一边的一个少年,“这位郎君……” 少年还礼,“客有何事?” 林有信朝山上指了指,“听闻孙道长在此处修行,山大林密,不知怎么能寻到……” 少年就朝一边的小路指了指,“骡车进不去了,骡子怕也不好走,顺着这路,一直往前,行个一里,便能看见上山的小径了,一路朝上,不时有台阶窄道,客需得谨慎一些。” 林雨桐正发愁,这身体可上不去山上。她撩开帘子正要说话,就听到一个粗嘎的女声喊道:“客可是带小娘子上山求医?” 正是! “奴背娘子上山,一个钱便可。” 女子主动招徕生意,说话敞敞亮亮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的样子。 林有信忙道:“可!有劳了。” 于是,林雨桐被这个高壮的妇人背着,一路往山上去。她低声跟人家说,“若是累了,放下歇歇也无妨。” “娘子才多重?太清瘦了些。”竟是十分轻松的背着林雨桐大踏步的朝前走。只一里路左右,真就看到了山道了。可林有信竟比不上这妇人,跟在后面十分吃力。 路并不多远,站在山脚下,还能看到不算多远的地方有庙宇成片。这妇人就说,“那是草堂寺,最是热闹不过。” 林雨桐朝那边看了一眼,草堂寺……在佛教中的地位非同一般。雍正十二年,四爷给这寺庙降过恩旨,这寺庙便更名为圣恩寺。它的历史久远了,能追朔到东晋。在这个时间点上,草堂寺应该为达官贵人所钟爱。李渊还没有起事之前,就叫李世民来求过佛,并且送了一尊石佛。那这李渊得了天下,这草堂寺哪有不大兴的道理?据说李世民登基之后还去寺里看过提诗。 说着话,就往上山去。结果猛不丁的,听到后面哎哟一声,不是林有信摔了又是什么?林雨桐一下子就懂了,这里距离达官贵人常游玩的地方真不算远。他心里有鬼,不想继续上山了,更不想叫哪个达官贵人或是跟达官贵人接触多的人记住他的脸。 行吧!成全他。 林雨桐就说,“想必脚伤着了!” 是啊!脚伤着了。 林雨桐就说,“那就请这大婶送我上山去便是了!” 也好!也好!林有信从怀里取出钱袋子,里面有半袋子铜钱。他全拿塞给林雨桐,“你先去,求了老仙长留你住下看诊,明儿稍微好些了,我再上山瞧你。” 好! 林雨桐顺势就收了钱,这大婶忙道:“客放心,定将小娘子送到。山上有一女观,只两个道姑,也接待一些女居士的,离孙道长之处极近。” 林有信又说了许多拜托的话,这才看着粗壮的妇人背着小姑娘山上去了。等转过弯,看不见他了,他才赶紧走,到了村跟前,又一瘸一拐的去取了骡车,架着骡车就赶紧离开。 话说林雨桐被背到山上,直接被送到一处极小的道观之外,然后扣响了门环。一个三时许岁的道姑开了门,“许娘子来了……” “给仙姑送客人来了。” 林雨桐这才道:“打扰仙姑了。” 这姑子打量了一翻,就道,“是有些不足之症。且随我来吧!” 林雨桐便下来自己走,顺势给了这大婶五个钱,“麻烦婶子得空了,给我捎带一件捣衣来,不够的回头补给你。”许娘子忙笑,“不值什么?得了一准尽快给送来。”说着话,她也不多留了,只跟姑子告别。 这姑子忙追问,“小娘子的家人呢?” “就在山下,伤了脚,明儿必来。” 姑子这才放了心,带着林雨桐往里面去。 进了山门,顺手就关了,姑子道,“一个人尽量不要在外走动,进出千万记得关门。虽这里人来人往,野兽轻易不来,但若是来了,真能被叼走。” 嗯!石头的墙,实木厚重的大门,将这里围的严严实实的。 进来门廊,左右两边各有两间房舍。林雨桐被带到东边,推门进去,草席铺地,一床灰色的被褥,一个小小的炭盆,这就是居住的环境了。 想去找孙思邈,现在且不行。山里暗的早,此时天已黑了。林雨桐给了两个钱,姑子就端来了一碗粟米干饭来,还有一碟子山野菜。这算是林雨桐来了这些日子,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娘子早些歇着,山里风大,别管听见什么动静,别开门。” 好! 山里果然风大,屋子倒是不透风,窗户上挡着木板,不透光也不透风。黑漆漆一间屋子,只炭盆那一点点火。被子不保暖,睡的这个床榻下面就是地面,其实就是睡地上。冷的呀,还不如坐起来了。这么坐着,裹着抱着挨着火盆,她就在思量,接下来怎么办。 如今这日子过不得,其实平民百姓家还不如这小小的女观呢。吃肯定是吃不好的,穿也肯定是穿不好的,这有些东西不是权贵,你就没资格使用。但凡用了,完蛋了,脑袋别要了。 所以,别觉得清高不想用这个身份。不用这个身份,那就一直受着去!除非你造反成功。也别想着四爷的身份如果高的话,嫁进去身份就起来了。起什么呀?门当户对呀!除非四爷也撇开身份,两人一块浪迹天涯去,否则,没戏!家族不容。当然了,反之,自己身份高,只要四爷有本事,哪怕是寒门,也可以的!皇家看门阀早不顺眼了,重用寒门提拔寒门掣肘阀门,就不会阻止这婚事。 心里思量着,但不得不说,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还得先跟四爷碰面再说。 第二天一早起,林雨桐就问了姑子,按照她的指点找孙思邈去了。 孙思邈的避居之处,是靠着山体修了道观。门比女观阔朗,门口正有小童洒扫。小童看见林雨桐了,咧嘴一笑,“娘子可是求医?” 正是! 童子朝里指了指,“道长正在里面,自去。” 这便是医家了,待什么样的病患都是一样的客气。林雨桐一步一步的走进去,就见一老者在院子里摆弄药草,白发白须,一身道袍。林雨桐近前,而后缓缓跪下,“给仙长见礼!” 哎哟哟!何以行此大礼! 学医的哪有不读孙思邈的?既然学了,这便是先生。学生见了先生,该行大礼。 孙道长将人扶起来,上下一打量,然后指了指一边的石凳,叫林雨桐坐。 坐在之后,林雨桐的手放在脉诊上,左右手换着搭,而后皱眉,收了手问说,“小娘子家中还有何人?” “无甚牵挂之人了!您有话只管说便是了。” 就听这位仙长道,“小娘子这病,在养不在治!”若是富贵之家,精细照看,常年累月,是能养好的。若是贫寒之家,拿什么养?谁给养? 这不是大夫能给开什么样的药,而是看家里能给她提供个什么样的条件。 林雨桐心里点头,大差不差就是这样了。没有女大夫给针灸的情况下,事实上这个身体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她还没说话呢,孙道长叹气一声,就说,“……一些针灸之术,应是有效的。你若不嫌山中寂寞,不如便借住在女观,白日无事,过来帮老道打理草药,老道教你一些岐黄之术便是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忙起身就拜:“徒儿拜见师傅。” 起来!起来! 孙道长指了指后院,“绕过正殿,一直往后头去。山洞里是药房,你去把里面的背篓全拿来,这个不急,慢慢走……” 这么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林雨桐顺着指点一路往里面去了,后面果然偌大的山洞,山洞口的大部分地方,都用圆滚滚的木料一个挨着一个封死了,只留下一个门的大小。也是用木板做起来的门,此刻洞开着。她进了里面,在深处看不见,只这洞口的位置,因着有大门透出来的光,能看清放着好几个背篓,里面放着一些药草。她不着急,往山洞里面去,往里面都能走二十多米,高度才一点点的降下来了。可对林雨桐来说,这里比女观好呀!女观是真冷,可这山洞深处,却真觉得温度不算低,觉察不出冷来。 当然了,住在这里是不现实的,但她想,她许是也能找一处山洞栖身。 可这么一想,也不合适。反倒是不如找些药材,偷着配几味药,弄些野兔或是别的野物,叫许娘子拿去换些实用的物件来改善生活来的实在。 因着帮着摆弄药材,就留在这边吃的饭。后厨还有一哑巴老道,他端了一碗药膳来递到林雨桐的手里。 吃了饭,童儿便被叫来做教具,孙道长先捡一些对林雨桐的病有帮助的穴位叫她认,竟然发现这小娘子是难得的聪慧,说什么懂什么,学什么会什么。 一到日头偏西,孙道长就不叫林雨桐呆了,“山风起了,凉了,且回去歇着去吧。” 是!林雨桐恭敬的退出去,孙道长又皱眉,这小娘子……行的礼有些生疏,不过瞧着,竟是进退得宜,不看年纪相貌的话,那气度姿态,瞧着竟真不像是小户人家出来了。 林雨桐从里面出来,远远的听见山林惊飞鸟的声音,这是有人上山来了,人还不少。 她朝上山的路看了几眼,看见山路上,一行数十人朝这边而来。这是大户人家吧!她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来找孙思邈的人,就怕错过四爷。于是就这么站在路边等了等,等到这一行人近了,再近了,坐在肩舆上的人身子朝前倾着,像是要看清什么。林雨桐就一愣,是四爷吗? 是的!再近前来,眼睛一对上,是的! 此刻的四爷是个穿着狐裘羔袖的少年,深秋的天气,怕山里冷,已经穿了大毛的衣裳了。不过是很瘦,特别瘦,面色苍白,只眼睛黑亮。 而四爷眼里的桐桐,更是可怜。穿着一件圆领的夹衣袍子,黑不黑灰不灰的,极其不合身,穿在身上都在晃!头上用红色的布包着,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那脸真没巴掌大,尖尖的下巴,颧骨上一点肉也没有,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难为她是怎么到山上的。 要说说话吧,带着那么多下人。四爷就喊边上的一个大汉,“打听一下山中哪里的水好,买一些吧。” 正好桐桐就在边上,一个仆妇急匆匆的过来,“小娘子,哪里有好水,劳烦你打一桶来。” 一桶?拎得动不?四爷从边上过,就说,“取一壶来便可,多了不新鲜。” 这是什么道理?仆妇也不敢违逆,取了个陶瓷的水壶来,最多能装两斤水。林雨桐回女观里取了水,山里能放心饮用的就是这些常住的人常吃的水了!拿着就过去。 孙道长的规矩,过了晌午不诊脉。所以,明早看诊,而今就是先歇着吧! 带来的下人在收拾屋子,四爷直接从里面转出来了,桐桐才一出去,就见四爷都快到女观的门口,就这几步,都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一见桐桐,他就不走了,顺势坐在了距离女观门口不远的山路台阶上,林雨桐把水壶给放在边上,还不能靠的太近,不远处是侍从看着这边呢!她只能装作清理路上的碎石杂草,跟四爷小声说话。 四爷先说的,“李绩家,李敬业之子李漓。” 林雨桐叹气,冤家路窄了不是?“武则天和李治的长女……” 四爷明显愣了一下,“弄错了吧?” 唉!要是错了就好了!这不是没错才闹心吗? “你先回去吧!”桐桐低声道,“你这身体,不能见风。我拜了孙道长为师,明儿能见到。”好! 知道在哪了,也就不慌了。 桐桐看着四爷拎着水壶走了,这才进了山门,顺手把门关了。 孙道长叫小童打过招呼吧,今儿这俩姑子可热情了,请林雨桐去她们那屋去住,“那边暖和,一个炭盆是尽够的。” 常住人,果然是暖和。不大的地方挤了三个人,确实不冷。早上那姑子一起身,桐桐就醒了,简单的一洗漱,直接往那边去了。 去的时候孙道长正给四爷诊脉,眉头也紧皱着,“还是得养。” 四爷昨晚已经奉上了两车的丝绢,这是硬通货。因此,他理所当然的提要求,“不知可不可在道观中小住些时日。” 想住就住嘛,有客房,只管住便是了。 就这么着,四爷把人都打发了,只剩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跟着服侍,“地方小,人多闹的慌,要是不放心,只管去山下找地方住。” 小小的院落,瞬间就安静起来了。 孙道长有自己要忙的事,每日里还会去山间某处打坐,这小小的院落里,除了哑巴道长,小童,再就是四爷的亲随了。 四爷打发随从给哑巴道长做活去了,小童每日里有功课。林雨桐也有,但她那个学的都是糊弄人的,所以,她跟四爷是能单独说话的。 院子里太阳还不错,四爷一边眯眼晒着太阳,一边道,“你这个身份确实吗?” 林雨桐小声把经过说了,“你觉得还有别的可能?” 那真没有了!“现在有两个法子,第一,拿回真身份;第二,做个假身份。” 假身份怎么做? “找一落魄贵族,想法子入对方族谱……”如此,活动才不会受限。要不然你个不慎,就会很麻烦。可别说你不会,习惯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大唐跟后世的差别,绝对不是一星半点,你脑子里没东西不知道害怕!这也就是直接上山了,要不然得吃多少亏! 四爷这么一说,桐桐沉吟了片刻这才道:“若是如此,就得受其家族掣肘,那又何苦来哉?”这是把把柄给别人送的事,哪怕是能压对方一辈子,可老这么盯着,岂不累的慌? 是这个道理!“那就只有一条路了,拿回真身份。” 林雨桐左右看看,低声道,“把一个死人变成活生生的人,这是不容易?” 急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去,十分真,别人也只信五分。等真的养好了,这事我去办。找谁办?怎么办? 四爷在地上划拉了一个名字,林雨桐一看,四爷写的是——袁天罡! 第752章 盛唐风华(4) 四爷来了,桐桐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了。 住的地方,肯定不跟着姑子挤在一处了,最开始住的那间房舍,四爷叫人给‘装修’了,别的地方装修不装修的,没什么要紧。主要是地面。就那么个泥土地面那不遭罪吗?叫人背了大青砖上来,把地面铺的平平整整的。青砖上铺着‘筵’,就是一种更细密的席子。整个地面都铺!所以,进来就得把脚上的履脱了,穿着袜进屋子。这家里要是来了客人,坐哪呢?做筵上吗?不是!设置座位的地方得铺上一小块‘席’,客人来了,请人家入席。 当然了,大冬天的请人地上这么坐,是很不人道的。有家具吗?有!四爷叫人给送来了家具,矮角家具,像是胡床一般的矮榻,这个矮是有多矮呢?距离地面的高度不足一指。可这再矮,是个家具就行,地上的凉气隔开就可以了。 可饶是如此,桐桐依旧觉得这种配置很不友好!大冬天的不烧地暖,穿着袜子在家里的光地板上踩着试试?哪怕这个袜子足够厚,可也经不住冷呀! 所以晚上一回来,桐桐就上炕了!是的,炕。在屋里的角落里砌起只一砖高的炕来,塞上炭火夜里是好过多了。 这么突然送当然会很突兀,可四爷也不只是给自己改造了,也给孙道长那边改造了两间适合冬天住的屋子。且还给住在山上的每个人送了不少东西,像是林雨桐这里的衣裳鞋袜,都是顺势捎进来的。 住在这里养身体花费这点钱,在李家看来也不是什么事!尤其是林雨桐是孙道长的弟子这一点上看,那么花费再多也值得的! 于是,林雨桐就有了冬衣,有了羊皮的大衣,肯定冬天不挨冻了。许家娘子倒是给送上来一身衣裳,是真便宜,只是那衣服是纸衣。这种衣服现在穿的人还挺多,贫寒人家就是给若是给夹衣的夹层里塞不起蚕丝麻絮或是羊毛动物,那就给里面塞上纸,都说这很保暖。林雨桐试了试就给压在箱子底了,这玩意一动就有翻书的声音,穿上能不遭罪吗? 整个冬天,什么也不做,就是养身体。白天去孙道长那边,在屋里围着火炉看书闲谈。吃饭的点林雨桐去厨房帮厨,她亲手炖药膳,自己和四爷各吃各的。一天三顿的吃,吃的够够的,可还得忍着,要不然这身子就真跟纸糊的似得,一吹就灭了。 而且两人跟着孙道长在山间行走,从秋里一直走到冬里。山路上上下下,早起天不亮就起身,在山脊上来来去去的,等太阳一跳出来,就跟着孙道长在山上打坐吐纳,此时的天地间阳气最纯最盛的时候,这么心无旁骛的吐纳一刻钟,而后起身行气功。他的气功理念是调气、行气、迎气、导气…… 这一套办法,很少有人学了能学会。因为它的先决条件是心无杂念——心存思念,五脏如悬磬。 有个词叫‘七上八下’,这种忐忑是‘心’的表现。许是没紧迫的事,不至于如此。但若是心里要有琐碎挂念,不至于大动如‘忐忑’,但也还是吊着的!心是如此,其他的脏器难道不是如此? 这一刻林雨桐觉得自己所谓的‘修’其实都是假修,修的是体,而非心。 跟了半个月,孙道长就摇头,“祛病健体就罢了,修心……你们可都不是修心之人,勉强不得。” 林雨桐也失笑,所以,孙思邈就是孙思邈,不是谁都能成为孙思邈的。 一个冬天,从走路都喘的病秧子,养成了能走一个时辰山路不带歇的普通人。当然了,身体还是比一般人弱,但是只要注意保养,问题应该不大!桐桐的身高长了一些,脸上没有了病色,面颊重新白皙红润了起来,脸上多了点肉。虽然还是瘦,但属于正常人的瘦。头发也长的还行,也长出来了,乌油油的一层,从开始的一层黑茬,到了服服帖帖的趴在头上。若是在现代,女孩子的短发到这个程度不算难看。别人瞧着怪是肯定的,但是她不会再不自在了。头发梳理齐整,大冬天戴上一顶暖毛,谁能知道头发有多长? 眼看过年了,而今的过年不叫春节,叫元日。元日就是农历的大年初一。 这个日子要紧,秋实就催四爷:“郎君,该归家了!国公爷亲自打发人已在山下了……” 四爷放下手里的棋子,“再等两日吧。” 再等两日恐要落雪! 等的就是雪,等落雪了,就不用下山了。留桐桐在山上孤苦伶仃的,很是不必,“道长要给我炼几位药,还需两日光景,你且去回复吧!” 秋实劝不得,只得出来。 出来就瞧见在廊庑下收拾药草的林娘子。林娘子果然是变的好看了,比府里的小女娘们都生的好,别以为咱不知道郎君的意思。虽说给山上的人都送了见面礼,但只给这位林娘子的东西格外不同,都是郎君一件一件叮嘱好的。外面瞧着不甚打眼,但内里用的全是好的!就像是女娘脚上的靴子,是用上好的虎皮做底的。 只是郎君这身子,也不知道跟女娘幽会,成是不成? 从观里出去,结果远远的看见有人上山,他还以为是家里派人又来催了,就迎了几步。结果迎过去了,发现并不是。 他也不知道是谁,赶紧返身回来报信,“……道长,有人上山了。” 林雨桐忙起身,“师父,那我避一下。” 道长摆摆手,“那倒是不必,怕是你师兄来了,见见也无妨。” 来人果然是孙思邈的徒弟,叫刘神威。三时许岁人,在太医院供职。过节了,他赶着给师傅送节礼来了。 孙道长笑眯眯的看着徒弟行礼,彼此问了好,他才介绍林雨桐,“这是为师新收的弟子,悟性极高……” “师妹!”对方转过来先行礼。 林雨桐的礼节被四爷教的差不多能用,她连忙还礼,“师兄。” 彼此见礼,抬起头来,林雨桐面带微笑,可对方却明显愣了一下,在林雨桐的脸上又打量了几眼,才小声的问说,“敢问师妹贵姓?” “姓林,师兄唤我三娘便是。” 刘神威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小娘子跟那谁……还挺像的。吓了他这一跳!见不是贺兰或是武,那只能是人有相似,就忙道:“师妹这般年幼,亏的能忍得了山中的寂寞。为兄实不知师父又收了弟子,此来不曾带见面礼,失礼的的很!失礼的很。” 又是一番繁琐的礼仪,林雨桐客气了几句就退出来了,下厨做顿饭吧,叫人家师徒单独说话。 可她这一走,刘神威就忙问:“师父,师妹怎么个来历?” 问这个做什么?左不过是个可怜人,有一肚子可怜事罢了。何必追问! “您不知道……”刘神威一脸的心有余悸,“您是知道韩国夫人的……” 皇后的姐姐?“怎么了?一冬不曾见几个外人,对山下的事知之不多。” “韩国夫人……突发疾病殁了!是徒儿去瞧的……瞧着竟是……怀着五个月的身孕……” 韩国夫人是守寡之人,因为皇后的缘故自由出入宫禁,却怀着孕暴毙…… 孙道长沉默了,“你在太医院已是数年,退回来跟为师修道未为不可。” 刘神威急道:“徒儿也有这个意思,可……可这个时候提这个事,时机实在不对!宫里那位本没多想,徒儿这一走,便免不了要多想了……这才是真真的祸事。” 那倒也罢了,拖个一年半载便是了。 是!“徒儿也是这么想的!”说着,就又低声道,“那韩国夫人之女,贺兰小娘子,都说她长的跟皇后娘娘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所以,在宫中颇受圣人宠爱,“宫里已然有了风声,要纳这位娘子入宫为妃嫔……可师妹长的比贺兰家的小娘子还要像皇后,您可得把人藏好,再有外客来,万万不可再叫见了。” 宫里那地方脏的很,谁知道有没有打着什么鬼主意。 这倒是孙道长没料到的,“像她?” 可不是! 直到刘神威走,孙道长都没露出异色来,直到晚上了,孙道长才问小童,“三娘说她是在哪里长大的?” 德业寺,师父。 “德业寺。”孙道长喃喃自语的一声,而后又问说,“可说了生日是哪一日?” “只说是永徽五年春上,被人放在德业寺外的。” 永徽五年? 是! “那一年……圣人册封武昭仪……王皇后和萧淑妃失宠了……” 是,师父。 那一年……宫里只出生了一个孩子,那便是去年才被追封的安定思公主。孙道长在屋里徘徊,“难怪……” 难怪什么? 孙道长没回答童子的话,心里却道:难怪英国公府的郎君对三娘照顾颇多。若说是少年慕艾,可三娘最初的样子,瘦骨嶙峋一身病态,哪里有一丝叫人慕艾的地方? 三娘前脚上山,这位郎君后脚就上山了,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故事不成? 这是件大事,不能这么含混过去。道长起身,敲响了房门,“郎君可歇下了?” 四爷躺下了,又重新围了狐裘起身,叫秋实去开门,“不曾,道长请进。” 道长被引进来,在榻上坐了。秋实要去煮茶,四爷一看他拿茶罐子又摆弄那些调料就喊住了,“只取林娘子做的姜米冲泡了端来吧。” 道长忙道:“不用麻烦了。小童胆小,恐他不敢一人歇着,劳烦哥儿过去给小童做个伴儿。” 这是有话要单独说呀!秋实就看自家郎君,四爷点头,他才出去了。 人一出去,道长就问说,“郎君可是知道三娘的来历?” 四爷心里有些愕然,面上当然不显,只是反问,“道长何以这么问?” 孙道长就打量四爷:“我那徒儿今儿言说,三娘生的跟宫中一极贵之人神似……” 哦?这倒是一个不知道的消息。四爷在心里极快的琢磨了一遍,这事有点出乎意料!他和桐桐没想着这么着急去办这件事,怎么也得把身体养个差不多了再说其他!最不济也在明年春末夏初……其实桐桐的意思是,过个夏天,到秋天的时候最好。身上的许多病症夏天调养恢复的会更快。因此,真就是不着急。 可万万没想到,孙道长很是眼明心亮。这件事怎么说呢?四爷就说,“道长必是知道袁天师的。” 袁天罡,以相术著称。给朝中许多大臣都算过,无有不准的! 孙道长‘嗯’了一声,听着这位郎君继续往下说。 “袁天师驾鹤西去,贞观十九年他为他自己算过命,言说这一年是他的丧期,那一年,他果然死了。”四爷就又笑了一下,“可我在五岁大的时候,祖父曾带过一人来给我批命……之后赠了一些书目,我对此道倒是多有涉猎。您问我可知道林家娘子来历,小子确实不知。不过是这些年偷着学一些相术……看人不仅看面,还得看骨。林家娘子龙睛凤颈,出身如何,我再算却有些耗费心神了。” 看相! 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说他祖父带过一个神秘的人给他看相,偏他之前说袁天罡死了。什么意思呢?那个神秘的人是袁天罡?可袁天罡不是死了吗? 四爷心说,死人才好用呢,怎么说怎么对!李淳风倒是活着呢,我能叫李淳风按照我想的说吗?做事最要紧的是不留痕迹。不管是袁天罡还是原身的祖父李震,都死了! 对质去吧! 何况,一个人算出死期,多么神奇的事情。除非是自己知道得了不治之症,抗不过去了。否则按照一般的逻辑,算一个死期看看!?这一行里,别说给自己看相,给自己算命了,就是亲近的人,按道理也算不准呀! 民间一直又流传着袁天罡是假死的传言,这个谁知道真假呢!不过是贞观十九年的时候,李世民的身体开始不好了!一个帝王到了最后,他要算什么?算继承人?算国运?算他的寿数?哪一个说不好都能要他的脑袋。他跑了是罪过,不跑迟早还是罪过,这是个死结,不死解不了这个结。于是,人家死了。 当然,这是猜测,但真有这种可能。 孙道长没见过袁天罡,可四爷这个沉默,叫孙道长想明白了,这不就跟自己叫徒儿致仕是一个道理吗?这就是为了避祸的呀! 话说到这里,就没法再说了。孙道长告辞回去了!四爷想着,这事闹不好得提前,看来还是得下山才成。 第二天跟桐桐说了一声,他就先下山了。 可他却不知道,孙道长请了一位客人上山,桐桐也不知道这客人是谁,自然也没避开,上了姜米汤,就要往出退。 却不想这人叫住:“小娘子且慢!”他站起身来盯着林雨桐上上下下的打量,林雨桐被看的莫名其妙,忙问,“贵客有何指教?” 这人愣了一下就忙道,“无甚,只是上的这个茶汤……娘子知老夫身上的病症。” “大冷的天,去去寒而已。”林雨桐说着,就真退出去了。 人一出去,这人马上看孙道长,“道兄这里怎么藏着这样一个人呢?” “太史公可看出什么了?” “哦……”这人只笑了笑,就道,“本是早夭之相,可福报深厚,乃是天佑之人。道兄好福气呀!” 孙道长哈哈一笑,再不追问,只道:“借您吉言了。”说着叫小童来,“拿了太极丸来,给太史公带上。” 两人在里面说话,小童去厨下取热水,兴冲冲的跟林雨桐道,“师姐,太史公说师姐您福报深厚,乃是天佑之人呢!” 林雨桐正在煨汤,闻言一愣,看小童:“这个太史公姓什么?” 姓李呀!他不仅是师父的道友,且是个相术大师。 姓李的?相术大师?李淳风? 林雨桐心道一声坏了:这全不在自己和四爷的预料之中。但愿李淳风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真看出什么了,也假装不知道就完了。 可一个看相的,除了看相之外,其实最要紧的是推断,这是需要有许多东西来佐证的。 本是天眼看要下雪了,李淳风本打算住下的,可而今呢?趁着雪还不大,就下山去了,只言说想起还有要事! 可到了山下了,又在村子打听,又找了一户好客的人家,只说是借宿,就跟人说起山上的事,山上就那么几个人,自然就说起了老神仙新收的女弟子,“妇人家去求药,都是这女娘给瞧的,给的药没有不对症的。” “不是咱们附近的女娘?” 自然不是!这就说起了那不知道是不是亲爹的爹,说是脚扭了,结果一去不回,只那么点子钱,也就够买纸衣穿。 问的仔细了,又打听到了长相,知道有一头瘸腿的骡子,有一架骡车棚着怎样的草编,又说骡车上有什么样的记号,从哪条路来的,都问清楚了,第二天一早冒着雪带着人骑马沿着这路往前走。每过一村就停下来讨一杯热水喝,在村里打听看有没有这样特征的人。结果直到晚上了,不得不在一个村子里借宿了,带着人找了村里最大的宅子敲门进去了,在院子里看到了骡子,看不出跛脚不跛脚,但是骡车倒是对上了。进了屋子,灯下再一看这个主人家,他微微一愣,此人发过一次横财,却也遭了大厄运! 于是就叫仆从递了钱袋子过去,笑道:“主人家好生冷清呀,这么大的院子只一人住呀?眼看过节,家人还没回来呀?” “嗐!家里拢共就剩我一人了。” 这般大的家私,竟是没有娶妻不成? “娶了的,都是短命的!只剩下我一人,孤魂野鬼罢了。”说着话,他把钱袋子放好,又拿了几盏灯来,叫屋里明亮些。这人一瞧就是当官的,给的钱不少。屋里一明亮,李淳风就‘咦’了一声,又一脸认真的打量这主人家,“……不该呀!你这分明就是有贵人帮扶,封侯拜爵富贵绵延子孙兴旺之相呀,怎么会日子过成如此?真是奇哉怪哉!” 林有信愣了一下,心里先是一哆嗦,可这个命批的叫人兴奋。他转过身来再要问,却见这客人已经躺着歇了。 出去给炭盆里添炭的时候,他问这随从,“还没问贵客是哪位?” “朝廷太史……” 太史?哪位太史? “我家相公姓李!” 李太史?林有信一惊,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太史公吗? 这一夜都没睡,早起送贵客离开,就急着往山上去!可山上的路被雪封住了,这两天怕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踏雪而归的李淳风却说仆从,“回去就打发人盯着这个人,打听了底细,不要惊动他。” 是! 雪一停,有女尼就清扫了山路,林有信直接上了山了。 盯着的人唾掉嘴里的姜片,跟同伴说了一声,回去禀报了。 “去了德业寺?”李淳风放下笔,搓了搓手。这事要是有了方向,推理起来也不麻烦!而查证起来更不麻烦!一个婴孩,有什么可觊觎的?无非是金棺而已。 可大唐不准收取银子,使用银子也是犯法的。银子的提炼不容易,一年也就一万五千两白银,这必须是给宫里用的!宫里用这个做器皿,做配饰,或是赏赐给大臣。 而大唐却是收取金子的!金子必须是大额交易的时候使用。比如跟胡商做生意,买他的胡椒,量大,把成色不一,形状不一的金子拿去做交易都是可以的。 平时交易用的就是铜钱和绢帛。可若是你真有银子,是宫里赏赐下来的银子要花,那你不如把银子打造成首饰,挂在身上。这样的器物拿到东市西市都能当钱用。长安城的东市在城东,这里靠近皇宫,周围的坊里也都是达官贵人,因此,东市多为奢侈品,来消遣的也多是贵人和有家资的人。而西市什么都有,胡商一般都聚集在西市,别管什么身份的人,在西市活动都不奇怪。 而这个林有信要交易黄金,必然是在西市的。 他又问:“这些年,林有信做的是什么营生?” “做的是往城外的各处驿站送酒的营生……” 而今这酒一半都是胡人卖的酒!“知道是哪家胡商吗?” “知道!是西市绿酒坊。” 李淳风取了一个金锭,不是宫里出来的,是有人送的。民间的金子没有宫里的出来的好,也不如宫里的值钱,他把这金锭给仆从,“去这酒坊,问问老板可能兑换到更好的金子……不拘是多少,你瞧着是这个成色的……”说着点了点镇尺上的一处装饰,“这个成色的,你就都换了。若是手里的金锭不够,回来取便是。” 果然,赶在宵禁的时候仆从回来了,拿回来六块金块,“就这么多了!本是留给他家闺女做陪嫁首饰的,一直藏着呢。” 李淳风从这六块里挑出四块来,很明显,这是从同一块金子做的物件上剪下来的。这个薄厚程度,其实只要去将作监查一下当年那个小金棺的尺寸就知道了。说不定当年做模具的模子还留着呢,比对比对就什么都清楚了。 于是,第二天,就叫不常在外走动的仆从去找了游侠,叫游侠想法子找将作监的人。要过节了,将作监只有值岗的,果然很快,隔了一天眼看元日了,朋友抄了数据出来……李淳风回去就把图样按照原尺寸画出来了,把这金块放上去比划比划,他现在有七八分笃定,不知什么原因,当年那位公主并没有死。 这些收起来,一辈子都不能叫人知道。 元日这日站在大朝上,他的位置并不靠后,是可以看清圣人的。他不时的大胆的看,李治当然就知道了,挺高兴的日子大朝上也没问,只在饮宴的时候叫了李淳风:“以太史看,今年若何?能否风调雨顺……” “太平盛世,小灾有,大难无。”李淳风就又看圣人,“不过,臣……有些日子不见圣人了,今儿突的觉得圣人子女宫红光大盛……” 李治哈哈大笑,“借爱卿吉言!” 李淳风连连拱手,“贺喜圣人得一福德深厚之女。” 哦?不仅算出来要得孩子,还算出来要得一公主。李治倒是往心里去了,赐了李淳风御酒,又跟其他人说话去了。 李淳风话只到这里,再不肯多言了。 可这话转脸传到后宫,一个年轻貌美满是活泼的少女问婢女,“当真这么说?说要得一福德深厚之女?” 正是! 这姑娘摸了摸肚子,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又灿然一笑,“走!找姨母去。” 宏大的宫殿里静悄悄的,一宫装丽人沉着脸提着笔在批折子,这不是武后又是谁!正思量吏部的折子呢,殿外喧哗了起来。她抬起头来,“是谁?” 一个女官急匆匆的出去,又静悄悄的进来,“启禀娘娘,是贺兰娘子。” “美之呀!”武后脸上的表情没有多余的,只淡淡的说了一声,“叫进来吧。” 贺兰美之欢快的跑进来,“姨母,您听说了吗?李太史可说了,圣人今年要得一福德深厚之女……”说着,不时的低了头看一眼肚子,然后一脸懵懂的问:“姨母,您说这能是真的吗?” 武后笑了笑,脸上还带着几分宠溺,“李太史说是,那必然是了。” 贺兰美之又道,“……圣人除了宠幸姨母,还宠幸谁呢?姨母才生了表妹吧?那这是谁会怀上呢?”说着就灿然一笑,而后转身往出跑,不时的还回头看一眼武后,“谁会怀上呢?好生奇怪呀!” 人跑出去了,还留下一串银铃般笑声。 武后眼里闪过一丝幽暗,随即笑了一下,提笔看折子去了。 晚上了,李治回来了,头上捂着帕子,怕是又头疼了。 武后过去轻柔的揉着,说着国事。 李治晃了晃脑袋,“都是些小事,你决断便是了。” 武后就转移了话题,说了李淳风,“添了太平已然是弥补了遗憾了,难不成还能再生个小的?” 李治没言语,躺下了,半晌之后才道:“子女缘分乃天定,天赐来的,又福德厚……得精心些,别折损了才是了。” 武后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只说了一声‘是’。 第二天,武后召见了李淳风,李淳风一见武后就愣了一下,“恭喜皇后,贺喜皇后,子女宫大盛……” 这种事,李淳风不敢瞎说的!武后一下子便笑了,“起来吧!不拘是哪宫妃嫔所出,都是本宫的子女……你这贺喜本宫收下了。” 吹牛!自你再度回宫,再没其他女子生下过圣人的孩子。李淳风抬起头大胆的打量武后,这才皱眉,“……奇哉怪哉,您这子女宫并无添减,缘何会大盛? 武后心说,这是说我一生合该有六个子女,而今都得了,再无增加可能。不是我生的,偏我的子女宫大盛。 这话得对半听!她不否认这些人的能耐,但也不能夸大这些人的能耐。不装神弄鬼的,显不出他们的本事。自来相师莫不是如此。 必是有什么事了!要不然李淳风这老滑头,断断不会说出这么肯定的话的! 他不说圣人子女宫无添减,因为他不知道圣人跟其他女人会不会生下孩子。却把这话说到自己面前,这分明就是引的自己去问呀! 行!成全你。她就问说,“此话怎讲?几位皇子你都见过,只太平你未曾见……”说着就喊人,“把太平抱来。” 一岁上下的小公主长的玉雪可爱,对着皇后叫阿娘。 武后的脸上瞬间多出了几分柔和之色,伸手接了乳娘怀了的女儿,然后看李淳风,“如何?” 李淳风忙道,“小殿下凤仪天成,但却不是……” 武后的手一顿,而后只笑了笑,“不是便不是吧!该来的总会来的,天意不可测,顺其自然便罢了。” 是!李淳风这才出了宫。 武后将太平给奶娘,叫带着下去,这才看身边的太监总管,“高延福!” 在的! “去查查李淳风最近这些时日都去哪了,查问清楚来,再来回话。” 是!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查问就知道了,隔了一天就来报了,“娘娘,李太史出城去过南山,上山见过孙道长。” 山上可有什么变故? “年前,英国公的曾孙曾在山上养病……” 嗯!这有什么吗?那孩子宫里都知道,一直那么养着。就是英国公要造反,也用不上一个病秧子呀,“还有什么,一起说了。” “孙道长还收了个女弟子!” 女弟子?谁家的后辈? “不知道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叫人上山求药,见了那姑娘一面,言说跟娘娘颇为相似……” 说完,躬身再不敢言语。 宫里最怕‘跟皇后娘娘相似’这个话了!贺兰家的大娘子便是跟娘娘有三两分相似才得了圣人的宠爱……这话会叫娘娘不高兴的。 武后先是皱眉,可紧跟着愣了一下,问说,“那姑娘多大年纪了?” 听下山采买的姑子说,“那姑娘是永徽五年春上生人,具体哪一日那姑娘自己也不晓得!” 永徽五年春上? 是! “有没有弄错?确实是永徽五年春上生人。” 武后蹭的一下站起来,半晌之后,却缓缓的坐下,“知道了,你且退下吧!”说着,她敲着御案,低头继续处理折子去了。 这事急什么?自己急了去认女儿,圣人会怎么想?会想着,容不下姐姐,也容不下美之这个外甥女。若是如此,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对那个可能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活着的孩子,又有什么好处?她的出现破坏了她父皇的美事,迁怒了她这又何必呢? 反正李淳风已经跳出来了!这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抓住一点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他洞悉了真相,然后呢?然后隐瞒查证的事,跑来算命来了!为了显示命算的特别准,他一定会把这个事推到圣人面前的! 由别人去做,好处一堆。 由自己去做,坏处也一堆。 利弊权衡,只在一瞬,她瞬间就做出了取舍,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依旧如故就是最正确的做法。 活动了活动脖子,低头一看,是关于跟突厥的牧场冲突的!别看事不大,却牵扯大了。她问女官瑞祥:“圣人呢?着人去请!” 瑞祥赶紧低了头,只道,“怕是在宫里转着……这就去请……怕是得些时候……” 武后看了瑞祥一眼,瑞祥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只低声道,“圣人带着贺兰大娘子游园去了。” 美之那丫头心野了,想怀上一个吧! 武后再不问了,“那就罢了。”她自己批这个折子。对方说可以请大唐去突厥放牧,可以将牧场相送。这个事不可以!不仅不能占据,还得再退一步,送些赏赐下去。这才是与邻邦的相交之道。 而这些却是李淳风不知道的,就更不是林雨桐能知道的。 李淳风是左等右等等不到皇后的动作,他皱眉,这个事怎么弄呢? 而就在此时,下面的人来报,说是有个姓林的酒商说是跟相公认识,正在后门处求见。 李淳风叫了仆从,低声嘱咐了一番,打发他去了。 林有信这样的人,不值得再见,也不能再见。 而林有信在得了一番话之后,直奔大理寺,给大理寺卿扔下了一下大雷:“小人是来投案自首的!永徽五年,小人贪图银钱,动了安定思公主的棺椁……” 大理寺卿心说,这家伙莫不是疯了!谁知道这事了?谁追究你了? 可紧跟着就听这人说,“小人打开棺椁之后,公主一下子就哭出了声……她是活着的……” 我的天呀!李太史才说圣人子女宫大盛,这不,死去的公主就死而复生了呀! 不过,这个事真吗?我咋那么不信呢?! 第753章 盛唐风华(5) 这事如何去审? 大理寺卿侯善业乃是第一批投靠武后之人,仅在李义府之后。李义府是武后还是昭仪的时候就已然投奔了,侯善业只比此人稍微晚了一些而已。 也因为如此,他数年之间,一路被提拔至大理寺卿这个位子。 这事,怎么说呢?这种事怎么审理?只眼前这个投案的人说,这可没法定案。你说安定公主活着?一个闹不好就是混淆皇室血脉。这要是一般人家,认孩子回去,那孩子的父母还得能说出孩子的特征呢。 如今,空口白话的,就多出一公主呀?你敢说我不敢判呀!偷盗了金棺,我不否认。但你拿什么证明,孩子是活着的呢?他马上叫此人闭嘴,单独关押起来,“此事事关重大,本官得禀明圣人和皇后才算可审理。” 林有信心说,这跟那人交代的是一样的,他倒是不慌,不住的点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叫小人不得好死。” 侯善业面色稍缓,对此人挤出两分笑意了,而后直接往宫里去。 李治正在椒房暖阁之中,青铜的兽嘴里吐出若有似无的烟气,带着若有若无的药味。边上坐着的是太子李弘,也还是少年模样,正低声跟李治说话:“……儿听闻父皇又大赦天下之意……” 嗯!册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当然要大赦天下。这里面的道理,却不可言传只可意会。他就笑问太子,“我儿可是有要特赦之人?” 李弘摇头,“儿子不是有特赦之人,而是又特不能赦之人,还请父皇将此人列为永不赦免之罪人。” 哦?此人是谁呀? “正是李义府!”李弘说着,就带着几分气愤之意:“儿从不知此人这般的胆大妄为。” 李治皱了皱眉头,“李义府……”这都哪一年的事了?他轻轻的拍打着额头,半眯着眼睛说此人,“出身寒微,乃是贞观十七年,为父被册立为东宫之后,在东宫中担任过太子舍人……之后得罪了国舅长孙,被贬为壁州司马……那你可知,他又是怎么爬上来的?” “知道!”李弘低声道,“他是上折子赞成父皇册封母妃才得以晋升的,可是……” 李治摆手,正要说话,便听得外面脚步匆匆,来人禀报,“圣人,大理寺卿有急事候见。” “宣——” 李弘扶着父亲坐起来,低声道,“这个侯善业,一样是逢迎之辈。” 这孩子!李治才要说话,想想周围的耳朵太多,到底只笑了笑,夸道,“我儿为储君,当的起一个‘正’字!如此甚好!上梁不正下梁才歪的,而君正臣自然不斜。宏儿如此,为父心甚慰。” 李弘谢恩,起身就要告退。李治摆手,“走吧,一起去听听……听听大理寺又有什么事。” 父子里回到东内,侯善业已经等着了。 李弘扶了李治坐过去,侯善业赶紧见礼,不等问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此事臣要问案,圣上和皇后乃至当时宫中伺候之人,办理丧仪的人员,都在被问之列……臣斗胆来问,当年是安定公主是否真的薨逝了。” 李治没言语,自然是没了气息了,这才安葬了的。好端端的,前脚才说朕子女宫大盛,转脸安定就活了?他眼睛微微眯了眯,是皇后按时侯善业做的?不会!这没有丝毫意思! 他交代内监,“去请皇后来一趟……宣太医院院正即可前来见驾……” 皇后来的当然更快些,李弘见礼,扶了母后坐下。李治指了指侯善业,“再为皇后说一遍。” 是!侯善业就把话又说了一遍,又问,“敢问娘娘,确定安定公主当年确实是薨逝了吗?” “安定是发热,一直不见好……药也喂不进去,乳也进的极少……哄睡了也叫不醒,是太医方秉文给瞧的……薨逝……自然也是太医说的……本宫是母亲,心都疼烂的,看也不看去看,就怕舍不得……”说着,眼圈就红了,“便是圣人,也不忍去看呐。” 她说着,言辞里带着几分哽咽,这一哭,李治就觉得心里好生难受!不由的想起那个肉嘟嘟的孩子。试想一下,那么大正是惹人疼的孩子……身为父母,可敢去看?他叹了一声,抬手拍了皇后的手,有拉起来攥着。外面禀报太医院院正来了,李治关心的是,“哪种病症,会被判为已经死亡?” 什么意思? 侯善业又说了一遍,这可把院正吓的不轻,“……方太医已于两年前病逝了……当时的情况,臣不得而知!但是圣人问哪种病可被误判为已然死亡……这个倒是真的有!《史记》中,虢国太子假死,险些被葬。是扁鹊过小国,言称虢国太子为‘尸蹶’,为假死之相。只是病了,而非死了。” 是了!是了!《史记》之扁鹊仓公列传记载的就是这么一件事。 李治忙问:“那就是说……是真有可能是当时误诊了?” 若那位是真公主,那便真是误诊了。 李治叹气,看皇后,“这事得着人去查。” “听您的,打发可靠之人去!” 李治叹气,“那就叫侯善业去办吧。” 武后就道,“案子必是有许多曲折离奇之处,这是他的本分。但比起这曲折的案子,离奇的过程,臣妾更想尽快的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咱们的公主……真伪如何辨,再打发一拨人去吧!”说这就看了太子一眼,“不若叫宏儿去查问查问……若是真的,这自是千好万好……若不是,不若赏那姑娘些钱财,叫她过活去吧!别的人该治罪治罪。” 李治拉着武后的手没松开,“依你!”说着看宏儿,“你这个妹妹只比你小不到两岁,你对她该是无甚记忆的!这事你去办,查仔细些……” 李弘就道:“陪葬之物,必是入档的,这个好调。只是大妹妹身上,可还有别的胎记或是其他……她的乳母还伺候过她的宫娥呢?” “有名册你只管去调人。只是这些年,我怕看见她们伤心,到底是安排到哪里去了,我也没过问过……少不得你费心些去找……至于你大妹妹身上的胎记……”她看李治,“我记得后脑靠近左耳的一边,有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殷红的胎记……不过这也做不得准的!我记得宏儿的左臂膀上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青色胎记,可长着长着,就长散了……如今可不知道还在不在……” 李弘点头,“在的,不仔细瞧瞧不出来。” “那你瞧仔细些,长大了,很多胎记都有些变形……”武后说着,又马上想起,“你父皇比母后细心,当年你父皇发现你大妹妹双手的小拇指看着跟正常的一样,可其实她的是两截……” 什么意思?李弘伸出手,“咱们是两个关节三截指肚,大妹妹的只能看见一个关节的痕迹,只两个指肚?” 对!猛的一看没有不同,“我都没发现,是你父皇抓着你大妹妹的手玩耍,这才发现的。” 李治点点头,这样的特征,不好找冒充者。年龄合适,身份合适,这种只他们夫妻知道的特征,连乳娘都不曾告诉,他们从哪找这么个孩子去! 李弘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得先去见见人。如果这些特征都对,把就八九不离十,是对的!若是特征不对,也不能一概否了,还得更细致的查,毕竟孩子长着长着,有了什么变化也未必…… 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李弘带着大内禁卫,直奔南山。 快马轻骑,不到两个时辰,人已经在山脚下了。 林雨桐正拿着四爷叫秋实送的信瞧,这才知道林有信去了大理寺。 这个蠢货,被人给一把推到沟里去了。 此刻,只怕宫里已经着人查问了。看似不合理,可只要先知道结果,再往这个结果上去找合理的解释,是可以找到的!不管是史书记载,还是民间,都有这种假死的案例。如此推的话,其实是合理的。 信看了,她打发秋实先回去。还想着,宫里便是来人,怎么着也得等明天吧! 却不想下半晌,她正跟着师父炮制蒲草根,童子急匆匆的跑进来,“来人了——来人了——可多的人——” 孙道长就往出迎,正好看见站在门外的禁卫,这是正要通报呢。 而一个少年站在台阶下,并没有直闯。 “殿下!”张道长见礼,李弘颔首,“仙长,冒昧打扰了。” 不敢!张道长将人往里面请,一进院子,李弘就愣住了。他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少女了!她一身青色的圆领袍子,袖子上还沾着干草。戴着幞头,特别凸显面部轮廓。不加修饰的面容就那么映入眼帘,瞧着好生面熟。 是的!长的像母后。但又跟母后不同。 少女面色温和,不惊不惧,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脂粉之气。 第一眼看过去,他心里先认了三分。 孙道长给桐桐使眼色,“三娘,这是太子殿下。” 这个温润如玉一般的少年是李弘? 林雨桐见礼,李弘一把拦住了,还顺势抓了林雨桐的手,“失礼了。”看关节吗?这关节是胎儿发育的时候有些问题,看起来是两个指节,其实是手掌端的那个指节发育的略微小一些而已,不影响手指的美观,也不影响使用,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拉着手看,手能知道?这种的在现代不算是少见的。 但以如今的情况,注意这个真不多。 而后李弘真就看见了一样修长的手指,只是看起来只有两节。两个手都一样,都是如此的。 他指了指林雨桐头上的幞头,“能摘下来吗?” 可以!摘了下来,还是一头短发,这更便于看清左边靠近左耳的后脑部位,确实是有一块颜色淡淡形状不规则的红胎记。 他心里基本认定,这真就是死而复生的安定公主! 第754章 盛唐风华(6) 李弘环顾四周,既然认定基本就是了。那就没有再把她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何况,案子还在大理寺挂着呢,需得她亲自去,这才好审理。 哪怕证明她不是,那又如何?这般的长相,这般气度的女子,便是父皇母后收个义女又能怎样,只当是给安定祈福了。 可怎么跟她说呢? 李弘只能道:“林有信你可知道?” “知道!”林雨桐看他,“德业寺静慧师父的兄长,是他送我来南山求医的。” “林有信在大理寺投案自首了。”李弘看她,“他说你便是永徽五年薨逝的安定公主。” 林雨桐的眼里适时地露出几分讶异来,“安定公主?” 是! 林雨桐只沉吟了一瞬,“殿下是来验证的?” “对!”李弘温和的笑了笑,“你的小拇指……跟一般人不一样,你头上的胎记也都对。是不是的,还再听听林有信和德业寺一干人等怎么说。只怕而今,你得随孤下山回一趟长安了。” 也好! 不过穿这一身脏兮兮的可不行,“请稍等,容我换身衣裳。” 请便。 利索的换了衣裳就往出走,这里的东西叫姑子先保管着,随后叫四爷打发人来收拾。只怕这一去,再想回山上,就有些难了。况且,这般的往返山上和长安,是给孙道长找麻烦呢。跟皇权沾上关系,枉死的医者不少了。突然冒出来一公主,接下来等着自己的还不定是什么呢,何必打搅人家清修呢? 要走了,她缓缓跪下,郑重的跟孙道长辞行:“师傅,等徒儿……料理了眼前的事就回来。” “道心随缘。”孙道长将人扶起来,“李太史说你福缘深厚,那往后必定能顺遂安康。且放心去吧,为师就在南山,什么时候回来都可。” 是! 站起身来再辞,这才随着李弘下了山。 童子看着一行人走远,这才抬头看师父,“师姐是公主呀?” 公主如何?不是公主又如何?公主未必能过的舒心如意,不是公主未必不能从心而活。随缘去吧! 林雨桐回身看了看南山,还真有些舍不得。还才回头凝望呢,那边有人催了,“娘子请上马。” 她回头去看,一个眉清目秀的内监打扮的小子跪在地上,尽量跪的平整些,好叫她能上的去马。 林雨桐犹豫了一下,李弘就拍开了内监,单膝跪在地上,然后拍了拍大腿,“来!上马!” 这个身为太子的少年眼里满是温和,甚至脸上还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怜惜,这样的李弘叫林雨桐愣了一瞬,但还是走了过去,轻轻的用脚尖点在李弘的膝盖上然后跃上了马背,紧跟着李弘也上了这匹马,就听他说:“别怕!我带你走。” 是的!她现在还不能会骑马,就这么跟李弘共乘一骑,一路朝长安城去。 而林雨桐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古长安城,此时天已经晚了,从明德门一进去,就听到一阵阵的鼓声叠加着传来,非常远,又觉得非常的近。而后身后的明德门缓缓的关闭了。脚下的路面平整夯的非常硬实,路的宽度能有一百多米,天擦黑了,看不甚清楚。可大路两边除了两三米的排水沟,就是水沟边的各种树木,以及树后面的非常高大坚实的土黄色的墙。除了鼓声,再就是急匆匆的行人。随着鼓声的落下,宽阔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到处传来的都是关合声。 这是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大门在此时就关闭了,这便是宵禁。 没有特殊令牌或是差事,敢在大街上游荡的直接就给押走了!这倒不是说大唐的人没有夜生活了,那真没有。各个坊市里也有自己的铺子和娱乐场所。住的地方越繁华,那自然娱乐场所就越多。住的越偏僻,坊里没住多少人,那自然就没那么方便了。 从明德门一路往里走,走到朱雀门外的时候,街上除了巡逻的,已经看不见其他人了。 太子舍弃朱雀门,调转方向,朝东行之后又朝北,停在一处门外,正是延禧门。用腰牌叫开了延禧门,进去便是皇城。行不远,便是东宫。 案子今儿肯定是无法审理,不审理那这便不能确定林雨桐的身份。不能确定身份,就不能带进内宫。因此,李弘将人直接带回了东宫。 “先安心住一晚,明儿一早去大理寺。” 好! 李弘指了迎出来的年长的太监,“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 林雨桐跟着这太监去了。宫灯到处都是了,但到底看不分明。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她也不甚在意。在这太监带领下,进了一处配殿,伺候的宫娥有序的迎过来。 “娘子请随奴婢来梳洗。” “娘子请用膳。” “娘子请歇息。” …… 躺在榻上,不由的失笑,果然还是这么着更舒服。身在东宫,很安全。林雨桐这一觉真就睡着了,且睡的很踏实。 “睡了?”武后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笔,“睡着了?” 是! “着实是像吗?” “回娘娘的话,极像您的。”瑞祥低声道,“婢子已经叫人瞧了,脑后左边果然有红色胎记,小拇指也确实是只有两节。手足……长的随了圣人,极为修长……” 哦?武后轻笑一声,“那你找两身好衣裳,再选几套配饰都给送去吧。” 瑞祥忙道,“小娘子生的纤巧些,怕是宫内没有合适的衣裳。” “无碍!先送去吧!” 瑞祥不解其意,还是把给贺兰小娘子的衣裳拿了两身,叫绣娘夜里别歇着,先给改了再说。稍微改小点,便是不合身也无碍。改好之后,亲自给送到那边,在外面伺候着!一晚上的时候她心里已然有些明白了,娘娘还是想观察观察这位小娘子吧。 晨钟响的时候,榻上有了动静。祥瑞给香菊使眼色,叫她带着人进去伺候。 香菊是个面相憨厚的姑娘,一招手,婢女们各司其职,轻手轻脚的忙活开了。 林雨桐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帐幔就被个十五六的姑娘撩起来了,“小娘子醒了?要起吗?” 起吧! 坐在榻边,漱口刷牙洗脸,短头发也没有什么要梳理的,梳整齐了就完事了。 秋菊碰了托盘上,马上有别的婢女伺候林雨桐穿衣。 别急,先上个厕所。 可算是处理完了,回来再一看,衣服不是昨天自己穿的那身。她眉头皱了皱,“我的衣裳呢?” 秋菊一愣,没敢言语,亲手捧了昨儿穿的那身来,已经清洗烘干且熨烫的平整了。 祥瑞就站在角落,看着眼前的小娘子自己利索的穿了衣裳,是一身很利索的绛红色男袍,而后穿上靴子,对着铜镜正了衣冠,瞧着竟真跟几位皇子一般,转眼便成了一个小少年模样。贺兰小娘子也爱这般打扮,但再是男装,她穿着都免不了一身的脂粉气。可这位疑似公主的小娘子,却真就无一丝脂粉之气。 打量的视线多了,林雨桐也没管,在众人的注视下,吃了一碗……汤饼? 对的!汤饼——就是一碗鸡汤面片!菜也有,摆了好几个。她没弄清楚那玩意都是啥之前,只瞅着眼熟的白菜和菠菜吃了几口而已。 而这个味道呀,不提也罢! 胡乱的塞了一顿饭,昨儿跟在李弘身边的小太监便来请了,“……殿下问小娘子准备好了吗?倒是不急,等娘子收拾再去也赶的上……” 林雨桐就起身,“好了!走吧。” 真就这么走了! 香菊指了指那衣裳和首饰,看祥瑞,“这可怎么办?” 祥瑞端着这些东西回去复命去了,“娘娘,小娘子不曾用。” 武后扫了那些东西一眼,而后笑了,“去请圣人……问圣人可有精神去大理寺旁听……” 是! 这件事半天的传播,早在街坊流传开了。别说今儿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前来旁听,便是闲着的百姓,也乌泱泱的聚集在门口,不一定能看的见,也不一定能听的见,但不妨碍他们聚集在一起等着听现场转播。 四爷也只能跟很多人一样,在外面候着。 大唐的房舍建的,一般是不让挡路的!高门大户还有衙门,都是一圈的土夯的围墙,留一个大门的位置。将大门打开,但这不算进了人家的正门了。这是留着停马车的地方。大衙门门口的地方,预留出来得有一两亩那么大的空间,穿过这个场地,才是衙门的正门。等候的人就在人家门口这个位置上等着。百姓若是想听审案,允许吗?也允许,但里面的容纳有限。秋实早就递了牌子进去,等着人叫呢。 等四爷随着不少的达官贵人进了二进堂,外面放了不少席,想旁听,席子上坐吧。 进了里面,彼此熟悉的人也不能说话,得保持安静。林雨桐一回身,就瞧见四爷坐在外面。她给四爷笑了一下,就扭脸过来了。 李弘在侧面坐,侯善业坐在主位,惊堂木一拍,便道,“传涉案人等。” 紧跟着侧堂就押进来一群人。 林雨桐见到了林有信,也见到了面色苍白的静慧。 静慧看到林雨桐欲言又止,但到底是低下了头没言语。 给主官见了礼,侯善业就说林有信,“你来投案的,案情如何,你再自述一遍。” 林有信声音有点抖,也是真怕了,那股子冲动过去,心里就忐忑!这会子见太子坐在前面,他就忙道:“小人记得……那是在永徽五年三月二十八,那一日,很突然的,家妹回来了。家妹便是静慧,俗家名字叫林有容,十二岁进宫服侍,一直在宫里不曾有什么消息。家里的日子艰难,小人娶妻生了一女一子之后,日子越发艰难。就在这个时候,家妹归家了!她是从德业寺的后门偷溜出来的!我家住在距离寺庙很近,她打小就常去寺里玩,寺里的主持她也认识,对她的管束比对别人的管束更松一些……” 主持忙道:“正是如此!林家娘子自五六岁就常来寺里帮忙,老尼见她可怜,常施舍一些吃食……如此便熟悉了,直到十二岁她进了宫,再没有消息。等宫里的公主殁了,不少的宫娥被放出宫为公主祈福,其中就有林家娘子。既然是故人,就少不得多给些关照。叫她去看守后门去了,只防着别叫谁摸进来才好。后山是极为陡峭的,不熟悉的人也走不了!也是老尼私心,知道她是熟悉地形的,也是为了方便她常见家人的……” 静慧点头,“是!那时候我没有钥匙,就是从门槛下钻过去了。后山的小路我知道,趁着夜色,我就回了家。家中日子艰难,侄儿病了,瞧不起大夫,侄女饿的哇哇直哭……嫂子骂哥哥骂的难听,我就说了一句,人各有命。俩孩子投胎到这穷苦人家,有什么办法呢?各自有命罢了!又说了一句,公主娘娘那自来是贵人,便是寿数不长,可也……金棺玉佩入葬,人跟人无法可比的!” 林有信才接着道,“我妹妹走后,我就动了心思了!我就想着,先借用公主一件物件,等我度过了难关,我给公主塑金身。于是,我跟着我妹妹……当时公主还没下葬,就在寺里停灵呢。我求了我妹妹,救救家里的孩子……她扛不住我哀求,到底是答应帮我了。” 静慧看了林雨桐一眼,而后点头,“……我自小在山里找药草,主持师傅知道的!因此,懂一些药性。找了几味药草,第二天做饭食的时候给放进去了。那天,都闹肚子,我便替代在灵堂前的几个女尼,叫她们只管歇着去了。又给蜡烛里放了安神的药粉,连主持都昏沉的睡去了。公主用的是金棺楠木椁……我们将椁打开,取出了金棺,再把金棺打开,公主便哭了……我们都吓坏了,就怕人听到。幸而当时庙里还有别的弃婴,倒也没被发现。那时太慌乱了,又怕是诈尸……我兄长背着金棺,抱着公主就赶紧去后门处了……我得给椁里放点别的才能混过去……没别的可放,只把院中松动的大青砖放了几个盖好。而后我也吃了点药,又晕又腹泻的……便是被发现了,向来大家也只以为是大盗做的……再是不会想到是我的!等天亮我去后门的住处的时候,听到后门口有孩子的哭声。我吓了一跳,一打开,可不正是公主……公主身上的小衣还在,裹着我哥的破衣衫……” “我害怕……害怕那是鬼婴……”不敢带回去也不敢杀了,“想了想还是放在佛门地界好些……怕人知道那是公主,我把襁褓拿了,衣裳也给脱了……太着急又瞧着肚兜就是个红肚兜,也没甚出奇之处,便没给脱……又怕公主冻着,便把衣裳脱下来给公主包裹住了……想着我妹妹回来就给抱回去了,只说捡的便是……” 静慧气道,“那红肚兜乃昭仪娘娘一针一线所做,料子是难得的木棉布……”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个巴掌大的小衣裳来,“这便是我从公主身上取下来的……” 李弘便叫人去接了,拿在手里打量了几眼,就朝侯善业道,“是母后亲手做的。”静慧不用问就接着道,“我把公主抱了,放在正门口……又赶紧返回,去正门,只佯装要下山找大夫,而后就说捡到了个孩子……这样的事一年里总有三五回,师父看了一眼,说是难养活……我才说我单独养着,许是救一条命呢……就这么着,公主就在德业寺里一直养着……”说完,把身上背的包袱取下来递过去,“这是随葬之物,哥哥拿走之后也知道那东西不能随便花,我们将它塞在罐子里埋在后山一株槐树下,哥哥一说要去自首,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将它取了出来,好方便衙门查验!” 陪葬的东西每一件都对,官府从陵地里把椁打开,在确定并没有被人盗取过陵墓之后,再看里面确实是大青砖,真就是每一样都对的上。静慧缓缓的跪在林雨桐面前,“公主,是我怕……这才将公主强留在身边,只想保住我的命,却也致使公主常年缠绵病榻,受尽了苦楚……” 林雨桐站着看她,“……你起贪心是过,阴差阳错救我是功。你夜半想杀我是过,送我去南山求医是功……” “公主知道?” “一个病秧子,你却找药来养着……我若真是孤儿,你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直到你想杀我,我就知道,我必是有来处的!” 说着,就看向李弘,“殿下,她对我,不忍杀!而今,我跟您求情,也请饶了她,叫她在德业寺的静室祈福去吧。” 静室是为犯错的女尼设立的,在里面吃斋念佛,只是不得允许不能踏出静室而已。 静慧这才哭出声哽咽叩首,“谢公主……” 李弘正要说话,后殿出来一人,正是父皇身边的内监总管刘仁。 刘仁低声道,“圣人和娘娘在后殿,请殿下带公主随老奴觐见。” 李弘起身,看了侯善业一眼,“该如何审,你做主。孤同皇妹失陪了。”说着就看林雨桐,微微笑了笑,不由的又带出几分怜惜来,“皇妹,请随孤来。” 林雨桐回头去看四爷,四爷打了个手势,桐桐才抬步跟着李弘走了。 林有信想叫来着,上面的惊堂木一拍,他给吓回去了。 而林雨桐却去了后殿,看到了坐在正堂里的一对夫妻…… 第755章 盛唐风华(7) 武后看着跟随太子一路进来的姑娘,猛的一看,竟像个男儿一般,神态自若,步履阔朗。不见忐忑,没有怯容。就这么泰然自若的走了进来,好似她本是如此,跟在哥哥后面一直这样。 这孩子像自己吗?应该是像的。 像圣人吗?那一双深邃又平和的眸子,也是像的。 他们打量她,她看过来的眼神应该也是带着打量的。只是突然她自己突然贵为公主,不惊不喜。生在最高处,长在最低处,可小小的寺庙,孱弱的病体,倒是打磨出这么一副颇有韧劲的性情来。 她嘴角不由的翘起,失而复得是惊喜,生女若此亦是惊喜。既然是喜,缘何不笑?她真就笑着,看着这孩子一步一步走来。林雨桐看见的李治,不是个病弱的瘦子,他瞧着有些肥胖。许是因着体宽,他的面容端正里甚至是带着几分憨厚的样子,叫人打眼一看,就觉得这是个好人,是个不存坏心的好人。而边上的武后稍微有些丰腴,容貌嘛,怎么形容呢?她突然就觉得方额广颐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合适的。美固然是美的,可若只用美形容这么一个女子,反倒觉得肤浅了些。 武后是笑着的,她笑的犹如盛开的牡丹。 可李治的眼圈却红了,他不等林雨桐有反应,就先指着边上的武后道:“我儿……这是你母后……” 一个高兴,一个激动,真心假意不得而知。若是以父母之心去想,这份感情应该是真的。 林雨桐心里叹气,而后缓缓的跪下去…… 这一跪,叫人好生难受。武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拉了林雨桐起来,再看了一眼手,是的!没看错,不仅小拇指是记忆里的样子,关键是长大之后这手的样子,跟圣人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圣人是发福了,不再纤瘦。可哪怕再发福,手也比一般人更修长一些。 她拉着林雨桐的手叫李治瞧,“是不是一样……” 李治眼里便有了笑模样,看着林雨桐道:“你虽幼年坎坷,然到底是福德深厚……朕跟你母后,是失而复得,幸甚!” 是啊!失而复得,总是叫人欣喜。 林雨桐就在这样欣喜的气氛里,被拉上了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后门的街巷出去,应该是去往大明宫的。 武后一直拉着林雨桐的手,没问这些年的过往,只说,“昨夜叫人问了静慧,言说你在大病之时,做了一个梦……” 是林雨桐之前编造的那个谎言,说是被一美貌的妇人推了一下,而后又听到道家的声音。 当时能哄骗静慧,却别指望哄眼前这俩精明人。她摇头,“那是骗她的!我几乎没踏出过房门,那一日出去偶尔听到她在后门外跟一男子说话,像是在求药……男子的言谈里多有不耐。一个要救,一个要杀,他们两人关系的亲近过我,取舍全在别人一念之间。那我怎能去赌静慧对我的情分呢?自然是要引的她将我送走……因此,那些话是我编的,静慧笃信神佛,我赌她下不了手。果然,她半夜想过掐死我捂死我,我只做不知……她便下山去跟她兄长商议,换了一套说辞,只说我是林家的女儿,我没质疑,听从了安排。南山距离草堂寺很近,林有信不敢露面,我这才算是逃出生天了!” 李治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惜,武后眼里闪过一抹杀意,随即消失了,叹气道:“此二人合该杀了才是!不过我儿既然求情了,也确实是因他们的贪念,救了我儿一命,便由着大理寺去判便是了。” 李治点点头,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孩子若是养的小里小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宫里精细的养两年,赐婚的时候找个厚道的人家,也是可以的。可这孩子……宫里和王府的公主郡主,在心性上,比的上她的可不多。梦见一貌美的妇人,她本可以推说,梦见的是她阿娘。梦见了道人,又是刚册封了李耳的契机,说一句先祖庇护也未为不可。可她没那么说,直言不讳,不藏不掖,坦荡而言,说一句君子品格也不过。 不过是礼仪粗疏一些,这些反倒是小事。时日长了,她自然就订正过来了。便是往后一直都粗疏,又能是多大的事呢? 李治就问:“名字唤作什么?” 原身一直也没用过名字!林雨桐就说,“孙道长给取名‘桐’……” 桐? 李治点头,“孙道长非凡人,他是师长,既然给了名字,就以此为名吧。” 是! 李治又吩咐李弘,“记得将名字添在族谱上,你去办。” “好!儿子回头就去办。” 进了宫门,就换了肩舆,一人一个,林雨桐这才算是看到了大明宫。只是从史料里知道大明宫有四个紫禁城大,真的进来了,才知道这大明宫是何等的恢弘。这是宫阙,是城池,也是一座景观园林。 前面的那些巍峨的宫殿群,那是处理国事的地方,衙门排布其中,武后至今也没资格去的。因此,他们这一行是往后宫去的。 远远看去,那么大一片湖泊,足有二三百亩的水面,在水的中央,堆了山。李弘轻声道:“那是蓬莱山。” 太液池,蓬莱山。 “池子北边是游艺之处,有跑马楼,有斗鸡台……住的话,主要是住在池子南边……”说着就问武后,“母后,妹妹住哪一宫?” 凤翔宫。 这是一处比别处更精巧的宫殿。大唐的建筑其实多是简洁大方的,尽量的把房子盖的方方正正高高大大,这一处也一样,方正高大里,多了几分精致。 武后笑道,“一年前才竣工的,因着精巧,慢了一些……”她拉着桐桐的手往里面去,“这里暖和,你身子不好,常年在湿冷的地方住,终究是伤了根底……” 是的!这里暖和。进殿的时候脱了脚上的鞋,踩在水磨石的地面上,这地面竟是温热的!没出正月的天,外面冷风刺骨,而这里温暖如春日。行了礼的宫娥来来去去的,正在布置寝宫。李弘指了指朝南的一间,“那里布置个书房……边上还需个药室……” 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不敢说这是后宫最好的一处地方吧,也差不多。 正瞧着呢,门外跑来俩十一二的少年来,瞧不出哪个大哪个小。这俩孩子进来先见礼,一个自称贤,一个自称显,李贤更俊秀斯文,李显随李治的多些,瞧着就觉得这真是个好憨厚的长相。 论起容貌,算上李弘,也只李贤最胜。 李贤打量林雨桐,“听了一耳朵,竟不知有这样的奇事?一时又好奇,一时又担心。果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瞧着就可亲。” 李显跟着说了一句:“是啊……”然后没有了。可看到林雨桐还看着他,他脸红了一些,就道,“我今儿刚得了一碟子蜜糕,已经叫人去热了,给皇姐吃吧!” 武后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李治倒是哈哈大笑,“我家的小憨儿呀!” 可这个小憨儿哪里憨了?这会子头一歪,朝他父皇那边蹭,李治习惯的摸了摸李显的头,扒拉了好几下。 武后说李贤,“必是你的主意!正在跟着先生念书,怎么就带着弟弟跑出来了?” 李贤赶紧请罪,“母后说的是,儿的错。” 李治摆摆手,“好了,今日不说孩子!正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叫孩子松散一日。” 从这边出去,紧挨着的宫殿,竟是武后的寝宫。 武后一路拉着桐桐的手,“你们兄弟姐妹都住的离我近,近了我方便照看,远了就看不到了。” 真就是没多远,绕过一处假山亭台,便看到了宫殿的正门。 而正门口,站着许多人,最前面的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妇人,边上搀扶着她的是个妙龄的少女。 一看年纪,林雨桐就对上了。这老妇人是武后的生母杨氏,而搀扶着她的,是贺兰家的那个姑娘。 眼看到了跟前了,两人跟圣人和武后见礼之后,那杨氏就看林雨桐,而后眼圈一红,眼泪滚滚而下,“我的大公主呀,你受了委屈了。”她张开双臂,林雨桐却没走过去。 这是什么规矩! 老妇人给皇上皇后见礼了,那么太子呢? 大唐的礼节绝对不是开玩笑的!四爷给她恶补过这个知识的!说是两个官员都在候见处,皇上跟前的太监去宣旨给其中的一个官员,这个官员接旨之后要谢恩的。他跪下了,边上的另一个没跪下,却觉得皇上身边的太监,对吧?咱得客气一下,就给太监行了一个礼。 完了!边上的御史台的御史当时就参奏这个对着太监行礼的官员,说此人无礼,不堪为官。当天,就被免职了。 倒霉的是他才从地方上调上来,新任命还没下来呢,结果就这么折戟沉沙了。 还有这跪坐,进门之后,主人请坐了,这才能坐。坐着说话,就一直保持跪坐的姿势……只有等主人说,“请随意,不要拘礼。”客人才能小幅度的挪动一下腿,缓解那个跪坐的麻劲。客人再要是体贴点,比如说相对不熟的人这次谈的还行,主人会叫人拿个靠的东西来,不是朝后靠的,是给你前面摆个圆弧形的小玩意,你趴在上面重心前移,减轻腿的负担。要是关系再熟悉一点,你俩是朋友,那你可以把这玩意侧着放,你斜靠着。若是关系再亲近一点,你俩可以盘腿坐,可以把一直腿耷拉在矮榻的边上,以舒服的姿势呆着。 要不然,这就是无礼! 无礼,在而今算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 这位杨夫人是不是对太子无礼?李治优待武家的人,这是个态度。可你这无礼的太过了!这不是说储君不叫你见礼,你就能不见礼的。 你无礼是你的事,我又不认得你,对吧?我又何必陪你演戏。 而且,一开口就称呼我为大公主?我不是大公主!李治有庶女呢。且都比武后所生的孩子年长。合着,在你眼里,上面那些公主都不算呐?这不是有点轻狂,这是轻狂的有点大! 她没动,还好奇的看看这是在叫谁。武后微微皱眉,贺兰美之看了李治一眼,忙道:“外祖母时清醒时糊涂的……”说着就低声提醒,“外祖母,还没给太子、璐王、周王见礼呢!” 杨夫人才哦哦哦的去见礼,而后又看林雨桐,“大公主啊……” 又叫大公主!许是真老糊涂了,许是被谁给误导了,口口声声的大公主。我要认,是我错了。我要不认,就是提醒李治,萧淑妃当年还生了俩女儿呢。 林雨桐笑了一下,“您叫我桐桐吧,这么叫亲昵。” “桐桐好!桐桐好!” 说好的自家吃一顿团圆饭的,然后人家直入后宫,堂而皇之。 当然了,这是一种信号。代表的意思是李治对武后极度的信任。自来后宫就是如此,越是提拔后妃的娘家人,越是能凸显这位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对武家的宠幸,其实根子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这武家呀,不提也罢了! 武后不喜她母亲这一行为非常明显,但没拦着,也有她的考量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有外人在,武后没直接去后殿,而是前殿安排了宴席。 前殿乃是接待命妇的地方,这么安排……想来老糊涂的杨老夫人,也没能领会到这里的意思吧。 依次坐好,贺兰美之非要跟李贤换,挨着林雨桐坐。坐就坐吧,她给林雨桐夹菜,“表妹你尝尝这个如何?” 好烦!这个四爷带着厨子做过,味道不是林雨桐喜欢的,叫单笼金乳酥,其实就是个黄色的大包子。黄色是用黄色的酥油和面揉在一起,里面包着乳酪。 这个还没动呢,转脸她又夹了个东西来,放林雨桐面前,“再尝尝这个,这是七返膏……” 什么七返膏?不就是折叠了七次,把面团揉吧到一起蒸熟的花卷吗?七返就好吃了?七十返层层薄如蝉翼才好吃好吗? 初唐之时,还是分餐制。而今趋向于团圆了吗?摆到一张桌子上。 林雨桐放下筷子,看她,“你是谁?” 什么? 并没有人郑重介绍过你是谁,对吧?!而且,你是不是搞错了,“这里是我家!我是主人!”说着,她拿着筷子,将这两样一吃就饱的玩意夹过去,放在她的盘子里,这才道,“也是我照顾不周,竟是让客人为我操心,失礼了。” 贺兰美之一愣,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对着林雨桐瞬间红了眼圈,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一扭脸见姨母嘴角的嘲讽,以及圣人垂着的眼皮,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然后转身就跑…… 第756章 盛唐风华(8) 杨老夫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怎么了呢?这是怎么了呢?快!快去找找……” 武后给林雨桐重新夹了菜,叫祥瑞端过去,说杨老夫人,“她在宫里长大,还能跑丢了?母亲也太操心了些。您若不放心,就先回去瞧瞧去……” 杨老夫人忙道,“你姐姐也是可怜……” 武后将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包括李弘在内的其他几个都起身站着去了。林雨桐动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起身。而是说这位杨老夫人,“您心疼韩国夫人?” 是啊!“你那姨母可怜,你也无缘得见。” 我见个屁呀见!跟我有个鸟关系?也没见说哪个孩子没见过姨妈就是多遗憾的事。这他娘的跟那种偏心眼的母亲有什么区别呢?没本事的,得心疼,得照顾。有本事,拉拔了不算,父母还觉得你干啥都是应当应分的。哪里那么多应当应分的?! “那您怎么不说心疼心疼我母后呢?”林雨桐就说,“我今儿才回来,我母后心疼我,母女分离十数载……骨肉分离之痛,您可体谅?为人父母,看着亲生骨肉在外飘零十数年,可内疚自责,您可能体会?韩国夫人是您的女儿,母后难道不是?给您富贵尊荣的是母后,也只能是母后,您说呢,老夫人?” 武后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说瑞祥,“着人送老夫人出宫吧,老夫人糊涂了,叫太医院着太医照料,去吧!” 瑞祥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这位公主比几个皇子更体贴,许是这就是儿子和女儿的差别吧,皇子们注意不到这些事,可公主却注意到了。她在护着皇后呢! 李弘若有所思,李贤眼里有惶恐一闪而过,李显出声打岔道,“八弟可醒了?叫来一起吃饭吧,把小妹也抱来吧,皇姐还不曾见过。” 八弟说的是李旦。武后生了四个儿子,在生李弘之前,李治已经有四个儿子了,分别是:李忠、李孝、李上金、李素节。 李忠是庶子,记在王皇后名下。后来被废,前两年也死了。 李孝好似也病死了。 还有李上金和李素节,她还真不知道这俩现在是个啥情况。按照年纪算,他们都已经成年了。李弘今年也都十四了吧?那这两个肯定是十五六了,成年了。成亲分府出去了也未可知。 宫里除了早年的那些妃嫔之外,孩子都是武后所生的。真真就是亲亲的一家子而已。 这一打岔,李弘就搭话,“风大,用暖轿带来吧。” 武后这才有了笑模样,指了远了一些的汤浴绣丸,“给桐儿盛那个来,好克化。” 这个可以,有点像是生汆丸子,汤汤水水的加上几个珍珠大小的肉丸子,因在炭火上热着呢,咕嘟咕嘟的,滚烫滚烫的,吃了暖和。 李弘也笑着叫人,“孤也先吃这个。” 气氛这才好了,李治笑眯眯的看着,“桐儿体弱,虽跟着孙道长学了几天医术,但还是得也专职的大夫的。” 武后就道,“刘神威是孙道长的大弟子,叫他专职看着桐儿的身体。一则,孙道长调理了一半,他接手更顺当。二则,跟桐儿有渊源,省的她不自在。” 李治点头,这个安排甚好。 武后又道,“我跟你父皇都忙,另赐厨房给你,叫厨房按照太医的嘱咐侍奉你一日三餐。” 林雨桐起身,这是要谢恩的。 武后一把拉住了,“回家来了,给你什么你受什么,原也是你该得的。” 是!随后又见了才三四岁的李旦,还有才能走路的太平。武后应该是没多少时间带孩子的吧,李旦很规矩,但却不亲昵。反倒是太平,因为还小,没搬出去的缘故,对武后亲昵比别人更甚一些。 吃了一顿饭,时候真不早了。 这就真该散了,李弘也有差事,李贤和李显也有功课,又是才见面的人,都叮嘱了许多话,武后和李治才打发人,送林雨桐回宫。 凤翔宫,宫娥太监站了两排,都在廊庑下等着主子呢。 祥瑞指了指打头的太监,“殿下,这是刘德……”又指了指一边的宫娥,“那是香菊……” 香菊是昨晚在东宫见到的宫女,而这个刘德是个生面孔。林雨桐多打量了好几眼,算是记住了。 等把人都送走了,都剩下凤翔宫的人了,林雨桐好好的泡了澡,换了寝衣,赤脚踩在地上去了温热的床榻。帐子被一层层的方着,外面一宫灯那点光亮,透过帐子照进来……房间到底不是密闭的,总有那么一丝丝的风挤进来,倒是不会吹到人,只是轻软的帐子哪怕是人走过会会带动的晃动那么一下,更遑论是轻微的那一缕风。 可以想象一下,躺在很高很高的宫殿里,说话都会有回声的那种。卧室只是放下帐子和卷帘,单独隔开的这点地方。地面上一排排的灯倒是照的足够亮堂,每一重帐幔的后面都有一个守夜的人,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了,但你知道他们的存在。灯影里,那帐子一晃一晃的……啥感觉呢? 说实话,卧室逼仄了不好,但这么着不私密也不好。 就像是这样的环境,感觉放屁都带回音的,谁听不到呀?! 人家习惯了当然很好,只去欣赏的话,也很棒的!可住的话……刚开始都不会太习惯吧!不着急,会习惯的。 至于改?小幅度自家改一点可以,多的……林雨桐不想改,每一个阶段都是美的!就该这么美着! 这么想着,一翻身,又思量着四爷那边好不好?他那边的药膳不能停呀,过了冬了,这一开春,就该调整药膳的方子了。孙道长会调整,但是做法……厨子会弄吗?明儿得叫人把详细的做法给送去。 叫谁送?只能是刘德了。 桐桐思量的是这个,却不知道四爷已经躺下了,被挖起来了。 一睁眼,床榻边冒出来一个醉醺醺的彪形大汉来,真给四爷唬了一跳。打眼一看,不是这原身的父亲李敬业还能是谁? 打从四爷来了,这是见李敬业第二面!还是这么个黑灯瞎火看不清脸的晚上。 四爷起身,仆从把灯给挑起来了,又捧着更多的火烛进来,帐子撩起来,把这一片照的亮堂堂的,四爷披着厚衣裳才要起身见礼,对方这手跟钳子似得一把摁住了,“……街坊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安定公主……跟你熟识?” 认识!怎么了? 李敬业打了个大大的嗝,酒菜味儿瞬间喷出来了!他吃的是羊肉,喝的是葡萄酒,这一个嗝全给打出来了。 四爷朝边上偏了偏,“阿耶还有吩咐?”李敬业上下打量自家这儿子,哪一点也不像自己,更不像他曾祖父。小鸡崽子似得,以为养不活了,而今活了……听说他多有关照的人是安定公主。 李敬业先说,“你小子收起你的小肚肠来,不要想着娶公主做驸马……大唐的驸马就没有好做的!”不说这些公主向来行事放诞,就说危险不危险吧,一个不小心就会因为裙带被拖进泥潭里,“咱家功勋卓著,不需要娶公主锦上添花!” 这不是挺明白的吗?四爷就说,“房玄龄是想娶公主做儿媳妇才给他儿子娶的,长孙无忌已经是国舅了,他就那么乐意亲上做亲?” 咦?不笨呀!皇上说嫁,那真不敢说不娶!老李家在这事上挺轴的,就怕谁家跟那些世家一样,看不起他们家。 李敬业有了几分谈兴,直接上了榻跟四爷挤在一处,还拉着被子往身上盖。一边折腾一边低声道,“我告诉你,跟皇家不能靠的太近……这李家,呵!不提也罢!没拿下天下的时候,说是十六国西凉开国君主李暠的后人……可其实呢?太宗在位的时候法琳大师专门上宫里去跟太宗辩论过这个事情……什么鲜卑贵族,什么胡汉血统……大师说了,他家就出身赵郡……” 要么说李绩见不得这个孙子呢?!这一张嘴真该给缝起来。想想因为祖上是谁的事,李世民还得跟得道的高僧辩一辩,这事叫人火大不火大!我家先人是谁我不知道?这一辩别管谁赢了,都得是李世民输了呀!祖上叫人质疑了,这难道不讽刺。 也就是一心做明君的李世民了,这事也都忍了,认了。这就可以了,你说你有多讨厌呀,把人家的糗事拿来再絮叨一遍。 不就是李家有随便认祖宗的习惯,是个特别不要脸的家族吗? 这个事怎么说呢?李家没编造神迹,这已经很厚道了!干嘛呀! 只能说此人天生就长着反骨。 他这边一句还没说呢,人家往下一躺,这是打算住这边抵足而眠吗? 就是这个意思!李敬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继续道,“当然了,你要是觉得那公主长的实在是可以,娶了也是可以的。长在外面的,不比长在宫里的。宫里养着的,都被养坏了。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好的。文德皇后所出的几个嫡出的公主都是好的……不过这个武后的女儿……也幸好不是她教养的,要不然……搁在谁家谁家倒霉!安定公主年岁也不小了……好摆弄。想来只要看住了,该也惹不出乱子才是!” 摆弄?谁摆弄谁? 四爷起身,叫人取了被子在边上另外安置了,心说,李敬业这种的,就得桐桐进门好好的摆弄摆弄。你脑门上长反骨,你横,你浑,你嘴上没把门的,连你祖父都拿你没法子。呵呵,那我就给你请个祖宗回来,我叫你横,叫你浑,叫你口无遮拦一个试试看?! 敲不下你二两骨头算我输! 第757章 盛唐风华(9) 李治将这件事昭告天下!说这是祖宗保佑,李家福德深厚,才能叫皇家的公主历经这般的磨难,起死回生,重回皇家,骨肉团圆。 他撤了‘思’这个谥号,正式册封她为安定公主,食邑六百户。 大唐的公主,食邑一般在三百户到五百户之间。给了六百户的食邑,这是打破了之前的成例。 可林雨桐知道,食邑最多的是太平公主,她食邑一千两百户。当然了,不是现在,而是以后,武后当政之后,才给她升的食邑。 总之,就这个食邑来说,是公主里最多的。 同时,李治要大赦天下,以感谢上天的恩泽。 其实没有这事,他也正要大赦天下。一般施行仁政,大致路子就是这样,我赦免你的罪责,这便是仁慈了。 这般的恩典,当然要去谢恩了。这要出门,得正式一些的。 林雨桐的头发依旧不长,但她没再穿男装,而是换上了短儒对襟小袄,把裙子束至肋下。而今的裙子并没有大胆的露那么些,袖子也不宽大,就是窄臂的袄,高束的裙,云头鞋。因为外面天冷,有半臂的狐裘套着保暖。头发太短,肯定有些奇怪。她用彩线加金线和各色丝带挑了头发编制的一缕一缕的,再挑几缕用彩绸混进去编成一大缕,彩绸长一些,自然的垂下,并不会叫人觉得短头发就有多奇怪。脂粉等物一盖不用,只挑了唇脂看了看,稍微用了一点,提了提气色,这才出门。要出门了,最开始当然是带着香菊,她问香菊和刘德:“谁跟着出门,谁留下看家,都分摊好了吧?” 是!香菊一一指给林雨桐看,林雨桐先打发刘德,“该去谢恩……” 刘德忙道,“奴这就去禀报。” 香菊说的这些人,林雨桐一一的认了,行不行的,看看再说。 李治并没有叫林雨桐多等,回话说,什么时候都行。 不叫谢恩当然是体贴,但是熟悉宫廷是需要时间和机会的。林雨桐这就动身,外面的暖轿已经备好了,没用她受累,直接就被带到了地方。 刘仁站在门口,伸着手,“殿下,请随老奴来。” 林雨桐就多看了刘仁一眼,这是李治的大太监吧。 这一看,刘仁就忙道:“殿下,老奴刘仁。您有什么吩咐,只管打发人来便是。” 刘仁……刘德…… 自己身边的大太监跟刘仁是一拨的。 林雨桐点头,“有劳了。” 不敢!您客气。说着又提醒,“太子殿下突然过来,才进去。”这其实是说,皇上对太子的宠信,太子不打招呼就过来见圣驾,可见圣人的态度了。 才一进来,就听到李治道,“叫桐儿进来吧,外面凉。” 其实已经进来了,这个地方也不凉。 继续往里去,果然更暖和了。林雨桐给两人都见了礼,李治指了指边上,“桐儿过来,随意坐。” 林雨桐就盘腿坐着去了,太拘谨了,代表着关系的疏远。太子盘腿,她也就盘腿坐了。 刘仁端了瓷杯来,低声道:“是蜜水,您请用。” 那边李治没急着跟林雨桐说话,好似刚才跟太子只说了一半,就听李治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这事情不能只看一时一事……你说的洛阳女子淳于氏,这件事我知道!李义府听说人家貌美,就叫大理寺丞把此女从监狱里放出去,他则将此女纳为妾室。下面来奏报,朕也叫人查了。可他竟然逼的当初帮他的大理寺丞自缢以脱罪……这件事,当时朕为何不曾追究呢?李义府坏,他坏一人一事,可世家阀门之毒,遗害无穷……” 王皇后身后的势力,便是阀门势力。这边才废后,立起了新皇后,转脸就处置了投靠新皇后的大臣……处置了李义府,便有人攀扯皇后,攀扯皇后,许多事就得重提。这是需要时间去瓦解的,不能总叫沉渣泛起。之后时过境迁,李义府这不是被发配了吗? 李治拍了拍额头,林雨桐就起身过去,抬手在头上的穴位和太阳穴上轻轻的给摁了摁,几息之下,缓解了一些。李治抬起手在林雨桐的手上拍了拍,李弘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没僵着,但还是道:“父皇,儿子觉得,法之一字,尤其要紧。有些事上能退让,有些事上坚决不能退让……像是李义府这样的官,就该永不赦免……” 林雨桐都头疼,李弘这么说,错了吗?好像也没错。但强调‘法’,又何必只盯着李义府呢?天下不作法的官员,只要想查,一揪一大把,哪有治不了的?李义府这个人太典型,处置太敏感了。大赦这种事,你把此人单拿出来放在永不赦免的一类里,叫人觉得像是特意针对!真不必为此再惹的朝堂对皇后干政的说三道四。 说实话,若是李弘再年长几岁,再更灵活通达一些,李治会用武后吗? 未必! 林雨桐没言语,低头能看见李治平静的脸。他面色平静,可心里一点也不平静。他这个病呀,不能累,不能急,不能焦躁……所谓的风炫症,这病很麻烦。麻烦就麻烦在,药是一方面,养是特别重要的一方面。可以理解为,李治有高血压、高血脂,脑供血出问题了,有血栓的存在,而这些病症,已经导致他的视力有了一些问题。 事实上,很多高血压的病人,血压上来之后不仅头疼难忍,且还视物模糊。 能治吗?能治!从闻见的味道看,太医院给开的药是对的。他在日常服药,但这得先放松自己,不要去着急。 但显见,一个做皇帝的人,怎么可能放松的下来,又怎么可能不急。 这些年,怕是他跟武后两人一直在分工合作,武后处理的是日常事务,但朝廷的大方向李治也从来没有放手。 瞧瞧,朝堂一摊子,这就罢了!太子不小了,却发现太子有这样的问题……他能不急躁吗?一着急,就犯了。这种疼,疼上来跟有什么东西在脑仁里搅拌一样。你就是躺下,就是睡着了,你也睡不踏实。这疼痛一直能伴随着,过不去。 就是林雨桐来治疗这个病,也得是病人彻底的精心修养,万事不操心。 这么按了几下,缓解了一些了。李治就又道,“李义府曾经擅杀六品寺丞,御史来弹劾,说该治罪李义府,朕当时连问都没问,更是没有叫人去查,直接就斥责这御史,说他诋毁大臣,将其贬至莱州……在你看来,朕也糊涂了!” 儿子不敢! 李治摆摆手,“弘儿,朕缘何会那般去做,你回去需得仔细思量思量,想不明白,就一直去想……” 李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是!儿子遵旨。” 李治的面色和缓了下来,“别怕!为父没责怪你的意思,这是在教你!想做一个帝王,只跟着师父学,是学不好的。” “儿子不会去问师父。” 嗯!李治说着就笑了,“你也不小了,也该婚配了……也要想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婚配……”不要再纠缠这件事了,很不必呀! 李弘瞬间红了脸:“阿耶!” 李治哈哈就笑,“去吧!去吧!知道你妹妹在这里你不好意思了。去吧,你妹妹再帮着摁着一会子,朕也就歇着了。” 是!李弘起身告辞,要走了又回来看桐桐,“用金线打扮果然好看,东宫还收着许多金线,叫人给你送去……” 好! 人走了,李治的嘴角带着笑,可他这耳后的脉象告诉自己,他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桐儿。”李治闭着眼睛,问了一句,“你觉得你的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清’且‘正’的人。”林雨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李治缓缓点头,清且正,这才是最致命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个朝堂就像是一个池塘,什么都得有点,才都好生存。要不然,水清见底,分毫毕现,这个朝廷若是只容君子,那叫非君子之人何去何从呢?这天下不是只有君子和小人的。更多的则是有欲有求的普通人。普通人会犯错,会有过失,得去容呀! 他说着,又用拳头一下一下的捶着脑门,林雨桐的手也重了几分,干脆慢慢的将其摁睡了,不思不想,便能缓解一些。 等人睡了,她看刘仁。刘仁拿了枕头,轻轻的放在边上,林雨桐托着放过去,刘仁帮着把腿给伸直,取了被子给盖上。林雨桐往出走,刘仁跟出来,低声道,“殿下这桥引之法好似对圣人之症状有些帮助……” “那你选几个机灵的来,我教他们便是了。只认几个穴位,摁一摁,是能缓解……”正说着呢,就听见外面有说话声。是贺兰美之的声音,“我要见陛下,拦什么?我亲手做了吃食……” 林雨桐没搭理,继续跟刘仁道,“少食用一些炙肥羊、干炸猪膘的好。” 刘仁面色一苦,但还是点头,“奴送殿下出去。” 嗯! 这一出去,贺兰美之也不吵了,气鼓鼓的给林雨桐见礼,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说着‘公主安康’的话。 林雨桐只点头,而后说刘仁,“圣人难得睡的踏实了,除非军国大事不能决断,否则,任何人不许打搅。” 是!殿下。 林雨桐说完带着人得去给武后请安了,结果走出没多远,贺兰美之给追来了,直接拦在林雨桐轿辇,朝香菊和其他伺候的喊,“我要跟公主说点私房话,都起开!” “我要去请安,要说什么去递帖子,我要有空,自然会召见你!你这般拦在我轿辇前,乃僭越之罪!还不让开。” 贺兰美之嘟嘴,但到底是让开了。可看着那远走的轿辇,她跺脚,扭身就走,吩咐丫头,“收拾几件衣裳,出宫!” 出宫干什么? “找哥哥和……外祖母去!” 第758章 盛唐风华(10) 贺兰美之的兄长是贺兰敏之,不过而今不姓贺兰了,改姓武了。 武后的的母亲杨老夫人是继室,进门之后跟原配之子武元庆和武元爽不合。武后的父亲死后,杨老夫人更觉得被原配之子欺负,连带的武家族里都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直到武后出头,这口气才出了。武后将武元庆和武元爽治罪流放了,又把寡姐家的儿子贺兰敏之过继到武家,承袭武家的香火。 所以,现在没有贺兰敏之了,只有武敏之,他承袭了武家的国公爵位。 这一日,他在家的,春寒料峭的,他不想在屋里呆着。仆从一次又一次的催,“老夫人腰又痛了……这角法……别人也用不得……” 角法便是将羊角的开口处磨的平滑,身体有些病痛非药可医的时候,就用这样的羊角或是其他动物的角,在中空的地方放入火折子,又快速的拿开,将羊角扣在疼痛的部位。此法很少能为女子治病的,除非身边养着医女。 府里倒是真有医女,可不知道是认穴位不准还是别的什么,老夫人每次疼痛必找郎君去。今儿也是,疼痛难忍,又斥责医女笨手笨脚,偏要请郎君过去。 再不去,又得发脾气了! 武敏之含着酒在嘴里久久没咽下去,“你告诉她,就说我马上到。” 是! 武敏之闭了闭眼睛,强忍着恶心去了。 贺兰美之回来的时候,只问:“外祖母和兄长呢?”说着就要去找。 府里的管家拦了,“小娘子,请稍等。老夫人腰疼,郎君正在诊治,不可打搅……奴帮娘子去请……” “我去就好了,外祖母那边我有什么不能去的!偏要劳你多事。” “小娘子!”管家又拦了,“太疼了,脾气有些不好……万一弄错了穴位,怕皇后追究起来,都不好回话。” 又是皇后!还是皇后!处处拿皇后来压我。贺兰美之冷哼一声,“哪里就弄错了穴位了?多事!” 说着直往里面跑,但到底不敢鲁莽,到跟前了,不敢进去。在外面能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喘息声……这么疼吗? 她就问说,“外祖母,我回来了,很疼吗?” 里面的喘息声戛然而止,管家气喘吁吁的跑来,“娘子正堂里请……” “我进去看看……”她想扒拉开管家进去。 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像是谁把什么东西狠狠的摔在地上了。她吓了一跳,就听到里面的人喊:“呱噪个甚!” 贺兰美之吓了一跳,管家使眼色,叫她去大堂里呆着。 到了大堂,贺兰美之回头看了一眼,“外祖母的脾气如今这般大吗?” 是啊!疼得难受吧。 “那怎么不找更好的大夫呢?” “上了年纪了,执拗了。” 正说着呢,一扭脸就见一二十多岁的俊朗青年走过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倦怠,几分戾气,看贺兰美之,就开口道:“回来了?要是想住府里,我叫你嫂子给你收拾院子。要是不想住府里,贺兰家我马上叫人去收拾。” 贺兰美之看了管家一眼,然后给兄长使眼色,“出去说!出去说!” 府里的亭子阔朗,哪里也不挨着。兄妹俩面对面,贺兰美之才收了笑,眼里尽是阴霾,“兄长,我得在宫里!阿娘死的冤枉!” 武敏之看她,“你觉得你能在宫里如何?” “我就要在宫里恶心死她!”贺兰美之冷笑一声,“她宝贝谁,我就毁了谁!我得叫她知道,什么叫做锥心之痛。” “你出宫吧,好好过日子,不要管了……” “兄长!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么能不管。”说着,就冷笑起来,“她现在最宝贝她刚找回来的女儿,我就毁了她好了……” 武敏之嘲讽的一笑,说不出的凄凉,“我还以为你能怎么着呢?原来不过是跟我一样,惧怕真正的恶人,只会朝更软更弱的人下手……你啊!不要被她那张脸骗了!一个刚认回来的女儿,她没那么重视。不要费心了!我最后劝你一次,要么,利索的回来;要么,你的事我再不会管了。” 不管我了? 贺兰美之眼圈一红,跟着自嘲道,“是啊!我姓贺兰,不过是小门小户县男之后罢了。什么鲜卑贵族,都见鬼去吧!而今,姓武才最尊贵!您姓武,我的事也不劳你费心!”说完,转身就走,带着婢女呼啦啦的又回宫了。 婢女碧草低声道,“娘子,您看出宫的那个是不是安定公主身边的太监刘德。” 还真是!他出宫干什么?“打发个人跟上去,看看他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是! 能干什么?不过是桐桐叫人给四爷送信去的罢了。 不过这送信的事,是过了明路的。 她给武后谢恩去的时候,武后就问:“太子在圣人那里?” 看!一个前朝一个后宫,差着那么远的距离,可武后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怕是谈了什么,武后也已经知道了。 她就道,“我也觉得兄长所言有他的道理。就像是孙道长教弟子们医术,师父稍微一松,徒儿就要给对自己要求松二分。可师父上次当着我们的面训斥了师兄,训斥的颇为严厉,我们便知道害怕了,再也不敢偷懒了。” 武后愣了一下,这是说……太子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找个人尽皆知的人来立威!以正朝廷法纪。嗯!要是这么想,也想的通。 这个孩子可真是通透,她一直觉得七窍玲珑心是环境逼迫出来的,只有处境艰难,不得不察言观色,不得不游走在黑白的办法之间,才能学会的。显然,太子少了那么几分意思,可她却掌握了。 她招手叫这个孩子过来,“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林雨桐说着就看武后,“不过有件事正要求母后恩准。” 说! “我想叫人给宫外的人送信,怎么送?能打发人直接去吗?” 武后一愣,继而哈哈就笑,她的师兄见天的得给她诊脉用药,这要传送信件,难道不方便吗?不就是为方便自在的,才给她打发了个熟人。谁知道她倒是直接问了。这般的性情,是难得的叫人觉得跟她相处可以轻松,她就笑问说,“要给谁送?” “我在山上,英国公的一位郎君对我颇为关照。去年过冬的衣物被褥,都是他所赠。我也常常给她炖药膳,他的身子有些弱,我怕他吃的不惯,再病了。” 武后一愣,“你是说他呀?有好大夫的……” “他们炖的不如我多矣!”林雨桐就道,“药膳药膳,是药也得是膳,可他们做的全是药,哪里有一点膳食该有的香味?” 好有道理! 武后便又笑了,“你担心人家呀?” 林雨桐看她,“我还想嫁给他,能吗?” 武后愣了一下,她的眼里瞬间溢满了笑,继而更大声的笑了起来,“能啊!想嫁那自然是嫁得了的。” “那您替我看着,别叫他被人抢了去了。” 我女儿看中的人,谁也抢不走!莫说他没有婚配,便是婚配了,只要我女儿看中了,叫他休了再娶你便是了!我总能叫我的孩子称心如意的! 说了会子话,林雨桐就告退出来了。 出来之后,她回头去看那座宫殿。这便是跟人相处的学问了。对一个强者来说,一个肯依靠她的孩子,她会觉得更容易亲近吧。 因为直接的说了,这才有了她叫刘德去送信的事。 看!事情真的很简单,试着去相信她是个好母亲,那么你就能称心如意。在她看来,男人病弱有什么关系?这一刻我女儿喜欢。喜欢就给你呀,将来不喜欢了……不喜欢了有什么关系,再找喜欢的就是了。 至于是不是出身英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呢?这都不重要。 林雨桐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道:可见她其实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只是她迄今哪怕是贵为皇后,也没活成她想要的样子。 她想要的是什么样子呢?就是那种我喜欢,我想要,然后我伸手就能拿到。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晚上的时候,武后将这事说给李治听,李治也笑,“长大了,少女怀春,少年慕艾,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英国公府的……李绩的曾孙?是李敬业的儿子吧!李敬业莽汉一个,五大三粗……” 武后也笑,“可见桐儿是没见过世面的!先把这个留着。开春了,在宫里办几场马球赛,回头给她做生日的时候,宫里要大办几次宴会。把长安城中的青年才俊都请来,叫她好好瞧瞧,什么样的芝兰玉树没有,怎么偏就瞧中了莽夫家呢?” 正是!正是!一行说一行笑,李治就提说,“太子妃的人选,也该定下来了。也该在女娘们中间挑一挑,选个品行上佳,中正一些的来。” “好!这次一并瞧瞧,有合适的,是该定下来了。”说着,就又一叹,“若是每个子女都能如桐儿一般,在父母面前坦坦荡荡,就好了!” 李治拍了拍武后,“是说宏儿?” “孩子大了,心思就多了!瞧着,竟是读书读迂了。”这么说着,又软软的嗔了一句,“都快气死我了!真真是生来讨债的小孽障。” “儿子跟女儿的不同……他那般大了,找朕是人之常情,还找娘,怕得有人笑了。” 武后便再不说这个了,把话题又给拉回来了,“许是李家的郎君不似李敬业那般混账呢?混账一些也无碍,长的得俊俏才行呀!”李治便笑着躺在武后的腿上,听她絮絮叨叨说儿女的事。他见缝插针,对武后说想改元‘乾封’的想法。 外面春风带来了春雨,淅淅沥沥的! 大唐乾封元年的春天,就在帝后的夜半私语中来到了…… 第759章 盛唐风华(11) 春天的大明宫,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 一出门,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湖。沿着太液湖的一圈,是各种的回廊宫殿亭台,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算是了解了宫里的方位,保证自己在这大明宫里不至于迷了路。 而因着给李治按摩有了效果,又教几个小太监手法。因此上,李治该是感觉到了这个女儿的孺慕之情,他跟武后商量之后,给桐桐找了一位女先生。此人乃是兵部侍郎裴行俭的继室夫人库狄氏。 库狄氏一举一动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雅,一步一行,都合乎礼仪规范。对学这个东西,林雨桐不反感。说到底,这都是动作而已。记住了,多做几遍,自然就熟悉了。 先生说,林雨桐提笔记,库狄氏发现这位公主写的字其实很有几分模样,只是常不常对着纸张叹气,好似对面今所用的纸张有些不满似得。 一天里,记半天,练半天,当真是好悟性。有些动作,第一遍生疏,第二遍连贯,第三遍就看起来圆润多了。除了学这个,另外还要记有多少的皇室宗亲、豪门贵勋,各自都是什么样的来历。这里面有许多像是娶了皇家的公主,又有许多是嫁女入皇家的人家,都是需要来往的人家。 这才是林雨桐最头疼的,当年李渊成了太上皇了,孩子还生了十几个。最小的一些公主……而今都是长公主了,跟武后的年纪应该都相仿呢。 这一说马球赛,又是各种宴会的,别想着不会来那么多人。那你可太小看大明宫的规模了,只一个麟德殿,大殿带殿外的廊庑,就举办过差不多有三千五百人同时参加的宴会。大殿的前面,有极大的一片地方,那一片地方,需要用油洒在地面上夯实,那是宫里举办马球赛的地方。 豪门是多,但是宴会并不会请一家子都来,对吧!来上两人是个意思就得了。况且,年纪不同,玩的也不同,周围多少回廊宫殿,有能斗鸡,有专门的跑马楼,这些地方再分两三千人都不成问题。 派了师傅来,那这必然是想叫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正式的亮一次相了。 裴夫人打量林雨桐的头发,“公主可以选一种假发。” 不用! 裴夫人指了指自己的头,“城中皆一尺,非妾髻鬟高。” 林雨桐一样拒绝,“我以彩绸装饰便是了,很不喜累赘。” 把裴夫人给愁的,又去跟秀衣坊商量衣裳的颜色和款式去了。各种的首饰也要挑最精美的。裴夫人选了一套金饰,“妾身知道公主不喜,更喜简朴轻便之妆。可这宫宴宏大,切不可马虎,便是不喜,也请您忍耐一二。” 林雨桐就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先生哪天教我去骑马。” 裴夫人从善如流,“请公主换装,今儿便去。” 果然,这才能叫自己兴奋。她竟然在御马监里,见到了几匹异常高大健壮的马! 御马监的总管太监笑着拦林雨桐,“公主,给您预备的马在这儿。” 是一匹小母马。 林雨桐绕过他,直奔那几匹马去,“这是‘天马’,还是‘大宛马’?”“公主好眼力,这是西域进贡的马匹……” 西域进贡的,叫天马,其实也叫汗血马! 总管太监不敢叫林雨桐碰,“如今这马不多了,全大唐,找不出二十匹来。”在太宗年间,数量不少。公主瞧上了,自然要给的。而今嘛,真没有多的。 林雨桐就道,“那是你们不会繁殖呀!我给你们找个会养马的!” 我的公主殿下,奴婢们可不敢叫您碰这个。 林雨桐就说刘德:“你去替我禀报父皇,就说我瞧上个那匹雪白的天马了,不要驸马也要这匹马的!” 跟着的人哭笑不得,刘德笑着去了,当真去说了。 好半晌才回来,距离太远了。回来就说,“圣人说了,驸马该要还得要的,不过是一匹天马罢了,喜欢就赐给公主了。只是学的时候,不可用天马学。” 那也未必得用小母马! 林雨桐在马厩里另外点了一匹,总管太监赶紧道,“您真是好眼力,这是大宛马跟野马王产下的后代,脚力不错,速度也好……” 那就它了! 好久没见这么好的马了,一开始纵马驰骋,那是不可能的。先是被喂马的牵着马,周围跟着几十个人,就怕摔下来。然后又是裴夫人带着,共乘一骑,在跑马场上溜达。直到第五天,一个人骑在马上漫步,紧跟着是小跑。 直到第八天,她才骑在马上风驰电掣的跑起来。 远处的跑马楼三层高,武后站在跑马楼上,身后跟着裴夫人。裴夫人笑道,“公主当真是冰雪聪明,所教无有不会的。当真是一点就通,一讲就悟。京城那么多的闺秀,高门大户,世家勋贵的闺女不知多少,不是臣妾恭维,比的上公主聪慧的,臣妾还不曾见过。” 武后脸上便带了笑模样,“不求多聪慧,性情好的姑娘,夫人可听说过?”裴夫人心中一动,这是要选太子妃吗?心中斟酌了一翻,这才道:“见倒是见的多了,只是一个人的性情,得接触的多些,这才能知道。臣妾不敢对高门贵女褒贬,只是跟本家接触的多些,到是性情能了解一二。” 哦?裴家?武后点点头,“河东裴家显赫,数代公侯勋卫,不知夫人说的是裴家哪一户的娘子?” “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家……” 左金吾卫,此衙门有巡警京中乃是宫中安全之责,有情况需烽候预警,城中的所有道路包括一砖一瓦以及路边的水草,都在他们的管辖之内。 武后看着赛马场中御马奔驰的女儿,露出几分笑意,说了一句:“甚好!” 裴夫人不知道这说的是公主把马骑的甚好,还是自己给出的这个人选,甚好! 当然是人选甚好! 在裴夫人隐晦的提了这件事之后,林雨桐心里就这般道。 裴夫人说这个,一是叫自己记住这个人情,别人不知道的,自己知道的。二呢,也是叫自己在宴会上多跟裴居道家的娘子亲近的意思。这是联络感情,也是一种照看。照顾的多了,圣人和太子自然就看见了。 这都是小事!看见不看见的,这个人选好就好在,裴居道这个官职好!太子没即位,什么意外都可能有。而武后选的这个人选,对太子平安登基,是有极大的帮助的。这个时候,武后真的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她是在为太子筹谋的。 可是呢?李治会怎么选?会喜欢这个人选吗?这就得看李治怎么去想了。若是李弘高兴这个人选,李治怕是要不高兴了。若是李弘不喜欢这个人选,李治未必高兴,但至少可以安心。 这场定在二月二十八的宫宴,成了满长安的盛世。 四爷正在看桐桐叫人送来的信,她很惊喜于见到了天马和大宛马,又问说,“有没有兴趣去养马?” 真是会给爷找事!叫爷去养马?! 四爷看了一眼案上的弄了一半的线装书,心说,这玩意比养马好出头呀!这个傻姑娘。 是的!大唐没有线装书,一般都是像折子一样,折叠在一起,誊抄来的手抄本。这不是宫宴嘛,进宫去哪里能不给公主殿下带礼物?弄一本线装书,把李绩编纂的医书誊抄一份叫公主殿下指正,这就可以了。 是的!李绩是一员战将,是沙场统帅,但人家也精通医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药典,叫《唐本草》的,李绩就参与了编纂。人家自己个,还写了一本《脉经》,当然了,后世是失传了。如今还在,自己也看不出这玩意的好坏,水平如何,但桐桐知道。 他是这么想的,就把信收了放在匣子里,准备继续跟线装书较劲。 正忙着呢,后宅又叫了。家里还住着好几房人。自家这边属于大房,李震是李绩的长子,虽然人没了,但是夫人还活着呢,就是原身的祖母,姓王。乃是太原王氏出身,高门大姓的姑娘,许是看不起李绩这种在瓦岗山落草出来的出身,进门之后,甚少管事。倒是李绩的继室夫人,进门之后添了俩女儿,但是对家中男丁甚是看中。李绩是草寇出身,不是人家那种望族,这继室刘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本来,李敬业的婚配,得王氏操持。但这王氏做事跟李家压根不是一个调调,最后还是刘氏这个后祖母给李敬业操持了婚事,给定的婚事,是她的侄孙女,也姓刘,小刘氏。 小刘氏进门就生了原身,迄今为止,李敬业也就原身这一个孩子。 最近宫里的人一天跑一趟的,家里的人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不,都重视上了。 四爷去后头之后,见正堂之中,曾祖母刘氏在,祖母王氏在,母亲小刘氏也在。 刘氏有些不自在,小刘氏低头扭着帕子,只王氏严肃这一张脸,好似有些生气。四爷再一扫屋里的绫罗绸缎各色衣裳,连带的各种耀眼的配饰,就有些明白了。 王氏张嘴就道:“皇家便是嫁公主,李家也该矜持才是。这般张扬,是何道理?” 说不上对错!刘氏和小刘氏是真关心,觉得娶了公主是荣耀,可不能叫人小瞧了。可王氏自有世家的矜持,觉得该内敛一些。 小刘氏嘀咕了一声:“心里想的很,嘴上却说不要……”世家就是虚伪! 王氏立马对着儿媳妇怒目而视,小刘氏低头闭嘴,却不时的给四爷挤眉弄眼…… 三个女人一台戏,见天的给这三个女人断官司?爷哪里受过这个絮叨! 第760章 盛唐风华(12) 四爷还想着怎么把这三个人给分开,祖母王氏就先说话了,“你坐过来,我有话说。” 行!四爷坐过去了。 王氏不看婆婆也不看儿媳妇,只道,“娶公主看似荣耀,可其实呢?自有唐以来,娶公主的好处没看见多少,可这有多少人家因为公主而家破人亡。想那房玄龄家,若不是娶了公主至于获罪至此吗?想那杜如晦,何等的了得?结果呢?儿子成了驸马,获罪被杀,公主转脸改嫁,耽搁什么了? 咱们家又跟别的人家不同。别人家还有个子孙繁茂,可咱家呢?你曾祖父只两子,便是你祖父和你叔祖父……” 这个叔祖父是李绩的次子李思文,正在润州做刺史。 “而你祖父只你父亲和你叔父……” 这个叔父是指李敬业的同胞兄弟李敬猷,在盩厔(周至)做县令。盩厔就在长安左近,快马一天能打俩来回的地方。 “你叔父迄今也无有子女。咱们大房只你一根独苗。” 李敬业和李敬猷兄弟俩,只守着一根独苗苗,这也是事实。 “你叔祖父是二房,二房若是人丁兴旺也还罢了!可偏偏的,二房你三个堂叔父,膝下也只一个哥儿……” 李绩的次子李思文膝下仨儿子,嫡子李敬真,俩庶子李恩顺和李钦载,这三兄弟,只李恩顺生了个独苗苗,叫李湘。 也就是李绩五个孙子,结果这五个孙子只给他生了俩曾孙出来。且原身还是个病秧子,眼看养不活的架势。 李绩对此的看法是,战场上杀人太多,杀孽造的多了,老天要惩罚他。 但王氏不这么看,在王氏看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家丁不旺,这便是气运所致。你曾祖父年过古稀了,还能为朝廷征战几年?此时正该低调求退,退回老家,闭门读书,和睦友邻,结好乡梓,如此数十年之后,有先祖荣光,有数十年的积淀,再图起复便是。而今呢?你曾祖父老了,后辈的子孙并无有才干之人,所以呢,你们巴望着娶公主以再兴门楣吗?这是愚蠢!也当为男儿之耻!” 这话有道理吗?真挺有道理的!王氏大家族出身,她学的、从小耳融目染的便是如何在各种的境况下保持一个家族的长久不衰。 可惜,就是她的俩儿子都不听她的,李敬业造反被杀了,李敬猷真是好弟弟,跟哥哥跟的可紧了,要命的事哥俩绑在一起一块干,也没得善终。要真照着他们母亲的话,在李绩死后回老家,关门闭户的过日子,绝不是那么一个下场。 王氏见孙子肯好好的听她说话,语气和缓和了,“我不看好这个婚事,除了这个缘故之外,还有几点,第一,这位公主几乎是在幽禁中长大,身体如何?是否利子嗣?见识是否够,是否能交际,是否能当的起一家的宗妇之任?第二,你是否真的做好了娶这位公主的准备。她带给你的不仅是荣耀,还有数不清的麻烦!那位皇后而今是显赫,权柄在握。可这样的权柄在握,我佩服这样的能力,但是……你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不喜她的有朝堂上的男人,还有更多的女人。这些女人包括皇室宗亲,包括更多的贵妇人……面上无人敢,可你该知道,那位皇后,这位公主的母亲,是众矢之的呀!不要觉得后宫的争斗与子女无关……若是无关,萧淑妃……” “祖母!”四爷直接给打断了,前面说的挺好的,这一说的多了,也口无遮拦起来。总算知道李敬业的毛病是从哪来的了。 这么一打断,王氏也住嘴了,“……所以,考虑清楚,皇家的婚事反悔不得。” 小刘氏就道,“那婆母不若此番也跟随进宫……” 王氏没再言语,起身直接走了。 四爷明白了,王氏跟王皇后同出自并州,也就是山西太原王氏。而王皇后近宗,皆被入罪,且赐姓为蟒! 这个王皇后不仅是李治的皇后,她的曾祖母是李渊的亲妹妹同安长公主。王氏是知道的,娶公主用的时候你得得用,但是不用你了,你指望皇家跟姻亲家讲感情?那真没有。 李家在隋朝的时候还是皇亲国戚呢?李渊跟杨广是表兄弟,那又如何呢?王氏是太知道这事有多可怕了。 所以说,她反对不意外。而李敬业最后反女皇,不是没有缘由的。除了大面上的东西之外,李敬业的舅舅家……只怕不是没人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缩着不敢露面。 王氏一走,叫刘氏和小刘氏好生惶恐。这本来都已经忘记了自家还有王姓的女人呢,结果皇家要是嫁闺女,能不查家里的女眷吗?这要是想起来,该怎么办? 四爷就起身,“无碍!只要曾祖父还在领兵,家中就无碍。至于之后,那是公主要去周旋的事了,您二位也就别操这个心了。等到了那一日,一起进宫便是。只说祖母病了,不好见风。” 也只能如此了。 这一日,刘氏和小刘氏万万没想到,她们受的礼遇如此之高。武后竟然叫这位贺兰小娘子亲自迎接她们。 这可不敢当!谁不知道这位贺兰小娘子非是一般人。 今儿的贵客特别多,那么多的公主王妃,带着各家的女眷,这个尊卑要有的。 贺兰美之石榴裙,翠绿裳,鹅黄的披风随风在飘。真就如同九天下凡的玄女,笑盈盈在边上说着话,“表妹还在装扮,又是个怕生的。我来迎两位夫人,二位别见怪才是。” 小刘氏心说,原来不是被派来的呀!不过,这圣人的喜好还真是特别,这姑娘除了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真没别的。脑子不大好的样子!公主今儿是主角,这个时候正在装扮才是合理的!咱得早起装扮准备进宫,公主才不会为了个宴会早起拾掇,怕是都有客人进宫了,公主才起身的吧。 说什么公主怕生?哄谁呢?要真是怕生,圣人和皇后脑子又没毛病,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办宴会?以公主体弱需要静养为由,养上两年再见人不就完了?没见过把自家的弱点往出显摆的呀!只要脑子明白的人都知道,这位公主怕是很不一般。 再说,当日审案瞧见过公主的人还不少,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只听说猛一瞧像个俊俏的郎君,可没说别的。像郎君了,那会怕生? 更何况,人家是君,咱是臣妇,便是娶进家门,那也是君呀!迎自家?疯了?这叫无礼!小刘氏轻轻拽了拽太婆婆,刘氏瞬间就把一半的力道压在这小女娘身上了。别人迎了咱不敢受,可你说到底不过是贺兰家的小娘子罢了,想扶是吧?扶吧! 这个真是个标准的富态老太太,那么远的道儿,贺兰美之哪里受的住?没走出百步就停下脚步,“瞧我,姨母找我还有事呢,我这给表妹办差了,倒是把姨母的差事给忘了。跟您告罪一声,不能陪您了。” 不能陪了?好生遗憾呀! 小刘氏看着这姑娘逃也似得朝另一条路去了,回过头来跟太婆婆相视一笑,找相熟的人一起结伴朝里面去了。 走了的贺兰美之咬牙,“走!去御马监。” 碧草一路跟着,低声问,“今儿就是宴会,不塞马球!” 不赛马球还不能赛马了?想赛总能赛的,“知道安定常骑的哪匹马吗?” 碧草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娘子,不可呀!宫里不是咱们的人……若是叫人知道了,谁也保不住咱们呀!公主是圣人和皇后的亲生女儿,下面的人也不敢呀!他们不做,再把您出卖了……只怕咱们未必能见到明儿的太阳。” 那你说!那你说怎么能出了这口气! “别的什么办法不行,万万不可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 贺兰一把揪了花苞下来,扔在地上碾得粉碎,“……罢了!先忍了她!” 碧草慌张的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扶了贺兰美之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却不知道他们才走,一处游廊背后闪出个不打眼的老太监来,转脸两人的对话就传到了武后的耳朵里。 她慢慢的调整妆容,面上并无多少表情,良久才问了一句:“要算计安定?”是! “还想在马上做手脚?” 是! “那就赛马吧!她那么喜欢,我这做姨母的,总要满足她最后的愿望的。”原本想多容她几日,却没想到这般不知死活,对谁都敢伸手?果然跟她娘一样,给不得一点好脸的。贺兰美之,几乎是养在宫里的。进宫的时候才几岁大,还是个孩子的样子。宫里没别的公主,只她一个女孩,千娇百宠不为过吧!便是养条狗,也知道护主了!可养人呢?果然是升米恩斗米仇呀! 话说完,手里的簪子稳稳的落在发髻上,她看着镜子中不再年轻的容颜。而后笑了笑,此时,倒是想起了那句话:以色侍人,能好几时? 是啊!以色侍人,能好几时! 可这不以色侍人,这个‘好’是别人眼里的好!只要是侍人的,又怎么会一直好呢?! 缓缓的站起身来,问说,“去看看公主好了吗?” 人还没去呢,林雨桐已经来了。 武后上下的打量,而后满意的笑了,如此甚好!她立马喊高延福,“你去告诉圣人,就说……本宫要带着公主,跟着圣人一起往麟德殿去!” 高延福愣了一下,低头急忙出去了。 林雨桐心说,这人可真了不得,她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走到前台的机会。后世觉得大唐颇为开放,可这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开放了的。在唐初,贵族女子出门是要戴着幂篱,这是个啥玩意,就是那种宽檐的帽子,帽子的边沿上有罩纱,这种罩纱很长,几乎能把全身给挡住,遮挡路人窥视的视线。 而今呢,幂篱少了,改成帷帽了。这种是罩纱短了,只能遮挡到脖子的位置。也有一些大胆的,穿着男装混淆视线,这就跟掩耳盗铃是一样的。好似这么一打扮就不怕人指责了一样。 女性正一点点的小心的伸出触角,试探大众对这种行为的容忍度。 由此可见,开放的开放风不是一下子就刮来的,而现在绝对不到那个份上。 女子不能露面,尤其是在男客的面前,这依旧是礼教的要求。但是现在,武后要带着自己从前朝过一次,正式亮相一次。 她就是在找机会,且不放弃任何一个这样的机会。 这一次高延福去的时间有点长,再回来的时候说,“……老奴去的时候,圣人已经去前殿了。”说完,就低了头。 林雨桐心说,李治八成是不乐意,但又不好直接驳回了武后的话。于是,就来了这么一出。先走了,那这事自然就不成了。 武后没言语,只抬起头给林雨桐把身上的配饰都再调整了一遍,这才道:“走吧!去见你父皇。”竟是要直接过去! 林雨桐也没反驳,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跟着。昨晚上她梦里似乎还梦见过一个一身龙袍正在登基的女人。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曾经还做过她的女儿。但她想,不论如何,她也成不了她!易地而处,自己是不会去争取这个的。她会选择培养儿子,辅佐儿子登基,在儿子不需要的时候果断放手,而后种花弄草,含饴弄孙,这才是自己。 真叫自己坐在最上面,自己也能做。可要是叫自己费尽心机只为坐在上面,自己做不到。 因此,女帝……到底是女帝!只她能是唯一的女帝!便是如自己这般,也终究成不了她! 下了轿辇,身上的大礼服迤逦,一个人得十多个人服侍。可因着前殿并不知道皇后和公主要来,因此也没有特意铺上红毯。水磨石的地面因为很多客人踩过了,到底是有些脏。那么多个太监手里拿着墩布跪在地上蹭蹭蹭的擦过去,保持着干净。可也正因为如此,地面没那么细致的干净,水印还总有一些的。 武后低声道,“衣服是身外之物,脏不脏的无所谓,不要害怕!跟着我,大胆的走进去!这世上的事情不外乎是第一次和无数次。只要迈出这一步了,就谁也拦不住了。”说完,就看着大殿的方向,说高延福:“报!” 于是,整个大殿里,正都说的高兴呢,就听到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禀报声:“皇后娘娘到——安定公主到——” 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就见大殿里逆光走进来两个宫装丽人。 前面那个是皇后,朝中的大臣很多见过,可一些子弟却不都见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侧后方跟的自然就是安定公主了。她一步一步的稳稳的走来,还没来得及打量呢,就见她突然扭头,朝着一方向展颜一笑, 李绩老脸一红,就自家这曾孙,弱的恨不能一口气给吹倒了,就这也能换的人家公主顾盼而笑呀? 这真是叫人觉得——羞的慌!也臊的慌!【你现在阅读的是 】 760-770 第761章 盛唐风华(13) 四爷也瞧着桐桐笑,一看这一身就不是她能选出来的。因着头发短,愣是用细纱和宝石做了花冠在头上箍着,今儿这一场亮相不仅是好看,而是惊艳。 心里老美了吧! 没顾上美呢,武后是违背了李治的意思来的,李治会怎么做呢?李治先是而无表情,可在武后一步一步带笑走来的时候,他还是笑了。不仅笑了,还起身了,朝下走了几步,一手拉了武后,一手拉了桐桐,转过身来,面对朝臣和各家的子弟。 大家自然要起来见礼的,礼毕,李治才道:“李太史曾断言,朕的安定公主福德深厚,这未尝不是我大唐李氏列祖列宗保佑之故……列祖列宗能保佑我皇族子弟遇难成祥化险为夷,必能保佑我大唐,保佑我大唐万千子民——世代安康!” 世代安康! 世代安康! 世代安康! 大殿里的呐喊声和回应重叠在一起,使得声响更加的洪亮。 武后朝边上一招手,高延福拿上端了托盘来,托盘里放着琉璃杯,琉璃杯里是葡萄酒,武后取了一杯,递给李治。李治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林雨桐又取了一杯,递给武后,之后才取最后一杯。 武后举起酒杯,“唯愿吾皇万岁,唯愿大唐万代!” 吾皇万岁!大唐万代! 吾皇万岁!大唐万代! 吾皇万万岁!大唐万万代! 敬天一杯,敬地一杯,敬人间圣主一杯! 武后放下酒杯,优雅告退!林雨桐跟在身后,看着她姿态坦然的面对大殿里各式各样的表情,而后迈出了大殿的门。 走到人前,她做到了。 在大殿上当着外臣的而,说话了,这一点她也做到了。 她更知道李治的态度了,李治在这事上,妥协了。林雨桐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亢奋! 于是,再在女眷中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坐在上面,漫不经心的看着歌舞。这边还没叫人带着林雨桐去认识女眷了,就上来一个贵妇打扮的女子,先朝武后见礼,而后才道:“果然是您的亲生女儿,这到底就不一样。金贵自持,最是贵重不过。臣妾跟您讨个差事,带着公主去见见人去……” 武后漫不经心的一笑,“那就劳烦你了。” 香菊才在林雨桐耳边低声道:“公主,这是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李渊的十八女,李治的姑姑。 林雨桐起身见礼,对方一脸笑模样,那一双眼睛却上下的打量,“果然是好气度,好模样!走走走,我带你去认认人去。” 真就拉着就走,先去了一个衣着素朴的妇人面前,“小妹,瞧瞧,嫡公主是不是气度不一般。” 这妇人这才抬起头来,冷淡的点点头,随手从腕子上取了个镯子,给林雨桐带在手腕上就完事了,“十八姐带着公主去别处认人吧!我的辈分不算大,年纪在同辈中也最小……知道的说你不知道轻重,不知道的还道是公主不知长幼尊卑。” 千金公主白眼一翻,对着林雨桐又笑道,“那是你十九姑奶奶,先帝封为常乐公主。” 把宗室里有名有姓的都见了一遍,武后就说,“怪闷的!各家都带了小娘子来,你带着她们去玩吧!不管是赛马还是斗鸡,怎么玩都行。” 林雨桐就道,“那得借瑞祥一用,有些小娘子我怕认不准。” 是说叫去观察裴居道家的姑娘吧? 武后就看瑞祥,“你陪着公主去,看着些。她才学会骑马,今儿不许她胡闹!做个裁判尽够了。” 说着,就扬声道:“想骑马的去骑马,想斗鸡的去斗鸡,赢了的,本宫有赏。” 那么些小姑娘,一时间全起来了,花枝招展的。 贺兰美之先却出来站在大殿中央:“姨母,您可还没说,要是赢了,赏什么呢?” 武后满脸的宠溺,“那得看你们这些小娘子们想要什么了?”说着,就招手叫小丫头们,“都说说,你们想要什么?” 一个十岁上下,特别伶俐的小丫头,马上喊道:“娘娘,您头上的簪子好看,我想要您头上的簪子。” 那是凤簪! 武后哈哈大笑,那家的夫人已经变了脸色,跪下就请罪。 “这是做什么?童言无忌,很不必如此。”说着就问,“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叫什么?” “京兆韦家驸马房,韦莲儿。” 好个凌厉的口齿,好个美人坯子的长相!武后就说,“京兆韦杜,去天五尺。我是知道的!莲儿?”莲不是俗物,这个名字不合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个大大的俗人,“本宫瞧着,竟是叫香儿更合适。” “韦香儿谢娘娘赐名。” 林雨桐看着笑着一脸无邪的韦香儿,谁又能想到,她会是以后大名鼎鼎的韦后呢? 她的母亲在后面拉她,这姑娘却自是不顾,很欣喜于贵人的看中吧。 武后就又笑道,“这簪子一般人戴不了,它太重了,压不住会丧命的。”说着就看贺兰美之,“说吧,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吗?” “别人不行,你却是行的!你只管说,你想要什么?” “姨母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那等我赢了,我再来找姨母兑现。” 好!我等着。 贺兰美之一笑,看林雨桐,“表妹可敢跟我比?” 武后直接拦了,“不许闹你表妹,她身子弱,才回来几日?学了几日马?要跟她比,这便是胜之不武。我看呀,你要的承诺也兑现不了了。” “别啊……不叫她骑马便是了。”说着就又看林雨桐,“请你做个裁判,如何?” 好啊! 林雨桐过去跟武后告退,武后拉着她,“别管碰上什么事,别怕,别慌!” 这话叫林雨桐心里不是滋味,她点头从里面退出去,心里知道,贺兰美之——完了! 都容忍到现在了,继续容忍下去真就很简单!武后赖的跟这姑娘计较!可如今突然要动,必是贺兰美之又做了什么,彻底激怒武后了。 赛马场上,想赛马的都跑去了。林雨桐却叫人请了裴居道家的姑娘过来说话。 裴十娘是个端庄温和的姑娘,和林雨桐坐在楼上,低声的说话,“您要是出宫方便,不妨去灞桥看看,这个时节的灞桥柳,最是好!再过几天,该去曲江……那里的杏园是极好的。” 正说着话呢,那个韦香儿就凑过来了,“殿下,您知道紫云楼吗?我还没去过呢?您要是去,可千万要记得给我下帖子,我想去瞧瞧……” 曲江是公共园林,在长安城的东南角,这个地方林雨桐听裴夫人说过,说是一半是建在城里的,一半是建在城外的,有个湖泊,就是曲江了。围着曲江,建立了许多景观,又遍植花草树木。大部分地方,是不禁止大家游玩的。谁想去都行!但是紫云楼,这地方却是禁地,只皇室才有权利进出。可要是不得宠的皇室,这地方也一样进不去。 韦香儿这个要求……林雨桐笑了笑,点头应承,“好啊!等身子好些了,能出去游玩了,一定记得请你。” 谢殿下!韦香儿说着,就朝下面一指,“是太子殿下来了吗?” 还真是!李弘带着李贤李显,后面乌泱泱的跟着一群人。李弘跟四爷正一边走一边说话。显然,自己对四爷的另眼相待李弘也知道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优待四爷,就是把四爷往人前推呢。 林雨桐没动,边上的韦香儿却提着裙子蹬蹬蹬的跑了。 他们应该不是往赛马场来的,这是往马球场去的吧!林雨桐没搭理,正要跟裴家的姑娘说话,就见试马的赛场上,一批浑身雪白的马,疯了一样窜了出去。 那马上坐着的不是贺兰美之又是谁。 原本打算赛马的姑娘扔下马跑到回廊里往近处的亭子里跑的有,骑着马往窄小的马厩里跑的也有,马匹再疯,不会朝这两个方向走。 这至少不会伤及无辜! 眼见不牵连无辜了,林雨桐就看呢,想看武后是真想杀人,还是安排了什么人在周围,只想给贺兰美之一个教训。 可这一看可不了得了!哪个小娘子大胆的跑出去,没关赛马场的门。这疯马要是冲出去,外面就是太子带着许多的贵戚子弟,四爷也在外面。 她蹭的站起身来,一边喊着关门,一边往楼下看。 赛马场的人不知道外面有谁,这只有站在二楼才看得见内外的。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那疯马直奔着门而去。贺兰美之拽着缰绳,就这么被拖拽着。不是她不想松手,而是最初怕掉下去,她把缰绳彻底的缠在手腕上了。这会子就这么被马拉扯着狂奔而去! 来不及了! 林雨桐摘了身上的披帛,顺手扯了裴娘子的披帛。这个长得在两米,接在一起,然后绑在二楼的石头围栏上,这长度肯定不到四米,但也三米多了。 来不及多想,她顺着这个就下来了,没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只剩下身后一片惊叫一声。 李贤惊叫一声,指着墙上的林雨桐,这是有刺客吗? 林雨桐一落地就摆手,“跑啊!” 逆风!听不见! 四爷面色一变,“公主说,快跑!” 跑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一匹疯马后面拖着人,直直的朝人群冲去。 本来一脸嘲讽的武敏之一瞧,那不是美之又是谁?!谁都能跑,只他不能。他奔着疯马而去,喊着,“撒手,把手抽出来……” 闻讯赶来的侍卫往武敏之的手里递刀:“快!砍断!” 武敏之拎着刀就扔,一把砍断了缰绳,可到妹妹的跟前一看,心都凉了!那疯马被侍卫拦截,又朝这边来了。他一手拔了刀,一手拽着缰绳就上马!妹妹血肉模糊了!活不成了!活不成! 果然,就这么死在宫里了! 跟娘一样,就这么死在宫里了! 他抬起头来,看见站在人群里的李弘李贤他们,死吧!都去陪葬吧!他勒紧了马头,就冲着那个方向,还怕冲不死几个,便一刀砍刀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以更快的速度朝人群中而去。 跑不了的!武敏之就是冲着李弘去的! 四爷看桐桐,桐桐手里拿着一杆长枪,眼看到跟前了,一杆长枪瞬间扔出,直奔马肚子。 手上的力气不够,并没有把马怎么样? 可这个机会难得!这足以叫马瞬间减速。 四爷喊了一嗓子:“闭眼!”然后手里的东西利索的扔出去,那是一包桐桐给的防身用的药! 药一扔出去,马儿打了一个响鼻之后,身子就打晃,侍卫已经围过来用绳子逃住马脖子了,林雨桐上去一把夺了武敏之手里的刀,贴着他的大腿一刀捅进了马肚子,而后连续的捅进去,再将刀往出一抽,血哗的一下喷出来,满身满脸都是! 随着这血的喷出,马儿轰然倒下。带着的武敏之从马上重重的摔下来,抬头就能看见这位安定公主冷酷的眼。她浑身的血,手里拎着满是血的刀,就那么冷冷的看着。 武敏之嘲讽的一笑,就摊开睡在地上,然后闭上眼睛,可眼角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父亲早没了,母亲死在这宫里了,妹妹也死在这宫里了!孤儿寡母,自己是唯一的男丁,可结果呢?一家子都成了别人的玩物。 不该恨吗?不该杀吗? 该恨!该杀啊! 李治和武后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个样子! 英国公家的曾孙站在安定的面前,用衣袖给擦脸。那擦的,血一道子一道子的,比不擦还狰狞。 宏儿喊着,“太医呢!太医呢!太医呢!先看看公主——快!” 贤儿蹲在贺兰美之的边上,瘫坐在地上,站不起身来。 显儿围着安定不住的问,“皇姐,你哪疼呀?” 不疼!没事。 侍卫统领请罪,“是臣等的失职,这匹马是御马!” 御马不是谁都能碰的,没有圣旨也无人敢杀!要不然,也不会迟迟不懂,最后还是公主挥刀将马给杀了。 李治摆手,“起来!起来!意外!谁都不想的意外!”说完就喊人:“来人,先送公主回寝宫。” 桐桐捏了捏四爷的手,直接告退了。 凤翔宫里,刘神威在外面亲自熬药,虽然知道师妹没受惊吓,但安神汤还是要用的。伤嘛,也没什么。真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他的小药童回来就低声说,“贺兰家的小娘子……伤的血肉模糊,没了气息了!那位老夫人伤心的厉害,晕厥过去了,好容易醒来,就说要找凶手,问马怎么好好的就疯了?药从哪来的?” 这是要查太医院呀! 刘神威心有戚戚,幸好自己被调来只负责师妹了,要不然,且不好逃脱。 好好的一场宴会,开始的夺目,结束的也刺激。 李治不住的揉着额头,武后在边上坐着,看着醒来就哭闹不休的母亲,“叫人送您回去吧……” 杨夫人抽抽噎噎的也不动地方。武敏之就在边上哭道:“明明之前见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什么不舒坦,不骑马!这怎么好好的就去骑马,偏还是疯马?” 杨夫人马上道:“是啊!没这样的道理。” 武敏之又道:“她自小在宫里,什么马能骑,什么马不能骑,她不知道吗?怎生就骑了御马?还偏生给骑出去了?谁给她马骑的!” 杨老夫人马上道:“是啊!这明显就是有人要害她。” 武后一句都懒的说了,看了祥瑞一眼,祥瑞一招手,便有好几个人上前,搀扶着杨老夫人出去了。 武敏之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了,武后又道:“敏之呀,贺兰家就剩你了!武就不要姓了,回贺兰家吧!” 这是得从武家赶出去,丢失爵位,丢失现有的一切! 他没应承,只是道:“武家的事,是姨母说了算,还是老夫人说了算?” 杨老夫人立马站住脚,“自然是我说了算!你就是武家的嗣孙,便是国法也管不到百姓家承嗣的事!我把话放在这儿,谁要是敢撵你走,我就吊死在宫门口。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是武家唯一的嗣孙!我看谁敢拿你怎么着?” 武后嘲讽的笑了一下,“祥瑞,收了老夫人的腰牌,有生之年,不许老夫人无诏进宫。” 杨老夫人回头看她,“你是我女儿,天下的悠悠众口骂你的还少吗?对我不好?那你就添了最大的一宗罪——不孝!不孝不慈,何以母仪天下?!” 武后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手指着母亲,浑身都开始抖了!好半晌她才背过身再不看,只说了一句:“出去!”说完抬手拂下棋盘,几乎是用尽全力的吼了一声:“出去!” 然后真就撵出去了,宫里安静极了。 武后不提贺兰美之的事,只跟李治说,“回头该找英国公谈谈孩子们的婚事了。” 婚事?李绩一路上都不言语,也在想这个婚事。一回去之后叫了孙子和曾孙到书房。这才重新打量这个曾孙!今儿,这小子借太子的手给公主送了礼,可这礼到了太子手里,太子却反手给了圣人。 圣人专门叫了这小子过去说话,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见。但是那会子,瞧着曾孙在圣人面前,那仪态,那气度,还有圣人越谈越高兴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是入了圣人的眼了。 其实,自己对后人的要求只一个,就就是——好好活着! 能健康的活着给自己养老送终,自己就算是走的安心了,别的不敢奢求。可如今瞧着,好似后代也不止是孙子这个德行的,曾孙还能期待!那这个事就得好好的谈谈了。回来他就得正式提这个事了,“想娶这位公主?” 四爷就看他:“当初圣人废了王皇后要立武后,曾祖父您是怎么说的?” 李绩摸摸鼻子,当时自己说:那是圣人的家事,不用问谁的意见。 于是,圣人拿这个做借口,力排众议,册立了武后! 不过,你小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这战功是实打实的,不是钻营来的!说的就跟我是武后的党羽一样! 不是!老子再重申一遍——不是! 第762章 盛唐风华(14) 不管你是不是吧?总之,是你的话给李治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四爷就道,“自西汉以来,别管是中原之地的朝代更迭,还是各地的小国藩国的建立,哪一个不是皇权与豪强的结合?自来,这皇后废立都是国事,便是圣人也一直拿这当国事跟丞相商议!结果曾祖父一句话,这事便转了方向。您战功赫赫,军权在握。您倒是简单的把话说出口了,可结果呢?” 结果是出来一女帝!当然了,你现在不知道。等你闭眼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你在这个女帝的生命历程里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 李绩老了,这会子靠在卧具上,才说了一句,“老夫作为臣子,只是不叫君主为难而已。圣人所想,便是臣子所急!圣人想动世家,身为老臣,老夫焉能不支持?长孙那老匹夫,走的是回头路。世家就那么好?呵!” 听懂了!圣人要收拾世家,他李绩又不是世家出身,他凭什么为了世家跟圣人对着干?没这道理呀!所以,再选择一次,他也没错!还得那么选。 四爷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曾祖父,迄今您都没从位置上退下来。为朝廷征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这老爷子没两年活头了,七十多了,按照历史的进程,他今年秋,怕是还得出征高句丽。临死前两月才班师回朝,回来就病了,病了就没能起来。当然了,虽然这人一辈子少有败绩,临死前打的都是胜仗,可是,这么大年岁了,就是铁打的身板也受不了了。他不想歇着吗?可是他歇不了呀!皇家给的恩重,又是赐姓氏,又是提拔重用的,这个时候你能说你干不了了?不能呀!李绩久久没言语,“圣人早几年就说,今年要泰山封禅。本来该去年入秋就走的,结果连着几天的雨没能走成。后来圣人的身体突然就严重了些,事情就拖延了下来。按照计划,该是正月初一在泰山封禅的!而今,错过了这个时间了……但只要是吉日也没有影响。估计,朝廷接下来就该安排封禅的事了。那就抓紧……把事定下来。后天吧,今儿这事圣人得缓缓……后天我进宫,跟圣人提亲。” 说了这么半晌了,李敬业才插上话,“那这公主得住进府里?” 当然!公主是有公主府,不过不在长安。事实上,长安也没那么多钱来不停的盖公主府。从李渊的女儿到李世民的女儿,算一算这得多少府邸。公主的府邸与亲王郡王的规格几乎一样,这规模得多大?所以,公主确实是有公主府,但是都在各地的封地。由当地官府和公主的食邑修建。有些公主在京城不受待见,或者是不愿意掺和到是是非非当中去,就带着驸马和孩子走了。穷乡僻壤了一点,但是关起府门,富贵安生的日子是能过的。 若是得宠的公主,或是公主不愿意离开京城,那就随夫家住。 其实大唐两家结亲的话,女方家更有钱有势的话,一般情况下,这男方就住女方家了。这种的不被嘲笑,人家还都挺羡慕。有些是住个一年半载,有些一住就是十几年二十年,直到女方的父母过世为止。当然了,孩子大了给孩子成亲,孩子就不在舅舅家住了,但这两口子还是可以继续蹭老丈人家的。 当然了,皇家不在此列。后宫不许外男进嘛! 说到这个了,四爷正好申请一笔钱,“要改建院子。” 李绩直接给了腰牌,府里的资源随你调拨吧! 李敬业看那腰牌眼馋,但到底不敢要,只问祖父:“您老人家要是退了,军中谁去?孙儿去吧!” 你那一张破嘴,一旦惹祸就是大祸!在军中更是祸中祸。但这孙子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老这么说他也不行!李绩就说:“…………漓儿要大婚了,这些事谁操持?” 李敬业的嘴动了好几下,“还真是……那孙儿这是给捆家里了?哪里也去不成了?” 对呀!你还想去哪呀! 李敬业起身就走,有点闹情绪的意思。 是的!大唐婚礼真要忙起来,能准备两三年都准备不好。当然了,也不是非亲生父亲在,但男性长辈一定得有人随时支应。李家这一代里,就他好似闲着呢。 李绩说去说,真就去说了。 李治很高兴,跟李绩夸四爷:“内秀、沉稳、机变……有这样的后辈,爱卿之幸啊!” 李绩忙自谦,“那是您厚爱!臣侍奉三代君王,累受皇恩!而今又厚颜求娶您的掌珠,臣惭愧的很。” 李治哈哈大笑,“不是朕自夸,安定是自平阳长公主之后,最出色的一个皇家公主了。这事朕应了,择日赐婚。” 李绩谢恩,感动的无以复加的样子,可回去的路上却在想:最出色的皇家公主?皇家公主那个脾性呀,难说!平阳公主那是一刀一枪,上的战场,打过天下,驻守过关隘,那娘子关不就是因着平阳公主而得名的吗? 圣人是真会吹!敢跟平阳公主比?不比,只要活着,能一直好好活着,如果老天垂怜,生个一男半女的,咱就感激涕零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这辈子活的真没劲!打打杀杀一辈子,得着什么了?到了第四代,看不见第五代,情何以堪。 回头又看见自家那曾孙在演武场上走啊走啊,骑在马上溜达啊溜达,拿着只有弓没有箭的破弓在那比划了再比划,等近前来一瞧那弓,八岁的孩子启蒙用的弓也就这样了。 想我李绩,征战五十余年,驰骋南北,纵横东西,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混账行子!二房那个曾孙怕是还不如这个!这个还肯比划,那个干脆连比划都不比划! 四爷比划完了,就拿府里的图纸,这得改造了!反正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但还不能破坏现在这基本的大构造。 李绩又看见自家这曾孙满府里溜达,一会子叮嘱一声,“这里记上,得把这里空出方圆三尺的空档,要栽种柿子树。公主喜欢种柿子树!” 是! “这里得留出种葡萄的!” 秋实就道,“如今并州的葡桃最多,葡桃酒以并州酿造的最好。” 四爷摇头,“不要那种葡桃,回头去找胡商!就要他们当地的能吃果子的葡萄,只要把苗木送到,其他的都好说。另外,有什么种子尽管搜集,公主喜欢。” 好的!记下了了。 李绩扭身就走,不想看了。 隔了三天,赐婚的旨意下来了。 在宫里匆匆的见了一面,问四爷忙什么呢?四爷说改住处呢。 桐桐就提要求,“柿子一定得种,现在吃的醋没自家做的柿子醋好吃……” 知道!还要你叮嘱吗? 四爷也不的放心她,叮嘱说,“你向来胆大,能叫你惧怕的事不多!别的不想,就想想爷面对皇阿玛的时候……人得有五分亲近,但也得有五分敬畏!是父母没错,可手里握着权柄的父母,不一样。” 记住了!她有觉得怅然,“……贺兰美之的婢女碧草,李弘拷问过了,是贺兰美之想要害我,武后才……她总是护了我的。” 四爷沉默了一下,没再说其他了,“……随心吧!保护自身最要紧。” 嗯!林雨桐又说起了武后与杨氏的关系,“很奇怪!我觉得杨氏手里怕是有什么把柄?要不然,这态度也忒的大胆了!她赌的就是两点,其一,武后不敢弑母;第二,她要恼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四爷摇头,“不用在这个上面费心,该知道的迟早都能知道。” 再想说话,香菊就不住的提醒了。林雨桐不放心,“每天叫人按照食谱做着吃!等天热了,别在家里住了,长安太热了,你还是住山上去。” 知道了!这个操心劲的。 又腻歪了说了好几句,四爷这才走了。 因着想嫁谁就能嫁谁,说起来,这算的上是宠溺了。林雨桐亲自下厨,给做饭去了。都说唐朝没有炒菜,也不尽然,其实是有铁锅的,也有用热油做菜的情况。不过这玩意味道怪怪的。 事实上,而今人的口味是真的很奇怪。 之前香菊还说,“等到秋里了,螃蟹正肥嫩。把螃蟹用糖腌渍了,在锅里蒸出来,沾着糖稀,当真是一道美味。” 林雨桐当时那个表情,她压根就控制不出。用糖腌渍螃蟹,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开春了,菘也没有了。而今就是各色的野菜,还有葵,蒜苗是有的,韭菜是有的,那能做什么菜呢? 见还有豆油,林雨桐在像一个鼎一样的铁锅里做了四样菜:蒜苗炒腊肉、韭菜炒鸡蛋、红烧豆腐、干煎鲫鱼。 而今很多蔬菜水果没有,辣椒玉米土豆红薯这些统统没有。但是香料差不多还算是齐全。 做好了,全拎到武后那里,请她打发人给其他人送去。 武后看着这菜色,“你做的?” 嗯! 武后点头,很意外的味道。她笑着道,“是想跟着去泰山?” 看!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这样,只是做了一顿饭,她就想着这是有所求。 林雨桐摇头,“我不去!颠簸不起。就是想着要嫁人了,去别人家洗手作羹汤,却还没有给父母兄弟做过……” 这样啊! 武后叹气,“是啊!很快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放下筷子,就道,“我跟你父皇走后,你带着贤儿、显儿、旦儿还有太平,去骊山温泉宫避暑去吧。” 嗯?这说的是后来被玄宗皇帝改名华清宫的地方。李隆基给那里盖了房子,杨贵妃才不至于露天洗澡。可在这之前,那里的汤池——都是露天的! 这么泡澡,是否有点太奔放!? 武后就说,“也能带着李绩家的小郎君一起!” 真的吗?这么好的汤池,不去见见是怪可惜的! 第763章 盛唐风华(15) 说实话,记忆里没怎么见过封禅的阵仗吧!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在大清是没有泰山封禅的,那是因为自宋真宗在后期,对封禅之事有些沉溺,到处兴建宫观,很是劳民伤财。自此之后,百姓们一听见封禅就反感。到了明朝,朱元璋直接取消了泰山封禅,再不称泰山为‘东岳专天齐仁圣帝’了,罢辍了泰山帝王的封号,改称东岳泰山之神。自此之后,明清两朝帝王,再没有过泰山封禅。 不过史书记载,高宗时期的封禅是史中之最。 多大的阵仗呢?文武百官连同各种的仪仗,以及封禅要用到的各种法物,只这些,那队伍绵延百里都铺排不开。临出发之前,长安城外,要随行的人员扎营在一起,那真就是星罗棋布的棋盘一般。 这个林雨桐好似不觉得怎么着,毕竟康熙南巡的阵仗也不小。 叫人觉得真正有规模,且分量重的是:高宗封禅,诸国从驾! 不是来做客的,而是从驾!扈从! 这里有个从属关系在内的。 突厥、波斯、天竺、昆仑、倭国、新罗、于阗,乌苌、百济、高丽、罽宾,各国的皇室使臣,自带行礼,一路跟随。连着数日,长安城那么宽阔的路面都被堵塞住了。 而就在临出发的时候,武后提议带六宫内外命妇。甚至把李世民的妃子燕氏给挖出来了,而今人家是太妃,在宫里活着就是了。结果,武后将人请出来了。 武后上表,说想请内外命妇都跟随,且表示,她想率领内外命妇在梁甫祭地。 梁甫是泰山边上一个不高的山,但是古代帝王也经常在这里祭祀山川。现在武后说,只带着我也不合适,不若把女眷都带着吧。 李治觉得无所谓,带着就带着吧。 结果武后又说,既然都带着了,那么您去祭天,我去祭地吧!您在泰山上,我就在泰山边的梁甫祭地吧! 天为父,地为母,不能只祭父不祭母呀! 李治能说不祭地母吗? 你要说这次就算了,等下次吧!那武后一定会说,“这是顺道的事,再为这个另行一次,少不得要兴师动众的。” 是啊!劳民伤财,犯不上呀! 左右权衡一遍,在出发之际,跟皇后为这个起争执好呢?还是叫皇后‘顺道’去梁甫祭奠一点地母好呢? 算了!祭奠地母也是皇后的职责,就这样吧! 史书上的‘亚献’前期筹备工作,就这么在林雨桐面前完成了。 李治要长途跋涉,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太劳累,致使此行又不能成。一切的琐碎事务都是武后亲力亲为。付出了,武后立马就提进一步的要求,来扩大她的影响力。这更像是一场交易,李治不得不答应。 说不清这夫妻俩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林雨桐就这么看着武后在没路的情况下愣是给自己往出踩路,尽管前路是黑的,可这到底是又朝前迈出了一步。 多少人在背后骂武后是狐媚,可这是狐媚的事吗?可也正是因为‘狐媚’的掩护,叫满朝的大臣都没有意识到武后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 站在城阙上,看着绵延百里的队伍远去,林雨桐常松了一口气。 这一步一交锋,哪怕知道最后结果,也不由的叫人捏一把汗。 如今好了,人走了!山中无老虎,猴子可称大王了。 李弘被留下来监国了!不等桐桐说要去温泉宫,李弘就已经安排了:赶紧都送走,送走就不用他来回折腾的还得照看宫里了。东宫与后宫之间相距远着呢。 这凡是去,人就少不了。哪一个不得成百的人伺候,这出城的队伍也是乌泱泱的。 四爷带着人接到大明宫门口,他一路跟李弘一车,说线装书的事。这里面还牵扯到印刷! 其实现在的纸张的制造已经进步很多了,尤其是佛教的兴起,到处都是誊抄佛经的,纸张的制造成本在降低。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百姓冬天御寒的时候选择穿纸做的衣裳,盖纸被子了。 林雨桐坐在车架上,想的是唐朝诗人的那首写《纸被》的诗,诗中有那么一句:一床明月盖归梦,数尺白云笼冷眠。 在宋人的诗词里,关于纸衣和纸被的描述更多了。 可棉花没传来,丝绸又昂贵,皮毛不是谁都买的起的话,不用这种东西御寒还能怎么办呢? 车马辚辚,掩盖了喧嚣。 其实从长安城的大街上看是看不见街面上的商铺的,铺子都在各个坊里。敢对着这样的大路开门的,那一定是高门显贵的人家。 这样的街道,那就是过人的。可这出城的人也不少呀,马车、牛车、骡车,一辆挨着一辆往出走。 香菊就笑道,“都是去曲江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这个时节最爱办诗会……” 哦!这样啊! 林雨桐干脆将竹帘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结果才一出城,前面的车架就停下来了。 怎么了?林雨桐叫刘德打发人去看。 回复说:是一位郎君认识太子殿下,刚巧遇上了,正跟殿下说话呢。 林雨桐就没管,等车动了,林雨桐就看到路边停着一男和一女扮男装的姑娘躬身站在路边,恭送车架离开。 林雨桐就问刘德,“那是谁家的郎君娘子?” 刘德瞧了一眼,“该是杨思俭杨舍人家的。杨舍人前几年就被太子殿下委以重任,跟上官相公一起修纂书籍。后来上官相公获罪了,而今杨舍人该是还忙着太子殿下的差事呢。” 他家呀!林雨桐的视线从那个男扮女装的姑娘身上扫过,这姑娘正抬头偷看呢,见林雨桐看过去了,赶紧低了头,轻轻的吐了舌头,躲在她哥哥身后了。 杨玉瑶在皇家一行过去之后,轻轻的拽了她哥哥的袖子,低声道,“那第二辆车架里的是安定公主吧?” 是!没敢看。 林雨桐心里却叹气,杨家姑娘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在跟太子大婚之前,被贺兰敏之糟蹋了的姑娘。怎么说呢?杨思俭是东宫的属官,且是编书的属官,这跟裴居道家的姑娘是没法比!不说裴居道官居三品,又是掌管京城和皇宫戍卫的武将,就说杨思俭家的教养,跟裴家这种虽不是世家,但十数代公侯勋卫迄今越发繁茂的家族的教养能一样吗? 裴十娘那是能跟自己侃侃而谈,无一处不合适的姑娘。 可杨家的姑娘……是个好姑娘,但却真未必能胜任太子妃。这不是你李弘在选择妻子,而是大唐在选择太子妃。 武后在人选的选择上,并没有错。 而李弘是否又有他的考量呢?到了地方,下面的人才收拾地方。林雨桐逮住空档就跟李弘说裴家的姑娘,“……不知道皇兄有没有见过,我见了之后觉得这小娘子甚好!” 李弘明白这个意思,最近事多,那日聚会就皇妹跟裴十娘接触了,两人也一直没机会说这个事。他站下脚步,看着山下的风景,好半晌才道:“裴家娘子许是真的很好,可是,皇妹呀,若是嫁进门的女子把娘家看的太重,这是福是祸?这自来,外戚有两种。一种是皇后强势,重用娘家人。一种是娘家强势,影响后宫朝局。前者与后者之间,危害是一样大的。” 林雨桐愣了一下:看!人家身为太子,一点也不蠢。 他不喜欢像是武后一般强势的女子,也不喜欢娘家势力太大的女子。换言之,他在储位稳固的情况下,他不觉得武后这种扒拉势力的方式是必要的。 这个话题只能到此打住了,目送李弘下山,这才跟四爷说这个事,“这种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谁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四爷摇头,“太子接受的是正统的儒家教育,刚才在路上,他还说,想追赠颜回为太子少师,曾参为太子少保。” 以儒家的理论去看,武后是他们眼里的好女人吗?不是! 那么李弘用这个视角是看武后,估计心里也别扭的很。一边知道,这是我的母亲。一边又知道,我母亲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 用儒家的理论去读史书,然后拿武后跟史书上那些乱政的女人做对比,好似越比越贴近。 他身为太子,不担心父亲不传位,而是担心母亲太过强势干政! 林雨桐挠头,拉四爷:“走走走!不能想了……”咱也不想夺位登基,别叫谁丢了命就行。还不能叫人好好的过活了?干点啥不好呀,对吧? 咱去看温泉去! 看什么温泉呀?! 看看怎么了?又不是要拉你下去洗。 去那地方叫人误会!四爷没打算在这边常住,送来就行了!君臣有别,进进出出的老见礼,怪麻烦的!再则,趁着夏天才好动工改建屋子,一到冬天就得停工。不抓紧时间不成呀!最多能在山上吃顿饭,完了真得走。改天哪怕再来都行! 桐桐舍不得,但四爷说的对!如今这施工速度,想想都叫人觉得着急。 四爷瞧她情绪不高,就打岔,“弄点吃的吧?你不饿呀!” 有点!她喊香菊:“请几位皇子和太平公主来,就说我要做吃的了,问他们来不来?” 都来!李旦正爱跑的年纪,你说,就蹭蹭蹭的跑来了。乳娘当然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太平还小,乳娘抱着呢。李显来的稍微慢一些,来的时候就见庖厨送来的鸡鱼。李绩家的孙子弄了不少土过来,“皇姐,这是要做什么?” “做点你没吃过的。” 用麻叶包了腌渍好的鸡和鱼,放在火堆里烤。李旦还小,最爱玩这个,一个劲的往里面添柴。 都眼看要熟了,还不见李贤来。 林雨桐打发人去问:“怎么不见?是睡了?还是怎么了?” 刘德低声道:“潞王这些日子茹素,不动荤腥了。” 好好的茹素?是因为贺兰美之死了? 林雨桐没言语,叫人取了鸽子蛋、豆腐,全塞到鸡肚子里,等烤出来了,给太平留了一半,她吃素好消化,剩下的全给李贤送去了。 贺兰美之自小长在宫里,一个特别熟悉的人惨死了,他心里过不去吧! 吃了顿饭,四爷真就下山了。林雨桐又叫人熬了山楂给几个送去,再把几个孩子住的地方得巡查一遍,看看妥当不妥当。 太平那边,她叮嘱说:“晚上关窗,不要叫风吹了。”然后又指着寝宫的一圈,“把雄黄撒上,便是温泉池,也少不了有虫儿……” 是! 李旦呢,这是颠簸了一天就真累了,早早的歇下了。林雨桐过去看了,摸了手腕,一切都好!才叮嘱了伺候的,又出来了。 李显还在看书,她没打搅,只叫人盯着,最好能早早的休息。 出来之后,想了想还是去看了李贤,李贤一听,就直接迎出来了,“皇姐来了,叫您操心,弟甚是不安。” “干嘛这么客气!”林雨桐扫了一眼,屋里的一切都极为素朴,心里就有数了。她先道歉,“也不知道你在为父皇母后祈福茹素,该我不好意思才是。” 李贤愣了一下,笑了一下却没解释茹素的事,只道,“过几日就清明了,城里颇为热闹,蹴鞠、马球,皇姐不去跟李郎君一起瞧瞧?” “年年都有清明,今年看不了热闹,明年一样看。今年父皇母后都不在,我不放心八弟和太平。”她这么说着,随即就又道,“不过你要是想去,便去瞧瞧就是了。” “好!回来给皇姐买些市井的玩意。” 客气了说了几句话,这就告辞了。 出去之后,林雨桐心里叹气,李贤还是想去祭奠韩国夫人吧? 李贤身边的太监宝华低声道,“殿下……您不该去的!” “别人可不去,我不能不去。”李贤回身,看着灯烛出神,“姨母照顾我长大,若是我忘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宝华皱眉,“如此……皇后娘娘怕是该不喜了。”什么事是皇后不知道的?瞒不住! 李贤轻笑了一声,“我不怕母后知道!不喜便不喜吧,便是不去,母后便喜我吗?做事,不能奔着谁的喜好去,得看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便是十恶不赦的的罪犯,都得许人家亲人悼念呢。姨母便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妥,可照顾我的是姨母,病了一夜一夜守着我的是姨母,这总是没差的!她许是对不住母后,但她——对得住我。”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纸钱飞扬,祭祀的人群如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了李贤,看见了他跟武敏之一起,在祭奠韩国夫人。 羌笛杨柳行人,清明时节乱人心。 第764章 盛唐风华(16) 林雨桐是不知道李贤的想法,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了!李贤茹素的时间有点长。 清明过后,天逐渐热了。在临近端午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 在大唐,端午是个特别重要的节日。临近端午的时候,各地官员给圣人送的礼物都陆续抵京了。一般都是美食药物,各地特产,还有各种的珍禽异兽。 太子在京城料了,但也几乎天天的叫人上温泉宫送东西。吃喝就不说了,像是给太平送的鹦鹉,雪白的羽毛,太平老想逮住揪鹦鹉的尾巴。 又有康国猧子,说是从西域来的!林雨桐一瞧,这不就时京巴儿吗?对!就是哈巴狗。 李旦爱的什么似得,直接被抱走养着去了。 李显对这些个东西都不稀罕,就想去曲江塞龙舟。可那人山人海的,你还乔装去?出事了怎么办?林雨桐好说歹说,只许在楼上观赛,不许真上龙舟划船去。真想划船,去宫里的太液池划拉去吧,宫里没人挤着你,安全。 慢慢熟悉了之后,太平看见她就伸手要抱,李旦一睁眼就过来玩。小孩子就是这样,没玩伴,跑顺了就老跑!这俩几乎天天在林雨桐这边。那林雨桐的日子也不算枯燥,一半的时间看师兄送来的功课,刘神威来不是诊脉的,是代师授课的。一半的时候教太平说话,教李旦认字,然后想法子改善生活试着坐各种的吃食。 四爷隔三差五来,偶尔也会住下。因为桐桐要求的很多东西,别人不会做!说想做个烤炉吧,现在是有烘焙的食品的,但是人家那灶林雨桐用着不顺手,掌握不了火候。还就四爷弄的好用。 做点吃的,给四爷一带,带着这几个孩子一吃,日子挺美的。 尤其是带着俩小的,挺好的!这俩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儿,她也不知道。但现在都是叫人爱到不行的孩子。乳母照顾的很好,但到底不敢这么亲昵。如今有了叫孩子觉得能亲昵的人,她们当然爱往这边来了。 李显看起来特别憨,在这边吃过两次饭之后,就觉刚出锅的饭菜味道更好。于是,人家吃饭就来,跟林雨桐说的也是什么吃的好吃,什么玩的好玩,包括一些豪门公子的糗事。这一接触一交流,时间久了,生人变熟人,熟人变朋友,朋友变亲人。相互之间有个伴儿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的。 而李贤好似不爱凑热闹,一个人一个性格,也不能说人家就怎么样了。林雨桐该叫送还送。送的多了,也打听李贤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最开始给的肉菜少,几乎都是素菜。可后来,还是听说基本都吃素菜。那就罢了!不管是爱吃还是其他,都由他。李贤的年纪只比原身的年龄小一岁。这种姐弟,人家长在皇宫大儒教导,原身就是个小可怜。你去教导人家?那人家能听吗? 作为一个还不熟悉的姐姐,暂时是不能说什么的。只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反正我把你照顾到了。 结果明儿就是端午,四爷正好提前来送节礼来了,是英国公府包的粽子。林雨桐要回礼,用宫里的就不好了!李弘作为太子,肯定是给英国公府自己也送了粽子,也肯定是御厨出的。那林雨桐就想自己包一些。在山上一人吃那么一两个,叫四爷回去的时候放在冰盒里冰着,带回去一些,再捎带的给李弘送一些尝尝。 宫里包的粽子是一种百索九子粽,就是一根绳子绑九个粽子,各种彩线缠绕,好看是好看,但真不如咱自己包的好吃。李弘也爱甜食,林雨桐做了枣泥的,做了豆沙的,是不是叫带去呀! 结果晌午的暑气下去了,都准备叫四爷带着给李弘送去呢,结果李弘来了,“过节了,父皇和母后不在,我还是过来跟你们一起过节吧!”那是再好没有了!吃食过谁的手都担着风险呢。 李弘去安置,送了四爷走,结果天都擦黑了,御前来人了。过端午了,武后安排人给送赏赐来了。 没别的玩意,就是几个艾草包。说是艾草是圣人割下来晒干搅碎的,荷包是皇后亲手做的,塞了艾草以祈求百毒不侵,平安康健的。 林雨桐瞧了一眼,素面的荷包,简单的很。一共六个,并无差别,一人一个。她当时就挂身上了,其他几个提前挂了下面觐上来的,李弘当场就换了,也指着两小的,叫乳娘帮着给换上。结果林雨桐一扭脸,看见李贤带着的是个旧的,绣的特别好,这肯定不是武后做的。她便是有这手艺,也没这工夫呀!他没摘了旧的,只把新的又挂上了。 林雨桐当时没言语,心里却皱眉。武后向来也不是个会哄孩子的母亲,这么犟下去,非僵了不可。 第二天端午,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结果李贤说,他有点中暑了,就不来了。 啥意思呢?至亲之人去世,不过孝期,不参加节日欢庆,是有这样的习俗。 那这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照顾过你的人,你跟她有感情,在特定的祭祀的日子里,要是叫你一定不怎么着,那是强人所难。可这真不到当亲娘一般要恪守孝道的份上呀!用时下的道德标准来评判,从亲上来说,韩国夫人不是你亲娘。从尊卑上说,你贵为皇子,她不过是一臣妇。别说她是一臣妇了,便是你的生母是庶母,你作为儿子的,都不能在家里嫡母好好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祭奠你的母亲。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呢? 结果这顿饭还没吃到嘴里呢,御前又有人回来了,旨意是单独给李贤的,武后叫李贤去慈恩寺跪经,直到御驾回銮为止。 李贤当时的脸都白了,看着传旨的内监久久没有说话。 这内监林雨桐没见过,这人瞧着很不好相处,表情又冷又硬,看着李贤,“潞王殿下,请吧。” “我收拾一下东西。” 请便。 李弘追着李贤就去,才一进去,李贤就说,“大哥,这就是母亲!您见过这样的母亲吗?” “你到底干什么了?”李弘气道,“母后是在政事上爱插手,可不是不讲道理!母后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性情?不就是宁肯负尽天下,也绝不许一人负她?”李贤狠狠的闭上眼睛,“皇兄,做她的儿子,太累了!” 李贤到底是去了慈恩寺,林雨桐再打发人去送素斋,李贤没收。只说劳大姐费心,然母命难为,不敢在寺里贪图享受,坏了母亲的功德。 谁知道看着斯文俊秀性情随和的李贤,骨子里才是最硬的那一个。 反观李显,看着老实的很,可却跟泥鳅一样。发现苗头不对,立马缩回去念书去了。吃饭就过来吃饭,吃完饭就跑了,念书去了。每天的功课标上日期,给先生看了之后缩在匣子里,丝毫不乱。 也不嚷着下山去玩了,也不嚷着要去逛东西市了,一下子就消停了。 李旦还不到懂事的年龄,太平更小。 这个夏天,就在林雨桐哄孩子和养身体中度过了。 等林雨桐在靠近温泉的地方撒上菠薐菜的种子,估摸着御驾也该回来了。 而最近呢,朝廷也出了一件大事。高丽内乱,向大唐求援,用兵只怕在即。 因此御驾回来的比御驾的快,在八月十五之前,抵达了京城。 李治瞧起来瘦了一些,可人看上去却浮肿的厉害。可见小半年在路上颠簸,对身上有多大的损害!进京的当天,秋雨就起来了,李治当天就有些咳嗽。 李贤跪经还没回来,李显在看着炉子上的药,俩小的来了一趟,又被武后给打发了。林雨桐给李治按摩,才勉强把这咳嗽给止住了。 可侧殿里却传来武后的声音,她在斥责太子,“……你到底是把李义府放在了不许特赦的名单了……你知道这会引起多大的乱子!” “此人罪不容恕!这是国之底线。” 武后摁住额头,低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旨意是六月下的,可五月,李义府就已经死了。” 什么? 武后看着李弘,“你不容他,他罪不可赦,那你就杀了他!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把事情办的这么复杂!坐在上面处理事务,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得想好了这么处置方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得想想,这个后果是不是你能承担的!若不能,那就不要去动。” 李弘看着暴怒的母亲,说了一句:“母亲您歇着吧,不用这么生气!回头,儿子跟父皇商议,看看此事该怎么处理……” 武后呵呵的笑,“好!好儿子!好太子呀!圣人还不曾收回我的辅政之权,太子却要收回了……好一个……” “母后!”林雨桐扬声喊了一嗓子,再这么顶撞下去,就没法收场了。她就喊道,“母后,您得来一下,父皇的药怕是得调整……” 很快的,武后过来了,面色已然和缓,“怎么了?” “眩晕症又加重了,躺在这里只怕都天旋地转。”林雨桐就道,“不仅得重新开方子,还得调整饮食……” 哦! 武后坐在了,没再出去跟太子争吵。林雨桐朝太子摆手,叫他不要过来了,先回东宫去。 屋里又重新安静下来了,李治的眉头缓缓的松开,说武后,“你太急躁了!弘儿还小,你急什么?除了这件事之外,监国期间,别的事都做的颇合朕的心意……慢慢教就是了!不要急躁,更不要跟太子喊。” 武后一句话都没说,圣人的一句‘太子’,叫武后明白:李弘不仅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的太子。训斥儿子可以,训斥太子,不可以! 好!不说太子的事,只说儿子的事,“桐儿的婚事都订了,把弘儿的婚事也定了吧!” 李治点头,“你看准谁家的小娘子,那就定谁家的。” 武后就笑道,“臣妾就瞧上裴居道家的了,可行?” 李治拍了拍武后的手,“你呀!”然后怅然一叹:“听你的。” 林雨桐暗赞了一下,跟儿子那么大的冲突,可结果呢?在李治暗示她不能伸手管太子的事的时候,她不怒不愤,而是顺势提出了太子的婚事!选了裴居道家的女儿,说实话,最开始,林雨桐还担心裴居道的身份敏感,李治会因为疑心而不应。可如今呢?这个时候提出来,武后这是表明了,我跟儿子再吵,心是向着儿子的。 李治当然是愿意给太子扒拉人脉,却不愿意叫女子的手伸的太长吧。 这又是一道顺着李治的心态出的选择题,而武后是算准了李治,他没第二种选择。 晚上的时候,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李弘过来了,李贤也被从慈恩寺带回宫里了。在饭桌上,李治才说李弘,“给你母后敬一杯,以后不许跟你母后吵嚷。你母后说你,都是为你好的!心里一时一刻不记挂着你。一回来,就又急着说你的婚事!裴居道家的小娘子,你母后和你妹妹都说不错……” 李弘手一顿,“父皇,儿臣想娶杨思俭家的小娘子为妃?” 什么?“儿子出宫里几次,都碰到了那位小娘子,觉得性情淳厚,堪为良配。” 李治没言语,好半晌,武后才道:“最难得也不过是两情相悦,既然你看中了,那就她吧!” 婚事答应了,可谁都不敢多说话,这顿饭吃的沉默异常。 武后这么轻易的答应,正说明她气的狠了,以放弃的姿态在处理跟太子的关系。 林雨桐觉得,便是自己擅长插科打诨,可也经不住这么个冲突呀! 真的!咱也算是在皇家呆过的!从来不知道李唐家的冲突方式是这样的!亲爹亲娘亲儿子,那就是针尖对麦芒的直接顶着上了。 一点也不委婉! 好了!这顿吃的又顶在胃里了,这要是时间长了,谁消化的了呀! 继而武后又道,“对于朝廷而言,繁衍人口,乃是大事中的大事。去了泰山一趟,凡所过之处,皆是荒野。什么时候才能到满目皆田垄,四处见农人的景象呢?在路上我就想了,还是得叫人口多起来。可怎么样才能繁衍人口呢?我觉得,有些东西该写进律法里。男十五须娶,女十三得嫁……” 李贤就插话,“那要这么着,皇姐今年都十三。” 林雨桐默然,是的!而今算年龄,不是从出生算的。得是从你在娘肚子里开始算。认为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是个有生命的人了。 要这么算,是十三了。李弘十四,十五须娶,那就是太子明年得大婚。 武后看了李贤一眼,“所以我说,要是看准了,就得马上赐婚,叫礼部准备太子大婚之所需。” 竟是没给李治任何说话的时间,就这么定了。 李弘红了脸,“母后,您这么着,岂不是催着妹妹出嫁。” “出嫁了也是公主,谁还慢待了她?”武后说着就看林雨桐,“婚嫁定好入律法,若是因特殊原因不能按时婚嫁的,怎么定,那是朝中诸公的事!但身在皇家,你得明白……” 是!我明白。 “婚期订在年前,可行?” 行吧!年前就年前,求之不得。 这场团圆饭,又一次不欢而散。 秋雨淅淅沥沥,李治躺着看武后,“你这般,就跟孩子离心了。弘儿这事办的确实是气人,你在气头上,过了就过了。怎么捎带桐儿的事呢?桐儿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武后摆摆手,“李绩还得出征,高句丽不是三五个月半年能平的!这一去,究竟需要几年,说的好吗?况且,李绩今年七十有余了,长途跋涉,出兵征讨……什么意外都会有的!本来呢,是该提拔李绩的孙子辈,可孙辈五人,竟是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李敬业倒是弓马娴熟,可此人……太不羁了些。为先锋行,做将帅,不成。李绩出生入死,他子孙本不繁茂,就不叫李敬业往军中去了……在李绩走之前,定下公主下嫁的日子,也是安了他的心了。” 说完,见李治还是不言语,就语气一软的道,“是桐桐未必喜欢宫里!她在宫里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未必有出宫过的自在舒坦。想回来就住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了。臣妾也想了,叫人在樊川给桐儿修建一个别院,将其封地……放在汉中郡。此地又近便,又富庶,在汉中郡,再建一座公主府,汉中乃江南气候。隔着一道南山,北有樊川别院,南有汉中郡公主府。英国公府的爵位还是长房的,府邸她依旧是主人……不叫她受宫中礼仪约束,难道不是疼爱?”李治还是没言语,好半晌才道:“媚娘!” 嗯? “孩子们有错,但你未必无过。”他说着就道,“我至今记得我阿娘,她永远微笑的站在那里,不管大哥曾经有过多少过失,可我阿娘在一日,我大哥的太子就做了一日……她从不违逆父皇,可父皇的心里却永远搁着阿娘。阿娘在一日,我们就安心一日。哪怕她病了,她躺在那里……可我知道,只要阿娘在,就有依靠!阿娘是那个去了之后,都叫父皇惦记的人!而我能长大,我能成为太子,我能继承皇位,那是因为阿娘的余荫庇护着我!媚娘,跟朕的阿娘比起来,你……不是孩子们的好阿娘!孩子们对你的怕,对你的敬,远远大于爱!” 媚娘,别忘了,你除了是皇后,你朕的妻子,你还是孩子们的阿娘! 第765章 盛唐风华(17) 婚事定的很突然! 也好!四爷那身板不用问都知道,很不舒坦。住出去,对调养有好处。 她回去什么也没做,只叫香菊过去,她现在以学习的名义给身边的侍女针灸呢。像是香菊,每月那几天都疼。婢女们在宫女吃药很不方便,林雨桐就给下针。给这个治好了,给那个治好了,治好的多了,自然名声就出去了。一边是书,一边下针,这些人从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只要说找人,都抢着去叫公主扎几下。 今儿也一样,外面的细雨绵绵,屋里已经暖和起来了。 武后进来后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的,桐儿凝神坐在窗边,一个粗使的女婢把手放在脉诊上,桐桐在把脉,而后利索的下针,不时的问一句,“还疼吗?” 内监和宫娥们要请安,被瑞祥给拦了。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公主在瞧病。粗使磕巴的答着话,“……不……不疼……” “不可再吃鱼鲙了?你这是贪嘴惹出的病!虫与人共生,你不疼谁疼?我给你针灸后,你速速回去,不可耽搁……” 是! 针一拔,这婢女就赶紧跑了。香菊才低声禀报,“皇后娘娘来了有一会子了。” 猜到了!安静成那样,要是往常,早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林雨桐抬起头,见礼:“母后!” 武后就笑,“学的有几分样子了?” 皮毛而已!林雨桐说着就净手,去给武后捧了一盏菊花茶,而今茶叶的炒制手艺还不行,涩味儿特别重。不过菊花茶却是才制的,又放了糖和枸杞,味道还不错,“您尝尝。” 闻着香,抿一口,唇齿留香,“好!” “好就叫人给您送去。另外还做了一对菊花枕,您用用就知道,晚上能安眠,对头疼和头晕都有些治疗的作用。”说着,就叫丫头拿来了,“素面的,做不了绣花的活计,也就敢给您和父皇做,别人怕是得嫌弃呢。” 武后瞧着,抬手摸了摸,看这孩子,“叫你完婚的事,你可怨怪我?” 林雨桐摇头,“在家有在家的好处,出嫁也有出嫁的好处。在家能侍奉父母,自由自在……可终究是要嫁的,早早的过去彼此适应,也未尝不好?再说了,您是我母亲!谁都有可能害我,只母亲不会。” 武后缓缓点头,“长在身边的,却没有你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林雨桐就笑,“就是因为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所以才会不一样呀!您像兄长那么大的时候,您在哪呢?” 十四岁吗?自己的十四岁,入了宫,成了先帝宫中一个小小的才人。 林雨桐将茶递到她手里,“母后,我的日子是磨过来,可兄长和两位兄弟的日子,却是在父皇和母后的庇护中轻松的走过来的。” 是啊!谁的日子不是磨过来的呢?自己当年就是成熟的吗?年轻貌美,却进宫十二年不曾晋升,这是为何?从十四岁到二十六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就蹉跎在太宗的后宫里,这又是为什么? 若是没有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从绝望到不惜代价的跃起,又哪里有现在的自己。 这孩子是想说,您也是从十四五岁才开始成长的,到了二十六七岁才趋于成熟,那么又怎么能那么严苛的去要求几个十几岁又一帆风顺惯了的孩子呢? 这话有道理吗?很有道理。 心中那一口憋着的郁气,似乎也散了一些。 林雨桐坐过去,挨着她坐着呢,“父皇都是您重新赢回来的,那么几个您生的孩子,他们还能去哪呢?十几岁的时候不理解您,二十几岁的时候未必不能体谅您。若是二十几岁还没有长大,那只能说,做您的孩子其实挺幸运的,他们一直能有任性的资本……我接触的人不多,可也听过养儿方知父母恩的话。您得信呀,他们现在怎么气您的,回头会有更多的磨人精去气他们!您去外面瞧瞧,多少阿娘拿着棍子追着打儿子呢?口口声声骂的都是讨债鬼!那大概,真是账主子找来了。” 胡说! 武后一下子就笑出来了,笑着又说桐桐,“你不是讨债的账主子。” 林雨桐也笑,“我才是那个最大的讨债鬼呢!小小年纪就不好好长,生病有疾,叫父母跟着伤心了一场,这可比兄长和弟弟们的不乖可恶多了。” 武后心里那口郁气一下子就散了,她这才正了面色,说起了叫她尽快完婚的其他考量:“高句丽太远了,容易养大人心。李绩忠心,后辈无出色的领军之人,他那么的岁数了,不会有别的野心了……所以,朝中不是无将,而是……如李绩这般可靠的将领,不好找了。你是皇室公主,我见你又着实喜欢李家的小郎君,那就不如叫你们尽快完婚。母后我确实有用你拉拢人心之意,但身为公主,有大唐,你才是公主,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想到了!昨儿一提婚事,她就想到了。 林雨桐点头,“我听您和父皇的安排!我相信,您给我选的,一定都是斟酌之后,能给我的最好的。” 这话说的,真是贴心!武后决定,原本的嫁妆……还是再翻一倍吧! 林雨桐话题却一转,说起了李弘的婚事,“……您生气原也应该。可我觉得,有些事得正反的看!没有哪一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眼前看起来,兄长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可只有他碰了钉子了,才能领会您真正的用意。您要是舍得兄长去受苦,就真心实意的答应了这婚事又如何?”说着就低声道,“我之前在城门口见了这个杨姑娘一面……在发现我看她的时候,她躲了。” 武后一愣,看桐桐,“躲了?” 林雨桐点头,“是个很天真纯然的姑娘,可宫里……不是天真的地方呀!她要是好好的学,您点拨一二,年纪小,许是就学过来了。兄长看在眼里,焉能不知道母后的用心。可若是真不能适应……兄长又怎会不后悔当初不听您的话呢?嫂嫂能干,是这样的好处。嫂嫂不能干,又有那样的好处。我觉得,冲着得来的好处看看,许是就没那么气了。 至于六弟,儿臣发现,他才是骨子最像您的人。儿臣早前以为,他是个圆润通达的人,可接触了才知道,他有多倔强。儿臣听说,他幼年由韩国夫人抚养……大概他觉得他才是被母后抛弃的孩子吧!韩国夫人离间母子情分,其心可诛,可母后您不能叫她这么得逞了呀!她凭什么生生的剥离您的骨肉!到死了,影响还在。凭什么呢?您是谁呀?您能怕她?她能隔开裂痕,您就不能弥合这个裂痕吗?” 武后的手攥着杯子,良久才道:“你说的有道理!以柔便能克刚,我太知道这个道理了。我能对你父皇乞怜重新回到宫廷,又怎么会是个不懂‘软’的人呢?可是,桐儿啊,国事艰难呐!这又要打仗了,打仗打什么?打的是钱粮呀!今年封禅,那是因为连年风调雨顺,稻谷一斤才五文。可天哪里可测呢?连年丰收还好说,就怕遇上歉收的年景又恰逢战事……你父皇的身体受不得一点劳累,你兄长处事稚嫩,他到现在都没明白,哪怕是东宫的属臣也各有立场和利益的道理。你兄长要是能担起事,你父皇又怎么会叫我来辅政呢?一个人想做好这件事,就不要妄图再做好那件事。在国事和家事中,该如何取舍呢?” 说着,她的面色重新坚毅起来,“当然是国事为重!”说完,一口气将凉了的茶水喝了,“你父皇怕你伤心,而今知道你体谅,那就放心了。婚期订在腊月二十,既然你懂这事的要紧之处,这几个月,就好好备嫁。” 是! 武后站起身来,“你长了一双识人的慧眼,也长了一颗洞察人心的七窍玲珑心。这与你而言,是幸还是不幸,我也不知道!看不透,你的心就不凉!看透了,容易心寒的!但愿你的心境始终温良。” 林雨桐站着没动,看着她带着人离开。 人走了没一个时辰,内监司就抬来那么多箱子,“这是什么?” 嫁妆册子。 只嫁装册子就这么多?林雨桐打开看了几份,看完之后就叹气,给的当真是丰厚。除了富庶的封地,庄园大到里面有山有河有湖泊。 秋雨连绵,连着几天不见晴天。 可皇家的喜事还是没断,先是定下了安定公主大婚的日子,又紧跟着给太子赐婚。太子妃竟出自名不见经传的人家。 婚期定下了,四爷肯定要进宫谢恩的! 林雨桐先过去谢恩,之后就没走。一会子给李治泡茶,一会子帮着念书,李治只笑:“这样人家要笑话的!” “这世上只有我笑话别人的,谁敢来笑我?”她说着就把香炉的香又压了压,这才道,“只要您和母后好好的,这世上就没有敢笑话我的人。” “你这是哄朕的话。”李治摇头,“人家小郎君不来,你不说过来……人家要来了,你就不走了……” “他长的好看嘛!” 李治一下子就笑出来了,眉眼都是舒展的。 刘仁摆摆手,带着人稍微退了退。圣人有些日子没有这么眉眼舒展了!这位公主长在宫外,却愣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掌珠! 掌珠有掌珠的待遇!李治没说嫁妆的事,笑完就道:“长的俊俏叫我家小娘子喜欢,那朕就赏!赏俊俏的小郎君一个官儿做做吧!” 于是,一个官职就砸四爷脑门上了…… 第766章 盛唐风华(18) 给了四爷一个什么官儿呢? 叫四爷去少府做少府监。 少府是干啥的?就是掌管百工技巧的衙门。衙门的级别还不低,是三品的衙门。少府监是从三品的大员。唐朝的官位升起来那是相当的困难,而今呢?直接给摁在四爷头上了。一出仕就位列三品,恩宠大不大吧? 可要说李治是抬举驸马吧,也不是! 线装书的好处都瞧得见,反正不管大家愿意不愿意,这官儿都给四爷了。 可四爷:不想当大堂的官。 桐桐还以为四爷嫌弃麻烦,四爷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一天天的书都看到哪里去了!这大唐的官跟后来明清的官,做起来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这个……怎么说呢?算了!这其中的差别多到自己打了退堂鼓,可她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 成!以后慢慢体会吧。 这蛋疼的表情看的桐桐发愣:这是办错事了? 四爷回她一个眼神:以后慢慢细说。 也行!但是我还有事叫你帮着办呢。她急匆匆的追出来,拉了四爷低声道:“太子妃指了杨思俭家……” 知道!弘农杨氏出身。 林雨桐:“…………”杨思俭没啥实绩,她还真不知道他出身弘农杨氏。 四爷一看,得!她那史书读的,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她的关注点不在这个地方,而是在:“你说怕贺兰敏之坏事?” 对! 四爷叹气,“那位杨老夫人也出身弘农杨氏。” 林雨桐:“………………”所以呢? 四爷就说,“宫外没人知道皇后之母被皇后所厌弃,杨思俭应该也不知道。” 林雨桐‘哦’了一声,若是如此的话?杨思俭家的女儿要入宫,要成为太子妃。那么皇后的母亲,一样出身弘农杨氏的那位杨老夫人,杨思俭家会不去拜访吗? 非要拉扯的话,这是亲眷呀! 亲眷……出入府门,是常事。杨思俭的女儿跟武敏之是有许多交集的。史书上只有那么一笔,可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在哪里发生的?如何发生的,一盖没有。 防备吗?怎么防备?你能防着人家正常的交往吗?出外你能暗地里护卫,那这去武家呢?在杨思俭家呢?能看护吗? 想要救那姑娘,有俩办法:第一,告诉杨思俭不用费心跟杨老夫人搞好关系,因为武后恼了她亲生母亲。第二,弄的贺兰敏之不能人道。 这两种方法,第一种李弘都不会答应。家丑不外扬,他就是对武后有意见,也不会把武后‘不孝’的事叫外臣知道。第二种………………唉! 再说吧! 四爷真得去忙了,在成婚以前,暂时不用去报道,筹备婚事嘛! 婚事的麻烦程度,也叫林雨桐是真大开眼界。婚前的所有的日子,好似都在忙什么。李绩肯定是赶不上了,谢恩之后,就要出征了。 四爷从孙道长要了各色的药丸子,李绩本身又精通医术,反正是打了胜仗活着回来了。等回来之后再叫桐桐给瞧吧。 把人一送走,李家二房的几个堂叔父就回来了,帮忙操持婚事呀! 自汉代就传下来的礼仪,传到民国还有很多人在用。 虽是赐婚,但这还得有媒人呀!媒人去纳彩还是得需要大雁的,李敬业带着人去弄大雁去了,挑了最好的。这个在李敬业看来还不算是麻烦。 最麻烦的是这个你谦我辞的,比如说,请朝廷的宰相崔相公做媒,崔相公去宫里,跟圣人说:皇家有惠,赐妻李某,李某尊先人之礼,特遣崔某纳彩。 意思是,皇家有个好姑娘,愿意给李家郎君做妻子。这个李家郎君就遵从先人之礼,特地叫我来纳彩来了。 女方一答应,男方的父亲还得谦虚,说:我家这小子又蠢笨又愚钝,又不能教养的好好成才,但既然您都答应把女儿嫁来了,我家受宠若惊,怎敢不应? 纳吉的时候,女方一换贴,得请期了嘛,这男方的父亲又得叫媒人去说,说什么呢?说我家这儿子呀,配您的闺女那真是高攀了。我心里特别惶恐,觉得我家这愚钝的儿子不堪配您的闺女,随后又道:既有吉,我兼在,不敢辞。 是说既然有吉日,您给定下来了,那我怎么敢推辞呢? 而女方呢,一般都很谦虚。但皇家例外!你们夸我家有好姑娘,对啊!我家的公主就是很好呀!夸我家家风好?是啊!我家的家风一直都很好。 李敬业这种脾气的人,带着下面的弟弟,每次媒人一来,就迎出去,站成一排排,态度卑谦到了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过的卑谦。而后还得忍受皇家没完没了的自夸。 回去不免就偷着跟小刘氏嘀咕:“也不知道能求个什么样的祖宗回来?” 小刘氏却很高兴,“我都不敢想还有儿子的婚礼忙的一天……知足吧!”活到娶媳妇了,抱怨什么呀! 也是! 在忙碌中,日子就过的飞快,这腊月说到就到了。 腊月二十是早就定下的。打从入秋这婚事定下来,各地就送贺礼来了。 贺礼也没送到林雨桐这里来,都是武后着人料理呢。 这一日,桐桐早起收拾完之后,才说试衣裳呢,结果刘德急匆匆的进来,低声道,“皇后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始洲刺史和淄州刺史意图挑拨天家骨肉,其心可诛……” 始洲刺史?淄州刺史?谁啊? 反应慢了半拍之后想起来,是武后的堂兄武惟良和武怀运。历史上,这俩是因为贺兰美之的死而获罪的!就是泰山封禅的时候,贺兰美之是一路跟着的。这哥俩在山东做刺史,地方官员都进献食物,他们也进献了,可巧了,进献给圣人和皇后的,贺兰美之吃了,然后暴毙。这哥俩也因此背上了谋害圣人和皇后的罪责,这俩因此而死,甚至被改姓为蝮! 而今,事情的轨迹已经变了,贺兰美之也没死在半路上,怎么就又闹起来了。 武后跟他这几个哥哥是有多大的仇呀,这么不死不休的。 林雨桐过去的时候,武后依旧冷着脸坐在御案边,里里外外伺候的都噤若寒蝉。她挥挥手,高延福就带着人退出去了。 林雨桐没先说话,只陪着她这么枯坐着。 良久之后,武后才看林雨桐,“你可觉得我冷酷毒辣……” “哪有无缘无故的恨呐?人生之苦,可对人言者,能有多少呢?” 武后缓缓点头,“是啊!人生之苦,能对人言的,都算不上是苦。”这么说着,随即又笑,“你道我怎么会被选入宫中?” 史书上的说辞是,她父亲去世,李世民又正要照顾功臣,正好听说武家这个女儿长的极其貌美,就把人召进了宫里。 可这一想,又不对!迄今为止,贵族女子出门,都需要带着帷帽。那早年,女子出门都是带着幂篱的。这不就是为了不叫人看见容貌吗?敢问,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养在深宅大院里,是谁把她的名声传进去了,且恰好传到了李世民的耳朵里? 别人也没见过已经少女的武后呀?照此推论,李世民要酬功,武家兄弟就起了心思了,想以美貌的妹妹换更大的前程。毕竟之前有武士彠一日,作为新朝有功人家,这依仗就多一日。可没有武士彠了,他们靠什么跟皇家亲近呢? 于是,十二三岁又生的貌美的妹妹,就成了他们的工具。 如今瞧着,武后成功了。可她怎么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一路坎坷走来的,其中的滋味却只有她知道!那些不敢回首的过往,每想起一次就恨一次!这条路不是她选的,是有人将她硬生生的给推到这条路上来的。 不管是同父异母的兄长,还是伯父家的堂兄,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都不光彩。每当他们以皇后哥哥的身份被人提及一次,她心里的恨就压不住。凭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享受如今的一切?当时算计她进宫,今日果然因为她而受益了?算计了她一场,果然算计成功了吗?若是如此,那她成什么了? 果然就听武后道:“我得叫他们知道,得了一个皇后妹妹,得来的不只是荣华富贵和尊荣!还有一种,那便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说完,就看林雨桐,“你来……是想劝我?” 林雨桐摇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儿臣不劝!只是瞧着您这两日有些上火,我跟您炖一盏梨羹,可好?” 好! 林雨桐从里面退出来了,回头去看武后,她依旧坐在那里,如一座雕像。 出来了,高延福才低声道,“两位刺史给太子送的节礼跟给潞王送的节礼是一样的。” 什么? 高延福点头,“真是一样的。” 林雨桐皱眉,这俩就是再蠢,也不会犯这样的错呀!这必然是着了谁的道了!能着谁的道呢?她低声跟高延福道,“叫人私下查查贺兰家那位郎君,看他忙什么呢?” 只他做手脚最方便吧!好歹他现在姓武,他要是想改善跟武怀运他们的关系,其实很容易的。这个一查就知道了。 贺兰敏之这办法不高明,可这事一扔出来,算计到谁就是谁,把谁折进去他都能解恨! 高延福惊讶了一瞬,就急忙找人去查去了。 果不其然,觐上的东西在武家过了一夜,这才呈送到宫里的。 这事的结果:,给了武后一个借口,罢官治罪流放了她两位堂兄全家,且将其赐姓为蝮! 面上没人说,可私下里谁不说武后狠毒? 可武后能怎么说呢?那些过往能拿出来说吗?能说我没想进宫伺候太宗皇帝,都是他们这些做哥哥们害的?不能!不能说了! 所以,狠辣无情?弑杀亲兄?呵呵!你们说是——那就是吧! 千夫所指,何惧之有?! 第767章 盛唐风华(19) 大唐是有很多不一样的!林雨桐感觉接触的很多东西都是新鲜的。 比如,婚服并不是红色的!至于是什么颜色的,这得看你是什么样的出身。你父亲是什么样的品级。比如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上哪给你找大红的去?凤冠霞帔那是大明的马皇后恩准的,天下的女子凡是成亲的那一日,许她们凤冠霞帔。可大唐真不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是深青色的衣服,瞧着有点像是绿的。父亲是六品官之下,九品官之上,里里外外从头到脚也是青色的,不过是身上的首饰可以多带一点。 这是说女方。 而男方呢?又不一样。男方若是自己做官的,那就穿公服,很有威严的样子。当然了,也可以选择看父亲的官位和爵位,也允许儿子按照父亲的官位和爵位在大婚的一日穿公服,甚至允许你穿更高一级的公服。比如五品官穿四品官的衣服。 这是圣人给的恩旨,有一个词叫做‘摄盛’,就是说这个意思。圣人是说:为了娶上媳妇,朕给你们撑腰。吹牛嘛,对吧!官位往高的吹,财产往多的报,把人哄回去成了婚,这是做贡献呢! 而林雨桐也是才知道,为啥后世的媒人说男方的话,通常得打折听。感情根子在这里呢!这风俗这习惯传啊传的,传到一千多年之后,其实大致还是没走样子的! 当然了,百姓家若是没有当官的,那就是‘绛红服’,这种服饰就比较接近后世的喜服了,很多有品级的也都爱穿这种颜色,觉得好看。 大部分情况都是男穿红女穿青。 青绿在民间染色上,有时候就没那么标准,所以,青绿没有太明显的界限。 所谓红男绿女,便是这么来的。 林雨桐的礼服是后来武后叫人改的,本来以前就是红色的!公主的礼服许用大红色的!但武后叫人给衣服加了明黄的大滚边,黑的束腰。 皇帝的衣服一般都是两色,一个是明黄色的,一个是黑色的。 皇后许穿明黄和正红。 而林雨桐这件礼服被改的,红色打底,黄、黑两色为辅,论起好看,不及原来的好看。可这玩意穿出去,代表的是恩宠。 香菊低着说着民间许多的婚嫁习俗,这才道:“当然了,公主出嫁,不一样的!不能那么闹!但您也不能着急,得叫驸马在外面被拦拦,多做几首诗来,您才好出去。” 这大婚真就在晚上,外面天寒地冻的,北风吹的能把人给吹倒了。许是也知道四爷的情况,许是皇家矜持,香菊说的民间的热闹并没有在皇宫大内上演。 就是换了一喜服,引至正殿。 做父亲的其实该说:戒之敬之,宫室无违命。 做母亲的该说:勉之敬之,夙夜无违。 这是说,嫁出去之后,别像是在娘家一样那么多小脾气,收敛着些,要本分,要听话。 李治没说固定的词,只道:愿我儿长乐无忧。 武后也没说该她这个母亲说的叮嘱,叹了一声才道:我儿定会平安喜乐。 怎么说呢?感觉挺复杂的。这一刻,她也诚心期盼他们,都康健无病痛,长命百岁。 送嫁的是李弘李贤和李显,李旦还不到太懂事的年纪,只是要走的时候,他扯着她的袖子,“阿姐要去哪?天黑了阿姐,不能出门了。” “改天阿姐接你出去玩。” 真得走了,李旦哇哇哇的哭起来,太平还在侧殿睡觉,吵吵嚷嚷的只怕也不安稳。 看着依仗远走,李治跟刘仁说:“她真心待兄弟,兄弟们便都以真心待她!” 是!“公主会平安喜乐的。” 外面如何的热闹,桐桐也看不见。这个时候没有所谓的盖头,却有蔽膝。蔽膝就是一块大方巾,跟盖头的作用一样,就是遮住新娘子的脸。不是为了不叫新郎看的,而是为了遮挡外人的视线,不叫别人窥探新娘子。 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的,跟着四爷踩着毡被引入正堂。 这个拜堂不是夫妻对拜那一套,女子得被带过去‘坐帐’,而后双手放在胸前,再交叉合十,躬身那么呆着。只男子一人一起一拜,这叫男跪女不跪。 话说,这要不是裴夫人全程在边上陪着,忙中能不出错吗?就问自己熟悉的哪一项跟如今这个是一致的。对了!坐帐之前,就不要蔽膝了。而是侍女或是丫头用团扇帮着遮挡住新娘子的面容。 行完礼了,要看新娘子,得怎么办呢? 得念《去扇诗》。 之前是皇家的礼仪,没人敢闹。但在英国公府,人家就敢闹了。这一闹,林雨桐才算是长了见识了,好似任何一个人只要张口,就能诌几句打油诗似得。 这个一首,那个一首,催着新娘子去扇,可香菊在边上,“殿下,不能急着……” 不急着不行呀,内急了!早点走完流程不成吗? 这还真不是急就能完的,好容易把扇子拿开了,大家也看了新娘子了。而后该送入洞房了吧?结果坐在榻上,就有几个夫人进来,先是见礼,而后不住的抛洒金钱花钿,一个妇人在边上唱,林雨桐也没听懂几句,只听见唱什么:男愿总为卿相,女即尽聘公王。 唱完了,可以走了吗? 还不行!得用‘同牢盘’吃三口,两人相对而坐,用一个盘子。之后才是交杯酒! 交杯酒喝了,能结束吗? 还不能!两人得把袜子脱了,一边脱,这些妇人一边念诗,尿急的人也不知道这念的是啥。脱了袜子,她们用丝线把两人的脚趾绑在一起: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1】 绑完了,得脱衣裳了,一件一件的往下脱,不会叫你脱完的,反正身上的衣裳和配饰,下一件,一首诗。下一件,再一首诗。最后衣服脱的在家那么穿不冷的程度,配饰一件没有了,人家把两人的头发分出一一缕来,合发,就是绑一块。然后放帐子走人,一层帐子一首诗,一层帐子又一首诗。可算是关门了,两人的大拇脚指绑在一起,头发还有一缕绑在一起。 陪嫁带在身上的刀子终于派上用场了——是的!出娘家们祭奠神明的时候,供桌上就放一把刀子。要走了,这把刀子塞袖子里,给带来了。 这玩意到底是干啥用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反正现在而言,四爷解两人脚上的绳子,桐桐拿着剪刀,把‘合发’给剪下来了。 为啥后来男女定情动不动就送一缕头发呢?林雨桐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来的。一解放,赶紧往隔间奔去,真尿急! 把四爷笑的不行!可这真没法子,身体还是没调养过来,肾气不足。 这么闹完,都已是夜里子时的。从天不亮忙活到二半夜,两人真挺累的。真就是挨着枕头就睡了,屋里什么样也没工夫看。反正四爷就在边上,盖着被子,一夜好眠。 早起是要见礼的,但这也是国礼在前,家礼在后。国礼得是李家的人来,朝她见礼。之后才去李家的正堂,拜见长辈。同样的,只半礼即可! 第一次接触,就先这么着吧!时间长了,自然就都熟悉了。因着身份的缘故,人家也不爱林雨桐跟着一起用膳。要不然,按照礼仪,公主先吃,她们得伺候自己先吃饭,之后才能坐在吃。 那就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一起吃。 四爷在自家的院子里留了厨房出来,新婚的第一天,早饭简单的吃了,午饭,四爷就说,“吃牛肉拉面吧。” 牛肉?大唐私杀牛马是要坐牢的。 四爷就说,“误杀,可免。” 那怎么证明你是误杀? “杀了之后把牛肉多分几家,就有人证明这是误杀。” 桐桐受教了,感觉隔了好久好久,终于又吃到牛肉了。用大棒骨熬汤,细蒙蒙的面条滚水里一煮,但并没有多做。这玩意端过去分到各房手里早就泡的不像样了。且不想叫人家失礼,就少折腾人家。等什么时候做耐储存的东西了,再叫人送去。人家行一次礼还算是划算。 四爷一顿饭吃了那么三大碗,可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外面大雪纷飞,出是出不去了。原本还想着去逛长安的,现在算了,且在家里猫着吧。 四爷带着桐桐熟悉自家住的院子,屋子的地面往起升了半尺,下面是烟道,只要烧起来,地面就是温热的。 屋里的地面全都铺着红毯,林雨桐低声问四爷:“怎么铺这么些呀?” 哪里是李家铺的?四爷就道,“是潞王叫人私下送来的!” 李贤?有点意外!但这真不能这么用!那诗是怎么说的?“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2】”说着就叫香菊,“跟宫里的陈设一样,不用这么奢靡,暂时用不上的都好好收起来。” 是! 伺候的都打发了,林雨桐才问说,“李贤基本都在宫里,他从哪里弄这么些红毯来?”以如今的物价衡量,这是相当大的一笔钱。当然了,李贤有这个钱,但是,谁替他去办? 四爷就看桐桐,有点发愁,这在宫里都大半年了,还有她不知道的?“李贤早被封王了,他在宫里住,但却有王府,王府里自然也有属官。这东西,是李贤叫王勃送来的。” 叫谁送来的?这个迷糊劲儿,“王勃!就是你知道的那个王勃。” 对!有骆宾王,自然就有王勃,“王勃是李贤的属官?” 四爷:“………………”所以,史书你读了什么?不知道李贤被册封太子之后,王勃是他的陪读吗? 这咋说呢?我知道王勃是渡海溺水,惊悸而死。我那时候还想着,要是有机会,就见天的把王勃扔水池子里学游泳,省的落水之后没被淹死,反而是救上来之后,被吓死了! 第768章 盛唐风华(20) 收拾了家里的摆设,又开始得摆布嫁妆了。这些嫁妆得重新整理,哪些是要用掉的,哪些是产业,这都得一一打理。 年前这点时间,四爷就出去了两次,都是去送节礼的。一次去薛仁贵府上,一次去契苾何力府上。 这两府有点不一样!他们都是李绩的副将,此次征讨高句丽,这两人依旧同行。 在历史上,这两人都算是一代名将。 除了这两家,四爷再没走动。真就是出去了两趟回来,从轻微有点着凉,到而今的,有点发热。 行了!去哪呀?哪里也别去了,就在家躺着看书吧。 林雨桐这里也有许多宗室要应付,这些都归刘德管。收了谁什么,该送谁什么,这都是有数的。 而今儿,有些小雪,刘德送来了一份特殊的拜帖,来自杨思俭家。 林雨桐在手里摆弄了一遍,给了刘德,“回复杨家,就说我见。” 是! 李弘的面子一定得给的。 于是第二天那么大的雪,等来了杨思俭的夫人连带杨家的女儿杨玉瑶。 林雨桐坐在上首受了礼,叫请两人起身安坐,“随意就好,不用拘谨。” 杨玉瑶抬起眼睛看了林雨桐一眼,一下子红了脸又低下头去。 林雨桐:“…………”她干脆不看人家了,只跟这位杨王氏说话。 杨王氏很谦卑,说话轻声细语,“……蒙天恩不弃,小女得配储君。之前进宫谢恩,没能见到娘娘天颜……这孩子还总说,得去谢恩,可臣妾又想着,怕是娘娘年下正忙,不得空也未可知!之前去见了老夫人,见老夫人精神矍铄,却也知道老夫人有些时日未曾进宫,想来臣妾所猜不中,亦不远矣。” 这是说,自赐婚之后,武后压根就没见杨玉瑶。难怪杨家慌了,这皇后不见,必是不喜,哪能不惶恐? 林雨桐就点头,“是挺忙的!我的婚事定的仓促,母后忙不过来,又是嫁女这等事,母后的情绪就颇为不好!也不止没见夫人,很多夫人递了宫牌,都没有见。至于说,武家老夫人……我得有大半年没见过了。老夫人高寿,既然夫人说老夫人精神矍铄,那就是这个冬日又扛过去了!真是好长寿的命数。” 杨王氏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说皇后真的很忙,忙着国事,忙着嫁公主,婚期这么紧,得走完六礼,再是有人专职负责,可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过问?没工夫见人,这个是可信的。可那位老夫人是皇后的母亲,公主说的是什么话?许久不见,扛过去了,好长的命数?这不是晚辈该说长辈的话呀? 是因为这位公主长在宫外,粗鄙不知礼?还是…… 杨王氏一抬头,看到一双破含深意的眸子,她连忙道谢:“多些殿下提点。” 杨玉瑶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臣女也告诉母亲,肯定是宫里很忙,母亲偏不信。太子殿下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出宫了,必然是很忙!” 杨王氏面色一变,林雨桐心里叹气,这事自己都没往出说,就怕人家传出太子轻薄这样的话来,结果杨玉瑶给说出来了。她只能道,“兄长数次出门都能遇到令媛,也着实是缘分。既然是缘分,那便安心待嫁便是了。东宫事务繁忙,父皇常说,等太子娶了妃,就能放心东宫诸事了。” 杨王氏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这里面的事很不好说呀!怎么就那么巧,太子一出宫就碰上你家女儿了?皇后不见,所谓何来?别说皇后了,就是自家儿子娶媳妇,出门就碰上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家的小娘子……自己便是答应婚事,也该是不喜的。 杨玉瑶一张脸红透了,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杨王氏看了女儿一眼,公主提点了,太子妃至少能担得起东宫庶务的处理。可自家女儿…… 话说到这里,杨王氏没法呆了!这位公主没隐瞒,真就坦诚的说了。总算知道这问题是出在哪里了。回去的路上,她眉头皱的紧紧的,看向女儿,“以后不可再出去玩了!在家跟着师父好好的学学本事!能在家里勉强主持中馈,是不足以应付东宫……”说着,面色就严厉起来,压低了声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每次都恰好遇到太子殿下的?” 杨玉瑶委屈极了,“太子殿下信任父亲,每次出宫都要见一次父亲。父亲身边的小童不曾瞒我,我换了衣裳带着人出去,等父亲和太子从酒肆里出来分开,我才……” 你大胆?!为何要跟着太子? 杨玉瑶不停的搅动着帕子,只不言语。 杨王氏一把掰正女儿的脸,“你给我记着,不管谁问起来,都只说淘气,天天去外面玩!不记得遇到太子几次……每天遇到的人多了,不大记得哪个是太子,听懂了吗?” 杨玉瑶摇头,“我带着七八个人一起出去的。” 在如今的大唐,随意出门不遮挡面容的几乎都是贫寒人家。但凡是身穿绫罗绸缎的女子,只要是一个人上街瞎溜达,坊丁武侯肯定就给你拦住了。大唐等级森严,一般的小老百姓,都穿的是麻布、粗布的衣裳,这颜色是那种浅浅的土黄、青色还有黑色。而有身份的,材质是绫罗绸缎就罢了,准许戴首饰也是次要的,关键是穿鲜艳的颜色的要么贵族,要么就是为贵族服务的体面人。这个体面人里,包括了家里的奴仆,包括了一些卖笑为生的花魁娘子。 这种情况下,你哪怕穿男装,也得有男伴跟随。要么,就得带着一群的奴仆,告诉人家你是有身份,有来处的。 若不然,坊丁武侯就得管。你想啊,穿成这样的,必然是奴仆成群的!现在买奴仆又不贵。小地主家买两人都是轻松的,买人比雇人干活还划算的时候,你没道理一个人走呀!但凡这样的单身女子,在坊丁武侯的眼里,这就是逃奴呀! 所以,去瞧吧,只要穿的体面的,边上一定跟着奴仆。 杨玉瑶也不例外呀,要不然她也上不了街市呀! 杨王氏只问,“都带着谁出去了?” 杨玉瑶一一的说了,一共八个人,我没敢换人。杨王氏什么也没说,杨玉瑶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可这天晚上,夜深人静了,杨玉瑶被母亲叫起来。母亲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冰冷的叫她,“起来!” 这才几更天呀?! 杨王氏的表情冷硬,“起来,快!” 起来做什么? 处理事情。 可等杨玉瑶随着母亲到了府里的地窖,才发现地窖里绑着九个人,八个是自己身边的,一个小童是父亲身边伺候的。他们绑在柱子上,嘴里都塞着帕子,万分惊恐的看着她。杨玉瑶不住的摇头,“母亲,这不怪他们。母亲,放了他们!阿娘……这是我的错!” 杨王氏一把捏住杨玉瑶的下巴,“你给我看着,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会带来什么后果!如今是九条人命,可若是进了宫,你一个不甚,死的绝不止九个!那是九十个,九百个!” 杨玉瑶瑟缩的往后退缩,“母亲,我再也不敢了!你放了他们,好不好!放了他们,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杨王氏没看她,只给几个婆子使眼色,这几个婆子一人一个药碗,直接就走过去,拔了塞嘴的抹布,将药都给灌下去了! 杨玉瑶不住的摇头,“不要!母亲!不要!” 可不管怎哀求,她还是眼看着这九个人嘴里冒血了!她眼前一黑,彻底的晕过去了。 杨王氏闭了闭眼睛,叫婆子把女儿背走。这才看向那九个人,“别告诉娘子那是哑药,明儿一早,将人带出府,送回山阴老家。老家别的不多,就是山多,送他们去看山门吧!” 是! 天一亮,武后就把杨家的一举一动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叫人低声吩咐了一遍,于是,杨思俭家的马车,在出城的时候被薛讷给拦住了。 薛讷乃是薛仁贵的嫡子,今年十八岁。一从军,便被任命为九品城门郎。 杨思俭家的马车,被薛讷这个城门郎给拦住了。别管谁家进出,除非特殊腰牌,都请出示‘公验’。 林雨桐对‘公验’的认知就是西游记上的,唐僧每过一地,都得叫人家给盖个印章。其实这应该算是大唐的一个缩影了。按照律法,百姓不能弃田离开本地,若是有特殊原因离开,得去官府开各种证明,每过个地方,都得盖印,以此来证明你不是从本地逃出来的。 杨思俭家要走,出城当然要盖印。例行公事的一查,发现问题了。 而今蓄奴成风,却不许私设刑堂。私下里肯定有动私行的,但民不举官不究!逮不住就算没有,逮住了,那怎么办呀?只能是秉公办理里。 当时就给上报了,偏这个是准太子妃家。 下面能怎么办?直接报给了圣人。 李治拿着折子一个劲的拍打额头,这个事出的……怎么处置?婚事就这么不行了? 旨意才下,这又反悔? 他问武后的意思:“依你,这事该怎么办?” “杨家族大,另行过继一女在杨思俭名下未为不可!圣人还是问问弘儿吧,看他是看上此女了,还是看上这家的姑娘了?若是看上此女,要到东宫伺候便是了。若是觉得看上杨思俭,那就叫杨家私下过继一女吧。” 可李弘不这么想,“其母狠辣,其女而今纯良,将来呢?这般教养之下,如此品行,怎堪为太子妃?” 李治斥道:“弘儿,不可信口雌黄!” 武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这不,眼看过年了,又闹起来了。林雨桐被请进宫里,知道了来龙去脉,就劝道:兄长他就事论事,别无它意! 并不是含沙射影的针对你!真没有。 武后点头:“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没说我!”说着,就轻笑一声,“弘儿没多想,本宫当时也未多想!可是,你父皇要是不多想,何以当时就斥责你兄长信口雌黄?” 说到底,不过是他觉得我心狠手辣罢了! 第769章 盛唐风华(21) 这个话该怎么说呢? 有时候,人是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端看你怎么去想了。 林雨桐就道,“母后,儿臣在南山上的时候,得过一位许娘子的帮助。儿臣最开始的时候,连上山的力气都没有。许娘子为了挣一个大钱,背着女儿将女儿送进了女观。且在天冷之时,及时给儿臣送来了纸衣。她是常上山的,上山做什么呢?为了采药的时候能叫孙道长帮着认认药材。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她家郎君身体羸弱,脾气也不好,动辄对着许娘子谩骂!许娘子长的很是粗壮,骂急了她伸手就揍她家郎君。可是,她郎君病的厉害了,是她半夜背着她郎君上山求医的,是她冒着雨雪在山间为她郎君找寻草药的。有些草药罕见,师父手里也没有,她一个妇道人家,整日里上山……那一日,她没有按时回来,她家走路喘气不匀的郎君,几乎是半爬到山上求助的。幸而许娘子没事,只是遇到一窝山菌,采摘耽搁了一些时间罢了。儿臣亲眼看见那家的郎君在见到许娘子的那一刻,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他一边谩骂着,一边哭着。而许娘子一边说着为什么狼不把他这病秧子给叼走了,一边又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她家郎君披在身上。 母后,这便是夫妻呀!谁也不是完人,世上也无完人。可儿臣觉得一边心里嫌弃你,一边舍不得你的人,才是烟火夫妻!父皇不是真觉得您如何,他是怕您多想。流言纷纷,可在流言里依旧不改态度,甚至试图保护你,怕你受留言所扰的人,难道不是亲人?在儿臣看来,父皇和母后跟世间所有的夫妻一样,得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如此,路才好走呀!” 这世上的所有关系,不出裂痕的不多。可出现了裂痕,只要不是要一拍两散。那就得去弥合!也只能去弥合!弥合了,日子还能过。要不然,那便是天崩地裂。 其实,没有自己来弥合,她转脸想通了,也会主动去弥合。可那种退让,那种隐忍,心里又好过吗? 那就不如换个角度去想,你那么去想,他就是嫌弃。可这么去想,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先把人往好处想,那点不舒服,留在心底,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给自己留一条路,这就可以了! 武后没言语,良久之后才道:“亲人?” “亲人!”林雨桐看她,“您跟父皇生了我们,你们的血脉早交融在一起了。父皇是亲人,我们兄弟姐妹也是亲人。谁家过日子都有牙齿咬了舌头的时候,可牙齿离不了舌头,舌头也离不了牙齿。牙齿咬别人不会知道疼,可牙齿碰了舌头,失误之下出了点血,不就立刻离开了吗?为什么呢?因为舌头破了,牙齿再锋利,吃东西也不便利了呀!” 武后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就怅然,而后拍了拍她,“回去吧!我没事了。你说的很有道理……”彼此搀扶,谁也离不了谁,这就是她跟圣人的关系。 所以,再多想,多要求,那就是矫情。 林雨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哄回来了!哄回来就好,“我先去瞧瞧皇兄,完了陪父皇去吃顿饭。虽说嫁人了,但也不能一顿饭都不留,就把儿臣往出赶呀!” 好!去吧。林雨桐顺势就告退了,她一出来,武后就起身了,重新处理政务去了。却说高延福,“昨儿听说下面进上来一对儿熊掌……给公主送去。” “母后气消了?”李弘讪讪的,请了林雨桐坐,这才道,“当时是气急了,真没多想。” “母后知道,也不是生气。”林雨桐说完就左右看看,“屋里的闷的慌,皇兄陪我去走走!我还没怎么瞧过东宫呢。”李弘叫人拿了狐裘来,见桐桐穿的多,又叫人拿了熏炉叫桐桐揣着,这才陪着往出走。东宫占地不小,也带着不小的园林,两人就在这园林里漫步。 林雨桐这才说李弘,“您也是,我听说之后我都觉得后怕!皇兄每次出宫都能碰上,这必是有缘由的!这幸而是小娘子家不知道轻重,这要是真叫有心人知道了您的行踪,这可怎么得了?您当时一说这婚事,母后怕您是跟杨家小娘子两情相悦……若是那个时候她激烈的反对了,您心里只怕又不愉!可作为母亲,自然是更担忧您的安全。这些日子母后一直没见杨家的小娘子,但……她不是不重视这个婚事!事实上,见一面是看不出人家小娘子好坏的!她得慢慢去观察……在您看不见的地方,她还是想法子护着您的。皇兄呀,今儿就咱们兄妹俩,妹妹能说几句逾矩的话吗?” 李弘站住脚步,看着一层层宫阙的飞檐,叹了一声这才道:“你说。” 林雨桐面色郑重,看着他的眼睛,“皇兄,您先是母后的儿子,这才是太子,对吗?” 李弘点头,当年的太子李忠被废了,人也没了。正是因为赢家是母后,所以,自己才是太子的。 “我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您用古来贤后跟母后比对,总觉得母后有很多地方跟她们都不一样。可是皇兄,每个人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母后干政,不是您允许的,是父皇允许的!若是父皇不许,母后便不是现在的母后了!您遇到的境况,跟先生所教授的史书上的情况都不同。父皇的身体,是需要静养的。那如今怎么办?您接触政务的时间短,父皇认为尚且稚嫩,不足以应付这局面。可将朝局托付给朝臣,叫大臣辅政,就是对的吗?父皇又担心养大了人心,对您将来不利。而母后一路走来,有能力有手腕。她是父皇的妻子,是您的生身之母!父皇知道,万一有一天……母后总不会害你!在权臣与母后之间,父皇是选择了一种最保险的方式。是保全你,保全皇室,保全李唐天下最合适的方式。这样的方式,其实触及的不是你作为太子的利益,而是那么些大臣的利益。君和臣是一体,但也是对立的!站在您一边的,未必维护的一定是您的利益。可相对,却未必是在害您。” 说着,她就又叹气,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怅然:“皇兄,您之于母后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是您的出生改变了母后的人生。不难想象,她当年怀着您,伏低做小的在王皇后的身边,承受了多少刁难。那一个个寒夜里,她一个人抚着肚子,又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少期许。她只能往前走,不是事无巨细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人才是好母亲!她知道,她要不站起来,她要不地位稳固,覆巢之下无完卵!她站稳一日,就没人敢慢待她的孩子。反之,她只在深宫,那么,你我还能站在这里,去挑拣谁的不是吗?皇兄,母后也是人呐!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谁都能指摘母亲的不对,可作为既得利益者,又凭什么指摘母亲呢?爱子护子,乃是人之本性。莫说是人了,便是家畜,便是山林中的野兽,所有的母兽一旦成了母亲,她首先做的就是保护幼崽,这是本能!这是天性。先生说的圣人之道,不是错的!可凡事得因时而易,因事而易,对吗?” 李弘没反驳,眼圈却红了。他看着被风吹的摇曳的树枝,良久才道:“你叫我想想!” 肯想就行!把母亲只当做母亲,叫一切回归本源,那将来再如何,情况也不会变的更糟。 林雨桐就往出走,“该到饭点了,我陪父皇去用膳。” 嗯! 李弘目送林雨桐离开,一个人在风里里站了良久。 小太监玉桥小心的靠近,“殿下,飘雪了,回屋吧。” 李弘问了玉桥一声,“孤是不是不孝?” 玉桥不敢言语,站着默默的没言语。 李弘这才道,“回吧!去宣杨舍人,孤要见他。” 是! 主仆一离开,亭子的二楼便探出头个粗使妇人。林雨桐还没见到李治呢,消息便送到了李治和武后的案头。兄妹俩私下说了什么,李治知道了,武后也知道了。 李治将这东西仍在火盆里,外面就禀报说安定来了。 这个孩子啊,“快叫进来。” “父皇!” 一进来,就瞧着欢欢喜喜的,“去见了母后,也去见了兄长,谁都没留儿臣用膳。想来是出嫁的姑奶奶不讨人喜欢了,儿臣找父皇评理来了。” 嗯!那是不讨人喜欢了,你母后和你兄长不留你是对的。 说着笑,膳食摆上来,李治就顺口问了一句:“跟驸马可还好?” “好!特别好。”林雨桐就笑道,“能哄的儿臣高兴的,就是好的!这不,把儿臣哄高兴了,儿臣才巴巴的来父皇面前说他的好话。” 李治大笑,“我儿聪慧不输男子,什么样的话能哄的了我儿。” “那您可错了,父皇!天下女子总有那么一些相通的喜好,我就喜欢他每日想着我爱吃什么,想着我穿着什么好看……便是我错了,那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的,也得是他!”说着就又道,“他这般待我,我便来了!宫里有好灵芝,赐给儿臣两株,儿臣想给婆母配药去!他待儿臣好,儿臣就想对他的家人好!要不然……心里过不去!” 好! 一顿膳吃了,林雨桐就真就出宫了。 李治叹气,看多了人世冷暖的孩子,大概更容易看透人心。自来没家人的人,该是比别人更珍惜家人。她一句没多说,可是该说的都说了。 她是在劝自己呢,说该对她母后好一些,再好一些。 劝了这个劝那个,有用吗?这天晚上,他去后头跟皇后一起用膳,太子也来了,他说:“儿子……想了想,杨家娘子果然不合适,母后说裴十娘极好,还是听母后的吧!” 武后一愣,而后垂下眼睑,却亲手盛了一碗汤给太子递了过去…… 第770章 盛唐风华(22) 皇家是最大的名利场,只有温情没有冲突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日子那么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有些改变总比没改变好。 总之,这件事很体面的落场了。杨思俭被罚俸贬去了华州,华州也不偏远,距离长安也才一百多里,当天能打个来回的地方。距离杨家的老家华阴也极其近便,虽不是一地主官,但也算是另一种履历。而关于杨家娘子……李治召见了李淳风,询问太子的婚事可有忌讳?李淳风如今名声大的很,那真真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杨思俭家出了那么不体面的事,皇家想悔婚才是正常的。在不能提那些不体面的事的情况下,能找什么理由呢?不外乎这个不合那个不顺,有些妨碍。 紧跟着,杨家也果断,到处找名医,说家里的小娘子病了,瞧着不大好。 那这就是很不合适了! 于是,婚事就被取消了。紧跟着李治召见了裴居道,虽然还不曾下旨意,但皇家的意思裴家已然是知道了。之前突然舍弃十娘,而今突然又选择十娘。 裴家就觉得以后应该去拜访拜访那位公主,这是个在皇室里很能说的上话的人。 啥叫说的上话呀?不过是不得不为之罢了。 林雨桐在干嘛?在家里料理那两只熊掌呢。 吃的肯定不是新鲜的熊掌。宫廷里用的熊掌都是处理过,且已经放置了两年以上却保存的极好的熊掌。鲜熊掌一般都是存在一种瓮里,先给瓮里放一层石灰,石灰上面把炒干燥的米放厚厚一层,这才再把鲜熊掌放进去。放好之后再倒上炒干米,之后又倒上石灰,用胶泥封口。而后一层石灰一层泥的封严实了,找个阴凉的地方放着吧,放两年再拿出来看。要是品相好,这才能往宫里送。 可料理这玩意超费劲。 不过扭脸一看四爷,他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等着呢。 唉!费劲就费劲吧!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吃过这玩意了。桐桐料理这个呢,四爷恨不能坐到灶膛前等着。 用四爷的话说,这是原身在作祟,孩子可怜见的一直病歪歪的,除了汤就是羹,再没吃过其他了。害的他现在都有点馋嘴了! 桐桐:“……”没听说过!反正你的口味一直也没怎么受过别人干扰,那这个原身大概也许真有点特别?你说是就是吧! 不过馋也能理解,别说四爷了,自己也馋!不一定是非吃熊掌,是而今这可选择的吃食实在是太少了。 她不忍心,就问四爷:“还想吃什么,我来做。” 四爷叹气,“剁椒鱼头,要是再拌点扯面,是不是会特别香?” 上哪弄剁椒去?如今用茱萸替代辣椒,可茱萸辣的不纯正,带着一些苦味,“剁椒鱼头拌面肯定没有,酸菜鱼拌面是可以的。” 而今最常见的就是菹菜,菹菜就是酸菜。用菘,也就没现代培育过的白菜做的酸菜,口感跟现代很接近。 这一顿饭愣是折腾到了晚上,酸菜鱼、红烧肉、蒜泥羊肉、熊掌。再来一个凉拌豆腐丝、醋溜白菜,凉拌萝卜,清炒一个冬瓜,这就八个菜了。 主食有面条,有烧饼。 请了一家子来用饭,男在外,女在内。两熊掌一个桌上一个。 林雨桐是说了三次免礼,这才在一个桌上落座了。 刘氏不拘谨,用烧饼夹了蒜泥羊肉,香的呀,“肉食不腻,这般的清爽……” 王氏就说,“殿下,这些菜色该有菜谱,不可再外传……” 林雨桐愣了一下,干嘛不外传? 哦!世家是这样的,谁家有独家的做菜酿酒技巧,都要藏着掖着,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有传承的才是世家。 林雨桐就摇头,“要传的!要吃的就该叫更多的人吃到。而今,像是这样烹饪的到底是少数。为何呢?因为厨具的问题。用热油烹炒,有一个东西不能少,那便铁锅。铁锅导热快,有瓦罐陶瓷没有的优点。导热太慢的,该高温烹炒出锅的,所耗费时间一长,这就成了炖菜,也就不再是这个味道了。石锅也可以,但是不是所有的石头都适合做石锅的……”因为因热而缓慢释放的矿物质对人体是有害的,“最好还是铁锅!驸马掌管百工,我觉得不仅叫更多的读书人有书读是好事。还得在铁的炼制上下工夫!铁的炼制,往小了说,能叫百姓的餐桌上有更多的美味。往大了说,这是强兵之策。有利器,能叫战场少些伤亡,这是大事。” 王氏便不再说话了,小刘氏忙打岔,“只是要公主亲自下厨,怎么敢当?” “偶尔为之,不打紧。”林雨桐就道,“长辈们若是想吃什么,打发人来说便是了。这边东西齐全,宫里出来的御厨看几次也都会做了,并不麻烦。这两日,我听了一些府里的旧事,这也才知道,家里的老姑奶奶但凡病了,国公爷便会亲自熬粥侍奉。国公爷看重亲人,这是英国公府的家风呀!如此家风,更该好好传承才是。” 刘氏心里点头,这位公主是不一样。她说的老姑奶奶,说是国公爷的姐姐!国公爷贵为国公,确实是亲自下厨给姐姐熬粥。 当年徐家出身不高,姐弟之间也是从贫寒里来的。他们感情深厚,府里不管谁说起来,都说这是当年的患难之情。只这位公主说:这是家风。 家风得看中手足,得重视手足亲人。 家里人丁不旺,到了漓儿和湘儿那一代,都第四代了。便是敬业他们兄弟,跟二房也都是堂兄弟了。一代比一代疏远,这也就是国公爷和自己活着呢,很亲昵。可等将来呢?就是得把家族往一块整合,守望相助才好过日子呀。 所以,这位公主做宗妇,是合适的。 这顿饭吃的,刘氏很满意,她回去就寻思,过了年,等新婚满三个月,公主去祠堂拜了祖先,就该把府里的中馈教给她打理。陪了她三十年的秋娘就道,“公主之上还有两重婆婆,这么绕过去,合适吗?” 合适!这事谁都不要多言,就这么定了。 总的来说,这一年还不错,顺利的到了年底。 要过年了,宫里也很忙。嫁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年,她得在家里过年。四爷亲手做了俩个面具,一个扣在桐桐的脸上,一个自己带上,谁也不带,就两人一起,上街去了。长安城宵禁,可一年中夜里能出门的日子也就那么几个。其一就是除夕晚上。除夕晚上满城的人都上了街一样,各种带着面具的人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里游走,这叫驱傩。年是一种怪兽,大家戴着各种的面具游走着,有傩翁和傩母带着护僮辰子,一队一队的人一边唱一边跳着,行人有加入的,有在边上起哄的,到处都是欢闹的声音。 这一日,天子与百姓同乐。这驱傩的人群朝着皇宫涌去,年纪小的孩子跟着能去宫里转一圈,皇宫里有各种打赏。 林雨桐满耳都是各种的乐器声,人群的欢闹声,领队的唱诗声。她紧紧的拉着四爷,在这样的人群里,一不小心就被冲散了。 跟了半晌,看了半晌的热闹,人家往宫里去了,两人往回走。很多人跟两人一样,都不选择继续跟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往回折返了。这就有些乱了,有些人继续往下,有些人折返,来来回回的碰撞就多了起来。 林雨桐不敢放开四爷的手,四爷指了指路边,意思往边上站一站,等人都过的差不多了,再继续走也不迟。林雨桐一看,也行!拉着四爷就往边上去。 才站在边上,正要跟四爷说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这是一种近似于本能的危险知觉。来了大唐,一直没真正的跟危险走的这么近过。 她一把推了四爷,身体朝后一倒,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贴着林雨桐,刺空了,但是狐皮外袍的绑带被划开了。这一刀是对准心窝来的,林雨桐拿住对方对方的手腕,伸手就去掀对方的面具,可后面随即出来俩带着面具的大汉,拉着这人就走。 才要追,就听到有人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那么多的人,瞬间乱成一团。那几个人混入人群,再也找不见了。 林雨桐去看四爷,只是摔了一下,幸而是最边上,撞疼了,没倒在人群里被踩踏。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还能遇到刺杀!谁干的?只为了刺杀自己?还是也顺带的刺杀四爷呢? 说不好的!李绩在带兵,未必没有别的可能。至于说谁来刺杀? 林雨桐看四爷,四爷就道,“不是没有人!长安城各国的人都有。”别说是使臣,商队,更有卖身为奴的:胡姬、新罗婢、昆仑奴,这都是!更有求学来的留学生,各种的僧侣,还有传教而来的胡人宗教。成分很杂。 并不是所有人都怀着善意的! 两人没急着走,乱了一阵之后,很多人发现这是瞎喊呢,当时那动作太快,真就是一瞬间的事。便是近处的人因为变故起的突然,都无法确定刚才的到底是发生了碰撞还是其他。 见都没吵没喊,然后人家也没人在意。 这个好处是,乱了几下之后,再没乱。 这事不能喊,要不然人一慌乱,发生踩踏的话,死的绝对不是一两个。两人尽量往最边上让,等到一拨人都过去了,这才回家。 大唐的长安城是没有路灯的,只有天上的月光和没融化的积雪映射出来的光给两人照亮脚下的路。 四爷寻思的是,家里的部曲得从李敬业的手里拿过来。 而桐桐想的是:要不要先去探一探武敏之的底子!是不是别人不好说,但对武敏之,绝对不能大意!【你现在阅读的是 】 770-780 第771章 盛唐风华(23) 回府的时候,各个挺院里正忙着呢。讲柴火摞起来,点一把火,看着火少起来,火焰比房都要高一般。这叫做庭燎。 李钦载在李敬业这一辈儿行五,是二房的庶子,今年才十八。 这位五叔父也没比四爷打多少,所以很能玩到一起。一见两人回来了,先给林雨桐见了礼才说四爷:“怎敢不带人就出去?出了事怎么办?” 五叔说的事。 正说着呢,李湘而来,手里抱着许多竹子,也没法给林雨桐见礼。 林雨桐忙到,“免了吧!” 谢公主。 他把竹子往火堆里扔,瞬间霹雳啪啦的便响起了爆竹声!爆竹声响起的瞬间,许多的小红火星子蹦起来了,往上直窜,这便是烟花了。 也幸而大唐的庭院阔朗,又一直进进出出的有人守着。 正堂里,外间是守夜的男人,里间是守夜的女人。两人谁都没说遇到刺杀的事,没破坏着过节的气氛。 跟女眷们坐在里面,小刘氏喊着人来给林雨桐温酒,“快喝一杯来暖暖身。” 一口温酒入口,什么感觉呢?这醪糟味道……还不错! 所以,太白斗酒诗百篇那是因为他喝了十扎跟啤酒度数差不多的酒吗?她这会子脑子里想的是,太白是哪一年生的呢?会见到吗?我打算酿点白酒,斗酒之后他还能做出诗来算我输! 一口将这酒给闷掉了。 完了!这闷掉之后,小五婶嚷着闹行酒令。 一说行这玩意,林雨桐就想跑。这东西就是红楼里那个特别文雅的那个‘女儿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种级别的。一个闹不好,就成了刘姥姥的,‘一个萝卜一头蒜’了。 四爷进来给长辈请安,路过的时候低声跟桐桐说,“在家里,学吧!出门做客饮宴做不了这个,不成。” 桐桐睁大了眼睛:闹呢吧! 没闹!以后你见的多了就懂了,唐诗能兴是有原因的。 四爷一走,人家就开始了!王氏身边一个婢女是令官,时间短,林雨桐也不知道叫什么。只听她说:“飞花纷纷满城春……”而后指了指太夫人刘氏,刘氏脱口就道,“春光盈盈溢妆台……”说完满饮一杯。 王氏端着杯子,漫不经心的对了一句:“台上重重宫阙峻……”说完端着杯子看林雨桐。 该我了吗? 峻什么呀? 刘氏很不快的看了王氏一眼,这般生僻的‘抬头’,对于一个念着佛经长得孩子来说,叫她怎么对呀? “峻峭辚辚遗尘埃。”顺着吗?管它呢?大概顺着呢吧! 王氏那一挑眉的动作叫她知道,还不算太差。 果然,在她端了杯子喝酒的时候,又论别人往下续了。这多是诗词演化来的,可要在瞬间把这些都想起来,且还得改动一二叫它顺情顺景和韵律,其实挺不容易的。 谁再说跑到大唐来,先把礼拜和杜甫和那谁谁谁的诗词给用了,羞煞旁人被人追捧云云,那可想的太简单了!这玩意成了日常交际里不能少了的东西,你试试就知道了!不能你一写诗,就叫人惊为天人,可平时一玩,一句都续不上,那不用问大家都知道:这家伙花了大价钱找人给捉刀了。 林雨桐觉得,她以后得尽量的‘孤僻’一点,像是这样的游玩饮宴,不是咱不爱玩,是真的不会这么玩。 晚了这一轮之后,刘氏先说:“不玩这个了,没意思!掷骰子怎么样?玩吗?” 对嘛!这个咱就很可以了嘛! 想想宴会上还能玩这个,那我也不是什么宴会都不能去的!我是公主,主人得照顾我的感受对吧?玩就玩,做的什么诗嘛,好烦! 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是元日了。元日得给家里换桃符,而后去宫里拜年。 这个时候还没有压祟钱,只是去长辈说一句: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宫里又赐了屠苏酒和椒柏酒,至于好喝不好喝的,呵呵!尝过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宫里很忙,林雨桐和四爷直接回家,补觉,谁也别打搅。真就是睡了大半个初一,一个元日的晚上才好点。 大年初二,林雨桐本来打算用公主的护卫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自己的护卫得规整之后才能用,他们远没有李家的部曲好用。 四爷直接去找李敬业,跟李敬业要部曲。 李敬业宿醉还没醒:“你要什么?” 部曲! 李敬业搓了一把脸,“小子,我就是想给,也得给的了你呀!那些人可不是等闲之辈,最老的一拨,都是跟着你曾祖父上过瓦岗的。你想用他们?哼哼!就跟你老子不想用似得!” 四爷是这么说的,“儿子想习武……” 你可拉倒吧!活着就挺好!养的白白净净的去当你的驸马去吧!有公主呢,你少护卫吗?别闹! “公主也想习武!”四爷干脆这么说,所以,给不给吧,“您觉得叫公主带个武师傅进府会更好?还是叫公主把整个侍卫营给带到府里?” 如今府里不是没有公主的侍卫,但都是一个小队!城外公主有陪嫁的庄园,侍卫和赐下来的奴仆,都在城外养着呢,还没来得及梳理。带几个人,这能看住!可要是带着人多了,这就跟府里的眼睛一样。 咱只能把公主哄的心向着自家,却不能弄那么些人来给李家下钉子。 李敬业扔了腰牌,“找宋奎,部曲的事他在照管。我也不问你要部曲到底要干什么,反正……你说的宋奎也不一定听。他除了听你祖父的,谁的也不听。” 四爷拿了腰牌直接出来了,然后找到了宋奎。 宋奎是个身形中等长相中等的汉子,四爷一亮腰牌,对方就躬身站着。四爷低声道,“家里的斥候能用吗?” 能! “我和公主除夕夜出门,遇到刺客了。” 宋奎愕然了一瞬,才道,“郎君不该瞒着宫里!” “大过节的,公主不想扰了圣人和皇后,想等等再说。”四爷说着就低声道,“何况,这有些事,咱得心里有数才成。倒是冲着公主去的?还是冲着我来的?我暂时分辨不清楚。若是冲着公主,那多半是因为皇后惹来的麻烦;若是冲着我,那便跟祖父那边牵着呢。这该不该查?” 宋奎领命,“奴这就去。” 嗯! 家奴比侍卫好用就好用在这里了,荣辱一体,不会将主子给卖了。 宋奎这一查就是五天,正月初六晚上来禀报了,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一身差役服的人。 此人进来就见礼,“不良人张淮见过驸马。” 不良人? 大唐的不良人指的是在负责侦缉和逮捕罪犯差事的人!朝廷征收的都是一些有劣迹的人来充当这一职务,因此,就把这种又过劣迹,但又担着差事的人称之为不良人。 四爷打量了对方一眼,“起。” 宋奎就道:“郎君,他是我的义子,能信。” 四爷指了指,“坐!” 这俩坐下了,宋奎这才道:“刺杀,要么是自家养的死士,要么就是雇佣了别人。亲自刺杀的人……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但都没这个本事。因此,还得是前两者。若是自家养的,长安城里这样的人家很多,可为此就要去刺杀的,不说绝对没有吧,但实在想不来,谁会干这样的蠢事。便是真有死士,家族不是到了绝路,是不会铤而走险的!他们还是得雇佣人!长安城中接这种买卖的,一种是累犯,一种是游侠儿……这两种人,张淮接触的多……” 四爷就看张淮,张淮低声道,“累犯犯小事者多,刺杀这等大事,他们不敢。倒是游侠儿,难说。” 城中的游侠儿多吗? “以前没那么多!”张淮犹豫了一下就道,“周国公府……周国公好交友,家里养着宾客数十人……” 周国公是武士彠的爵位,后来贺兰敏之过继到武家,承袭了周国公的爵位。 看来,还真是此人干的呀! 张淮就道,“若是真是刺客密谋杀人,他们不会在那种环境之下。那一定是埋伏好,选好退路,而后射杀之!可听着义父所言,是在那种杂乱的环境之下,刺客一击不中,竟被同伴拉走,可见他们实现并不曾谋划。撞见公主和驸马该是比较偶然。” 所以,更加笃定这就是游侠儿所为!专业刺客是不会留下自己的声音记号的!说实话,数个刺客趁乱围住公主和驸马,那样的话,公主和驸马觉无生还可能的。不够跟周国公府有关联了,这就不敢擅自猜度了。 “有劳了!”四爷看了宋奎一眼。宋奎说张淮,“你现在外面等我。” 是! 等人出去了,四爷才看宋奎,“此人必须得十分牢靠才可。” 自然!长安城中的消息都是此人提供的,不会出差错。 “让他闭紧嘴,我和公主遇刺的事我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 明白! 四爷起身,直接朝后面去了。 桐桐正在屋里拿着诗词较劲,一看见他就道:“是武敏之吧!” 是! 林雨桐将书撇到一边:“这个疯子!没想把他怎么样,他还来劲了。”说着就站起来,光着脚在屋里转圈圈,“真想把他的皮给揭下来……”可又担心伤了武后的体面。得想个法子! 四爷就提醒她,“而今注重出身来历,一个人是不是有家族,这个重要性比你想象的要打!”武后再是如何她是这个时代的人,你叫她超脱这个时代,那是不可能的! 林雨桐点头,她厌恶她的兄长,但对武姓却格外看重。 四爷就说,“弄死了她,武后必后召武家后人回来!” 那就不弄死他,叫他生不如死吧! 第772章 盛唐风华(24) 在大唐,只要居住在城里,其实晚上是相对安全的!想月黑风高出去杀人,难度有点大!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坊门一关,你出一个我看看。当然了,英国公府和周国公府,都有权对着正街开门。可你半夜无旨意开门出去试试,这些所有能对着大街开门的人家,那都有人看着的。当然了,后门和侧门是可以开在坊内的,但是,坊门一关,翻墙出去吗? 两家虽然都住的距离皇宫不远,可却当真不在一个坊内。 李家的府邸在光宅坊,它的位置在东宫的东边,在大明宫的南边。反正住在这里,要是去大明宫,要比太子住在东宫去大明宫近上不少。 而周国公府呢,位置也极好,在兴道坊,这个坊在皇城的正对面,紧挨着朱雀大街就是。周国公府的大门是可以对着朱雀大街开的。 这玩意,谁想半夜溜出去把谁给怎么着了,以林雨桐现在这个身体,相当有难度。 那干嘛偷摸呀,眼看就上元节了。 上元节取消宵禁,上街去游玩赏灯去吧。 卢照邻有诗云: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林雨桐此刻就站在平康坊的一处楼上,抬头看天,星光点点,满月盈天。低头看地,一盏盏灯笼铺满整条大街,男男女女相携而行,街道上不时的传来踏歌之声,好一副繁华景象。 平康坊是长安城中夜生活最丰富的一个坊了,因为这里的夜生活服务最全呀!它在皇城的东南,坊墙的东北拐角跟皇城的东南拐角隔着一条路斜对着呢。而大唐的官员是被允许宿妓的! 平日里大家一起下衙,一般时间还早。那就叫上同僚,往平康坊去吧。这里是官员们最常来的地方之一。 武敏之当然也是此地的一个常客!张淮打听了,平康坊新出了个花魁,上元节挂灯,不知道多少人一掷千金想一睹芳容。桐桐一身男装,跟四爷带着几个部曲,也来了平康坊。 这里跟林雨桐以前印象里的地方不一样。像是那种八大胡同,那都是一个楼子里好些个姑娘,是可供选择的。 这里可不是,这里就是三五个人,有些就是一两个。进了这里,也未必一定是得做点少儿不宜的事!有时候几个同僚选一家不怎么有名的,在这边吃一顿,喝一顿,晚上在这边就住下了。因为这里距离衙门近便,方便早起上班的,如此能防止迟到。 防止迟到?林雨桐看四爷:“迟到怎么了?” 迟到了打板子。 真的假的? 你说呢! 林雨桐摸鼻子,怪不得四爷对当官不热衷呢!他不是不想当官,大概只是因为……他不太会在大唐当官。这里面一定有许多桐桐不知道的细节! 平时,甚少有正经人家的小娘子来这里,可今儿这不是不同嘛!路上多了许多女扮男装的小娘子,跟着家人游戏在其中。 这里是销金窝,自然也是酒食饭肆集中的地方,好的饭食都在这里了。 四爷和桐桐就在一处酒肆,只这里有一处亭子,可在此处看清整条街道。 点了菜还没上来,远远就看见有人骑着马过来了。看见这人,一街两巷的人迅速的闪避,不是武敏之能是谁?此人确实是长的出色,坐下是五花马,身上是大红的袍子,越发衬托的其人风流倜傥。此时,他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走着,身边簇拥着几十个游侠儿,几十个护院,谁见了这个样子的能不避让? 武敏之此时骑在马上,嘴角勾起,漫不经心的左右打量。没行几步,好似瞧见了猎物一般,脚一勾起,就勾住了偷瞧他的小娘子,脚尖将小姑娘的下巴抬起来,嬉笑着问说,“小娘子可愿上马来同游?” 那小娘子吓的瑟瑟发抖,边上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兄长看不甚清楚,赶紧跪下就磕头。 边上的护院一脚踹向这人,“我家公爷看上了,那是你家的福气。不识抬举的田舍儿!” 林雨桐将手里的杯子从高处扔下,砸向武敏之的脑袋。 这个变故太快,边上的游侠儿出手去拦,没拦住。一杯蜜水先倾斜而下,紧跟着一个杯子,正中武敏之的鼻子。 一吃疼,他‘嘶’了一声,抬头去看,却只看到那位公主站在栏杆处。 下面的奴仆要骂,他赶紧给拦了,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但还是下马,双手合十朝此人见礼。 紧跟着,酒肆里出来一大家奴仆打扮的人来,只说,“公爷,我家主人请您上去喝一杯。” 武敏之嘴角一勾,直接就往里面去。多余的人不能带,只能带两游侠儿跟了上去。 林雨桐转过身来,就瞧见这一行人上来了。 武敏之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有些日子没见表妹了,表妹果然是越发的……貌美了!还别说,怪想的。”说完了,这才看四爷,“见过驸马爷!” 林雨桐靠在栏杆处,回头看他,直接就问说,“听说你要杀我?” 武敏之面色一变,“公主何来此话?” 林雨桐慢慢的走过去,之前的法子,她突然不想用了!这种在长安城中欺男霸女的玩意,不明着给点教训,百姓不得真以为没人能教训他! 她一步一步的过去,看向他,“别叫嚷!我还没告诉宫里,若不然,你以为你能活着过今年的上元节?别以为你承袭了周国公府,就高枕无忧了,就没人能杀你了!别忘了,武家的后辈多着呢!受了一番苦之后,各个都比你更知情识趣。事儿呢,我不会往宫里闹。本公主呢,是后回来的。正好,需要个人来立威,省的有些不长眼的还以为本公主好欺负!这不,你撞上来了。你想杀我,没杀了,那怎么办呢?把你杀了吧?太麻烦!” 林雨桐说着,就一脚揣在武敏之的膝盖上,他腿一打弯,往下倒的时候,林雨桐一脚踩在他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只听见咔嚓一声,紧跟着是武敏之倒在地上闷哼的声音。 那两个游侠儿想朝前,但也听出来了,这是公主!他们没这个胆子。 林雨桐瞥了他们一眼,就低头去看武敏之,然后也伸出脚,用脚尖挑着对方的下巴,“什么滋味?尝到了吗?” 武敏之也是硬气,疼的汗哗啦啦的往下流,却不再哼出一声。 林雨桐这才道,“你为何要杀我?因为你妹妹想要杀我没杀了?你们家没一个是讲道理的,是吧?一边恨着人家,一边用着人家给的特权,这是你的能耐!生在世间,堂堂七尺汉子也就这点能耐了!不是要杀我吗?回去养好伤,我等你再来杀我。” 说完,拉了四爷就走。 武敏之疼的浑身都哆嗦,直到下楼的脚步声远处了,他才呻吟出声。 呼啦啦上来那么些人,七手八脚的。他被抬着,从上面下去。 王勃才进来,跟要出去的这一伙子走了个面对面,等人走了,就问店家,“谁打的?” 不认识,瞧着面生。 “面生?”王勃朝外看,那位便是太子轻易也不敢打吧?这怎么打了还就受了,一点都不敢叫嚷。他追着店家问,“包了上面的亭子,用的谁家的腰牌?” 这人,不想说还非问。店家只能说,“瞧着像是英国公府的。”英国工夫?懂了!那位公主吧!为什么打的? 其他人那是真知道,“强抢民女!那位看不过去,把人叫上去了,没几句话的工夫,就成这样了。” 王勃点头,第二天就给李贤送了消息。 平日里,他发现潞王跟武敏之走动的颇为亲近,可潞王对安定公主也不似关系疏远。这突然起了冲突,王爷该知道的。 李贤皱眉看送口信的太监,“公主给打的?” 是!看见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李贤咬牙,表哥这是作死呢!再惹皇姐,母后是万万容不下他的!他不仅得死,还得死的很惨。 他气的在大殿里徘徊,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惹是生非,关门闭户在家里呆着,安生的过几年……偏不听!偏去惹皇姐,他这是想干什么?皇姐或是跋扈,或是脾气不好,这还有个说道。可自皇姐回来一年了,不算是朝夕相处,可也是常来常往。她是个脾气好性情好,等闲都不动气的!这事上,十成十的错都是表哥的! 再这么下去,他死定了! 与其叫他这么着的往死路上撞,那就不如……他出不了门的好! 出不了门……不方便,可命在! 于是,武敏之的腿伤好了,可不知道是不是长久不动的缘故,稍一动,就气喘。杨老夫人遍寻名医,可都无能为力!甚至把人给送到南山上,叫孙道上给看。 孙道长一号脉,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分明就是给治坏了!治病容易,可把治坏的病再医治好,这个就难了。 能医治吗? 能! 多久能好? 十年。孙道长就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看出这一点的人很多,可谁也没把真实情况给说了。原因嘛,无非是沾着‘宫廷’二字。 谁知道这是谁授意的?再加上这实在算不得一个好人,就这么着吧。 人一走,孙道长就修书一封,给林雨桐送来了。林雨桐这才知道,还有人插手了。 谁做的? 林雨桐以为是武后,谁知道李贤出宫来,带着王勃来拜访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李贤才说:“皇姐,表哥的事……是我安排的。” 很意外! 李贤苦笑,“不作孽了,就消停了!清心寡欲的养着,外祖母疼他,周国公府富贵绵长,叫他在家做他的富家翁吧!” 林雨桐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记载是不是真的,贺兰敏之跟杨老夫人是不是真的有一些不能叫人知道的关系,不过这是武后后来亲自说的,贺兰敏之的罪责里,就有这么一条。那么,林雨桐就估摸,也许是真有也未必。 若是如此,那已然这样的武敏之在家里能过什么好日子吗?过不得了! 武敏之娶妻了,也生子了!但因着身体原因,杨老夫人说别叫去后头了,就在前面方便照看,省的在后面,媳妇子管不住他。 这也对! 于是,武敏之就住前面,住在老祖母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动辄喘息都不匀称的人,有什么用呢?没住够七天,就以静养为由,要把武敏之挪到城外别院去。 城外不安全呀!尤其是得罪了那么些人,又被安定公主这么收拾了一下,叫很多人知道,宫里不再是自己的后盾,那这得有多少人偷摸的想报仇呢?真就是放一把火,自己都够呛逃的出来。住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他不能出国公府,只得道:“老夫人,我在家闷的慌,想找些乐工伎子解闷……老夫人一辈子劳碌,也可叫这些人服侍……” 武后当然知道这事,但不知道缘由。安定没说,没说就没说,人总得自己学会立足。下面禀报说,打了武敏之。 打了就打了,不用管。 随后又报:潞王叫太医给换了药,治坏了,不能出门了。 武后只是意外了一下:不出来也行!在府里呆着吧。 再后来听说,人家在府里过的挺好的!召了许多歌舞乐工伎子,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家里经常是歌舞升平,老夫人陪着外孙一起看,若是累了,外孙继续看,老夫人就去后面歇着去了。 武后也只‘嗯’了一声,便不再管了!年龄大了,只是看看歌舞,怎么了呢?看吧!都八十九岁的高龄了,还能再看几天? 可这苟延残喘的活着,是个什么滋味呢? 天一天天的和暖了,下面来禀报,“后儿就是贺兰小娘子的忌日了……是请做法事还是如何?” 武敏之看着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听着不远处的正厅里传来欢快的琵琶声。才要说话,就听到下面来禀报:“公爷,杨老夫人带着白郎君要往后宅去……白郎君吃罪了酒,要往夫人房里闯……” 什么?! 武敏之蹭的一下坐起来,“扶我起来!” 肩舆被抬到外面,那颇为妖异的男子白了武敏之一眼,这才靠在杨老夫人身上歪缠,“人家喝醉了,又不是有意的!”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 武敏之没言语,他看见妻子抱着儿子在门口瑟瑟发抖! 以为能熬死这老货,得了这国公府? 可其实呢?这老货且死不了了! 他当时没言语,只说妻子,“抱着哥儿回去!”这话说完,他看家妻子眼里的光灭了。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痛难忍。 算了? 好!算了就算了! 看着老夫人带着白郎君走了,他连夜召见了贺兰家的旧人,“护送大娘子和哥儿回老家,只说为韩国夫人守孝的!” 是! 把人都安顿好了,这才召见亲信:“等坊门开了之后,就去潞王府,替我送封信,务必请他们转交给潞王。送了之后,你不必回来,出城跟着大娘子和哥儿,护送他们,不得马虎!我把大娘子和哥儿托付给你了!” 公爷! 武敏之没言语,快速的写了一封信,递给亲信,“去吧!” 人走了,他才回了后院。妻子手里拿着白绫,正看着熟睡的儿子愣愣的出神。 “你干什么?”他一把夺了过来,妻子没挣扎,看着像一棵枯木。 他缓缓的跪下,跪在妻子面前,“我……对不住你。天亮之后,你带着孩子,跟着我安排的人,出城去吧!对外只说美之忌日,你出城去礼佛,要去草堂寺。出了城之后,有人接应,你带着儿子回老家!贺兰家还有人,依附家族外人不敢欺!对外只说给母亲守孝,母亲是韩国夫人,族里不敢慢待你们。可若是有一天,皇后夺了母亲的封号……不要慌,母亲曾抚养过潞王,我也给潞王去了信儿了……潞王会着人照管你们的!等哥儿长大了,不要想着为官做宰……在老家,我置办了产业,父亲的陵地里,埋着足额的黄金,家里的枯井里,都存着钱币……有这些,保子孙三代衣食无忧足矣。若是哥儿将来娶妻,不求门第高,只要当地根基深即可!有人帮衬,有产业依仗,日子总能过的!” 小杨氏这才看他,“你呢?” “我跟着……你和哥儿便再无安生日子。”说着,想伸手拉妻子,可妻子的手一下子就缩回去了。他知道,她发现了端倪,早恶了他了。 她嫌自己脏,自己也嫌弃自己脏呢! 于是,他再未曾朝前一步,而是看了看儿子,而后慢慢的起身朝后退出去了! 天一亮,妻子抱着儿子走了。 儿子伸着手,朝着他一个劲儿的喊‘耶耶’! 武敏之那种不顾一切的怒火,收了一些。他想等妻子儿子走后,去衙门,把武后的母亲这些脏事公布于众。可是,这脏的只是那老货吗?不是!还有自己! 而自己,还有妻子,还有儿子! 若是自己是那样的名声,妻子怎么活?儿子怎么活? 于是,这天晚上,周国公府着火了!好大一场火,等坊里的人都过来救火的时候,眼看着武敏之冲进火里,救出了衣衫全无的干枯老妪和同样不着寸缕的年轻郎君。而武敏之,却因呛入的烟灰太多,等太医来救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了。 这事在坊间瞬间哗然!对死了的人,没人再议论了!可活着的人——皇后的母亲,杨氏老夫人,她养着面首的事,在坊门打开的那一瞬,迅速朝外扩散而去。 反正林雨桐一睁开眼,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第773章 盛唐风华(25) 人死罪孽消,保住了妻儿。 武敏之是以国公之身死的,又是为了救长辈,怎么说呢?加上此人真的一无是处吗?他颇具才气,还在编纂《三十国春秋》。 而今人死了,不提不好的了!也没人在意那些不好的了。 林雨桐叹气,这事怎么办?进宫吗?进宫怎么说呀?她按时起床,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往演武场去了。 而四爷不行呀,四爷得上朝去了。三品大员,得入朝堂的! 其实有大门直通外面,是可以从大门口走的。可每日早早的开启大门兴师动众的,不合适。四爷是从侧门出去,走坊门进宫的。 坊间各种铺子都有,秋实几个最爱这个时候出门了。坊门快开的时候,这里等着不少上朝的相公,或是有出城办事的,都早在的等在这里了。 靠近坊门的铺子里,胡人店家正做着胡饼,刚烤出来的胡饼焦脆,外面的芝麻散发出来的焦香气息叫人不由的沉醉。 每日里,秋实都要去买的。四个侍从一人肯俩胡饼,能扛半天的饿劲儿。 在人群里边等边吃呢,偶尔听了一句半句的,他瞎的给噎住了。好容易顺过来了,都不敢跟自家的郎君说。 四爷出门早,桐桐没起他就出门了。住的近,尽量不迟到!到的时候果然没迟到。 他前面站着的是工部尚书阎立本,这几天处下来还不错!阎立本还在四爷面前提了狄仁杰,此时狄仁杰还在下面做法曹,阎立本有意简拔狄仁杰。再加上阎立本本是建筑大家,四爷跟人家能说到一起,很快建立起了极好的交情。结果今日来,阎立本正跟刘仁轨说话呢,他给两人打了招呼,两人只有眼神交流,再不发一言。 不仅这两人不说话了,便是其他人,也在看到自己之后,彼此使眼色,或是相互戳一戳,好似要提醒对方一下:别说,他来了。 四爷:“……”事不对呀!这是出事了,且出大事了,觉得不能叫自己知道他们在议论的事。 什么事呢?肯定不是李治。圣人无私事,朝臣也不能把圣人怎么着。所以,犯不着避开自己。 犯事的不是桐桐,不是李弘等人,那只能是一个人——武后! 武后又怎么了? 四爷见还有时间,也还有人陆陆续续的才来,他就往殿外走,找人打听一下,这是又怎么了? 人人见了他客气的见礼,就是不多言语。 好容易等来一个在宫中值岗的千牛卫小将来,此人正是李绩的副将契苾何力的儿子契苾明。这种关系,契苾明就不瞒着,低声把事情说了:“……才听说,那位老夫人醒了,活过来了……那个男子是一伎子,姓白,在平康坊颇有名声。” 四爷拍了拍他,“忙去吧,我知道了。” 这事一知道,四爷就知道,要起风了。朝臣们对武后的又一波攻击又来了!废后不至于,但肯定会反对武后干政。废后牵扯到东宫,这是李治坚决不许的!所以,这些人为了限制武后,会促成东宫辅政,限制武后干政。 站在朝堂上明显能感觉到一股暗潮在涌动。 四爷站在这里没动,今儿这快散了!事发突然,但李治肯定知道了。他自然也知道朝堂会是什么反应。因此,他今儿会称病,或者说他近期会称病!这事得缓着些想办法,所以,避而不见,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果然,才这么想来,刘仁就来了,宣布说:圣体违和,改日大朝,散朝吧! 四爷就顺势出来了,出来之后他也告假,病了!实在是头疼。阎立本特别的善解人意,“那就回府歇着吧,等歇息好了再来。” 转脸这又回府了! 一进大门,正碰上李敬业要往出走。 四爷站住脚,“您去哪?” 李敬业朝外走了走,“有热闹瞧……你别管!” 这个时候谁都能出去,就你不能!四爷看跟在后面急匆匆赶来的宋奎,没动。 果然,宋奎带着俩高壮的部曲,追上来直接拦住了李敬业的去路,“今日您不宜出门。” 嗳?什么意思呀? 四爷叫人关大门,“我正有要事跟您说,去书房吧。” 行!书房。 进了书房,四爷直接就问,“您出去看什么热闹?” “周国公府……” 四爷打断他,“周国公府出事了,您去瞧热闹,合适吗?”“不直接去,就是喝个酒,听听乐子。” 那你的心可真大,“正乱呢,在家呆着吧!” 老子都呆的快起毛了!我不出坊,就在坊里,成吗? 正说话呢,宋奎在外面说话了:“郎君,公主在演武场等着呢。” 李敬业说四爷:“赶紧,公主叫你了。” 四爷没动,看他,“公主请您去一趟。” 请我干什么? 宋奎在外面道:“是公主着人令我拦住郎君您的,还说,拦住了务必请您去演武场。” 不是!我出门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公主祭了家庙,拜了祖宗,老夫人将中馈交给公主打理了。” 可搭理中馈又怎么管男人们出门的事? “马匹马车连带的马料,都属中馈!” 出门有事也不能出去。 宋奎一字一句的:“殿下说了,务必拦住!别说是有事了,便是天塌下来,您也不能出府!府里的所有人等,都不许出府。” 嘿!家里进土匪了吧!李敬业出来,看着宋奎,“你不是出了国公爷,谁的话都不听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好叫郎君知道,国公府上下对君王忠心耿耿!公主是君,岂敢违逆?” 行!在这里等着呢。 李敬业往演武场去,就见公主一身骑马装骑在一匹极为神俊的大宛马上,“敢问公主有何事?” 林雨桐舞动了一下手里的长枪,“听说您弓马娴熟,跟您讨教枪法。还请您不吝指教!” 才学了几天的花拳绣腿呀,就来跟自己讨教! 部曲里的老教头站在一边,任由李敬业看他,他也不言语。还招手叫人牵马来,顺道把手里的一杆枪递给李敬业,朝后退了退。 “刀剑无眼,真要比划,换棍子来。” 老教头就说,“公主往常是用这个练的,没事!” 没什么事呀!他刺伤我没事,我刺伤她怎么得了? 等马来了,他才说叫人给他换个家伙,可紧跟着一道劲风冲着自己的心窝而来,他横枪一躲,这也就是力道不够,真要是力气大些,自己咯噔不住,这一下刺个透心凉。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斜挂在马上躲避,撤了缰绳调转马头,跟林雨桐拉开距离。等翻身上马了,一枪还没挑出去呢,就见公主手里的长枪如同灵蛇一般到了跟前,他才一格挡开,这枪在公主的手里调了一个方向,长枪的枪柄直接打在了他右边的肩胛之上。这一吃疼手里的长枪就握不住了,只这一瞬,那边长枪一扫,他瞬间跌落马上,好半天起不了身。 好快的速度! 公主力量明显不够,她胜就胜在速度上了。 可只这速度也有惊人的,固然有自己大意,不敢用全力认真对待的缘故,可这一个照面便将自己扫下马来,这样的能耐,军中等闲的参将也没这能耐。 林雨桐看着他,吩咐跟过来的宋奎:“家翁骑射意外坠马负伤,请太医上门看诊。打今儿去,家翁养伤要紧。叫家里所有人等都听着,想出门,容易!来演武场,把我扫下马,算他赢!赢了的出门,输了的——呆着!” 领命! 李敬业坐在地上捂着肩膀,伤了是真的,但真没那么重。这是点在了穴位上了吧,刚才猛的疼了那么一下而已。 他也不恼,反而低声叫老教头,“公主是才学的吗?” 是!马骑的很好。 李敬业龇牙咧嘴,宋奎就说,“您真不能出去了。” “我还出去干嘛?”李敬业白眼一翻,别人能反对武后,我不能反对,其实真是看热闹的!但现在真不能看热闹了!就自家这情况,家里到了儿子和侄儿这里,娇弱的恨不能吹口气就倒了!这种情况,家里的部曲都不好领。现在,家里来了这么一个。不想家业败了,有些事还就得女人出面管管。这个时候,他似乎有点理解圣人了,真的!身体不好,交给媳妇管,比交给下面的人管放心,对吧? 他可老实了,真去养伤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吭哧的笑出声来了,被儿媳妇给收拾的公公,不多见。这就是所谓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皇宫里,折子如同纸片一般飞到了李治的面前。有些人隐晦,只说太子年长,该辅政了。有些人就说的直白了,比如杨老夫人这般的人,引起的非议太大。暗含着那么一层意思,就是: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女儿,如何能母仪天下。 李治半躺着,将这些折子来来回回的摆弄。事很麻烦,但这也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皇后能辅政,但朝臣能限制其做大。这是一种制衡! 只是而今,朝臣的声音如此一致,皇后却毫无招架之力,等等!再等等。 武后的桌上,此时放着两个木牌。木牌上光溜溜的,一个字也没有。但上面的字全在武后的心里,这两张木牌,一个代表李绩,一个代表许敬宗。 是的!不反对自己的人里,只有两个颇有分量。投靠自己的人,这几年已经被朝廷清除的差不多了!除了这俩,还有个李义府,却在去年还死了。 而这两人中,李绩是阴差阳错的像是帮了自己一次,可其实,他顺着的圣人。而今,因为安定的原因,他不会反对自己。可他出征在外,身份超然。便是将来安全回来了,可他多大岁数了,七十多岁的高龄了。只一个伤兵、年迈不能理事,就能不掺和其中。所以,这个人好看不好用呀! 剩下的就只有许敬宗了。 许敬宗也年岁不小了,当年投靠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是老臣了。何况,此人位高,名声却差。有小人之嫌,只靠此人,那么下一次,下下一次,自己靠什么度过难关呢? 这次的事,当真是侥幸!看似危机重重,可正是这面上的危机,叫自己看清里内里隐藏的危机,那就是自己手里没有可用之人呀! 至于眼前的这事,需要愁吗? 不用! 当天晚上,杨老夫人受惊而亡! 消息传到宫里,武后立即下旨,叫刑部严查,看是谁在诬陷老夫人,此人居心何在!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杨氏死了,肯定是要跟林雨桐报丧的。 都睡下的林雨桐又重新起来了,再一听宫里的消息,不得不说一声厉害!谁现在再吵嚷着因着杨氏的品性不断针对武后,武后便定此人居心叵测,不惜用这样的手段来害她的母亲。 事到了这里,就看李治怎么想了。李治支持武后,那便有理由弹压大臣了,只一个等刑部的结论,就将事情轻易的推过去了。 至于杨氏是怎么死的?只要不叫太医给治,只要叫人那么眼看着,杨氏真就能病死吓死。 林雨桐没亲自去参加丧事,告病了。只叫人过去祭奠去了! 武后反其道而行之,册封杨氏为荣国夫人。越是说着是丑闻,我越理直气壮的册封。不仅如此,她好召武家后人回来,给杨氏送葬,极尽死后哀荣。 李贤代武后出宫祭奠去了,对于林雨桐没去的事,武后连问都没问。她没时间想这些事,而是谋划着,怎么样才能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然后四爷就注意到了,武后征调了弘文馆和左右史的年轻文臣,其中有弘文馆的直学士刘炜之,有著作郎万元顷,还有左史范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恩茂、韩楚宾,一共十数人。 “都是文词之臣,被征调了,说是入翰林院侍诏!”林雨桐叹气,“进宫修书去了!什么列女传、乐书之类的。”说着就不确定的看四爷,“这是不是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北门学士。” 因着特别恩准,这些人从北边的玄武门进入皇宫,所以被称呼为北门学士。 四爷点头,对!这就是北门学士。 跟李世民当年的十八学士是一样的,就是一个智囊团。 武后给这些人的密诏里,也确实是这么说的。 密令:参与机要。 林雨桐叹气:“这分的可不仅仅是不听话的宰相的权利,实际上,也分了皇权。” 这就是给她秘密培养的班底,只是不知道,在这事上李治知不知道!知道了,又是怎么想的? 说到底,李治最大的底气不过是——武后是太子的亲娘! 第774章 盛唐风华(26) 朝堂那地方,有自己和四爷参与,情况会更好吗? 不会! 会因为自己和四爷的产于,会更坏吗? 也不会! 人是定了的,没有历史上这个事件,总还有那个事件。自己和四爷参与了,就现在来说,能对将来有大的影响和改变吗?不会! 只要是事关人事的,微小的变化,会有什么影响吗?百姓桌上能多个菜吗?冬日里能御寒吗?都不能。 那何必在上面浪费那么多时间。关注这个事情多了,反而会叫人反感!这个度可得拿捏好。那林雨桐真就不去管了。 她的事真挺多的,产业得有人管吧!出嫁赐给的奴仆不少,林雨桐从中选了三个人,这三人都是善堂里长大,而后进了宫的。没根没基,两个姓氏都没有。之前管着他们的大太监姓周,他们就姓周,而今跪在林雨桐面前,叫林雨桐给赐名。 在而今,赐名是荣誉。 李绩还是皇家给赐了姓的呢!这样的奴仆赐姓,那代表着他们的身份和忠心截然不同。 那就赐吧!李甲、李乙、李丙,就是三人的名字。 李丙被派往汉中郡,那边有林雨桐的公主食邑,还有公主府要打理。朝廷还另外派了长史等人,一切都是按照王府的规制建的!但是,林雨桐把一半官员留汉中郡,一半给召了回来。 召回来安置在哪里呢?四爷当时改建这个府邸的时候就做了安排。两人没占据中间的那一进,而是在最东边选了一排。国公府是五排五进院落,大唐的建筑跟四合院不同,但有点像。四合院是四周给盖,正堂两厢,而如今的建筑比四合院阔朗,阔朗了。这天井就特别的大!于是,就在天井里再建一栋,这才是正堂。一般的正堂上面都带个小二层。这就像是个平房,二层不是规整的屋子,四周也不是墙,而是柱子和栏杆。要是夏天热了,可以上二层去!在二层能看清下面,而下面想看清上面却不容易,各种竹帘子竹屏风这么一遮挡,透风又遮挡视线。 林雨桐就觉得四合院是‘口’的形状,而今的建筑,是‘回’字的形状。 五进这样的院落,第一进就安置这些官员了。至于侍卫,林雨桐又恶补了很多知识之后才知道,公主府是没有朝廷养的侍卫的。要有也行呀,你自己养护院去!给自己的,那是逾制。 而且,她也才知道,东宫各种相关文官,大大小小,加起来接近三千。而东宫可直接领率的侍卫有多少呢?超过一万! 所以,东宫的分量是极其不一样的!跟倒霉的胤礽,那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大唐而今的军制,四爷给桐桐在纸上摆了三天,桐桐才算是勉强搞懂了。搞懂以后就一个感觉——真他娘的乱。 而今既然给了,这怎么弄呀? 一千人马呢,领着朝廷的俸禄,自己又不能带到府里。在城外谁看的住?帮助不大,麻烦不小。事实上,从武后参政开始,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事都挺多。一场一场接一场的政变,大大小小目不暇接。哪一场政变没有这些侍卫的身影? 林雨桐就不想要了,他暂时给安置在别院里,想着回头就给推辞了。 趁着这点时间,把长安周围的农庄,林雨桐挨个的看了一遍,且绘制了地图,把每一片是什么样的地都做了记录。哪里适合种什么,哪里适合养什么,都标注好了。 这给李家,李甲管这个事,想办法规整。该种果树的种果树,该种粮食的种粮食。哪里能养鸡鸭鹅,哪里是池塘能种藕养鱼,都标好了。而府里进进出出的账目,归李乙管。他常住府里,管着庶务。 公主府长史林州,一个三十许岁的官员,管着公主府的迎来送往和一切对外事务。 真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才把这些给料理顺了。 而此时,天都已经热了。林雨桐把花园子规整的一块一块的,先把现有的各种种子都弄来,种下去看看。又有从西域弄来的葡萄苗,种下去反正是活了,就在院子里种着呢。林雨桐天天的观察天天的记录,又找这个叫阿史那的西域商人,“白叠子,你可见过此物。” 应该是有的!疆省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找历史考据和考古发掘,发现这个地方自汉朝就有了棉布。而棉花的种植该是比棉布晚那么一些的。 林雨桐指了指挂着的地图问对方,“这个地方原来是高昌国,在贞观十四年,高昌国灭,而今属安西都护府。这里是不是有一种叫做白叠子的东西……”说着,又把花出来的棉花植株的样子给他看,“大致就是这个样子。” 阿史那左看右看的,“叶子比这个要大,花没那么多……那么大……” 那就是了!“你们的商队能否给我带这个种子回来,价钱你开,多少都行。”包括其他种子,“像是你们每年上供的鄯善瓜,种子能带来了吗?” 能的呀!但大致得在明年春上才能带来。 可以!多久都行,多长时间都成。只要是种子,不管长安有没有,凡是你们有的,都给我带来。我一样给你算钱。 好似那边也有洋葱,如今应该叫胡葱或是皮牙子,这东西在张骞出使塞外的时候就应该见过,且带回来吧!只是没带到长安罢了。应该还是在西域这个地方安家落户了。而今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得到重视,或者说没发觉出它更多的用法,没推广开一样。事实上,大唐设置了都护府之后,还是没有将西域整合进来。地太广,人太稀,至关重要的军制太乱了。 叫刘德很客气的送阿史那离开,就恩赏了许多东西,回过头来发现不能再往下想了。 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今年四爷才移栽来的石榴花开的怎么样了。才移栽来,开了一些花,但瞧着不多,难成果子。不过这叶子却极好,她当即拿了篮子,选些叶子来。石榴叶子做茶,再搭配其他几样食材炒茶,李治常喝有好处。 想了想又去看后院的枣树,如今这枣树都高,这是原来院子就有的。林雨桐干脆提了裙摆上了树,采一些嫩些的枣叶芽儿。这个制茶也是好的! 香菊带着人在下面围一圈圈,“您先下来……您要什么样的的,叫人去采……” 这个说不好,不合适了,涩味遮挡不住。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猴在树上摘枣,他过去,看她,“下来吧!宫里来人了。” 谁来了? 是武后身边的一个女官,叫祥云的,她含笑站在下面,“殿下,娘娘叫奴婢给公主送桃儿来了……” 林雨桐就往下走,四爷在下面接着她,一起往前面去,果然见到两筐子品相极好的鲜桃,“正说着两天进宫呢,母后可还好?” 都好!祥云就道,“荣国夫人停灵也快满七七四十九日了。武家人前儿已经回了京城,奴婢出宫的时候恍惚的听了一耳朵,说是明儿叫进宫去见见。” 林雨桐听话听音,就笑道,“那正好,今春酿的酒能喝了,正要叫父皇母后尝尝呢。” 您做的,必是好的! 祥云办了事,回去交差去了。 林雨桐叹气,对武家人的恩宠,怕是太子又不喜了。 回屋的时候,四爷正在画图纸。 “这是做什么的?” 乾封泉宝才发行八个月就终止了,朝廷还是该在贵金属的开采和提炼上下工夫。 哦!乾封泉宝是跟泰山封禅同等重要的事,自李唐开创以来,用的都是李渊在位发行的开元钱。李治想发行信的,以一换十,结果并未能如所愿。 因为他这种钱币的铸造所用金属并没有更贵,只是比原有的钱币大了一些。可再大,一个也抵不了十个呀!这事自然就不成了。 只能说,以铜钱换银锭,以银锭换金锭,如此才是能推行下去。 但货币体系的建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去皇宫的事,四爷不太有兴趣!他有事要忙呢,且顾不上。 第二天是桐桐一个人进宫的,自然是先去后宫见武后了。到的时候乌泱泱一片瘦骨嶙峋穿的也不甚合适的人,这是武家的人吧。 林雨桐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呼啦啦的都跪下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给她见礼。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林雨桐喜欢的。她也没为难对方,只淡淡的说了免礼,就进去了。 武后手里正拿着折子,好似不知道外面跪着那么些人似得,在林雨桐进来的时候才笑了,“过来,看看这个折子写的如何?” 什么折子? 林雨桐接过来扫了一眼,这是武后准备给李治的折子,折子上提了一件事,那就是给泰山封禅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立碑以为记呢?泰山原本就有双束碑,如今要在上面雕刻上碑文。而且碑文要纪录李治祭天她祭地的事。而且,武后更改了一个字,或者说是创造了一个字,这个字就是天。当然了,后来就废了,如今用的天不是她创造的那个天。而今呈现在林雨桐面前的天,第一笔还是个横!可第二笔的横,她给改成了竖、横折,像是秃宝盖。 武后见林雨桐打量那个字,就重新写了叫林雨桐看,“天是什么?天在男人的头上……” 是说一横加上一个大字,大字像个叉开腿的男人,那一横便是指示,告诉世人,天是在男人的头顶的。 武后就问说,“那女人头上是什么呢?不是天吗?哼!自来,男人是女人头上的天!” 所以呢?所以您给第二横的两边各添了一点,‘大’字不止像男人,也像是穿着裙子的女人,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男女一样站在世间,抬头看到的是一片天!”别叫男人挡住了女人头顶的天! 第775章 盛唐风华(27) 林雨桐敏锐的意识到:朝堂上此次风波没有把武后怎么样,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不仅暗地里培养班底,在明面上,也没往回退缩!这不,沉寂了月余,招数来了吧! 硬生生的将她和李治封禅的事刻碑以传后世!这是在扩大影响力呀!而这‘天’字的修改,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反思来的!她想来想去,想出问题的根节了!说到底,出在‘女人’二字上! 女人怎么了?女人不是跟你们站在一片天底下吗? 这个想法对吗?对! 可叫自己看这个,跟自己讨论这个做什么呢? 武后就道,“回头你去东宫一趟,下面新进上来的杏脯太子喜欢吃,你给太子送去吧。” 这是叫自己去东宫做李弘的工作,不想叫李弘在这件事上反对。她只想给那些反对皇后干政的朝臣一个教训,并不是要真的跟太子站在对立面上。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武后才又道,“先给荣国夫人送葬,之后再看……” 这是说暂时没想大力的提拔武家人。行!有这个话了,至少好跟李弘说了。她拿了自己酿的酒来,“这一坛是白酒,只是勉强能喝,有些烈,要存的时间长点口感就淳厚了。那一坛是今春酿的桃花酒,女子喝了最好!”说着,开了坛子,倒了一杯,自己先喝了,这才给武后倒了浅浅的两口,“要尝尝吗?” 好浓烈的味道! 武后端了清冽如水的白酒,狠狠的嗅了嗅,这才抿了一口。哦!入口奇辣,喉咙间如火烧,入肚后浑身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好酒!” 而今有这样的烧酒吗?或许是有,不过该是在南边的一些少数民族地区。肯定是没有传开的!白居易的诗里有那么一句,说是‘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白居易是距离现在这个年代一百多年之后的唐人了,那时候应该是有少量的烧酒传播吧!跟白居易差不多同时期的,一个叫做雍陶的人也有诗词里提到了烧酒,说是‘自到成都烧酒熟,不思身更入长安’。这两人都是一百多年后的人,且一个提到了荔枝,一个提到了成都。可见这种酒在一百多年后,在南边偶尔能喝到,长安是没有的。 林雨桐就笑说,“这酒得换更小的杯子来,回头烧制好了,再给您送进来。但这个您可得看好了,父皇不能喝。我给父皇带了茶来。” 武后便笑,看高延福,“听好了,不可给圣人吃。” 说笑了几句,林雨桐就告辞出来了。先去李治那边,他最近的病情又严重了,太子、朝臣、皇后,各方势力各种的理念,他能不操心吗? 林雨桐搭在他的手腕上号脉,“太医该是说了,您不能劳神!” 李治就笑,闻见有酒味,就更笑,“大白天的跟你母后喝了一杯?” “儿臣自酿的酒,不能给您喝!您这身体,是一点酒都别沾。”说着,就叫人拿了茶来,给守在边上的太医看了。 太医点头,“公主殿下制药之道,不在孙道长之下了。” 林雨桐就说,“瞎说,明明是茶,怎生是药呢?尝尝就知道了,一点也不苦。这茶不能煮,也不能添加作料,只沸水冲泡,便别有清香。” 说着,又拿了一小罐子,“这是今春汉中郡送来的鲜茶叶,连茶树带土给我运回来了,我摘了叶子,炒制之后只余这一点,无涩味……您尝尝。” 就是一种野茶,发酵的也不够,但一点涩味也没有,青黄的茶水,后味回甘,竟是喝出了几分禅意! 而今不再加作料的茶也都是粉末状的,李治就觉得,这孩子是为了哄着自己吃药的,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泡茶。笨想着,她的其他药茶要是弄成粉末,不就跟药汤子一样了么?所以,她就给改成这样了,瞧着清清爽爽的,口感合适。 只是,“这么着只怕人家要笑话了?” “咱们喝的什么,什么就是最好的!只有他们跟着咱们改的,没有咱们跟着他们改的。” 这话叫李治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不由的就笑出声来了,“倭国又派了遣唐使来,别叫人把你这‘茶道’给学去了贻笑大方。” 林雨桐跟着笑,心里却道:是怎么样一种崇拜,才叫他们学了什么样,就一直继承了一个什么样呢?说笑了一句,李治又问,“驸马怎么没跟着来?也就他能跟朕下下棋,结果他是不宣召也不来见。” 林雨桐就低声道,“听他说了一耳朵,说是朝廷新发行的钱,想要推行,还得在制造上下工夫。得叫百姓觉得,是等价换了的。因此,他想试试银子的提炼和金子的开采提炼……” 哦? 林雨桐就笑道,“要么,叫他把手头的事放下,回来给您做棋招待?” 胡说! 李治就问说,“那不是容易的事。” 林雨桐就把手指上的银戒指取下来叫李治看,“这是他提纯之后给儿臣做的,是不是光泽上很不一样。” 李治拿着摆弄,把戒指留下了,说刘仁,“取一匣子珠子给公主。”又问说,“听闻你打发人去司农寺问种籽事宜?” 林雨桐坦然的点头,“是!儿臣想找一些作物种籽,结果送来的多是花木……儿臣又另外找了西域商人,叫他们从安西带些种籽回来试种!就像是胡荽、胡瓜等物,原也不过是汉时张骞出塞带回来的。就像是葡桃,早些年,葡桃酒贵,后来,在并州种了适合酿酒的葡桃,而今所出售的酒,多是葡桃酒。儿臣就想看看,可还有什么适合种!早前,静慧拿了一个信物,是儿臣幼时所穿的裹肚,那是木棉所织的布……恰好,驸马从胡商那里听闻西域有一种草,名白叠子,竟是跟木棉所产相仿。儿臣就想着,如果真的可行,那是不是御寒再不用纸张了,也能制更多的布来替代麻布……” 李治点头,“回头朕给司农寺下一道旨意,叫各地进种子上来……” “就怕劳师动众,扰了百姓。”林雨桐就低声道,“安西太远了,您只说要种子,就怕下面的官员多征收粮食……若是如此,倒不如,儿臣先从商人购买的好!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便会费心去找。谁也不会损失!再则了,您给儿臣那么多产业,难道儿臣得了米谷只藏在窖里吗?花费父皇给的赏赐做那么一点点事,您要是再这么郑重其事,儿臣越发不好意思了。”李治当时只是笑,随后又叫人送了一匣子金块。 这些是林雨桐不能知道的,她现在其实已经够特殊了!李治在前朝,她隔三差五的过去。东宫更是等闲去不得,太子迄今还没大婚,婚事得在入冬之后呢,所以她每次也是在东宫的前殿见的李弘。 李弘摇头,“武家人一进宫,你紧跟着进宫,我就知道你快来。” 说着叫人摆膳。 林雨桐问说,“下半晌可还要忙?若是不忙,我陪皇兄喝一杯。新酿的酒,您尝尝?” 李弘叫开了坛子,之后把人都打发了。 一口酒入肚,李弘的脸和脖子瞬间就红了,这才道:“荣国夫人此事……就已经惹的天下非议了!母后叫刑部查,刑部也能给母后遮羞……可天下谁人不知道这事的根底?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既然如此,武家人回来母后就接进宫里……这是什么意思?说好听了,这叫遮掩。可其实呢?”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是跟赵高的指鹿为马有何不同?” 林雨桐不能说李弘说的是错的!李弘只在是非上说话,没在男女性别上指摘,他的认知又错在哪里了呢? 林雨桐给李弘又倒了一杯酒,这才道:“皇兄呀,臣妹前些日子去了一趟父皇赏的庄园。庄园里有河横穿而过。李甲说,这河水虽有利于灌溉,然河周围多湿地,无所出,到底不美。李乙则说,这湿地深挖,可做池塘,种莲种藕养鱼,再是合适不过了,怎会无所出呢?李甲又辨说,这么着所耗费人工极多。李乙反驳道,这是一劳而永逸之事,耗费人工多又怕什么呢?”说着,她就笑,“要叫两人这么争执下去呀,这地就没法种了。所以,吵来吵去臣妹得了什么好处呢?他们谁对谁错,有时候真那么重要吗?李甲不同意挖池塘,那不挖池塘好了,只有湿地未必不能引来许多野鸭来栖息,只是鸭蛋臣妹一家只怕都吃不完。偶尔去打两只野鸭,想来也是不错的美味。李乙说的挖池塘,也很好呀!今年费事一点,但年年都有收益,为了这个的,费这点事也是值得的!所以,臣妹就觉得,争吵无益,不管按照谁说的去做,只要臣妹获利了,那臣妹都没亏呀!” 李弘端着杯子没说话,他听懂这个意思了。皇妹的意思是,对错有时候没那么绝对,只看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换言之,她在说:搁置争论点,从中谋取该得的利益。 李弘有那么一刻,真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个皇妹把位置对调,可能自己会很轻松,而她也能游刃有余。 这么一恍惚之后,他随即又摇头:只怕这不是皇妹的意思!皇妹才从父皇那里出来,她怕是替父皇来劝自己的!不过能把父皇的意思说的这么委婉好叫自己接受,也殊为不易。 李弘没辩驳,算是接受了。 等林雨桐走了,李弘去见李治,就说,“您有什么话,您叫儿臣当面来说便是了。” 李治笑了笑没言语,兄妹俩说的话他知道了,那话不是自己授意的,自己一句都没提。也不是皇后跟桐桐说的,那就是她自己所思所想的! 这么想着就叹气:是的!要是能换换,自己就撒手朝政,叫东宫监国了! 第776章 盛唐风华(28) 林雨桐是从东宫出来直接回家的!家里距离东宫实在是太近了。 她坦然的从东宫的前殿出去,奔着大门去了。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去,东宫的侍卫挨个俯首,恭送她离开。不管愿意不愿意,大概在很多人看来,她也算是大唐又一个染指权利的女人了。 一回家,桐桐就给四爷收拾东西,“宫里势必要下旨叫咱们去给荣国夫人送葬的,你躲出去吧!”自己是避无可避,你嘛,则大可不必!给那样的人送葬,我才舍不得你去呢。 去哪?能去哪呀?天眼看热了,我倒是想去矿上呢,最近的矿在孙道长的老家附近,当真是不算太远。可饶是这样,你放心我吗? “那不行!你也身体扛不住。”如今这医疗条件,一个拉肚子都能要人命。 四爷就说,“那就给衙门告假吧,就说病了。” 行!反正有刘神威这个太医在,病了就病了吧! 于是,四爷就告假了。 才告假完,先是听说武后赏赐了武家不少财货,打发出宫了。紧跟着,旨意就下来了。除了太子,其他的皇子皇女都得去送葬。看吧!想跑就跑不了。 四爷提前告病了,他不去可以。但是英国宫府这么多人,不得去参加葬礼吗? 葬礼很麻烦,要把杨老夫人跟韩国夫人安葬在一起,这距离京城的路程就不算是近便了吧! 先是去了武家,林雨桐单独上香致祭,结果孝子孝女得还礼呀!边上跪着的都应该是武家的人才是,林雨桐也没甚在意。 结果才要路过,就听到一声哭丧声,穿着重孝丧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谁呀? 林雨桐一瞧,顿时愣住了。这是千金公主,李渊的十八女,而今一身重孝顶在身上,哭的呀,“……老夫人且慢走,我替娘娘来送您一程……” 替武后披麻戴孝送葬? 千金公主是李治的姑姑,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王氏低声骂了一句:“无耻蠢妇!” 林雨桐:“………………”这次王氏骂对了一半,千金公主是有够无耻,但算不上蠢!反正就是别人拉不下脸干的事,她能去干!她就是靠着这个换得她想要的。只要武后给点好脸,她什么事都乐意做。 行!她愿意给人当孝子贤孙,当去吧! 不得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少,不少人都变了脸色。这可太丢皇室的脸了。 李贤这段时间瘦了很多,站在林雨桐边上,给上了一炷香。 这边扭脸才要跟林雨桐说话,俩青年走了过来,躬着身子,“奴给王爷、给公主见礼。” 李贤装作没看见,边上的李显就道,“是两位表哥吧?请起。” 个儿稍微高,长相颇为硬挺的这个开口就道,“奴武三思。” 另一个赶紧低头,“奴武承嗣。” 武三思是武元庆的儿子,武承嗣是武元爽的儿子。 这俩是两房人,属堂兄弟,但跟武后的血缘远近是一样的,都是异母哥哥所出的侄儿。 李显温声细语的跟两人说话,“……前儿听说你们进宫了,可惜课业多,一时也没能得见……” 李贤指了指边上,低声跟林雨桐道,“皇姐,那边坐。” 静室早已经打扫好了,李旦跟着两人跑进来,林雨桐接了太平抱着,往里面去了。 李贤眼里多了几分怅然,直言跟林雨桐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才发现我这些年,压根就没有看明白过。” 林雨桐看了李旦一眼,李旦拿了桌上的糕点叫林雨桐看,林雨桐点头了,他才拿着掰开,一半自己吃,一半拿去喂太平了。 见两人都不到懂事的年纪,林雨桐就叹气,“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身上有利可图,那身边自然就少不了真心或是假意。能从你身上攫取利益的,说的话有假的可能。不能从你身上攫取利益的,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李贤沉默了!半晌知道才道,“皇姐,你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三,可对?” 对! 李贤看她,眼里暗沉沉的,“那皇姐可知,我的生日是哪一日?” 历史上看到的,好似不是一年的!但上次香菊给的册子上,好似记录着,李贤的生日是腊月。 林雨桐心里算了一下,资料上的生日是需要换算的。比如李贤的生日资料上说是公元655年1月29日。这是后来按照阳历换算来的生日!那对应的生日就该是前一年的腊月,或是当年的春节前后。 香菊给的册子上,李贤的生日是腊月十八。那只能是公元六五四年腊月十八。 那就是说,原身这个女儿跟李贤是同一年生的。一个生在了年初,一个生在了年尾。 历史上没记载安定公主的生辰,只是估摸着,应该是春上生的。这一年是二月才开春的! 从三月二十三,到腊月十八……哪怕是才生了就怀上,这也不足八个月呀。 所以,有人怀疑李贤不是武后生的,这种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总是有什么地方叫人觉得不合常理了,这才如此的。 但林雨桐还是倾向于李贤就是武后生的,她直言道,“以母后的脾气,若你不是亲生的,怕也活不到现在。”一个孩子想长大,那么容易?一场风寒就能要命的,可你不活的好好的吗? 李贤明显愣了一下。 林雨桐就又道,“你要回头去看呢!当时母后还不是皇后。我‘夭折’的时候,应该是怀着你的。丧女是一层打击,当时的局面你想想,母后面临着什么样的压力!废王皇后本就不容易,好容易废了,这立后又是一层难关!如今回头去看,那都是好日子。可其实呢,那赌的何尝不是身家性命?皇兄的命,她还有身在腹中的你的命,成则一飞冲天,败则尸骨无存。皇兄才牙牙学语,我又‘夭折’,你尚在腹中,又恰逢生死存亡的关键……你七个多月早产,未必不可能。你幼年是否多病?” 是!姨母一直照管的极好。 “姨母……到底亲近,娘家人那时候肯定不会害她,除了娘家人,母后敢把你给谁?那时候才做了皇后,宫中势力一定错综复杂。况且,那时候母后又怀了显儿,只能将你交托在可信人的手中,才能保你无虞。你怎会想偏了呢?”说着,就伸出手,“手腕给我。” 号脉吗? 李贤把手递过去了,林雨桐摁脉,半晌之后便笃定的道,“你确实是早产,而今是不是每遇节气变化,都久咳不止?” 是! “这便是胎里带来的,弱!” 李贤笑了一下,再没说旁的。两人说起了旁的,《尚书》、《礼记》、《论语》,这点子年纪,竟是样样皆通。 李贤还好奇呢,“都说皇姐学什么会什么,聪慧异常。我以前还以为又是下面的人夸大,可如今听着,竟是真的不成?” “你只拿最精髓的来问,而我又恰好学的是精髓的这一部分,唬人的罢了。” 说了好一会子话,李显才来,端了李贤的杯子就喝,却挨着林雨桐坐了,“渴死我了。” 李贤说他,“你也忒的话多,跟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李显嘿嘿干笑,“发配的地方到底偏远,我还不曾听过那是什么样的,听听也无妨。再则,母后下旨叫来了,若都不搭理,也不像个样子。皇姐在宫外,若是劳烦皇姐应酬他们,少不得他们以后还得烦皇姐。我跟六哥都在宫内,只六哥心里不大自在,我便应酬应酬!六哥不说谢我,又说我话多絮烦。”说完朝外喊,“进来个人,拿把扇子来。” 扇子给送来了,他轻轻摇着,给他自己扇风,也给林雨桐顺道的扇了。又喊李旦,“不要带着小妹跑了,出一身汗,来坐吧。”说完又问林雨桐,“姐夫呢?听说又病了,才说看姐夫弄的那个印刷术,又不好打搅姐夫休息。听闻皇姐酿了好酒,怎生只送母后和太子哥哥,我们都不见?” “改日在府里设宴,给你们下帖子。酒太烈了,你们喝不得,我在花跟下埋着呢,过两年你大婚之时,我送你呀!” 李显瞬间红了脸,但还是道,“这可算是说定了呀!”问了又问,“何以非得埋在花根之下。” 李贤就说他,“蠢材!蠢材!叫你多读书,偏不听。晋人所著的《南方草木状》中早有记载,女儿家出生,便在家中的桂花树下埋酒以备出嫁之时引用……”李显也不介意被骂了蠢材,只道,“必不是六哥你看来的!想来又是那王勃,挑着偏的僻的显摆他的能耐!” 两人一路斗嘴,李旦不时的招惹的太平告状,就是一种很热闹的状态下,把荣国夫人给送葬了。 林雨桐把这几个都给送进宫,才算是差事完了。 临走的时候,李贤还说,“姐夫的藏书挑几本出来,我叫王勃去取。” 哪有那么些藏书? 四爷从李绩的书房里弄了几本来,但都是绝版,“送给潞王了。” 王勃不敢要,就是借书呢,怎么像是讨要,他忙道:“下官抄吧。”不过就是得在这边呆两天。 天气热呀,常不常的王勃就得出来在亭子里抄书。驸马也在亭子里画奇奇怪怪的图纸,有时候会叫公主来帮着算什么东西。 但是他发现公主有点奇怪。 先是盯着他打量,打量完了又问了一句:“王舍人可会戏水?” 王勃摇头,不会! 第二天,公主又问说:“王舍人可要学戏水?” 不!不想! 第三天,公主建议自己说:“本宫觉得王舍人还是应该去学戏水!” 王勃:“………………”这是啥意思?动辄叫自己去戏水?这是什么怪癖?突然,一个惊悚的想法给冒出来了:公主莫不是看上我了?想请我做入幕之宾? 面首什么的,并非在下的志向! 第777章 盛唐风华(29) 王勃还有一本没抄,结果人家不再来了!不知道是有事忙还是因为别的,好长时间再不见此人登门。 林雨桐算了算,王勃也才是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距离出事的时间还早,真不用太着急。他是李贤的属官,来来回回的,真得是常来常往的那种人。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天热了,长安城当真是暑热难耐。天一热,人难免焦躁。可就在这叫人有几分焦躁的气氛里,四爷这天回来急匆匆的,“朝廷有意朝高丽增兵……” 这事关李绩!也就事关英国公府。 林雨桐先叫四爷把外袍脱了,这才给递了温热的帕子,“增兵?是战事吃紧了?” 也有派人去监看的意思。 四爷这么一说,桐桐就了然了,这也是应有之意。 就听四爷又说:“武后打算派遣元万顷随军。” 元万顷,就是被武后提拔的北门学士之一,“一个读书人,叫他跟着去看看那就看看,怎么了?” 四爷无奈的看她,提醒她,“此人被调去之后,写了一篇檄文……” 檄文?什么檄文?哦哦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写了一篇《檄高丽文》,在文中讥讽高丽,说你们这些傻子,压根就不知道据守鸭绿之险。你们要是据守要地,我们唐军怎么可能过的去!然后这檄文发的到处都是,高丽一看,对呀!为啥不防守鸭绿之险呢?于是,人家就去防守了。果然,唐军过不去了。 文章写的那叫一个辛辣,可却致使唐军短期内再无寸进。这家伙也因为此事获罪。是武后临朝之后,才重新获得重用的。不过最后也因为李敬业谋反被牵连了,获罪流放岭南。 此人是武后提拔的,该是不会跟李敬业谋反!那就只能是私交不错。 可家里的来往人员里,也没有元万顷呀。那就是迄今为止,元万顷跟李敬业应该还没有瓜葛才是! 而今呢,设计不叫此人去吧,但此人在军中并不是毫无建树。就像是水路那一支人马,因为船沉了一艘,所以,军中缺粮食,也缺战甲,率水师的郭待封想给李绩通报吧,又怕消息叫高丽截获了。怎么办呢?做了一首诗,把军情藏在诗里给送去了。李绩会打仗,做不了诗,也懂不了诗里的意思,差点把郭待封治罪。是此人,看懂了诗里的意思,拦下了要给郭待封治罪的军令,叫相互之间能打一个很好的配合。 知道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怎么办? 拦着不叫去? 武后安排她自己的人往军中,这是能轻易改变的。况且?四爷在朝中做的事跟人家那人员调度也无关呀! 怎么办?四爷写信,又叫桐桐给弄些丸药。这丸药里再藏给李绩的密信。直接托付给元万顷帮着捎带过去算了。 用当用的,但文人常不常的爱犯抽,防着点吧。 这么安排了,按说该是没事了!李绩通晓岐黄之道呀,林雨桐给的药跟他的身体一点也不契合。家里千里迢迢送了药去,这里必是要猫腻的。 只要去查验药,必然就能找到密信。 密信李绩是找到了,明面上那封信曾孙语气殷殷,一定得叫自己按时服药。 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需要他们操心了? 是家里出事了吧? 等到晚上无人了,在大帐中,他把药丸子一个个的倒出来,很快就把做的很不好的蜡封丸药挑出来了,捏开一看,是一封提醒的信件。 李绩开始没太在意,不就是元万顷是皇后的人吗?就是家里不说,自己也有途径知道。 如今家里特意写信叫自己防着元万顷书生意气,嗯!防着呢。 可再怎么防也没想到这货是这样的,这檄文写的,真他娘的想呼他一巴掌。截留住,想把元万顷喊来臭骂一顿。可拿着这个檄文,左思右想,李绩没动。 他考量的事情是:朝廷对此次征高丽到底是有多大的决心?只是作为宗主国主持个公道?还是彻底的平了高丽?为什么要考量这个问题呢? 其一,战线过长,代价极大。 其二,征兵过程中,已出现大量的逃亡。一旦逃亡,是要坐罪妻儿的!可哪怕是如此,依旧有大量逃亡,可见百姓对此战,并不如何支持。 其三,之前得到消息,吐蕃占据羌地,大唐在羌地所设置的十二州,彻底被吐蕃占据了。朝廷罢了在羌十二州。 李绩的想法是:与其管这个有大江相隔的高丽,不如先调兵夺回十二州。 高丽弹丸之地,人甚鄙!留少量人马协调矛盾,叫他们持续的内斗。等夺回了在羌十二州,再回头处理高丽事务也未尝不可。 思量了再三,李绩将这篇檄文压在桌案上,而后起身带人,查看地形去了。 元万顷一早来,结果李绩的随从说,“主帅留下话了,一切事务请您代劳!”于是,元万顷将这片檄文给发出去了。 一发出去,李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说元万顷,“怎的是个急性子?事务你帮着料理我放心!着急檄文的事做什么?” 檄文怎么了? “糊涂呀!你这不是提醒高丽防守鸭绿江么?真要是占据要塞,明年开春前,咱们是不能寸进了。” 万元顷瞬间白了脸,“该死!该死!” 李绩反而安慰说,“无碍!许是……他们有别的想法吗?” 怎么会有别的想法呢?这次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呀! 李绩就又说,“也不要这般惶恐!老夫这就上折子,就说……是老夫允了的!战事到了这里,宗主国能做的也都做了!留三卫人马应对也就是了!便是撤军,也有充足的理由了。在羌十二州,也正是需要用兵的时候……” 万元顷感动的无以复加,李绩特别和善的叫他先回去,这才进了大帐,提笔写折子。 九月折子进京了,林雨桐才知道,四爷和自己的安排压根就没用!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四爷此刻在御前,被李治叫去下棋去了!今年第一批线装书出来了,运回来的银矿石也提炼出来了,李治挺高兴的,叫了四爷去下棋。 可棋下了一半,司列少常伯李安期求见,四爷要避,李治抬手拦了,只叫李安期进去。 李安期进来还没有说话呢,李治就说,“……朝中人员更迭,诸公本就有举荐贤能之责!可近半年来,你们有谁为朝廷举荐了?” 四爷眼皮一跳,紧跟着就听李安期说,“朝中无贤能之辈,这是圣人之过呀!天下有的是贤能之人,朝中诸公也有举荐贤能之心。可如今,但凡有举荐,必被指责为结党营私。如此一来,臣等怎么举荐。因此臣才说,这非臣等之过,实乃圣人之过呀!” 李治被批评了,他坦然点头,“你说的对啊!” 李安期沉默以对,君臣相对无言半晌。 这君臣俩呀,这是在彼此批评吗?不是!这是对武后提出了批评。武后教训朝臣,以至于下面再列了任命名单来,武后便不准了!你举荐谁,我就说你结党营地。凡是朝中所拟名单,一盖不准。武后趁机提拔安插人,对此,李治的意思是:适可而止! 沉默完了,李治才想起想起四爷了,“替朕送送少常伯。” 四爷带着李安期朝外走,李安期随即低声道:“驸马,可能私下里请见公主!” 是想找桐桐从中调和吧!武后老这么跟朝臣憋着这么一股子劲儿,不是办法。 可这事叫桐桐去说,桐桐又怎么说呢?四爷就道,“少常伯,朝中官员领的朝廷的俸禄。圣人有过,当谏!皇后有过,亦当谏!” 什么意思? 四爷没再言语,直接回家了。 李安期回去琢磨了几天,才联络了几个同僚,在大朝上,谏圣人之过:这两年,圣人下旨营造蓬莱、上阳、合璧等各处宫阙,又不停的征讨四夷,皇家养马数万,可导致的结果必然是仓廪空虚。 于是,他们就说:隋朝才过去多久?这个教训不该吸取吗?叫百姓怨声载道,是圣人当为的吗? 这话有理吗?有! 李治当时就说:“诸位爱卿所谏朕准了,停止宫阙建造所耗,逐年减少厩中马匹数量。” 这话一出,朝中官员顿时手舞足蹈起来。 四爷又想跑!是的!桐桐以为现在在朝堂上那是三拜九叩吗?真没有!像是这种,觉得皇上的决定该感恩,咱该表示一拨忠心了,不需要你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请舞起来吧! 李治在上面笑呵呵的看着呢,不舞是几个意思呀?没忠心吗? 你说说,见天的跟抽了似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跳一拨,爷我受的了吗? 怎么办呀?跳吗?四爷扶额:不行!太高兴了,高兴的快晕了!原地晃两下,迷了人的眼就算了。 幸而众人的注意力不在此,便是李治也知道,这只是开场。 果然,紧跟着李安期就站出来,弹劾皇后:不能无端的猜测吏部考核而否定官员,皇后不得有私。更该不论亲疏,用人一视同仁才是。 武后不在大朝之上,她还不曾有垂帘听政之权。 因此,折子李治接了。 朝臣谏言圣人,圣人虚心的接受了。 那么请问武后:朝臣谏言您,您能不虚心接受吗? 武后拿着折子,哼了一声:凭什么你们的考核就得做准呢?举荐上来的,不是世袭入仕,便是从胥吏升任!科举之年,单只从胥吏入仕之人,就在一千五百人左右。可正途科举中榜者,也不过二十有二。 改革科举,这个当然急不得!但是,若此时退了,何时能在朝中培植起势力? 不知道谁给这些榆木脑袋出的主意,主意是不错,能换取自己的退让! 可此时此事,本宫——不想退让! 第778章 盛唐风华(30) 折子送上去了,便没有以后! 武后对此的态度是不提、不说、不批复。但事情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吏部再上官员任免的折子,武后该驳还是驳了。 这就不地道了呀!过分了嘛! 这些大臣一商量,怎么办?折子过了一道手,直接递给东宫了。 李弘拿着折子,把折子上的每个人的履历都调出来了,甚至把每个人的考评都看了,没有大的问题。但他还是给了建议,将几个官员做了微调,有些人在距离老家不远的地方任职,这个不行。有些人其上司是拐着弯的姻亲,这个也不可以。 他把折子打回去,叫吏部重新上折子来。 这个是合理的,太子说不可以,那咱就做调整。 调整过的折子再进上去,李弘看了好几遍,又叫了东宫属官一一核对了,觉得没有问题,然后盖上了东宫的印章给送到御前了。 李治的面前,摆着两人折子。 一份是吏部通过东宫转呈来的折子,一份是皇后送来的,折子上所有人员的出身履历。 太子说,这些官员的提拔是符合程序的。 皇后说,这么任用官员,长此以往必成祸患。 都没错! 可皇后提的事不是马上能办到的!事有轻重缓解,你不能以此为借口,不叫地方上有父母官吧! 说到底,皇后想要一半的官员任命权,趁机在朝中重新发展势力。 李治看了一晚上,枯坐了一晚上,这两份折子都没批复。晨钟一响,李治打发刘仁:“宣太医!” 圣人?哪里不好了? 李治看着还黑的黎明,长长的叹了一声:“病的有些重了……得歇歇……” 宫里都说病的有点重了,那林雨桐能不去侍疾吗?榻上的李治睡的昏昏沉沉的,武后守着,李弘李贤和李显都守着呢。外面还守着不少大臣,林雨桐也没看是谁,穿过去直接走了进去。 “怎的突然又重了?”林雨桐过去见了礼,就先去看拉李治的手腕。一搭在手腕上,林雨桐就看太医院的院正。对方跟林雨桐的视线一对上就低了头。 李弘急忙问:“如何?凶险吗?” “不能劳累。”林雨桐只能这么说,“确实得好好歇着,若不然真的有损龙体了。” 李贤叹气:“跟太医说的一样。” 院正很忙很忙的去配药去了,剩下的就是武后跟林雨桐和三个皇子了。 武后眉头都没动一下,只说高延福:“宣刘仁轨、戴志德。” 是! 大唐不设宰相之位,但却有数位相公分割宰相之权。而今新被李治提拔起来的就有刘仁轨和戴志德。 这二人随即进来,武后就道,“只守着圣人也无济于事,朝政不可荒废……” 两人都没动,只看向站在李治身边的太子。 武后才要说话,结果李治醒了,先是轻咳一声,紧跟着就睁开眼。李显赶紧过去,眼圈都红了,扶起了李治,“父皇,好点了吗?” 李治伸出手来,林雨桐把手递过去叫他扶着,他起身看了一圈,而后叹气!沉默了半晌才道,“拟旨吧!朕身体违和,需要休养……太子已然成年,即将大婚……在朕休养期间,太子监国吧!” 李弘愕然,这可跟出巡时监国不一样,说监国,那真就是监国!他缓缓的跪在李治跟前,“父皇,儿子……” 李治放开林雨桐的手一把攥住太子的手腕,“我儿……监国,朕放心。” 武后垂下眼睑,一言不发。那边早有人拟旨去了,这旨意一出口便成,谁也不能驳斥。 林雨桐心里叹气,李治得病真不到那个份上。他这么选择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推出太子,制衡武后。他这个做皇帝的退了,叫太子监国。武后作为太子的母亲,你若肯退一步,眼前的危机就解了,不用再冲突升级了。可你若不肯退这一步,那李治就得想别的法子了。他还在呢,武后都不放手权利给太子,那将来呢?那时,李治会不惜一切代价,‘废了’武后的!这个‘废’不是收了皇后之位,而是彻底的绝了她干政的路。 这是棋局一摆出来,武后没有不退让的道理。 李治在这一局棋里,是稳赢的。 其二,李治是真心想锻炼太子。他的身体是真的不好,而太子也真的要大婚了,是真的可以着手培养了。所以,他顺势这么一退,这个目的也轻松达到了。 其三呢,也叫武后知道他的底线在哪! 于是,这个旨意昭告天下:太子监国! 太子监国了,李治就说李弘,“去吧!国事繁忙,不要在这里耽搁了。若有不好处理的,只管拿来问便是了。谨慎是对的,但也不要怕出错就束手束脚。” 李弘行大礼,:“是!父皇,儿子记住了。” 看着李弘大踏步的离去,李治才说李贤和李显,“去吧!不要贪玩,好好念书。等你大哥大婚了,也该叫你们母后给你们选妃了。” 李显还要说话,李贤拉了他一把,躬身道,“儿臣告退!” 李显:“…………那……儿臣也告退!” 林雨桐起身要走,李治道,“桐儿留下吧,你的按摩之法,朕甚是受用。” 是! 武后回过身来,笑了笑,“你父皇身子不好,你留在身边侍疾吧。” 是! 武后没留,直接带着人走了。大殿里静悄悄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治靠在林雨桐给做的软枕上,叫林雨桐随便坐,这才道:“朕这病,你觉得如何?” “有些麻烦!”林雨桐这么说。 李治的手一顿,“麻烦在哪呢?” 这问的是病又不是病,叫林雨桐怎么说呢?她就说,“人到了中年,身体有变,连脾性都有些变了。父皇您是身子懒了,而母后……是妇人病,常有些脾气暴躁的时候。而皇兄呢,正是有冲劲的时候,皇兄又是一副清正的脾性……只怕以后,皇兄太急气着母后……” 是说自己这一躲,怕那母子二人起了冲突吧。 就是这个意思!这一招用的,确实算是高明。可紧跟着来的,便是母子二人对上了。你试探了武后的野心,可同样冒了叫这母子彻底失和的风险。 李治笑了,这孩子的心思是真透彻。可执掌天下,有些东西是必须要舍弃的! 太祖皇帝难道造的不是亲生父亲的反?太子需要磨砺!皇后不舍得完全放手也好,叫太子去磨磨刀吧。 可这些话又怎么说呢? 留了林雨桐半晌,就打发林雨桐出宫了。 林雨桐没再去见武后,也没去见东宫见太子。李治的意思她大致猜到了,他想的对吗?也不算是错的! 计划的挺好,打算也没毛病。 他想着武后跟太子之间,就跟所有的亲娘打孩子一样,手举的高高的,落下来轻轻的。若是如此,别管武后跟太子的关系如何,至少把太子给练出来了。 可谁想想到,武后不是一般的亲娘,太子也不是一般的儿子。 回来跟四爷一说,四爷就说了一句公道话:“还是后继无人!”若是李弘有为君的潜质,李治绝对能下手‘废了’武后给儿子清除隐患。事实上,李弘的弱点明显的很,他不仅是需要李弘历练,更是希望这母子能形成一种默契。武后只要愿意扶着太子往前送一程,他就闭眼也能放心了。 桐桐马上低声问道:“还是我好吧?” 什么跟什么就你好了? 桐桐翻身起来看他,“怎么就不是我好了?我……” 好好好!你好!你好!你最好!四爷笑的不得了,将她捂在怀里,“所以,咱俩是两口子,他俩是两口子呀!这都是老天给搭配好的。” 桐桐一下子就美了,“咱俩是搭配好的!” 嗯!肯定的! “换谁都不行!” 必须的呀! 皇宫里带来的那点不快瞬间不见了,她可高兴的问:“想吃什么?” 四爷朝外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再细听听,雨生瑟瑟,秋雨落下了。四爷看着桐桐:“想吃……烤红薯?” 淘气!上哪给你弄那玩意去?! “鸡汤米线,吃不吃?”林雨桐说着就起呢,“还有早起叫做的山药糯米糕。”吃! 而今的山药不叫山药,叫薯蓣,这确是本土就有的东西。 林雨桐还用山药做了粉皮,“明儿早点下衙,晚上涮锅子。”说完又问,“那要不要告假,最近朝堂上肯定有点乱。”大部分人奔着太子去了,太子和武后摆在一起,太子是正统呀!武后很可能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 你说你这一去,一头是丈母娘,一头是大舅子,站谁都是错的。 四爷点了点桌案,“一会子写个折子,就说……铁的炼制乃是重中之重,得抓紧炼铁。” 附近哪里有铁矿?你是矿上还是运铁矿石来? “只少量的铁矿石,运起来不麻烦。”四爷就说,“就在少府监。长安人杂,出了长安谁也不能保证一些秘密都不泄露……” 明白!就跟搞秘密实验似得,事太要紧了,所以,其他的事真顾不上。 四爷躲的很高明,桐桐也在想呢,是不是想个法子躲开算了。她甚至连怀孕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可这法子还没来得及用呢,李治又宣召了。 这次不只是宣召,还给自己找了个差事。那就是帮他整理传递折子!他这里的折子,一部分是来自武后的,一部分是来自太子的。两边都不跟对方讲道理,把他这里当成了中转站了。 李治这次是真头疼了,他把批复过的折子叫林雨桐分拣了,然后叫她给两边传递! 林雨桐:“……”这可真是个好差事!她看着这折子,运气!运气!再运气!凭啥叫我受夹板气?这折子她一份都没碰,而是看李治,“父皇要不要去温泉宫休养?” 嗯? 李治睁眼:去温泉宫?把这母子隔开?这倒是个好办法! 第779章 盛唐风华(31) 李治想带着武后出宫,去后宫跟武后一说,武后就沉默了。 这个时候出宫,还是想给太子更多的机会! 武后皱眉,也不是不行,“但太子大婚在即,这个时候离开,不合适!不若等太子大婚之后……明年开春再出宫也不迟。” 这话也有道理,李治没勉强。 可李弘怎敢大意?只觉得身上像是压着几重大山一样。 今儿戴志德说:“娘娘斥责了张安期,说他办事轻佻……已然发下旨意,谪张安期为荆州刺史。” 李弘明白这个意思,这是说母后有挟私报复之嫌,这么对张安期是不公正的。 他一方面觉得母后的手段太过于凌厉,你就是对此人看不顺眼,能否过上一年半载再缓缓调整。怎生是这么一副脾气?才跟你意见相左,你就迫不及待的将他调离。而另一方面,他又得思虑,是不是自己对母后的成见太深呢?张安期的能力是有的,但他几乎没有地方任职的履历,这调去做了荆州的刺史,真就是贬谪吗?未必呀!他太胆大,说话直办事更直,这样的人一直留在朝廷,是成不了真正的宰辅的!去下面呆一些年,看看真正的民情,对他以后有好处。 可这个事又该怎么说呢?说大臣吧,他们觉得孤没有主见。面上站在母后的一边,会叫大臣远离,现在自己冒不起这个风险。可若是因此而跟母后争辩,不管母后是怎么打算的,但她一定会说这是历练。反倒要给戴志德他们扣上一顶质疑君上的帽子。 这边还没处理呢,礼部又上折子,说是周国公府虽有后人,然都是罪臣之后,朝廷是否要收回国公府邸。 李弘拿着折子,想大手一挥直接就给批复了!武家那些人确实是没有留着的必要!要是能送回老家那真是他们的福气。暂时收回周国公府,等将来武家的后辈里有像样的人选了,再选一个来把爵位降等给了也不是不行。 可犹豫再三,还是罢了!在这事上别刺激母后吧!先压着不处理。 正烦着呢,又有刑部的折子,说是荣国夫人之死,刑部几番调查,都是查无实据。既不能证实荣国府人是被人陷害的,也不能证明荣国夫人不是被陷害的。如今上折子问问,这件事该如何结案,好跟皇后奏报。 李弘把笔扔了,这事非得提吗?你把案子压在手里十年八年,恨不能谁都把这事忘了的时候,悄悄的把案子消了,难道母后会追着你去问吗?这一个个是干什么?这就是分明要把事摆在自己面前,叫自己跟母后争个是非对错来! 他抓着笔的手都开始抖了,原来真正的朝堂是这样的!你便是手握权柄,权利也未必就是你的!什么是身不由己,这便是身不由己!你不想那么做,可有人推着你那么做。 而今这些大臣就是如此,就是要逼自己跟母后势不两立,直到自己把母后逼回后宫为止。 小太监玉桥捧了茶过去,“殿下,您歇歇,用一盏吧!” 李弘没动地方。 玉桥眉头皱的紧紧的,“殿下,您昨晚一宿没合眼,得歇歇了。” 李弘看了看堆积了那么些的折子,摆摆手,“你下去吧。” “殿下……” 李弘头都不抬,只呵斥了一句:“出去!” 玉桥出去跟高力元商议,“能否给殿下用点安神茶?” 这得问问太医才知道。 可太医哪里有这个胆子? 于是玉桥就看着,看着太子实在困了,就伏案睡一个时辰,起来继续。 这就不是东宫外的人能知道的了!反正林雨桐观察了一段时间,就觉得还行!太子监国,一切平稳,那这就可以了。 这不,眼看太子要大婚了,府里准备的贺礼叫了林雨桐去瞧。 这府里其实没那么些事。刘氏爱礼佛,再加上如今礼佛成风,几乎是只要天气好,刘氏都要出门,每次出门把小刘氏也带走了。 而今的寺庙,那可不只是讲佛法,做法事的地方,它兼具娱乐的功能。 是的!想在长安城找到唱曲的歌舞的地方,除了男人消遣的销金窝,女人想找个地方听个说书的,看个戏啊,那真没有。后世的戏曲在而今还都没有形成,所谓的演出,就是一个或是两个艺人在表演一些很简单的节目,就这也不是谁都能有机会瞧的。 礼佛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大型的佛寺活动特别多。这个节那个节的,每个月都有。节多了,和尚尼姑不够怎么办?好些大的寺庙边的百姓剃了头发,兼职做和尚尼姑。需要人手了,赶紧去念佛去,去接待客人去。要是不需要人手了,那该种地种地,该做工做工,也不耽搁生娃,便是入伍也不耽搁的! 在这么一种氛围之下,爱玩能玩的刘氏和小刘氏,干嘛要在府里蹲着看王氏那清高的脸呢?长安城多少寺庙?每一坊都有寺庙不说了,长安周围的大小寺庙多到不敢算。这里的茶好,那里的素斋好,换着来呗! 反正每天特别高兴的出门,又特别高兴的回来。一回来就累惨了,这路太颠簸了!玩上几天,遇到天不好的时候,正好歇息歇息。中间还有很多人情往来,这也不得出门嘛!公主出门其实还是很不方便,除非特别的人家,其他的公主是不去的!那还得她们出门呀!这么一算,哪里有清闲的时候? 二房的人一走,府里平时就剩下王氏和林雨桐两个主子。王氏喜欢的是调弄各种香料,做各种的花笺。而林雨桐忙的则不同的很,带着府里的仆从,先是摘柿子。用柿子酿醋,做柿饼,把柿子捂软。而后又收了菘,开始做泡菜酸菜,又晾晒各种干菜。而后又自家酿葡萄酒。 林雨桐不去打搅王氏,人家喜欢那份优雅,也没碍着谁。 王氏看不惯林雨桐,一个皇家公主,干的都是什么呀?但是身份有别,咱也没法说人家。刘氏叫人请林雨桐的时候,林雨桐正叫人撒种子呢。像是菠菜、胡荽、蒜苗这些,还能种一茬。不仅能种一茬,其实多是能过冬的。 撒种子之前,又把沤好的粪给撒了一层,趁着一场雨,都不用浇水了。 于是,等桐桐过去的时候,身上就不那么干净。哪怕踢了脚上的鞋子进去,裙摆上也湿了一点,瞧着有些狼狈。 王氏的眉头狠狠的跳了一下,尽量不看林雨桐,只起身见了礼。 “免礼!”林雨桐扶了刘氏,“准备了什么贺礼?” 小刘氏便把册子给拿来了,“这是礼单,公主瞧瞧,可要添减。” 林雨桐没看,英国公府跟别的后起的人家可不一样,万事都是有例可寻的! 瓦岗下来的人,李唐的缔造者之一。李渊册封李建成为太子时,李绩在!李渊被迫册立李世民为太子时,李绩也在。后来李世民又立了俩太子,俩太子又都大婚过,英国公府一定是参照李治做太子大婚之时的礼单的。 不过是那时候娶的是王皇后,很多事如今不好说罢了。 看了就得问,问了就是尴尬。那就不如不看,以旧例而行便是了。小刘氏尴尬的是,“给裴家这个礼,又该怎么来?”依照当时给王皇后家的礼而行吗?这叫人指摘起来,都没法说。 林雨桐就笑,“酌情换几样便罢了,无碍。”武后没那么清闲,在这事上跟人计较。 反正太子大婚,东市的许多奢侈品,一落地就一抢而空。 一入冬,太子便大婚了。 林雨桐帮着应付了两天,看着李弘把裴十娘娶回了东宫。 大婚后第二天,裴十娘跟着太子给圣人和皇后见礼,皇后很严肃,但是圣人很温和。圣人夸她说:“东宫有你,朕再不为东宫忧心了。” 裴十娘瞬间就觉得肩膀上担子重了一般。 新婚第二夜,太子便没有回后头来。陪侍的婢女忧心忡忡,“娘子,可是……哪里惹了殿下不快?” 裴十娘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而后镇定下来,摇头,“不曾!太子温和,乃君子品格。便是有不快,也会言明,不会这样不言而定罪的。先歇着吧!太子监国,有要事也未可知。以后万万不可再枉自揣测。” 是! 可谁知道这一晚上没回来,两晚上没回来,连续三晚上都没回来。 她不得不叫了伺候太子的玉桥,打问一二。 玉桥忙道:“不是太子妃娘娘之故,实在是国事繁忙。也不止如今这般,自太子监国以来,少有躺在榻上好好的歇一晚的时候。” “太子每日能歇多久?” “一个多时辰,不曾超过两个时辰。” 裴十娘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这般下去,人会熬坏的!她忙道:“可禀告了圣人和皇后?” 玉桥苦笑:这又怎么敢?这又怎么能呢? 这个表情叫裴十娘一下就懂了,她犹豫了半晌才问:“可知谁的话殿下还听的进去?” 玉桥嘴角翕动,半晌才道:“许是安定公主殿下的话,咱们殿下还听的进去几句。” 裴十娘有些讶异,沉吟了一瞬,还是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 玉桥一走,裴十娘就起身转圈圈,良久才拿定主意,“把嫁妆里那一盘红玉石榴拿出来,再……再拿一套白玉首饰……另外,把南边的锦缎选两匹,一匹石榴红,一匹胭脂红的……” 婢女就说,“有了石榴红,做什么还要胭脂红?” 裴十娘叹气,“送人要往人心坎上送!胭脂红那匹,适合做男袍!公主喜欢打扮驸马,这个……必是比送别的都要叫公主欢喜!” 可不是!怎么会有这么纯正的胭脂红呢?她往四爷身上搭,“做一件圆领长袍吧……”特别衬四爷现在的肤色,“好看!” 第780章 盛唐风华(32) 四爷:“………………”我整天都在炼铁打铁,你觉得我穿成这样合适? 怎么不合适?再合适没有了。 林雨桐叫绣娘,“不要那些俗气的样子……就素面的!” 是!驸马爷长的真好,素面才更显贵气。 林雨桐点头,发现这绣娘特有眼光,以后驸马的袍子就你了,你带着人去做吧。 太子妃送了重礼,必是有事!便是没事,这几天她也打算进宫的。前儿王勃又来了一次,替李贤送信的。李贤说有人进贡了猞猁、豹子,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猞猁和豹子,现在是可以当宠物养的,当然了,主要是用于狩猎的。之前就有听闻,但好的猞猁和豹子不是那么好找的! 她对养这个不是很有兴趣,毕竟用到这些玩意的时候不多。 但四爷肯定有兴趣。这玩意现在也就皇家在玩,她想给四爷弄两只养着。 结果她才要多问几句呢,王勃就跟被狼撵了一样,直接告辞就跑了。 跑什么呀?数九寒天的,我能把你摁水里去吗? 林雨桐很怀疑李贤送信的目的是想要那玩意,但是没胆子跟宫里开口。 大唐的皇子早早的就封王了,长大之后也不是不能参政。就比如李贤吧,才出生不久就被封为潞王。紧跟着,就被任命为岐州刺史。一个奶娃娃,怎么当官呀?所以,这个时候有个词叫做‘遥领’。 不到一岁,又被加封雍州牧、幽州都督。 五岁上下,又给加封了扬州都督兼左武卫大将军。 六岁了,升成了扬州大都督。 九岁上,加了一个右卫大将军。 李显和李旦都差不多,这都是打从一出生,就开始领着各种俸禄的人。 而今还活着的李素节和李上金,这俩怎么着了呢?先开始也是遥领,这后来不是长大了成亲吗?就叫到下面做刺史去了。可刺史也没做几年,就因为官没做好,坐罪了。两人一个被安置在袁州,一个被安置在澧州。虽不至于圈禁,可如今那两个地方也多山区,交通各种不便,说起来是山清水秀的南方地界,可地广人稀的时候,这些地方那真就是荒僻的很。又有当地的官府看管,你能跑哪去? 有时候想想,还真不如把王府都放在京城,搁在眼皮子底下。有差事了,叫办差去。没差事了,搁在京城里做富贵闲人,都轻省。真就是犯事了,搁在京城里,圈在府里,也比打发的远了强呀! 一边收拾着出门,一边这么思量着。她迄今也没发现李贤怎么不好了?!就是有点倔脾气,但其实人家书念的很好,音律骑射也都通,当然了,爱好也极其广泛。像是这种养宠物玩的,他也怪心动的!打发王勃来撺掇自己,想叫自己挑头跟圣人张口要吧。 她没先去找李贤,绕道先去东宫了。 这次就直接要见太子妃,去了后面。 裴十娘到内苑的门口迎接,一见林雨桐就先迎过来,彼此见了礼,她先就拉了林雨桐的手,“可算是把公主等到了。公主,不瞒你说,我是有事相求。” 很直接的说了目的,没绕圈子。 林雨桐这才知道,李弘是这么干的。 这事怎么说呢?是不是因为一开始,没找到自己的节奏呀!或是突然一接手太兴奋了,这种感觉可能一般人体会不到,但是换任何一个人,前期都得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适应期的。 林雨桐就跟太子妃说,“……我笨寻思着,这就跟清理一间旧屋子一样,别人住过,自己住的时候总有那么些不顺手的地方。不仅要清扫,这摆件的也得按照自己的喜好微微调整一二。可只要花费一些时日,把该清扫的清扫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顺手了,每天只要日常的打扫打扫,那要乱要脏,是不是也有个样子?” 这话里没一句是提前朝正事的,可这道理又真是这么个道理!这一比对,好似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裴十娘就放下心来,而后不好意思的笑,“也是我瞎寻思,倒是叫公主跑了这一趟。”说着,就忙道,“既然公主来了,我就叫人摆宴,请了太子回来一起用膳。” 林雨桐点头说好,跟太子妃她当然只能这么说了!有些事叫太子妃掺和进来,对她绝对不是好事。 膳食摆在暖亭里,李弘脚步匆匆而来,“怎么今儿有空进宫了?” “是六弟想要猞猁和豹子,不敢跟父皇开口吧,叫那个王勃巴巴的去喊我去了!我正好想要给驸马养这个,就进宫来了!顺道来瞧瞧嫂子好不好。” 李弘就笑,“可莫要再说给驸马要了,回头父皇该伤心了。” 林雨桐就笑,看向黑眼圈这么明显的李弘,就问说,“皇兄必是没休息好!夜里睡的少,晌午小憩上半个时辰,对身体是极好的。” 李弘笑笑没言语,看裴氏还在边上摆弄碗筷,他就道,“今儿天冷,再叫上个热汤来。” 裴氏愣了一下,就起身了,“臣妾亲自去做吧,请殿下和公主赏脸。” 有劳了! 李弘言语很温和,林雨桐起身欠身目送太子妃离开。 人走了,伺候的都退到一射之外了,林雨桐重新落座了,李弘才说最近遇到的事,“……真到了这个位置上,才知道父皇的艰难。下面在逼迫孤,可孤……怎么去逼迫母后?” 林雨桐皱眉,这种事……没法说呀!君臣之间就是这样,你退他就进,真跟拔河一样。她叹气,李弘心太善了,他做太子其实不仅是难为李治,也是在难为他自己。别人逼他,他就忍着,因为他觉得臣子没错,做的都是职责范围的事。 就像是他说的刑部关于杨家的案子的事,就像是礼部关于撤销周国公封号的事。只因为他虽气,但觉得这都是人家的分内之事!要因此而罪大臣,则是他这个太子的问题。 林雨桐知道,关于周国公府这个事,轻易别碰。她就说:“新修订的《姓氏录》,武姓排第一。母后用此法,虽提升了自己的地位,但也确实使得寒门弟子有机会走到朝堂上来。您如今觉得处处不得手,不外乎是世家子占据的席位依旧太重了。” 李弘点头,“孤知道这个。也因此,孤没有去找母后!反倒是有些明白母后为何要执意清扫世家了。” 那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林雨桐就笑说,“皇兄呀,治国的道理我懂的不多。而今学的也不过是岐黄之道。我跟您说说我学医的事?” 李弘一愣,还是点点头,说好。 林雨桐就说,“这人呀,身上自有两股气,一股为阳,一股为阴。阳气太盛,则口干咽燥,火盛易怒,难以安枕,日渐消瘦;而阴气太盛,则手脚冰凉,畏寒体冷,四肢乏力,浑身懒怠。阳盛或阴盛都是病,都是不康健的!大夫能做的就是平衡阴阳。人是个不断变化的机体,阴阳也在不断的争斗变换之中。当阳盛了,需得补阴亏。当阴盛了,需得提阳气。如此,才能保证身康体健。我笨想着,这世间别管什么事,也冲不破阴阳二字,您说呢?” 李弘手里拿着汤勺,半天都没动。 要是按照皇妹这个意思,母后倒是没错了!母后安插人,肯定有私心。可这些人好用呀,用了之后能去平衡而今气太盛的一方。平衡了,事反而好办了!太盛的一方得去干活,别老在这里跟自己犟着了。 所以,父皇从来都只是辖制母后,而不过分限制,这何尝不是一种平衡呢? 李弘亲自给林雨桐盛了汤,结果舀起来都凉了。他就喊玉桥,“去问问太子妃,汤好了吗?” 裴十娘在不远的亭子里,小炉子上的一直咕嘟着汤呢。这会子叫了,她就端着托盘进来了,“正滚热呢,殿下和公主尝尝。” 李弘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你也坐。” 裴十娘愣了一下,欢喜的应了一声,坐了过去。 李弘已经去盛汤了,裴十娘赶紧道:“我来!” 林雨桐就笑,“嫂子安坐吧!今儿就想喝哥哥盛的汤!” 李弘笑着,盛了一碗先给太子妃了,“辛苦了,趁热喝吧。” 裴十娘受宠若惊,“该先给公主……” 李弘只笑,“叫她等着!” 裴十娘见林雨桐眉眼含笑的,她就知道,这兄妹俩谈的挺好的,太子还有心情开玩笑了。 吃了一顿饭,桐桐就告辞了。李弘回东宫的第一件事,是批下了调离张安期的折子,同时调了刘炜之入东宫,做了东宫舍人。 刘炜之是被武后提拔的北门学士之一。 这个旨意下的太快了,林雨桐前脚离开,后脚旨意就下来了。 谁不知道林雨桐在其中起的作用呢? 武后见女儿来了,就笑着朝她招手,“去东宫了?” 林雨桐低声道,“是嫂子特意叫了!母后,皇兄一夜睡不了俩时辰。” 武后沉默了,林雨桐看见她的手轻微的抖动了一下,这才听她道:“你父皇的身子需要调养,本想着来年开春再去温泉宫……我看如今天冷了,道不如趁着没落雪移驾吧!我们择日即启程。”说着就叹气,“桐儿呀,若是为君者能教会,自古何来昏君?道理一听,谁都会。可世上,听会了,看会了,明白这个道理了……可这跟做是两码事!杀人不难,只要手里有刀,砍过去,没有死不了的。可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又有几个人是拿了刀就真敢砍人的呢?” 以弘儿的性子,承王冠之重,又怎么会不辛苦呢? 难的向来不是事,而是违逆着本心办事! 林雨桐沉默了,知子莫若母,武后点在了要害的地方了。 许是这样的沉默太压抑了,武后问说,“要给驸马要豹子养着?” 是呢!“母后,叫我去五坊去挑吧!我还想瞧瞧有没有其他好玩意。” 都是给驸马的? 嗯呢! 武后哈哈就笑,“去吧!只管去挑。”可在林雨桐要走的时候,就听她又说,“你自己去挑,猛兽之物,不要带着贤儿和显儿去了。”林雨桐愣住了,回头看武后。 武后怅然的说了一句:“兽猛性烈,易激起好胜好争之心。你去吧,都是我的儿子,是何性情,我知道……”弘儿若为太子,就得压着贤儿!贤儿除了好声色这一点不好之外,其能该在弘儿之上的。若不是知道这一点……自己对贤儿更严苛,为何圣人一句不多言?太宗旧事不远,李建成才死了多少年呀!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至于显儿……其心性,不如弘儿;其能,不如贤儿。可他却有弘儿和贤儿没有一个性格,那便是能屈能伸。这样的人,还得看看。 林雨桐突然眼眶就湿了,武后摆手,“去吧!去玩吧。” 好! 林雨桐朝外走,在门口的时候回头去看。武后就那么坐着,她此刻的心里又思量的是什么呢? 从里面出来,李贤的人已经在不远处等着呢。 果然,李贤带着李显,正在不远处。看见林雨桐就招手,“皇姐,母后怎么说?” 林雨桐叹气,“母后不让!说是猛兽难驯,万一伤着了咱们怎么办?说是除了猛兽,别的只管去挑。” 李贤好生着急,“也不许皇姐挑吗?” “难道母后只疼你们,不疼我?”林雨桐拉他们过去,“走走走!咱挑点别的。出都出来了,不挑点什么带回去,不甘心呀。” 李显就叹气,“我就知道,母后必是不许的。” 李贤顿足,“进上来的豹子都是带着驯兽的豹奴的。” 可再是如何,那玩意到底是吃人的。 李贤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猞猁,“有个猞猁也好呀!”这玩意跟个大猫似得,“能蹲在马背上,狩猎用最好。” 林雨桐也眼馋,真眼馋那种!可真叫自己挑了,这便是一碗水没端平,少不了李贤和李显心里会对武后生些怨怼。她干脆不去看了,转脸瞧见鹞子。 就是太宗皇帝玩的那个,正好赶上魏征来了,太宗把这东西捂在怀里,等魏征走了,结果这玩意也给捂死了。 就是这个东西吧!这玩意看起来比鸽子大一点,可是张开翅膀却足有人的肩膀那么宽,爪子瞧着好生锋利。 “要那一对雪白的……”说完一扭头,看见个熟悉的玩意,“那个……也拿一对。”鹰坊的管事进去,挑了最猛的一对,“殿下,这是鹰鹘。” 鹰鹘就鹰鹘吧!她选了这两样,李贤和李显一人拎着两只鸡笼子,这是斗鸡。 选好了,直接就出宫。出宫的时候距离四爷下衙的时间不远了,干脆又去等四爷一起回家。 四爷一出来,就瞧见桐桐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快来!看我给你找到什么好玩的了?” 什么呀? 四爷都没顾得上跟同僚寒暄告别就赶紧过去,结果就见桐桐拎出了鹞子和海东青。他是哭笑不得:在家里宠宠我就算了,这大庭广众的,明儿还能出门吗? 乖!先回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780-790 第781章 盛唐风华(33) 唐人窦巩写过一首诗,是为新罗国给大唐的贡品里的鹰鹘写的。诗是这么说的:御马新骑禁苑秋,白鹰来自海东头。汉皇无事须游猎,雪乱争飞锦臂鞲, 这才有了海东青的名头。 府里从来也不乏会熬鹰的人,这东西一回来,马上成了新宠。这东西吃什么呢?当然得吃肉了。而今的肉贵吗?其实不算贵。最常吃的是羊肉,牛肉又不许吃。鱼的话,长安是不缺鱼的。自来就有八水绕长安之说,这个时候的水量尤其充沛,长安城真的一点也不缺鱼吃。但是呢,在大唐不能吃鲤鱼,抓到鲤鱼得放生。 但其实,别叫人知道你这是鲤鱼不就完了。真就是拿着钓鱼竿去钓鱼,回来招待亲朋的鱼是不缺的。但古人从不把鱼放在肉的那一类里。 像是鸡肉、鸭肉,说起来都不算是而今说的肉。 于是,家禽肉其实挺便宜的!家家都养,来客了杀一只,那都是自留着吃用的。要是说在山上打到野鸡……嗯!野鸡干巴,没家养的肥,时人并不喜欢。 所以,养这几个小东西代价并不大!猪肉啥的就算了,不值钱的野物的肉就这么喂吧。 四爷逗弄了好一会子这小东西,才交给人带去鹰房了,回头一瞧桐桐笑眯眯,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过去,跟她面对面坐了,“怎么会想着给我找这些东西玩呢?” 那要不然呢?你多无聊呀! 四爷:“…………”我现在看起来那么可怜吗? 可你想找个朋友,也不容易呀!我还有宫里的烦心事时不时的麻烦我,别看麻烦,但好歹是个营生呀。你一个人陷在你那些你本就会的东西里,多无聊呀。 四爷不由的都笑出声了,“去衙门里,那上上下下的,不都是人呀!怎么可能会无聊呢。”未来很多东西不好确定,爷不得早做准备吗?难不成最后还真叫李隆基去得了天下?当然了,这些不必跟桐桐说了,以本心去做个纯然的公主,难道不好?他把很多话就隐下了,跟桐桐说衙门里的事。 大唐的官员,晌午是必须在衙门吃食堂的。在宫里上朝议事,必须得在宫殿的廊庑下吃饭。 这个林雨桐知道,“三品应该不用吧。” 谁告诉你三品不用?但这个就不用告诉你了!大冷天对着北风吃饭,那滋味不能更美。但哪种体验不是体验呢?一群人聚在一起才热闹呢。 当然了,如果不朝参的话,是可以几个三品以上的官员聚在一起吃小灶。一桌坐着,如今可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就是在餐桌上议事呢。 必须你参加的你就得坐过去!要是谁要谈事找个了级别低的去,那坏了,把一桌子人都给得罪了。你吃饭不说话谈事,那这就是不尽忠王事呀! 把林雨桐听的一愣一愣的,“感情……习惯于饭桌上谈事,就是这么一代一代传下去了。”历经千年也没多大改变。 是啊! 东扯西扯的,躺在暖烘烘的炕上,这一夜好眠。 早起温度更低了,雪到底是落下来了。出门桐桐不再叫骑马了,马车是改造过的,里面炭盆点着,暖和的很。车厢臂上挂着篮子,里面放着吃食。 还真能把自己给冷着饿着? 上了马车出门,可一出侧门,马车就停了。车夫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诧,“郎君,您看看……” 四爷撩开帘子,就见这一路上的雪只有薄薄一层,显然是被人清扫过的。自家的门口,家里的仆从清扫这一片还有可能,这怎么一条路都被扫出来了? “走吧!”别管是谁,不外乎是想巴结上来想出来的招数罢了。 在上面呆过就知道,若是有人想巴结,什么样的办法都想的出来的!桐桐在宫里走动,她劝的话,不管是李治还是武后,亦或者是李弘都听的进去,她自然就会走入大众的视线。自然也会有人意识到,上面太高,够不着的时候,公主这样的,就能巴结的。 清扫个马路算什么?瞧着吧,涌到府里的人多了去了。 是啊!前面送来的帖子越来越多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各式各样的人,什么样的帖子都有。 这边帖子还没看完呢,结果李乙就来了:“殿下,千金公主府送了几样礼过来……” 什么东西呀! 结果一瞧,一只豹子、一只猞猁,还有两只……雕? 还真是雕! 看见这个东西桐桐心里就有点什么一闪而过,真挺喜欢的,但是不行呀,真不能要呀!她叫人给推回去,就说:“母后怕猛兽难驯,不叫皇子皇女饲养。就说我谢她的好意!”说着,又叫香菊,“打发人把菠薐菜摘一篮子,把柿饼拿一篮子,再把柿子醋和新酿的酒各取一坛子,算是回礼。就说,我谢谢她的惦记。” 是! 千金公主看着回回来的礼,扭脸看见女儿羞红的脸,就笑道,“这有什么呀?礼物安定公主没收,也解释原因了。这不,还拿亲手种的,亲手做的东西回礼了,这已是极大的体面了。这点事,怎么就至于红了脸呢?” 她说着就叹气,“我儿能不能有个县女的封号……全在她身上了。”说着将女儿的脸用手托起来,“为了过的好一些,伏低做小而已,有什么可羞耻的?!” “女儿宁肯……宁肯不要那个名号……便是嫁个田舍翁,女儿也去的!再不济,剃了头发做姑子去!您要是再这么着,我就真去!”说完,捂住脸,蹭蹭蹭的跑远了。 千金公主在后面叫了一声,见喊不住,忙叫伺候的人跟着去了。而后直喊孽障!女儿是她跟第一任丈夫温挺生的!温家……一家子腐儒,把孩子教的像什么样子。当年改嫁,自然是要把孩子留给夫家的,可谁知道改嫁的第二个也是个短命鬼。如今丈夫也没有,家里也方便了,就跟温家把女儿要来,要来做什么?自然是为了找个好人家的!可好人家是那么好找的?这有个爵位就不一样了。 公主得宠,子女自然能有爵位。可自己呢?自己出生的时候,父皇已经是太上皇了。作为公主的荣耀她从没真的得到过。什么不是自己伏低做小小心求来的?!可这孩子呢?傲骨?把温家一家子的骨头拆下来,这才几两? 这么想着,就马上叫人:“去找胡商,也不止胡商,哪里的人都行……帮忙搜集种籽,别管什么种籽,先搜集来吧!”说着,就又叮嘱,“去打听,看看那位公主的驸马,有什么喜好没有?别管是什么样的喜好,也别管有几分真,只管打听……” 反正,都知道这位公主等闲讨好不了的。你送东西吧,能收的给收了,但也回了更贵重的。话说的很客气,但也从没有提出过能见一面。 许多人都知道裴夫人做过她的夫子,找到裴夫人打探去了。裴夫人知道这位的脾性,都已经装病躲了。 讨好不到本人,知道英国公府女眷有礼佛的喜好,走吧!打听人家去哪,咱也去哪。 于是,刘氏和小刘氏被三番五次的这么偶遇之后,再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不大乐意出门了。再加上天冷了,也就真不出去了。 这些人甚至连李敬业都打听到了,还有送美婢给他的!可……英国公府里,其实没那么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通房是有一两个,但妻妾成群真没有。要不然,李家的子孙也不能稀疏成这个样子呀。 李敬业很生气,“送壶好酒陪老子喝一杯,这是拿老子当朋友呢!送老子美人,拿老子当什么?” 就说这样的李敬业,叫人操心不操心?!这人经常就出去了,谁也不知道晚上留在那哪里过夜的,反正狐朋狗友比较多。看不住可不成! 怎么办呢?四爷就说李敬业:“大冷天的,在谁家能住的舒服?有朋友请到家中来便是了。” 请到家里来?我祖父知道了能打死我! “如今不同往日,还是在家吧!我把院子里的御厨给您调拨一个,咱家有别处没有的好菜好酒呀!” 这个到是真的! 结果李敬业交际的人很杂,但是别管是习武的,还是学文的,但其实都活的比较粗糙。精细的食物只偶尔给做一顿就行,这些人夜里闹,需要什么菜色吗?卤肉切一大盘,卤的豆干豆腐菜蔬满满的一陶罐,胡饼一箩筐,这就不要管了。那么大的厅,地上只要热了,哪里不能睡人? 御厨是宫里的人,赐下来的,以伺候的名义守着呢。说啥不说啥的,第二天林雨桐就能知道。这些人也知道公主住府里,倒是没有过分的话。也甚少谈论朝事,都是一些狗屁倒灶的小事而已。如此,就基本把巴结的门路给堵死了。 可如此之下,四爷每日里出去的路面还是干净的。特别的干净!雪消融了,有些人家把水泼在雪上,路面脏兮兮的,结果早起去看,路上就被人铺上草木灰了。 这得是住在坊内的人做的,或是有人特意住到坊内,只为了默默的给驸马清扫出门的路面的。 这个事想打听自然不难打听,原则上哪怕是坊内也不许四下里跑的。你这半夜清扫马路,坊内的丁候没管?那这必然是有人走门路了。 叫李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是武家那兄弟俩干的! 武三思和武承嗣? 林雨桐皱眉,这两人没一个喜欢的起来。 四爷摇头,“不喜欢也别出手!”林雨桐看他,四爷笑了一下,只解释说,“你就想啊,武后登基之后,改国号为什么?” 周! “武家被封为周国公,明白吗?”你觉得无所谓的事,武后看的很重!你知道她改了一个‘天’字,但不知道,“她曾经试图该‘国’字!” 怎么改? “一个大口里面放个‘武’,将此字定为国。后来,着实是因着外面的方框像是把武给圈死了,这个字还没被用就又被废了。” 林雨桐便明白四爷说的意思了!没有这俩姓武的,总还有别人。这俩什么样,咱知道。换别人是什么样,咱能知道? 这个……也有道理。但四爷肯定还有别的打算,他只是没说罢了。 林雨桐叹气,就叫李乙,“你去打听打听,如今在哪能找到他们,找到了别言语,只回来禀报便是了。” 是! 结果叫李乙一打听,得来的消息是,武家兄弟大冬天的,每日白天,都去城中大小的寺庙,去扫塔!说是为武家的先祖,为皇后祈福的。 晚上一般就借宿在光宅坊的光宅寺,只是起的格外的早,总在坊门开前的一个时辰起来,去坊门口等着。然后‘顺便’清扫了一段道理,咱也不好拦。只是正好扫的是驸马走的那一段,您看,事就是这么个事。 佛寺那地方呀,几乎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除了妇人礼佛,也有许多读书人去看碑塔,去听佛理,这是一种很文雅的消遣方式。 这样的地方,每天那俩兄弟扫塔,结果林雨桐还没打听的很仔细呢,宫里有谁不知道武家的后人礼佛心意诚呀? 有人念叨在李治面前,有人念叨在武后面前,连李弘面前也有人念叨,说是他们父亲所犯的过错,甚至于长辈所犯的过错,与这哥俩有什么干系呢? 就是反对武后的人也觉得,人家那亲爹真的有罪吗?没有吧!难道不是武后将其治罪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呀,还要怎么着呢? 便是武元庆和武元爽真犯了十恶不赦之罪,那杀人的也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当年还年幼,而这些年,他们也一直跟随父亲在发配之地长大,受的苦楚也不少了,能不能宽恕一二。 李弘心烦意乱,只觉得武家后人心思机巧的很,一点也不淳厚!这个时候进京,那就老实的在府里呆着,不成吗?那么些财货,关起门在府里过上二十年消停日子就那么难吗?扫塔?真想的出来! 谄媚!小人! 太子妃默默的给换了熏香,而后低声道,“那就只做不知就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母后若是想管,早管了。她老人家哪有看不透的人心呢?这般的机巧,怎能逃得过她老人家的慧眼。臣妾管着东宫,这耳边也清净不了。不是张三说王五不对,就是王五说张三不好。或是这个给那个求情,那个给这个穿小鞋,事不大,却也不少。臣妾向来是觉得有要紧的就听听罢了,不甚要紧的,干脆就不听。不影响大局,听了又跟着生气,那又何苦?母后的娘家人,您也接触的少,是好是歹,母后看着安排便是了。便是给高官厚禄,您也别生气。好歹是母后的亲人,母后贵为皇后,对娘家后辈照佛一二,原也应该。” “这话糊涂。”李弘就说太子妃,“官是朝廷的,禄也是朝廷的!母后以寒门选官,孤不反对。可若一边反着世家,一边却去养着新世家,孤不答应。若是一边喊着选用寒门,一边却叫娘家人以裙带晋身破格提拔,孤更不能答应。” 太子妃吓了一跳,再不敢言语了。可回头细细去想,又添了几分忧虑。 每次一想到那位婆婆,她就从心里害怕!一预想到太子又要跟皇后冲突,她真就止不住的要哆嗦。 可武后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儿子呢? 太子怎么想的,武后不用听下面的禀报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两个娘家侄儿……扫塔吗? 扫吧!扫这么一月两月的,长安城的塔都没扫完,急什么呢?表忠心,谈诚意? 行啊!表吧!倒要看看你的诚意能有多少。 因此,武家兄弟这扫塔,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宫里却没有丝毫的表示。 腊八是佛成道节,武后叫人传旨给林雨桐,她就不下山了,叫林雨桐和太子妃去慈恩寺,去礼佛。 行吧!去礼佛。 大雁塔肯定不是后世的大雁塔,没那么高,也没那么‘胖’,是的,瞧着瘦了一圈一般。 玄奘法师圆寂了三年了,也算是个特殊的年份吧! 礼佛是个严肃的差事,哪怕大冷天的,也得在大殿里跪经礼佛。许是出了高阳和辩机的事,皇室女眷再不会去静室听经了。 说起来,原主也算是念了十多年的经书吧,可其实呢,念来念去的,也没念出个什么来。没人给讲解经文,只是识字而已。如今听着耳边的梵音,她余光扫见太子妃虔诚的面容。正精力无法集中呢,就察觉到从侧面多出来一道打量的视线。她没在意,以为是哪个念经不专心的小和尚。 可在她和太子妃的仪驾走了之后,住持就去侧殿,“明施主,您险些闯了大祸。” 这人连连作揖,“某自知莽撞,实非有意冲撞女眷,只是刚才瞧一女之面相,显贵已极……” 里面有一个是太子妃,可不显贵已极吗? 住持不敢兜揽此人,“寺中碑文已然完成,又值辞旧迎新之时,郎君还请随意。” 给诸位添麻烦了! 此人出了寺庙,直奔英国公府,给公主递了帖子。 显贵已极的面相可不是太子妃!自己并非小户人家出身,女眷身上的朝服难道自己不能分辨?太子妃的面相晦涩不明,可公主的面相却极好。 这必是有缘故的! 若是能投到公主门下,前程自是不在话下。 王勃来给潞王讨要饮宴用的白酒,结果一下马车就碰见个二十啷当岁的白面书生,细看两眼,还真有些风流倜傥的意思。这是干嘛?已经猖狂到要自荐枕席的程度了吗?这位怕是才到京城不久,还不知道公主有多宠爱驸马! 他轻哼一声从这人身边路过,而后狠狠的‘呸’了对方一口。 明崇俨:“…………”呸什么呸,你个短命鬼! 第782章 盛唐风华(34) 要酒呀? 林雨桐叫王勃坐,“让人去搬了,你稍微等等。” 王勃跪坐着,看着白瓷杯子里飘飘浮浮的茶叶,不由的端起来吹了吹抿了一口,突然说了一句:“臣为公主赋诗一首吧。” 啊? 反应过来了,林雨桐连连摆手,不!并不想听你的诗!你给我一写诗,后世得编排我跟你的爱恨情仇了。她忙道,“是想要茶叶吗?叫人给你带二两。” 王勃一脸的矜持,但还是马上道:“那小臣谢殿下了。” 林雨桐看着王勃都发愁,这小子太张扬了,性子也太跳脱了。她就说,“为人臣,当以稳重为要。潞王好游戏,需人时常劝导……” 可王勃却认为,“臣子各有性格,包容臣子,正显君王胸怀。想那汉武之时,东方朔性格诙谐、滑稽多智,又与帝王常谈笑取乐,敢直言施政得失……” 可东方朔一生未曾得到重用,更没有立下青史留名的政治功绩。他只是皇帝的近侍,因为日常见的多,没事了就闲聊,言谈间对帝王该是有些影响,但也仅仅是一些影响而已。 这小子是太能说了,一张嘴就没有别人说话的份了。 外面酒一装好,刘德就进来了,“已然好了。” 林雨桐就看王勃,意思是:可以打住了,再见! 可王勃顿了一下起身,跟林雨桐见礼:“臣性耿直,也愿意效仿先贤之品行。东方朔曾在汉武的宴会上直谏,言说,该杀了董偃。东方朔说,董偃私自侍奉公主,此为一罪。败坏了男女风化,乱了婚姻之礼,此为二罪。董偃迷惑君王,纵情淫祸,此为三罪。臣立志要做一位直臣。”说完,再一礼,走了。 林雨桐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人家愿意效仿东方朔那样的,那就效仿吧!可东方朔干的事多了,这小子不举别的例子,偏拿这个例子来说事,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董偃是谁呢?是馆陶公主老了之后的面首!后来,竟然还堂而皇之的被带去宫里,参加汉武帝的宫宴去了。东方朔当时是个执戟郎,拿着个戟在一边站着呢。一看连董偃都来了,这是要乱了朝纲呀!于是,放下手里的戟就陈事,说该杀了董偃。原因就是董偃这么个玩意,是乱朝堂的祸患,不该留。 王勃拿这个说自己是几个意思?我到底干啥了呀,你连董偃都拿出来了。欺负我念书少,不知道董偃吗? 林雨桐提着裙子就往出追,说王勃,“竖子无礼!学东方朔?东方朔一年娶一妻,需得年轻貌美,满一年便抛弃!你若学此人,本公主替你妻一大悲!” 王勃一看公主这架势,就往出退:“……”念经长大的还知道东方朔‘岁更其妇’的事?完了!这是把公主惹着了。最近避着点吧,再不敢来了!他担心公主要揍他。 回去就给李贤诉苦,把李贤逗的哈哈就笑,“皇姐过目不忘,之前跟你说,你只不信。如今可信了?” 信了!信了!真信了!也知道公主真没别的意思,真的是个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人了。 可那边李贤却说王勃,“皇姐说你的不无道理,稳重一些才叫人敢委以重任。你以东方朔做比,不好!本王愿意你牧守一方,有一日站在朝堂指点江山,而不想你一生都陪在本王的身边斗鸡走马,那是害了你。不过,这并不与你耿介的性格相冲突。东方朔许多谏言都是对的,只是汉武帝没采纳而已。像是董偃之流,杀一万遍都不可惜。” 是! 林雨桐是不知道李贤和王勃背后是怎么说的,她就是觉得王勃不会无缘无故的拿董偃出来说事!这是非常犯忌讳的!这货是桀骜了一点,疏狂了一点,但却真不傻。 她就叫刘德,“你去问问门口的侍从,问王勃进来之前,谁还来递了帖子……” 结果刘德一问,发现是个二十上下极为年轻的少年郎君,这便有数了。便问说,“帖子呢?可呈送给林长史了?” 林州是公主府的长史,管着对外的事务。很多帖子都是林州在处理。这人没别的,就是谨慎。自作主张的时候几乎没有!可公主还就喜欢这种不敢自己做主的。平时给的赏赐极多,林州在府里做的挺好的。 门口的侍卫指了指筐子,“而今有些晚了,少有投递的。这次投递的还没送进去。” 哪一份是那个年轻郎君的? 侍卫就拿了最上面的一份,这个就是了。 刘德拿在手里打开扫了一眼,是一个叫明崇俨的送来的。 明崇俨……好似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拿着帖子进去回复去了,问了个什么样就原模原样的回复了个什么样。 林雨桐愣了一下,问刘德:“你说这人叫什么?” 明崇俨! 林雨桐的面色有些奇怪,这个人……还真有点特别。据说此人通巫术、相术、医术,后来是作为给李治治病的大夫召进宫的。 进宫之后,很得武后和李治的信任,甚至一度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 据说武后请此人给他的皇子们看过面相,此人断言李贤没有为君王的相,反倒是李显像太宗,而李旦贵极。 真不真无从考证,关键是咱自己知道咱怎么读史的!有时候正史和野史就混淆了,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正史上的,哪些是野史上的。 她把此人记得那么准,不是惊叹于这个大忽悠竟然能忽悠住李治和武后。能记住此人,完全是因为……不知道是正史还是野史上说,武后跟此人有一段感情。 此人被刺杀身亡之后,第二年李贤作为太子就被废了。 她记得那么准是因为她还给两人算过年龄差,甚至知道武则天比明崇俨大了二十二岁。 不过,此人怎么就钻营到自己这里来了呢? 拜帖上是留着地址的,若是有宣召,好叫人知道去哪里找他。 林雨桐拿着这折子在手里打拍子,这个人啊……不算是个大人物,可往往就是这样的人物影响了历史的走向,所以,依旧不能等闲视之。 她想等四爷回来商量商量,都这个点了,坊门都快关了,四爷也快回来了。 是啊!坊门快关了。 明崇俨只能往最近的一个坊去,在坊里找个客栈或是酒肆,凑活着过一晚算了。 刚进了坊门,就有一辆马车从后面来了。他朝便让了一下,俯首站在边上等贵人的马车过去。 可马车路过了,里面的人漫不经心的从帘子缝隙里朝外看了一眼,顿时就眼前一亮,“停车。” 吁—— 车停住了,好些人好奇的看两眼,而后躲这辆车躲的远远的,但还是匆匆的走过了。 千金公主从缝隙里看见有个穿着狗皮袄子的小小子从这个郎君面前挤过去,怕是摸走了这位郎君身上的钱袋吧! 明崇俨的注意力在贵人的马车上,当真没注意。 千金公主一笑,就说婢女,“你下去,告诉这位郎君,就说……咱们瞧见他的钱袋子被人摸走了,问他可要帮忙?”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这婢女一眼。 婢女颔首,面带微笑的下去了。 这么一说,明崇俨果然一摸果然钱袋不见了。他感激的无以复加,这要是无钱住店,夜里又不能瞎跑,便是去寺庙借宿,这个点了,人生地不熟的,只怕找到寺庙也需些时候吧!于是忙自报家门,做过县丞,是因事上京的。敢问贵人是哪位,能这么帮衬,感激不尽。 这婢女也不自报家门,只笑问:“因何事上京的?” 明崇俨以为人家怕惹上官非麻烦,就解释了一句:“刺史家人有疾,某擅医……” “原来还会医,能得刺史推崇,想来必是不差。正好,家中小娘子这几日有些咳症,我家夫人今儿才去寺里求了药!之前太医给开的药竟是无甚用处,这次从寺里开的药,好似跟太医开的也并无不同。郎君若是方便,请去家中帮着看诊……家中别的不多,闲置的客舍还有几间的。您若不嫌弃,便是借住也未尝不可。” 这般的入情入理,明崇俨忙拱手,“敢不从命?” 回去的时候去的是侧门,明崇俨也不知道是哪里。 家里有管家,有护卫,男人极多。这府邸阔朗,便是夜里看不分明,但也看的出来是大户人家。在家中见到一中年美妇,倒是很客气,被引着给一位小娘子看诊,是有些咳症,不过是吃了饱饭吹了冷风而已,不是大症候。他开了药,那妇人千恩万谢的。 这灯光亮了,多抬头看了这中年美妇几眼,他就忙道:“竟不知家中无男主,该死!该死!” 千金公主面色一变,摸了摸脸颊。先是一怒,紧跟着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你认识我?” 不认识!只是略懂面相。 面相?面相说自己是寡妇吗? 千金公主笑了,叫管家把人带下去安顿了。 晚上,明崇俨被安排到极好的房舍,一切都是最好的。 可这天晚上,千金公主却对着烛火思量,此人的身份……极好!又是个大夫!至于说他……是真懂相面,还是知道自己是谁,更知道自己是寡妇,只拿相面的事谋划别的,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得去给女儿谋个县女的爵位。这些日子能想的办法都想的,从安定公主身上下工夫,从太子妃的娘家下工夫,可……从谁身上下工夫也不如从圣人和皇后身上下功夫来的有效。 圣人病了,作为姑姑,举荐个大夫怎么了? 一个如此养眼的大夫,圣人不用,皇后未必不会去用? 于是,一早起,明崇俨面前就一套新衣衫。婢女笑盈盈的:“郎君,我家公主说,有位贵人病了,正需要带大夫。她觉得您医术极好,想麻烦您去给瞧瞧。” 公主嘴里的贵人能是谁? 明崇俨心里一动,对着婢女就行礼,“请代殿下受某一拜。” 婢女捂嘴娇俏一笑,“苟富贵,勿相忘呀!” 自然!苟富贵,勿相忘。 结果,林雨桐早起叫人去请此人的时候,被客栈告知,这位郎君昨晚就没回来。 是的!桐桐昨晚跟四爷商量了,四爷的意思,把此人支开。不能叫此人在长安晃悠,更不能叫此人进宫,可没想到去叫了,人不在。 要过年了,四爷在家。算了一下时间,“从这里回去到不了他住的客栈就得关坊门,他应该是就近去了哪个坊了。” 也有道理,明天再去找也是一样的。 可却不知道,千金公主带着人往温泉宫去了。 说是举荐了大夫,又是参与过封禅过的,也不是乱七八糟的人。既然来了,李治就说来吧!他也知道这个姑姑,怪不容易的。 一到年节,他的情绪就得不好上几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对宗室免不了就宽容几分。 武后也没言语,像是千金公主这种人,十次里给一次脸,她就能替你做任何事。之前还替自己做孝女去了,罢了!来了就见吧。 于是,‘赋闲’的两人就见到了千金公主带来的明崇俨。 明崇俨今儿一身道袍,很有些出尘之意。而今居家常穿道袍的也很多,道家的李耳才被封了皇帝位,李治能不客气吗? 李治的视力而今不大好了,其实距离远了,看不清楚人的五官。 那就更看不见明崇俨盯在武后的脸上,良久良久视线都没有离开。 直到李治招手,“你近前来……” 明崇俨这才收回视线近前去。 千金公主小心的打量武后,看不出武后脸上的恼意。是啊!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还怕人看不成? 李治没急着叫此人看诊,问他的来历。得知他是有差事的,却在此时离开任地来了长安,“便是刺史恩准,亦为失职之罪。” “臣领罪。”明崇俨忙道,“不尊刺史,是为悖逆;尊了刺史,有负君恩。臣挣扎不得,为自己起了一卦!这一卦竟是面北之卦,臣便冒险来了。” 天子坐北朝南,臣子叩拜,在南而面北。 哦?相术呀? 武则天就看千金公主,“你的心意圣人知道了,且早日回去歇着吧。”别管圣人问卦不问卦,别在这里怵着听了。 千金公主再不敢耽搁,起身就退了出去。 但走的时候还是跟皇后身边的女官祥云低声说了一句:此人并不曾见过我,一照面便知我是寡居,可见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若不是小女有几分咳症,真真就错过了这位活仙人。 祥云了然,就问说:娘子身子可好些了? 见好了!这么大了,若是能说个好人家,我就再不愁了! 祥云就笑,“会的!公主会心想事成的。” 千金公主满意了,祥云这才进去,低声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武后眼睛一眯,看向明崇俨的眼神越发的深邃起来…… 第783章 盛唐风华(35) 武后直接问说:“你会看相?” 自己以为会!可其实,好像又不会!昨儿从安定公主的脸上看到了极贵之相!他不知道这种极贵之相到底是极贵到那种程度了。比起千金公主,那是极贵的!事实上,也确实是该更贵重。 可今儿一来,他在帝王的脸上看到了这个相,可在皇后的脸上也看到了这个相。 他刚才都吓住了,也意识到了:这就是帝王相。 可……自己给出的结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呀! 除了太子妃脸上晦涩难明之外,能说看到皇后脸上有帝王相吗?能说公主脸上有帝王相吗? 要是这么说了,今儿就死这儿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似学艺不精。十成十是没看对! 所以,问自己会看相吗? 他坦然的抬起头来,“臣不敢欺瞒,只是看过几本书,粗通而已。但臣的医术,不是!” 说完之后,他瞬间就觉得整个大殿气氛都松了。他这才知道,他作了多大的死。 武后轻笑了一声,就道,“难道千金公主说谎了?还是你骗了公主?” 明崇俨迟疑了一瞬,而后才道:“臣不敢……臣之前确实未曾见过公主,更不知昨晚身在公主府。臣只是在公主身上看到了两股阴气,便知公主只怕是丧夫之人。” 武后的手猛的一圈起,低着头没言语。 李治忙问:“两股阴气?是去了的人久久不离开?” 明崇俨又是沉默,良久才道:“公主……妇德有亏,这才有阴灵不散。” 李治看了明崇俨一眼,又看刘仁:“先带下去安置。” 是! 明崇俨一被带下去就后悔了,他突然发现他那话说的,是作了更大的死。 千金公主妇德有亏,两任丈夫阴灵不散。那么圣人和皇后,他们的私德无亏吗?若真有神鬼之道,太宗的阴灵能走吗? 一个闹不好,这是活不了呀! 可不是!都下半晌了,温泉宫突然来人,武后打发来的人,说是李治突然病的更重了。 旨意不只给林雨桐送来了,也给宫里送了。 林雨桐和四爷哪里敢停留,换衣服,骑马就走。出城门的时候身后一串马蹄声,不是李弘李贤李显又是谁? 再一瞧,李旦竟是被侍卫带着,也骑在马上。 除了太平更小,其他的都来了。只怕朝臣也都应准备往温泉宫去了。谁都没敢说话,一路沉默着赶路。 赶到温泉宫的时候正是天擦黑的时候。四爷坠在最后,桐桐脱了披风扔给四爷就往里面跑,这距离李治驾崩还早着呢,是哪里有了变化吗? 林雨桐进去的时候武后正守着呢,太医进进出出,李治躺在榻上,面色蜡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掉。伸手一摸,是冷汗。 搭手一号脉,林雨桐心里愕然:这是惊厥所至! 是受了什么惊吓了?这话不敢问,林雨桐抬手就摁住穴位,问太医:“药熬好了吗?” 马上! 闻的出来,这熬的是安神汤。之前估计也喂了,但是没喂进去。这次林雨桐接了药,摁住穴位愣是给灌进去了。 李弘和李贤李贤守在榻边,抬头看林雨桐,“父皇到底是如何?” 能说受惊所致吗? 林雨桐就说,“怕是见风了!”然后又看向刘仁,“可是父皇夜里歇的不好?” 刘仁一对上公主的眸子,就了然了。他点头,“是!夜里还是不安稳,不能安枕。” 李贤又看太医,太医心里松了一口气,公主可给大家解围了,“是!得安神呀!” 李旦吓的现在才敢靠过来,“父皇,儿臣陪您歇吧。” 安神汤灌下去,李治有些昏沉,笑着摸了摸幼子的头,彻底的睡过去了。 那今儿都别想干什么了,就守着李治吧。李旦小小个的,愣是蜷缩在父亲身边躺着,不时的用手拍一下。李贤在边上坐着,攥着李治的手,不时的将手贴在他的脸上蹭一蹭。李显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没停下来过。李弘守在头顶,不时的以额头贴在李治的额头上,在确定还有没有冷汗。 看的出来,他们每一个都跟李治很亲密。李治很宠溺这些孩子,哪个都一样。 李弘看武后,“母后,您去侧殿歇着吧!这么熬下去,别父皇不能起身,您再……您去歇着吧。” 武后的视线从几个孩子身上挪开,往出走的时候拍了拍林雨桐。 林雨桐跟着往出走,四爷已经给刘仁安置到外殿了。而四爷只说要抄经祈福,算是找个了不太尴尬,又不很受罪的差事。 而林雨桐跟着武后去侧殿,一进去,武后就说,“你把出来了吧!” 嗯!怎么会吓着了呢?是住在山里的缘故吗?冬天了,按说也没什么野物能闯到这里来呀! 武后摇头,“千金公主送来个大夫,有些阴阳之道,说是看见千金公主身上有阴魂,是因着千金公主妇德有亏,这才阴魂不散……”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别是明崇俨吧? 她就说,“纯属无稽之谈!”但显然,李治怕太宗皇帝。 武后就笑,“我不怕,是因为我没觉得我错了。”难道我得给他的一生陪葬?难道我出家为尼就对了?真要是太宗有灵,我又怎么会走到如今的?他不早弄死我了?可见,便是人真的有灵,其实也不能如何的。 但李治不会这么想!李治的身体不好的时间很长了,他自然就会把这些归结于虚无缥缈的东西。 武后叹气,“谁能想到,他吓住了。如今是因为先帝,之后,他会想起王皇后,会想起萧淑妃,会想起李忠,会想起太多太多的故人……那时候怎么办?整天这么被梦魇着?” 林雨桐心说,这便是心态的不同了!武后的每一步,她都觉得她是无路可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是不甘心命运而已,错哪里了?所以她不怕。但李治不同,李治自知有亏欠,自然就成了心结。这不是说谁劝能劝好的。 “那您的意思呢?”林雨桐就问她。 武后沉默了片刻就说,“除非他坚信,他有神佛护着,百邪不侵。否则这么耗下去,寿元怕是不长了。” 这话对!别觉得惊悸不会死人,常人受了惊吓都有心脏骤停的风险,更何况一个李治这种情况。 “这事……解铃还须系铃人。”武后就道,“不管他有几分本事,留他下来!把假本事变成真本事。” 其实这些你安排就可以了,不用来告诉我的。 武后就看林雨桐,“我不告诉你,以你的性情,你会忍着不把这事的老底子给掀开!你的眼睛太亮了,想在你面前藏事,难。你不知道里面的究竟,以为好意的去劝导你父皇不要信那一套怎么办?” 林雨桐哑然,确实是有这个可能的。她不想掺和了,只道:“我不多话,也不掺和。” 那你陪驸马去抄经祈福去吧,剩下的事不要管了。 林雨桐的表情就奇怪起来了,做到四爷对面的时候那表情依旧是一言难尽。 四爷抬头看她,“怎么了?” 这也不是自家的地方,说话得更小声一些。她憋了半晌,就看四爷:“你猜!” 屋里都是安神汤的味道,又冷汗淋漓,“吓着了?” 大夫的家属如今的水平很可以,林雨桐点头。 四爷摇头,“必是那个人还是进温泉宫了。” 对! “装神弄鬼了?” 是!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史书上说这人很有神通。六月天高宗想要雪,他须臾便取来了。春上,高宗想吃瓜,此人要了一百钱,随后便拿了瓜来。还说是缑氏县果园里取的。” 缑氏县自始皇帝的时候就有了,相传那里有仙人的遗迹! “……之后叫人去查,果然有一老人说,他去年藏的瓜丢了一个,却在原地发现了一百个钱,这钱正是高宗给明崇俨的买瓜钱。” 林雨桐:“………………”所以呢?这些神迹的背后一定有人刻意安排。能安排的这么天衣无缝,李治和武后都深信不疑,那能是谁做的呢? 武后当然会深信不疑了!也只有她深信不疑,才会去了李治的心病。 两人再没说话,换着抄佛经,换着睡觉。所以早起精神尚可。 歇了一晚上,起来就赶紧过去,想跟李弘等人换换。却不想李治醒来了,正说李弘呢,“国事是处理不完的,若是为了国事熬坏了身体,这是舍本逐末。你看为父,还不足以吸取教训吗?为父没大碍,你回去,先歇一觉,再起来理事。有些早半天和晚半天并没有太大不同。” 是! 说完了李弘又说李贤,“好好念书,不可贪玩。跟显儿要好好的,不可起争执!” 是! 李显赶紧道,“父皇,我听兄长们的话,不跟兄长争。” 乖! 李旦还蜷缩的睡着呢,李治看了看,就叫人,“抱着放马车上。” 竟是把儿子们都先打发了。 这才招手叫林雨桐过去,“回去跟驸马好好过日子。今年就不办年宴了……不可再不带人出去玩,不可冒风险。” 好!您安心养病,等好点了,我来看您。 李治又叫四爷:“新法炼铁极好,等开年了,你跟太子去商议……” 您安心休养,要不了两年,保证能给大唐换一批更锋利的刀。 好好好! 说着话,就又催四爷离开。 离开是要离开的,得去跟武后告辞吧! 结果去的时候,李弘几兄弟正在这里跟武后告辞。武后正跟着几个儿子说话,“……安生的过个年,都不许出宫……” 正说着呢,祥云在门口朝里看。 武后见太子朝后看,带着几分打量,就干脆说,“叫进来吧!”说着又给李弘解释,“是千金公主推荐来的大夫。虽年轻,但治过不少杂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既然送来了,叫他去瞧瞧。那么些太医看着呢,便是外行人也不敢滥竽充数。” 那是! 谁都没在意,虽瞧着二十岁上下年轻了些,可民间偏方也说不好的。 明崇俨进来的时候,吓的差点跪下。这里面的‘气’有些骇人! 打头站着的是太子吗?太子有极贵之相,可这极贵之相虚浮其上,叫人看不分明。而且,为甚瞧着这也是个短命鬼呢? 紧挨着的是潞王吗?一身清气,如断头之龙气盘旋,不得长久。 而后是英王……再下来是殷王…… 为什么?面相极贵,可却坎坷之极,何故?他真怕了,可一扭脸,看到那位面相极贵的公主……以及满面龙威的驸马! 他不由的‘啊’了一声,跌坐在地上。一定是走火入魔了!一定是走火入魔了! 皇上是龙相,皇后是龙相,太子有虚浮的龙相,潞王有断头龙影,英王有衰龙之相,殷王有困龙之相,细看公主,竟是龙凤双相。而驸马……驸马……驸马的龙相惶惶之威,竟是多看两眼,便觉得心生畏惧。 这一刻,他想的是,要么是我学艺不精,走火入魔了!要么是本朝出了最大的窃国之贼! 驸马,英国公府,李绩的曾孙! 可紧跟着就听到驸马咳嗽了两声,就听到公主问说,“是见风又咳了?” 驸马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无碍!” 扭脸看去,就见公主从驸马腰上摸了个小瓷瓶出来,倒了药丸往驸马嘴里送去。 驸马含了药喘息似乎一下子平稳了。再这么看去,是有极贵之气,但……好似是早夭之劫才过去而已。这一吃药,威严大减,这是一只病龙呀! 还好!还好! 可若是如此,那么此刻,也就皇后和公主的龙气最盛了! 这是没有道理的! 这事得埋在心里,一辈子跟谁都不能提。除了学艺不精之外,没别的解释!可见皇家的人事关国运大局,果然不是一般的术士能看的透的! 自己看到的只是相,表象而已! 可他这个样子,谁不奇怪?武后眼里闪过一丝什么,那边李贤就先说话,“莫要怕!又不吃人,你怕的什么?” 看到什么了吓了这一跳! 明崇俨忙见礼,强迫自己稳下来,这才道:“臣之前在慈恩寺……扫了一眼,竟不知瞧见的女眷是公主殿下,该死!该死!” 嗐!还当时什么事呢。 李贤就看武后,“那儿臣跟皇兄和皇姐先回宫了。” 去吧!都去忙吧!又说高延福,“安排马车,都坐马车回吧!在路上还能歇歇。” 是! 林雨桐扶着四爷,转过身往出走的时候深深的看了明崇俨一眼,明崇俨看到了一张满是功德福禄的脸。 他再不敢多看,这玩意说错一句话真的会死人的! 等人走了,武后居高临下的看他,这才道:“陛下病了,自你昨儿胡言乱语之后就病了。” 明崇俨愕然了一身,头上的汗就下来了。他见大殿里没别人了,这才道:“不敢欺瞒皇后,臣虽父亲在任上之时,父亲的同僚下属里,是有一吏管擅神鬼之道,臣有学一些。但……臣花费最多时间学的还是相术和医术。” 果然通些相术! “刚才看到什么了?” 明崇俨不能说实话呀,话得真真假假的掺和着说才行!于是,稳住心神,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道:“……臣瞧见公主和驸马的面相……” 如何?! “公主面相极贵,大难不死,福缘深厚……这都是有由头的,公主是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功德才来的……她面上的功德之光五彩斑斓,臣从未见过,还以为看错了!” 武后点点头,这跟李淳风说的差不多!世人多知大难不死,福缘深厚。却无人再说出过五彩斑斓的功德之光。 可见,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驸马呢?驸马如何?” “驸马……乃是星宿转世,历劫而来的!公主和驸马,说不上谁是谁的贵人,或者说他们彼此互为贵人……” 李淳风只说驸马像是有些来历,她对这些一直也半信半疑!而今又有人这么说……挺有意思的!可这又怎么了?天子还是紫微星下凡呢?可结果呢?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做了人,那就是人。别说是否有过往尚且难说,便是有,那有如何?成了人,成了而今的人,那就是一人——而已! 武后就看他,“记住你的话,见了圣人,也还是这番话。不仅要说明这番话,便是神鬼之道,你也是精通的,要不然,便是欺君,可记住了?” 明崇俨脑子转的极快,马上道:“臣一切听娘娘的,娘娘说什么,臣听什么。” 还算是机敏。 武后低声交代了一翻,等李治再见到明崇俨,明崇俨又是哪个风度出尘的道士了。李治问:“你果然能看见阴阳?” 明崇俨道,“而今少了。天下成平,百姓安定。臣随着圣人封禅,圣人是天子,是天认可的天子,这都是圣人这些年励精图治之功呀!封禅之后,得天道承认,将来,您是要回天庭去的。” 天都认了,那还怕魑魅魍魉吗? 李治心头一松,笑了笑没言语。只打发明崇俨下去了。 武后就又学刚才明崇俨看相的事,“给安定和驸马瞧的,竟是跟李淳风无大的出入。” 这种事,总得分个真假的! 武后就嗔他,“那依您的意思呢?” 李治就说,“先叫人去摸摸他的根底……等根底摸清楚了,再试试也不迟!或是滥竽充数,或是真有几分能为,一试就知道了。” 武后点头,“听您的!”说着吩咐刘仁,“把人先关到地牢里去!不许跟人接触,回头看看此人是人是鬼!” 是啊!看看就知道了! 第784章 盛唐风华(36) 四爷和桐桐都知道,这个明崇俨是有点本事的! 经验不足,见识少,不过好在脑子转的快,有几分机变之才。 真要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叫对方看出来了,这其实不是大事!自来公主干政的其实也没少。真正要命的是四爷脸上要是有什么叫人家给看去了,这才真是坏事了。 李绩从瓦岗山走到如今,就没离开过行伍。那你说这得有多大的人脉!所以,一旦谁拿四爷的面相说是,英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别想活了。 毕竟女婿要是得了天下,那对皇家来说,是一场灭顶之灾。 所以桐桐很忙,忙着调脂弄粉呢。 伺候的不知道呀,就见公主年也不好好过了,调了这个出来找人试。 香菊用了,觉得:“自然,贴肤。”是吗? 林雨桐细看了,用在香菊的脸上瞧着确实好,可等拿着这个擦在四爷的脸上,当真是脂粉污了颜色!正是年轻的时候,又被自己从里到外的调理,再加上本来就长的好,人家现在真真是细粉粉嫩嘟嘟的。这脂粉往上一擦,还没不擦的时候好看呢? 还是不行,得再调配。 四爷是真服气,怎么想的这是。 身边伺候的侍从和婢女没一个敢言语的,秋实的脑袋狠不能缩到肚子里去。有啥办法呢?驸马嘛,对吧?公主喜欢的驸马才是好驸马!这么用心打扮驸马的公主,在大唐……算是顶顶好的公主了。 不就是叫郎君涂脂抹粉吗?多大点事。 林雨桐换了各种的配比,都到开春了,才找到一种勉强算是合适的颜色,抬手就想给四爷往脸上抹。 四爷以为她折腾不到合适的就罢手了,结果还来真的呀!她也不想想,上哪找那么多神棍去?李淳风能耐小吗?这家伙放嘴炮吗?关键是李家这一窝子,叫人看了都得迷糊。看准了都不敢说准的!没瞧见明崇俨明显看出什么来了,可他给吓回去了!尤其是这种没经验的,他第一时间会怀疑他学艺不精!当然了,要是他们能活到很老很老,是知道他们是对的!可往往这种窥破天机还敢张嘴瞎说的,都活不长。 你怕的什么呢? “哎呀!你听我的吧!”桐桐觉得这么着保险,什么事不得有万一吗? 那也别弄脂粉呀,改天想个别的法子不行呀?不在这么几天吧。 那可不一定!听我的吧。愣是把四爷摁在榻上没叫起来,给脸上涂了一层。果然是更好看了,越发显得眉眼分明。她特别满意,“我真是个天才!”这种难调的脂粉都被我调出来了。 四爷起身想看镜子,可而今这铜镜能看出什么来? 那边秋实又催了,“郎君,再不走就晚了。”当差迟到要打板子的! 涂脂抹粉和打板子之间,四爷忍了前者,先走,回来咱再说话。 桐桐对手艺很自信,真的,不会有谁看出来的。 嗯!是没人看出来!但过了一个年,这驸马是不是五官变的更精致了呢?阎立本本来是找四爷有事的,结果一见四爷给忘了,着实是打量了几眼,然后一副满意的不得了的样子,“……老夫想作一副长安八俊图,心里一直没叫人满意的构思,可见了驸马……” 别!阎立本是谁呀?人说的‘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阎立本就是这个右相。过了年才简拔上来的。 昭陵六骏和凌烟阁功臣图就是此人的大作! 真叫把自己画到长安八俊里,这是想把小白脸的名号传千年呀! 四爷回去就洗脸,如果非要遮挡面相,点一点朱砂也是可行的!关键是点的地方得巧妙。面相的东西咱懂,将朱砂点在七寸上,就没妨碍了。 而七寸这个位置,正在命宫偏下一点点的位置,基本就在眉心。点一颗红痣,猛的一看,便是与佛有缘,主大贵之命。 再给手上挂一串佛珠,扭脸看桐桐,“不如你的脂粉强?” 桐桐的神色就很诡异,眉间一颗红痣,可比用脂粉夺目多了。她故意带着几分失落,叹气道,“不喜欢用脂粉……也行吧!就用这个凑活一下,我给你加点东西,别叫它掉色。也不用总点它!” 对嘛! 林雨桐出去还警告秋实:“不要多嘴多舌。” 肯定的!坚决不! 于是,四爷眉心的位置就多了一颗鲜红的痣。他打算请假,隔上几天再去,只说是被虫儿咬了,就添了这个一颗痣。 可是谁信?之前瞧着五官鲜明,而今五官恢复回来了,眉间却多了一点红痣?你家虫儿咬的可真好! 这谎话人家不戳穿,可心里却都不信。毕竟只要一对比就知道,之前肯定是用脂粉了,如今公主的喜好又变了,不弄脂粉了,又给驸马打扮了一颗红痣。 嗳!还别说,是好看! 结果就是,等春衫薄了,桐桐终于有机会走出门,跟四爷去曲江转转看杏花的时候,人来人往的人潮里,那么多的年轻郎君,眉间都点了一颗朱砂。 哎呀呀!四爷现在妥妥长安一潮男! 之前穿的胭脂色的袍子,如今满长安城看去,能置办起的,都置办起来了。今儿四爷穿了一件妃色的,有不认识四爷的,远远就指指点点。桐桐出来戴着面纱,很多小娘子都是半遮掩的戴着面纱,路过的时候挤成一团,等两人路过的时候,还探着头凑到一块品头论足。 想象一下,杏花似雪片随风飞扬的三月天里,一身妃色袍服额间有一枚朱砂痣的少年漫步期间,蓦然回首,面带微笑,这是不是一副美人图。 不知道多少小娘子挤着瞧呢。 那边一堆儿的小姑娘,从那边的林子钻过来看,见人走远了,还觉得好生可惜。 其中一个一身男袍的姑娘看了两眼,就道,“哦!是他呀。” 谁呀? “就是安定公主的驸马呀。”这小娘子回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是驸马呀!怪不得那么出色呢。能被选去婚配皇女,果然是不是一般庸俗之辈。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还有两位王爷要婚配了,不知道咱们中谁有这个福气……” 男装小娘子笑了笑,只不言语。 那边却议论开了,“听我家兄长说,潞王和英王都喜欢马球,且今年宫里是必比赛的!” 马球?! 男装姑娘默默的记在心里,见众人说了几句这个,话题又转走了,她这才起身,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人一走,后面就喊:“香儿,你去哪?” 她没言语,只跑她的。 剩下的人又议论纷纷,“这个韦娘子,脾气好生古怪。” 在宫里打发人来说要举办马球的时候,桐桐终于等到了西域的商人阿史那。他确实带回来了棉花籽。 但是呢,其他的种子遗失了。再要得等明年! 怎么会遗失呢? “从西域一路来,倒也算不上是匪盗横行。不过是沿路住店或是打尖,总有附近的村民偷摸拿点什么。咱们走这一路,不能跟人结仇。只要不是拿了要紧的东西,只做不知,走了便是。” 没事!没事!有这些就是大功一件。阿史那要五十金,林雨桐给了一百,“只要是种子,别管什么种子,想法子给我带来。” 知道这玩意值钱,他就会想办法不叫东西遗失。 这此的棉花籽确实是不少,愣是带着半车来。这东西得浸泡,得选种,完了都育苗,还得好好的给种下去。 这一忙,哪里还顾得上再打扮四爷,且看这个能不能种成呢。 在棉花苗下种的时候,去看了一次马球赛。 李贤和李显各带着一队,凡是能陪着皇子打马球的,不是宗室子就是达官显贵家的郎君,李贤打的是真好。 少年骑在马上,英姿勃发。马是好马,少年骑在马上,来往奔驰,挥杆击球,马速不减,球一跃而起,穿过对手大门。 满场都是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喊着:“潞王!潞王!潞王。” 李贤举着旗杆,骑在马上沿着球场的周围一圈小跑着示威,路过林雨桐的看台,还挥动了一下球杆示意一二。太子妃坐在边上,就笑道:“潞王果然了得!太子昨儿还说,潞王弟上马能武,下马能文,才情高能力出众,还想着再念几年书,等成了亲了,好留在京城帮他。” 林雨桐的笑意不变,心说,武后能答应才怪。别说武后了,李治都不能答应!这事不是太子说了算的。 但作为太子,不防备兄弟,能有胸襟容下兄弟,这是他的好。 可作为太子,没有危机意识,只怕李治也不大放心吧。 这个话没法给太子妃说,只打岔道,“怎么不见显儿?” 怕不是汗湿了,更衣去了。 话题岔过去了,林雨桐也没在意。 李显确实是换衣去了,换衣回来再不想去马球场了。一个人坐在太液湖边上的游廊里,听着马球场的欢呼声。 文不成,武不就,说的就是自己吧! 正看着池水愣神呢,就听近侍满金喊了一声,“是谁?” 他皱眉扭脸去看,就见柱子后面冒出个穿着石榴裙的小娘子。这小娘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然后展颜朝他一笑,“之前瞧见英王朝这边来了,果然就在这里找见了。” 找本王有事? 这姑娘蹦跳的跑过来,挨着他坐在游廊上,“怕殿下不开心,就跟来了。”说着就朝马球场耸了耸鼻子,“都夸潞王好!可他们哪里知道您的好?” 我哪好了? “赢了炫耀谁不会呀?可输了有风度体面的退,谁都能做到吗?我觉得,人活在事上,终是赢的少,输的多!要不然也不会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了!总赢的人和总输的人比,我就觉得,总输的人能过的更好!” 李显诧异的打量这姑娘,“瞧着面熟?在哪里见过?” 这姑娘一笑,“我叫韦香儿,是皇后给赐的名儿!” 韦香儿吗?记住了! 第785章 盛唐风华(37) 今年的长安城出了一个新鲜事,给皇上瞧病的一个郎中,叫明崇俨的,是个有法术的仙人。 在林雨桐院子里种的棉花长的有小腿那么高,开始得给棉花打顶心、去边心的时候,坊间各种传闻都有。 这一个个的都嘀咕到人耳朵边了。 香菊一边跟林雨桐打下手,一边就学:“听说那个明崇俨明相公,好高的法术。而今杏儿都下来了,可圣人说想要一枝杏花,结果不过须臾的工夫,当真拿了一支才折来的杏花,还带着露珠呢,水灵灵的。”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那诗怎么说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里气候冷一些,花开的晚是有的!折了插在水里,能维持好几天新鲜的样子。何况,也总有特殊的情况。做过农民自己种过果树的都知道,有些枝条因为各种原因,不在时节冒出花骨朵开花的情况常有。不信去曲江的林子看看,杏儿都摘完了,还有偶尔那么一枝,又憋出花骨朵的。很自然的现象。有武后帮着扫尾巴,当然是能做的很真了。 香菊见公主不热心的样子,就又道,“真的!前几日那般热的天,圣人想要一捧雪,不消须臾,又给取来了!真就是冬日里才有的雪。” 林雨桐心说,太白山就在长安左近,那地方海拔高,山顶常年积雪。只要提着冰盒上山取雪,保证下山来雪不融化,可不就有了雪吗?自来有存冰的习惯,有冰就能保证把雪带到宫里。这不就大夏天的取了雪来了吗? 只要有权有钱,哪有变不来的神迹呢? 但这两件事,显然把明崇俨的名声给叫响了,九成九的人都跟香菊似得,信的真真的!便是刘氏和小刘氏,也颇为推崇。饶是一直很清高的王氏,但凡发现在讨论这位神仙,那也要凑过来听上一听的。 这种情况之下,若是自己不去看看,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太子妃已经叫人问了三次了,说是想去温泉宫,问林雨桐去不去。 是啊!有得道仙人辅助圣人,这是多大的喜事呀,怎么能不去贺喜呢?便是出于好奇,也该去的!要不然,李治该奇怪了。 行吧!先把手里的事放下,跟太子妃一起去一次吧。 她最近犯愁的是,这古棉花种跟后来培育过的不知道多少代的棉花品种很不一样。像是这打顶心吧,一般情况下,这得在暑期,农历的六月份了,才开始去打。可现在呢,植株不高,看着成长记录,这其实是矮植株,到了这个份上真就不长了。打顶,去分叉里长出来的边顶,还得叫人来跟着学什么是顶,什么是边顶,得叫他们知道地里的活该怎么干。 临走的时候再三交代李甲,“这顶一定得尽快叫人给打了!水肥就这么些,得叫开花结果了。” 是!肯定盯着呢。 都交代妥当了,这才往东宫去。 还没见太子妃了,先见了李弘。李弘一边忙着呢,一边就道,“皇妹信吗?”什么? “神仙。” 林雨桐叹气,看!不是谁都信的!李弘应该是半信半疑,他手边还放着长安山河志,估计也是在查,长安周围可有常年积雪覆盖的地方。她就说,“有了个仙人,父皇的身体见好,这就足够了。”至于真神仙还是假神仙,重要吗? 李弘愣了一下,没再反驳。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跟太子妃去吧,神仙就神仙吧!” 但显然,太子妃是信了的,一路上都跟林雨桐说她从她祖母那里听来的能人异士,好似每一处大山里都藏着一位大能似得。 林雨桐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到了温泉宫,先跟太子妃去见了武后,留太子妃跟武后说话,林雨桐去看李治去了。 李治的心情极好,正在跟明崇俨坐而论道呢。见林雨桐来了,李治说了一半的话就停顿下来了,找林雨桐过去。 林雨桐挨着李治坐了,抬手就摸了手腕,“气色好了,身子比去年更好了。” 李治就笑,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先听听明仙长解梦。” 好! 李治就接着刚才的说:“……梦里好似是一只鸟,俯视大地,满目疮痍……城池到处是残垣断壁,满地躺着的都是人,不知生死……朕就站在一个破旧的佛塔顶尖,看着这如同地府一般的城池,嚎哭出声……猛的一醒,竟是泪湿了枕席。”说着就叹气,“大师,这可是上天有什么暗示?” 林雨桐心里微微诧异,这个梦里……听起来不是个叫人心情愉快的梦!可圣人的心情又一反常态的好,这不合逻辑。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叫她觉得合逻辑的解释。明崇俨说话了,他沉吟了一瞬,说话声音不高不低,透着一股子叫人信服的笃定。就听他说,“梦,是梦,亦非梦。那是一缕元神去了圣人心有记挂的所在!您看见的,怕是高句丽。圣人心怀悲悯,高句丽的百姓与我大唐百姓,在圣人心里别无二致。您看见战后的满目疮痍,您看见了残垣断壁,您看见了尸山血海,而后,您站在了佛塔之上,悲悯于苍生。您落泪,便醒了……这是高句丽败了,您悲怆。这倒是叫臣不好恭贺圣人,想来军前捷报,只怕是不远了。” 李治缓缓点头,“是啊!成是喜,亦是忧!仙人所言,该是如此……” 林雨桐一时倒是不知道李治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这人。军前奏报,肯定得给李治!打仗打到哪一步的,粮草的调配运输,来来去去的,怎么可能这一去就再无消息。必是战况进展顺利,胜利在望了。 李治这个梦做的巧不巧?许是真巧合吧!谁知道呢? 反倒是明崇俨,在明显梦不是好梦的情况下,察言观色,愣是做了合情合理的解释。并且做了预言:高句丽之战马上将以胜利的结果而告终。 李治面带笑意的叫明崇俨退下去了,这才扭脸问桐桐,“觉得此人如何?” “本事了得!”察言观色、心思玲珑,大胆机变,少一样也玩不转。 这个评价,叫李治更笑了。他起身,林雨桐顺势起来扶着他,两人转出去,山风吹着,带着几分凉爽。 李治这才说,“听说你在种白叠子?” 是!“也才试种,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个道理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想试试!如今瞧着,怕是不如在西域高产,但只要证明这个东西能用,那如何能高产,是以后要想的事了。”李治就笑,“你们兄弟姐妹之中,你和弘儿心性最稳。贤儿有些自恃过高,而显儿看着平和,其实心里有些燥。能不受干扰稳稳当当的干一件事,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品性。” 林雨桐陪他走着,笑着没言语。 李治这才道:“明仙长说,高句丽大胜,那李绩很快就回来了。此次大胜,朝廷当大贺,也该大赦天下。” 怎么又说到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该回来的人还是该叫回来的。”李治说着,就道,“为父这些日子,常想起故人。” 哪个故人? “薛元超,你可知道?”李治问完,没等林雨桐说话,就又道,“想来你也不认得。但他是为父为太子之时的东宫辅臣了。你认识的王勃,便是他推荐的!他还推荐了许多才子,像是杨炯、像是卢照邻,像是崔融……而今文学之盛世,离不得他!他是当之无愧的文坛领袖!革新文坛风气,王勃等人只是先锋。”说着,就又叹气,“说起来,他也不是外人。他的夫人是巢王之女,封为和静县主。” 巢王说的是李元吉!说起来,薛元超也是皇家的驸马。 李治面带怅然,“他的姑姑,是高祖皇帝的婕妤。其人通经史,有文才,为父幼年,婕妤做过朕的先生,有启蒙之恩。不管是薛婕妤,还是薛元超,都跟上官仪有些来往。不过是文人脾性,诗词交友,仅此而已。自上官仪获罪之后,这二人便糟贬谪。薛婕妤出家为尼,幽禁于静安宫。薛元超被流放……桐儿呀,为父想这些故人了。” 林雨桐叹气,李治这是要借着自己的口给武后捎话呢,他想把当年上官仪一案所牵扯到的人都给大赦回来。 上官仪为什么被治罪的?罪名是意图谋反。可其实呢?究竟如何,李治最清楚。 不过史书上对于这个记载是:李治曾想过废除武后,便找了上官仪商议。上官仪就说,天下人对武后不满的多了,废了是顺应人心的。李治正叫上官仪拟旨,武后得了消息赶到了。李治便说是上官仪教我这么做的。紧跟着武则天的亲信许敬宗便说上官仪勾结当时的太子李忠,意图谋反。 结果是上官仪全家获罪,男丁斩首,女子充入掖庭。而太子李忠便赐死于贬所。 凡是跟此案有关的官员,受牵连着百余人。 如今再想,只怕是李治的亲信之臣,都已经被流放或是死在流放的路上了。 而今,李治借着心神不安,受惊的事,想把这些人给大赦回来重新启用。可这事武后怎么可能答应? 这件案子不是发生了很久远了,世人都给忘了。它就发生在自己和四爷来的前一年,李忠死在那一年的腊月。 而恰巧,李治去年腊月那一惊吓,如今再算,那刚好是李忠三周年忌日前后。李忠的遗骨还是李弘做了太子之后上折子要求安葬的。事就发生在自己和四爷来的那一年夏天。 案子过去才三年,李治想翻案?这怎么可能呢? 第786章 盛唐风华(38) 李治的这般想法,不是想掣肘武后。他是觉得尘埃落定了,先太子李忠也已经死了,事情翻篇了。把这些人大赦回来,让其继续辅佐李弘。毕竟,真正参与的,都死绝了。凡是流放的,那真不是什么很大的罪过。 就说两人谈的来,我给你写封信,你给我写封信,谈的还是风花雪月那点事。被牵连已经够倒霉了,事情过来重新弄回来,难道这些人还会为了过去那点瓜葛为死人复仇吗? 人都是顾着活人呢,便是血亲,也未必一定会把那些恩怨情仇给记住且背负在身上,对吧? 李治这么想也没错!流放的都是大能。 只这薛元超,林雨桐就知道!他最后还是被赦免了,但那是在事发的十年之后,之后还做了丞相。李治最后哭着说,他跟薛元超是三十年的君臣了,一起白发皓首。可见其情分非同一般。 说实话,从这些人后来的成就看,李治想用这些人是没错的!可以说,各个都占一个‘正’,也各个都能有一番作为。叫这些人一直流放,李治舍不得。 这事上,李治错了吗?没错。 但同样,武后不叫回来,武后错了吗?也没有!武后担心这些人回来支持皇帝而非储君!皇帝和太子,不要觉得不存在竞争关系。 看!各有各的考量,都不算是错了。 那这事就是自己巧舌如簧,又能把这件事怎么处理呢?劝服武后,自己没这口才。劝服李治,叫他收起这个念头?算了!李治怕是从年前一直憋的现在,小半年过去了,都没改主意,自己能叫人家改吗? 没戏! 她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会跟武后说的,转达这个意思,对吧?我谁也不劝。 林雨桐返回去再见武后的时候,就把这些话都转达了。而后直接起身,“母后,白叠子种植,到了要紧的时候了,儿臣怕是得去庄园里住几个月,秋后,白叠子收了,儿臣再给您请安。这东西行或者是不行,也就有结果了。” 来一个啥也不掺和。 武后点头,放林雨桐走了。太子妃在外面等着,两人上了马车,直接回家。 明崇俨从屏风后绕出来,低声道:“娘娘,公主心思清朗,进退之间颇有章法,若是男子,确实是难得的王佐之才。”说完又不由的问了一声,“公主可习武?臣瞧着,公主血气充盈,气势威而不露,竟是有些将帅之相。” 哦? 武后意外的挑眉,桐桐习武这事,英国公府没跟外面露出过一个字。知道的当真是寥寥,没想到他倒是看出来了。 武后皱眉,说他,“有些能耐依仗,这是好事。但有这能耐的,无一是修的好口德之人。能不开口说话,在外面不要说话。能不看人面相,不要去看人面相。如你这般,这是取死之道。” 是!臣听娘娘的。 武后叹气,看着窗外,“公主所言,你怎么看?” 明崇俨就道,“以理来说,该赦免;以利来说,不该赦免。” 是啊!这里有个理和利,在没有能力讲理的时候,利永远该摆在前面。 明崇俨见皇后没言语,就站着偷眼看她!她面色沉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刻之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喊道:“长安城的舆图拿来。”高延福捧着舆图,帮着挂起来。 武后点着宫门口的光宅坊,“英国公府在这里,是吧?”是! 武后的手指在光宅坊不停的挪动,“这一片是谁家的府邸?” 高延福瞧了一眼,“那是常乐公主府。” 常乐公主是高祖李渊最小的一个女儿,脾性也有些倔强桀骜。武后很不喜欢!她的事多,还不知道常乐公主府原来占着这么好的地方。 家里的大门开的方向,隔着一条街道就是东宫的宫墙。 武后点着常乐公主这个府邸,“叫常乐公主把这个府邸腾出来,回头问问给英国公府改建府邸的工匠,安定公主住的地方什么样子,就原模原样,把这个府邸改建成什么模样。至于常乐公主,上官家的府邸在务本坊,简单的收拾一下,叫常乐公主挪过去吧。叫人抓紧改,秋后安定公主得搬过去,另开公主府。这件事不要漏消息,不要叫人知道那府邸改建之后是给谁的,跟谁都不要提。” 是! 高延福拿了舆图退出去办事去了!并不知道皇后要给安定公主另外开府为什么要瞒着人。 林雨桐更不知道武后安排了什么,她跟四爷一商量,她带着人真就去了庄园,四爷偶尔过去,在那边住两天再回京城是一样的。 彻底的给躲了! 宫里也真的没再宣召过她。 庄园里几十亩的棉花是她要关照的重点,没亲自干活,但早早晚晚得下地,看看有什么虫害没有。许是才种来的新物种,还没这种的虫害。不过棉桃似乎也没那么大,且棉桃的壳子有些厚,里面的棉花絮的比重没后世培育的大。 等立秋了,棉桃裂开了嘴,吐出棉花絮来了,她才真的笑了。不过,这玩意的产量是真的堪忧。后世培育的,一株棉花二三十棉桃,有些研究所研究的棉花树,一颗能结出两百多棉桃。可现在呢?最多的一棵接了十个,普遍都是五六个的样子。 等第一茬棉花能采摘了,林雨桐移栽了一棵植株,采了一篮子带壳的棉花,再带了一篮子剥了壳子的棉花絮,还有一篮子,是晒干了之后手工取了棉花籽的棉花絮。结果紧跟着四爷就送来了弹棉花的玩意。又给弹了不少,一半原生态的叫李治和武后还有东宫看,一半做了棉被褥子,还纺出了棉线,织布来不及了,就这些了,给温泉宫和东宫都送去。 弹好的棉花绵软温暖,大夏天的,李治把褥子搭在腿上,汗哗啦啦的流,这才笃定,这是御寒的好东西。 武后的手在棉花上来回的摩挲,这才道:“安定这般功勋,该给加封才是。” 李治点头,该!该赏赐。 武后就说,“圣上以为,辅国公主如何?” 好!此功勋,当的起一个‘辅’字! 武后这才道:“另赐一座公主府,知道她种白叠子种的有模有样,臣妾事先已然就人安排下了。新公主府跟英国公府后门对着后门。两家中间的小巷子封起来,内里能连成一家。”占据了半个坊。 李治也没细问,“好!很好!都是安定该得的。朕这就着人拟旨。” 武后紧跟着又道,“李绩马上就班师回朝了,此次平定了高句丽,朝廷该设置安东都护府辖制高句丽。臣妾听闻朝臣们一直谏言东宫,该建明堂,议明堂制度,甚至有礼部官员上折子说,明堂制度略定……这又赶上武有平定高句丽之功,文有白叠子种植之劳,皇上又意在大赦天下……喜事叠加,不若更改年号为‘总章’如何?” 李治一听,这是答应大赦天下了,那就改年号!总章便总章吧! 武后再不言语,只由着李治着人拟旨。 于是,林雨桐糊里糊涂的,便得了个辅国公主的封号。食邑五千户,另赐公主府! 她还迷糊着呢,看四爷:“这公主府在哪呀?”家里住的挺舒服的,干什么呀这是? 四爷皱眉,“大赦之事,武后应了。” 应了?历史上应该没应,因为李治提的人是五六年后才被赦免回长安的。这是变了吗? 四爷点头,“可在赦免之前,不是提了你做辅国公主吗?” 辅国公主又如何?这是功勋,该得的。 哪有那么简单,“要是我没猜错,武后一定在李绩回京城之前,秘密派人见过李绩。” 干什么? 四爷叹气,“英国公的爵位,武后想撇开李敬业,叫我直接袭爵。” 林雨桐恍然,这是怕拥簇李治的人旧事重提,制造出更大的事端来!她得先下一步棋,把一些军中的势力叫四爷先捏着,又有一个辅国公主。真到了要紧的时候,自己就能叫四爷动军中的势力去做她和东宫的后盾。 叫四爷接手英国公府的军权,这是知道四爷不善此道!真正能挟制军权的从来都是自己!而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是李弘的亲妹妹,利益与共,生死一体。 四爷不由的赞了一句:“步步谨慎,事事小心,谋定而后动……从不走空!”这女人着实是了得。林雨桐以为为了这点事,李治和武后又得起冲突。可看看人家这事办的,李治提了,武后当时不恼不怒,天大的事人家稳稳当当的,不露丝毫痕迹。可一旦张口,事就成了定局。李治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武后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保障。 她低声跟四爷道,“你不觉得武后晋级了吗?”之前是硬怼,不管是跟李治还是李弘,那都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说行,我认为不行的事坚决不能同意。但是现在人家不了!人家没来硬的,在保证对方的诉求能实现的情况下,还是一步一步的壮大了她自己。 这是什么?这就是一个帝王的成长之路。她也是在一步一吃亏,一步一纠结里吸取教训。 而自己和四爷,却被武后摆在了棋盘上。 可这事并没有损害自己和四爷的利益,不是棋子也得是棋子了。 果然,这事基本被四爷料准了!朝廷派人迎接李绩的时候,他见了一个小官,人家递了一封信来。看了信的内容,他赶紧给烧了。 武后不安好心,但从英国公府得利益考虑,曾孙是比孙子强! 这事能怎么办?自己能不答应吗? 第787章 盛唐风华(39) 这个时候,得了信说是另外赐给府邸了,四爷才想起来,“后头是常乐公主府,修了有好几个月了。”正不知道要恩赏谁呢,现在想来,除了自家也没别人了。不是非得叫常乐公主腾出来,关键是,能跟英国公府连成一片的,也就这个公主府了。这把公主和英国公府连在一起,对武后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林雨桐知道常乐公主府在后头,但是她跟这位常乐公主来往的甚少。只是礼节性的相互送个礼,除非宫宴,那几乎是不碰面的,“不过,她能自己有个公主府,是太宗格外优待?” 李渊幼女,“小时候得长孙皇后抚养过。” 怪不得呢!这位公主应该是对长孙皇后和太宗都有感情,从她的角度,看武后一定是一万个不顺眼的。 这位公主的女儿最后许配给李显,是李显的原配。可惜,据说是被武则天关起来生生给饿死了,而后常乐公主夫妇就参与了反武则天,事败被杀了。记载是这样的,究竟如何,咱也不知道。但武后做事,有时候是糙的很。 便是叫人家腾出府邸,是不是得给点别的安抚呢? 入秋了,她用棉花做了夹衣,叫刘德跑一趟温泉宫,跟武后透个话,便是不看着常乐公主,也得看着常乐公主的驸马。这位驸马叫赵瑰,乃是左千牛卫将军。 左右千牛卫跟左右监门卫,乃是京师的主要戍卫力量。而将军为这支军队的实际掌控者,一般由亲王或是大臣遥领,跟监军类似。但军中的一切事务,掌权者是将军。 说实话,常乐公主只是个皇室女眷,你俩不投脾气,彼此看不顺眼,这个没关系。但是,军中轻易别这么得罪人。 武后换了刘德给送来的小夹棉袄,觉得合身又轻薄,刘德只说,“殿下问,新公主府以前是左千牛卫将军家的府邸吗?是否要去将军家走动走动。” 武后对着铜镜看穿上这衣裳是什么效果,一听这么说就知道桐儿想说什么了。自己怎么会没有考量?一个左千牛卫将军而已,若不能体会上意,那他也该让贤了。 她就说,“叫她尽快搬家吧,别的事不用多管。” 刘德应了一声,告退出来了。 武后满意身上的衣裳,觉得比皮裘的好了太多。突然想起来,叫高延福赶紧去追刘德,“告诉刘德,叫公主在庄园等着。” 高延福赶紧去办了。 武后考量的是,这个白叠子的推广的事。太子上折子来了,说的也是这个事!但推广之前,得叫大家都看看。看完了之后,得叫皇上发旨意布告天下,如此才能扩大影响力。 桐儿这个功勋,是该得这个赏的。 不过,她是什么都好,但只一点,做事太周全了。当然了,以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求全才是对的,求全能长久。说到底,求全,那是手里没权利的时候才会去思量的问题。 桐桐得了刘德的禀报,久久没有说话。武后是武后,自己是自己,两人压根不是一个路子。强迫别人变成自己,这是不讲道理。 武后不是不会周全,她在这事上不想周全。是否带着几分故意挑刺,更换京中将领的意思,她就更不能知道了。 所以,提醒了,这便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至于说去庄园,这是要带文武百官去看看吧! 那这得什么时候呢?怕是得等李绩回来之后。四爷得在家里等着李绩,自己得去庄园。搬家的事……下面的人看着办吧,要不然怎么办? 四爷就说,“去籽机和织布机随后就给送去。” 成! 林雨桐看天,“随后有半个月的晴天,棉花差不多也能采收完了。” 因着天气好,林雨桐这一去就没叫再采摘,叫这开着吧!等文武百官来的时候,就看见满地白花花的。 植株不高,叶子也已经干枯了。远远看出,白花花一片。 御驾出行,文武百官随驾,队伍能绵延十数里。 李绩如今是司空之职,圣人优待,特赐小轿,哪怕是在上朝,轿子也能给抬到大殿门口。这是对老臣的优容。 这会子从马上一下来,就有小轿候着,他上了小轿,看了在小轿边的曾孙一眼。就出征了两年,安定公主成了辅国安定公主了。 自家这曾孙估摸着是知道身体不好,不擅武道,倒是在兵器革新上下工夫。这也算是个路子!可公主跟着一点点参政,到底是风险太大了。 正这么思量着,就进了庄子。那位公主带着人在庄子门口迎着呢。远远的看去,像个郎君似得。 林雨桐见了礼,就跟太子分左右扶了李治和武后下来。 李治指着白花花的一片,“那就是白叠子?”是! 武后看刘仁,“传旨下去,不可踩踏,叫百官都去瞧瞧。” 几个丞相和朝中高官自然是要跟着圣人和武后的。 李治就扭脸跟李绩和戴志德说,“也都瞧瞧,瞧瞧这个白叠子究竟如何。” 一行直接就到了地头。林雨桐扶着李治下地,先示范采摘了一个,“若是开大了,直接采了棉絮也行!若是这样半开的,采下来再晾晒也可以。这主要是考虑天气的原因。该是放在植株上自然干着当然好了,可是一下雨,就容易发霉。连着下雨,地进不来,一旦见了雨,就坏了,瞧着品质就没那么好。因此,若是天阴沉,估摸着要落雨,就得把这半干的采摘下来,自然通风,等天气晴好了,再晾晒也可以。花絮一样可以蓬松起来。” 说着,就叫人拿了早前采摘的半开的,如今晒的全裂开嘴的那种。 武后接过来看了看,“到底是不如植株上的。” 是啊!肯定是有这方面的影响的。 边上的戴志德就问:“若是如此,方南地岂不是不适合种植?” 林雨桐点头,“这是西域来的种子,西域干旱,日照时间长,一年里少雨,所以,西域的棉花一定是品质最好的。咱们北方各地,相比南方而言,能好一些。但就是我说的,肯定会有一些影响。不过应该问题不太大!品质不好,不妨碍自家用。南方多雨,若是种出来,品质比之北方,还要差一些。当然了,具体的得叫人试,但想着,应该也就是如此。所以,北方为棉,南方遍植桑蚕,因地制宜而已。 阎立本就问说,“殿下的意思,北地可用棉替代丝绵。” 当然! 林雨桐领着人又往早准备好的场院去,“将棉花采收之后,剥壳,尽可能的去掉杂质……而后得到棉絮。将棉絮放在太阳下暴晒……这是晒好的!怎么判断晒好了没有呢?”她抓了棉絮,抓住藏着棉籽的地方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嘎嘣一声响,把棉籽咬碎了,“这就是晒好了。” 而后指了指前面,“这是驸马特意为了脱籽方便,制造的脱籽机,比人工快的多。” 说着,就叫两个仆从上前,展示怎么能把籽粒去掉。 之后又是弾棉花的机器,一点一点的,把棉花弹得松松软软的,跟天上的云朵似得。 林雨桐点了学的好的女仆,她纺线学的七七八八了,能把棉花纺成一圈圈的棉线。那边的织布机前,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一仰一合的织布。织布机上已经有大半匹了,是一种微微有些发黄的土布。因为才开始学,织的不算好。 她就笑道,“才开始,织的不算好,但熟悉之后就好了。这样的坯布出来之后重新给染色,这就可以了。当然,不如丝织的精美。可它耐用,结实,保暖性好,产量必然是比丝织品高的。” 一串串的跟在后面,把这东西怎么使用,全都瞧了一遍。 弹出来的棉花,几个绣娘正把棉花一层层铺在布上,然后上面再盖一张布,缝起来,这便是棉被。同理,能做棉被就能做棉衣。 张文瓘就看了还在织布机上的布,“这布耐穿?” 对!若是要求不高,能穿很多年。 张文瓘回身就跟李治说,“圣人,臣以为,此物当在北地大量种植。只是种子一项,却难以供给。此物产自西域,想来,安西都护府该以此物的种籽来征税……” 林雨桐挑眉,若是用棉花籽抵税收,就能在西域大量推广此物,同时也解决了大唐而今缺种籽的问题。 李治一时没有说话,武后就道,“安西……跟别处不同,只能免税,不能征税。辅国公主当初的种子便是托商人高价买来的。若是想达到目的,不乱了安西,朝廷当免了安西的所有赋税,且高价征购白叠子种籽,以备朝廷之用。” 可这么大的量,朝廷有这个钱吗? 李弘就问桐桐,“这棉籽可有别的用处?” 当然!林雨桐就道,“如今棉籽少,我只使用了很少的一部分。这棉籽含油脂,若是榨油的方式恰当,油脂可食用。但粗制的不可以用。”会影响男性的生殖能力。不过便是精细的压榨方式,也并不复杂,“压油之后的废弃物,该是极好的肥田之物。” 武后就道,“那这与收税并无区别。所以,此法不可。” 李弘看张文瓘,“张相想鼓励西域种植白叠子,原也是对的!不过不知棉籽的用途罢了。” 是! 李弘就看林雨桐,“皇妹对此最了解,你怎能看?”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这才道:“……臣妹以为,朝廷所购种籽,当以奖励的形式,先发一部分。比如,出征的士兵,战死的,该多发放。伤残的,该多发放。活着的回来的,该发放。这是除了别的抚恤之外,特别恩赏的。” 先种的先获利,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她只提士兵,不提将领,意思就是放在最低处。而如今大唐用的依旧是府兵制,大部分士兵都是一边种地,一边当兵的。 这其实是很成问题的!为什么动不动就逃跑呢?根子在哪?其一,一当兵就是从十六岁到六十岁,只要活着,每年按点得去。这成吗?其二,晋身途径窄,子承父业的太多了。如今禁军中还有父子营,那里都是跟李渊起兵的第一匹人马的后代,别的人根本就混不进去。其三,待遇跟不上。永业田这个法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没有优势。 这么着下去,府兵制就得改!可改了募兵制之后呢?李隆基倒是改了,可也养出了个安禄山呀!安禄山整出个安史之乱,大唐由胜转衰。 李绩诧异的看了这位公主一眼,这说的是白叠子的事,可这又不仅仅的是白叠子的事!她很聪明,不直接说而今的兵制有问题,免了干政之嫌!她在以她的法子蜿蜒曲折的想达到一些目的。会听话的都是聪明人,李治先看皇后,可皇后很惊讶。这显然,这并不是皇后影响的!这叫人怎么说呢?只能说每个人的天赋真的很不一样。 这个事,她只一点就马上跳过,“只靠朝廷,终究是杯水车薪。占着大面积土地的难道不是世家大户?只要想找,他们也不会缺种籽。再说了,种植所得之利到底不大,真正的大头在织造。织造大户可跟朝廷购买织机,可给农户提供种籽供其种植,而后便于将棉回收回来织布……” 张文瓘眼睛一亮,“朝廷再用卖织机的钱去购买种籽……”这是饶了一圈,朝廷没亏钱,也发了种籽。大户出了钱,可他们盈利点在后面。谁都没吃亏,可却盘活了。 从来没人看的上商贾之事的,从事商贾的那是下等的人。连买来的胡姬也不如!因此,朝廷也没有人去研究这商贾之事。 可其实,这转了一圈,事却办成了。 他觉得这个事甚好,忙躬身跟圣人道:“公主殿下所言甚是。” 李治当时没言语,只笑了笑,“事不急,再慢慢议。” 看了一趟,回去了。太子临走的时候低声道,“回头皇妹去东宫一趟。” 好! 四爷留下了,跟桐桐把事情安排好,这才回京城去了。 在路上桐桐就说,“我今儿就不该多嘴。” 四爷就笑,“不是对你不满,也不是对你说的事不满。这里面有几个事,你不知道。” 什么? “提到了安西都护府,你知道安西都护府的都护如今是谁?” 没注意!“是谁呀?” “裴行俭。” 林雨桐‘哦’了一声,此人可当真是了得!跟褚遂良和长孙无忌密谋着反对李治册立武后为后的人就有他!此人的能力那是相当卓越,西域诸部投奔大唐,多数是因为此人治理西域治理的好!西域诸部觉得他仗义,从而投了大唐。同时,此人完善可科举选才之法,也颇有识人之能。 他是唯一一个直接参与了反武的密谋之后,还活到现在的人。当时被贬去了西域,在安西都护府做了长史,而后升了都护。当然,后来还调回长安起复了! 能从武后的手里逃出生天,被贬了,可功勋大到武后没把他如何还顺利的升了。 所以,张文瓘一提西域都护府,武后直接就出声阻止了!她顾虑的有道理,大局上也站的住脚,但不得不说,她不想叫裴行俭现在回长安。 而四爷又提了另一个人,“张文瓘。” 这个人怎么了?如今在辅助太子监国,生性严正,为人低调,是良臣干将。 “那你知道张文瓘跟李绩什么关系?” 张文瓘跟李绩有关系吗?没见走动呀? 四爷这才道,“张文瓘当初在并州做参军,深受李绩器重。李绩对他有知遇之恩!你一提,他立马赞成。李治当然不能直接答应了。” 林雨桐懂了,李治是想跟张文瓘说:你跟李绩的关系我知道! 这其实是警告,警告李绩和张文瓘不可结党!但是事只要对,李治最终还是会采纳的。 也对!一个是当朝宰相之一,一个是位居一品司空高位的武将,你们要是结党的话,想干嘛? 然后这天回去,四爷就在考量,得叫桐桐熟悉朝中的大臣了。哪怕是纸面上的,也得熟悉。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事实上,武后已经将她推到了参与政事的位置上了。 正思量呢,李绩叫了。 四爷只得先过去,可一过去,就在门口看见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显然是一位神秘的客人。 李绩迎出来了,“都进来。” 斗篷一掀开,不是张文瓘是谁? 张文瓘要给李绩行大礼,李绩一把拦住了,“不可如此!快坐!” “恩师!”张文瓘先看李绩,“您老身体可好?” 好!都好! 张文瓘这才看向四爷,“早年,我和两个同僚跟恩师辞行,恩师给其中一个同僚送了佩刀,送了另一个同僚玉带,却什么也没给我。我当时就问恩师说,为何不送我东西。恩师当时就告诉我,送这人佩刀,是因为这人生性优柔寡断,赠以佩刀,是希望他处事能果敢。送那人玉带,是因为那人桀骜,向来行事放诞,送玉带,是有约束之意,希望他自我约束,不惹乱子。而后恩师又告诉我说,你什么都能做好,我没什么要送你的!”说着,眼泪就下来,“恩师一言,叫某受益半生。自为官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李绩就笑,“不提!不提这些了。快坐!” 张文瓘坐下就看四爷:“敢问驸马,某可能见公主殿下一面?” 见桐桐? 四爷就起身叫了秋实,秋实赶紧去了。 秋实不敢说前面还有客人,只说,“国公爷有请。” 林雨桐也没多想,还以为是李绩才回来有什么交代的事呢。结果一进去,才发现张文瓘也在。 这是何意? 这一进去,都起来要见礼!林雨桐伸手给拦了,“都请坐。” 她坐过去,就看向张文瓘,“深夜来此,必有要事。张相请讲!” 张文瓘看向这位公主,直言道:“平高句丽,朝廷要设立安东都护府。已然拟薛仁贵将军为都护,率二万人马镇抚,都护设于平壤……” 嗯!这怎么了呢? “可安东都护府远,为将者还罢了,为卒者不愿背井离乡。而今,已出现逃亡。折子递上来,又恰逢朝廷大喜之时,臣等未敢奏报于圣人。只奏报于太子知晓!” 林雨桐便懂了,“太子没想着瞒着圣人。” 对!其实不瞒着也不是大事,“太子给圣人上了一道折子,说是征辽将士逃亡,在限定不自首或是逃跑者,斩杀之刑过了,将妻儿没入罪籍,也错了。太子认为,若是遇病不能按期归队,只因为害怕要被杀才逃跑的,这怎么算?或是因为山上砍柴被强盗掳劫了,不能按时回来,难道妻子儿女就该获罪吗?一队中有一个不能归,那整队的人因为害怕被牵连,逃跑了怎么办?若因为以上种种被杀,妻儿被入罪,其情可哀。因此,太子殿下说,凡是有逃亡的,不该连累家小。特上表皇上,修其律法。” 林雨桐皱眉,这事上太子没错!张文瓘急忙过来,是因为:“张相认为,放宽了律法的结果便是更多的人以病、以残、以各种方式逃避入伍,可对?” 对!太子施行的是仁政,这没错! 因着太子的仁,这个折子上去,圣人一定会恩准!短期内,都会高呼着仁义。可从长远来看,行伍之乱,就自此而起了。 林雨桐就看四爷,这个事,难撬动!尤其是自己出面去办,并不合适。 她就说,“张相,有些事我出面,许是会适得其反。驸马正在革新兵器,此法得保密。大唐的兵器领先,那人员是不是就可以精简。”若是不需要这么多人,“那是否有必要让人终身服役?我的意思是,一般的兵卒,服役五年便可。多服役一年,多给一年的永业田。这可自愿选择。越是在行伍中有官职的,要求服役的时间越长。当然了,有官职的,也不乐意退。但是,在一些官职上无所作为,甚至是尸位素餐者,到了一定年限,考评不合格,就该罢辍。父子相继这一套,最不该出现在行伍当中!流了血就得有回报,这是铁律。”说着,就又顿了一下,“当然了,我对军中之事,所知不多。这话也就是一家之言,我随口一说,您随意一听就罢了。” 张文瓘沉吟了一瞬,起身告辞。 直到人走了,林雨桐才看四爷:“他很不该上家来找我!” 四爷就笑,“一开口就说了,他没办过错事!那此次来,又怎么会是错事呢?他必是奉命来的。” 能奉谁的命?除了李治也没别人了。 林雨桐微微一叹:“明儿搬到公主府,请师兄来一趟。就说自成亲一来,还不曾有孕,请他帮着调理一二吧!这个冬日,我不出门了。” 问题的根子出在‘干政’二字上!李治不想叫自己干政,这跟压着李贤是一个道理!他怕李弘压不住自己!尤其是当李弘极度信任自己,而四爷又颇有才干的情况下。他怕养大了自己和四爷的野心。叫张文瓘来,这就是知道张文瓘跟李绩的关系,李绩能明白这里面带着什么样的意思。 虽是问策,又何尝不是试探,不是警告呢? 李绩就这么看着曾孙跟公主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定了。压根就没用他多话。他心中不无遗憾,公主和太子调换一些,可能都合适。 林雨桐真搬家了,太子叫呢,她也以病为由,没过去。 李弘皱眉,想去探病的。但李敬玄给拦了,“殿下,公主亦是妇道人家!” 这说的是什么话?! 等无人的时候,李弘的侍读高智周才说,“殿下,李司空回京了。” 何意?李弘问完,恍然了!自己频繁的跟皇妹接触,可皇妹是英国公府的人!跟一个手握军权的臣子走那么近,想干什么? 玄武门之事,才过去多久?不一样是儿子逼的父亲退了位了! 父皇疼自己是真的!父皇时刻警醒着也是真的! 那么同理,身为太子的自己,不该警醒着吗?李建成一直警醒着,可不也被太宗给杀了。 这天晚上,李弘一个人坐在书房,枯坐了一晚上,再没提叫公主来东宫。 李治看着宫内外的消息,然后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弘儿呀,你当做太子是那么容易的。怎么教都教不会,现在会了吗?坐在上面,谁都别轻易去信。桐儿是不会害你,可你不能因着这一个,就不设戒备心!这是在作死呀! 他问站在边上的明崇俨,“朕是个冷酷的父亲吧?” 明崇俨就道,“真正的仁慈,是教会皇子皇女们如何在皇家把控一个度!公主需要知道这个道理,太子亦需要知道这个道理。” 李治惨然一笑,没附和这个话!是这样吗?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他就觉得,玄武门外皇室自相残杀的血,成了李家皇室的梦魇,怎么也挣脱不掉。 他喊刘仁:“给公主赏赐金千两,赏赐珍珠一斛,赏赐贡缎百匹,赏赐贡米千斗,赏赐凤撵一架,赏赐……” 一串串的赏赐,堵住了入坊的路。 到底赏赐了多少东西呢,林雨桐坐在公主府的正堂里,听着礼官在那里报,足足听了一个时辰。感觉是又送了自己一次嫁妆。 公主府里库房真的就塞不下了。 林雨桐叹气,还是谢恩去了。 李治躺在那里,精神似乎又有些不好了。林雨桐过去,他就伸出手,“可怨怪父皇?” 林雨桐摇头,“您的顾虑很多!”除了那些说不出口的,“您还担心我的参政之嫌,会拨动朝臣敏感的神经。您怕皇兄的信赖,成了大臣们攻讦皇兄的借口。” 李治一把攥住桐桐的手,“桐儿啊,父皇跟你说句实话!朕时常遗憾,你跟你皇兄若能调调该多好。他为女,你为男,父皇便再无可忧心的了。可这个天下,不是一家的天下。朝臣如何去想,这至关重要。不是为父心狠,而是时也命也运也,半点不能由人。若不是朝臣,朕欣喜于你的才干!你哥哥得你辅助,朕又有何可忧心的?” 说着,就抬手递了一封折子过去,“你看看再说。” 林雨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这是一封许敬宗的折子,折子上说,公主有辅助之功,当领司农寺之事务,参机军事。 她蹭的一下就合上了!怪不得呢。怪不得李治强插了一杠子,把自己给摁回公主府去了。原来根子在这里了。 许敬宗是武后的人,但这次他这个折子上的,未必符合武后的心意。武后希望润雨细无声的叫自己掺和进去,但许敬宗自作聪明,上了这个折子!他是武后的心腹,至少别人这么看!然后他上这个折子,公开支持皇家公主参政。朝臣会怎么想?会想武后这是为她明着干政铺路来了。 在朝中起波澜之前,李治果断出手。以尽可能委婉的方式,达到了他的目的。 林雨桐就说,“说实话,我不喜欢朝堂。相比起这些是是非非,我更喜欢在府里种地养花,下厨做羹汤,得闲了,我喜欢把驸马打扮的利利索索的……若是老天有眼,我还想尽快生个孩子,在家享受育儿之乐!我有父皇母后庇护,上有兄,下又弟,这辈子是少不了我的富贵荣华的。您放心,我什么也不掺和。尽快给您生个外孙,好不好?” 李治心里那点难受,被这么一说全消散了。高高兴兴的说了好一会子话林雨桐才走!大概是为了不叫人多想,武后没见她!她在外面磕了头就下山回家了。 回去就生气,“这个许敬宗,就是个棒槌!” 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历史上名声不好是有道理的!他投靠武后,好似就觉得这家伙不是啥了不得的人物,其实真不是!这家伙也是瓦岗山上下来的,曾经还追随过李密。魏征也曾经追随过李密,可以说跟许敬宗两人当年那是同僚呀。后来,都投了李唐了。魏征混成什么成色呢?怎么说也算是做过宰相吧!可许敬宗呢,其实他是参与过玄武门之变,掌管过机密要事的!可魏征那时候是李建成的旧臣呀! 结果这两人,魏征是把一把烂牌打出了花,可许敬宗是把一把好牌给打了个稀巴烂。他第一次被贬,是因为他上朝的时候嘲笑欧阳询相貌丑陋!之后又有人弹劾他,说他收了外族人很多珠宝,把女儿给嫁给人家了,这是私德有亏,又被贬了。再之后,是他治家无方。他的原配是裴氏,可惜裴氏死的早,死了之后他把裴氏的丫头娶了当继室。这是不被允许的!结果许敬宗就做假,说他这个夫人姓虞,是有来处的。娶了就娶了,结果原配留下的儿子没好好教养,跟继室私通。他没把继室怎么着,却告了亲儿子,把儿子给流放岭南了。好些年之后,想起来了,结果才弄回来给安置个县令去做做,可身体坏了,没多久就死了。 如今因着得武后的宠信,第一个投奔的人嘛,格外不同。 所以,他是有和李绩一样的待遇,圣人赐了小马小轿,从禁内到内省,都不用走路。 可李绩是什么功勋? 他许敬宗什么功勋? 把李绩和许敬宗放在一个板凳上……说实话,在这个事情上,武后摆的也不公正。当然了,她不这么抬高投奔她的人,那便没人投奔她了。她得树立一个标杆! 可叫自己容许敬宗……这人要是不招惹自己,自己搭理他吗? 在家里气的转圈圈,收拾此人很容易,但打狗得看主人呀!武后必是会保此人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噘着嘴,气呼呼的坐着呢。 这可稀罕了?这世上还有能叫你受气的人?说出来,说出来叫爷乐一乐。他坐过去,手指放在她噘起的嘴上,只管笑。 林雨桐‘嗯哼’了一声,抱着四爷就不撒手,“我被人欺负了。” 这模样能把人给笑死,这一点也不适合你!他把人往怀里掂了掂,“说!谁欺负你了?” “许敬宗!”说着,就低声把事说了,“你说他烦不烦呀!多能耐呀?真以为是武后肚子里的蛔虫呀?什么都叫他猜准了,还是武后吗?什么也不去问,自作主张……本来没事的事,硬是因着他搅和出三分事端来。想拍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武后现在估计怕也是恼的狠了。养的狗不打招呼就乱吠,坏了武后的大事了。” 就这点事? “这还是小事吗?”林雨桐冷哼一声,“要不是有顾虑,看我不拆了他!” 四爷就道“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桐桐坐起来,“我很佩服武后……但是,我想了再想,我不能不分善恶对错的去支持武后!我是公主,我不干政。但是许敬宗不对,就不能留。只要让我抓住把柄,我会先去见武后的!给她自己清理门户的时间,就是我能为她做的。”叫我因为她无条件的包庇谁,那不行!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这就对了!这才是桐桐。他就说,“此人犯的事大了,证据有。真要是想好了,我送你去温泉宫。” 犯什么事了? 四爷就说,“他还是修史官,你知道吗?” 知道!怎么了? “怎么了?”四爷眼里多了几分厌恶,“他在明目张胆的篡改史书。” 篡改史书?什么时候的史书? “唐史!开国史!” 我去!疯了吧! 不是疯了,是武后把此人养野了! 第788章 盛唐风华(40) 入了秋之后,再没雨了。 今年好似有些旱了! 林雨桐撩开车上的竹帘朝外看起。粟米穗子不长,高粱植株也矮,这便是而今北方的秋粮,农人们忙着下地收割,瞧着像是减产了。收庄稼这样的天固然是好了,能有充足的时间叫人把粮食晒干然后颗粒归仓。可这秋收了得种冬小麦的,这么不下雨,怎么种? 正看着呢,香菊低声道,“殿下,还是放下帘子吧,尘土太大了。” 是啊!满路的塘土,马车一过扬起那般大的灰尘来。 放下帘子,香菊递了湿帕子来。林雨桐重新净面,补了妆容。马车辚辚,重新朝山上去。 林雨桐去的时候,武后正拿着名册,看见林雨桐就招手,“你来瞧瞧,这些名门闺秀哪个适合做潞王妃……顺道也把英王妃选出来如何?” 给李贤和李显选妃呢? 林雨桐就过去,瞧见单独放着的两张,一个上面写着个房,一个上面写着个赵。 她笑意不变,“您这是选出来了?” 武后拿了‘房’,“房仁裕的孙女,如何?” 林雨桐不意外,李贤的正妃确实是姓房。她也知道房仁裕的来历,而今只能装作不知,“没听过。” 武后带着几分怅然,“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她像是回忆往事一般,“……房仁裕给他儿子娶的是并州王氏,可在当年废王皇后之时,却支持了我。” 这是想说,她没忘了昔日的帮扶之情。在对方的子孙能力平平的情况下,她愿意与之联姻,将其孙女选为潞王妃。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是个不能反驳的人选。她才要说挺好的,结果就听武后又道,“他前年过世了,好久没想起他了。今儿突然就想起了,他当年平定睦州陈硕贞叛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陈硕贞叛乱? 林雨桐心里有了几分明悟,原来根子在这里呢。这个陈硕贞可不是一般人,她是个女人,而且是在武则天称帝之前,已经称帝的女人。 而今,这叫叛乱。 在后世,那叫农民起义。 陈硕贞父母双亡,只跟妹妹相依为命,后被乡邻收养,长大之后在大户人家帮工维持生计。适逢洪灾,朝廷不开仓放粮。陈硕贞见周围的乡邻都活不下去了,就开了大户人家的粮仓赈济乡邻。后来被大户人家抓住吊起来鞭打,是乡邻一起救了她。于是,她带着她的妹夫,开始了造反之路。她自称是‘文佳’皇帝,官制一如朝廷。 只是最后被朝廷给平了,她失败后被杀。当时就是房仁裕和崔义玄南北合围,平了此次叛乱。而崔义玄也是废王立武的支持者。 而今,武后得闲了。想起这些曾经支持过她的人,想起了那些过往,也想起了那个大胆妄为又异想天开敢以女子之身自称皇帝的陈硕贞。 是啊!林雨桐心里也感叹,成功者容易被人记住,失败者便不被大家所知!所以,大家只知道历史上出现过一个女帝武皇。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武皇成功了,而陈硕贞却失败了。 但在林雨桐眼里,陈硕贞同样了不起!华夏文明数千年,农民起义中女性领袖有几个?成为农民领袖且自称为帝的女人,数千年里,也就出了她一个! 而这件事,在武后心里没留下种子吗? 一个孤女,一个帮工,都敢于称帝!那权利到了一定程度的武后,她凭什么不敢? 所以说,什么事一定是有因的。 林雨桐想,被武后的支持者杀掉的陈硕贞,其实是给武后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的。 她看着武后把这个‘房’字郑重的收起来,这便是潞王妃了。武后回过身来再看那个赵字,眉梢轻轻挑动了一下,“这个赵瑰还算是知情识趣,就他家的女儿配显儿吧。” 还是把常乐公主和赵瑰的女儿配给了李显吗? 这个婚配配的很不好,为何会说武后关了李显的原配,最后还生生饿死了她?是不是不婚配,就没这事了? 可这怎么说呢?赵瑰知情识趣,所以他的女儿配了皇子。这是一场利益交换!也是对投靠她的新势力的奖赏,这是谁劝说能劝说的住的? 行吧!到时候看看吧,若是该死的那就去死,若是不该死的,再想法子吧。 她没在这事上纠缠,而是低声跟武后道,“今儿儿臣上山来,是有事要私下禀奏母后。” 哦? 武后坐去了上首,看林雨桐,“你说。” 林雨桐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母后,儿臣是为了许敬宗的事来的。” 武后眼睛微微一眯,安定是个修的好口德的人,说话向来尊重。别说对朝中的大臣了,就是对身边这些近侍,都是能称呼起官称的时候,绝不直呼名讳。 而今,对许敬宗这样的老臣,直呼其名了,这必然是许敬宗又干什么了。 林雨桐就先道,“许敬宗此人,儿臣很不喜欢。他的父亲许善心和虞士基一起被宇文化及杀死的时候,他就在当场。当时虞士基的弟弟虞世南跪在地上,只求代兄而死。可面对许善心的被杀,作为亲儿子的许敬宗却手舞足蹈,欢呼着父亲被杀,只求宇文化及不杀他。母后,这样的人除了私利,对谁会有真心呢?欢呼着父亲被杀,流放了亲生儿子……其人心狼,绝非良臣。儿臣知道,当年乱世,以此苛求,实为过分。他投效大唐,太宗用之,这才有了他站里朝堂的机会。可做人做事,是否该有所收敛呢?他当年苟且求生的样子被封德彝看见了,是封德彝将他的丑态说出来的!于是,他便记恨封德彝。而今修史,极尽丑化之能事。是!封德彝不是个良臣,乱了隋纲,乃是一谄媚小人。给此人做传,将其划在奸臣传里,都不算是冤枉。但这个前提一定得是不能杜撰。封德彝才死了几年?像是英国公这样从瓦岗下来的人还都活着呢,就敢胡乱编纂,这是想干什么? 钱九钺是他的儿女亲家,本是皇家奴仆出身。他将钱九钺放在世家出身,提高门第,不是大事!可他却将钱九钺放在了刘文静和长孙顺德一个卷宗上。母后,钱九钺是谁?刘文静和长孙顺德又是谁?” 钱九钺是开国元勋没错,但在一干功臣和名将中,他并不显赫。 可刘文静呢?他是在李渊还没有起兵的时候,就看出李世民非一般之人,是他与裴寂还有李世民三人合谋,胁迫李渊起兵的。他一直就是大唐建立的核心人员,是大唐第一任宰相。后来被冤杀,李世民为其平反了。 这样的人物,钱九钺安能与之平起平坐? 还有长孙顺德,他的名字陌生,但他的姓不陌生。他是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的堂叔,长孙家是为唐朝开国立下卓越功勋的!而在后来,更是支持李世民的重要力量。玄武门之变,他是参与者。他也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哪怕最后因罪免官了,但功是功,过是过,他的画像依旧在凌烟阁里摆着呢。林雨桐就说,“若是钱九钺的功劳跟这两位一样,那其他人呢?其他为了大唐流血奋战过的其他人呢?他们不都死了,他们的后人也不是都死绝了。” 武后久久没言,再说话就问了一声:“还有吗?” 林雨桐点头,“有!还有尉迟敬德。是,现在民间很多百姓都把尉迟敬德当门神在张贴,可也不能因此,去美化此人。许敬宗跟尉迟敬德也是亲家,于是,尉迟敬德那些犯过错就不用出现在史书里吗?儿臣知道,他的功勋显赫,他也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但此人居功自傲,这也是事实。据说当年宫宴,有人的坐席排在了他的前面,他便大怒,几乎在宴席上差点打瞎了人的眼睛。太宗皇帝说,他总觉得汉高祖没能保全功臣,是汉高祖的过失。他也一心想保住功臣,他认为这是一个贤明君王应该做的事。可直到看到尉迟敬德不断居功触犯国法,这才知道,汉高祖当年杀功臣是有多少不得已。母后,史书不能任人打扮。是非功过都该留下来,这是留给后人的财富!时光会消失,王侯将相没有不死的,这史书是唯一能证明他们存在过的证据。该有一份公正的记录,留给后人评说。”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再行一礼,然后缓缓的退出去了。 武后看着她笔挺的身影慢慢消息,久久才收回视线。 安定没说:你看,母后,许敬宗做的这些事影响你的名声。知道的说是他肆意妄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授意的。这样的人不能留,留下迟早会牵连您的。 她没这么说!她没说私利,只是说了这件事的危害在哪里。 她说:该有一份公正的记录,留给后人评说。 这是信自己不是虽重私利,却非只看私利之人! 她很聪明的选了尉迟敬德的例子,太宗皇帝说了汉高祖杀功臣的无奈……是啊!许敬宗对自己来说也是功臣,可功臣居高自傲,怎么办呢?汉武帝杀了功臣,太宗也以杀功臣的例子吓住了尉迟敬德,自此尉迟敬德再不敢放肆。 一个例子,她给了自己两种处置许敬宗的方式:其一,学汉武帝,杀了他;其二,学太宗,彻底的辖制住他。 尉迟敬德最后怎么着了呢?他告老,太宗恩准了。许他初一和十五进宫朝拜,落了个善终。武后慢慢的抬起手来,写了一个条子,而后慢慢吹干,递给高延福,“给许敬宗送去。”叫他告老吧! 高延福心里激灵一下,多少朝中大臣拿此人没法子,安定公主进宫一趟,逼退了许敬宗…… 第789章 盛唐风华(41) 许敬宗接到这条子手都抖了:“怎么会如此?怎会如此?”太突然了!太子都对自己优容有佳,朝臣弹劾自己的人多了,可是那又如何呢? 送信的人已经走了,许敬宗忙叫人去打听,到底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就这么突然呢? 事实上,天下太平,并没有什么事。 最近这几天,圣人有心天旱的事,正在吃素,也不见人。唯一上了温泉宫的就是辅国公主!她才下山,也该是才回公主府。 许敬宗:“………………”是自己得罪公主了?并没有!自己还一力促成公主参政了,可结果公主背后参政的结果就是将自己一脚踹出朝堂吗? 为什么呀? 幕僚就低声道,“听闻驸马给几位史官关系极为亲密。” 史官? 是说修的史书有问题。 许敬宗有些惶惶然,还没修完的书,谁现在去翻那个做什么?他咬牙切齿,可却也无可奈何。怎么办呢?上折子请罪,把修史中不严谨的地方归咎为老来昏聩,如今只说请圣人另派他人订正史书,而他自己:告老! 皇后的话不敢不听,况且,垂垂老朽,还能如何呢? 折子先送进东宫,像是许敬宗这样的人物,折子送到东宫来,怎么敢耽搁。接了折子就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李弘手里。 李弘皱眉,接了过来一瞧,瞬间愣住了。他把折子给戴志德和张文瓘,“许敬宗突然告老?”一点征兆都没有。 话音才落,近侍高力元急匆匆的进来了,“殿下,温泉宫来人了,要马上见殿下。” 宣!高延福进来,转达皇后的意思:许敬宗年老昏聩,史书都修不明白,有心治罪,但念及三朝老臣,若要告老,准其告老,安享天年吧。 竟是皇后的意思!高延福说完就告退出来,高力元往出送。高延福是高力元的义父,如今高力元追在后面低声喊耶耶,高延福就停下脚步,“禁声!” “耶耶,您总得告诉儿这是为了什么吧?”说着,小心的朝后一看,“回头殿下问起来,儿怎么回话?” 高延福低声道,“辅国公主上山了。” 说完就走,高力元直到高延福上了马车,马车走远了,才往回跑。一进来也没避讳几位大人,就冲着太子笑,而后道,“辅国公主殿下才从山上下来。” 什么? 高力元点头,“是!高公公就说了这一句。” 太子就笑,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 戴志德几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几分笑意。许敬宗一退,代表的意思可就丰富!于是,这个一句,那个一句,都在夸辅国公主不愧为‘辅国’之名。 李弘听着,点着头,这一刻却有些悟了!母后是女子,干政了朝臣反她之声极大,大到掣肘朝政的程度。可皇妹这不是干政吗?也是干政!可她干成了满朝大臣都想干成的事,那就是削掉母后的势力,于是,皇妹便成了典范。大臣倒去夸赞了。 所以,他们是反母后吗?不!他们反的是压在他们头顶,却跟他们的利益不一致的人。 他把事情托付了,也不管是不是天已经迟了,还是坚持出宫,上温泉宫去了。 折子呈送到御前,李治虽早已知道,可如今接过来还是看了很多遍,而后慢慢放下,在上面划拉了一个‘准’字,便还给太子了,“太晚了,今晚住下,明儿再回宫吧。” 存着一肚子话的李弘嘴角动了好几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就从里面退了出去。 可他没回住处去,只叫人去通报武后,“虽晚了,还是想给母后请个安。” 武后的手里正拿着新进上来的线装书,是一本《帝范》,这是太宗皇帝所做,她一直都不敢去看,而今安定走了之后,她叫人取了出来。读来,却觉得有颇多的感悟。 只第一页,她就足足看了三个时辰。 正琢磨‘宽大其志,足以兼包;平正其心,足以制断’呢,高延福轻手轻脚的进来,“娘娘,太子来了,想给娘娘请个安。” 武后缓缓的放下手里的书,不自主的拿了一本《汉书》盖在了《帝范》之上,这才道,“宣!” 李弘进来,看着一身散淡的母亲,然后缓缓的跪下,双手覆在母亲的膝盖上,仰起头来眼圈却红了,“母后,儿臣不孝,儿臣是来认错的。” 武后僵住了,除了太平,也只有安定时而会跟她这么亲近了。而今,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跪在身前,眼泪长流,说他是来认错的。 “母后!”李弘声带哽咽:“儿臣……许多道理,儿臣是监国之后才明白的!说出来的道理,儿臣听着有理。可今儿……今儿大臣们得知皇妹来了温泉宫,紧跟着许敬宗便退了。他们赞皇妹的时候,儿臣才知道,他们口中的母后跟母后你其实并不都符……” 自来干政的太后少了吗?可太后还政,辅佐幼主,重用权臣,这便是功勋,世人也罢,史书也罢,都赞扬这样的太后。 为什么?因为太后哪怕干政了,可依旧是遵守着妇德。 母后不是太后,母后只是皇后,父皇活着的!没人敢说父皇如何,母后便成了罪人。 李弘伏在武后的膝头,“母后,儿臣错了!是非与黑白,远不是儿臣眼里的那么简单。” 武后的眼泪唰一下下来了,一滴一滴的掉在儿子的脖颈之上。她慌忙的擦去了,不叫儿子看见此时的狼狈。好半晌,调整好自己这才道:“……你才坐上太子之位几年?先太子李忠旧事不远。我不能倒,我倒了你们便死无葬身之地!身在皇家,就是如此!当年事涉李忠的一些旧臣要回来了,而今又不得已处置了许敬宗。弘儿啊,你得好好的稳住!若是你倒了,母后,太子妃,你的皇弟皇妹们,都不能得善终了!” 李弘抱住母亲的双腿,把脸埋在母亲的双膝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半晌才喊了一声,“阿娘……” 这一声娘叫的武后的眼泪又差点下来,手在儿子的头上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这对武后和对太子来说,都是陌生的体验。 只那一下,武后就收了手,“这是最后一次……从这里出去之后,再不许哭了。你是大唐的太子,你得承天下之重!不可再如小儿一般哭泣,身为太子,你再无哭泣的资格。” 李弘不住的点头,“儿谨记!” 这一晚,李弘就在武后寝宫的外殿就寝的。武后在太子睡着之后,轻手轻脚的出来瞧了,而后又默默的退回去。 李弘早起的时候,看见枕边的一本《帝范》,他默默的收进怀里,然后直接走了。 许是武后和太子的关系因此事缓和了,许是因为平高句丽之功,李治要祭乾陵,林雨桐瞬间就感觉到了,紧绷的气氛好似松动了,最直接的感触就是李贤和李显常不常的能出宫玩了。秋里了,大唐的皇室也围猎的!两人邀请林雨桐同往,林雨桐没去。 说了身体不好,说了得备孕,就把戏做的真真的。 许是一举拿下了许敬宗,所以许多人看到了价值!每天投递来的帖子,都能淹了公主府的大门。 林雨桐是一盖没见。 生孩子当然还早,但是备孕这个借口却好用。提前三个月是备孕,提前三年也是备孕,对吧? 她知道,干掉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她得彻底的消停两三年,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才行。 而就在此时,李绩退了,朝廷将爵位直接给了四爷,以曾孙的身份承袭了英国公府。许敬宗一退,李治没有犹豫的把爵位叫四爷给继承了。这一点,武后当时应该也算到了吧。 当然了,四爷肯定是早想到了!但天地良心,自己当时真没怎么预料到。 用一个许敬宗,换女婿承袭英国公爵位,划算吗?太划算了。 林雨桐一叹,其实自己的脑子还是比不过人家的! 她缩了,安分的做一个辅国公主。辅国公主,不是非得在朝政上指手画脚,对吧?我这织布呢,叫更多的女子学着用纺织机织布机呢,不知道有多忙。这难道不是正事! 从来没有自己织出过一匹布的林雨桐,打算试试。别管织的好不好,她得去做。每天做一点,哪怕我一年织一匹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贤和李显这俩闲着没事干的,凑到一块斗鸡。 然后王勃这二杆子,直接写了一篇《檄英王鸡》的文章。估计是比赛激烈,看嗨皮了!大笔一挥,我要写一篇好文来给潞王加油鼓劲。 于是,一篇不务正业的文章诞生了。 其实李贤和李显这俩,不干正事的时候挺多的。春上要出门游戏要打马球要踏青,夏日要戏水要划船,秋日要围猎。这冬天天一冷,闲的蛋疼吧!两人搁在一起,斗鸡下注。 哥俩在一起玩呢,李治和武后才不管呢。还不叫孩子玩了? 可这次不知道是谁多嘴了,把这篇文章给送到李治的面前了。 林雨桐面前也放着誊抄来的一份,王勃在文中有几句话,林雨桐觉得有点严重。一句是‘两雄不堪并立’;另一句是‘于村于店,见异己者即攻;为鹳为鹅,与同类者争胜’,还有一句就是‘牝晨而索家者有诛’。 第一句是说,两雄不能并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第二句是说,只要碰到对手就攻击,不管在哪个群体中间,都要比其他的同类更突出。 第三句是化用了: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李治怎么说?他说这是挑拨的兄弟相争。可李治没法说的是你写牝鸡司晨,到底是想暗指谁? 这都不是作死,这是作了大死了。 就这,还好意思上公主府来,坐在林雨桐面前:公主,救命! 第790章 盛唐风华(42) 救什么救?怎么救呀? 会写文章,咱写点有用的成吗?就斗个鸡,你都要写个文章。关键是写的真好,引经据典,化用典故,说实话,读书少的人都看不懂你这个好在哪了。 可读了那么多书,会写那么好的文章,咱别用在这地方成吗? 林雨桐就看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要稳重。潞王好玩乐,你要劝着些。” 是!说过。 “可是你呢?你听了吗?”林雨桐就道,“二王斗鸡,耽于娱乐。你不说劝导,还怕打不起来,写篇文章给潞王助威。你是喝了多少呀?”白酒没给你们,就现在那酒的度数,你就是大肚弥勒,你也醉不了呀! 王勃赌咒发誓,“臣真就是写斗鸡……”绝没有别的意思! 废话!你要有真有什么意思,能活着坐在这里? 正说着呢,四爷回来了。一看这样就知道什么意思。 王勃苦着脸见礼,“驸马,某错了。” 认错了也没用了。 四爷挨着桐桐坐了,这才说他:“你也是饱读诗书的,檄文是什么性质的文章,你不知道?玩乐之间,你就是做两首诗,也不至于此,怎敢胡乱以檄文的样貌示人?” 林雨桐恍然了一下:“对啊!怎么敢用檄文?”她刚才之顾着文章内容了,都忘了檄文这种体裁是非常严肃的,不可轻用。 檄文一般怎么用呢?第一,得是朝廷发征召,或是揭露这个反贼那个奸臣的罪行的,属于政府公告类文书。第二,带有很强的批判性,有声讨的意思在里面。一旦出檄文,代表着战斗,战争。 像是《讨王莽檄》、《讨曹操檄》、《隋文帝伐陈檄》,讨伐武则天的那个《为徐敬业讨武曌檄》,这都是檄文。 放在后世,像是某某某宣言,这其实都属于檄文的性质。 这么严肃的体裁,你拿来这么玩呀? 叫四爷这么一说,她都想扇王勃。这家伙嗨上来整个一玩世不恭。 王勃悔的不要不要的,“那……现在怎么办?” “圣人旨意已下,公主能如何?”旨意是逐出长安,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能说!但四爷又道,“先去游历两年,之后再说。” 王勃面色一灰,长叹一声。 林雨桐就问:“你这一去,准备去哪?” “去……去找杜少府……”说完,好似想起公主不知道谁是杜少府,就忙道,“臣一朋友,在蜀中任县尉。”林雨桐:“………………”《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那个杜少府。想来,他写‘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时候,他在长安正是春风得意,前程看好的时候。而今了,人家离开长安是去就任的,可你呢?被赶走的。 去蜀中游历,有做官的朋友照佛,确实是好过一些。 四爷给他建议,“山山水水,多做一些记录,整理成册,不拘是叫人捎带来,还是将来带回来,总也有些用处。” 王勃点头,自知求助无望,只能走了。 临走林雨桐又送了几样东西,都是贵重的饰品,这玩意比金银好用,到了要紧的时候,能当钱用。 人都出去了,林雨桐就说,“南边热,多水,记得趁着这个空档,学学戏水。” 学了戏水,臣要是下次再闯祸,您救吗? 林雨桐:“……”走远!看见你就烦。 王勃真是带着失望走的,再见到潞王,就真的只能是辞行:“臣……真得走了。” 李贤忙问:“你去公主府了?” 嗯! 不该去的! 王勃叹气,“公主殿下规劝过,说要稳重,要劝着点王爷不可耽于玩乐……臣条条都犯了,旨意已下,公主也无法。”李贤最近是不敢动,这次的事是因他而起。 王勃虽口无遮拦,可若不是自己斗鸡,又怎么会叫属官受难? 君臣沉默良久,李贤这才道:“哪一天离京,我送你。” 不了,王爷,别给你惹麻烦。 李贤摇头,他也觉得歉意的不行,“父皇正在气头上,你先离开长安,等事情过了,我一定想办法,再把你召回来。” 是! 就这么着,三日后,王勃要离京。 李贤把王勃送出灞桥,正要交代王勃几句呢。结果就见王勃朝边上看了一眼。边上也是两人在告别,随从的站在的很远很远。 这个人,李贤还真认识,不是明崇俨又是谁? 明崇俨也看见李贤了,也过来见礼。 李贤矜持的点头,“明仙师这是送友人呢?” 那人正朝这边见礼,却不敢贸然过来。 明崇俨朝那边看了一眼,忙道:“回王爷的话,不是友人,是家人。上京来没跟家里交代,家里不放心来看看。天眼看冷了,再不走今年就走不了了。家中久等不见音讯,少不得着急。” 李贤随意的嗯了一声,就摆手,“你忙。” 明崇俨看了王勃一眼,就知道这谁了:短命鬼,又见面了。 这嘲讽的眼神,王勃更加不屑。等明崇俨忙去之后,就低声骂了一句:“以色侍人,呸!” 李贤没听太清,才要问呢,就听到后面的马蹄声,一瞧,不是李显又是谁。 李显带了不知道多少东西,“王编撰,等等。” 王勃受宠若惊,“怎好劳您大驾。” 李显苦着一张脸,“我都不敢见你!那么好的文章,我拿给父皇,原是想去给你讨个封赏的,可谁知道……赶上父皇心情不好的时候了!对不住!对不住!”说完又给李贤欠身,“六哥,这事赖我!要是我不拿给父皇就好了。” 不赖你!是他言语不谨,跟你不相干。 王勃也是这么说的,“您再这么说,罪臣便无地自容了。” 但李显给了许多财物,这才叫王勃带着出发。 桐桐没亲自去,叫林州帮着去送了,紧赶慢赶的赶上了,给了许多药丸子,又叫林州交代了一遍:“公主说南方多瘴,药带足!另外,无刀莫进山,怕水莫坐船。切记!切记。” 王勃:“………………”感觉这一走,不是要病死在路上,就是要被强盗砍死在路上,再要么,就是要被淹死在河里? 他利索的走人,感觉怪不吉利的。 林州回身的时候,见到英王正热情的跟那位御前的大红人寒暄。等着大红人走了,他才上前见礼的。 英王一句一句赶着问:“皇姐最近很少出门,身子确实不好吗?有没有想过换个太医?” 他一个长史怎么能知道? 李贤就拦下了,“回头打发人去瞧瞧便是。”然后说林州,“你赶紧回去复命吧。” 是! 等人走了,李贤说李显,“总是说话不走心。皇姐是公主,长史再是近臣,私事知道的也甚少。不可再这么问了。” 李显就说,“我看那明崇俨对母后的事情知道的就不少。” 还敢胡说! 李显果然听话的不再说了,“也是,我这一张嘴,说不好就老惹祸。” 这天之后,李显打发了宫人来看望了,李贤却抽了空档,自己来了。 屋里暖和的很,林雨桐正坐在垫子上缠着棉线圈呢,李贤来了。 “给你们捎带的棉衣棉鞋棉袜都试了吗?合身吗?” 李贤就笑,“白叠子果然是好东西,又轻柔又暖和,合身。”他坐过去,顺手把林雨桐裙子上沾染的花絮给择下来,“皇姐身子可是有哪里不畅快?” “还好,就懒的动弹。” 李贤就低声道,“皇姐是公主,英国公府如何看,是顶顶不要紧的!身子好,绵延子嗣是好的!若身子不好,当以保养自身为宜。若是姐夫有什么想法,弟弟去说。”林雨桐就笑,而后摇头,“懒的动弹是真,心累也是真!自打许敬宗退了,我这府门何曾清闲了?有些事,原是可以不管,也懒的管的!我把这白叠子弄好了,功劳少我的了吗?不过是事赶事到了那里罢了。有时候都是身不由己,被人裹挟着朝前走而已。事一完,我是一点也不想掺和,干脆躲一躲。” 李贤这才了然,“皇姐这般……是对的。” 林雨桐又笑道,“上次去,还见着母后为你和显儿选妃了。为你选的是房氏,是房相的族里后辈。” 房相是说太宗朝宰相房玄龄。 “母后看好便罢了。”大家子出来的娘子,都差不多。他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他来,除了看望皇姐,还有一件事,“父皇宠信那个明崇俨,臣弟瞧着,竟是有几分装神弄鬼的嫌疑。朝中有李太史这样的大能,也从不见他说些神神鬼鬼的话。偏臣弟去请安了几次,都碰上此人。此人论事,言谈中少有不谈及神鬼之言的!为君者,走了神佛之道,终究是不妥当。” 李治不傻,武后更不傻,这事谁提都没用。 林雨桐怕李贤跑去提这个事,就赶紧道:“瞧着碍眼,但在不危及朝纲之下,便是小事。他将养生之道灌之以神鬼,只要对父皇的身体无危害,就无事!而父皇一直看太医,这就可以!况且,自来也有情志疗病之法,你只当他用此法纾解了父皇,叫他舒心了,便是了。很不必忧心!” 这话也算是有道理。 两人正说话呢,就隐隐的传来丝竹之声,曲不成调,像是谁在初学。 香菊笑吟吟的走过来,“殿下,驸马带了许多丝竹乐器回来,正在摆弄。” 啊?摆弄乐器呀?四爷的好奇心永远这么重。 而李贤瞬间就红了脸,低声说桐桐,“皇姐,您要喜好这个,弟弟送你几个乐姬便是了!”何必为难姐夫,还得学这个来取悦你。姐夫也是轩昂男儿,这样是否有些不合适? 林雨桐:“………………”你都这么想,那外面还不定要怎么传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790-800 第791章 盛唐风华(43) 四爷真的是得闲了在摆弄那些乐器,关键是这样的乐器后来大多数都失传了。只能靠壁画来还原。比如这琵琶,是五弦琵琶。之后的琵琶都是四跟琴弦。壁画里能证明大唐的琵琶是五弦的,在后世的日本,也保存着一件大唐赐给他们的琵琶,也因着是赏赐的,这个琵琶一直保存的很好。只那一件绝美的琵琶,就不难想象大唐当年是何等的风华。 而现在,四爷给这间屋里搜罗了一屋子的乐器。 其实贵族子弟都玩这个呢,李弘的箜篌就演奏的极好。不过是英国府……怎么说呢?就现在的几个男丁,是李敬业有心学那个呢?还是四爷的原身有那身体条件学这个?不过,李敬业也不是不会乐器,像是饮宴的时候,林雨桐听到过鼓声,可见,李敬业是能用腰鼓的。 不会这些,宴席上就露怯。 当然了,四爷敢出去交际,那是因为像是笛子和古琴,四爷本来就会。便是生疏,大家也都理解。不过现在,他弄的太全了!几乎能找到的乐器都给弄来了。 李贤跟着看了看,就说,“有喜好的,摆弄一二也无妨。”真挨个去学,很不必吗?他就没发现自家这个姐夫在宴会上有不合适的!能行酒令,能吹笛能奏琴,达到了一般的水准,这就很可以了。 四爷则侧脸问桐桐,“想听吗?” 那肯定想呀!四爷的艺术素养还是不错的。人家的底子打的可好了! 四爷就看李贤,“公主喜欢,臣多学几样也无妨,正好事也不多!”炼铁之法给了,剩下的就不参与了。林雨桐:“…………”虽然猜到四爷可能有别的用意,比如,不要叫人觉得他承袭了国公府,在军权上就如何如何。但是,你这么说,别人会误会的。 李贤就是这么想的,他嘴角翕动了一下,就道,“看到皇姐过的这么顺心,那本王就放心了。” 然后两人留了李贤一顿饭,就把人给送走了。 人一走,李绩就过来了。七十多岁的人了,一歇下来就明显见老。 在书房坐了,李绩就叹气,“怎么想起摆弄乐器了?” 四爷捧了清茶递过去,拉了桐桐一起坐了,这才看李绩,“今年出现了旱情……” 嗯! “明年必有灾。”四爷就道,“如今疆域是大,但是,不稳呀!从吐蕃东扩羌人受害,朝廷忙着平高丽而放弃了羌地开始,就说明朝廷在用兵上出现了疲态。若是赶上两年灾年,朝廷疲于应对灾情,那您说,不管是哪个都护所,能安稳吗?西域本就是诸部联合,有人顺从,便有人反。所以,安西都护府难安稳了。您平定了高句丽,可朝廷连镇抚高句丽的将士都征调不起两万……那以您一生的征战经验来说,高句丽是短期内能平的了吗?” 这压根就不是一场战役能完成的事!事实上,高句丽各种反叛不断,持续数年。 四爷就说,“朝西,西域不稳,需要兵钱粮;朝东,高句丽将需要数年才可稍平其事。北怕突厥遭灾,不是寻求援助,就是要偶发抢掠;南怕水患起民乱。这个时候,用兵尤其要紧。要用兵,不仅得有利器,更重要的是钱粮补给。可这东南西北这四个方向,哪个不是路途遥远,一旦出征便有不能为继的风险。更何况,利器不是一日能打造的。朝廷也没能力给上上下下都换上利器。这是需要时间的!因此,我们估计,这两年的战事,不会乐观。这仗不管是谁去打,结果都不会改变。” 李绩就明白了,这是说,这个时候不退什么时候退?自己老了,退了。他才接手,又不擅于兵事,所以,这仗叫谁去打,都跟英国公府无关。 这个主意,是真滑头! 他不好意思的动了动,然后看向公主。 桐桐也知道李绩什么意思,就道,“……父皇未必乐意驸马太过于急切的接管这些,慢一些,缓一些,是合适的!母后心里必是有想头的,但是太急切了,父皇生了忌讳,反而会坏了母后的事!我是辅国公主,可如今这个位子,却也是难。正好夹在中间,有时候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若不是怕犯忌讳,我都愿意领兵出征去。可我便是有此能,有此心,朝中上下,无一人会应允。大唐的军制……其实是用起来不好用,想动又不好动。您说,短期内除了此法,还有何法可想?况且,咱心里知道,大唐疆域广阔,可本身人口却增长缓慢。用极少的人口,去驻守广袤的国土,还得震慑异族,这远不是捉襟见肘那么简单。” 这话可谓是说的清楚明白! 大唐而今的人口,不足四百万户。就算是按照四百万户算,每户也按照十口人算,这才四千万的人口。 可实际上,真没四百户,每户平均也不到十口人,所以而今大唐的人口肯定不足四千万。这个人口数量,大致相当于后世一个省的人口总数。当然了,还不能是山东四川那种人口大省。就是普通的一个省的人口而已。 把一个省的人口分散到偌大的国土面积上,算一算就知道了,大唐除了长安和大城之外,而今远没有到繁盛的程度。 人口是财富,对吧?只有这么点人,你把达官显贵从里面拿掉,把奴仆从里面拿到,把妇孺从里面再拿掉。请问,真正能用于生产和战争的青壮人口有多少? 而这么点人口,那么长的边境线,又要驻守,有要补寄运输,怎么操作? 李绩沉默着没言语,良久才笑了一下。从英国公府的角度讲,此二人当家,英国公府无虞!可从大唐的角度讲,这两人的话把他说的心里难受。大唐是在走上坡路的,国力会日渐强盛。可危机却也潜藏,一但触发,无法收拾呀! 他起身,摆摆手走了。他想,他也该告老,凡大朝进宫去就罢了。英国公府,很该关闭了府门,好好的消停几年才好。正好把敬业那孙子捆绑在家里——侍疾。 把人一送走,四爷和桐桐怅然。眼前的局面就是如此,有些事,不是你想去干就一定能干成的。就像是高句丽,叫桐桐去就立马能平定叛乱使得这个地方长治久安吗? 做梦! 自然的规律不可逆的时候,就得韬光养晦。总之,桐桐不能是个叫人看着就是个权利欲旺盛,万事都想沾手的人。若是如此,她便成了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孰为不智! 四爷拉了桐桐去看乐器,“想学哪个?我学了好教你?” 林雨桐头大,真学这玩意呀?这可难为死人了。从这些奇奇怪怪的乐器中走过去,抬手扒拉了扒拉。像是琵琶,据说李渊就弹得极好。可以上手……感觉好复杂。 最后桐桐眼睛一亮,抬手拿了鎏金的唢呐,“这个吧!” 四爷:“………………”这个你什么时候不能学,为什么非得现在学!大唐的乐器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 看别管啥时候,对于一个没有艺术细菌的人来说,学相关的东西那都跟上刑一样。你又何必来为难我? 就唢呐! 四爷抬手给没收了,整天家里响唢呐声,好听呀? 桐桐手又摸了个竹板,像是快板的前身。几块竹片穿在一起。才摸到手里,四爷又给没收了,拉了桐桐坐在一架琴的边上。 林彤抬手拿了排箫,“我学这个……”别叫我弹琴。 也行!排箫是吧?学吧。 于是,一天里总有那么一会子工夫,典雅的的琴声里总会夹杂几声不太协调的音调。府里的奴仆刚开始都好奇的朝那个方向看,可一天天的,慢慢的也都习惯了。 武后斜靠在榻上,身上搭着棉褥子,她手里捧着一本《汉书》在来回的瞧。有时候这一页翻过去了,她会重新倒回去再看一遍。 琴声阵阵,清幽非常。 这是明崇俨在奏琴。 在这个地方奏琴,武后听的见,圣人也听的见。 琴声缥缈,沉下心去倾听的人真如坐在云端,仙鹤伴在身边。 圣人泡在温泉池水中,热气缭绕,靠在池壁闭上眼睛,仔细听来,确实是闲云野鹤,萧遥自在。 一曲终了,圣人召了明崇俨。 明崇俨看着散淡的帝王,再想想一日不曾释卷的皇后,收敛的情绪。 圣人问说,“听闻,长安城中许多人推崇起仙师了?” 明崇俨一副惶恐的样子,“臣只下山一次,别的倒是不尽知!” 啊?那是那一日下山,有什么特别的事? 明崇俨好似在思量,片刻之后才一副恍然的样子,“臣出宫之时,碰上一位祭奠父母归来的郎君。见那郎君身后,跟着两道影子。一道是衣着华贵的妇人,一道是秃头癞子一般的男子,身着麻衣,如同乞儿,神情猥琐却兴奋异常。臣本不欲多管闲事,无奈那妇人好似开口了,臣听见她跟臣哭诉,说是让臣问问她的儿子,为何要送了这么一个人去跟她合葬。臣大惊,便将这话转告了。也只是转告了而已。不想那郎君面色大变,只说,莫不是迁移他父亲的尸骨时迁移错了。到底是对还是错,臣回山上了,倒不知个究竟。” 圣人叹气,“想来,那便是真的迁错了吧。” 明崇俨便不再言语了。良久这才道:“臣若是一直能守着圣人和娘娘,那是臣的福气。圣人身边清宁太平,如臣这般的人,不被其他所扰,那便是福分。” 圣人这才笑道:“那就留着吧。” 于是,这个明崇俨便这么留在了李治和武后的身边,且名声响亮的程度,尚且在李淳风之上。 这些事说起来传奇的很,别说百姓了,就是府里这些伺候的,都笃定明崇俨就是半仙人。那些真真假假玄幻之极的事,都传到林雨桐的耳朵里了。 这个说:“圣人和娘娘乃是正统,自有仙人庇护。” 那个说,“怕是圣人和娘娘乃是天生的星宿,才这般的照佛。” 是啊!正是如此。 林雨桐听了听就罢了,在李治看来,明崇俨所说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取信那么多百姓。百姓只要信他,那就好办了!他宣扬的都是有利于圣人的正统思想,为什么不行呢? 所以说,史书上说,李治和武后对此人几乎是言听计从。而对此人,史书上却没有记载此人怎么为恶。可见,他们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言听计从,那得是对方说的一定是他们想办的,这才会言听计从。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也不言语。仙人就仙人,正统就正统,传吧!就这么点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州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李太史求见。 桐桐放下排箫,问林州:“谁来了?” 李太史! 李淳风吗?其实此人不全是神棍,他甚少显摆他神棍的本事。他精通天文、历法和数学,他在朝中做的都是编纂数学教材,或是给某一些书做注,再就是推算每年的历法,以服务农时。 此人跟自己和四爷都有渊源,难得的登门,能不见吗? 林雨桐就说,“请!” 然后李淳风便来了,跟林雨桐提一件事,“臣总觉得臣大限或许将至……” 林雨桐:“…………”预报死亡我行你不行。没完是吧!直说吧,想干什么? 李淳风叹气,“圣人登基之处,就叫臣连同袁天师一起,寻过皇陵。” 嗯! “就在京畿道,一处为梁山的山峦上!臣与袁天师所选之地一致。” 知道!就是乾陵嘛。 李淳风沉吟了半晌这才道:“只是袁天师私下跟臣说,那处什么都好,只是阴气重,利女主!”说完,盯着林雨桐的脸又看了半晌,这才起身,“臣告退!”林雨桐:“………………”不就是外形像是个躺着的女人吗?就利女主了?再说了,你看我那几眼是什么意思?她就喊住对方,“李太史留步。” 李淳风站住脚,回身看林雨桐,“殿下。” “你觉得你的大限是什么时候?” 李淳风叹气:“两年之内吧!” 林雨桐伸出手,“胳膊给我。” 干嘛? 林雨桐拉了他的手腕号脉,半晌之后就道,“阎王确实想请你,但我能多留你几年。”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多留你几年,你得替我办几件事。” 李淳风皱眉,“天命不可违!您说的事,只要臣能办,必回办。” “天有灾,该预警。”林雨桐看他,“天命不是不能更改,而是你得拿功德去换!救人便是救己!皇陵利谁不利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做点利百姓的事。你精通天文历法,应该看的出来,灾情就在眼前。怎么预警叫百姓自救,你拿手,你去办。” 李淳风又看林雨桐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明悟。他拱手:“殿下之前程,不可限量!” 林雨桐:“……”真想拔了这神棍的舌头! 第792章 盛唐风华(44) 李淳风自然知道大灾要来了! 他又观察了几天,到底是写了折子往东宫送,旱灾已见端倪。根据经验,北边旱情一旦严重,南边水灾的可能就比较大。 当然了,他只是说可能性比较大,并不是说一定会有。这种事说出来是要负责的!到了这个程度,正好圣人和皇后的身边都有可信赖的术士了。那自己正可以以身体为由,致仕了。 只是……人吧,还是太重视名声了。决定都下了,还是忍不住去了公主府。好叫人知道,自己真不是没本事的。结果被公主给拿住了! 如此也好!公主的气运极旺,她说有灾情那就真有灾情。但是折子上,他不能提公主。这位公主聪明已极,正躲着不想出头呢。那正好,自己就出头了。因着他的身份也特殊,折子一进来,李弘就见了。 从进秋以来,旱了吗?李弘几乎一天都不出这个大殿,没那个时间。早起天还黑着呢,不到半夜休息不了。一天见不到两头的太阳,是不怎么注意这个雨水变化。 看着跪坐在下面的李淳风,李弘把折子合上,“有几分把握?” 李淳风便道:“天道尚存一变数,更遑论其他!殿下问了,臣只能说,九成。” 那这就是笃定了。 李弘把折子打来再看,这个折子自己没法批复。赈灾是施恩,施恩的事得叫父皇去做。于是叫了专人传递折子,务必尽快递到圣人的手里。 等折子递走了,李弘才看李淳风,“李太史当的起国师之称了。” 李淳风一愣,忙谦虚:“臣之本分而已。” 李弘就道,“是啊!为臣之本分,该是为君分忧。治理天下,哺育百姓,李太史当谨记才是。” 是!臣谨记。 李淳风告退从里面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道一声可惜。可脸上不敢有丝毫露出来!却也知道,太子对那位明崇俨的,不怎么喜欢。太子觉得,便是有些阴阳术士之道,也该放在正事上。整日里说些神神鬼鬼的,非臣的本分。 可见,东宫对这样的事其实是深恶痛绝的。 这边正思量呢,身后追来一个特别俊秀的小太监来,是太子的近身内侍,就见他微微一笑,开口就道:“殿下吩咐了,太史公最好是先去山下等着,怕是圣人随时有传召的。” 是! 李淳风赶到山下的时候都下半晌了。而今山下有小店能歇脚,他到了,见山上无人下来,便下去守山门的侍卫说了一声,告知他到了,若有传召,就不用宣旨的人再跑了。对方也没为难,很客气的请他去一边只管歇息。 到了店里不敢要酒,就是随便要了一口吃的,再来一壶热水就可以了。若是能叫我洗把脸方便见驾那便更好了。 拿了汤饼正吃着呢,就见有两人前来了,走的好似有些累似得。在山下磕了头,而后起身,朝这边的小店来了。 店家取了几个汤饼,水瓢里舀水等着。这两人过来,穿着看着还行,结果一个人拿了汤饼,一个人递了水囊来,店家把水瓢里的水灌进去递过去。那边递了一把钱来,这个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等人走了,李淳风才问,“那是什么人呀?”不是朝中人,“求什么事呀?” “皇后的娘家侄儿,每日里走来,磕个头,再走回去。每日都是如此,寒暑不辍,雨雪不止。” 李淳风慢慢的嚼着汤饼,若有所思。 正吃着呢,山门口有人喊了。果然是圣人宣召。 李淳风上了山,看见的是皇后。 皇后站在一副舆图面前,“圣人乏了,修养着呢。你奏报的事,本宫已然知道了。”她的手点在长安这个地方,而后皱眉,扭脸问李淳风,“去安定府上了?” 李淳风眉心一跳,忙道:“是!臣……去了公主府上。臣老了,病体难以尽忠。公主跟孙道长常有消息往来,臣听闻孙道长打算去云游,也不知道去了没有。若是已然走了,臣便不跑这一趟了。再加上,臣忧心旱灾水灾,路上不太平。原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句,公主怕是种了不少冬麦,知道灌溉之紧要,盯着农时呢。这自然也就知道天旱了。臣本不是太确定,但公主言说,既然有端倪,就该叫朝廷知道。若是不准,臣损的是名声。若是准了,救的是黎民百姓。臣听了这话羞惭的很,便赶紧上了折子。” 武后笑了笑,没再问这个话,只追问道:“到底有几成把握,实话实说。” “九成。” 武后皱眉,摆摆手,“下去吧。” 是! 等李淳风走了,武后焦心了半晌。还是起身去找圣人去了。 圣人的头疼又上来了,这种疼……就如同什么东西在脑子里搅动,之前按摩还能起到一些作用,可现在,好似作用微乎其微了。不知道为什么的,说疼就疼起来了。疼起来之后,真能疼的满地打滚。 刘仁一脸焦急的在边上守着,太医们围着又是针灸,又是熬药的! 武后皱眉,说太医院:“想想法子,这么疼下去怎么得了?” 可这有些药用一段时间之后,就无用了。 太医里有个生面孔,年轻一些的,他直接站出来,“臣……臣想试试用针刺百会穴。” 其他太医便变脸了,百会穴乃是人体大穴,怎么敢? 武后看这年轻太医,“秦鸣鹤?” 是臣!武后就道,“百会穴……你先给本宫刺一下,针扎一下,能有什么危害?先拿本宫试吧。” 臣万死。 明崇俨忙跪到边上,“用臣吧!娘娘玉体贵重,不可!臣晓得医理,要紧不要紧的,臣知道。” 武后点头,催秦鸣鹤,“试吧!快些。” 针刺百会穴,挤出鲜血,明崇俨就点头,“放血之法,看着怕人,其实不凶险。” 那就用! 武后做主,给圣人用了放血之法,许是第一次用,有了一些作用。还疼,只是没那么严重了,属于可忍受的范围。圣人一个劲的拍打着头,不住的呻吟着。 秦鸣鹤就道:“娘娘,圣人的状况,住在宫里,冬取天然地热取暖,夏去别的宫殿避暑,这都是合适的。按说不该这么重才是!太医应该都是叮嘱过的,圣人不能久泡汤浴。” 武后就严厉的看刘仁,“给圣人泡了多久的汤浴。” 刘仁扑腾一跪,“泡的时间不久,不过是圣人常不常出虚汗,身上不爽利,一日不定时的多泡了几次而已。” 谁老这么泡也不行呀!更何况是大冬天,汤浴并不在宫殿里。这得露天泡着,身子热,头凉,这对整日里闷在屋子里的人来说,当时是很舒服的。身体正常的人不怕,可圣人这身体,绝对不能这样。 秦鸣鹤就道:“其实最好的,还是回宫。回宫修养一冬,明年就能好些。” 院正觉得这个秦鸣鹤呀,真真是多事。圣人和皇后住在山上,难道只是为了泡温泉的?可如今你这么说了,谁也不敢说叫圣人一直在山上呆着。 等林雨桐知道的时候,御驾已经进城了。 四爷当差去了。桐桐想了想,取了一小瓶药油就往赶紧往宫里赶。迎着这一行人回来。李治的情况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真就是纸糊的灯笼,稍微一不注意就坏了。 等安顿好了,林雨桐拿了药瓶叫太医看看,“能用吗?” 闻了闻,秦鸣鹤先说:“好药!驱风散寒的,正适用。” 是!好药。关键是外用的,用不更好,也不会更坏。 林雨桐搓热了手,把药油蘸在指尖,给抹在了太阳穴,而后使劲的很按摩。这一按,给按的睡着了。只要保暖,这睡一觉,药效就发挥出来了。头疼的就不那么厉害了,能放松一些。 药交给刘仁保管,“不可多了,一日最多用三次。” 嗳! 李弘李贤李显几人都过来守着,李旦和太平坐在边上,等太医都退了,这才过去。 武后叫李弘,“弘儿过来。” 是! 武后说的是赈灾的事,林雨桐没兴趣听。她抓着李治的手腕号脉,这个病其实长期吃药是可以控制的。她觉得她回去得请孙道长。自己才学了几天,配的药不入口,用的只是手法,太医们接受了。可要真治病的药,非道长不可。 今儿都这个时候了,肯定来不及了,等明儿吧,明儿有时间了,先请孙道长来一趟。或者,自己去南山一趟,见见孙道长。 结果第二天,林雨桐还是自己带着人去南山了。孙道长年纪大了,别折腾人家了。 可她快马到了南山,才被告知,孙道长昨儿夜里就被请去宫里了。 直接给错过了! 宫里请了,那这也就罢了。赶在晚上又赶回长安,想着明儿进去见见道长。 洗漱出来,四爷就说朝廷发布告赈灾的事,而后看舆图,在洛阳的方向点了点。 林雨桐扫了一眼,“洛阳而今已经是东都了吧?” 对!洛阳而今是东都。 而今这个洛阳的位置很重要。隋炀帝在洛阳建了东都之后,又下令开凿大运河。这就是后来说的隋唐大运河,南边能到余杭,北边能到北京,如今是涿郡。以洛阳为中心,朝北边修,就到涿郡。往南边修,一直到余杭。所以,洛阳是一个南北交汇点,又是九州中心。前几年,武后愣是将此地定为东都。 后来武周时期,这里是神都、都城。 长安城建的这么完备,为什么非要挪去洛阳。在有灾情的时候,弊端就出来了。长安没有洛阳那么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这各种物资的运输,南北的调运,陆路可没水路便捷。 所以说,武后动迁都的心思绝对不偶然,她是深思熟虑,各方面的考量过的。而之后,武后怕是得跟历史上一样,不停的东巡洛阳。在那边一住就是大半年……这未必不是想暗示朝臣迁都之意! 四爷就说,“从大唐开国以来,长安人口最为密集。周围有产粮之地,八百里秦川,可多大多数都在开国之处封赏出去了。再加上皇家园林,皇家猎场所占用的地方……自身产出有限,调拨的话,交通不如洛阳方便,” 其实,武后考虑的是对的! 那边有隋都城打底子,又有隋炀帝迫使大商家落户洛阳,在洛阳建都城,比之长安,是有些优势的。 奈何都城这个东西,轻易迁移不得。风水、龙脉等等等等,支持的是少数。 四爷考虑的是,得叫人再找一张东都洛阳的地图来,回头先在那边置办点产业。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夜里降温了,风又大了。要是能落点雪就好了,就怕干冷。 早起四爷当差,她得进宫去。 结果今儿进宫,瞧见李治好了许多。也见到了好几个道士,其中就有孙道长。孙道长很矜持,别人说话,他老人家就那么坐着呢。 刘仁低声道:“殿下,昨儿圣人用了丹药,今儿好多了。” 丹药? 林雨桐有些瞠目:“怎么就用了丹药了?” 当然了,如今不能说一切的丹药都是不好的!丹药得区分的!孙道长也炼丹,但他的丹其实就是药。在隋末的时候,起了瘟疫,是孙道长的‘太一神精丹’起了大作用,遏制住了瘟疫。当然了,中药的药不全是草药,很多矿石也是中药!孙道长也用矿石炼药,有一味‘诸霜雪方’的药,能清热,能治疗嗔惊,对开窍有奇效,后世认为这药算得上是开窍三宝之一。 这都是以丹药的形式出现的!在而今,孙道长把他这些药叫丹药。 但不是所有的丹药都跟孙道长的丹药似得,当药用的。 当然了,孙道长也尝试着去炼各种的丹药,但就一点,他炼丹不服丹,也不对外把丹药给人,就自己炼着研究用的。 李治真要是叫孙道长给炼丹,其实林雨桐没那么大的担心。 可孙道长炼丹吗?林雨桐听见孙道长说,“老道一直在寻一味药,但这一味药只在药典残篇上见过,究竟在哪里能找到,老道还真不知!本就定好的,要云游……为的也不过是把这些上古残方上的药品找齐。许是找到了药,便能治好也不一定。”说完就看桐桐,“云游的是公主殿下知晓,这是早就定下来的。” 孙道长多聪明呀,要躲了! 林雨桐点头,“是!本就要走的,这是早就定下的。” 李治点头,“那倒是不好耽搁道长了!找到药之后,务必叫人传信。” 当然!孙道长答应的可好了,“一旦找到,一定找当地的官府,速速给宫里送消息。” 甚好! 林雨桐就干脆道,“那师父,我送您出宫吧。” 好! 很顺利的带着孙道长从里面出来了。一出来林雨桐才小声道:“从哪里弄那么些道士来?师父,您觉得丹药有用。”突然就觉得四爷炼制的丹药都要比他们强。 莫名自信! 孙道长的声音不高,“殿下……为人子女,拦一拦是本分。可作为殿下的师傅,也要交代殿下几句。” 您请讲。 “疾病在谁身上,谁知道难过。病痛来了,你有一丸药,能镇痛,但也会缓慢的损伤其他脏器。病人关心的不是脏器损伤影响寿数,他关注的是,这药吃下去,会有哪里有明显的不舒服吗?若没有,那这就是好药。因此,病人会以身体的感知来判断是否有用,而非大夫的诊断。所以,谁的劝都该是没用的。” 林雨桐点头,表示受教了。然后将道长送上马车,叫人去送。要走了,这才低声跟孙道长道,“……本该派人护着您的,可是……您但凡跟我有了联系,宫里若是有个病啊灾的,就总能找到您。所以,就不派人保护您了。天地之大,总有您落脚的地方。您要是听我的,隐匿了行踪,许是最好的!” 孙道长看这位公主,然后心里叹气。她是真有天赋! 是的!自己这一走,就没想着再回长安。从高祖、到太宗,都有些病症。更不好的是,文德皇后那个病呀,未必不会影响子嗣。 昨晚还见了太子,太子身上似乎已经见了一些端倪。 作为大夫,一个不好,就不得善终了。其实,他昨晚已经告诉太子了,说要精心休养,但身为太子,又怎么可能好好休养呢。这么熬着,这位太子……一旦倒下,就是大事!要么,直接崩殂。要么,常年缠绵病榻。 连着两代君王若是如此,再留下去,真要不得善终了。 孙道长又低声交代了一遍太子的事,“万事以你为先。不可做不可为之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孙道长这才道:“书我留在山洞里,今日之后,我便离京了。你师兄我拜托给你了!但愿我们师徒今生还能再见。”是啊!但愿咱们师徒,今生还有再见之日。 目送孙道长离开,再跪下行了大礼,这才看着恩师远去。 等再回宫里的时候,刚好碰到李弘往那边去。 他问说,“孙道长走了?” 嗯!林雨桐抓了李弘的胳膊号脉,“昨晚又没怎么睡吧?” “赈灾之事压在肩膀上,睡不着。”真不是不睡!是安神汤药喝了,都作用不大!心里不得闲,昏昏沉沉似梦似醒,更累! 怪不得呢!太子妃从来没说太子休息的不好,想来也是夜夜回去睡了。太子妃睡着了,并不知道太子辗转反侧几时入睡的。 这么熬着,真能敖干了。 而今呢?太子睡不着,耗费心血;李治又肯定是信了炼丹那一套,估计谁劝也没用。 林雨桐现在知道了,武后就是这么走到台前的…… 第793章 盛唐风华(45) 这一年年跟前,大赦回来的旧人陆续的被任命了。 武后的面前摆着一本折子,是太子送来的。折子上是对各个因为反武,或是因为上官仪旧事重新被从贬谪之地召回的旧臣的安置。 裴行俭,太子给了司列少常伯的位子。 许圉师,当时被贬相州,而今太子将其安置在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薛元超,给了个正谏大夫的位置。 魏玄同,岐州长史。岐州不远,在长安左近,要不了两年,怕是想调中枢。 ……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敌人。当年一个个的压下去,而今得一个个的提起来? 武后拿着折子,久久没有批复。 昔日听着动听的琴声,今儿却觉得异常的呱噪,“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罢了吧。” 明崇俨的手从琴上拿开,起身过去了。皇后坐在那里,面色沉凝。他接了祥云的茶,先是看了一眼,这是辅国公主进上来的清茶。几根茶叶在杯子里沉浮,茶汤碧绿,茶香袅袅。他屏息凝神的端过去,轻轻的放在皇后的手边,扫了一眼折子,赶紧退下了。 武后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严厉。 明崇俨忙道:“臣……是觉得,万事当以您为要。在臣心里,不能叫您高兴的人,那必是有极大的不好的!这世上从来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只要您愿意,愿意给您做臣子的多了去了!又何必在乎这么几个?” 武后轻笑一声,却没再苛责他。又对着这折子看了半晌,这才提笔蘸了朱砂墨,在折子上批复了一个——准! 明崇俨扫见了,缓缓的跪下,“娘娘,您有比男子更广阔的胸襟。古来君王,能容敌人者,无不是贤君。” 武后没言语,能不能容敌人,这个话先不提。这是圣人要回来的旧人,若是不能得到妥善的安排,会如何呢?圣人的身体若是好,那安置的好或者不好,其实没关系。赦免其罪,肯用,这便是恩典。可圣人的身体偏偏不好!越是圣人的身体不好,越是得用圣人的旧人,如此,朝堂才能平稳。 要赈灾,朝堂就得平稳! 她看着墨迹干了,然后递下去,“转太子处置。” 是! 李弘拿着折子一看,瞬间表情一松,折子下发,着人去办。 再加上临过年了,宫里定下了两个婚事,一个是给李贤赐婚房氏,一个是给李显赐婚赵氏。 这些事加起来,叫应对灾害的朝廷气氛松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绩病了。 之前见到的时候还好着呢!林雨桐以为李绩是装病闭门了!大冬天的不想半夜起来去大朝,也是合理的! 毕竟,如今的大朝剩下个样子在了。圣人身子不好,去了坐在上面手撑着额头,听不了两件事就散朝了。其实很没有必要去的。 刚好,英国公府要低调的过度几年。那李绩以身体不好,年迈养病为由躲着也是合理的。 再加上如今自己住在公主府,平时见李绩见的少了。虽然两府的后门是门对门的,也用围墙把中间的小巷子封闭起来,但其实,因为是公主,所以去了人家还得见礼。她跟英国公府的女眷保持的接触是,初一、十五,那边的女眷过来。这是尊公主为君!但是她呢?一般是除开十五这一天,逢五逢十去国公府,给三层婆婆请安。 家礼也有了,国礼也有了,相处的挺好的。 至于家里的爷们,那都是四爷的事,桐桐没有见的必要。 这一见的少,也就没能观察到李绩的真实情况。因此,第一个反应就是:李绩装病。 可四爷回来一听,就道:“过去先看看。” 历史上,李绩好似再有不到半年的寿数了。 林雨桐不敢大意,跟着四爷就过去。一听说林雨桐来,李绩死活不叫进,“臣衣冠不整……” 林雨桐跟着四爷直接进去了,“您安心躺着!” 可进去的时候,李绩还是在仆从的搀扶下要起身。 四爷一把拦着了,“您躺着吧,殿下学医的天赋不错,先给您瞧瞧。知道您精通黄岐之术,一辈子没麻烦过大夫,可到底是医不自医。”林雨桐顺手就拿了李绩的手腕,紧跟着就皱眉,这……不算是病了。 李绩靠起来,就笑,“殿下果然天赋过人,也才学了几年,便已经能拿脉开药了。可殿下,大夫瞧的了病,救不了命呀!” 四爷看桐桐,桐桐朝四爷点头。李绩这真不是病了,他就是老了。常年的征战,常年在外衣食不准点,软硬随意。这若不是他自己知晓医理,早倒下了。 李绩哈哈就笑,“如老臣这般,活到而今的将领,满朝数过去,还余几人?”说完,就无奈的摇头,“只余老臣一人耳!”说着就看林雨桐,“殿下把出来了,老臣不是病了。老臣就是老了!老了,这么躺着认老,臣还有半年寿数。不认老,非跟命犟着来,臣只三个月的寿数。” 林雨桐就道,“也不尽然,孙道长有一套针法,或可延寿两年……” 李绩摇头,“殿下,臣这一生,杀伐太甚了!天道自有补损,是臣欠了天道的!家里子嗣不兴,臣向来不强求。所谓何来?臣知道,这是臣欠的。而今,天命已定,臣若非要强求,于子孙后代又有何益处呢?今儿殿下来了,臣交代几句话,好叫殿下知道。” 是!我听着。 李绩叹气,“臣走后,圣人若有恩宠,殿下替老臣辞了。臣只余一老妻,虽非你们血亲,然漓儿和殿下为人,臣看在眼里。此一去,臣知她有人照料,且能照料的极好。”四爷点头,“曾祖母慈爱,心性豁达,世事通明,公主府许多外务要忙,内务反倒少不了曾祖母这般的老人看顾。” 这正是叫人觉得欣慰的地方!李绩叮嘱了这个,就又道,“皇家嫁公主进国公府,乃是合府的荣耀。臣走后,公主不可为了他们的前程再费心筹谋。天道有定数,一盛必有一衰,极盛必会极衰!臣一人占了天道之极数,子孙后代能保平安已是开恩,若再想更进一步,这不是福,而是祸。切记,平安安泰,方可长久。子孙后代,未必要习武进身,各有各的命数,不必执着于祖上荣光。” 林雨桐应承,“我记下了!万万不敢忘。” 李绩说着,又看向四爷:“你性子沉稳,颇有城府,家里交托到你手中,我是极放心的!但只一点,我只怕,你父难以辖制。” 四爷摇头,“儿子辖制不了父亲,但公主却能辖制臣子。您放心吧,父亲他,会看护好的。” 放心不放心的,好似只能如此了。公主在此,其他话他也没法再往深的说了。 林雨桐叫人取了笔墨,给开了方子,哪怕是老了,可也尽量叫减少各种不适,在舒服自在的情况下,安然的走吧。 方子递过去,李绩看了一眼,点头,“公主用药,怕是得了孙道长的真传的!好!臣就用此药!” 仆从接了药方子,去煎熬去了。 林雨桐知道李绩私下有话说,她留着并不方便,便直接退了出去。 但这个事得报给宫里的!李绩的身份非同一般,他这一倒,大唐便缺了一根擎天柱。 里面李绩跟四爷说话,“……老夫一辈子沉沉浮浮,也是跟主上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皇家的事,向来就没准的时候。国公府交给你,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 您说,我听着。 “若是你没能挺过来活到如今,那老夫便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留再多的话给你父亲,那也是枉然的!他若是肯听话,就不是你父亲了。” 是说李敬业性子桀骜,难驯服!活着都不能叫他俯首帖耳乖乖听话,那么死了之后,他能听遗言? 就听李绩又道,“对着你,这些话倒是能交代了。”说着,就抓紧了四爷的手,“第一,大唐若是真有倾国之难,英国公府不计代价,须得救国。保大唐社稷不倾,此为李家后代子孙不可推卸之责任。” 四爷心里叹气,所以,李敬业反武周,不是没缘由的。 李绩说着,手微微松了松,而后道,“第二,大唐内争,英国公府不可参与。在此事上,你需得分的清楚。公主府是公平府,英国公府便是英国公府。公主有她的立场她的为难,但英国公府,也有自己的难处。此为遗言,若公主相逼迫,你只管拿此话来应对!我会留下书信一封!” 四爷也握着李绩的手,这位老臣,到了现在,都说的是为大唐好的话!内争不宜扩大,国难需得尽全力。 等李绩睡了,四爷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宫里的太医已经等着来,一串串进去请脉,这才确定一件事:李绩真的时日无多了。 李家在外任职的,都回来吧!回来侍疾吧。 太医给宫里一禀报,当天晚上,太子就来了。 公主府跟东宫特别近。拿令牌开了延禧门,公主府对着东宫的外墙开的府门,真就是眨眼就到了。进了府里,林雨桐带着太子去见的李绩。 太子去拉李绩的手,“卿乃国之柱石……”一句话没说完,眼圈一红,声带哽咽,竟是艰涩难言。 李绩陪着太子说话,一句没说府里的人事和身后事,只跟太子点评军中将领。谁都是什么脾性,什么习惯,哪些毛病。一说就是两时辰,接近子时,太子才回的宫!去了那么久,李治和武后就有数了,这是真不大好了。 李治顿时就觉得晕眩头昏,正是大灾怕大变的时节,结果李绩不好了! 军中少了一根定海针! 第794章 盛唐风华(46) 李治亲自坐着轿辇来了,君臣在里面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可随后,李绩不再称病了。他坚持初一和十五大朝去了。刘神威乃是孙道长的大弟子,如今每天在这边的府里,每天早晚,得给李绩针灸。药方子林雨桐看了看,其实叫自己开,也就这样了。 李绩想听天命,可朝廷而今还需要李绩。 所以,李家人低调的回来了,可却瞧着老国公在家见军中将领的频率一点也没低。 林雨桐看的心里难受,直接往宫里去了,她的见见李治,再谈一谈。朝廷有什么难处,总能想到办法的!可李绩一生征战,帮着打下了江山,帮着荡平了天下,帮着拓展了疆域,最后一程了,叫李绩为他做个选择,让他安然的走,不成吗? 可这次桐桐没见到李治。 刘仁低声道:“殿下,您回吧!这事……圣人也难受。可而今国事艰难……还有倚赖老国公之处呀!这个事,太子殿下也来求过,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圣人都未曾准许。” 林雨桐一听这,就知道执拗不得。她问刘仁,“那些道士还在宫里炼丹?” 是! “丹药可有?我想瞧瞧。” 刘仁面色一苦,“殿下,太医看着呢!有些事……圣人知道!可病痛在谁的身上,谁才能有切身的体会。您……别言语了!您的担忧,老奴会禀明圣人的。” 林雨桐长叹一声,再没说其他,转身走了。 本想去找武后的,可这事找武后,她又能说什么呢?左不过是不得已三个字而已。 年过的很潦草,外面再大的热闹,吵不到府里。 总章二年的春风就这么在李家人沉默的看着李绩挣扎撑着的境况中——来到了。 春上一滴雨都不见,关中大旱。别的地方不知道如何,便是林雨桐那边的庄子,也只能是勉强能有收成。 今年的三月三,再无往年的胜景。李贤和李显也不敢到处嬉戏了。朝廷忙着赈灾,顾不上二人的婚事。 林雨桐几乎不怎么出府,他发现李绩已然出现强撑的样子,只是勉强才没在外面面前露出疲态来。关中大旱,长安城外皆是灾民。还有更多的灾民都在朝着长安聚集。 李绩隔三差五的就请戍城的将领来家里饮宴,谁也瞧不出不舒坦。可人一走,躺着都不能动了。 林雨桐起身,“我再进宫。” 李绩忙道:“殿下,您不知道朝事……” 可再大的朝事也不能这么耗着。 “殿下!”李绩摆手,说话都带喘着的,“薛仁贵将军急奏,高句丽叛乱就未曾停止!而今,高句丽也是天灾不断……两万人马在高句丽镇抚,若是不从当地征粮,朝廷就得远途征调粮草。可从当地征粮,叛乱只会比如今更大!” 这又恰逢咱自己天灾都难以赈灾,几下里之下,朝廷怕高句丽那边震慑不住呀!而今,平叛需要时间,需要数不清的钱粮继续往里添。 李敬业就道,“那就撤出来呀!” “闭嘴!说的容易!一旦露出疲态,焉知高句丽不会倾全力以扰边,这就带来更大的祸患。”李绩说着就又道,“再等等,等从高句丽移一批青壮劳力出来就好了……” 林雨桐给他用针,“您缓缓……我知道了,我肯定不去。” 李绩看了一边的曾孙一眼,而今都被曾孙给料中了,“吐蕃虎视眈眈,只羌地已经不足以叫他们满足了……而吐谷浑又一心想借机复国。又有西南‘蛮獠’为乱,朝廷正要平叛……今儿才得了信儿,两江已经连着月余淫雨纷飞,不见日头了……” 内忧外患之时,臣病不起了。 假病其实不可怕,咱知道真要是用人,咱还上的马! 可真病了,才不敢叫人知道病了。 李敬业就道:“就没见这天下离了谁是不行的!” 禁声吧!这天下是离了谁都行,可圣人的心里,慌了,他不安稳了! 李绩躺下,看着头顶的帐幔,他想起圣人那晚上拉着他的手哭道,“父皇临终告诉朕,有李绩一日,保你一日。你是朕的胆,是朕的底气呀!” 当时,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病体孱弱的帝王,还没有立起杆儿的太子,他们拉着不舍,老臣就得拼最后一口气。 果不其然,北边大旱,南边水涝,边陲不稳,边民起事。直到八九月,大唐四十多个州府,都出现了严重的灾情。而这些灾情中,以关中最甚!别说城外的百姓了,便是城内的百姓,吃食也贫乏了起来。 李绩呢,只要大事必出席。像是倭国的遣唐使来了,李绩就出现的欢迎的酒宴上。林雨桐时刻的关注着李绩,然后听着武后亲自给倭国取名‘日本’。 这是倭国第七次派遣遣唐使了。 此次遣唐使来,说是贺喜大唐平高丽!可这何尝不是大唐迫使倭国承认大唐在百济和高丽的绝对统治权。 而倭国的使臣,应该是接触的时间长了,知道‘倭’这个字不是一个寓意很好的字!他们只提出一件事,那就是申请更换名字,不想用倭国了,想更名为R本。 李治靠在椅背上没有言语,李弘只做没听见,武后轻笑了一声,“倭国……是不好听!”说着就看李治和太子,“不若赐名‘R本’?” 李治无所谓的摆摆手,李弘随意的点头认可。 而后满大殿的各国的使臣朝倭国的使臣贺喜,贺喜他们有了新名字了。 这个名字,便是这么来的!更换名字,大唐不承认,便无人承认它叫R本。 林雨桐眼眶一热,而后看着坐在那里稳若泰山的李绩。她想,李绩一定喜欢这一刻!他就希望大唐是这样的。 是的!李绩盼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圣人虽然羸弱了一些,但好在太子慢慢长起来了。他给圣人摸过脉,暂时是无碍的!太子有足够的时间成长起来。 在躺下的那一刻,他像是回到了过去,回到跟着高祖皇帝征战开创大唐的时候。又像是回到了太宗在朝,太宗手指的方向,臣必能荡平以归大唐;这视线一转,又像是看到了十年之后,太子已然是个成熟的储君了,那时候,圣人是否还羸弱这不要紧了,皇后是非还要染指权利,这也不要紧了!我大唐的君王又长起来了! 他没再给儿孙留下任何一句话,十二月三日,在城外巡视完京畿道之后,回来就躺下了。躺在那里眼睛一闭,带着一脸的笑意,却再没被叫醒。 李绩他硬生生了多撑了一年,结束了他戎马的一生。 人一去,四爷和桐桐进宫,得去报丧去了。 李治才要笑问女儿女婿这个时候进宫问了什么,可一扭头看见女婿身上的丧服。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了,起来只晃悠,“老国公……” 林雨桐扶住李治,“去了!去的很安详。” 李治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直直的就往后倒。好半晌,才喘息过来,下旨意,“辍朝七日,着司平太常伯杨日方摄同文正卿……监护丧事……陪葬昭陵,着人修建坟茔……从汉时卫青、霍去病例……” 林雨桐跪在边上,“父皇,老国公一年前便有话留下!说是圣人但有恩赏,请儿代其辞了!” 四爷就道,“曾祖父留下话了,说他本只是山东一田夫,不过是投效了明主,这才做到三公之顶,贪享了一生富贵,已然足够了。人寿数终有尽时,不必苛求。他老人家想要简葬,黄金宝玉,一盖不带。只说用麻布把车盖住,装上棺木便可。棺木中只一身穿的衣服,若要带,想请圣人恩准他带走一身朝服。他说,若是死后真有灵,他想穿着朝服去拜见先帝。又说,别的随葬之物,就罢了,千万记得给他陪葬几匹烧制的马匹,若得再随着先帝南征北战去,没有战马怕是不行。地宫里不必奢华,用匹黑布做个帷帐,用一匹白布做个顶子,若是有白纱,给四周用一圈白纱,再给帐子里挂是个木偶,就算是尊了殉葬之礼了!其他的,一盖不用,一盖不带。” 李治嚎啕出声,林雨桐赶紧喊太医来,“父皇,不可过于悲切!”可怎么能不悲呢?! 莫说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前来奔丧,哭晕在灵堂上。 直到此时,林雨桐才知道李治觉得暂时离不得李绩的缘故!朝中文官来了那么些,上到宰相,下到五六品官员,受李绩赏识推荐者,乌泱泱一片。 一个人推挤了这么多文臣,却未曾结党,这得多不容易。 再看看武将,更多! 李绩从不贪财货,有收获就往下分。他为人又讲义气,大唐开国之处,单雄信被俘虏,李绩为此人求情,李渊恩准。李绩跟单雄信是朋友,在刑场上,他毫不避讳,割了腿上的肉喂单雄信,兄弟一场,不能跟你同日死,这肉同你一起去了! 而后又收养了单雄信的儿子,不避讳谁的猜忌。 对一个大唐的罪人尚且如此,就可知他怎么对部属同僚的。 出兵则为战,回朝则为相!什么是出将入相,这便是了。 这么多门生故旧、同袍旧泽,他愣是不贪权,不结党。 李治焉能不痛!送葬之日,他就站在未央古城上,看着灵车哭的不能自已。李弘打算亲自送葬的,但礼官不许,他也陪着圣人,哭的几乎是站立不住。李治给李弘留下话,他说,“陪葬昭陵,等朕走后……李绩配享太庙……” 李绩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他的画像挂在凌烟阁。他的陵寝在昭陵,陪葬在太宗皇帝身边,陵墓修建的标准坚持按照卫青和霍去病的标准。而后,他的灵位将陪着李治,配享高宗庙! 此等人物轰然倒塌,便是早有准备,可朝局也不免有了变动。 也因此,林雨桐有机会从台后走入台前,踏入了历史舞台…… 第795章 盛唐风华(47) 李绩没了,该守孝。 但家里这么多人,守孝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四爷跟李绩这是曾祖父与曾孙的关系,第四代人了。按照礼制,以五服的远近,守孝期为三年、一年、九个月、五个月、三个月。 再是承袭了爵位,可从礼制上来说,是这样的。儿子给父亲守孝,三年。孙子给祖父守孝,一年。曾孙给曾祖父守孝,九个月。 就是这么一种关系。 其实两人是打算往三年上守呢!毕竟属于承重曾孙,省的人挑理。 真就是关门闭户,在家守孝呢。要种什么也不耽搁,像是洋葱,这玩意弄来去年在自家园子里种了,今年就能在庄园里种。可庄园里太旱了,这东西种下去就怕保不住。 怎么办呢?府里能种的都给种上,这种子又不能放着不管。 另外就是哈密瓜,当然了,如今不叫哈密瓜,被叫做穹窿。 她细心的在家育种,而后一棵一棵的种下去。今年天旱,这东西依旧是能长的。 两个府邸,那么大的地方,人口是真不多。李绩该是给其他儿孙交代过什么,二房的人并没有在国公府久住,而是回了他们自己的府邸,守孝去了。 府里剩下谁?剩下李敬业和李敬猷两房人了。李敬猷年岁也不小了,也就比李敬业小了两岁,但可惜,夫妻俩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而今就这么住着,要是一直没孩子,那这就得四爷给养老送终的。 守孝肯定枯燥呀,除了早期在演武场还能听到吆喝声,府里真的安静的很。 而今,是禁止一切娱乐的。 访客也不好来呀,打搅人家守孝,是极大的失礼!除非大事,否则绝不上门。 一般亲朋家的喜事,这是不用上门的。丧事倒是不忌讳,得去奔丧。一般情况下,这就是府里的所有的对外活动了。 林雨桐正好调整自己和四爷的身体,虽然不能吃肉,但是素菜做的好了,一样吃的康健。 四爷早起就问,“最近有雨吗?” 林雨桐摇头,看这天,还是没雨。 没雨,大灾依旧在持续。外面具体什么样林雨桐也不知道,只知道三月的时候,朝廷下旨意,说是大赦,改年号了。 一说改年号,四爷就一脸的牙疼。 是的!这怕又是武后提议的!可能跟武后的女性属性有关吧,她酷爱换年号。李治在位期间,一共使用了十四个年号。算算,一个在位三十四年的帝王,使用是十四个年号,这是什么概念呀? 而今这都已经算是第几个?林雨桐记得有点混乱。 “永徽、显庆、龙朔、麟德、乾封、总章……”四爷数了一遍,“这次改为咸亨了。这是第七个了!” 这么纪年,就说乱不乱吧! 为啥说这是武后影响的呢?因为武后登基后,用了十七个年号。她做了十五年的皇帝,用了十七个年号。 记性不好的,都记不住哪一年是哪一年。 翻遍史书,这位唯一的女帝,使用年号是帝王之最!这玩意也不是衣服,也不是身上的首饰,她就是那么喜欢换一换,乐此不疲。再这么换下去,林雨桐都怀疑自己都记不准自己的年纪了。 真的!这很烦人的!这一点特别的不好。 李治估计也是无奈,懒的在这事上跟她掰扯,多大点事,对吧?爱换就换吧!感觉换个年号跟送了武后一件珍宝似得。你喜欢就行,无所谓! 两人知道了就完了!反正这一年的前两月,是按照总章三年的纪年的。从三月改年号的那一天,这又是咸亨元年。 咸亨元年,四爷和桐桐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早起习武,晌午桐桐摆弄她的胡葱苗和穹窿。四爷没事了就得弄纺织机。 这东西不是你说弄就弄出来的!首先,你得有各式的做木匠的工具。但铁工艺不发达的现在,如今的家伙什,用起来别扭着呢。有些技艺能达到,有些技艺就是达不到。或许,人家这不是说不发达,只是跟顺手的东西有差别,怎么用怎么别扭。李敬业在家闲的蛋疼,还不敢言语。来来去去的窜,结果就见家里这俩是真成,一点也没有那种烦躁。反正就是我们玩的可高兴了! 女眷其实也没那么闷,织布机在家里放着呢,女眷谁得闲了,都愿意上去织两下。就是那种好奇的心态,累了就下来了。 等到穹窿真种出来了,结了瓜了,瓜越长越大,过了个夏天,都能吃的时候,宫里来人了。 刚摘了穹窿,也才切开一个。尝了尝,其实挺好的!从西域运来的,是甜。但不会成熟的特别好就给摘了送来的,也错过了时节。所以,吃着这个就还行。 林雨桐给切开,叫给国公府那边送去。剩下这几个熟的好的,才说要叫人往宫里送呢,结果宫里就来人了。 不是李治身边的,是武后身边的高延福。 不仅请自己,还请四爷一起去。 这是又怎么了? 请高延福稍等,跟四爷换了衣服就跟着往宫里去。 林雨桐本来想问问原因的,四爷摇头,没叫桐桐问。只低声道,“薛仁贵该是打了败仗了。” 瞧!这年号叫人懵的地方就在这里了吧,事大概知道,哪一年却对不上。 是的!应该是这样的。吐蕃朝西域扩张,占据四个重镇,这是今年三月的事了。四月消息传来,薛仁贵领军,率领十余万讨吐蕃,而今该是战败了。 此一败,大唐在西域的统治便开始动摇。 只是这事上叫自己和四爷是个什么意思。 进了宫,没去后宫。武后跟李治在一起,进去的时候太子李弘也在。 看这个样子,怕是又起了争执了。武后跟李弘,总体上来说,还算好!争权夺利?那真不是!只是有些事的看法上,李弘跟武后不一致。但大多数时间,是李弘退让了。一则,那是母亲。知道母亲不易,有些事上退让一二,这无妨。二则,他也是在想,他是不是想的不如母后周全。 所以,母子俩意见相左的时候有,但没有因此出现过大的争执。 见了礼,李治先道:“过来,坐近便点。驸马也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林雨桐离的近了,就三步远的距离,李治还是眯着眼睛看的。 这是眼睛又看不清楚了。 她只得坐过去,挨着他坐了,“父皇,你这是又着急了?” 可不是!又着急了!赈灾中抽出的钱粮去打仗,结果还战败了,“自朕登基以来,还未曾败过!” 李绩死了,薛仁贵其实是他的副将,有李绩在,薛仁贵也甚少自己主导!之前镇抚高句丽,叛乱四起,将他调回来去对阵吐蕃,结果又吃了败仗。这未必是薛仁贵本事不行。 林雨桐这么想着,就看武后,“那您宣召儿臣,可是有事要交托。” 武后看了李治一眼,又看李弘,而后才道:“是!而今这情况,打起来艰难。可你们要知道,若是再不撑一撑,再想把西域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若是不能卡住西域的关口,通往西域的商路,会比如今难千百倍。再加上白叠子……西域适合种,那么它的价值就比之前更甚。高句丽,朝廷可舍!可西域,不可!”说着,就看林雨桐和四爷,“薛仁贵你们都熟悉,他所率领的,乃是老国公的旧部。此次战败,罪在郭待封。郭待封负责辎重粮草的护卫,结果此人不听薛仁贵安排,带着辎重延时运送,结果被吐蕃二十万大军围住,所有辎重,尽数被缴获。薛仁贵无补给,无支援,撤兵驻守于大非川……”说着,她就起身,在挂着的舆图上点了点,“这就是大非川……” 林雨桐当然知道大非川,还知道因为此次战败,三位主将虽免死,但除名。薛仁贵一年之后被起复,可之后因罪流放。 一员前半生悍勇的武将,跟随李绩数十年。李绩一死,下面便不服了。可这郭待封是个什么来头? 桐桐看四爷,好似还有知识盲点。 四爷就道,“郭待封乃是开国名将郭孝恪之子,郭孝恪是跟随曾祖父从瓦岗起家的旧随从。跟薛仁贵一样,都是曾祖父的旧部。而今,这些旧部叫薛仁贵统领,一样作为旧部出身的郭待封怎会服?” 是啊!薛仁贵自李绩死后就走背字,其中的缘由免不了有内部倾轧呀! 林雨桐就说,“外人领不了这些兵,他们内部又倾轧不断,无人能服众……”她便明白武后的意思了,“您是希望儿臣跟驸马去军中。” 武后点头,“驸马是老国公的嫡亲曾孙,哪怕不擅兵马,可他在,别人谁想冒头都名不正言不顺!这个领兵之人,不是驸马也得是驸马!”说着就看林雨桐,“我知你有几分骑射之能,你此次去了,一是给驸马助威。二也是提振士气!圣人和本宫从不曾泄气,从来都相信我大唐的将士勇武之气不堕!”说完,就看李弘,“太子可答应?” 李弘当然不答应,“驸马体弱,皇妹一介女流。此去西域,千里迢迢……母后,胜败乃常事!缓个三五年,等兵器革新完成,再挥剑直指西域,为时不晚!” 武后就问他:“那这十万将士的心气呢?那我大唐的尊严呢?”她看向李弘,“此战,不可退!” 李弘闭了闭眼睛,心里去盘算着,这么些人马,下一批粮草辎重又怎么筹?!李治捶了几下额头,看桐桐:“此去千里,我儿可敢随驸马前去?” 林雨桐起身,郑重的跪下:“儿所在,大唐荣耀不败!” 第796章 盛唐风华(48) 出宫的时候,林雨桐没要别的,只跟太子提了两个要求,“给我调拨两人。” 谁? “薛讷和契苾明。” 李弘点头,“好!这就下旨,叫此二人准备。” 薛讷是薛仁贵的儿子,契苾明是契苾何力的儿子。薛仁贵和契苾何力都是李绩手下的大将,而今这两人也都在行伍。薛讷早前做城门郎,如今便是升了,也不过是小军官而已。契苾明在东宫做侍卫,都是很好调拨的。调拨了也不影响大局。 李弘又问,“这是一件事,还有呢?” “还有就是……连夜叫人誊抄西域的相关资料,我要带走。” 说是要资料,可是也就那么一说。西域这个地方的所有东西,都在四爷肚子里装着的。 这个地方,对四爷来说,可太特殊了。 特殊在哪呢?特殊在,这块地方其实就是后来的准噶尔。 西域在张骞通西域之前,那是小国林立,那时候说是西域三十六国,他们大部分都是受匈奴控制的。直到张骞出使了西域,而大汉在对匈奴的战争中接连取胜。打从这个时候起,西域就属于汉朝的领地。公元前六十年,大汉王朝就在这里建立了西域都护府。西域都护府从民政到军政,有完整的官员配套。它管辖西域三十六国,官员三年一替换,由皇帝亲自任命。 当然了,西汉到了末年,内乱了!有个王莽篡政,导致整个中原王朝大乱。这一乱,匈奴有机可乘,又立马占据了西域。因为横征暴敛,当时西域有十八国,愿意把王子送到洛阳为质子,愿意重归中原。可当时刘秀建立的东汉政权才刚刚确立,内乱尚且不算是完全平息。他当时特别不情愿,但还是把西域都护所迁到龟兹。 这中间战争就不断,匈奴不会看着中原一直控制西域,于是,摩擦常有。 后来,东汉这不是出了班超吗?班超出使西域三十年。他带着三十六人在西域,匈奴也有使团在西域,可班超给匈奴的驻地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大部分,又带着这三十六人守在驻地外面砍杀了数十人,之后拎着匈奴使团的人头,去见了当时西域最有实力鄯善王。这就使得鄯善王不得不重新归附大汉。之后班超的儿子又带了五百人屯驻楼兰。 之后中原大乱斗,政权难以统一,好容易统一了,隋朝的时间又太短,到了如今的大唐。玄奘西行,取了佛经回来,途径西域,这个时候的西域也是信奉佛教的。唐朝初年,突厥的实力很强大,曾经陈兵长安城外四十里,这才有了渭水之盟。这个时期的西域是在西突厥的控制之下的。后来李世民励精图治,将西突厥从西域之地赶走,西域这才重归中原。大唐在西域设置了安西都护府,在十年前,安西都护府升为安西大都护府,之后又设置了濛池都护府,昆凌都护府,而后又有了金山都护府。金山都护府到了武皇时期呢,又更改为北庭都护府,之后又升了北庭大都护府,跟安西大都护府,分管天山南北。 从越来越精细化的管理看的出来,唐朝对西域的重视!这一条贸易要道,朝廷知道其价值。 但是呢,战争上的失利叫大唐在西域的统治有了动摇了。直到安史之乱,国内兵都打没了,干脆就把驻守西域的兵全都撤回来了。而后吐蕃趁虚而入,先是占领了安西大都护所,后来连北庭大都护所都被占据了,自此之后,西域跟中原就断了联系了。 当然,之后的王朝只要有能力,就想把这块地再拿回来,可惜,心有余力不足。像是到了宋朝,宋徽宗的时候倒是短暂的收复了一点点青海地区,结果没几年,靖康元年就又给丢了。接着是靖康之耻,哪里还有精力管西域? 等到了元朝呢,元朝本就是很多个汗国的综合体,西域那个时候归察合台汗国。这个时期太乱了,元朝并不能叫各个汗国听从指挥。而也就是这个时期,本来盛行佛教的西域,千里佛土的西域,受到了阿拉伯文化的影响,这便是后来信奉了□□的原因。大明灭了元朝之后,也想过收复西域,甚至一路打到了哈密,但在朱棣之后,大明其实总的来说,比较佛,在哈密建立了哈密卫之后,再无寸进。于是,西域大部,归蒙古汗国。到了明朝后期,连哈密卫也失去了,边界定在了嘉峪关。从此再没过问过西域。 直到清朝的时候,西域的当家之人,是准格尔,大汗是噶尔丹。康雍乾三朝,接连对此用兵,真就是三代人不间断用兵,这才在乾隆平定了大小和卓叛乱之后,逐渐趋于稳定,清末的时候,大清实力衰退,列强入侵,全疆曾一度落入地属中亚的浩罕王国,这才有了后来左宗棠率湘军收复疆地,建立了行省。 那你说这么一个地方,四爷怎么可能不熟悉?河流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改变河道,可山岳大体是跑不了的。从后世能遗留下很多唐时的旧城遗址,且遗址相对完整这一点上看,那个地方因为气候的关系,地理上的很多东西,该是变化不大。 这事一定下来,就得迅速出发。最多只有三天的安排时间,第四天就得离长安了。 一方面,得考虑出去带谁,带什么。另一方面,还得安顿家里。 这一走,剩下一家子妇孺和李敬业兄弟,这行吗?李敬业此人,好惹祸呀! 可能带他去军中吗?也不能。有此人在,难保没有人想两头下注的!带他去,太碍手碍脚了。 他先哄此人,“儿虽出了九个月的孝期,但到底是承重之曾孙,心有不安。父亲务必带着叔父守孝满三年……紧闭门户。等到孝期过了之后,儿便接叔父和父亲去安西……”那个时候自己和桐桐也把西域理顺了,真接去呆上两年也无所谓。 但肯定,此一去短则三年,多则五年,是难回京城的。 李敬业满口子答应,只要能带他出去,怎么着都行。至于儿子去军中合适不合适……公主跟着呢,谁能把他怎么着?“家里的部曲你都带去,用着放心。” 好! 部曲是要带走一半的,但是剩下的还依旧归宋奎管。此人沉稳干练,是李绩的心腹。如今,除了四爷和桐桐的,这家里谁想用他,且等着吧。 除了宋奎,四爷还见了他的义子张淮,“在外面帮着盯着,多搜集长安的消息,不管真假,不管大小,交托给你义父。” 不能断了跟京城的来往。 另外,就是叫他看着李敬业,“但凡敢私下偷着出去,直接通知你义父。”打晕了扛回来关家里都行,之后重重有赏,给你换个体面的身份都是可以的。 桐桐呢,叫人收拾东西,又安排公主府的事务。 这期间李贤他们又得了信儿了,都往府里跑。 李贤叹气,“但凡可以,我也恨不能催马扬鞭去疆场。之前我去找父皇,也去求了母后,可都不答应。安抚将士的事却得叫皇姐去。我从西域商人那里听说,那边夏天暑热难耐,冬天却寒冷异常。跟长安相比,确实苦的多。此一去,正是寒冬。怕皇姐着急走,赶不上带那么些东西。您放心,您一启程,我就打发人专程给皇姐送去。一年四季家常用的东西,我叫人准备。您要是想要什么了,可千万要叫人捎信回来告诉我。至于公主府里的事务,我定期叫人来问。哪里不好了,我替您看着,肯定会看顾好的!您别有后顾之忧。” 好!一切都拜托了。 送走了李贤,李显又来了。来了都快哭了:“父皇好生狠心,怎么舍得叫皇姐去!我是舍不得皇姐的,您在长安,在宫门口住着,这才方便照看。您说……这一去,姐夫只怕短期回不来。您呢……您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先回来!安抚了就可以!今冬回不来,那明春回来吧!明春等路好走了,就回来!那边的夏天太热了,您受不住。” 叮嘱了好些个话。 林雨桐也没细说,他说什么,她应承什么。又说,“怕是赶不上你们大婚,若有失礼的地方,你见谅吧。” 看您说的! 等把这个送走了,李旦和太平来了!李旦稍微大了一些,还是个孩子的样子。估计是伺候的人提醒着要来的,他一脸的不好意思,“我会常跟父皇提皇姐的……皇姐很快就会回来。” 林雨桐哭笑不得!这么小的孩子,若不是长时间的接触,其实并不算多熟悉的! 跟李旦还能好点,跟太平就更陌生了。当时在温泉宫带着的时候还小,孩子嘛,半月不见,就陌生了。 她哄着两人在府里玩了一会子,又说了许多西域的产物。承诺他们,有了好东西一定叫人给捎带回来。然后把两个不顶事的给送进宫里去了。 回头又抓紧做了好些成药丸子,刘神威又一再说非跟着去,这忙忙叨叨的,就没有个清闲的时候。直到第三天,所准备的资料才算是誊抄完送来了。林雨桐直接给放进了羊皮袋子里,封口捆的密密匝匝。别的行李一盖不带,随后随着辎重一起往西域运吧。 第四天半夜两人就起来,吃了饭食,而后披挂。 四爷的身板扛不动铠甲,但府里不缺软甲。因着要赶路,软甲就很好!这几天,府里连着帮着修改软甲,两人穿到身上正合适。 软甲在身,两人得去祠堂,等他们到的时候,府里的人都到了。这是家中的后辈要出征了,得告别李绩,给上一炷香。 而后两人得进宫了!再送别,得李家人去宫门口。战将出征,宫门大开,得从皇城的正门出去的。 今儿不是大朝,但李治叫了大朝。因着主帅是四爷,所以朝中的反对之声不大。也知道,驸马此去就是协调内部去的。 可等圣人宣了,朝臣扭脸去看,这才发现,驸马的后面跟着一位颇为英气的小将。可再细看,不是公主又是何人? 还没来得及发表异议呢,圣人就说话了:“朕以安西之事托付给爱卿,需得尽忠王事,朕在长安西望,等着爱卿的捷报。” “尽忠王事,护佑大唐,此去不胜不归!” 李治便起身:“好!朕登楼为爱卿送行。” 是! 在朝堂之上,没有翁婿,也没有父女。李弘看着皇妹起身,跟着驸马一步一步的远去,到底忍不住动了几步,眼圈红了:此去千里,一介女流,说什么不胜不归。其实尽力便可,人得回来! 可这话没法说的,朝臣紧随其后,得送两人出宫门。其他的人跟着皇上和太子登高,目送将士出征。 此时,武后已经在高处了!秋风烈烈,袍子随风扬起,无端的叫人觉得有几分壮烈。 从皇城的正门出去,英国公府的人都在这里等着呢。李敬业将两个部曲手里抬着的东西上的红布揭开,里面一杆长枪。 他双手拿起身,转身看了儿子一眼,而后看向公主。一步一步走过去,将手里的缠丝枪递过去。 桐桐愣了一下,抬手在斑驳的武器上轻轻滑过,而后珍重的双手接过来,单手一转,李敬业好似听到了这杆枪带来的呼哨声。他愣了一下,就笑了。紧跟着一挥手,就见一队部曲,各个都扛着大旗,这旗上有个大大的‘李’字。 是的!而今的战将,所有的仪仗旗帜都是随主帅的姓氏的。一个名将,他的一面旗就足以安定军心,震慑敌军。 李绩用过的旗在祠堂收着呢,而今就这么又出现了,在大唐皇城外飘扬了起来。 李敬业一一看过去:“叫它们重返疆场吧,那里才是它们的归宿。” 送行的大臣都不由的后退两步,而后对着这些旗帜重新躬下身子。 此时,李敬猷牵着一匹马缓缓的从旗仗队伍中走出来:“这是老国公的战马,狮子花!平高句丽,它负过伤。” 这马太烈了,四爷骑不得。 林雨桐便朝前去,一手缠丝枪,一手拽着缰绳,这狮子花的头挨着缠丝枪蹭了蹭,而后悲鸣了一声,林雨桐一下一下的安抚它,良久,她才跃上马背。 此时,马蹄扬起,马儿站立,唬了人一跳。可抬头一看,却见马上的小将稳稳当当,她控制缰绳,回头往向城阙,晨辉这就么撒下来,映照在她的战甲上熠熠生辉。 这一刻,李淳风和明崇俨同时眯眼,好似大唐的将星突然重新亮了,耀眼炫目,照亮了整个大唐…… 第797章 盛唐风华(49) 这一日,长安城的好些百姓都看见‘李’字旗穿城而过,金光门出了长安城,一路朝西而去了。 是英国公府的后人又领兵了? 是!驸马领兵去了。哦哦哦!难怪呢。 后来大家才知道,公主跟去前线慰军去了。 那可不容易,一去千里呢! 是啊!一去千里呢! 人人都喊着一去千里,可这个千里只是个概数,表示真的很远很远。到底有多远呢?林雨桐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要是放在现代,从长安出发去疆省,它的路程大约是两千五百多公里,也就是得五千多里路。 要知道后世的路线规划那一定是最优的,也能把天堑变通途。但是现在却不能,那得是见山过山,见水涉水呀。 所以,这一去究竟是几千里呢?她真不知道。 四爷看薛讷,“薛将军一定跟你提过,究竟是几千里。” 薛讷看着篝火,嚼了一口胡饼,这才道:“按照父亲所说,该有七千多里。” 七千多里? 嗯!薛讷放下饼子算这个路程,“从凤翔府、陇州、秦州、渭州……” 林雨桐把地图铺开,他每说一个地方,林雨桐在舆图上点一个地方。 “接下来进临州、入兰州,下来该是凉州了……”契苾明也蹲过去,手在舆图上挪动。 凉州?林雨桐点了点,就问说,“从凉州往西大约五百里,是甘州。再行四百里,是肃州。继续往西五百里,是瓜州。从瓜州还得往西,大约是三百里上下,是沙洲。”她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越比划这心里越是没底,这到底是多远呀,“从沙洲还得继续往西,稍微偏南一点,行七百里到伊州,之后又九百里是西洲。从西洲往西南这个方向,再走个七百多里,该是焉耆,从焉耆继续往西,这得有八百里吧……这才到了龟兹。” 龟兹便是而今安西大都护府的所在地。 四爷点了点焉耆,“这便是安西四镇之一的焉耆重镇!” 也就是先得到焉耆,才能去安西都护所。 桐桐算的日子,“七千多里路,路上不耽搁,多久能到?” “按照驿站的速度,前线的消息送回长安,许得近一个月。但这是换人换马的跑。而今嘛,咱们轻骑简行,估摸着也得接近四十天。” 四十天呢? 一天都不敢歇着,就是沿着官道,直奔目的地。沿路是有驿站,但不是每次都能刚好赶到驿站过夜的。真就是赶到那里是哪里,荒郊野外就荒郊野外,每次是天不亮就出发,夜里看不见路了,才停下来歇息。只是在白天遇到驿站的时候补充食物和水就行。 这一路上,跟着李绩的部曲派上了用场。联络驿站准备干粮,夜里扎营搭帐篷。他们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最多一刻钟,帐篷也起来了,篝火也起来了。偶尔还能射几只野兔野鸡或是其他的野物,埋在火里烤了来补充体力。 其他人都没问题,麻烦的是四爷。幸而桐桐给带了炒面,几十斤呢。白天就算了,晚上用滚水冲泡一碗喝了,再吃药丸子,这才一路上没给扔下去。 别想着路上随时能见到什么人?如今这人口密度,所过之处,一般都是荒郊野岭。偶尔有一村落,最好也不要去惊扰。带的人太多了,会惊着百姓的。真就是感觉,从这个村子去那个村子走个亲戚,这都得防备着哪里窜出一只狼来吃人。 真就是大门不关好,孩子能被狼叼走的这么一个环境。 军前情况紧急,压根就没给她路上了解大唐的时间。 从长安城出发的时候,城外的野菊一片片,开的正好。越是往西北走,越是荒凉,也越是寒冷。 等到了第三十五天,雪下来了。 白茫茫的一望无际! 四爷喊宋献,他是宋奎的弟弟,跟来的部曲归他管,“舆图呢?拿来!” 宋献从怀里掏出来,“按说今儿下半晌就该到焉耆了。” 可这已经下半晌了,焉耆在哪呢?连个城郭的样子都没瞧见。这雪一落,本来就不太清晰的路,越发的分辨不清楚了。 桐桐骑在马上,看了四周的地形,朝偏北的方向指了指,“咱们偏了一点,应该在北边。” 北边? 一定在北边,“北边易守!是筑造城池的好地方。” 四爷干脆不看了,下令,“听殿下的,偏北二十里!走!” 偏北走了不到二十里,远远的远处一个小小的轮廓的所在,这哪怕不是焉耆,可至少是有人烟了。 四爷说宋献,“把‘李’字旗拿出来……” 再不亮明身份,对方该戒备了。自己这一行人,人数再少也小两百人呢。 旗帜在白雪中招展,城郭上涌上那么多人,“李字旗?快!通知副总管。” 阿史那道真为此次逻娑道行军副总管,跟郭待封的职位是一样的。薛仁贵为行军总管,是两人的上司。 此刻他正在大营之中,先是外面报了,说是有一队人马正朝焉耆而来,全都是轻骑,肯定不是来往的商队。他只一听,就有猜测了!心道这怕是长安来了钦差了。 一方面,得叫人戒备,万一不是呢。别叫人直扑过来!毕竟跟吐蕃交战期,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另一方面,他赶紧换衣裳,准备迎接钦差。 可而今又来通报,说是打着‘李’字旗!这是英国公府的人吗?是老国公的孙儿?那位正在三四十岁的壮硕之年,应该就是那位。 他利索的朝外走,叫驻守焉耆的人马迅速集结,带着人往城门上去了。 土筑造的城墙高大且坚固,契苾明上前交涉,“驻军将领何在?” “逻娑道副总管阿史那道真在此,敢问可是长安来的钦差?” 契苾明朝上看去,果然看见高鼻深眼的阿史那道真,“副总管,辅国公主与英国公正在城下,奉旨而来,请打开城门。” 阿史那道真愣了一下,怎么把年轻的公主和驸马给打发来了? 正在犹疑,就见那一队人马里出来一小将,小将座下是狮子花,手里拿着的是缠丝枪。再朝此人的脸上看去,好一副英气逼人的样貌。不是说驸马是个病秧子吗?不是说老国公的曾孙不是武将的料子吗?可见传言不实呀! 他利索的下令打开城门,而后带人出来迎接:“阿史那道真见过英国公!” 跟着的人几乎笑出来,四爷好不尴尬! 契苾明低声道,“错了!这是公主殿下,英国公在后面。” 啊? 这人抬头看,很英俊呀!这是公主?然后朝后一看,这位郎君眉间一颗胭脂痣,且甚至美貌……哦!这跟传言就相符了!他忙尴尬的拜见公主,“臣见过殿下。赎臣眼拙……”真没认出来! 林雨桐瞥见四爷不算友好的脸,赶紧从马上跳下来,扶了阿史那道真,“请起。” 对方又要给四爷见礼,四爷朝里指了指,“雪大了,有什么话里面说。” 是!请随某入城。 进了城,先是瓮城。从瓮城在往里才是城池。而城池里,许是因着下雪天,走动的百姓不多。但也总有人进进出出的。没来得及打量,先随着对方进了军营。 军营阔朗。因着长途跋涉,对方想先安排自己这一行人梳洗。 阿史那道真忐忑的征求了四爷的意见,四爷就点头应允了,对方赶紧就去安排。 然后最好的一处院子就给了四爷和桐桐。显然,这里是留给钦差用的。 说实话,很出乎林雨桐的预料。这里的建筑风格带着异域的风情。而内部的装饰却透着一股子华丽。最叫林雨桐意外的是,里面地面是铺设着一层黄色的陶制地板砖的。光洁又明亮,透着一股子华贵。 香菊低声禀报,“已经着人去烧了,一会子就不冷了。热水随后就来!” 在这里洗了一个极舒服的热水澡之后,里里外外的都换了一遍,这才跟四爷出来。此时,地已经暖起来,色彩绚烂的羊毛毯子铺在地上,小几上已经摆上饭食。四爷就招呼外面,“都进来吧!进来说话。” 除了薛讷、契苾明和宋献进来了,近身伺候的在外一间,其他人都有了安置。之后阿史那道真才过来。 桌上的饭食是长安的特色,一人一碗汤饼,几样蒸菜,全都是热的。 喝酒是不合适的,这里比别处暖和,趁着这顿饭刚好去安顿明天的事。 阿史那道真就问说,“明儿去龟兹?” 四爷就问,“焉耆驻军将军呢?” 阿史那道真忙道,“送调拨的粮草去了,明日必回。” “那将军也随我们回龟兹吧。” 多余的一句都没再说。 晚上都该歇着了,四爷才低声跟桐桐道,“阿史那道真本就是焉耆人。” 林雨桐点头,西域在汉时有三十六国。可后来兼并的兼并,分裂的分裂,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城邦的情况很多。有些国家十数万人口。可有些国家几千人口。这焉耆本就是西域小国中的一个。 四爷跟桐桐说这里面的人事,“之前安西都护所的都护是裴行俭。” 嗯!我知道呀!裴行俭这不是大赦回长安了吗? “他在安西这几年,做的不错。很多小部落都奔着他才投靠大唐的!” 知道!说此人仁义。然后呢? “阿史那道真这一支,是裴行俭提拔起来的当时势力。” 林雨桐便明白,要在这里扎根,不跟当地的势力联合是不可能的! 四爷又说,“而此次大败的罪魁祸首郭待封,你只知道他是郭孝恪的儿子,郭孝恪是李绩的部属。你却不知道郭孝恪当年不见率军平了投奔突厥的焉耆王,后来还平了当时不肯归唐的龟兹国。之后战死,被朝廷追封为安西都护。”啊! 林雨桐就明白了,“郭待封的父亲郭孝恪在安西都护府的影响力非同一般,他其实也算是都护所里的老盘子了!” 对!“这就是为什么裴行俭推荐了郭待封,又推荐了阿史那道真,可在战败后,他这个推荐人没有被问责的原因。因为裴行俭没推荐错!” 在这个地方,薛仁贵是外来者!在军中,他并不比郭待封更又资历,怎么可能服众。 这么一说,桐桐就知道了!这三种人得三种对待方式。真就是因为战败把三人怎么着了,那不行!这会叫两人在安西还没有立足就被当地军民一致反感。 说实话,这次用兵选主帅,选错了。 但同样,你却不能说朝廷用人用错了!一个是在安西极其有影响力的郭待封,一个是本地势力阿史那道真。若是叫这俩任何一个来领兵,这会造成什么结果?一旦取胜,大片的领土联合在一起,那安西还是大唐的安西吗? 所以才说,这事难办。 四爷躺在,把桐桐往怀里裹一裹,“此去龟兹还一场大戏要演,睡吧。” 再去龟兹,有转人护送,一路上十分顺畅。又是风又是雪的,在路上并没有耽搁。但是快到龟兹的时候,还是有人来迎接了。远看去,那么一片。 到了近前才知道,是安西都护府的都护陶大有,撤军回来的薛仁贵,以及郭待封带着人在此处迎接呢。 四爷没停,朝前指了指,叫前面带路,这就走吧。 这样子也看不出的喜怒来,薛仁贵跟驸马熟悉,还在人群里看到了亲儿子,再一看随行的多是英国公府的部曲,这些还都是熟面孔。他倒是真不着急了!要是朝中有意为难,来的就不会是驸马了。 再一看儿子微微摇头,他也就不上前了。在人前保持着并不亲密的关系。 龟兹比焉耆更大一些,都护府也修的极为阔气。因着阿史那道真连夜的叫人报信了,所以,一行人到达的时候这边把什么都安置好了。 也就是四十天,才真正的走到了都护府。 四爷和桐桐梳洗之后用了饭,桐桐给四爷把衣领整理好,这才笑,“走吧!都等着了。” 走! 阔朗的议事厅,上首的位置空着呢。 薛仁贵站在大厅的正中间,阿史那道真和郭待封站在他的两侧后方。郭待封不时的露出几分讥诮对薛仁贵,薛仁贵半眯着眼睛没动。阿史那道真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不说话。 陶大有从后面出来,站在薛仁贵的边上,“大总管,您看……殿下的座椅子设在哪里?” 这是你的都护府,又不是我的大营,我能说吗? 陶大有无奈,只给给安置了两个矮榻。 才安置好,就见公主和驸马相携而来,身后跟着两近侍,俩年轻的小将。 林雨桐知道,议事厅里面,就这几个人。可议事厅外面的内廊里,不仅站着安西都护所的文官,还站着安西大部分武官。 两人坐下,这几人见了礼,四爷特别平淡的叫几人起来,“都坐吧!别的话就不说了,咱就说一说这个大非川之战……” 下官等有罪。 “免了!”四爷就道,“请罪的折子你们已经递进宫里去,圣人没有发折子下来,而是叫我和公主来了,这就是想听听,诸位对此战都有什么想法。坐嘛,坐下说!” 此时的薛仁贵还在中年,带着几分儒雅之气。他面向桐桐,“此次,臣为主帅,臣担主要责任。” 林雨桐摆摆手,“薛公,在此之前,你并无败绩。此一败,乃薛公首败。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见这胜败并不是判断一个将领优劣的绝对标准。常胜将军固然是好,但一败,未必不能重塑将军。使得将军领兵更加进益。若有所得,能为我大唐换来一更家卓越的将领,那这一败便值了!” 薛仁贵愕然抬头,林雨桐朝他笑了笑,“薛公,不必如此。战场上能败,士气不能败。何况,此次大战,有许多不可抗之因。吐蕃地势高,此地理优势,对吐蕃有利。但我大唐将士极其不适应高地作战。都说天时地利人和乃是取胜关键。地利不曾占据上风。再加上兵力悬殊也确实是大!我军十万,可吐蕃号称四十万,这个数目不实,可二十上下是有的。咱们败了,回来就得复盘,看我们到底是败在哪来了。战败了,该受罚吗?该!三年俸禄罚没,抚恤战死将士,你可有话说?” 薛仁贵跪下就叩首,“谢殿下大恩。” 林雨桐叹气,这个时候,薛仁贵还必须得用。还得作为重要的力量来用,辖制郭待封。因此上,别说薛仁贵此次责任小,便是干系大,此时,也得给足他面子,叫他能继续在军中保持威望。此人跟李绩的关系放在那里,这就是一个不会造自家反的人。军中不能缺了他! 对薛仁贵好言安抚的,轻拿轻放的处置了,任谁都觉得这是有人情在里面的,这个处置就足够了。阿史那道真起身,然后缓缓往下跪。可膝盖还没落地,四爷起身一把将人给扶起来,“万万不可如此!临行前,圣人有话交代。说他至今记得阿史那杜尔将军,他陪葬在太宗陵侧……大唐感念异性兄弟。曾祖父曾经也提起过将军,说大唐和西域之间,两地百姓能安然不受战火的荼毒,功勋主要在像是将军这般的人身上。是你们摒弃族群偏见,这才有了而今的安西!您,是大唐的功臣。” 此人在大战中,无过失,也无功勋。但不得不给他脸上贴金,使得暂时能得一安稳。 阿史那道真朝着长安方向叩首谢恩,感激涕零。 郭待封觉得,这次自己要完!事实上,这次的罪责是在自己。 他抬头朝公主看去,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可这一看,却见这位公主柳眉倒竖,抬手就将手里的杯子扔了过来,“还不知罪?!” “臣……”他只得叩首,“臣知罪!” “知罪?”林雨桐起身,站在他的面前,“知的什么罪?父皇被你气坏了!说你这个郭待封,此次虽薛将军为主将,但胜败的干系全担在你身上。在用薛公之前,太子就问过圣人,说薛公对当地不熟悉,此乃大忌,这么任命可妥当。圣人说,妥当!郭待封乃郭都护之子,郭家戍守安西数十年。而郭都护乃是从瓦岗下来的旧臣,若是此等人不可信,还有谁可信?若是这样人家的后人都存了私心,这天下还是大唐的天下吗?圣人对你寄予厚望,只盼着这一战之后能调你回京城,东宫缺少师,意图调你回长安!可是你呢?你委屈,你不甘,你不信圣人!结果便是将相不和,一败涂地!到了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郭待封呜咽出声,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臣无话可说!臣万死!” 这个时候是不怕骂的,越是骂的狠了,越是事不大了。越是里里外外的都听见这骂声了,越是知道这其中的亲近关系。 说到底,圣人信郭待封。 林雨桐的面色是一丝也没缓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自有法度!如你这般的罪责,杀了也不为过。可念在郭都护平定安西之功,赦免你死罪。而后念在你这些年兢兢业业,不辞辛劳的为大唐守疆安民……赦免你流刑!而今,记你八十大棍,用兵之后行刑,你可服气?” 臣服气!臣遵旨。 四爷这才抬手吧郭待封扶起来了,说桐桐,“殿下也不要气坏了身子!都安坐吧。” 郭待封坐回去了,一颗心算是放在肚子里去了。 四爷从三人身上挪开视线,这才道:“刚才公主已经说了此次大战用兵之弊在哪,但除了地不利,人不和,实力悬殊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三位都犯了兵家大忌,那便是没有做到知己知彼。敢问诸位,谁对你们的对手论钦陵有了解?” 三个人都不敢说话。 林雨桐心里叹气,要不是自己恶补,自己也不能知道的那个详细。 这位论钦陵,是吐蕃宰相。钦陵就是宰相的意思,他的名字当然就不是钦陵了,而是噶尔.赞卓。之前,大唐跟吐蕃的关系不错,松赞干布娶了大唐的公主,保持了一些年的友好关系,可而今松赞干布亡故了,是他的孙子继承了王位。可惜,这位新王年幼,无法处理朝政。这便出了权臣——论钦陵。 如今,大唐对阵的就是这么一位权臣。 林雨桐这会子想的是,朝廷对吐蕃的政策出现了问题。大唐是眼看着吐蕃一步一步强大起来了!当时李绩就建议,舍弃高句丽,在吐蕃对羌地用兵时坚决反击。可惜,朝廷没有采纳! 朝廷平了高句丽,可吐蕃却威胁了西域! 她的视线挪到地图上:吐蕃——我想拿下! 第798章 盛唐风华(50) 想要呀? 四爷就笑,“你是真敢想。” 不行呀? 四爷能怎么说呢?“以现在的国力而言,你的办法不行。”动辄率兵直捣龙巢,怎么可能呢?你也知道人家占着地利,你也知道那是高原作战,以如今这条件,你长途奔袭,毫无后勤保障,你这仗怎么打? 但是,你这不是想要吗? 四爷往下一躺,闭上眼睛,“这事……你不能急。你得有个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耐心,一点一点的去谋划!非如此不可!就像是西域,从贞观年间到现在,也不能说是完全拿下了,摇摆往复的人层出不穷!历史进程可以干预,但你想虎躯一震就八方拜服,那是做梦。” 别的不提,就说西域!从汉朝起,到1884年设立行省,这中间走了两千年。 你就说吐蕃吧,你就是真把王庭打下来了,然后呢?谁去治理呢?他们有他们的文化根基,你就是想支持农奴,人家也得愿意叫你支持呀。 桐桐低声道,“但是大清,把那里变成了行省。”且相对稳定。 四爷就看她,“那你算算,大清是几代人才做完的?”他耐心的跟桐桐讲这里面的区别,“当年皇阿玛就说过,‘藏屏蔽青海滇蜀,苟准夷盗据,将边无宁日’。” 林雨桐点头,这是说,藏是青海、云南、四川等省份的屏障,如果这个地方被别人给占据了,那么边境再没有安生的日子。 这是说此地的战略地位尤其要紧。 四爷就说,“当年大清刚入关,对藏作战是打不起的。这个时候,大清是通过蒙古和硕特汉王对其进行统治的。” 是间接的! 林雨桐知道,顺治帝册封了他们的宗教首领喇嘛。之后她就知道了,康熙朝的时候对其用兵了,但却是在驱逐意图控制该地的准噶尔的力量,不许他们扰藏。言下之意,这个地方我保护,是我的,谁想染指都不行!宣布了主权。 到了四爷手里呢,四爷将这地方给分化了。将一部分划给了四川,一部分划给了云南,削弱其力量。到了乾隆手里,有人企图做大,此时才直接驻军了。 从顺治算起,历经了四代。 林雨桐就懂这个意思了,“你是说,第一步,得叫他们内里乱起来。” 当然,主弱臣强,不挑拨没事,一挑拨就是天大的事,“你算算如今这位吐蕃王的年纪!松赞干布都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吧。” 林雨桐算了一下,从永徽元年到现在,“是!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这位新赞普当年便是在襁褓中登基,而今也该长到二十岁了。当年是论钦陵的父亲掌权,他父亲死后,他掌权。父子两代权臣,家族把持着朝中的大部分职权,谁能服呢?赞普、外戚、等着咬他们一口呢。虽然论钦陵的威望高,但是威望是建立在获胜的前提下。你先打,将其打怕了,折损了他的威望了……吐蕃内部自然就会有反对的声音。那个时候……该怎么谋划,那是我的事!你想要,别管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总要给你拿回来的。”收起刀兵,那个不管用。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自己想要的,就没有四爷算不来的!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定了! 那桐桐就真不管了! 稳定下来了,得给朝廷上折子。四爷的是四爷的,桐桐的是桐桐的。两人得有不同的视角,得叫李治和武后觉得,自己没有收到四爷的干扰,有自己的想法。如此,朝廷便不会再派其他人来了。 而今的这位安西都护陶大有,初一见面,只觉得能力平平。不过对如今的自己和四爷来说,这却恰好。 临睡前,两人分别写了折子,明儿叫人送出去。 夜里躺下了,确实是觉得冷。才十月而已,夜里的温度怎么也得在零下十多度。这还不到最冷的时候。 这温度,夜里不敢把头往出冒,冻鼻尖。 四爷冷的打哆嗦,偏还想帮着桐桐搓搓脸,怕把脸给冻了。他手上这个温度呀,把人冻的直激灵。还是她拽了他的手塞到小袄小面给他捂着,非不叫他懂,这才算是给捂过来。 四爷真就挣不开,又不好真贴着桐桐,两人就这么拉锯着。他给桐桐转移注意力:“明儿叫宋献带着人,给屋里都砌上壁炉。”有石头有泥土,就能砌起来,“等开春了,再砌火墙。” 会不会太折腾? “不折腾。”你得这么看,“改变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影响。而今这龟兹城,还有农耕。一直也是农耕与游牧结合。你看看城里,多少人还住的是帐篷。”等到准噶尔的时候,这里彻底的成为了千里草原了,农业发展很受限。 这不行! 事实上,这里已经有了坎儿井,也有农耕基础。这就是个能安然定居,能瓜果飘香的地方。 叫百姓都安安稳稳的住下来,改进一下农具,不从百姓收取农耕赋税,咱自己屯兵开荒自己自足。这才是根基!那个时候,吐蕃想来侵扰,你看当地人愿意不愿意。 仗嘛,肯定是要打的。但没有大后方,是不能长久的。 打赢是初级目的,怎么把安西与中原彻底的融合在一起,才是终极目的。只要文华上的交融,生产生活方式改变了,这便是砍不断的纽带。 夜里蒙在被子里睡的也还行。就是早起吧,一探出头来,这个温度呀!哪怕地上还有些温度,可伸出胳膊拽衣服,还是冷的直哆嗦。 她没叫四爷起来,总怕他着凉。她起来之后,把衣裳给四爷递过去叫他躲在被子里往身上套。这是才来,几更天几更天分辨不了,日出日落的时间不一样,都还迷糊着呢。但两人的生物钟很准,这个点睡饱了,那就是该到起床的时间了。 起来哪怕在屋里活动活动也行呀! 府里带来的厨子也已经做饭了,等梳洗完了,饭菜就上来了。小米粥,小花卷。当地产的洋葱和府里带来的木耳,凉拌了一个就得了。 今儿两人干嘛呢?两人去军营里,得去看看将士了。 而今,粮草还没到,又遇到大雪,路上怕是难行。粮草会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晚一些。 现在不是说能不能打仗,而是看这还剩下的数万人的伙食怎么办。如今吃的是从哪弄的?是安西都护府的储备。 吃了饭,去了议事厅。陶大有已经等着了,一问就知道了,还真就是如此。他苦着脸,“最多……最多再能撑二十天。还得是每天喝稀的……” 也就是严重缺粮!补给不够。 看!而今就是这样。从四个重镇调拨了粮草,也只够维持二十天的。 不说气候的原因这个时节打不了仗,便是不是气候的原因,当下也无法打仗呀。 而今摆在两人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没粮! 这边四爷还没跟陶大有说几句话呢,郭待封就先来了。可见都护所里,他的消息有多快。 粮草因他而丢失,如今这个问题怎么办? 郭待封讪讪的,但还是道:“龟兹……可以从商户和商队提前征收一部分赋税。” 可此法与胁迫别人无异。 四爷就道,“收赋税……不妥。这样,你将龟兹,乃是附近的商户都召来,咱们这么办。咱们愿意以双倍的价格购买一批粮食。我跟公主给打欠条,若是需要金货,来年开春,金货奉上;若是商户需要购买大唐的茶叶瓷器等物,用这个欠条,可在长安以八成的价格购买货物,以及他们想要的物品。这个不要怕赖账。公主的食邑在汉中郡,支付的起。” 正说着呢,阿史那道真来了,“公主的诚信不容质疑!”说着就见礼,“殿下,族里有位晚辈要求见。说是跟公主殿下是熟人。” 哦?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叫进来吧!” 果然,进来的是跟林雨桐做生意的阿史那。 阿史那是姓氏,在长安他只以此为名,也无人关心他叫什么。当年,那一车白叠子种籽,换了那么多的黄金。在长安做生意的,西域商人多是巴结权贵以求庇护。可这位公主却从不占商人的便宜,让利颇多。一听说她来了,他就想来求见。 “殿下,驸马!”他带着热切的笑脸,“长安一别,在安西得见了。” “果然是你!”桐桐就笑,“快坐!家里都好吗?” 都好! 林雨桐不提粮食的事,只问他,“是秋里从长安回来的,那应该跟我们是前后脚到的。怎么?开春准备再回长安?” “是!”阿史那主动先提了,“粮食的事,若是真能两倍的价格,此事真不难解!便是没有粮食,羊总也有的。” 林雨桐眉头一挑,“那我就将此事托付给你。不用刻意压低价格,只要按时收上来运过来,今年汉中郡公主府的所有茶叶,以八成的价格都给你。” 阿史那忙道:“有您的话就足够了!早民这就去忙,敢午间造饭,草民想办法叫人先赶五百只羊过去。” 好! 商人出面当然更好,中间没有‘胁迫’的过程,商人逐利,这就再合适没有了。 有五百头羊打底,那就能去营地里转转了。 而林雨桐也随着四爷,从安西都护所里出发,往军营里去。 龟兹城城郭三层,有佛塔千所。这都不是林雨桐关注的!她关注的点都在城中的树木上!这一棵是石榴树,那一棵是核桃树,嗳?眼前这一棵竟然是桑树! 没错,就是桑树。家家户户都像是种植着桑树一般。 陶大有就解释道,“自汉以来,中原的许多人因各种原因在此地定居了。这其中包括许多逃犯避难之人,他们将桑树和蚕带到了西域。贞观初年,此地的丝制造业还是极其繁盛的。只是跟中原通商之后,大量的丝织品从中原流入此地,这几年才逐渐没落了。” 林雨桐若有所思的点头,绿洲农业,一样能植桑养蚕。不过这里要是产棉,其实更多的中原商家该来才是。带着人来垦荒种棉,鼓励当地的百姓种棉,教他们织布。这里的棉花可以朝更西的西亚辐射。 如此一来,混杂居住,相互影响,不是一体也是一体了。 这些她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过去了。 军营之中,薛仁贵守着。知道林雨桐和四爷来了,早早的带着人来迎接。结果话没说两句呢,阿史那石河派的人就来了,吆喝着问:“羊要赶来了,是要赶到哪里,要帮着宰杀吗?” 这消息在军营里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便欢呼了起来。 等人都集结起来,还没有说话呢,便高声呼喊着‘大唐万胜’的话! 是啊!说多少都是虚的,只有饭碗里有肉,才是最实在的。 所以,两人省了动员的话。大冷天的在没有粮草保障的情况下,练兵不现实。 怎么办呢?如今军营还都是帐篷。将士就住在帐篷里。如今的帐篷,也不是完整的,毡子、羊毛、毯子、席子,拼凑在一起,四处钻风。四爷和桐桐进去看了,看了这个居住环境,再想想昨晚自家冷的那样。不难想象他们是怎么蜷缩在一起相互取暖的。 看看骨瘦如柴呼喊着大唐完胜的将士,再看看这环境! “这不行!”军装没法给补充,但至少住宿的环境得改善。四爷从里面出来面色就格外凝重,一边转着,一边思量着。还是得叫军营的人马动起来,一则,改善居住环境。二则,不能叫闲了。闲了生是非。 五万人马,也别龟缩在城里了,这里也没给这么多人居住的空间,乌烟瘴气的,不像个样子。 四爷叫薛仁贵和郭待封几人商量,“人全部迁入城外。” 可没有城郭护着,连野兽都防不住。五万人按说都能给这龟兹城再修一圈城郭了,可这不是大冷天的,地都冻结实了吗? 林雨桐就问说,“城外野兽多?” 多呀! “人怕野兽干什么?”正好没吃的呢,“我带人清缴去!野兽才最认地盘了!清缴一冬,就轻易不会来了。等开春了,再起一圈城郭。” 可城外风大,帐篷破烂,根本经不住。 “不住帐篷了,太冷了!”四爷带着人往城外去,又叫人找了挖土的铁锹。虽说笨重一点,但不妨碍用。还不算是上了大冻了,地面点上火,半个时辰,地就解冻了。四爷指着部曲,“挖,往下挖。”住地窝子吧! 地窝子是不好,但得看怎么比了。跟住帐篷比,地窝子就是好的!这里的气候本就是夏天热冬天冷,地窝子冬天能保温,夏天能避暑,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居所了。里面能在土床下面掏几个浅洞出来放灰烬,余温能给土床加温取暖。四周的墙壁可以多掏出几个壁炉来,烧柴火就能可以。 对于不适应当地气候的将士,这就能救命。 几十个部曲同时上手,一个能容纳十个人住的地窝子就挖成了。搭上顶棚,固定好了之后,一层层的草一层泥的一抹平。对于干旱少雨不潮湿的地方,除了到处是土脏了一些之外,这风吹不进,雪飘不进,火一起,里面暖和的很。 这不比帐篷强吗? 这一天天的闲着,也不打仗,也吃不饱,缩在帐篷里哆哆嗦嗦的,这能不士气消沉吗? 来吧!都动起来。工具不够?不够就去借呀!不白借!有人挖地窝子,有人得去砍伐一些不太粗的树干来做顶棚,再顺带一些柴草!使用人家的工具,就给百姓一车的柴草当租金。若是把人家的工具用坏了,报备上来,都护所赔付。 这些就需要都护所的文官去协调了。 有那不乐意动的兵卒,也不打也不骂,带你去地窝子感受一下你就知道了,这是好事!要是再弄些木棍给地窝子把门给装上,再用柴草塞住缝隙。里面是一点寒风都不见的。 四爷就在挖出来的第一个地窝子里办公里,冷不着他。 阿史那道真带着人去周围弄柴草,郭待封跟阿史那石河接洽粮食的事情,保证每天给大家有半斤肉,喝不完的热羊汤,再就是搭上各种不太好的粮食。有这些是足够的! 林雨桐是没闲着,不是有野兽吗?把薛讷和契苾明喊上,再从军中点了三百精壮,“走!围猎去!”清缴的野兽都不敢靠近城池才好。 如今的西域,比中原地带荒凉的多。本来西域的地界就广大,如今的西域比之后来的疆省还大,包含了巴尔喀什湖往东往南地区,得比后来多出五十万平方公里。在汉代时期,所说的西域,面积更加广大。包含了埃及、西亚,还有东罗马。 这么大的面积,可人口有多少呢?安西都护府给的数据是四万七千户,不到四十万人口。 龟兹的人口最多,把龟兹所辖的各县都算进来,也才十数万人而已。 这么一算密度,就知道这野物的生存空间了。说实话,这玩意繁衍出来的数量,比人多的多!人都没吃的了,那什么玩意不能当粮食呢? 走!围猎去! 薛讷和契苾明,这是一路上对这位公主有些了解的。四十多天,每天都能猎到野物晚上加餐一顿。 野猪、黄羊、羚羊、野驴,各种的兔子。大雪之后,出来找吃食的野兽脚印清晰可见。 跑出二三十里,在河沟了碰见了一场狩猎。五只狼追赶着数十只黄羊奔跑。林雨桐吆喝,“不要管狼,围住羊,一只也不能放走!” 好些带来的将士就看见这位公主手持弯弓,五头狼相继毙命之后,一箭又射死在领头羊脖子上,羊群顿时乱了。 三百个人,吆喝着围堵羊群,跑到外围的羊全被林雨桐给解决。其他的她不管,叫他们自己去狩猎。 半个时辰工夫,三十四只羊,五头狼,这不就拿下来了吗?这般的动静惊了兔子,又顺手堵了两个兔子窝,熏出来十七只兔子来。 才一晌的工夫,挖地窝子的挖地窝子,弄柴火的弄柴火,正忙着呢,出门狩猎的已经带着血淋淋的猎物吆喝着回来了。 远远的,就看见这么一伙子扬着鞭子,嘴里‘哦哦哦’的叫着,御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四爷正在检查地窝子,就见桐桐一马当先的带着人跑回来了,“猎物送厨下,明儿继续。” 带着战利品的将士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带着猎物满场子炫耀。 等大家都知道狩猎所得了,也知道她的身手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下面就有意见,觉得应该换换。咱也想去狩猎! 林雨桐大笑,“成!今儿带五百,顺序你们定。咱们的日子长着呢,都能轮到。” 就这么着,桐桐带着人,把龟兹城方圆一片,摸的清清楚楚,回来就订正舆图。而这一片的野物丰富到后期几乎能维持着叫这么多人饿不死。 而四爷呢,带着分在外城一圈,打造了一片特殊的营地。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营地里堆满了一冬用的柴火,分别堆放在各个地窝子的门口。每个地窝子能安置十到十二个人。连营地的议事厅也改成地窝子。 桐桐和四爷的住所,也由都护所给搬到了营地。 陶大有几乎跪下,“殿下,哪里伺候的不周到,您只管言语。” 这不是周到不周到的问题,而在于领兵就是如此,得跟将士吃住一体。 至于桐桐是女人这个事,在还没有建成营地之前,她轮番带着人出去打猎,什么样的身手大家都知道。所以,谁去说这个? 她就是靠着这个,在军中一下子就有了威信。 当然了,四爷的威信是在改善大家的住所上树立的。另外,他叫人挖了一个极大的地窝子,干嘛呢?要改造大家手里的兵器。重新淬火打造之后,使之更锋利。夜里营地里有值岗的吗?有!但值岗的位置在城墙上。在城墙上,视野是很广的。再加上城墙有瞭望台,有只留着瞭望口的瞭望台,里面能保暖,不至于受罪。若是有异动,只要拉扯绳索,绳索的下面连接在一个地窝子里。铃铛一响,在里面值岗的就得出来,不管是有人靠近,还是有野物靠近,他们得查看。 可以说,相对来说,很安全。 直到一个月之后,朝廷的部分粮草辎重才算是押送到了。这个粮食,用到开春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开春之后,粮草朝廷怎么征集,林雨桐都觉得头疼。 所以,最好是能在开春之后有一场大胜,把当初丢了的粮草再给弄回来。 她愁的是开春这个战机怎么找。 对着地图看看,回头又看看画图纸的四爷。 四爷还当桐桐是怎么了,就道,“你不要着急!西域产铁、产铜,且铁铜两种矿露天,好开采……” 不是说这个!桐桐就看他,“那你……先忙这个……暂时别在外面太多露面。” 四爷的手一顿,“你想干什么?” “我想叫人……去透漏个消息,就说驸马病重了。”桐桐说着,就给壁炉里扔了木柴。他们住的这个地窝子大,除了自己和四爷的住处,外面还有议事的厅堂。厅堂的那一边,连接两个小点的住处,香菊和秋实住在那里。平时也是他们近身伺候的。 这边当然比别处奢华。没有陶砖铺地,但却有大青石铺地。地上一层席,席上铺着地毯。地上也不凉,屋子中间一个坑炉子,六条烟道,上面盖上青砖,几乎地面都是热的。 反正只要有四爷,四爷总能环境尽可能的弄的叫她舒服,哪怕是住地窝子,她也没觉得艰苦。 这会子把柴续上,就跟四爷面对面的坐了,“我是这么想的,大唐吃了败仗,却不肯罢兵。朝廷这任命又不能瞒着谁!便是咱们在安西的动作,那你说,开春后,会不会传到吐蕃去?”肯定会的!又是改善居住环境,又是改善伙食,还能就地生产和改进兵器,那对方一定会觉得威胁极其!他们会急切的谋求一战,在咱们的兵器没有升级完成的时候,“但谁都有顾虑!那就卖个破绽给他们!驸马病重了,公主无心顾忌其他!靠李绩的孙子鼓舞士气协调内部的目的就不能达成。那么,此时出击,难道不是个好时机?” 林雨桐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对内,当然不能宣布你病了。一切看起来如常,除了你不常露面之外,不影响什么。这才是合理的!吐蕃当然会想,不敢叫人知道那是怕乱了人心。所以,这是个既不会引起内部纷乱,又能引对方入坑的法子。” 嗯!听起来是没问题,“可你怎么把这个消息非常自然的送出来,还得叫对方笃信无疑呢?” 林雨桐好半晌没言语,良久才道:“那你说,怎么就好巧不巧的,郭待封就刚好被堵在大非川。薛仁贵是想速战速决,他这个策略没错。事实上,主力打的也不错,突袭乌海,造成了吐蕃数万人死伤,缴获牛羊数以万计。可几乎同时,郭待封被堵住了。薛仁贵想救援已然没用了。” 四爷的眼睛一眯,“你怀疑谁?” 林雨桐撇嘴,“阿史那道真在此次战役中,表现平平。他未必是反大唐,但肯定,当地的势力跟郭待封这种扎根在安西的势力,已经有了利益的冲突。”这里面有没有要把郭待封赶出安西的打算……不好说呀! 事实上,阿史那道真部族所在的焉耆,数次叛唐。 四爷点头,“你记得没错!历史上,也就是五六年之后,焉耆又叛唐了。有一叫阿史那都支的,自称大汗。与吐蕃联合,想占据安西。结果被裴行俭给平了!不过,自此,焉耆不再属于安西四镇了,将这个重镇挪到了碎叶。” 那就对了!得叫人打听打听,这个阿史那都支是阿史那道真的什么人?! 结果一打听才知道,那是阿史那道真的亲侄儿。 五六年后,能与吐蕃联手动兵反叛。那勾结在一起的时间,只能是更早。他们有彼此信赖的基础。 林雨桐心里叹气,“若是如此,阿史那石河就不能用了!此人来往于长安和安西两地,做生意的意图占据几成?搜集情报的意图又占据几成呢?”怪可惜! 说阿史那道真叛唐可能有点过,但他不作为,意图通过内斗清除障碍,却不算是冤枉了他。 这天起,林雨桐就叫了刘神威低声叮嘱了不少。 刘神威朝里看了一眼驸马,“每天三碗汤药……那玩意可苦。” 良药苦口,四爷的根基本来就不好!又长途跋涉,如今住在这里,打铁的时候烈火烤着,出来冷风吹着,这般之下,不用心调养真就病了。 所以,吃药总没错。 熬吧!“不管谁问,只说是调养的!驸马没病,谁说驸马病了,你跟谁急,懂吗?” 刘神威点头,本来就是没病嘛!这么说完了,反应过来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真真假假的,其实公主还是想叫人知道驸马病了吧。 他就低声道,“主要想叫谁知道?” “阿史那……” 懂了!所有姓阿史那的,都得防备。 当然了,这个事得找薛仁贵,得跟他提前说好,还不能露出一点来。 更不能叫郭待封提前给知道了。 这个猜测是薛仁贵从未曾想过的角度,“有人私下跟吐蕃勾连?” 林雨桐就说,“是!我没有实证。不过,可以试一试!薛将军,若真是被我料中了,那么开春便是一场大战。得早做准备呀!” 是! “冬季狩猎不要停,只当时练兵了。” 领命。 而林雨桐呢,很少出去狩猎去了。 他们住的附近整日里飘荡的草药味儿,很多人连着数日都未必能见驸马一面。 林雨桐又叫薛讷和契苾明,“去邀请当地王族后裔,饮宴的银钱我出。” 明白吗? “明白!”就是要把驸马的病了的事,叫有心人知道。 于是,腊月初八,林雨桐以公主的名义去龟兹城最多的佛寺礼佛的时候。 这一天,也是礼佛日。龟兹城的佛寺最多,许多忠诚的信徒会特意来龟兹,更会走遍所有的佛寺。而林雨桐虔诚的跪药师佛的面前,这一幕很多人都看见了。 公主拜的是药师佛,这很容易回引起人的遐想。 这是想祈求谁健康呢?李治的身体有多不好,除了近臣别人不能知道。更不会叫敌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安西的百姓们就更不可能往圣人的身上想了。 紧跟着,刘神威就找了阿史那石河,“……知道哪个商人有囤积药材的习惯?” 怎么?营地里的药材不够了? “药材多是伤药,药不对症。你放心,只要有我需要的好药,价格不是问题。” 阿史那石河就问,“把药材给我个单子,我去帮着问问。” 好啊! 刘神威把药方留下来,阿史那石河看了看,这药……像是治肺痨的。商队从长安回来,带的都是配好的药呀!这个他还是懂一些的。 这是谁病了?真是驸马病的重了? 这个年过的,好些将领来拜年。阿史那道真带着他的侄儿阿史那都支也来了,林雨桐在厅里坐了,很客气的见了这叔侄二人。 阿史那都支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打量,很有些桀骜之气。 阿史那道真还问说,“怎么不见驸马?” 林雨桐就笑,“夜里熬着不睡,白天就起不了。这昼夜一颠倒,等闲熬不过来。咱们这里的日照时间跟长安不一样。晚上天黑的太迟了!驸马向来是跟着日头作息,如今彻底给乱了。不过也没事,慢慢就调整过来了。军中有你们跟薛将军,他很放心。” 阿史那道真忙道,“军中一切都好!之前听闻驸马服药,还从商家找药,臣还当是又病了。” “没有!”林雨桐叹气,“他是身子不好,年年都吃补养的药!我没叫停。就是养心肺,怕起咳症。尤其是才适应安西的水土和吃食,不好克化。防着没大错。” 是啊!防着没大错。 一出去,阿史那都支就问说,“必是病重了吧。” 阿史那道真呵斥,“不许瞎说。” “有没有瞎说,叔叔知道。”阿史那都支哼笑一声,“叔叔,听侄儿一句吧!而今若是不……,等这位驸马和公主真站稳脚跟了,你跟郭待封,是非死不可的。” 阿史那道真斥责道,“当日,咱们是发过誓言的!” “可咱们是突厥汗王后裔!”阿史那都支指着脚下的土地,“这曾是咱们的国土!她是公主,难道咱们不是突厥的贵裔?若还有突厥,何须在她面前屈膝?!” 阿史那道真深深的看了侄儿一眼,回去就叫人将他关起来,就关在家里的地窖里,谁都不许靠过去。 可每日里总得给送饭的!阿史那都支写了一封信叫传递了出去, 才一过完年,安西还冰天雪地的时候,已经有商队有陆续出发往长安去了。那封信就随着商队一个不起来的小管事,带出了安西。 而就在这个时候,郭待封求见,跟林雨桐秘密禀报一件事:“……跟着商队往中原去的人里,有个叫酒奴的管事。他是阿史那家的马奴,可在西突厥的时候,确实西突厥皇室的侍卫统领。他秘密离开焉耆,必有所图。” 感情这家伙也反应过来了,知道那场大败,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 林雨桐良久都没说话,只低头看着茶杯子,等茶温度低下来,才问说,“就这事?再没别的了?” 郭待封一愣,公主的意思是,这个消息她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 他愕然的抬头看去,公主也看他,“不稀奇,那么战败,只要去细想,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是,你们不和,叫人有机可趁,有什么可说的呢?而今,你想明白了,就该知道,一雪前耻的机会就在眼前。该怎么做,心里有数的吧。” 郭待封再不敢心存意思轻慢,老实的退出去了。对外,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每日里兵器监里都是叮叮咚咚的,刀具更锋利了,更轻便了。 这一日,长安运来的第二批粮草到了。 随着粮草来的,还有数十的粮草和衣物。再就是长安捎带来的信件。这些信件多是宫里的和英国公府的家信,真不知道别的!但是除了四爷和桐桐,其他人并不知道是不是有折子是在这些信件里的。若是有折子,这折子上都写了什么,别人就更不能知道了。 总之,东西一到,大家就发现公主进进出出的,面色好似有些凝重。 驸马终于露面了,可还时不时的咳嗽一声。然后没过两天,驸马开始召集人马,说是要在议事厅议事。 议事的主要内容是:布防。 四爷指了指舆图,咳嗽了一声,把此次议事的目的说了。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安西这地方,只能守着要道,无法布防。 桐桐看了几人一眼,就起身,然后在舆图上点了点,“……战争,必得师出有名。这里是原先的吐谷浑,也就是前两年被吐蕃吞并的羌地。当时吐蕃侵占羌地,朝廷正在对高句丽用兵,未能及时救援。而今,咱们不能坐等战机,应该主动寻找战机。失去了这一片羌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长安跟吐蕃的边界最窄处只有四百里。羌地是长安、乃至中原的天然屏障。不管是付出什么代价,这一片都得拿回来!而后羌人自治,朝廷派遣官员,以安民。因此,咱们需要从陇右道直插这里,先夺回羌地,而后组织一半人马布防。只要驻守羌地,便能牵制吐蕃,论钦陵绝不会冒险攻打安西的!” 薛仁贵都不好分辨公主说的这些是真还是假?说是糊弄人引对方入套的话吧,这战略其实是合理的!道理就是这个道理,羌地的战略意义巨大,当初老国公坚持要放弃高句丽,就是基于这一点考虑的。安西的问题其实不用在安西解决,在以前的吐谷浑布防,是一举多得的战略。 可这要是真的,要真是朝廷的意思,那之前公主和驸马说的事,暂时搁置了? 他也没多问,只不住的点头,“在吐谷浑,咱们能占据地利优势,能占据人和优势。收复的是大唐失地,臣以为,朝廷此布局,十分高明。” 四爷又看郭待封,“你呢?觉得如何?” 郭待封不敢多话,知问说,“只布防,不攻打吐蕃……便能避开气候不利的因素。于眼下来看,是最合适。” 四爷又看阿史那道真,“大军开拔之后,别人驻守安西,我还不放心。你的家人、族人,都在这里,你驻守,大家都放心。” 竟是要留下自己驻守安西? 阿史那道真忙道:“定不辱命!” 林雨桐就看薛平贵,“那就准备去吧!十日后,大军开拔。留一万人马给阿史那将军。” 是! 然后一个个的去安排去了。林雨桐转身对着地图,跟四爷对视了一眼,都没言语。 行军意图,只有极少数将领能知道。不在那个级别,不许问。到底是拔寨撤军,还是有别的安排,谁也不知道。 但顺着陇右道往中原而去,大部分都以为这是要撤军了。知道的将领推演了好几遍,都觉得朝廷这个安排,是合理的。 那这就是真的! 阿史那都支得了信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他先是眉头紧皱,可紧跟着又亢奋了起来,“得快!现在送信还来得及!” 二月初二,四爷和桐桐随大军撤出安西,一路往陇右道而去。 二月二十三,吐蕃大将悉多率三万大军,奇袭安西。 一入安西境内,便有向导道路,直奔龟兹。 龟兹城中,阿史那道真率一万人马镇守。其余各重镇,皆有两千人马!但四个重镇之间,快马也需得两日的路程。只要占据龟兹,兵分三路占领焉耆、于阗、疏勒不过是易如反掌。 兵临场下了,阿史那道真反应过来了,到底是有人做了内应,领了吐蕃人来。 “叔叔!”阿史那都支朝城墙上喊道:“叔叔,打开城门,突厥祖上的荣光……” 住口! 阿史那道真指着悉多,“那是吃人的狼!吐蕃遍地百姓为刍狗,你竟然想着与他合谋?!这是与虎谋皮,这是引狼入室!” 悉多皱眉,朝上喊道:“要么打开城门,要么,本将挥军三万直到焉耆!焉耆乃是阿史那家族聚集之地,一旦攻入焉耆,人畜不留!” 阿史那道真睚眦俱裂,如何是好!焉耆只有两千驻军,又有阿史那都支的人做内应,真要是带着三万人马去了,那阿史那家,当真是一个也活不了了。 可自己开城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便是自己愿意开城门,可也得将士肯配合呀!这一万将士,是大唐的将士,出身多是中原人。一旦下了这个令,后果不堪设想。 他还想着,要不要跟副将商议,只开了外城郭的大门,把人放入瓮城再杀。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呢,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快看!那是李字旗!” 还真是!那真是李字旗!就见那远处,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不过眨眼的工夫,这一队人马如同一把剪刀一样,从吐蕃的千军丛中杀出了一条路来,领头的将领一杆缠丝枪,说一句横扫千军也不为过。 穿过敌阵,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强弓箭弩如流星,直奔吐蕃大将悉多而去。 有副将挡在悉多之前,可这强弓力道着实悍猛,竟是从悉多身前的副将胸腹穿过去,而后钉死在悉多身上。 紧跟着,吐蕃的旗帜接连被设下,擒贼擒王,主将生死不知,旗帜倒塌一片,吐蕃兵瞬间溃散。 紧跟着,远处的地平线上,起了一圈的烟尘。那奔腾而来的,不是战马是什么? 杀! 杀! 杀! 阿史那道真看见战场上喊杀一片,三万人马,都留在了龟兹城外。公主为先锋,驸马紧随其后,由薛平贵领兵,合围吐蕃于龟兹城外,全歼! 血染大地,尸横遍野。 阿史那道真叫人打开城门,守军去清理尸首,打扫战场。首先要看的就是悉多,这是一员猛将,颇有才能。他还有一个身份,那边是论钦陵的亲弟弟。 此刻,他还有气息。 救吗? “救!”林雨桐叫人将人抬到城里,由着刘神威救助去了。 而躺在地上的阿史那都支却已经死了,是谁杀的也不知道。谁也没注意,反正是死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说不好是怎么死的。 况且,此人死有余辜。 阿史那道真跪下,“臣有罪。” 林雨桐扶起阿史那道真,“至亲之人,别的不提了。准你将人带回去好好安葬。” 谢殿下大恩。 眼看着阿史那带着人走了,林雨桐才看向四爷。 四爷伸手,从宋献手里要了东西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桐桐。 桐桐接过来扫了一眼,塞进怀里,而后跃上战马,喊了一嗓子,“前锋营何在?” 在! “上马!随我出征。” 是! 薛仁贵都不知道,“这是要去哪?” 看着桐桐带着人飞也似得消息在远处,四爷才收回视线,“之前……说的是真的!羌地该收复了,也该在羌地重新布防。你现在就去安排,放一些俘虏回去报信,就说三万人马全军覆没了。而后点兵点将,带两万人马,直奔羌地。” 那公主此去,只带一个前锋营,“臣在何处与公主汇合?” 四爷看他,“不用汇合!到时候羌地必会大乱,你见机行事即可!” 大乱?怎么大乱? “这边吃了败仗,吐蕃不会想到咱们回杀了回马枪奇袭。至于大乱……奇袭嘛,不取了上将的脑袋,能叫奇袭?” 常驻青海的大将乃是赞婆,赞婆也是论钦陵的亲弟弟。论钦陵不仅安排了亲兄弟驻守青海,他自己也带兵时常在青海溜达!碰上了,算他倒霉。碰不上,那是他的运气。 但是,赞婆的脑袋取定了。 他们一共兄弟五个,有个大哥早死了。剩下哥四个,各个手握权柄。尤其是军权掌控在手里,上下莫敢不从。 此一战,论钦陵折了两兄弟,相当于要了他半条命,拿走他一半的势力。他若再想兴兵,那是休想了! 薛仁贵听的汗都下来了,“公主去奇袭刺杀上将?”出事了怎么办?咱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休想逃脱干系。圣人和皇后必定会震怒的! 四爷也没解释,“那薛将军行军就快些,也好接应。” 薛仁贵不敢耽搁,转身就点人点将去了。 而桐桐越过一道道山梁,直奔敌将的脑袋而去…… 第799章 盛唐风华(51) 狂奔数日,星夜驰行,再往前三十里,便是吐蕃岗哨了。林雨桐这才勒住马头,打了一个手势,都下了马。 边上的一处谷地里,发出‘布谷布谷’的鸟叫声,紧跟着有些响动,是薛讷从干草丛中钻出来,“殿下。” 林雨桐带着人跟着往这一片峡谷而去。 进入山谷百十米,就有一片借着山体凹陷了进去而形成的一小片草场,能遮挡住外围的视线。只要不是有人在对面的山梁上往这里看,基本就是安全的。 在这里藏一个前锋营绰绰有余。 契苾明正带着人在这边守着,他们一行两个小队,都只二十人而已。薛讷为探,契苾明是带着人携带了几十身吐蕃军服,先期抵达这里。 只要把吐蕃军服伪装好,那一路怎么走没人管。可桐桐得绕着道儿走,不能惊扰太多的人。因此来的肯定稍微要迟一些。 林雨桐叫先锋营先修整,这才问这两人,“怎么样?打探了吗?” 薛讷低声道,“臣专门绕道灵州。” 嗯? 薛讷就低声解释,“弘化公主而今在灵州。” 林雨桐便懂了。光化公主初封弘化公主,是李唐的第一位和亲公主,当时和亲给了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她是李世民收养的宗室女,册封为公主和亲的!这位公主也是颇有胆识的!当时大唐是一边对吐谷浑用兵,一边以和亲来安抚。可这和亲却叫吐谷浑的大臣不满,于是想抢了公主和大汗,一起投奔吐蕃去。是这位公主当机立断,骑马带着大汗一直逃到凉州。后来大唐就把他们安置在了灵州,另外给了册封,那位大汗数次加封,前几年被加封为青海郡王,而弘化公主也是在逃出来之后,被改封为光华公主的。 吐谷浑内部一乱,大唐平了吐谷浑,而后又将文成公主和亲给松赞干布。这才保持了这一片几十年的安稳。 而今文成公主应该还活着呢,但是她跟松赞干布并没有生下孩子。松赞干布跟一位蒙氏妃生下了儿子,可这个儿子却比松赞干布早死。于是,松赞干布死后,是孙子芒松芒赞继承了赞普之位。但实际掌权者一直就是论钦陵父子乃至家族。 要对付吐蕃,要了解而今被吐蕃控制的羌地,那谁能比那片土地的老主子更了解呢?这位青海郡王曾经是可汗呀,他的部众,他的族人,一直就没放弃复国的念头。但是,叫他们复国却万万不可。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可以用他们掌控这里,却不能任由其复国。便是复国之后成为大唐的属国也不行。 灵州聚集着青海郡王的部属族人,确实能从他们打听来情报。 薛讷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来,“您看,这是花了一块金子从旧吐谷浑的侍卫首领换来的!” 对方没怀疑你的身份? “行商想往那边做生意,各种舆图都会想法子购买。只是这个更详细,要的价格更高而已。”林雨桐接过来看了看,跟记忆里的很多东西是有重合的,比安西都护所提供的舆图要详细的多。她收起来,而后就看了带出来的三百来人,“我需要三十个人,随我先期进入。其他的人以百姓的打扮混进去,趁乱而动。外面滞留十人,接应薛仁贵将军。” 某去! 某去! 某去! 契苾明低声道,“带臣去吧!” 林雨桐摇头,契苾明是外族人,他眼睛的颜色不是黑色的!这个特征很明显。带着他去……肯定不行!因此,她转手却点了薛讷,“他跟着我,你的长相太明显了。我带人走后,剩下的人归你辖制。” 是! 三十个人,怎么选? 林雨桐在这些人中扫了一圈,“这次选人,不是按照能力按照勇武来取人,此次随我去,得扮作吐蕃人。吐蕃人长相自有特别,我需挑一些长相近似的,好伪装的!” 一群人就相互打量,然后嘻嘻哈哈的点评起对方的长相来。 林雨桐一般先往鼻子上看,面部稍微扁平一些没关系,这个时期的吐蕃人,鼻子较为挺立。高原上染上的高原红,其实一个个的在安西那么呆的时间长了,脸上一样会长两个红坨坨。 从里面挑选出三十个,换个吐蕃的军服。 再简单的收拾了收拾,叫契苾明反复的教他们几句吐蕃语,这就足够了。 三十一人,三十一匹马,直奔关隘而去。 临走的时候,四爷给的东西是从悉多身上搜出来的兵符和引信,再便是通关的文牒。到了关隘,几十人是不会引起太大的紧张的。眼看到跟前的,城门前才被数人给拦下了。林雨桐亮了兵符,只喊道:“快!悉多将军被伏击,派我等来求援……要面见赞婆将军……” 说着话,御马越过数人,“快!通报赞婆将军……有新军情……” 没防备之下,直接闯关进了去了。 到了府门,还是一样的话。可这里的侍卫却不是吃素的,上下的打量,“求见将军?将军狩猎去了,你们在府中稍等……” 胡说!春季狩什么猎?林雨桐顿时一怒,拔刀就架在这脖子上,“军情紧急,你敢推诿?” 这人也不惧,“哪里来的野人,亮明身份!” 不能纠缠! 念头一闪,林雨桐手起刀落,而后一手刀一手印信,“我们将军等待救援,拦路者死!” 这倒是叫人犹疑了起来,除了进去报信去的,都亮出家伙来,还有人喊着:“不要靠前,已经有人去禀报了。” 不敢动手,怕真有紧急军务。 可也不敢大意,在府门口杀人,谁知道会不会过激。 林雨桐也没动,只喊着:“快些!十万火急。” 这倒是叫人松了一口气,不是闹事的就好。 外面之前闹腾,现在安静了。第二拨去通报的人报说,“没有再硬闯,只是拿着印信要见将军。” 副将就往出走,“我去!” 赞婆一把划拉开,“没听见带着印信却不往里闯了吗?没事。”又不把人往身前带,他还能把我怎么着? 一行人脚步匆匆,一重重的护卫在身前,林雨桐带着的人都不动,赞婆在距离林雨桐几十步之外就站住了。一个在府门外,重重护卫拦着。一个在府门内,身前重重护卫护着。 安全上肯定是无虞的。 可赞婆还是谨慎的没往前去,只抬抬下巴,“叫人把印信接了。” 后面就喊着最前面的侍卫,“接了印信。” 这侍卫一朝前,林雨桐就满是‘紧张’的喊:“别动!别动!” 这种紧张更叫人放下戒心,这侍卫甚至于笑了一下,指了指印信。 林雨桐‘吓的’照后退两步,“别过来……我扔给你们……” 行!扔吧! 这印信是青铜雕刻在一块上好的玉石上,四四方方的,很有些重量。林雨桐扬起手,朝赞婆的方向扔出。那就是一块印信,谁都看得见,因此,也无人紧张。只是这人手劲不小,还真给扔过来了,瞧那个方向,能砸到将军的脑门。 周围的人都被那印信吸引了,林雨桐喊了一声,“将军小心!” 几乎所有的人,都朝这赞婆的方向看去。说时迟那时快,桐桐蹭一下抓了挂在马上的弓箭和箭簇,抬手弯弓一气呵成。一箭三发,直奔三个将领打扮的人物。 一箭正中赞婆的脖颈,其他两箭射穿两名副将的胸口。 这个变故太快,快到几乎没给人任何反应的时候。可除了薛讷之外的二十九个亲随却先一步上马,打马就走。出了这里,二十九个人分散,走不同的方向。高喊着:将军被刺杀而亡,快撤——将军被刺杀而亡,大唐打进来了,快撤—— 城中顿时乱成一团。 契苾明带着二百多人,一身百姓的打扮混在街道上,一边呼喊着制造混乱,一边去接应林雨桐。 林雨桐和薛讷一路朝里杀去,林雨桐直奔书房,薛讷守在门口,一夫当关。林雨桐取了印信,又从里往外杀! 这是亲卫,自然是要拼命的!跟城中的其他驻军可不一样。 混乱的城中远远的能听见有人喊:“大唐打来了——大唐打来了……” 林雨桐听见这些吐蕃亲卫中有人喊:“快走——西北草场,找钦陵——” 就见数十个亲卫,弃了这府里,直奔马厩。 林雨桐喊薛讷,“走!追过去!西北草场,论钦陵该是在的……” 西北方向的有一片肥美的草场,论钦陵带着兵在这里驻扎。他一年几乎要来这里十数次,每次逗留三五天,十数天不等。 这日,天气晴好,他先是接到一个坏消息,那便是从安西掏出来的几人来报信,说是中了人家的计策了,悉多所率三万人马全部被歼灭。悉多被人一箭射中胸口,而今生死不知。此事只怕是已经传回吐蕃了,他得赶紧返回,要不然朝堂之内必生乱。 正喊着人收拾东西马上就走了,再打发人告知赞婆一声,结果就有侍卫慌慌张张来报,“将军府侍卫来报,说是将军被刺杀……” 话没回完,就又有侍卫来报,“论钦陵,将军府又来人了,喊着抓刺客……” 好似是说,第一拨来报信的是假侍卫,第二拨才是真的! 论钦陵皱眉,问说,“第一拨几人?第二拨几人?” “第一拨三十余人,第二拨两人。” 论钦陵一听,二话不说,调转马头,打马就走!一边跑一边吩咐属下,“留五百拦截,不分真假,格杀勿论。其他人等,随我撤军五十里!快!” 跑了! 林雨桐喊薛讷,“不要恋战!撤!” 两人来的快,走的也迅猛!因着论钦陵撤了,拦截的人马也不纠缠,押后撤军而走。 契苾明带着人追来,“城里已经乱了……您看城外的山头,起烟了,薛将军的前锋怕是已经距离咱们只有二三十里了。” “你留着接应!我带几个人……” 干什么? “追论钦陵!”他不彻底的退了,还有一场恶战要打,“不要人多,好手七八个即可。” 契苾明点了八个人,林雨桐扫了一眼,都是身量轻灵活些的,这便是骑马长途奔袭。 走! 论钦陵带的人马多,必然是要走主干道的! 林雨桐拿着舆图看了半晌,“咱们在这里下马,徒步翻过这座山,埋伏侧面,伺机而动。” 可哪怕是军中好手,也不是人人都能跟的上她的。 跟上的就跟,跟不上的,“稍作休息,而后原路返回,看着咱们的马。” 结果等翻过山梁,只薛讷和一个叫王守心的还紧跟左右。 林雨桐左右看看地形,而后指了指对面,“你们在原地,不要动,我去对面。等我那边起了烟,你们就点火……” 这火烧不起来!这是山阴,山阴面这个时节还有好些雪没融化呢。 没错!“可烧不起来才要烧啊!要的就是这点烟!烟能掩盖太多的东西,论钦陵怕藏着伏兵,必是不敢滞留。只要撤离这一片,薛将军必是会打发人来接管。这里往前便是要塞,只要把住要塞,就好办了。” 是! 林雨桐前行,在论钦陵走大路过来的时候,突然的,山里冒起了烟。才发现端倪,紧跟着这边的山梁也冒起了烟,烟尘滚滚。他一怕,这烟尘掩盖了踪迹,叫自己看不清别人的行军意图。二怕,这火真的烧起来。虽然是在山阴,可风吹了火星子起来,山阳面瞬间就是大火!大火阻隔路径,他就被堵在这山谷里了! “快!”加快行军! 话音才落,一簇带着火星子的箭簇就飞了过去!马奴转身一挡,正挡在他的身前。可饶是如此,那箭也划伤了胳膊,可紧跟着伤口麻木:不好!有毒! 他手起刀落,削了胳膊上的一块皮肉,翻身挂在马的侧面,数位侍卫骑马护卫在左右,急速朝前奔去。 来不及搜刺客,果然被他预料到了!之前说真假两拨刺客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必然是来了好手了!第一拨若是刺客,那第二拨只两个人怎么敢一路追击?且跟的那么近,前一拨刚到,后一拨就到了。他们就不怕这几十个人回马杀了他们? 所以,只能是那一行两个人,是硬茬子,有别人没有的本事。 此次的将领是谁?如此陌生的风格!他是把大唐的每个将领的风格摸透了,这才兴兵的!可如今这个将领,全不是他熟悉的风格。 此人好弄险,好剑走偏锋。能为将,不可为帅!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打了他这么一个措手不及! 此人为前锋,只要配合打的好,只怕此刻青海驻兵危矣! 林雨桐站在山岗上,看着论钦陵急速退去。还真有些可惜!其一,弓箭不行,弓的强度跟不上。其二,这个角度不太合适。时间太仓促了,压根没有那么多准备的时间。第三,对方太机灵了,也特别谨慎。稍微闻见一点味道,转身就跑。此人的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对危险的感知比一般人要高的多。 直到薛讷拿着一块都削下来的肉过来,她这才坐下,能喘口气了。 不过,话说,咱能不能把那玩意扔了? 薛讷不扔,“这是战利品!” 王守心全程站着,林雨桐让坐,他不坐,“我还是守着吧。” 紧张到好似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都能冒出来一个刺客似得。 没人说话,都累的够呛。长途奔袭,真是一刻都没松劲儿。便是现在,浑身都是紧绷着的。直到薛仁贵带着五千人马过来了,这才真是松了一口气。 “殿下!”薛仁贵过来见礼,而后问说,“您可好。” 都好! 林雨桐起身,问他:“城内怎样?” “青海是据点,各地驻兵千余人不等。已经派人去清缴了。这些人马,不会放走一个。” 分散的两万人马,好办! “请戍边军防各路人马协助了吗?” 薛仁贵摇头,“调不动,没用的!” 是啊!调不动,相互做不到协同配合。这必然导致接收吃力。 那就哪里也不能去了,先去青海呆着,等着最后的战果。 林雨桐可算是能睡一觉了。 契苾明和薛讷带着当初那三十个亲随,轮换着值守。林雨桐整整睡了三天。睡迷糊了起身端了边上的水咕咚咕咚喝几口。喝完再睡。没吃,只靠喝,这么迷糊的睡了三天。 这一起来,看看这环境,人都是迷茫的。 可谁不知道她一人杀两将,奔袭埋伏截杀论钦陵,致使对方削皮割肉仓皇而退。 这个消息传了三天,等论钦陵撤回吐蕃,消息也到了吐蕃了。先是悉多被全歼,后是突袭羌地,刺杀了赞婆等诸位将领。而后一路追杀自己,甚至在路上埋伏! 论钦陵沉着脸,左边的臂膀正在换药,鲜血淋漓。他冷声问:“哪个将领?打听清楚了吗?” “都在传是大唐的辅国公主,不知真假。不过,到处都是李字旗,怕不是那位驸马?”其他一份来自安西的消息证明,不是那位驸马!那位驸马还在安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安西人人都知道,那位公主甚是勇武,颇有名将之风。 看来是错不了了!当真是她! 他几番咬牙,“悉多……还在安西?” “救治了,没救过来。”这人就道,“已经入殓,棺木被安置在千佛寺里……是要回来?还是就地安葬?若是想要回来……包括赞婆将军的遗体……只怕得先跟大唐议和。” 论钦陵久久没言语,摆手先叫人退下了。 这次的败仗吃的,冤枉!太快了!快的叫人心惊肉跳,自己也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逃回来的。 哪里见过这样打仗的将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深吸一口气,短期内是不能动刀兵了。朝中声音颇杂,对此次大败都甚为不满,而今自己暂时顾不得其他了!他喊道:“来人!” 在! “拿笔墨纸砚。”得给大唐皇帝写一封信,这个时候,需要一个‘稳’字!求和也罢,什么也好,得争取这个时间了。 而此时的林雨桐,也提笔给朝廷上折子。她得把此次大战的情况详细的奏报给朝廷。尤其是跟随自己犯险的将士,都得提一遍。 别的,她再没说。其他人肯定也得上折子,每个人的角度不同,能叫朝廷全方位的看一遍。本来想说之前在此地设立的十二州,丢了之后罢辍了,而今重建的时候是不是得有多方位的考量。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不要多嘴!这个时候多嘴别人会敏感的以为这是要吞占权利,想从中分一杯羹呢。再适得其反了,那又何必。 折子一写,而后递出去就不管了。 这里有薛仁贵驻守,她得带着人回安西了,她这职责不在这里,而在安西。 带走的依旧是前锋营,薛仁贵送了林雨桐三十里,“殿下带着这些人吧,此番跟吐蕃结下大仇了,殿下小心为上。” 好!“将军也要多保重。这一别何时能见也不得而知,那就盼着将来能在长安重逢。” 是啊!这一别恐怕就是数年。 薛仁贵郑重行礼,“公主请行,末将恭送。” 林雨桐笑了笑,打马就走。 草色青青暮春景,杨柳依依作别情。 薛仁贵知道,若没有此次的大胜,自己这大半生的功绩,都能给抹平了。他的折子是斟酌再三,把每个细节还原之后,八百里加急往长安送! 送到长安时,太液池里的荷花也才露出了尖尖角。 这个时节,正该是赏景的好时节。然而,长安的气氛尤其紧张。今年依旧大旱,朝中上折之人如云,只谈一件事:天降大旱,必是天有不满。皇后干政,上天震怒。请皇后避宫,以赎其罪。 圣人称病,折子并不批复。所有的折子堆积在太子面前,占了半间屋子。夜里熬油批复折子处理国事,白天得见朝中文武大臣,跟他们沟通。天有大旱,这与皇后干政不干政有什么关系?你们来上折子,你们说要叫皇后避宫。可孤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母后若是避宫,我作为太子何去何从? 可饶是左右支应,朝中的反对之声半丝也不见减退。 昨儿母后递了折子,跟父皇主动要求避宫,可父皇未曾恩准。只说动身叫母后陪着他去九成宫避暑。 离开了皇宫,叫太子监国,这就不能说皇后干政了!将这件事先皇后推!横不能一直大旱下去。等一场甘霖下来,这个话题自然就淡了。 这个旨意一出,朝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大臣对此并不满意,可这已然是父皇和母后退了一步的结果。 扔下自己一个人面对朝中的局势,他夜里好容易躺下,依旧是睡不着。半梦半醒之间,好似床榻边围绕着那么多的大臣,对着他口沫横飞的劝谏。那手伸出来指指点点,他觉得几乎都要指在他的鼻子上了。 才像是睡着了,可晨钟响起,他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心跳极快,满头的大汗。 太子妃心里焦虑,伸手一抹,果然是冷汗。 太子摆摆手,“没事,热的。” 可初夏的早上,哪里就热成这样了。 李弘梳洗了,急匆匆的往前面去。太子妃心说,还是得请太医晚上来看看。 太子顾不上看什么太医,他才坐下,高力元就急匆匆的进来。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必是又出急事大事了!他现在一见这么急的事,心都不由的颤了颤。 他的心提着,感觉随时都能跳出来。就听高力元说,“殿下,几位相公连同兵部大臣在外候见。”兵部? 这地方可不敢犹豫!他马上坐好:“宣——” 他以为又是新罗国闹事,结果并不是!张文瓘率先进来,一进来就满脸激动的喊:“殿下,安西大捷!公主和英国公不仅设计在龟兹城外全歼吐蕃三万人马,公主还带百余护卫奇袭青海,杀了守将赞婆,而后收复羌地十二州了……” 李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悉多在龟兹城外被公主一箭射死,后来抢救无效,已然死了。而今,棺木在千佛寺寄存,等着吐蕃那边的消息。公主没有停歇,转身带着三百人直奔青海城外,只带三十亲随伪装后强行闯关,直奔将军府。趁其不备,射杀了赞婆和两位副将,在将军府中杀了一个进出,抢了兵符,为薛将军收复十二州提供了帮助。而后带着九位勇士,走狭路拦截论钦陵,先是放火惊了吐蕃兵,而后趁乱射杀论钦陵。论钦陵被马奴所救,箭簇射伤了胳臂。箭簇上有毒,论钦陵削皮割肉,侥幸逃命,负伤带人逃回吐蕃。折子发来之日,羌地十二州全部收复,吐蕃两万多驻兵,全歼!” 好!好!好! 李弘接了折子,把每份折子都看了一遍,拿着折子就走。走出去了,才叫身后的大臣,“都跟着吧!” 是! 李治躺着,头上放着湿帕子,正闭目养神。武后不能在后宫批折子了,隔着一道珠帘,坐在那里正瞧折子。遇到紧要的,瞧着圣人精神好,她拿来念叨两声。其他的,她自己就处理了。 正忙着呢,高延福脚步匆匆的进来,特别小声的说话,怕惊扰了圣人,“……东宫来报,太子带着几位相公连同兵部官员正朝这边来,说是捷报……” 但具体怎么个捷报却也不知道。 武后放下笔,起身掀帘子进去。帘子一响,李治就睁开眼睛。 武后扶他起身,“兵部捷报,太子带着朝臣正来。” 李治便起来了,帕子顺手一扔,起身坐在武后刚坐过的地方,说刘仁,“去迎太子。” 是! 武后挨着李治落座了。 李弘不用通报就进来,将折子递过去,“父皇、母后,安西大捷!皇妹带人奇袭青海,收复羌地十二州。” 什么? 李弘拿折子手有点抖,武后接了过来,“我给您念吧。” 好!好! 先是驸马的折子,这个折子谁都没打开,因着这是秘折!不过而今站在这里的都是朝中肱骨之臣,武后就把折子直接开启了。折子上说的是人事。把安西而今的境况,在折子上剖析了一遍。当地势力如何、常驻此地的郭待封如何,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无不说明这个地方的官员配置,各方面的政策上出现了问题。驸马在折子里说,焉耆作为重镇,驻扎两千兵马,可阿史那一支叛乱,尤不能查,何也? 李治点头,这便是宗族之弊了! 驸马在折子上紧接着又道,安西之安,不在于兵安,而在于民安!须使民一心而又非一心。 这个话说的,越想越有味道。 没有表功,没有伸手朝朝廷要钱要粮要任何东西,只是陈述了安西之弊。其实,他隐隐的已经给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李治没有言语,只抬手催武后读下一封。 下一封是桐儿的折子,折子上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一丝多余的!就是从当时的境况出发,怎么想着打这一仗,怎么谋划着打这一仗。当时怎么想着叫驸马装病,怎么误导他人,这种谁谁谁具体的都干了什么。然后再便是怎么打这一仗的。 语言简练到,你都不觉得她打了一个多大的胜仗。可在坐的都知道,从安西到青海,这得奔袭多久。到了之后,只带那么一点人马,得有怎么样的胆识才敢去,得有怎么样的勇武,才能办到这些事! 尤其是带着几人拦截带着五千兵马的论钦陵,到了最后,十个人只剩下三个人。 这行为堪称是孤勇! 任何一个不甚,就是殒命。 大唐帝姬,高居辅国之尊位,以身犯险,生母读来生父听,便是不长在身边的孩子,可骨肉相连,焉能不后怕? 先是惊喜,而后是骄傲,再之后只剩下怕了。 可这话,却不能当着朝臣说。为大唐拼命的将士何止千万?帝姬又如何? 武后看圣人,圣人半晌没言语,好半天才哽咽的道:“赏!每一个为大唐征战的将士,都该赏!” 是!随后就拟旨赏赐。 武后又换了一份折子,是薛仁贵的。薛仁贵先是请罪,而后极其详尽的描写了两场战争。他说,他身为主将,是失职的! 这份折子从侧面说明了,此战从谋划到实施,都在公主的掌控之中。最后,他以一个战将的身份说,“公主善征战亦善谋略,虽用兵好弄险,但用兵之法千将千法,并无优劣之分!此战公主可与任何一个名将比肩。” 没人说公主不能为将的话!大唐出过领兵的平阳公主。若是公主有此能,朝臣在这个上面是不敢说话的。 武后缓缓的放下折子,取了陶大有的。陶大有说的又不一样,他说了这大半年安西之难,写了驸马怎么叫将士住地穴以躲避严寒,写了而今龟兹又建了一圈城郭,也写了许多百姓抛弃了帐篷,也学着挖地穴以居住。说公主与驸马也住在地穴里,与将士同吃同住等等。 给公主和驸马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但其中也把他的难处,安西今年的难处隐含的表达了。 其他人的折子武后也不急着看了,事就是这么个事。重要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总之,非常确定的是,这场仗打的很漂亮。定了安西,收复了十二州,关键是杀了论钦陵的两个亲兄弟,这足以叫吐蕃朝堂出现变故。而这些又确实是能牵制论钦陵,短期内,吐蕃再无兴兵之能了。 李治坐起身,一条条旨意往下放。 “着英国公总理安西事务,晋安西都督。” “晋辅国公主为护国公主,食邑八千户。” “薛仁贵收复十二州有功,暂理军务。” “薛讷……” “契苾明……” “……王守心……” 每一个立功的人,都有晋升。包括太医刘神威。 折子拟定了,李治才看戴至德、张文瓘、刘仁轨和阎立本,“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妥当。 刘仁轨看了其他三人一眼,没言语。戴至德是太子心腹,护国公主跟太子关系亲密,他自然不反对。张文瓘乃李绩学生,这一层关系更亲密。而阎立本,据说是跟驸马关系极为莫逆,他又能说什么呢? 可叫驸马总理安西事务,晋升了公主,却没叫公主返回京城。这其实还是对安西的驻兵有别的安排吧。 这么想着,他就看裴行俭。 安西是他的老巢了,要是叫公主和驸马这么呆下去,他在西域的影响力只怕会被清洗干净。也不知道驸马的折子上所说的各方势力,有没有暗指裴行俭。反正出事的两个将领都是裴行俭推荐的。一个是郭待封,一个是阿史那道真。 圣人没问裴行俭关于这事的看法,是否是对裴行俭有些迁怒呢? 来不及细想,就听圣人又说,“此番大胜,当昭告天下……” 这是应该的!但是这十二州的官员,又给怎么任命呢?圣人可说了,薛仁贵只是暂领十二州军务。 想到这个,他就问了,“圣人可有人选?” 武后皱眉,这么急切做什么? 李弘叹气,这些人还是怕母后插手吧!他就主动提议说,“儿臣举荐李敬玄。” 李敬玄是父皇做太子时候的东宫侍读,用一个父皇的人,你们总该消停了吧。 圣人没言语,武后皱眉也没驳斥。刘仁轨跟李敬玄交恶不是一天两天了,但鉴于此人是圣人的侍读出身,也没言语。 那事就这么定下了!其他的官员随后着吏部拟定,就先散了吧! 这一散,旨意一颁布,天下才尽知——大唐有了一位勇武无双的护国公主! 第800章 盛唐风华(52) 长安乃至中原的议论声,欢呼声,是传不到安西的。 等朝廷的圣旨送到安西,此时安西的温度高的吓煞人了! 盖不起房子的当地百姓喜欢上了地窝子,住在这里不仅是冬暖,关键是夏天是真凉快。大军撤走,剩下不少的地窝子。当地的驻军可以非常松散的住进去,一个地窝子两个人都是可以的。 林雨桐和四爷不能总在这里住,等桐桐回来的时候,四爷在都护府的对面一片空地上,带着部曲和当地的一些百姓,正在建造自家的房子。 房子并不大,这是方便百姓们效仿的。他跟人家说怎么建火墙,怎么留烟道,怎么在地下铺设烟道。甚至于把炕微微抬高一点,更方便取暖。当地的房子多是生土夯成的。林雨桐还有幸去了一次交河城!在安西都护府迁到龟兹之前,最初是把安西都护府设立在交河城的。交河城是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城池,它是跟雕刻印章似得,在地表上往下挖,挖出一个个院子,挖出一个个街道。但是城池不大,是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一个四不靠的‘岛’上,这地方住着肯定是安全的。以现在那么点人口来说,住在那里就挺好的! 但是那种掏出一个小小的窗户透光的房子,到底是不好。 那什么是好的呢?四爷就给造一个小小的农家院,作为自家的住处。 自己和四爷住的,这得带着议事厅的,因此看着阔朗。但是给部曲他们建的屋子,大多数人家都建造的起。就是一排厦房似得土方子,留个窗户,但窗户带着木门,白天通风开启,晚上闩上就好。地面没有青砖,没有陶砖,也可以捡一些石头来。用大石头铺在烟道上,小石子铺设地面,屋里和院子里都能这么铺设。铺设成一道道走人的小径。院子里剩下的地方,都被种满了瓜果蔬菜。甚至在盖房子之前,把各色的果树都提前栽好了。三亩左右的地方,划分的一块一块的,林雨桐甚至看见春小麦发芽了。 四爷特别能干,他甚至把水稻的苗给育出来了。 是的!这个地方特别神奇,在汉朝的时候就已经种植水稻了。那时候也是屯兵自给,从中原把种植水稻的技术给带来了。可这些年过去了,并没有更好的发展。产量是真不高,但因着坎儿井引来的水灌溉不成问题,于是,就一直有水稻种植。 林雨桐看了秧苗,亲自给种下去了。今年是第一年种,好些花卉也只在成活之后憋出那么一个小小的花骨朵。院子一架一架的葡萄,哪怕是移栽来的成年的葡萄树,也还有些不怎么旺盛。在风水上,其实四爷不爱在院子里种桑树的。但为了叫百姓能习惯,他还是给挪到的菜园的最里面。院子里,能找到的果树都给种植上了。又给十字路边,移栽一些现在只当时野花的花,开的旺盛的很。 房子不算大,人又多,建成真没花费多少工夫。 老龟兹王的儿子白忠,如今成了家里的常客。他会带着他的仆从带着他的羊在院子烤肉,也会特别惊讶于林雨桐在外面的炉灶上爆炒羊肉和清炖羊肉。再把青瓜蛋子摘两个入菜素炒,白忠就连连赞叹。 其实,对方的汉话说的并不标准,磕磕巴巴。 而四爷的当地话,也只会那么几句。但都乐意比划着来学习。 桐桐呢,借着早上还算凉快,带着刘神威,咱去龟兹城里的寺庙走走吧!龟兹城最大的寺庙是千佛寺,靠着山壁修建。每日里里面都有人雕刻佛像。 而今,见到所有女性没有遮挡面容的。那遮挡面容的……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是后来受那个什么伊SL教影响之后才那样的。千里佛土,与人为善,真的去接触了,就发现便是言语不通,但都很和善能相处。 刚开始,大家知道这是公主,远远的看见了就避开了。 发现这一点之后,林雨桐就往寺庙去。 千佛寺的主持叫弘毅大师是个白须的和尚,也是高鼻梁深眼窝,很宽厚的长者。林雨桐虽不通当地的语言,但当地很多念了书的人是懂一些汉语汉字的。对于精研佛法的高僧来说,说的不好,但是能说。 她此来是干什么来的?她是来拜师来的。 是的!真是拜师。 当然了,政治目的肯定有,但是也确实是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没接触过是无法想象的,西域这个地理位置特殊的地方,其实文明程度很高的。就像是这个时期,连李唐皇室都颇为推崇的胡僧医术,就叫林雨桐想窥探一二。 孙道长就曾经说过,天竺大医耆婆认为,天下万物皆灵药。 那么就是说,孙道长是接触过天竺医者的。 从那边传来的不仅仅是佛教,医学也相互有了影响。比如说西域的医者能从脑子里取出虫子从而治疗眼病。这其实就是外科手术了。 不管是在安西,还是在长安,都活跃着僧医。他们不都是对的,但是有一部分是可以借鉴的。 她从青海那边跑了一趟,回来还跟四爷说,“我怀疑咱们曾经在西夏生活过。” 西夏是唐朝之后的事了,它的位置大致就在原来的吐谷浑,也就是刚打完仗的地方。 把四爷给惊讶的,“西夏?你觉得熟悉?” 那山,那景,感觉哪怕不是生活过,也肯定是去过那地方。她还偷偷问四爷,“西夏别的记不住,你说那武侠小说上,西夏……” 四爷就笑,“真是能想!怎么的呀?真能飞呀?” 林雨桐:“………………”你这么一说,我都不自信了。但她还是强辩,“你看小说上,给眼睛动手术……可见那不是后人瞎说的!他一定是有什么启示的。藩僧是有一定的做手术的能耐。” 四爷特别诚心的建议,“你去吧!好好学,等能飞了,带着爷一起就行。” 这么诚恳的态度,可还是觉得他在挤兑人。 去就去! 这不就来了吗? 她诚恳的跟人家大师表示:“您能收我为徒吗?” 人家大师含笑,说了一句:“殿下与佛无缘。” 别这么说好吗?佛跟任何一个人都有缘!再说了,您也没成佛呢,不能替佛拒绝一个好弟子。您要是细看两眼就会发现,我还是有几分佛性的。 人家大师含笑,缺再不语了。 林雨桐叹气,“您可是觉得我杀孽太重?” 阿弥陀佛! 这个听懂了。她坦诚的跟人家谈,“大师,我若不杀人,而今满城皆被杀。” 大师摇头,“那倒是未必!他们杀兵,不杀民。” 眼下之意,争来斗去的,其实遭难的还是百姓。林雨桐看她,“大师谬矣!您去过吐蕃吗?您知道吐蕃的百姓皆为奴吗?您知道,为奴便是没有了其他的身份。主子要他的妻子,他得奉上。主子要他的孩子,他得奉上。他耕种的土地不是自己的,只要饿不死,种地得来的每一粒粮食都是主子的。做错了事,主子要剁下两根手指。说错了话,主子有权割下舌头。听了不该听的,主子能割了耳朵。看了不该看的,主子有权剜眼。便是摔了一只杯子,鼻子就能削掉。您觉得,满城的百姓交给他们是一种仁慈吗?” 说着,她就起身,“大师,我不知道我在安西能呆几年,但我告诉你我们想做的事。我丈夫想叫百姓不受严寒酷热之苦,想教他们盖房子,想教他们制造更多的器物。我呢,我想把我的地盘,变成一个瓜果飘香的地方。我想教孩子们医术,我想能给妇人瞧病,我想叫每个孩子平安降生到这个世上,我想这里再没有战争,不管我们彼此长成什么样子,都希望沐浴佛光之下,彼此为善。在佛的面前,我也敢这么说!真正的慈悲乃是惩恶而扬善。”说着,她就抬头,看雕刻在高处的佛像,“千佛千面,千面一心。这一心,该为慈悲之心,只要心怀慈悲,我便是佛。”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刘神威紧随其后,出去之后朝老和尚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这老和尚忒不地道了。” 嘘!不要老和尚老和尚的叫人家,不合适。 林雨桐回头也看了一眼,虽然心里也觉得能理解人家的心态,毕竟嘛,故国灭了,你还跑去嘚吧个没完,老和尚大概觉得烦心又碍眼。 但是这么被人给搓回来了,还是有点小生气。 一回来四爷就笑,“被人家给搓回来了吧。” 林雨桐讪讪的,这事就没法说了。 说说!说出来叫爷乐乐! “……”说就说!她真就说了,“……你说着他那是什么话?他对故国思念,觉得咱们跟吐蕃没啥区别,这我都能理解!就是说话带了情绪,也没关系!我解释就完了,慢慢了解了就好了。咱这都属于可以沟通的!要是因为这个,我跟他生气,那是我的不对!可是,他不能张嘴闭嘴,就说我跟佛无缘呀!”怎么能说我跟佛无缘呢?在千里佛土上想得到大家的认可,那这信仰必须一致!你说说,能做到大和尚,这怎么也是个有智慧的人吧!嘿!生生成了我的拦路虎了。 四爷就笑,问说,“你还跟人家说,你就是佛呀!” 说了,怎么了?!不能说吗? 把四爷笑的不行,先抬手点了点刘神威,再点了点桐桐,“你们是谁的弟子?是孙道长的弟子。这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道门弟子,结果你们俩跑去找大和尚做师父去了?还大言不惭跟人家大和尚说你就是佛!”人家没把你们给骂出来那都是大和尚好涵养。 桐桐:“……”忘了我另一个师父是道士了! 这事闹的!跟当地融合第一步宣告失败,这可比千里奔袭取上将脑袋难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0-810 第801章 盛唐风华(53) 刘神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一拍大腿,“咱们错了!” 林雨桐看他:“师兄有何高见?” 刘神威手一挥,“殿下稍微等等,臣去去就来!” 等什么? 结果人家转脸跑到他屋里去了,然后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一本揉巴的都不行的书,林雨桐怀疑他这是用来塞那个漏烟的窟窿眼了,如今拿来了,一边走一边给抚平,但显然是徒劳的,还是那么皱皱巴巴的。他就这么递给过来,面上有些讪讪的,“书保存的有碍观瞻,但这真是一本好书。” 什么书呢?林雨桐低头一瞧:《老子化胡经》。 这书是魏晋时期道教的弟子写的!反正魏晋那个时候各种的乱,乱表现在方方面面。宗教也一样,佛教也不是大唐才开始有的,对吧?魏晋时期就已经传入了,而那个时候道教也兴起了,玄学也兴起了,什么样的学说都有。 啥行业没有竞争呢?估计是道教的弟子想贬损佛家,就写了这么一本书,写的是道教的老祖老子,出了函谷关之后,跑胡人的地界去了,而后化为佛陀,广纳弟子,于是,有了佛教。 意思就是佛门的弟子都是我家老子的徒弟。 刘神威现在拿出这个是啥意思呢?是说拜对方为师拜错了,咱道门是他佛门的师傅。 林雨桐:“………………”得亏忘了自己是道门弟子的人还能想起这一点来。 该怎么说呢? 她就说,“师兄,我家郎君该吃药了。” 刘神威:“………………哦!”画外音咱听的懂,麻溜的闪人熬药去了。 四爷:“…………”别老给我喝苦汤子成吗? 桐桐想起来了,对着刘神威喊:“师兄,做丸药,做小点,我给你的那种小模具就行。” 知道了! 四爷这才笑,伸手从桐桐要那手里的书,林雨桐坐到四爷边上,两人凑到一块看去了!还别说,这玩意没多少字,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比后世的话本好看多了。道士化佛陀,怎么想的?这个想象力,也是没谁了。 瞧完了四爷才笑,“留着吧,这书再过些年就不好找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想起来了,这书后来被武帝下令给禁了,但凡发现的,一盖焚烧。 这也提醒了自己,在对待宗教上,咱自己不能着急。自大唐建立以来,在佛和道上,看你怎么去用了。 隋朝的时候大兴佛寺,很多人出家去做和尚尼姑,这于社会发展是不利的。于是,李渊就下令说,该禁了。和尚尼姑也都还俗吧,要不然兵都征不到。这一表态吧,马上就有人来说,我在羊角山看见一个骑着一匹白马的老道,说是大唐天子的老祖。于是李渊就说这老道一定是李耳,而李耳是我家先祖,我得在羊角山修建一个老君庙。 道教的地位一下子就起来了。李渊还在国子监发表了他对待佛道的看法,他说,道家排第一,儒家排第二,佛家排第三。到了李世民在位,他开始的时候,那肯定表示处处要听他爹的!做了不孝的事了,在其他的地方当然要孝顺了!他爹说道家第一,那问题,道家就是第一。他爹说是李耳的后人,没问题,咱肯定是李耳的后裔。谁敢反驳说佛在道之上,那就流放谁。 可等到后来了,他又觉得只压着佛教也不行,佛教还是有可用的地方的。况且,纵着道家独大,迟早是麻烦。这才有了玄奘归来之后大受重视,这是李唐皇室对外表示看重佛家的一个信号。 如此,道家和佛家其实属于竞争关系。 佛家后来是怎么兴盛起来的呢?是后来,有个叫法明的和尚给武后上了一本经书,说是太后是西天弥勒佛转世,应该代替李唐的天下。 就从这个时候起,大唐才真正的进入崇佛的高潮。 四爷就说,“你急什么呢?急的不该是你……你要不去,他比你急。”何况你忘了,“‘你’是念着经书长大的!”原身长在寺庙里,你的启蒙课本都是佛经。 林雨桐想的是,“这么说起来,我是背叛佛门的弃徒?” 四爷:“………………”这话也对!但是咱同样可以换个角度,“佛门的弟子道门收了,这是道门的心胸。而今,你想找大和尚,他不接纳……” 那是他不来普渡我? 四爷:“…………对!” 林雨桐翻白眼:“老和尚一定气坏了。觉得我就没有诚信!先是背叛佛门,这次又背叛道门。这样的人,品行堪忧!” 四爷很认真的看她,“咱不要谁来渡,咱得自渡!他们是叫别人积德行善。而咱们呢?咱们是自己在积德行善,恩惠他人。行,永远高于言。” 嗯?这话带劲。满血复活了呀! 桐桐把那书撇下,“我觉得西域最缺少的就两个东西,其一,人。其二,耕牛。妇人生孩子,孩子生病,便是求佛也没用,还是得有保妇人和孩子一命。还有耕牛,只要垦荒多少亩,就给耕牛……这个一定得坚持。耕牛的繁殖得人工干预!” 是啊!人和耕牛才是根本。 其实除了人和耕牛,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同语言同文字。 可以保持各自的文化,但相互交流却需要工具。四爷叫人给各部落送文书,可以送各部落的子弟来入学。他们本来就有贵族子弟在长安国子监入学,但别人没有这个资格。而四爷这次把资格下放,说的很清楚,来的人是要学这几种的:第一,工匠;第二,兽医;第三,纺线织布。而且,人员不限,食宿全免。只要人来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仅给个部落的贵族送去,还派了安西衙门的文官,叫他们敲锣打鼓的,给能通知的都通知到。 这些‘低贱’的行业,人家贵族可不干! 要的就是你们不干!贫寒人家里,谁家没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这些孩子干的少吃的不少,孩子一多,就照管不过来。只要食宿全免,那没人来的吗?肯定是有的。男孩女孩都有! 胡姬是怎么来的?不就是活不下来,才把女儿给卖了,由着商人带着跑去中原的。 是的!桐桐现在光是食邑,就已经八千户了。再加上其他产业的收益,养活这些孩子是不成问题的。 但这事得桐桐上折子跟李治把话说透了,这不是邀买人心,而是不得不行之策。而今朝廷没这些银钱来,但她身为公主所有的东西其实都是朝廷给的。这些算是她借给朝廷的,名义还是以朝廷的名义,等将来朝廷的境况好了,请朝廷再还给她。 桐桐真就写折子了,她就说,一天哪怕只识一个字,一年还识三百六十个字呢。有四五年时间,他们就基本能写能读了。把一个人放在一个语言环境里,有个四五年,也能听,也能说了。 这是比其他任何事都要重要的事。 这折子送到京城的时候,正是暑热的时候。李治拿着折子久久没有言语。他跟严崇明说,“始皇帝一统六国,朕以为做的最重要的事便是‘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 而一个公主,却在做这件事。 其他人不是想不到,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能力。而是他们站的位置不一样。 严崇明不敢言语。这话也对,而今的大臣们,世家便是世家,大唐的平民都不舍得叫他们学这个学那个,压着寒门不叫出头。那外邦的子民,又怎么会在他们眼里呢?便是长安城里的平康坊,那也是汉家妓子呆的地方。胡姬的价钱要便宜的多,说是卖酒的,但其实什么都卖!只是价格更廉价而已。若是谁想娶一个胡女回去,那是被家族所不容的。因此,别说世家、平民娶胡女了,便是奴仆也不愿意娶胡女。便是正式纳妾也为人所不耻! 当然了,胡人若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能站里在朝堂上,那又不一样。这是门第的提升! 但是藩将久居长安的,为儿子娶媳妇,一般都娶汉女,三代之后,属于胡人的特征就慢慢没有了。嫁女一般多低嫁,嫁入汉人人家,一般也是三代之后,特征也不明显了。 这样的地位和这样的认识,他们怎么会想着叫胡人去学文呢? 裴行俭是一位干吏吧,西域诸部也很服气,说他很仁义!但他的仁义是他的,是他恩赐的。 而护国公主则不同,她首先想到的是,这是大唐的子民。当年始皇帝能将六国融合一体,而今只是用大唐去融合西域,没有做不到的道理。 是啊!要是这么去想,事其实反而容易。 李治拿着折子问刘仁,“皇后看过了吗?” 看过了,说是看您是否恩准。 李治起身抓笔批了一个‘准’字然后给刘仁,“你亲自去,送给太子。” 刘仁赶紧低头,应了一声是,便慢慢的退出去了。 太子接了折子看了一眼,然后下发,“着人专门给公主送过去,另外,叫稍微等一等,宫里还有书信和东西要捎带给公主。”说着就看刘仁,“你回去问问,父皇还有什么要捎带给公主的,孤着人给送去。” 刘仁叹气,其实……圣人不是这个意思。圣人不是说叫您直接着人去办,而是叫您看看,哪怕名气再大的大臣,您也不要迷信。他能力再大,屁股下面的椅子决定了他们跟您的立场不完全相同。 但显然,太子现在还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作为阉人,不多嘴是最基本的。他退回去了,圣人问说,“给太子了吗?” 给了! 太子怎么说呢? “太子说……会叫人亲自给公主送去,还要捎带不少东西。问您有什么要捎带的?” 李治闭着眼睛,再没言语。 半晌之后才道,“青海驻兵……李敬玄就任了没有?” 就任了。 “前儿听刘仁轨说,李敬玄续弦娶了第三房夫人?” 是! “娶的是赵郡李氏女?” 是! 圣人不说话了,跟睡着了一般。明崇俨心说,这刘仁轨可是逮住机会就坑李敬玄一下。这个李敬玄确实是犯蠢了,他是圣人的近臣,圣人不喜欢世族,这是谁都知道的。结果你娶老婆,哪里的女子不能娶,偏跟赵郡的世族联姻。 圣人能高兴才怪!偏这人是太子亲自举荐上来的,这是有火气不能往出发了。 正思量着呢,就听见圣人说:“去问问皇后,吐蕃的国书给回复了没有?尽快给回复吧。” 刘仁才要动,严崇明却先一步利索的走了。刘仁对着严崇明的背影隐晦的皱眉,而后又归于平静,变的平静无波起来。 那一拨的请求皇后避宫的闹剧,因着公主的大胜转移了注意力。如今都不提了。不提了,皇后就以不打搅圣人休息为由,将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挪了挪,在一个宫殿里,但皇后占了侧殿。 严崇明过去之后,详细的把圣人怎么说的都跟皇后学了一遍,而后站在那里就不动地方了。 武后取了批复的吐蕃的国书,叫人去办了。而后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好半晌才喊瑞祥,“给公主准备东西,叫太子的人给捎带过去。”等捎带到的时候,安西已然是秋天了。 院子里的麦子刚收割了,稻米也熟了,正说收呢。院子里的葡萄虽然结的不多,但是确实是甜。这会子肥嘟嘟的挂着,抬手摘一串,在水里涮涮就能吃了。打从入夏以来,她的鲜果就没缺少过。过来过去的人都能看见,她的菜园子产出丰盛,她的瓜果能自足。 已经有百姓在空地上建房子了。空地很多,你只要去都护府说要,就给你划定一片地方,然后由着你去建造。有些人真就是只建造两间屋子,地方不用很大。空地上也修整着从别处移栽果树。 这天,城防先来禀报,说是一队人马朝这边来了。用的是仪仗! 叫探马去看了,确实是京中的使臣到了。除了信件,再就是许多的东西。准备的很全就不说了,甚至还有两箱子包包。 对的!就是包。亲使说,“那是娘娘亲自为您挑选的。” 斜跨的包,手拎的包,肩跨的包……皮质的布质的,样式好看,颜色鲜艳。 在后世都没舍得买什么名包,结果再一看如今的,那所谓的名包简直弱爆了。 她特别欢喜的一个个的试,只问宫里人身体好不好,问完了,又急着问可有捎带来的信件。 信当然有。 她先拆了李治的信,李治在私人的信件上,再一次给了林雨桐回复,认为这种做法是好的!并且说笑的表示,等将来她回京城了,私库里的东西随她挑选。又在信上一再嘱咐,你的安全在父皇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想起你总是以身犯险,我就夜夜不能安枕。 她随手就又写了回信,写的很零碎。又是今年的葡萄结的少,又是今年的西瓜特别甜,还重点说了在这边种的小麦和稻米,并表示正在收割,最新的粮食给您带回去几斤。今年种的不多,您别嫌少。等之后种的多了,您的粮食我包了。完了好似突然想起,又抱怨这边的夏天能晒脱皮,怕是肤黑回去之后您不敢认。 这封信上无一不在表示,自从打了那一场仗之后,军务都是驻军将军在打理,她已经不涉及军务了。 武后的信上没有写那么多牵挂,她在信上提了两点,第一,郭待封势力不能留。第二,阿史那家族得谨慎处理。 林雨桐拿着信颇为沉吟,她说的都对。但处理这两方是需要契机的!至少得等入秋了,四爷和自己都腾出空了,把安西诸城都看一遍之后再做处理。 这当然是不能在公文上说的话,需要私下交代!她怕自己妇人之仁! 林雨桐只回复说您嘱托之事今秋不决,明春必决。然后再就是叮嘱一些保重身体一类的话。信就得了! 太子的信上多是挂念之语,又写了英国公府他都关照了,一切都好云云。 而太子妃的信上则问说,能不能联系到孙道长。用太子妃的话说,太子夜夜惊悸,不能安枕。 林雨桐拿着这信能不无奈吗?李弘能做个好兄长,但是做太子,努力做个不出大错的太子,他做的很吃力。 等看了李贤的信了,她就知道太子难受在哪了。李贤在信中说了李敬玄之事,用李贤的话说,李敬玄为臣甚蠢。太子以圣人近臣举之,以君之身而畏臣,实不该也。 林雨桐把信合上,李弘没拿捏住臣子,偏叫臣子给拿捏住了。而李贤,开始关心政事!李贤不避讳的谈太子的缺点,不难想象,李贤跟李弘该是常在一起议事的。哪怕是因为私交坐在一起说到某些事了,李贤的强势也给了李弘压力。 给这三人的信她都没着急回,她得斟酌回复才行。 而李显的信上说的是私事,言辞中对指婚的赵氏女颇为不满。说赵氏女甚为傲慢,进宫两次,却两次都有训诫太平之举。他说,太平乃是家中幼妹,天真浪漫,活泼好动而已。她动辄如御史一般,劝谏公主丢了皇家风范,此做法太平甚恼,他也甚是恼火。为此事求过母后,母后未允。 这信是希望自己能劝劝武后,对他的婚事另行斟酌。 可这么一个不讨喜的,总比韦氏强吧!我害怕把这个弄走了,韦氏冒出来取而代之呢。只要保住这个,她韦氏就别想出头。 怎么说呢?先放一边吧。 相比起来,李旦的信就简单多了。说这边送去的葡萄干特别甜,想再要一些。记得今年有新的了就一定捎带给他。还有石榴,这个耐放,也叫捎带来吧。 林雨桐会心一笑,太平的信又说她听说这边有和田玉,她想要一些不加雕琢的。要是得了,就千万记得给她留着。 都看了,她叫使臣先住两天,“等我把稻谷收了,你们给带回去。” 是! 林雨桐就叫安西都护府安排住处去了。 东西叫下面的人收拾,她坐在葡萄架下,提笔给李弘写回信。在信上她以郭待封和阿史那道真为切入点,写这两人之能。虽为能吏然私心颇重,终究是沦为了末流之臣,乃至于罪臣。又说裴行俭,积威慎重,安西只言裴都护之仁,而不言朝廷之恩。裴行俭将恩义施给各部贵族,各百姓依旧只认旧主,还不识大唐,此为功还是过? 随后她又说,任何人都有缺点,芸芸众生皆是。大臣有缺点,为君亦能有缺点。 不要因为身上有缺点就否定自己。 但她没拿李弘说事,只说李贤,‘直’这一点是优还是劣呢? 所以,换李贤坐在那个位置,也一样会有缺点,你不要有压力。各人的缺点不一样!扬长避短就是了。 写完了,又回复太子妃。在太子妃面前当然要维护太子的尊严。她就说,承江山之重,怎敢不战战兢兢。这正是太子的责任之心太重,对自己要求过高所导致的。因此,此疾在心不在身,言语劝慰比药石更有效。 等给李贤写信呢,她又得换个角度,说西域各个部族的贵族,少有精干之人。靠族人以供养,可这样的人的存在,朝廷只能与之结好。为何呢?情势所迫而已。 这是替太子解释了一句。 把信封号,然后放在匣子里,叫带回去吧。 稻米五十斤,小麦五十金,石榴五十筐、核桃五十筐,再没有别的了。 站在城楼上,目送这一行离开。林雨桐就叹气,“李弘……确实是不适合做太子。”只怕李治和武后也很头疼。 孩子真是好孩子,也特别有同理心,谁的难处他都尝试着去体谅。可这样的人却做不好一个太子。妥协是必不可少,可只妥协没有进攻,怎么得了呢? 四爷笑了笑没言语,说桐桐:“收拾东西,咱该走了吧。” 对!得去其他三个重镇转转,看看情况。 而今龟兹城里还有两千贫寒人家的孩子在这里求学呢,住的是地窝子,吃的大锅饭,随后会有英国公府的部曲将公主食邑拉来,估计赶来就入冬了。 去三镇,可第一站去哪? 四爷沉默了良久才道:“先去焉耆。” 这是要去办事的。 焉耆,而今它的属地有多大呢?林雨桐从地图上看了,也算了算,真个地域东西的长也得有六百多里,而南北稍微窄一些,得有个四百余里。而今说的焉耆,主要说都城,但它所辖的面积真的不少。就说都城吧,安西都护给的资料上显示它的周长有六七里,从周长算,其实面积应该跟故宫的大小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城池。 这地方是西面靠着山,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这个时节往焉耆去,就会看到,焉耆的周边有不少农田,但基本不见房子。间或有帐篷,或者是不时的从地下冒出个人了,这应该是学着住了地窝子了。 这里好似没用坎儿井的水!林雨桐下马查看,竟是发现这都是泉水。泉水不少条,顺着山流下来,被引到田里。而看收割之后的庄稼杆,这该是穈、黍、宿麦,都有种植。再看间或种植的果树,还有挂在树上的,枣、葡萄、梨、柰。 要说富饶,这地方真挺富饶的。远望,看那牛羊马成群。 人家能种棉花,也能种桑养蚕。说实话,这个富庶程度,很多地方都比不上。 四爷左右看看,问桐桐,“知道博斯腾湖吗?” 知道! 四爷抬头指了指:“那个方向。” 所以,人家也不缺水产吧。 是!说着就叹气,“富庶是真富庶,可绝大多数是贵族的。” 一路说着话,越是到了城池跟前,走的越慢。因着进进出出的,碰上的人越发多了。女子出门的比较少,多是男人。男人也不留发,就光着头。身上是毡做的短葛。 来的时候没通报,估计是城墙上的将士看见了,这会子阿史那道真带着人才急匆匆的迎出来,“殿下,国公爷。” 四爷下来还礼,“将军莫慌,带着公主出来转转。” 阿史那道真忙道,“快进城!臣这就叫人备上酒菜。” 林雨桐骑在马上点头,进城的时候看见了城门口的两个高大的佛像。这佛像是镀金过的,身上是丝绸做的衣饰。来来去去的,没人敢动这个佛像。 她没言语,直接往里面去了。此次是在阿史那道真的府上,酒菜上桌,数十美姬随着乐声起舞,别有风韵。 她只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被边上一个拿着笔不住的写着东西的人给吸引了。 阿史那这才道:“那是记事官!他的祖上就是记事官,轮到他跟我这里,已经第七代了。” 林雨桐朝对方伸出手,“我能看一眼吗?” 对方的脸上倒是卑谦,双手奉了过来。林雨桐扫了一眼,偏了一下叫四爷也给看了。 四爷微微皱眉,知道桐桐叫他什么了。他们现在用的文字是天竺文字,不用问也知道,是从佛经上学来的。 安西都护府设立了这么多年了,在焉耆,用的文字还是天竺文字。 四爷就问,“城里有多少寺庙,有多少僧人?” “有二十一个寺庙,有两千多僧众。” 林雨桐心里骇然,一个像是故宫大的地方,里面就寺庙二十一个,有僧众两千多。 这两千多人,是不事生产的。得要人供养! 自己和四爷弄两千贫家子,得把公主府的老本搭上,还得叫部曲出去打猎以补充肉食。自己可是汉中郡的八千户食邑呢。而这些寺庙和僧侣呢?他们不仅是有饭吃就可以的。他们要抄写经文,要雕刻经文,要雕刻佛像,这每一项花销的其实都是钱。就像是那两尊放在城门口的佛像,这应该是今年才放置的。这只是一个城门的,那其他城门必然也放置了佛像。 说到底,贵族和这些佛寺其实一家的。 这跟李唐选择支持道教和佛教其实一样的,这些佛寺的存在更有利于统治。 林雨桐发现事情难办了,特别的难办。 各部族的贵族里,送去大唐学习的毕竟是少数,在他们的心里,那该是质子才是。质子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弃子。 弃子学什么,将来如何,这重要吗?不重要!其他的后辈学什么才重要!以佛学为契机,他们学的都是天竺文,且全盘接纳了!哪怕跟大唐公文来往,可也没耽搁人家用天竺文。 这不是砍了谁的脑袋的事,这是文化的较量。 之前自己和四爷想的法子就不行了。她这么想着,就看四爷。 四爷笑了笑,就摇了摇杯中的茶,这茶也不是中原来的,更不是中原喝茶的习惯。他就以商量的语气跟阿史那道真说,“南地富饶多山,从洛阳到苏杭通运河,苏杭一年两熟,再往南一年三熟。气候湿热,跟安西孑然不同。那边的冬日,也像是安西的春季,怎么就没想着去南边置办茶山呢?自己产茶,自己炒茶,自己的商队运回来一路再往西。天竺的茶跟中原的茶,还是不一样的。只要不一样,就没有没不出去的道理!只要卖出去,就不会不赚钱。” 阿史那愣了一下,“去南边置茶山?” “对呀!还怕无人经营不成?僧佛要去传道,向东向南都可。僧人借你的地方,你借他们的人帮着打理,岂不两便?” 这……朝廷允吗? 四爷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也不瞒你,朝廷的意思呢,还是要相互之间多些了解。朝廷派了人来,可也得叫你们了解中原。可要做到这一点,那这还在于两个字——施恩。” 阿史那点头,怪不得一直没等到降罪呢,原来根子在这儿。朝廷是想以施恩的名义,拆分他们呀! 或者说,朝廷忌讳的不是兵将,而是这些僧人,是记事官手里的天竺文。 可这与自家有什么坏处吗?也没有。自家本来就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借鉴天竺文是借鉴,借鉴汉字也是借鉴,有什么关系。 阿史那欣然允诺,说是会商议,随后给答复。 那四爷便不再提了,这几天也没干什么,就是带着桐桐把焉耆城给参观了一遍。然后就动身回了,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阿史那石河站在阿史那道真身边,低声道,“真能去买茶山?” 公主没言语,必是能的。 阿史那石河很急切,“南边许多地方都是荒山,我是知道的!但确实是适合种茶。若是允许咱们买……或是以功恩赏,这是再好没有的事了。他们以为商贾乃是低贱之事,可若没有商贾,部族又怎么能强大呢?”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 在回去的路上,桐桐就跟四爷低声道,“多数胡人,少了一份‘国’的意识。” 是!他们有宗教信仰,有家族利益,就是没有国这个概念。 这也是文化的不同造成的。不过中原的文化,是不怕他们这些宗教的。一样的佛经,你拿去宣讲去吧。看几个百姓能特别虔诚的信你?从古到今,所谓兴盛那不都是跟着政治需求走的!上面都信了,那咱们就信吧。别人都信了,咱们也信吧。 可其实呢?你叫他倾其所有的供奉你试试? 穷人给供奉一碗清水,会对着佛许愿:等将来我发达了,我会给你重塑金身的。 那得你先保佑他发达嘛!在这之前,他的就是他的,他舍不得给你。 富人是真的会给佛塑金身的,这种情况下,那一定是他所求甚大。佛估计也办不到!他也知道佛办不到,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嘛! 去吧,在那个地方,不管跟谁讲佛法,他可说可信你了!特别信你,是你虔诚的信徒。 呵!面子这个东西,也是国粹呀!面上绝对对你特别虔诚。 所以,去吧! 因着这个决定突然,四爷和桐桐此行的目的变了。 四爷到于阗和疏勒也一样,去了就特别虔诚的带着桐桐去拜佛去了。然后跟人家主持讨论佛法。谁跟四爷讲佛法,都特别有成就感。这位驸马太有佛性了。 四爷也觉得,他其实也算一特别虔诚的信徒吧!对咱有利的,咱都信。于是,跟人家表示,我这就去跟朝廷上折子,应该允许大师们去大唐广施佛法。尤其是南边多瘴地,多是流放重犯之地。天家仁慈,若是能以佛法感化,此才是功德无量。 他还跟人家保证,朝廷一定会非常重视,只要愿意去,通关文牒沿途食宿,一切打理妥当。一定叫大师们一路畅通无阻。 去吧!去中原普度众生去吧。 从三个重镇回来,他又去忽悠大和尚,并且拿出佛经里不通的地方跟大和尚探讨,“大慈恩寺,玄奘法师带回去的佛经,都是其弟子代为翻译的。您若是能去校验一遍,大唐上下,感激不尽。” 而今的佛教,其实还是外来者,并没有被本土化。 先给一把推到中原,叫他们慢慢的本土化吧。 折子递到京城的时候,李治差点笑的喘不过气来。他先是笑,而后去严肃了脸,叫了太子,跟太子说这件事,“看明白了吗?抓事只抓最主要的一部分。当你不能用刀,不会用刀的时候,此法不失为一个良策。”若你的手腕更灵活,办事更能决断,便是不会强硬,不知进攻,也无所谓。柔能克刚呀!可这个柔不是软弱,不是迁就,更不是退让,而是冷静克制,是机敏沉着,是果敢自信,懂了吗? 李弘回去的时候,半晌都没处理政务。他跟太子妃念叨这件事,而后一脸的复杂,“你知道我要是跟皇妹对调,安西的事我会怎么处理吗?” 怎么处理? “我会施恩、施恩,再施恩,把仁义做到极致!”李弘看太子妃,“其实,若不是皇妹之前的信,我一直觉得裴行俭在安西所为,做的极好,做到了极致。孤甚至暗暗感叹,而后惭愧,换了孤去,孤做不了这么好。” 太子妃哑然,而后慌乱,问太子,“殿下此话何意?” 李弘看着窗外,“你觉不觉得……孤其实不适合当太子。不管是潞王还是护国公主,他们想的事都跟我不一样。” 殿下! 李弘摆手,“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苦笑了一下,“这也就是咱们夫妻坐在一起,背着人才敢说的话。” 太子妃坐在太子的身边,伸手攥着他的手,“殿下,您说,臣妾听着。但臣妾也说一句公道话!不管是潞王还是护国公主,对殿下只有敬,没有他想。护国公主……臣妾不敢说她是一介女流。但自来,女子也没有在朝堂上的。臣妾不否认她对朝局的影响,但她不会跟殿下为难。便是潞王,敬您这个兄长,尊您这个兄长,从不存不臣之心呐!” 李弘点头,拍了拍太子妃的手,“孤知道!孤怎么会不知道呢?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越发的汗颜。你知道德不配位是什么感觉吗?” 太子妃心里揪成了一团,这话叫人怎么说?脸皮只要厚,便是德不配位,那其他人也只敢在背后说,面上谁都不敢言语。就占住这个位子又如何?可要是自尊心强,廉耻心太胜,那就太煎熬了。 显然,太子是个廉耻心颇重的人。 他做一天太子,就煎熬一天。 李弘就道,“潞王贤良精干,护国公主勇武果断,这些孤身上都没有。便是英王身上的圆滑通达,孤也没有。相王安分从时,自保之能也在孤之上。有时候想想,若不是生为母后的长子,这太子之位又怎么会给我?若不是母后的长子,又何必这么难呢?” 这话把太子妃说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可打从这一天起,很多人还是觉得太子的风格有些变了,他还是在焦虑,还是在紧张,还是在遇到大事的时候很难平心静气,但是,他好似在放手了。他把许多政务挪给了皇后。 武后看着一日多过一日的折子,宣召了太医:“太子可是身上不协?” 是有些夜里不能安枕。 武后翻动着这些折子,再没问其他。送来多少,处理了多少。等有闲暇了,她问在边上帮着整理折子的明崇俨,“你说,我的这些孩子中,哪个最有储君气象?” 明崇俨噗通一跪,吓的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武后摆摆手,“罢了,下去吧。” 明崇俨出来了,深吸一口深秋夜里的凉气,抬头看天。紫微星黯淡,亮如萤火!他觉得,三五年之内,朝廷必有大动。 可这话如今不敢说了呀!李淳风说他命不久矣,已经跑了,可也没回老家,谁不知道去哪了。好端端的跑什么呀?除非,他自己也知道,大变之局不远了。 到时候乾坤倒悬,天下难安呀! 第802章 盛唐风华(54) 长安宫廷的风吹不到安西。 安西在这一场雪来临之前,按说该沉寂了。这么冷的天,积攒了足够过冬的食物和柴火之后,一般情况下,若不是没有办法,百姓是不乐意出远门了。像是龟兹城,若不是遇到大的佛节,也就只剩下当地的百姓。热闹自是不能比往日的。 可今年有些不同,各地的僧人来了,借住在城中大小的寺庙里。然后排队,在大都护府这里领取度牒。 是的!度牒。 没有这玩意,就是野僧人野尼姑。度牒是官府管的,没法子呀,寺庙若是大兴,官府是收取不了赋税的!寺庙的田地不能收取赋税,周围的农户宁愿把田地托庇给寺庙做佃户,更有就是可以躲避服各种劳役和兵役。时间长了,土地能兼并到叫人害怕的程度。 所以呀,历史上出现过数次灭佛,不是非灭,是宗教体发展到一定程度是害而非利。 大唐吸取了隋朝的教训,在礼部设立了一个‘祠部’,专管出家登记这个事。在长安,你想成为一个合法的出家人,那就得办理度牒。这度牒是要花钱的,花钱多少,得看你或是你所在的寺庙的知名度,你的师傅和你们寺里的大师傅们的知名度。但再是有面子的,也得缴纳一两千钱的。 除了度牒,还得有戒牒,证明你是受了戒的。而戒牒上呢,你必须得有三师七证。就是三个师傅,七个人来证明你真的受戒了。 僧尼想出门,这两个人缺一不可。每过一个城池,或者是官道上的驿站,人家问你一声:请问檀越可有度牒否? 你得能拿出度牒来。 人家再问,敢问檀越可有戒牒否? 你得再拿出戒牒来。 人家验证无误,给上面盖戳,证明你是合法进城的,拿着这个东西可以在城里的寺庙里挂单。然后走的时候,出城出关卡了,人家再盖一个章,证明这个僧人在我们这个地界没作奸犯科,就是合法的途径了我们这里。然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走了。 若是没有这些证明身份的东西,那对不住,官府就扣押你,或者你原路退回吧。 当然了,不走官道也行,荒郊野外,你随便窜。可如今这情况,荒郊野外有狼呀!官道还总有人过,野物不是没法子,白天都不会靠近。相对安全!荒郊野外试试去,被狼吃了都没人知道。 这样一个管理办法,基本就能掌握在大唐境内僧人的情况。每个寺庙的规模和僧人人数,这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每年,各个衙门都得把这个册子汇总了,然后得给礼部报上来。 相对来说,安西就管的松散了。原因嘛,无外乎是度牒得花钱。当地的僧人若是没出去的打算,办那个干嘛? 而今呢,安西大都护府免费给办理,那谁不来呢?再加上,贵族希望僧人们出去替他们看管茶山,这可以避税呀!那这肯定是要出去的。在不要费用的情况下,能办理的都来办理了。 便不是龟兹的僧人,好似要赶很远的路。可人家出门又不需要带干粮。就像是现在,这么多僧人聚集在这里,城里的百姓都把家里的吃的喝的拿出来,叫僧人只管吃。林雨桐叫人给门口架上一口锅,别的没有,就是各种杂粮熬制的粥,这至少是热的呀。 然后僧人们就托着饭钵,心安理得的吃着任何人给的食物。 这么忙叨了一些日子,等雪落下来了,基本都办理了度牒。 安西一共有多少僧人呢?只安西四镇,就有一万四千多僧人。可除了这四镇,还有二十三个都督府,涵盖了各个部落。 这二十三个都督府所辖地的僧人统计完,一共统计了八万九千七百二十一人。 整个安西,只僧人过十万。 占据安西人口的四分之一。 这就意味着,每三个人在养活了自己,养活了主家之外,还得再拿出一份来养活这些僧人。 可有些事就是这样的,咱看着百姓身上的担子重,可笃信佛法的人却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苦难是该受的,今生受了,来生就能过的好。于是心甘情愿,把最好的拿出来奉养僧人们。 林雨桐看着那么一箱子的记录,然后把册子合上。 四爷就说,“不要着急,这不是急出来的事!那两千个孩子,先教着,潜移默化影响,终归是会变的。” 可我不想那种磨磨蹭蹭的方式。 于是第二天,跑到千佛寺门口,支起了一个大大的帐篷,然后又支起了几口大大的锅。在门口熬药。 那药味飘的,大和尚想闻不见都难。 “殿下,您这是?”老和尚看着架势,不是很能懂这位公主。 林雨桐特别客气,周围那么多百姓围观,没法进寺庙拜佛,也好奇这是干什么呢。天冷了嘛,除了拜佛也没别的事做,每天这里的香火都特别旺。 然后桐桐就煞有介事就说:“我昨晚做个一个梦,梦见观音大士。” 哦?大和尚的眼皮跳了跳,只得收回之前的话,“那看来,殿下还是与佛有缘的。”林雨桐却又摇头,“在梦里,观音大士法相庄严,却一语不发。半夜醒来,我就想着,大士是何意呢?是有何指点吗?想了半晚上,我想明白了。大士救苦救难,其弟子只能祈求大士救苦救难吗?错了。大士的弟子救的是别人的苦别人的难。若每个弟子,都能自救而后救人,此方为虔诚者。因而,我便来了。我知道天气骤冷,百姓中许多人伤寒了。这里有汤药,不知道灵不灵。若是我对观音的指点解对了,这汤药该是灵的,一碗汤药明儿必见好。若是我解的不对,想来也不耽搁什么。” 说着,就看向人群,“诸位可有伤寒者,家里是否有伤寒者,能否过来试药呢?观音指点,灵不灵,一试便知!” 话音一落,大师的嘴角都抽了。 正要说话,结果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小步的挪过来。 林雨桐就笑,“姑娘不是伤寒,是家中有伤寒之人吧。” 这姑娘只能听懂,但是不会说汉话。林雨桐取了一只陶碗来,从最边上的一个锅里舀了一碗药,然后递给这姑娘,示意她这个是给她喝的。 这是治疗妇科的,小姑娘来例假必疼。家里应该是没什么人了,要不然不会叫这么一个来了例假的姑娘出门的。这姑娘因着来了例假,也不敢进寺庙,因为不洁,她只能跪在佛寺门口祈求菩萨赐福。 这会子有药了,汤药肯定是烫的,但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稍微一犹豫,都能入口了。这姑娘喝的很慢,哪怕药很苦,但还是这么忍着喝完了。喝完了,林雨桐用这一只碗又舀了一碗治伤寒的药,“带回去热一下给病人喝,回头把碗送过来就可以了。” 这姑娘端着碗就走了,走了两步手摸在肚子上,眼睛都亮了,嘴里念叨着什么,碗放在边上,跪在地上对着林雨桐磕头。 林雨桐扶她,“不用这样,先救己,有余力便救人,要谢便谢菩萨的指点吧。” 是!谢菩萨的指点。送走了这个,终于有人上前了。林雨桐只用两只眼睛瞧病,这个有风湿,先给你一碗止疼的。叫她常去公主府门口领药。那个咳嗽,给你一碗镇咳的,也一样,若是觉得咳了,请过去。这个上火了,给你一碗祛火的,睡一觉起来嗓子肯定不疼了,牙龈也不肿了。 就这么借着大和尚的地方免费送了一天的药。 第二天天还不亮,门口已经拥堵住了。因为这个药管用了!这是菩萨显灵了吧! 四爷都不用去看也知道大和尚是什么表情,叫桐桐这么折腾一冬,就能把寺庙的供奉给断了。除了贵族给他们供奉,普通的百姓……会觉得我信佛,我遵从菩萨的旨意,我有一碗汤,我施舍给乞儿,那是佛门弟子该做的。 而且,桐桐是给予,佛寺是索取。这种情况下,谁的佛理更容易叫人接受呢。 她特别光棍,这么来了一下。可她身为公主,又以菩萨的名义行事,老和尚拿这种人怎么办? 是!这法子见效快,是解气了!可这么下去,百姓就得拜你了,说你是菩萨转世,来救苦救难的!那时候陶大有和其他的人该给朝廷上折子了。折子上必是会夸你的!可拿着这折子的大臣从中看到的是什么?是你在收揽人心! 若是如此,你在安西的时间可就长不了了。 这真是打了四爷个措手不及,叫四爷不得不加快进度。 首先,得去拜访了大和尚。这次桐桐跟着去了。 大和尚问桐桐,“这便是殿下心中之佛?” 桐桐点头,“我觉得佛是好的,佛在劝人向善。向善了,心有畏惧了,才能遵守朝廷法度。这在我看来,佛是有教化之功的。佛教化百姓,朝廷尊佛。但若是以佛之名,盘剥百姓,朝廷是不许的。朝廷从来不灭佛,灭的只是人,只是假借佛的名义压在百姓头顶的人。大师,兴佛,朝廷不禁。百姓信佛,朝廷更不禁。但谁若是妄想以佛的名义,欺压天下子民,朝廷就得禁。安西不足四十万人口,便有十万余僧尼。大师,僧尼不是佛,是佛的弟子。百姓信佛,信众亦是弟子。不能让这个弟子去养那个弟子,若是如此,那便大谬了。朝廷可以给寺庙土地,寺庙的僧众众多,念经是修行,难道耕地不是修行?大师,佛有千面,人亦有千面。这一刻,我愿以慈悲之面对你。下一刻,我若举起屠刀,那您也得信,这只是我的另一面而已。菩萨亦有金刚,仅此而已。” 四爷:“………………”我想好好的跟人家谈,你动不动威胁人家干什么。你这么着,还叫我们怎么谈? 第803章 盛唐风华(55) 被四爷一看,桐桐闭嘴了:你说!你说嘛!我不插话。 然后就看着老和尚:跟我男人说吧,我的话说完了。 大和尚收回视线了,就听这位玉面驸马叹气,“大师,公主性子直爽,你不要见怪才是。” 不怪!不怪!见怪不怪了。大和尚看了一眼虎视眈眈坐在驸马边上的公主,我还能说点什么呢? 四爷扭脸见桐桐乖巧的坐着,他这才跟大和尚说话,“大师,大唐不是天竺。天竺以教治国,这在中原是永远不可能有的。哪怕在中原大乱之时,也从来没有以某一教来治国的。为何?教以神佛教义为旨,而中原向来以人为旨。而今,安西属大唐,那么,只要在大唐境内,不管是佛教还是道教,首先遵从的该是大唐律。教能辅政,便能大兴。教若涉政,不得长久。教自天竺传来,每位大师对教义的释义都有不同。这说明,教义不是死的!它得是活生生,得带到这片土壤,叫它去适应这片土壤,而不是叫大家去适应它。这便是本末倒置了。佛法是法,在安西,你们用天竺的文字传播天竺的佛法,在中原,玄奘大师却译法,使得信众能去了解佛法。异同在哪呢?异同就在,千年之后,玄奘法师会被记住,他从外面带了佛法回来,叫大唐的百姓乃是后世的世人,知道还有那么些佛理。可千年之后,无人记得大师!为何?天竺不认,因为你并不比别人高明。安西不认,因为你带来的佛法把当地各个的部族的特征都抹平了。当他们变的不再单纯的是他们,那他们便没有归宿。他们没有家没有族,之后呢?今日,你能抹平他们的特征。他日,未必没有这个教那个教跟你一样,去冲刷这千里佛土。想叫佛在这里扎根,你得把佛性根植在这片土壤上。而不是剥离了这片土壤的血肉,供养你的佛。若是如此,千年之后这里无佛,可千年之后,中原遍地依旧有佛。它得长在咱们的身上,适应咱们。而不是削足适履。大师,你把事做反了。” 桐桐跟着点头,“是啊!反了。现在改还来得及。你改,你的佛,我的佛,都是一样的佛。你不改,那这里只能有我的佛。” 四爷:“………………”能别说话吗? 桐桐连连摆手,抱歉啊!我又多嘴了!“大师,你不用管我说了什么,不用在意。” 大和尚:“…………”他叹气,“贫僧开春便启程去长安大慈恩寺,看看译文佛藏经。” 林雨桐朝四爷摊手:看!效果多好。 大唐那么大的疆土,想去的都去吧,撒出去,一个寺庙里塞俩,玩去吧!不要小看管着一个寺庙的主持和尚。只要是管人的,谁没两把治人的刷子? 从千佛寺出来,桐桐觉得这一趟很顺利,“你觉得呢?” 四爷哼笑一声,你就差拿把刀抵在大和尚的脖子上了,能不顺利吗? 可见别管什么人都怕掉脑袋!他也知道人要杀人,佛救不了的道理。桐桐就道,“别管他为什么去办这件事的,只要按照咱们的心意办了,过程不重要。” 四爷摇头,“将这些大师留在大唐,得扶持新人了。” 明白!得扶持点心里没有怨言的。 这么一拆一分,哪怕是冬天了,因着有大都护府的护送,好些僧尼都动身了。不是他们着急,是各个部族的贵族都挺着急的。 四爷的手在棋盘上挪动,把各个贵族的利益跟大唐绑在一起,之后呢?之后得把贵族内部给拆分了。这些产业只交给僧侣打理怎么可能呢?僧侣也是人呀。是人就会起贪念,到时候,非贵族子弟内迁不可。这些子弟,是可以给民爵建府邸,叫他们安居乐业的。只要中原留一□□剩下的就好办了。留在这里的,听话了就好说。不听话了,放生活在中原享受富贵荣华的回来就可以了!朝廷动手杀,部族会反的。但内部倾轧,部族却不会。 这才真真是个慢活计! 现在只要动一步,后面他们就就主动顺着这条路走。朝廷什么也不用做,顺着他们就可以了。给予足够的恩宠,那就足够了。现在叫人家子弟去中原?那是犯蠢! 把这盘棋摆明白了,叫秋实把棋盘端走。 而今剩下的,就只有阿史那家族和郭待封了。 留着郭待封不过是不叫阿史那家警惕,要不然,他其实是最好处理的!调回长安,再处置就是了。他在安西是一颗枝繁叶茂的树,只要树倒了,猕猴自然就散了。他们会选择的去抱另外一棵大树,以求被庇护。 所以,四爷把写着郭的木牌子扔到壁炉里,这才看阿史那家族的。 阿史那是西突厥汗王后裔呀!要说有臣服之心,鬼都不信。 但是呢,哪里也都不是铁板一块。这件事要处理明白,还得他们自己人动手。 桐桐给四爷端了鱼汤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摆了许多带着标记的小木板,这是带着那些学生做木工剩下的废料。谁也不知道他拿这个是摆弄什么呢。 “先喝汤。”她递过去。这是宋献他们去围猎,带着人跑到湖边,跟捕鱼的人买的。鱼放在木桶里,套上羊皮套子,愣是给带回来了。结果放在家里的蓄水池里还给活了。瞧,冬天还能喝鲜鱼汤。 鱼汤鱼丸撒着胡椒一碗热滚滚的灌下去,他这才道,“开春得去一趟昆凌都护府和濛池都护府。” 哦?哦! 龟兹是大都护府,下面管辖两个都护府,一个是昆凌,一个是濛池。 而今,昆凌的都护是阿史那元庆。他是上一任都护阿史那弥射的次子。他的哥哥就是在龟兹城外‘不知道’被谁射死的阿史那都支。而濛池都护阿史那步真,跟阿史那弥射交恶,也是因为如此,一人才占着一个都护府的。 为什么阿史那都支在这边闹事,阿史那元庆始终没动了。首先呢,此人没想着叛。他不比都□□么桀骜,性情温和甚至于敦厚。其次,他怕阿史那步真借机趁虚而入。到时候对方借口平叛,真打过来怎么办? 四爷考量的是,“虽说犯错的是昆凌都护这边,但现在那边的当家人却真无危害。可没有阿史那弥射之后,濛池都护的阿史那步真却真的成了威胁了。” 要是谁犯错便处罚谁,事就简单了。 如今是犯错的一方不惩戒不足以正军法,可处罚了便会失衡。 林雨桐就问,“那如今怎么办?” “请吧。”四爷就道,“请阿史那道真,请郭待封,这个冬天常请他们来,给他们足够的恩宠。叫他们觉得这件事过去!随着僧侣的陆续离开,事就这么过去了。” 成!不就是请客吗? 于是,这个冬天,四爷和桐桐格外的忙。各个部族来的人咱都招待,每次来了客人,都请大都护府的陶大有、苏政海,以及阿史那道真,郭待封前来作陪。当然了,龟兹城的白忠也总在邀请之列。 他们或是翻译,或是帮着待客。四爷不提其他,只说两地的棉布贸易。这个织机该怎么弄,有多少人现在会用织布机。这棉布的印染跟丝织品有哪些不同。 这就属于利益相关的,这些部落首领呢,也以为公主和驸马意在棉布,这就是目的,谁都没多想。 再加上四爷又处处尊着阿史那道真,结果到了腊月初八,佛节的时候,四爷和桐桐等来了阿史那步真。这家伙大概听到自己对阿史那道真的恩宠了,亲自过来了。 这人来,四爷就表现的不是很热情,林雨桐只见了一面再不露面。一看这样,这人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阿史那道真背后进谗言。 见四爷态度还算好,他赶紧道:“臣求见公主殿下,有密事要奏报。” “哦?”四爷就笑,“这一个个的,他有密事要奏,你也有密事要奏,你们怎么这么多秘密呀!朝廷容他犯了一次错,也容你犯了一次错,取的不过是你们的忠心罢了。这怎么还没完呢?你们背着朝廷,私下的事不少呀。” 臣万死!臣确实是有密事要报。 四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秋实,“还是请殿下来吧!” 然后躲在后面一直听的桐桐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过来,“都护又有什么事呀?” “殿下,臣要密报阿史那道真为一己之私,出卖军机,致使朝廷五万将士殒命,致使十万人的粮草尽数被被人夺去!他阿史那弥射这一支,一直便心存不轨。” 这是不赶尽杀绝不算完呀! 林雨桐皱眉,“怎么会呢?战场失了,战场赢。不能因为战场上失利,就罪其将领。朝廷不会对臣下这般严苛的。圣人和太子都对阿史那道真将军信任有加!裴行俭裴相数次举荐之人,总不会是个连忠心都没有的人吧。” 臣所言句句属实,“臣也有证人,他的近侍便是人证。” “他的近侍何在?”整日里被阿史那带在身边的便是。 林雨桐就看秋实,“去告诉苏政海将军,叫他带人,先缉拿了这个近侍再说。” 秋实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去对面的大都护所这个那个一说,苏政海一听,也不着急去。真就等阿史那道真知道详情了,才带着人慢悠悠的过去,“您别慌,殿下没信。只是那位都护点了,咱先把证人带过去。” 阿史那道真心知此次是在劫难逃了,他看了儿子一眼,叫他先回焉耆去。便是栽了,也知道栽在什么地方了。这才跟着苏政海往公主府去。 可林雨桐这个时候却安排阿史那步真,“你带着你的人,快去焉耆,防着消息漏过去焉耆有人作乱。” 是! 阿史那步真往出走的时候,跟阿史那道真走了个面对面。两人都露出几分冷笑来。 林雨桐没说阿史那步真去做什么了,只跟阿史那道真说话,“他的话我也不能完全信,得听听你怎么说。你们之间素有恩怨,我是心知肚明的!也是这段时间,因着织布机的事,叫你来的频繁了些,没有把这一碗水端平。你看看,这告状的就来了。这样的事,在朝堂上每天都有,不稀奇了。你呢,也不要有心理上的负担,你的近侍,我叫人带去大都护府了。我能偏着你,能护着你,朝廷也尽量想着宽待你。但是朝廷也有法度,有程序要走的!先叫他们审嘛,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你把心态放稳,我叫人在大都护所给你收拾一间屋子。这事容我几天功夫,你看成吗?” 成啊!阿史那道真当真感激不尽,告退出去了。只有仆从相送,并没有派人押送。 可郭待封是吃素的?他咬死了阿史那道真是叛臣,是他出卖了消息,这才害的他被围剿。 是啊!只要阿史那道真有罪了,他才能脱罪。 所以,事情就咬住了,谁都不肯退让。那个所谓的证人,郭待封说他的证词可以取信,但是阿史那只说一个卖了主子的人,他的话不足为凭。 但是谁都看的出来,郭待封是要把阿史那道真往死的弄的。这一旦真的定了谋逆之罪,那焉耆的那一支阿史那族人,可都是有罪的! 于是,得了消息的焉耆族人,叛了! 阿史那步真才带了几个人去?那边真要反抗了,他能怎么着? 于是,他被这一支族人给杀了。而后,苏政海不得不带人平叛! 因为事起的太匆忙,没有丝毫准备,能赢吗?严令缴械便不杀人,可这一支骨子里便不是肯妥协的人。于是,这一场平叛,焉耆这一支,几乎是只剩下妇孺了。 没有实证证明阿史那道真是叛臣,也没有实证证明他不是叛臣。但四爷还是下令,把人给放了。 这次,四爷再没跟他客气,“一点风浪,就叛了?为什么呢?因为从不曾臣服。你很清楚这一点,你也在与朝廷周旋,盼着有一天部族强大,好复国的!族中的子弟就是被你这么教养的。只要给一点点苗头,他们就冒头,不计代价。这是谁之过?你是否有罪,你很清楚。五万大军葬身,你不愧疚。可焉耆城里,那数千青壮族人……你不愧疚吗?”愧疚!愧疚! 愧疚的结果就是,他没有颜面再面对族人了!族人的一双双眼睛就那么看着他,那是一双双无可依靠的妇人的眼睛,是一双双孩童的眼睛。他怎么说呢? 他说,族人不是死于朝廷之手,是死于同族的陷害和攻讦。以后,依靠着朝廷,才能保证部族绵延。 然后这天晚上,便留下一封请罪书,用箭簇穿过他自己的喉咙而死。 请罪书上罗列了郭待封从各个部族索要钱财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写的清楚明白。原本还想把他调回去再处置的!现在证据确凿,又因为他对阿史那道真的步步紧逼,逼的焉耆起了民乱。 四爷直接判一个斩首示众,人头砍下来,叫传至各个部族首领看见。 这件事才算是到头了。 而后是四爷上旨意,撤掉焉耆作为重镇的资格,改为碎叶。又在阿史那步真的儿子中,选一本分者,出任濛池都护。 另外,他上折子,请求朝廷更改安西的设置。之后的都护府,该为双都护。部族一个都护,朝廷派遣一个都护。彼此互为监督! 这算是把安西而今的格局全部给打破了,需要重组。 折子送到长安的时候,先在兵部搁置了一天。上上下下,都沉默了。这其实就是转着圈的以人杀人杀了一圈,而后片叶不沾身。 凡是在西域有影响的,这一次全都折进去了。可没人觉得朝廷狠! 这手段,有些怕人的!这是那位驸马的安排?还是公主秉性如此?有没有觉得这位公主有些像是皇后了。 皇后杀人,何尝不是罗织了许多罪名? 当然了,公主没有罗织罪名,这里面死的,没有一个是冤枉的。若是存了二心的阿史那焉耆部一直放纵,这便会酿成大祸。死的绝对不是那么些人而已。 说实话,公主的勇不可怕,真正怕的是这手段。这是据实禀报了朝廷,其实不禀报朝廷,她建议从当地提拔,那西域转脸就能被公主经营成她的地方。百姓接纳她,上下敬服她,有异心二志的从心里怕她。官员一任命,那就是个朝廷了。 中原能产出的,那地方几乎都有产出。往东可与中原衔接,往西可与多国交往。她在要道上,三五年之后,她就能富可敌国。 她要有了二心,就能割西域而裂! 裴行俭沉默了一天,他太知道手脚麻溜的把事情办到这一步,是多大的能耐了。因此,他真的觉得,公主不该在安西呆着了。 他没写折子,而是先去了东宫,跟太子提这件事。 他可以说是掰开了揉碎了,跟太子把这里面的门道说了个清楚,“……第一,以武保境;第二,以仁安民;第三,驱逐僧侣,减少百姓的负担;第四,整治内乱……”说着就叹气,“最亮眼的不是以武保境,而是整治内乱。她是隐忍不发,求的是一稳字。便是要动,她也不贸然而动,而是一直寻找机会,借刀杀人。而且这一刀,是连环刀!她只轻轻一推,所有该被清除的人就互相攻讦,最后谁也没走脱,公主达到了目的,却没有因此事跟异族结下冤仇,她在以夷民而治夷民。而后,彻底的打破了四镇格局,又提出双都护……殿下,这便是帝王之术了。” 说完,裴行俭便不再言语了,朝后一退,一语不发。 李弘看他,“你想多了。你们呐,就是太爱揣摩了!皇妹一届女流,不得不与之周旋,借力打力而已,怎么就帝王手段了?在孤看来,皇妹分明就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她亲自耕种,亲自熬制汤药发给百姓,这在你的心里也是邀买人心了?可是爱卿呀,人不能这么看呀!孤看到了皇妹有一颗赤子之心。若是孤也如同你一般看人,那么站在朝堂上的诸位爱卿,岂不是都是汲汲营营之辈?” 殿下! 李弘抬手打断他,“爱卿,护国公主原本在家种田耕地,织布裁衣,她把为妇的本分做的极好!你们只看到驸马的光鲜,却不想着,若没有公主悉心照顾,做到了为妇的本分,驸马是怎么从孱弱的少年变成可在西域御马的官员的呢?她本可以耕织为乐,相夫教子,可却在朝廷有难之时,受命于危难。而今,事情才理顺,你们就站在孤的面前,告诉孤,再这么下去,她便会割裂江山?爱卿呀,在这事上,卿的心胸真不如一个妇人大。皇妹走时说了,她之所在,大唐的荣耀便在。她是大唐的护国公主,别说她一心维护大唐……便是真把西域给公主做了封地,那又如何呢?她在一日,那里便是大唐。那里的百姓安泰,不再侵扰中原,这难道不是大唐之福,天下之福?”说着就摆手,“退下吧!折子不要压着了,进上来,孤得看看。” 裴行俭一肚子话,可面对这样的太子,竟是再也没法说了。 出去之后,他就长长的叹气,说不出的复杂!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太子其实是个好太子。一个没有疑心的君王,翻遍史书,都不多见呐。 可正因为君王没有警惕之心,臣下才更该警惕才是。 裴行俭站在李治的面前,话不多,只把事说了,又把太子的说法说了。 李治没言语,好半晌才道:“爱卿是觉得护国公主哪里做的不好?还是觉得太子哪里不妥当了?不符合一个储君的标准了?” 不是!护国公主很好,太子也很好,可加在一起就不好了。 李治就问他说,“那以你之言,天家骨肉相疑,便是好的?”相互残杀的血迹才干,你们这又说的是什么?那是个公主,也不是个皇子。这都不能容,那到底要如何,才是对的?才是好的? 裴行俭跪下,低声道,“公主是皇室的,可驸马不是!” “你是质疑英国公府的忠心吗?你是质疑老英国公的忠心吗?自祖父起事以来,哪一仗没有李绩?” 臣不敢!臣万死。 李治摆摆手,“你……去吧!这样,三年,再叫护国公主在安西呆三年,稳一稳安西的形势……成吗?”本来也就想叫桐儿在安西呆五年的,三年后,也就五年了。 裴行俭叹气,三年后……就三年后吧…… 第804章 盛唐风华(56) 这三年,谁的日子都不大好过。 旱情只是稍微有些缓解,但是边关的摩擦却一点也没断。 咸亨三年,姚州永昌的‘蛮子’叛乱,朝廷得着人去平叛。国事艰难,朝中又屡屡有反对武后干政的声音。可李治的身体并不是说调养三五个月就能好的。 怎么办呢? 与其叫大臣跟武后斗法,那就不如叫太子监国。是!太子是一直监国,可皇帝只要在,遇到大事在太子那里说不通,或者说太子一旦跟皇后一个立场,那大臣就会直接找李治。李治若是避而不见,那弹劾武后的折子第二天就会堆满太子的书案。 怎么办?李治就说,东巡吧!去东都洛阳转转。于是带着武后,直奔东都了。留下太子监国,有事就找太子吧!皇后也不在,朕也不在。皇后不干政了,这总行了吧。 可太子却跟大臣起了争执。 朝臣先是说,这四处打仗,物资运输不便。太子就说,黄河和渭河是可以行船的。开通河渭运输线,足以应对眼下的运输。 黄河航运是到乾隆年间因各种原因才终止的,但其实在这以前,尤其是汉唐时代,黄河航运还是很发达的。当然了,这也不是唐朝才有的。那是自先秦赵武灵王的时候,就有了黄河航运。渭水本就是黄河支流,沿渭河黄河可一直到洛阳。到了洛阳就有运河可通南北。这是一条通畅的运输线。 为了配合这个运输线,又在柏崖设置了粮仓。 柏崖仓在哪呢?就在后世的小浪底附近。 这是个中转站,粮食从这里可直接运达长安。 京城的消息传到西域,桐桐觉得太子做的挺好的呀!不管是谁建议的,太子从中选出好的建议采纳了,这便是好的。 可她现在并不知道,朝臣们提出的问题解决了之后,他们又给太子提了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李弘听到的时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听萧德昭说,“军需依旧不足,臣等之意,当遣使去倭国,令其准备军需之物。” 李弘愣了一下,“从倭国运军需?” 对呀!“你们怎么知道那边一定会给?”要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么办? 然后就听这些大臣说,“去年正月里,驻百济的镇将刘仁愿已经打发李守真等人为使臣,给倭国上表去了。正月去的,七月回的。当时咱们驻扎百济的军队补给跟不上,李守真这一行去,请他们帮着准备军需……” 李弘看向这些大臣,那表情都是愕然的,“守将派遣使臣,谁给的权利?”一时间,他暴怒,抬手就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把给拂开了,“谁给一个守将的权利,允许他私下着人去附属国征调粮草的?谁?” 这个反应也把大臣吓了一跳,“军需跟不上,百济距离倭国最近,只能从此地调运粮草。” 李弘嘴唇颤抖着,头上的汗哗啦啦的流,手指着这些大臣,都是颤抖的,“你……你们……你们……” 指责的话没说完,便眼前一黑,直直的朝后倒去。 这可把人给吓的够呛。赶紧请太医,太医忧心忡忡,“不要气殿下,殿下这是动了大怒了。” 可大臣们并不觉得哪里错了。是!刘仁愿不该不奏明朝廷就派遣使臣,但军需跟不上,他们镇守百济,若是能有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反正这事把太子给气病了。年轻嘛,养着,回头再说。但眼下的事情还得办呀!军队已经开拔打仗去了,军需一定得跟上。还是之前商量的,再派遣使,再去看看。也不是非要征调,就是看看情况,试探试探态度。 这不是正要打发船队去百济吗?这都是顺带的事。 太子病着,这些事没敢叫太子知道。圣人不在,有大臣辅政。太子病了,大臣就能代理朝政。有什么问题吗? 可太子一醒就要问的,太子也有近臣,近臣当然不会瞒着。这一气可非同小可,一咳嗽,竟是见了血。 太子妃都吓坏了!太子一把摁住她的手,边上只有近身伺候的玉桥,“都记着些,此事不要再叫人知道了。” 太子妃胆颤心惊,“您不该动这么大的肝火。您好歹听听,大臣们是怎么想的……” 太子摇头,“怎么想的也不行。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你家是高门大户,家里养着那么些靠着你们的从属之家。平日里,你多关照他们,那自是千好万好你好我好。可假使一日,你直接过去,让人家打开粮食口袋,要分走一半。对方不敢言语,还会都给你。可是之后呢?他会不会心存怨怼呢?打下江山,是要守江山的,是为了叫百姓过的更好的!是为了叫周边更平稳。为了打江山而打江山,在孤看来,这就是犯蠢。一边平乱,一边又迫使别人拿钱粮。这边乱子平不了,那边就又得起乱子。如此只会拖垮朝廷。可咱们的朝臣呢,现在想的是,眼前的事怎么做!军需弄到了,他们的责任就完了。再起事,那就再平事!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太子妃觉得太子把大臣们说的有些过了!她就低声解释,“自来,称臣必须得纳贡。既然称臣了,那么朝臣的要求就是合理的。若不然,要臣属做什么呢?” 太子摇头,“以前,孤也会这么想。哪怕心里会觉得这般不好,但终究也会将此事当做理所当然。可而今看了皇妹在安西的治理,孤就知道,那般是不能长久的。你得以他们的利为先,将恩施下去。如此,百姓念朝廷的好,贵族能获利,也念朝廷的好。可朝廷吃亏了吗?没有!安西铁矿和铜矿的开采,而今已经从安西运武器去补充青海驻军。这便是眼下能看到的利!如此历经三代之后,哪里还有西域?都一样是大唐的国土,不分远近。这才是真正的开疆拓土。若不然,那也不过是一场,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巴掌的游戏。你国力盛,它是你的属臣。等你国力衰了,那周边的就都是狼。打下它,治理它才是头等大事。” 太子妃皱眉,太子说的对吗?也对!太子想的是大唐的基业。那这就得跟朝臣沟通,要么说服朝臣,要么压服朝臣,总得叫他们顺着您的意志办才是。 可而今看着面色煞白的太子,太子妃又说不出来这个话。她只能道,“您别急,便是办坏一两件事,以后,等您身子好了,再补救便是。横竖短期内无碍!这灾年眼看就能过去,等国库丰盈了,再加倍的赏赐回去便是。或者是您现在下个旨意,给倭国一些封赏。再要么,私下里写一份信,或是明年,或是后年,先紧着倭国给。再要么,把东宫的积攒拿出来,赏赐过去以安抚人心。这天下那么大,每天都有把事办坏的官员。您要是为这个生气,那就生气不过来了。” 太子躺着没言语,却还是宣召了大臣,得叫大臣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么一说,大臣们心里点头,太子所虑是对的!但是,这是远虑呀!近忧处理不好,也就没几乎遇到远虑了。 这段时间太子病了,且不能急不能怒,有些事就没敢跟太子说。 今年春上好似旱情缓解了,可入夏以来,高温、天不降雨,地里的苗木都旱死了。长安城外,赤地千里。京畿道所在的关中地区,百姓已经吃榆皮充饥了。 李弘愕然,之前太子妃还说今年的境况已经好了许多。感情从上到下,都瞒着他呢。他起身就往出走,“走!去看看!” 殿下! 李弘一把推开玉桥,太子妃躲在屏风的另一边想拦又不敢拦。 高温的天气,李弘带着人看了长安的附近,立马叫人,取东宫私库,先行赈灾再说。李贤听说了,叫人偷偷的送了潞王府的私产给东宫,只充作东宫之物,赈济百姓。 他这个时候不能露头,要不然就像是显摆能耐似得!这不好!因此他写了信给李弘,意思是:第一,得拿出宫中的私产先赈灾。第二,世家豪门官宦之家,该募资赈灾了。 李弘哪里不懂这个道理,他也没召见李贤亲自说,只回复了一封短信:其一,父皇和母后常去东都,东都的修缮一直就没停止过。再则,路上所耗颇巨!宫里已经没多少私产了。其二,他将东宫私产全拿出来,意在使得朝中上下一心,募集粮食以赈灾的。 李贤看了信就叹气,朝臣不会只因着东宫拿了钱粮便会出钱粮的。除非他们不得不出。况且,你募集粮食这一点,就给了对方推脱的空间了。这些人的田地这些年也受灾了。他们是有储备粮,可需要养的人也多呀!连着好几年的灾荒,他们库存不多了。是万万不会拿粮食出来的。 除非从他们要钱要物,再用钱用物高价从粮商手里买粮食。 当然了,这也可能也只是杯水车薪。况且远水解不了近渴。 这么一想,就又觉得东宫所行,未必不对!只能说这事真就是无解。 果然,这事真就是无解的。太子又气又急,又病了。本就身体没有痊愈,再加上高温之下带着人把京畿道各地巡查了一遍。子民嗷嗷待哺,朝廷却无力赈灾。上下不如预想的一般通达,从外面巡查回来,一进东宫的门就又倒下了。 李弘躺在榻上,他能清晰的听到他自己的喘息声,太子妃守在边上不敢说话,就听太子说,“孤看见为了一碗粥,互殴而死的壮年男子。孤也看见了为了节省粮食给儿孙,自绝而死的老人。孤更看见了,才生下的孩子因为没有母乳而活活饿死。孤是大唐的太子,可一国太子面对待哺子民却束手无策!孤自以为,德配其位,便可。可其实不然,才不配位,必为所累。” 殿下!万万不可如此说呀! 李弘摇头,“《周易》上说,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孤而今真真是懂了这个话了。” 这句话是说,德行不高却身居高位,不是很有智谋的人企图心却大,自身的能力不够却身担重任,这样的情况,少有不招惹祸患的。 李弘见太子妃懂了,就不再言语了。可从这一天起,太子却不再避讳他病了的事了。典膳丞专管太子每日的进膳,每日里吃什么,吃了几口,吃的怎么样,都得有人记录。然后典膳丞得查看,盖戳。连着数日,太子吃的都少,且多是喝点稀的,这显然就不对了。典膳丞就上折子,说是,殿下,您是哪里不满意吗?是臣等哪里没安排好吗?您要是觉得不顺口,您告诉臣,臣一定改。 这种折子都不是要紧的折子,那么多事,在吃饭的时候说一句本就可以了。但是太子还是很认真的回复了这个折子,折子上说,感谢你的关心,不是你没做好,而是我体弱多病,得遵从太医的嘱咐,要注意养身了。这么吃就挺好的,不要挂怀!而今确实是精力不济了,就不特意召见了。 折子就这么发下去了,一直躲在书房的李显都听说了,他问近侍,“太子在折子上说他体弱多病?” 是!明折下发,都知道了。 李显手里的笔滴答滴答的掉墨点,晕染了那么一大片。 近侍赶紧上前,取走第一张,“不能用了。”可取走之后露出的第二张也被晕染上了,好可惜,又取走了一张。剩下第三张,只一个墨点,在上面写个字就能隐藏过去的。所以,第三张是能用的。 李显有些走神,愣愣的看着被揉成一团的两张纸,然后收回视线,将《孝经》打开,而后稳稳的下笔,在那个墨点上稳稳的写了一个‘孝’字:孝,德之本也…… 而林雨桐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安西已经是大雪纷飞了。 太子说他病了! 唉!林雨桐叹了一声,默默的把桌上才写的折子收起来扔壁炉里了。最近弓月、疏勒都有些异动,开春得出兵的。本来想奏报朝廷的,而今她打算延后再说。平叛完了再提吧!要不然一桩桩一件件的,能把太子给压垮了。 把这些收起来,她看向面前的其他两封信:一份信是李贤的,一份信是李显的。 李贤的信上,能感觉出来他对东宫的失望,他觉得东宫此时说出身体有恙是不合适的,是不顾念朝局的,甚至问了一句:实不知东宫此举意欲何为? 而李显的信,除了问候和殷殷叮嘱,对朝政半句都没提。 林雨桐把信给四爷看,四爷拿着李贤的信有些怅然,却一把把李显的信给推开了…… 第805章 盛唐风华(57) 林雨桐就说,“距离回长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得慢慢的开始安排了。” 除非你分土割疆,或者回长安之后在中枢有话语权,否则安排什么都是白搭。布局再多,上面一纸公文就能有摧枯拉朽之力!从来没见过以民间之力,给国家打造出一个形态来的。能这么想的,得多蠢的! 在特有的文化根基下,那更是痴心妄想。搁在心里YY一下算了,真要是按照那个宗旨做事,就问想怎么死吧。 所以,最好的安排就是你回去之后哪怕不站在朝堂上,但你的话得有人重视,你得在朝中算是一方势力。那么你而今在安西所奠基的一切才不算是无用功。 所以,不用刻意去调整,你得在回去之后想怎么调整就能怎么调整,这才行。 四爷这么一说,桐桐就点头,这话也对。 咸亨四年,一开年林雨桐就征调龟兹一半驻军,直扑疏勒城。这便是有双都护的好处。才有异动,便有消息传送出来。这是早已获悉的叛乱,又有内应,能有多难办? 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只诛杀首恶,其他人彻底给拆散,得把原有的部落给拆分了。 要不然呢?只有那么一点人口,还分散在这么大面积的土地上,不这么做也没法子呀。 这就是一个不时的冒出来想抗争一下,而后被剿灭的过程。 现在安西的格局是:城池与城池相互监督,城内双都护相互监督。而各个部族里都有一些亲朝廷的,他们会有密报,可真正的眼睛却在四爷教的那么些孩子里,之后四爷会叫人常常来往于两地,这些孩子自有渠道给府里送消息。 这一年,四爷和桐桐都在忙这个事。教给不少的小伙子制作织布机,教会更多得姑娘会用织布机织布。于是,这两年棉花多了。种麦子和稻米的也多了。也都学着公主的样子在院子里种菜蔬种果树。 这两年,龟兹城的孩子不曾夭折过一个,连初生的牛马羊羔子都没有折损。冬日有狂风暴雪,可是地窝子里也可以做羊圈。连天灾都没有再叫牲畜有损失。 公主府门口没有大锅熬药了,但是会有药丸子,只要有所求,必能求到的。但更多的则是拿着药材来了,拿着家里的粮食来了,与公主交换。门口放着几个筐子,自己放。若是有谁的日子的艰难,也可以来自取。公主府的人从来不管也不问。 因此,确实有些人家会雕刻公主的雕像,放在家里供奉。 这种情况一出现,桐桐就知道,自己在安西的日子,真的进入了倒计时了。宋献将来还是会跑这一路的,而刘神威表示:“殿下,臣能否就留在安西。” 嗯? 刘神威一脸的凝重,“臣在太医院的朋友也托了商队跟臣送信了,臣觉得跟您回去不是个明智之举。臣就在您这个公主府里住了,也在这里做药丸子,一切跟公主在时一样,如何?” 他这个话说的,其实已经在说,太子的身体真的不好了,而圣人的身体只怕比以前更重了。 林雨桐叹了一声,“回去我就上凑朝廷,在安西设置以惠民署,你做第一任长官吧。家里的人……可以带来,就住在这边府里。” 刘神威感激不尽,他在这里是没有危险的。哪怕出现了反叛,也不会杀自己一个郎中。可回去之后,面对那样的病人,那是太医的灾难呀! 事定下来了,林雨桐和四爷把能见的都见了,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然后就等着,等着朝廷的旨意。 可是朝廷的旨意一直也没见,倒是长安的消息时不时的就被捎带回来了。可那么多消息里,好消息确实是不多! 圣人留了皇后在宫里,自己往九成宫去了。太子总也生病,是几位大臣代为理政的。紧跟着高丽又出现大规模的反叛,可这才把反叛给压下去,新罗又将高丽的反叛者接纳了,且加以包庇。显然,新罗的反叛之心已然是昭然若揭了。就那么一点地方,高丽、新罗、百济,摁下葫芦起了瓢,一直也不得消停。 天刚一热,又是婺州水灾,淹死了五六千之众。 偏好巧不巧的,今年又有了日食!于是,新一拨的反皇后的呼声有起来!但凡有灾难,必是皇后干政的错。 到了秋里了,李治又得了疟疾,下令太子必须去延福殿听各个衙门奏事。 这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又是一年冬天了。这些讯息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僵持了一年,李治还是不舍太子。太子不去理事?由不得你!下旨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去。 四爷叹气,“快了!非召你回去不可了。李弘是消极理政,便是做着太子,也一直朝武后倾斜。如此,朝臣就会以为太子跟武后一个立场。再接下来,朝臣就该对太子不满了。”李治不会叫朝臣对太子不满的,所以,还得把武后往前推! 称呼天皇天后也就在明年了,武后需要有人支持。李治必是要召你回去声援武后的。再等等吧! 可再等等来的不是宫里的旨意,而是孙道长的信,他信上说,朝廷找到他了,并且征召他回京城。信里隐晦的说了,不希望刘神威这个时候回去。 恰好,刘神威也没想回去。 连孙道长都被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带回京城了,可见李治对李弘做太子有多坚持。越是坚持李弘为太子,此时反倒是越是会加重武后的砝码,甚至于愿意留着桐桐给太子辅政,就像是武后给太子辅政一般。宁肯如此都不会换个儿子来做太子的。 他知道,这是乱国的根本。 林雨桐更担心起李弘的身体了,到底几成是装的,几成是因为真的扛不动了。真要是把李弘折了,她心里都过不去。 因着心有记挂,这等待的日子就漫长了起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咸亨五年。 还在正月里呢,朝廷决定发兵新罗。这新罗原本是夹在高丽和百济之间的,被这两国夹击,于是,向大唐求助。大唐帮其击败高丽和百济,之后这两国投降。他们原本都是属国,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可高句丽内乱,兄弟打架,一方非找大唐去住持公道,这才有了李绩平了高句丽。而后出兵镇百济。可新罗呢,该是想着唇寒齿亡,把两边的邻国都灭了,下一步你要不吃我才怪。于是,他朝反叛大唐的高丽人敞开了怀抱,给他们提供庇护。估计,大唐上下也是这么想的,在这事上也理解,并没有因为此事把矛盾扩大化!不就是一些高丽人嘛,接纳吧!但是,大唐的这个反应,新罗却以为是大唐的天灾叫大唐没有一征之力了,于是,疯狂的朝着百济兼并。这就过分了! 因此,朝廷决定发兵新罗。 这不算是错了!刘仁轨被任命为鸡林道大总管,带兵出征了。 而这个时候,李治问裴行俭,“护国公主在安西几年了?” 快五年了。 “距离咱们君臣定下的三年……还有多久?” “还有半年。” 李治就叹气,“那这一来一去,得三个月在路上。她还得收拾东西……等回来了,也差不多就满三年了吧。” 是! “那就下旨,调公主和驸马回来吧!去年平了弓月和疏勒的叛乱,这两部估计也知道畏惧了,已经上了请罪的折子。部族已经拆分完毕,陶大有说,百姓各司其职,龟兹城中说汉话的占据了八成……公主和驸马功勋卓著,朕这身子也不好,也想公主了。赶紧叫回来吧!” 旨意拟定,急发安西。 武后抬头手捶打着肩膀,问明崇俨,“圣人召了护国回来了?” 是!明崇俨将折子规整好,犹豫了一瞬,还是站在武后身后,“臣来吧。” 明崇俨精通医术,抬手给皇后按摩。长时间伏案对人到中年的武后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时间长了,脖颈疼,双肩疼,甚至脊背都疼痛难忍。再加上如今的坐姿,那么矮的桌案,一坐就几个时辰,还不时的得挺直了坐着见一些大臣,这样子一日一日又一日,从天不亮到三更半夜,一年一年就坚持下来了。算算这都几年了,身上哪里会没有病痛呢? 圣人挺的时间长了,太医还有办法。或是针灸或是按摩,可她呢?太医给按吗?她都不敢叫太医知道她也不舒坦。要不然怎么办呢? 圣人病了,太子身子也不好,再加一个浑身哪哪都疼的皇后? 不成呀!疼也不能说疼。这脖子有时候疼起来呀,跟针扎似得,间或的还会头疼。明崇俨说这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才患上的病症,其实歇歇就好了。 可是,能歇吗?敢歇吗? 她坐着不动,叫明崇俨这么给摁摁,还别说,这一摁啊,是舒服了。 脖子被这么一扭动,甚至能听到咔嚓一下的声音,然后一下子就松快了。 明崇俨就问说,“娘娘,脊背和双腿……可要臣……”武后起身朝里面指了指,叫人放下珠帘,然后趴着去了。明崇俨颤抖着手到底是摁了上去。皇后保养的很好,白腻丰腴,他呼吸乱了一身赶紧屏住了,心无旁骛的按起来。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累的,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掉。甚至都掉到武后的脖子上了。 武后噗嗤一下就笑出声了,“好了!下去吧!本宫小睡片刻。” 是! 他出去就大口的喘息着,而后擦拭着头上的汗。 宫里来来去去的大小太监扫他一眼,便赶紧收回视线。然后默默的对视一眼,各自分开了。 这一摁,确实是舒服了。这一觉睡的极好,本是想小睡的,谁知道一觉就睡到第二天早上了。 一早起来,就又见到明崇俨,“做的不错。” 谢娘娘。 明崇俨说着,就又把最紧急的折子给递来,“州录事参军张君彻等人上折子状告蒋王李恽及其子汝南郡王李炜谋反……” 武后接过来扫了一眼,“着人给圣人送去。” 明崇俨就低声道,“臣以后,他们不敢谋逆。” 武后翻看下一份折子,一边看着一边说,“这事得五五听。要说他们对朝廷没有怨言,这也不可以。只因本宫干涉朝政这一件事,上上下下对圣人不满的多了。言语不谨的时候是有的!此人早些年就屡屡犯事,在封地横征暴敛,已然处罚过数次了。可又如何呢?不过仗着宗室,桀骜罢了!这事圣人去处理便罢了,不管是重了还是轻了,妨碍都不大。可叫本宫来处理……怎么处理呢?处置的重了,说我容不下宗室。处置的轻了,立马就会有御史说我不尊律法,邀买人心。既然反是反不了,只是轻重不好拿捏,那就给圣人送去吧。圣人必是先派个小舍人去传唤问询,而后再说其他。去吧,折子上写的唬人的,事不一定大。” 明崇俨就一脸的敬佩,“娘娘……与古来明君比,您也不遑多让。” 武后看他一眼,他立马脸一红,“臣所言真心实意,别无奉承之意。” 行了!去办事吧。 是。 果然,折子送过去,圣人叫刘仁在一边读了,就直接下令通事舍人薛思贞驰传验按。跟皇后说的一模一样。 “您真了解圣人。” 武后笑了笑没言语,随即脸上却多了几分怅然。借着这个空档,明崇俨又给按摩,武后并没有拒绝。 良久武后才说,“祥瑞,你亲自去一趟公主府,着人将公主府收拾一遍,不可马虎。圣人身子不好,太子身子也不康健,桐儿怕是得了旨意之后,不会耽搁,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的。那府邸久不住人,别人不敢擅自做主,收拾的未必舒服。去了之后,觉得什么缺了,或是家常用的物件不鲜亮,回宫来取。另外,给公主的衣服,按长安最时兴的样式再做十箱子,一年四季的都要。她的衣物必然是随后才到的,别叫回来了没东西使唤。” 是! 正往出走呢,太平跑进来了,“阿娘,我要跟着祥瑞出去,我也给姐姐收拾屋子。” 你就知道捣乱,“好好跟着先生上学去吧,不可淘气。” 太平噘嘴,都往出走了,才又扭脸来看。她看到母亲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而这个长的挺好看的明仙长的手正放在母亲的脊背上,流连着不肯离去。 高延福见她老盯着那边看,赶紧捂住了公主的眼睛给送出去,“殿下,进学去吧。” 太平就问:“先生告诉我说,男女授受不亲,那为何母亲能跟明仙长授受而亲?” 高延福差点没给吓死了,“殿下不可瞎说,这话再不能跟别人说了!明仙长是天上的神仙,正给娘娘施仙法呢!” 是吗? 是啊!肯定是啊! 太平想了想就点头,接受了这个说辞,“皇姐快回来的时候你一定给叫人告诉我,我好跟师傅请假,皇姐长什么样儿我都快忘了。” 嗳!小的知道了。 太平这才高高兴兴的跑了,她上学的时候碰到相王,欢快的朝相王招手,“小哥你来!你来!我跟你说个事。” 李旦过去,“怎么了?又不想上学?” 太平就道,“之前我在园子里玩,不知道听见谁说,昨晚明仙长跟母后怎么了……他们嘀嘀咕咕的,我没听清楚。今儿我看见了,明仙长给母后施仙法呢!”说着,就伸出手把手努力的抬起来放在李旦的后背。她觉得是后背,可李旦觉得那是腰上面一点点。 因此,他顿时变了脸色,“你再胡乱说话,我就叫人把你关起来。” 十一岁的太平眼里满是愕然,这个哥哥最好脾气了!他为什么这个样子? 李旦的表情一点也没放松,继续虎着脸,“就咱们俩知道,再不许告诉任何人。你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听见没有?” 太平懵懂的点点头,然后捂住嘴,笃定她再不会说的。李旦怜惜的摸了摸妹妹的头,然后颤抖着手拉了妹妹的手,“走!跟哥哥上学去。” 太平低头看看,他看到小哥的手攥她攥的紧紧的,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这才知道,小哥他……很害怕!很害怕!他总是这么胆小,这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反手拉了他,“小哥别怕!我长大了会像是皇姐一样的,我能保护你。” 李旦突然蹲下,把脸埋在太平的肩胛处,眼泪把太平的衣肩都打湿了。太平笨拙的伸出手,摩挲着小哥的脊背。她发誓,凡是吓人的事再不叫小哥知道了。 可她却不知道,李旦害怕自有的道理!太平小,她不懂。可他大了,知道男女之事了!这样的事,便是没什么,整日里呆在一起,也会有闲话的。朝臣本就不喜母后干政,如果这样的事叫人抓住了把柄,以此来废后,这不止是废后,这是咱们兄弟姐妹六个,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呀!也就是大哥还是太子,很多人投鼠忌器。这样的话宫里有传言,宫外必然会有传言的。那些大臣们……会怎么想呢? 可这件事,又怎么敢跟妹妹说?她年纪那么小,会害怕的。 这件事成了兄妹俩的秘密,跟谁都不说。 林雨桐还没动身,四爷就接到长安的密信。信上说,有一些传言,说是皇后对明崇俨十分宠信,常不常让此人夜留寝宫,通宵达旦。 四爷递给桐桐,桐桐扫了一眼,抬手就给扔了:靠私生活那点事想拿捏武后,那未免也太小看武后了。 她压根没往心里去,问四爷:“……明儿动身?” 嗯!明儿动身,直奔长安…… 第806章 盛唐风华(58) 阔别五年,重回长安。 暮春时节,烟雨朦胧,这是一种有别的大漠的气候。 此时,骑在马上,催马而行。一路走着走着,从草色遥看近却无,走到草色青青柳色黄,再转眼去看,城廓掩映在细雨蒙蒙里,说不出的恢弘与磅礴。 一路朝西门而去,看不见灞桥的柳,却看到远远的,有旌旗飘扬,那不是在迎接她的仪仗又是什么? 近了近了!又近了。 一行数十骑,眨眼就到了跟前。 李贤抬眼望去,不是皇姐又是谁?五年没见了,变了好些。 走的时候十五六岁,而今已然过了双十。一个人从少年变成青年的过程谁都没见到。等再见面,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李贤快步迎过来,就看见从马上跳下来的皇姐当真是变的多了。长身玉立,身上穿的衣裳简洁,不是一味男装的冷硬,也不是一味女装的妩媚雍容。就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不影响活动的一身女装,瞧着干练英挺。再转眼一瞧,站在她边上的不是驸马又是谁?不是孱弱少年的样子了,很高,但不瘦弱,已然是个贵气天成,颇有威仪的男子了。 一见面,猛然间,还真有些陌生了。 李贤只比原身小不到一岁,这个时候已然是个留着胡须的青年模样了。 林雨桐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笑了,“果然是快做父亲的人了,变了好些。” 李贤先朝皇姐见礼,然后便过来,上下打量林雨桐,“看着姐姐一切都好,就放心了。” 四爷才一见礼,李贤赶紧拦了,“姐夫康健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说了几句客套话,还要再说什么,已然不能了。此次是带着礼部的官员来迎接的。四爷和桐桐只能先带着亲随进宫,其他部曲先回府吧。 因为今儿要迎她,这条路已经戒严了,要出城或是要如何,请走其他城门。得等他们这一行过去才放行。所以,根本就不可能说遇上多少百姓。所以,进城之后直达皇城。 宫门口依旧有许多人迎接,皇宫的正门开启,武将凯旋,需得从正门入内。 这般的郑重其事,两人只能去边上的仪门,那里有侧殿,在里面更换朝服,这才是礼数。因此一到地方,也确实是看见李显和李旦了,可一句招呼都没顾得上打,就得去准备了。 林雨桐的礼服是护国公主的礼服,从没穿过。当时武后叫人给送到安西了,可没事穿这个做什么。可今儿,武后打发了瑞祥,又捧着这套礼服在这里等着。不穿也不成呀! 自来也没有所谓的护国公主,自然也没有固定的礼服。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武后叫人单独给制的。 以黑为主色,以红黄为配,添了几分肃穆威严。 她头上的不是首饰,不是凤簪,而是如男子一般的发冠,金玉打造,戴上之后站在铜镜前,所有的人都退了一步,朝她微微躬身。 这服侍的规格在亲王之上,太子之下,已经非常接近太子的礼服了。猛的一瞧,叫人心里先敬畏了三分。 她从里面一出来,就瞧见四爷换了一身大红的袍子,又跟一般的驸马都尉的朝服不一样。该也是搭配着自己身上这礼服的规格给做的吧。 这一身一现身,外面候着的都安静了。 李贤微微挑眉,李显眉心跳了好几下,大臣们也没法言语。 护国公主该封,可礼服这种事,你要非去掰扯,就掰扯不过来了。 行!就这么穿着吧。 这一身一穿,李贤便不再跟林雨桐并肩而行了,落后半个身位,一起往宫里去。这把四爷给弄的,站哪是对的? 李旦轻轻拉了四爷的袖子,“姐夫,叫皇姐和两位皇兄说话吧,我问你点事。” 这算是解了围了。 林雨桐余光扫见了,便不再管了。只跟李贤和李显说话,“……大婚的时候也没赶上,到现在都没见过两位弟妹,回头家宴的时候一定得带来……” 两人都应了好。 别的话便不好说了,抬头看看高高的宫阙,沿着阶梯缓缓而上。一声一声的禀报声传来:护国公主到——护国公主到—— 李治坐在上首,李弘坐在侧面,隔着珠帘是武后,都盯着大殿的门口。 而后,大殿外有一人率先进入眼帘,李治眯着眼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他像是看到了太子,他健硕威仪,一步一步走来,步履坚实有力,他所过之处,众臣俯首,不敢与之对视。可近前了,他看清了,这肯定不是太子。 是大唐的护国公主。 他掩饰了脸上的情绪,看见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儿行礼,就赶紧说坐在一边的太子,“扶你皇妹起身。” 是! 太子扶着御案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伸出手,声带哽咽,“皇妹辛苦了。” 林雨桐手搭在对方的手上,一点都没敢借他的力自己站起来,“若不是皇兄监国得力,安西又怎么能安稳如故。” 太子一笑,便看四爷,“英国公劳苦功高!安西没有你运筹帷幄,不会有如今的太平。” 太子殿下过誉了。 今儿大朝没别的事,就是该有这么一道程序,而后是歌功颂德,之后便散朝,关于安西的情况私下上折子或是私下谈都行。 何况,天家团圆,别管要说什么,今儿是说不成的。 一说散朝,朝臣散去,皇室就都跟着朝后头去。林雨桐这才看向珠帘,武后撩开珠帘从里面出来,林雨桐忙过去,“母后……” 武后满意的打量林雨桐,“好!”长成这样,已经颇有气象了。她拉了桐桐的手,看李治,“摆家宴吧!宫宴改日。” 好!摆家宴。 林雨桐就看四爷,然后又跟武后低声道,“叫驸马先回去。一则,该告知一声老国公。二则,家中还有曾祖母、祖母,怕老人家惦记。三则,一路行来,叫驸马先回去梳洗。稍晚些时候再进宫领宴便是了。”很是!武后便安排人去送。 可算把四爷给解放了。四爷临走看桐桐:说话要有分寸! 知道!皇家的人和事,中间隔了五年,很多细节不能得知,就怕中间有个什么。 跟着去了后宫,在武后的寝宫里梳洗,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而后由着祥云给她梳理头发,听她说话。 “太子成婚数年,又不比公主在安西这几年不敢生育,太子妃这几年未曾坐胎……如今就连英王身边都有一宫女有了身孕,要不了几个月就要生了。潞王府张良娣也传了喜讯。圣人盼着太子能开枝散叶,想选几个名门贵女去东宫,太子拒了,圣人这几日心里又不大自在。” 林雨桐皱眉,李弘的身体不好,子女缘早一点晚一点都没关系。跟太子妃夫妻和顺,这是再好没有的事了。怎么会想着给赐良娣呢?他跟武后这么些年,面上不也没添人吗?这不是给太子纳妾的缘由。 林雨桐就道,“你是母后身边的人,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必是母后打发你来告知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的,但说无妨!父皇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是不是还出别的什么事了?” 祥云将花钿给公主簪住,然后调整端正,眼前的公主确实是个美人,宫装的公主更加的雍容贵气,她缓缓的跪下,低声道,“外面已有传言,说是殿下不喜女子……东宫属臣上折要清除狐媚主上的阉患,太子不允,官司打到了御前,圣人便说纳良娣,可太子未允。” 林雨桐皱眉,“东宫哪有那般本事的太监?” 祥云就低声道:“说的是玉桥。” 玉桥? 是! 林雨桐想起那个跪在马边的美貌少年,那是她被李弘带下南山要上马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少年跪在马边,叫自己踩着他上马!她没踩人家,是太子单膝跪地,自己是踩着太子的膝盖上的马。 之前在长安,数次进东宫,都见过那个少年。那确实是个长的极好的少年! 林雨桐心里有数了,只点头,叫祥云继续往下说。 祥云的声音更低了,“宫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一些关于娘娘的颇为污糟的流言,话传的很难听。婢子就不说出来污您的耳朵了。总之,出了娘娘的流言没多久,就出了关于太子的流言。娘娘跟圣人说,这是有人针对她和太子,此人居心叵测。可也有人在太子耳边嘀咕,说是关于太子的流言是娘娘叫人捏造散步的!” 林雨桐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逻辑对吗?对的!外面都在传皇后跟明崇俨有暧昧,皇后没辩解。而后外面又在传太子好男风,跟近侍玉桥相好。若是只皇后被传闲话,很多人其实都信。可连太子都被传一些莫须有的风月事,那这但凡长脑子的是不是都得想想,这事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呢。 而后就会想,这事是谁干的,这是想把皇后和太子往下拉扯还是怎么了?这手段是否也太下作了一些呢。 这么一想,就会觉得这分明就是皇后和太子被刻意针对了呀! 所以,现在外面传什么不再重要了,朝臣中的大部分都不敢再说那些流言是真的。 可外面的流言解决了,内里却有了新的矛盾。那就是太子而今是怎么想的。他到底信不信武后刻意叫人释放流言这个话。 若是信了,这便是母子之间的芥蒂。 可武后会做这件事吗?林雨桐自己都拿不准!因为对武后而言,她损害太子的利益了吗?没有呀!只她一人的流言,这是个麻烦,且是个大麻烦。不仅是她自己的麻烦,也是太子和她其他子女的麻烦!可加上太子的流言,这便不是麻烦了。不仅不是麻烦,还能借此朝前走一步。因为,世人都觉得有人敢针对皇后和太子,那么下一步呢? 威胁当前,李治非偏袒他们不可。 在这件事里,除了她和太子被人议论一二,不会再失去别的。不仅不会失去,他们转脸就能得到更多的,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那为什么不能去做呢? 尤其是在太子萌生退意的情况下,她往前走这一步,尤其要紧。 因为她不知道,若是李弘退了,朝臣是否再支持李贤为太子。李弘之上,李治还有两个活着的儿子,她怕李弘一退,有人趁机推倒她。所以,她必须砸实这个基础。不容许有哪怕一丝的意外。 想到这里,林雨桐都怀疑,关于她的那些流言,是否是她有意为之!若是的话,那后来关于李弘的流言,必然是她炮制的。她这其实是以自黑的方式,把那些时刻想着拉她下去的大臣给黑惨了!他们已经成了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下作手段都用的人! 只要叫太子相信,这事是那些大臣干的,那护着太子的人就会跟那些反武的人拼命!因着在护着太子的大臣心里:干掉武后和扶持太子,可以是两件事。 要是这么一想,林雨桐都觉得这必然就是武后干的。 自己会这么想,李弘又不是笨蛋,他难道不会这么去想吗?可这对于一个在道德上有洁癖的人,估计叫他接受起来很有些困难。 林雨桐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祥云紧紧的跟着,在边上道,“圣人这几日颇为不快,偏英王又坚持纳了一个姓韦的小娘子进王府,听说府里鸡飞狗跳的,英王妃已经进宫哭诉了三次了,为此常乐公主还特意进过宫……” 林雨桐脚步一顿,这个李显,作的一手好死! 但现在她对李显的事没兴趣,急匆匆的去见武后去了。 她一进去,武后把人都打发了,这才叹气,“都跟你说了?” “说了。”林雨桐走过去,“儿回来了,您无需再用这样的方式。” 武后便笑了,“知子莫若母,同样,知母也莫若子。你和弘儿,都不用去查,就这么笃定,是我做的。” 那到底是吗? “是!”武后坦坦荡荡的看过来,而后疲惫的闭上眼睛,“圣人知道,你们也知道。可是桐儿啊,你皇兄他若是再熬,便寿数难长了。可若是退……你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知道结果的人只知道她赢了,在李弘死后,被册封为太子的是李贤。可这过程,谁知道?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真就理所当然吗?世上哪那么多理所当然呢?永远留个后手,才是上策呀!更何况,李弘是要退!这情况又不同。什么变故都可能有,不得不防! “这事您事先该跟皇兄商量。” 他若是能答应,又怎么会把太子做到如今这个份上?! 第807章 盛唐风华(59) 没顾得上单独见太子,家宴就开了。 林雨桐跟武后到的时候,四爷正在陪李治说话。李治招手叫桐桐,“过来,挨着父皇坐。” 好! 坐过去就被李治拉住手,林雨桐顺势诊脉,心里叹气,李治的眼神已经特别不好了。人坐到距离他极近的位置上,他才能看清楚长相。只怕而今看折子已经很勉强很勉强了。 她收了手,就笑道,“您跟驸马说什么呢?” “说都有孩子了,知道你们在安西不方便要孩子……而今年岁不小了,该添孩子就添吧!这两年也没别的差事叫你出京……再加上朕跟你母后舍不得你们离了眼跟前。你呢,常去跟你母后说说话了,平日里无事,或早或晚的,你上宫里来,叫朕瞧着你。看着你们,朕心里踏实。” 这话一出,四爷就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杯子。 林雨桐瞬间便明白了李治的意思!她以后她这次回来,会被李治推到武后身边,帮着武后处理一些事情。却没想到李治是把自己留在他身边。 李治的身边确实是缺少可信的人,不管是看要紧的折子还是见要紧的大臣,身边都不能缺这种辅助的。之前应该是明崇俨在李治身边听用的,但明崇俨……也是武后的人!他应该有跟武后打小报告的习惯。于是,李治想把自己留在身边。 权利这个东西,怎么说呢?真不算是个好东西。 一个权利若是三个人分,会如何呢? 自己、武后、太子,是三个人。三个人三个想法,这是必然的。 可自己、武后、太子,在要紧的时候又能是一个人,攥紧了拳头,谁都不能撼动。 四爷轻轻把杯子放下,过了几息,林雨桐才叹气,“女儿笨拙,就怕在您身边惹您生气。” 李治便笑,“我儿若笨拙,这世上再无聪明人了。”说着,他便叹气,在林雨桐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孩子……国事艰难,得多劳你。”把一个公主拉扯进朝局里,其实从长远来说,对桐儿不是好事。这自来只要女人跟权利沾边,不管做的好坏,都有人非议。得善终者终究是少数!便是平阳公主,除了大唐开国之前,她跟着南征北战……之后呢?之后便是去世之后,以军礼葬之。这中间那么些年,她去哪了呢?上过战场的人,也依旧没能上朝堂。 他得用这个孩子,可也得保这个孩子一世安康呀! 在宫宴开始前,就定下这么一件事。 不管有误会没误会,太子很平和,太子妃寸步不离太子,邀请林雨桐改天去东宫。林雨桐也见到了李贤的正妃房氏,怎么说呢?这是个很规范的大家闺秀,很矜持,很恭敬。不管是跟武后还是跟太子妃,她表现的都不算是熟稔。 当然了,武后忙的顾不上跟儿媳妇熟悉,太子妃也忙着东宫一摊子事,不熟悉也正常。 英王妃赵氏,林雨桐印象里不深刻,这该是不常被常乐公主带回宫的。而且,林雨桐突然反应过来,常乐公主是李渊的亲闺女,是李世民最小的妹妹,是李治的小姑姑,而今成了李治的亲家!那也就是说,李治跟赵氏是嫡亲的表兄妹。而今,表妹做了儿媳妇,所以李显娶的其实是表姑姑? 嗯!是的!赵氏比李显高一辈。 你说这叫什么事?这婚事也忒不讲究了。 行吧,不能再这么想了,越想会越混乱的。尤其是李治和武后这种关系,最好别拿辈分伦常说事,这玩意犯忌讳。 她在桌子下面偷偷的拉四爷:再不笑话你们家的辈分乱了。现在想想,其实半斤八两,都差不多啦。 这位英王妃瞥见那边公主和驸马拉着手呢,就转过脸,一副隐忍的样子。太平离她远远的,过来趴在林雨桐的肩膀上,“……西域好玩吗?我也想去。再过几年我也长大了,我也想跟大姐似得出去走走。” “长安不好玩?”林雨桐问说。 太平耸鼻子,“嗯!出宫我也没别的地方可玩的呀。” 林雨桐才要说话呢,武后就道,“很该召几个女官留在身边,以备用。” 这是说身边没有打理琐事的‘秘书’,这也是一个态度,并不是要一直留着明崇俨的。 李治点头,“要用,得先选。选出来的人年纪不能太大了,大了各方面就难教了,反倒不好用了。跟太平年纪相仿,便正合适。” 太平便嚷着,“母后干脆带着我吧,我给您整理折子。” 一顿饭若不是太平插科打诨,那可真不好下咽了。 都是大人了吧,可这一个个的,都属于挺有个性的人。 太子想退,李治不乐意,武后在做准备,李贤能不能进一步不知道,李显未必没什么心思,李旦胆小,太平年幼,就说各怀心思,这饭还怎么吃? 何况,他们的个性决定了他们很自我!奉承他们的父皇母后?对不住,都是一母同胞的亲的,没有人有这个意识。太子不高兴,就可以不去看皇后。 李贤不确定以后的事,而今就是退后不合适,可太亲近父母又怕人家觉得他是迫不及待,所以,他很高冷,很矜持。 李显才办了惹人不高兴的事,他也不往上凑。但却毫不隐藏他不待见赵氏的态度,连做样子都不做。而赵氏也很绝,谁也不搭理。吃什么叫伸手叫人布菜,咱吃好就行。 那位房氏一切礼仪都极为标准,就是沉默,林雨桐只听见她说了三句话:见过皇姐……都好……谢您记挂。 李旦坐在四爷的那一边,只跟四爷说了几句话。 那你说这顿饭吃的……什么滋味。 吃完了,李治就说,“桐儿累了,早早回去歇吧!先在家里缓三日,之后再回宫来。” 好! 饭菜再好,感觉都要不消化了。 出宫的时候上了马车她就睡着,省的到岔路口还有跟李贤和李显说话。四爷帮着打发了,可等到公主府的时候,她是真睡着了。 四爷现在还行,勉强能抱她下来。回来再不用梳洗了,四爷也累了,给桐桐脱了,他自己也累了。谁都没再见,睡觉!先睡觉。 这一觉睡的,第二天晚上才起。 府里闭门谢客,可各种帖子不断。顾不上这些,得跟李家人一起吃顿饭了。这次,李家人再不拿桐桐只当公主了,恭敬里带着亲昵,公主能干,可战场上却始终没换‘李’字旗!老国公的招牌拿出来,本是为了给公主壮胆的!而今呢,是公主叫别人知道,英国公府还是英国公府,跟之前并无不同。 连李敬业都可老实了,规规矩矩的!这五年,太子多有关照,总叫人来送些东西,或是给李敬业出点题呀,比如这用兵策略等等,反正叫李敬业写,写出来太子认真回复。李敬业就觉得,这事很重要。没事自己翻书,然后写了还请公主府这边的林州帮着润色。这一打搅,他哪有功夫作妖。 如今四爷回来了,还是得给此人解禁的。老这么圈着也不行,他喜好交朋友,那就交朋友嘛。 吃了一顿饭,把这几年的家事了解了一遍。回公主府把这几年公主府的账目翻看了一遍。 到了第二天,得出门了。先去孙道长那边,而今孙道长被安置在一处官宅之中,还算不错。林雨桐左右看看,“师父,您还是跟我回公主府吧。” 不可! 孙道长跟林雨桐和四爷在宅子空旷的后园子里说话,“整日的给太子瞧病,给圣人瞧病,再跟殿下走的近便不好了。”说着又问林雨桐,“圣人和太子……你帮着把脉了?你师兄来信说,你的医术进益不小。” 林雨桐摇头,“师兄过誉了。”她叹气,说给李治和李弘把脉的事,“有些病,病在身,而养在心。师父,深浅我知道。” 孙道长便不再说这个话了,又伸出手,“胳膊给我。” 这是要号脉!林雨桐把胳膊递过去,孙道长挑眉,“很意外!你这医术不是进益了,是已入化境了!”说着又抓四爷的手腕,而后皱眉,“不该呀!比你弱一些。” “弱的那一些,非药可调理。” 那倒是也对!孙道长认可这个话,有跟四爷说,“不过如今这身子,已经比八成的人要好了。” 说了许多无关痛痒的闲话,在这边没太停留,把各色礼都给孙道长放下,这才离开。如今自己去哪不去哪,在哪停留多长时间,怕是都有人盯着呢。 从孙道长这里出来,又去了阎立本家。 阎立本去年年底没了,消息送到安西的时候,跟朝廷的旨意前后脚。这不,拜了师长之后,就跟着四爷来阎家祭奠了。 怎么说呢?难得碰见一位大家,这五年不在长安,生生错过相处了。 阎立本临终前还留了手书和许多画作给四爷,四爷这一去,闫家就赶紧给了。也知道才回京城就来祭奠,对故去的人有多尊重。 把这些都处理完了,第二天林雨桐就得去宫里了。 而四爷呢?四爷说,“想歇歇。”不想动! 他真就躺在那里不动地方,还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打了个哈欠,翻身真睡去了。 林雨桐:“………………”嘛意思呢? 四爷躺着不动,心说,以往多是自己早早起身,又是上朝,又是为这个屁事忙叨,又是为那个屁事忙叨的,她呢?早起打个哈欠,最多就是坐起来用被子围着,嘴上嚷着,“我送爷吧?”可其实动了吗?身子一点也没动。不等自己走呢,她往下一倒,被子裹好,而后翻身继续睡。 爷不会嫉妒的吗?能睡懒觉当谁乐意早起呢! 而今这世道,乱的是皇室又不是天下,爷干嘛那么累!外面怎么说爷的?说爷小白脸! 爷可太乐意当一回小白脸了! 再说了,你已经够扎眼了。爷还前仆后继的干这个干那个的,干什么?怕人家不知道咱功高盖主? 得空了做点什么玩意拿出来,聪明人多着呢,自有人研究破解去了。咱的目的是有所改变,又不是非得爷去改变。 那舒服的睡到自然醒,而后起来写两页字,翻几页书,找找后来散落在历史尘埃里,后世再没有的东西,多有趣呀! 所以,请允许爷懒散一点,不成吗? 桐桐默默注视,人家躺在那里依旧惬意。她都收拾好了要走了,人家还躺着呢。她伸手去摸,脉象挺好的,身上嘛毛病没有。 她就问:“……那今天歇着,我去宫里呢。” 嗯! 突然这么着,林雨桐心里还有点怕怕的,这么感性的人莫不是又感性上来了?她就说,“那我也不去了,在家陪你?” 你陪我呀?还是我陪你呀?四爷翻身过来,“你去吧!我再睡两时辰就起了,你叫灶上给我蒸一笼屉的酱肉包,别的小菜三两样,要一个酸笋汤。吃完了……想整理整理院子里的柿子树枣树,还想再补种两架蔷薇两架玫瑰……晚上等你回来一起吃?” 林雨桐:“………………好……吧?”总觉得哪里违和,但还是转身走了。一出门想起来了,四爷刚才说话的语气满满的都是自己的样子。每次送他出门都恨不能告诉他自己这一天打算干什么吃什么。而今换过来了,怎么就那么奇怪。 行吧!想歇几天就歇几天吧。还不叫人犯懒了? 于是出门,直接进了宫了! 进宫陪李治吃的早饭,李治还问:“驸马没说想去兵部?还是工部?” 啊?林雨桐愣了一下,而后便懂了,就笑道,“他哪也不想去。儿臣出门的时候,还睡着呢。跟我说,再睡两个时辰再起,叫灶上给他准备酱肉包子酸笋汤,又说柿子树该修整了……再加上,儿臣想要蔷薇和玫瑰,他说他这两天得闲了,要补种起来。瞧着又懒怠的不想动了……那就罢了,这几年确实是挺辛苦的,睡不了个安稳觉。儿臣也舍不得他辛苦!工部或是要图纸或是问什么淬炼法子,叫他们只管去问。驸马把那个当玩意解闷用的,无甚要紧。至于正经当差……他不想就算了!横竖还有英国公的爵位,还有驸马都尉的官俸,还饿着他了?!” 李治就叹气,“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想的太多了。” “不是想的多了。”林雨桐就低声道,“少些麻烦吧!不是怕您想的多,也不是怕皇兄想的多……是怕朝臣想的多。天下终归是要他们帮着治理的。君臣之间若是始终不协,那朝廷这事办起来就不能顺畅。” 李治这才不说话了,只点了点御案上的折子,“你取了念给朕听听。” 是! 林雨桐先把中枢的折子挑出来,而后挑了送来最早的一封,大致扫了一眼,“是南诏的折子!倒不是乱子,是兴宗王罗盛即位了,特来上表。” 李治皱眉问说,“此人今年多大了?” 林雨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资料,然后翻检出来,“此人今年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是啊!说起来,四十岁,越发趋于成熟,是一个人最好的年龄阶段。 李治就说,“看来南诏这几年,应该是相对稳当的。” 该是如此。 李治指了指玉玺,桐桐拿了直接给盖戳,这就算是处理完了。 她把折子放在另一个盘子里,随后就能送出去了,结果就听李治问说,“此人上任,宰相会用谁?”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必为张建成,此人为白族首领张宁健之子。” 李治又满意的点头,桐儿不说此人有多精明强干,有多大的能耐。只说此人的出身,此人的身份。这便是用人之道了!此人的出身身份注定了用他能稳定局势,那他只要不是憨子傻子,此人暂时就能用。若是再有几分长处,就能一直用。 所以,治国用人,哪有常法?怎么有利怎么用,怎么合适怎么用,不外如是。 李治再没说话,林雨桐就念第二份折子,这折子是安西的,今早才送来的,“大食派军入侵呼罗珊,并且意图越过乌浒水,入侵布拉哈。”布拉哈乃安西大都护府管辖。而大食便是后来的阿拉伯。 此次入侵,该是两国之间的首次摩擦。 李治就问:“布拉哈在哪?” 林雨桐在舆图上点了点,“在这里,无须担忧。大食一直如此,进进退退,儿从安西回来之前,已做了布防,薛讷领兵驻守。” 好! 两人处理的极快,李治也头一次知道,这个女儿的肚子里有个万花筒,这大唐的各个州府属国官员,就像是在他肚子里装着似得。 林雨桐就笑,“五年呢,在西域漫长的冬天怎么过呢?摆弄舆图,又询问各地官员的情况,儿臣就是瞧热闹呢。” 可一般人也不能把热闹瞧成这样。自己但凡有问,她必有答。 这折子若是给她处理,她就是这么处理的,轻重缓急分明,举重若轻。 李治半靠着去了,好似心都没那么累了。 桐桐把折子分好,叫散下去了。结果折子前脚出去,后脚刘仁就进来禀报,“戴相求见。” 戴至德来了? 李治坐起身来,“宣——” 林雨桐在李治的边上,没避让。戴至德进来愣了一下,规矩的见礼之后,这才说事。说的是许敬宗的事。 许敬宗前年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治皱眉,林雨桐也不由的抬头看戴至德,又翻腾死人干什么? 武后是用过此人,可此人活了八十一岁,已经在前年死了。这不能每次攻击武后,就把此人拉出来吧。 戴至德就道,“礼部数次问给此人上谥号的事,朝中诸位的意思是,给一谥号曰‘缪’。” 缪,错者,误也! 这是个恶谥! 人都死了两年了,生生赐给这么一个谥号,嘛意思?说许敬宗是错的,是缪的!那他错哪了?缪哪了? 只能是投靠武后是错,曲意逢迎是错! 这是要给许敬宗上恶谥吗?这分明就是想甩武后一巴掌! 第808章 盛唐风华(60) 谥号这个东西,后世的人是压根无法理解这个东西有什么好争执的。可其实,这玩意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林雨桐脑子里转圈圈,想着这个事该怎么办。这真不是一个信口开河,嘴炮一开就能随便去怼的事! 因为每个朝代在律法上对此都是有规定的,它也有完整的规章制度。周礼这个东西,一直延续,错了礼,便是违了纲纪。像是后世说的《谥法》,它的全称是《逸周书?谥法解》。历朝历代,你制定谥号,不能违背了这个呀!人家就规定了,说是勤学好问,博闻多见,谥号可曰文;而博闻多能,聪明睿智可曰献。 就是如此给你规定的。 《礼记正义》中又有话说,说是:谥者,列平生德行,而为作美号。 放在唐朝,自有唐以来,便在《唐六典》中也有规定,说是凡是王公以上拟谥,皆迹其功德而为之褒贬。 一般官员,三品以上,人死后规定里是得给个谥号的。 这也是法度! 在而今坐的姿势不对都会被说无礼的朝代,那你说谥号这个重要不重要?! 其实不止唐和唐朝以前如此,之后的朝代几乎都一样。像是宋仁宗,想给他的老师上一个好一点的谥号,礼官不同意。说他的老师是个小人,官家想给好的谥号,这就是天子私恩,败坏的是朝廷的法度。而且人家说了,谥者,有司之事!啥意思呢?就是拟定谥号,有相关的人拟定,皇上只有最终选择权,没有拟定之权。 也就是说,谥号得大家公评这个人的是非功过,而不是皇上一言能定的! 实在没法子了,宋仁宗想拖下去,结果朝堂上下无一人答应。司马光连着上折子,一次比一次激烈,都是抨击宋仁宗在这事上的所作所为。最后宋仁宗想用‘文正’没用成,选了一个‘文庄’这种无褒贬在内的平谥,大臣还只说:姑且如此吧! 皇帝退了一步,换来的只是大臣勉强接受。平息了一场朝堂间的谥号之争。 别说宋仁宗这个明君在的朝代,就像是宋徽宗,他也不敢在这个事上乱来。像是李清照那个做宰相的公公去世,宋徽宗亲自去祭奠去了。李清照的婆婆就上前,说是有三个事有所求。开口求的第一件事就是:希望给逝者的谥号里带个‘正’字。 士大夫谥号里带‘文’很常见,可赵家开口就要个‘正’字,加起来岂不是文正? 宋徽宗不敢答应,只推脱说:待理会。 这事不敢专断,随后商量商量再说。其实还是婉拒了! 哪怕是到了清朝,谥号都是很严肃的事情。像是大清入关对崇祯皇帝的谥号,那时候李自成是真不懂这个,就没给崇祯谥号。到了多尔衮呢?他给了一个‘怀宗’,叫好好重新安葬,还做戏的哭了三天,才完成了这一场政治秀。后来进关时间长了,顺治帝读汉人的书读明白了,觉得多尔衮做的不对,又特意为这个下旨,取消了之前这个号。 林雨桐脑子里过的飞快,就是说从这个层面考虑,你不能说礼部不对! 况且,这只是礼部的事吗?谥号这个事,得太常寺说。人家说给个‘缪’,结合许敬宗此人一生的所作所为,给错了吗? 如果把心放公正,不一味的站在武后的立场上去想这个问题的话,人家用‘缪’评价许敬宗的一生,并没有错。他违背律法知法犯法,以原配之婢女为继室。不好好教养原配之子,儿子与继室私通,流放了亲儿子致使其死亡。收了南地外族人的大笔的钱财,将女儿嫁给了对方,跟卖女并无不同。做臣子呢,不是没才华,而是品行不行。投靠武后,制造冤案,篡改史书,哪一条他是对的?在晚年,府里养着数百的妓子,修建亭台楼阁,专供妓子们居住玩乐,骄奢淫逸,占了一个全。 所以,给一个‘缪’,给错了吗? 而且,这个字,不是一个人能定的。这是需要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公议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此人不满的官员很多很多。这也说明,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八九成都是不支持武后的。 这不是义气之事,这里面折射出来的东西,太危险了。 林雨桐现在考虑的是,真想稳住,就得把心态摆正。不能只看着朝臣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其实换个角度,朝廷里这么多的五品官员,就都是没事找事的? 不是!李世民在位期间,朝堂上有两个原则:第一,官风清正;第二,言路广开。 官风清正,就是对某些人某些行为,零容忍。因此,许敬宗在李世民一朝,哪怕是十八学士之一,也始终没被提拔起来,得到重用。 言路广开,那就是在朝堂上有什么就说什么,想什么就说什么。容你说话,准你说话,有理你就说。这样的风气不可能换个皇帝瞬间就消散了,他们也有他们的坚持。许敬宗就是不对,还不让说了?我觉得不对,我就谏言,我错了吗? 李治押后谥号这个事,就是想避免因为此事叫皇后跟朝臣的碰撞。 可这事不了结,就不算翻篇呀! 这会子李治依旧没言语,他扭脸看桐桐,“安定,你说呢?” 我说?我怎么说? 林雨桐就看戴志德,戴志德也讶异的看林雨桐。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戴志德默默的垂下眼睑,以示尊敬。 林雨桐就说,“谥,乃行之迹;号,乃功之表。人到这个世上,站立于天地之间,是可以肆意妄为的活,这是每个人的自由。可自由有限度,除了要有律法约束之外,还得有道德约束。也就是说,他一生的行为可经得起别人的评说?官职越大,不敢说他的人越多。这才有了谥!生前没人说,死后依旧会有骂名。以此来补充律法和道德可能约束不到的一个群体,这是设立谥法的初衷。” 戴志德愣了一下,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位护国公主。她这话说的,可谓是公正。 “谥法,就是劝善戒恶的!善就该有个善谥,恶就该有个恶谥。该叫世人知道,哪怕是死了,名号也常存。”林雨桐就道,“既然提了谥号,那就不要拖着了,该请哪些人来定,那就宣召,进宫议一议。今日事,今日毕!”说完看李治,“您看呢?” 李治看刘仁,“去办吧。” 林雨桐低声跟李治说了一句,“我去请母后。” 好!这边说好了,还得去找武后,这个事得事先跟她说。 去的时候武后在批折子,明崇俨在帮着整理。见林雨桐来了,也没避开。 武后指了指边上的位置,“是又出什么事了。” 林雨桐就把事情给说了,“……母后,是非功过,不是咱们不谈就避过去的!这件事本身不大,大的是上上下下那么些士、那么些官的反对。一味的偏袒许敬宗,其结果就是站在那么多人的对立面。这于您,于朝廷,都不是好事!儿的意思,便是不扩大化!单就许敬宗一生在官场中的所为而定起谥。” 武后放下笔,她感觉到了,这是一场危机!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场大大的危机!上上下下,五品以上的八九成反对她,这会影响政事的通达。若是如此,圣人也得考量这个事的后果。 所以,桐儿的意思是,得退一步!不能对了去争,错了也去争。若是如此,反对的人只会更多。 武后沉吟了一瞬,就起身,“走吧!” 京中五品官员齐聚,好似对武后的出现丝毫不奇怪,但对紧跟着进来的林雨桐,还是会多看两眼,直到林雨桐站在圣人的身后。 此时圣人的身后是护国公主,圣人的两边,一边坐着皇后,一边坐着太子。 武后看向下面,就道,“天下若要大治,需得明辨善恶,且能完善劝惩之道。劝人向善,奖其善行;劝其勿要为恶,且需得惩其恶行。若是能惩恶扬善,那天下人人乐于为善,人人惧怕为恶。朝廷,当为百姓楷模。而朝中诸位也当知道,刑罚哪怕再严,只能叫人警醒一时;恩赏再重,可后世不能得知。只有荣辱之名,美恶之谥,能不朽于后世。这便是身虽死而名长存!” 站在下面的大臣以为她会死扛,结果她退了,说的大义凛然。 那怎么着呀?就给定‘缪’吗? 太子就看礼部尚书,“礼部呢?何意见?” 礼部尚书乃是杨思敬,他娶的是李渊的女儿安平公主,跟皇家的关系自是亲近两分的。太子这么一点,杨思敬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太子的意思是:皇后退了一步,朝臣也该退一步才是。 因此,他就建议说,“不若以‘恭’为谥。” 林雨桐看了此人一眼,心里点头,这个人反应很快。 恭,这个字比‘缪’好听一点。但是《谥法》上这个字的注是:知错能改曰恭! 知错能改,不还是说他错了嘛! 既能兼顾大家对许敬宗不满这个态度和立场,也算是给了武后和太子一个面子,折中了一下! 没人反对!毕竟许敬宗一辈子不总是错的。比如从瓦岗下来投唐,参与玄武门之变,难道也是缪的吗?这个恭字,相对就客观了。 于是,李治叫人拟旨,许敬宗谥号为‘恭’! 这才把这一篇给翻过去了。 而散朝之后,该得消息的都得到消息了。这位护国公主留用御前,说话办事有板有眼,非一般人!在朝事上,她的态度,她的看法,还是要重视的! 第809章 盛唐风华(61) 从宫里回去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四爷真弄了两架子花,还在院子里放着呢。 一进屋,就见四爷一身散淡的靠在榻上,手上拿着书像是一本乐谱,正瞧的津津有味。 她:“…………”这日子过的是不是太舒服了一点。 她大踏步的过去,坐在榻上,“茶呢?来人呀,更衣了。” 四爷就笑,这是给自己提意见呢!以前自己回家,她会迎出来,又是帮着倒茶,又是给换衣服梳洗。如今换过来了,人家这是谴责自己没做好本分呀。 伺候的婢女宫人都吓坏了,急匆匆的还以为她哪里不高兴了。四爷就摆手,“都候着去吧!” 林雨桐看把人家吓的惶惶然的,就说刘德和香菊他们,“跟驸马开个玩笑,你们别添乱。” 刘德这才笑着摆手叫人出去了,两口子耍花腔了,确实不用被当做大事来做。 屋里没人,林雨桐才憋不住笑,也不要人服侍了,往下一躺,直接枕在四爷的腿上,絮絮叨叨的跟四爷说今儿都怎么着了,“……如今的局势,尚且平稳。若是能一直这么保持,未必不能坚持到太子登基。” 四爷摇头,“这得有个前提,那就是谁都不许越界。而今你的位置就是一手拉两家,背靠李治,一手拉着武后,一手拉着太子。若是都保持这么一种平稳,那暂时是平稳的。可有些事,那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历史大事,少不了偶然性。 偶然这种东西,不就是太有突发性,不给人丝毫准备的时间。 也对! 四爷这么一说,桐桐的心就提着呢。她觉得还是得找机会,跟李弘单独谈谈。 第二天一早,她没去跟李治吃饭,却叫人提前进宫,跟东宫说了一声,想在早膳的时候陪太子一起用。因此天不亮,太子妃就起身了,要亲自下厨。 李弘这个点也已经起了,就说太子妃,“不用这么早,叫人备着饭就是了。” 太子妃摇摇头,“公主殿下用膳,极讲究养生。您饮牛乳,公主似有不喜!臣妾去熬一锅粥去,您陪着公主殿下用些。” 说着话,真去忙了。 “把枣子挑最好的,上锅蒸熟,去皮去核我来!”得用枣泥搭着熬粥,喝的就是那么一股子自然的香甜味儿。林雨桐过来的时候,面前就被放了一碗红枣小米粥,熬的上面一层的米油,只闻见了枣香味,却一点也看不见枣儿,熬的都化进粥里去了。 她拿着勺子喝了一句,就向太子妃致谢,“麻烦嫂子了,您也坐吧。” 太子妃却没做,“还熬着汤药呢,两位殿下先用。” 李弘笑着叫太子妃去忙了,这才动筷子,“想着你今儿会过来一趟。” 林雨桐看了一眼,屋里伺候的都打发出去了,可信的两人在门口守着的。她这才道,“回来那天,母后已经叫人把京城的事告知我了。” 嗯!李弘吃饭像是喝药,进的特别慢。人也比前几年消瘦许多。 林雨桐看了他一眼,就继续道,“母后承认了,事是她安排的。” 太子脸上没有一丝的意外之色,可还是瞬间放下手里的勺子,“……这就是孤现在所顾虑的原因。” 林雨桐没说话,也放下勺子,叫太子把话说完。 见妹妹不吃了,李弘又拿起了勺子,见林雨桐端着碗慢慢吃了,他这才小口的吃着,说道:“作为儿子,我知道甚至于心疼母后走到如今的不容易。父皇身子不好,孤作为太子能力不足,性情又不合适。父皇希望母后能撑起朝堂!但是,问题是母后做事,你也看了,便是如此这般。孤不是不懂做事的方式方法不是非得正才是好的。若是出于自保,出于非常之时,孤不迂腐,只要能保全自身的法子都可!这是本能之举。可治国则不同,虽不能时时处处求一‘正’,但若身处大唐最中心的地方,都不能有正气清气,皇妹,若是如此,你可看的到大唐的明天?” 林雨桐喝完了碗里的粥,一言不发。因为李弘这话是有道理的! 李弘不停的搅动着碗里的粥,而后才道:“除了母后行事的手段,我也忧心,朝廷内耗太过。你看见了,朝中反对母后之声沸腾。是!是可以靠皇权大开杀戒杀一批士人,可以靠着科举提拔寒门……可是,寒门培养人,不也需要时间吗?这边杀了士人,那边培养不出真正得力的寒门人才,该当如何?育人乃是百年之功,非时间不可。何况,世族换成寒门之后,就万事无忧了吗?换成寒门之后,皇权坚实有力,可也意味着,各地贪腐比现在盛百倍千倍。任何事都有个利害两面,用其利,可防其害的法子想到了吗?皇妹,孤可以预见,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寒门替代世家这个大变局就在眼前。可孤一想起这震荡,就害怕。你说,该怎么办?” 林雨桐没法说话,因为李弘说的,未尝没有他的道理。他知道困难,也知道将要面对什么,可他不知道怎么去解决。 “孤唯一能想到的是,换个更有魄力的太子,许是局面就不一样了。太子有力,母后退居一射之外,朝局平稳,与天下而言,是大幸!”说着,李弘就抬起头,跟林雨桐道,“母后从未曾就我想退这件事跟我提过一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得而知。只父皇……很不乐意,甚至单独提过,他有想要禅位给我的想法,我拒了。” 林雨桐就提醒他,“皇兄呀,你要知道,你若不是太子,这对你乃至你这一支的子孙……怕是一场劫难。” 李弘便笑了,“孤迄今也没孩子……若不做太子了,我为何要生孩子?我的身子,难长寿。这般之后,后来之君没有容不下的道理。随便哪个行宫,够我萧遥而居便是了。没有后人,我便不再记挂身后事了。” 而林雨桐知道,李弘确实是到死都没一子半女,后来是把李隆基过继到李弘的名下,而后他继承了皇位。 连不要后嗣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李弘而今是拿定了主意了。 对于武后散布他私生活流言这个事,他只字未提。身为儿子,碍着孝道,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既然是亲生母亲做的,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说! 他只说他身为太子的想法。在他看来,李治的一权三分之法,只能解一时之困,不是长久之策。与其内斗,不若给朝堂一个好的太子,这才是为了大唐的百世基业。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雨桐这个身份就不合适说什么了。 权利三分,自己占了其中一份。不同意李弘的法子,那是什么意思呢?恋手里的权利吗? 林雨桐苦笑,别管怎么说,太子还是长进了。跟几年前的稚嫩不同了,知道用话堵自己了!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于是,他把话说在了明处。 不是当哥哥的对妹妹有什么意见,或者是觉得妹妹舍不得权利,这两者都不是!他只是左右权衡之后,得为大唐的以后考量。 林雨桐只能问:“皇兄觉得,贤儿合适?” “贤儿合适!”李弘笃定的很,“母后若是肯退,贤儿便能成为一个好太子。” 可李贤合适,是你觉得的!武后依旧会认为,李贤经验不足。不仅武后会这么觉得,李治也会这么觉得的。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暂时打住了,林雨桐起身告辞,“皇兄忙吧,我先走了!这件事,您容我思量思量。您要知道,这件事是有风险的。” 李弘点头,送林雨桐出去的时候还道,“是皇妹回来了,更坚定了我的决心。我知道,有皇妹在,中间的变故会小一些,风险会小一些。” 林雨桐无语的看他,李弘却只笑,而后叹了一声,“你回来了,我身上的担子都轻了。军权乃是君上的胆,这话再对没有了。” 从李弘这里出来,再去见李治的时候,发现李治整张脸都是肿着的。这是昨晚又没睡着吧! 林雨桐过去,先扶李治躺下,“您要是睡不着,就服用汤药吧!” 李治拍了拍林雨桐,叫她先去忙,不用管他。 可这么躺着,他依旧是睡不安稳呀! 林雨桐想给按摩吧,李治摆手,“先去忙吧!” 好似心歇不下来,不敢睡过去。 林雨桐看向御案,刘仁遮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好似在帮着林雨桐收拾似得,可其实他偷偷从袖筒里偷偷的取了个折子来。 什么意思?不能叫其他人知道的密折吗? 林雨桐装似随意的扫了一眼,可心里却咯噔一下,这是恂王李素节写的。她看刘仁,以目询问:谁送来的? 刘仁在桌上用手指划拉了三个字——张柬之! 张柬之?这可是个在武周一朝做了宰相的人。如今是?想起来了,如今是李素节王府里的仓曹参军。 林雨桐若无其事的将这密折收了,心道,怪不得李治又睡不着了。 李治八个儿子,李忠、李孝、李上金这三个都是宫人所出。李忠身为长子记在王皇后名下,被册封过太子。后来武后把李忠连带的上官仪这些人,都给弄死了。 在这之后,李孝年纪轻轻的,也病死了。 八个儿子就剩下六个了。 除了武后生下的四个,还有李上金和李素节。李上金的生母只是个宫人,但是李素节的生母是萧淑妃。萧淑妃曾经以李忠愚笨,而李素节聪慧为由,也撺掇过李治废李忠而立李素节。 武后成为皇后之后,李治就说,李素节的身体不好,不用朝见了。这些年李素节也一直在申州,不在长安。 其实想想也知道,李素节跟李上金还是不一样的,他母亲的原因,叫武后对他更戒备。所以,他没事就猫在地方上,身体不好就不好,老实呆着吧!李治这是想保全这个儿子。 可李素节常年不能见父亲的面,他就在府里写了一篇《忠孝论》。眼前的密折上,就是这篇忠孝论。他府上的官吏张柬之,将其秘密的送到了李治的面前。 你说说!这早不送来,晚不送来,太子说身子不好了,给送来了。 他们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秘密的给送来了。 可正是这秘密投送密折的方式,更刺激了李治!这说明关于储位的事,人心开始浮动了! 这折子若是叫武后看见了,就说她受不受刺激。 就比如现在,刘仁神神秘秘的,好似这么着武后就不知道这个事了。可事情只要发生在李治身上,武后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不是自己说不说的问题,而是压根瞒不住。 武后此时做什么想呢? 她是不是更加的急迫更加的迫切,一点都不敢放松手里的权利。 这件事已经够敏感了,可紧跟着,又出了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宫宴,端午宫宴,格外的喜庆。今年不同与前几年,前几年风不调雨不顺,处处受灾,征战不断。今年这情况好多了,眼看夏粮就能收了。宫里高兴,几个喜事叠加起来,宫里大办宫宴。 朝中大臣、宗室贵勋,都带着家眷进了宫。 太液池里一池的荷花荡漾,说不出的美! 林雨桐如今哪里能玩?见四爷跟张文瓘聊的挺好,她去了女眷那边。英国公府的女眷不爱逛,坐在一起跟相熟的人热聊,林雨桐也就不去管了。 她坐在太子妃身边,那边千金公主坐在武后所坐的榻边的地上,说着奉承话。武后端着酒杯笑吟吟的听着。 太子妃低声跟林雨桐说话,“……前儿孙道长进宫,倒是举荐了一个人,说是擅长食补……” 林雨桐点头,“食补好,省的吃的药,败了胃口。” 是啊! 两人说着这个事,太子妃又拉房氏一起聊,关心李贤府上,“张良娣快生了?” 快了! 三个人这么说话,常乐公主就觉得她的女儿英王妃不能融入其中,是遭遇排挤了还是怎么着了吧,直接招手就把赵氏给叫走了。 母女俩去太液池划船去了。 赵氏对宫中的这一套很是看不上,“……那位护国公主还算周全,她是长战场拼过命的,我倒不觉得她怎么了。太子妃其实也还罢了,也从不盛气凌人。便是房氏,也很温和。不爱说话,但不生事!女儿就不喜太平,忒的张扬了。到底是那人养出来的女儿……” 常乐公主就说,“不可再如此放肆!那是公主,这公主受宠,待遇自是不同。当日的昭阳公主,高祖何等看重?我便不行了,这却是比不得的!那太平乃是幼女,又自小长在圣人和皇后身边,娇宠自不比旁人。在这皇家,就是如此的!血缘远近,有时候没那么重要!就像是护国公主,她能手握权柄。像是太平,她能骄矜自傲。可还有些公主,而今算起来,都年近三十了也没出嫁,可谁提过她们。” 谁?哪个公主年近三十了? 常乐公主就哼笑一声,“能是谁?就是萧淑妃生下的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 哦!她们还在冷宫里? 那可不!常乐公主就说,“那个女人,是个连孩子都不放过的!不看别的,就是看在圣人的面上,都不该这么对待圣人的子女。况且,只是两个女儿。她们有多大的罪孽呢?便是瞧不上,早早的许人,嫁的远远的,打发了便是了。圣人呢?才真真是没了伦常。说什么许敬宗谥号为‘恭’,那圣人将来谥号又该定什么呢?长孙皇后驾崩时,他也不小了。但却未能尽孝!对太宗皇帝,他更是……说出来都怕脏了嘴。对这些,他可觉得对不住父母,孝道上有所亏欠?对待子女,除了武后生的,哪个都不当人。前太子李忠生生被害死了,说什么谋逆!那是个忠厚纯良的孩子,谋逆?亏她说的出口。皇子这就不说了,你说说公主能有多大的危害?怎么就容不下?!” 赵氏听的义愤填膺,其他劝谏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这事回去之后越想越生气,而后选了一天,求见太子妃的时候,跟太子妃说了。她觉得,“咱们不提,外面就没人说了吗?皇后岂不是要陷圣人于不义?便是太子,几位王爷,两位公主……名声上也有妨碍。” 太子妃都愣住了,这说的是什么呀?冷宫里关着人呢,她自然知道。宫里人都知道!怎么就你胆子大,敢往出提呢? 咱们是皇家的儿媳妇,不是公主。便是公主,也不敢这样的提这件事呀!你是疯了吗? 赵氏兀自说,“这件事,我觉得您去提,是合适的。” 我疯了?我有几个脑袋说这个事? 太子妃僵着脸把人给送走了,可转念一想,赵氏要是没轻没重的,把这事说给其他人怎么办?她要是再告诉别人说:“这事我去告诉太子妃了,太子妃会处理。”真要这么着,该怎么办? 六神无主,只能求助太子。她一脸的惭愧,惶惶不安,“殿下,是臣妾没处理好。实在不知英王妃来说的是这件事。当时懵了,没想到后续的处理。” 太子安抚的拍了拍她,“莫怕!莫怕!不要紧。” 可这个节骨眼上,提萧淑妃的子女,很不该。 太子叹气,问太子妃:“你说……英王妃说的有没有道理?” 太子妃不敢言语。 太子就说,“孤知道,你也觉得英王妃说的其实是有道理的!父皇还活着的,对父皇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再加上,那只是两个公主。在冷宫里管了那么多年,都在母后的眼皮子底下,她们并没有皇妹的本事,不能翻起更大的浪来。就是两个关着长大的女子,很普通的女子而已。将她们好好的嫁人……其实,这个要求是合理的。” 太子妃低声道:“只是时机不对。” “可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不提,还是会有朝臣提的。一旦提了,这又是母后的罪!”太子就起身,“还是孤去提吧。” 然后太子就坐到了武后的面前,说了这个事,“……该放出去嫁人了!留着只会叫人诟病。” 武后就问:“谁嘀咕的?太子妃?” “没有!”李弘不能说英王妃,“是儿子偶然得知的。” 武后便不再问了,她在太子的身边放人了,此人就是太子身边的总管高力元。高力元是高延福的干儿子,这事太子知道且默许了。所以,她的重点在太子的政务上,对儿子的私生活,她没兴趣。她是真不知道这里面有英王妃的事。 这会子只想着,这宫里还真是有人居心叵测,竟然已经有人嘀咕到太子的耳边去了。 但太子开口了,她沉默良久,先说太子,“你先回东宫,回头本宫就安排。” 是! 可太子没想到,武后直接给指婚了。 指婚的对象是宫里的侍卫,一个是权毅,一个是王勖。 林雨桐听说的时候还在宫里,其中的过程暂时还不知道,只知道结果就是武后给指婚了。刘仁低声给李治禀报,李治认真的听着。 怎么说呢?要是只看后世的记载的话,就觉得武后混蛋的够可以的!两个公主给赐婚给两个侍卫,太草率了。可其实,不是那么一码事!皇宫禁卫,有父子营,非一般子弟不能入。就像是契苾明,以前就是宫里的侍卫,他父亲还是大将契苾何力呢!契苾何力娶的是宗室县主,前几年因为跟着李绩平高丽的功劳,被册封为凉国公。 这契苾明说起来也是贵勋子弟,对吧?可结果呢?就在东宫做侍卫呢。 薛讷还是薛仁贵的儿子呢,结果还不是看城门呢。这些地方起步看着低,可却是天子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有来历! 林雨桐听了刘仁说了一耳朵,“……权毅是桂州都督权知节之子……” 李治嗯了一声,就问说,“那这个孩子的祖父就是……做过秦王府长史的权弘寿?” 是! 李治便再没有说话。 林雨桐便知道了,这个驸马的祖父是李世民的亲信,秦王府时期的长史,还做过兵部和户部的尚书。死后被追赠了太子少师,卢国公。 这身份配公主,低吗?不低吧。 当然了,现在这家不是特别显赫,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侍卫。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等会子过去打听一下!谁知道她还没去呢,武后便叫高延福送来一份折子,是她给李治上的折子。 李治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折子林雨桐接了,要念给李治听。 谁知道武后的折子上竟然写着,为了避先帝先后之称,咱改个称呼吧。以后就叫人称呼为天皇,称呼我为天后,您看行吗? 说起来,只是一个称呼,是吧?可这一个称呼,却能帮她更上一层楼! 这个时机选的呀!太准了! 林雨桐真是佩服的很,一个女人跟丈夫讨要权利,就像是做生意。我帮你做了什么,你必须回报我什么,且要立马兑现的这种。你说,谁能掰开这个面子! 这要是自己,当真张不开这个嘴! 第810章 盛唐风华(62) 什么感觉呢? 说不出来。 桐桐回来就坐在榻上,一幅魂游天外的感觉。 她自嘲的笑,低声跟四爷道,“你说我可笑不可笑,我竟然觉得我也当过女皇。” 巧了!爷也觉得你当过。如今这是……怎的了?受什么刺激了? 桐桐一幅认清自己,人间清醒的样子,“我现在可以笃定,那些都是我的臆想!我压根就不可能做过女皇。” 可以见得呢? 桐桐瘪嘴,“我成不了她那样的人。”说着就看四爷,说今儿这事,“……给直接赐婚了,而后上折子,要做天后。” 你是知道结果的,现在你经历了过程,觉得有点受冲击? 是的!桐桐喟叹:“当真不是一般人!”说完,又不由的为曾经愚蠢的自己羞愧。她偷偷跟四爷说,“我好似以前还觉得武后跟李治是真爱。” 四爷记在心里,桐桐嘴里这个‘以前’是什么时候呢?别管什么时候,证明她曾经有多纯然。只是后来,经历的多了,认识不一样了。 他不能这么打击桐桐,只能很笃定的告诉她,“在李治跟上官仪打算废后之前,他们夫妻关系应该不差。那个时候李治病了,武后拿着权利,但初次接触权利的结果就是不会掌握度,有些过界,李治稍微好了一些之后,夫妻之间就有了裂痕了。你回头看看朝堂上那个时间的官员变动就知道了。在这之前,武后的人就是李治的人,武后用的人李治都愿意提拔。可之后,武后的人和李治的人才了标签。” 是啊!应该如此。 林雨桐不由的为武后辩解了一句:“李治想要废后,这是导致后来武后扒着权利不放的主要原因。她得自保,得保住她的孩子。” 四爷:“………………”没说她这么做怎么了。身处权利中心本就是如此的。但,他们有矛盾,他们有权利的划分与争夺,但这不意味着彼此都是无情之人。这是两个概念!他坐过去,说桐桐,“你现在的问题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什么? “你自觉你知道这段历史,知道许多有名有姓的人他们的一生和最后的人生走向。”对吧? “对!” 四爷一言难尽的看她,“可你认识的,都是史书上的。史书上的不都是真的,且三言两语的,能说明什么?况且,你读的史……” 林雨桐讪讪的,是的!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很可能混乱了。比如正史、野史、影视、小说,然后时间一长,能不糅杂在一起才怪。 “所以呀,你就是被你那所谓的‘知道’给捆住了手脚。”四爷看她,“你在我家的时候,尚且能按照你自己的节奏过日子,怎么到了你能打主场了,却总按照别人的方式过日子?” 嗯?嗯?嗯?等等!稍微等等,叫我捋一捋。 她觉得四爷说的很有道理!她这会子想什么呢?想当年在雍王府,四爷是怎么做的? 他是事没少干,权没少拿,却永远给自己留一份退路。 关键是,人家把家里的生活也兼顾到了呀。 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多姿多彩。别人的事当然影响四爷的情绪,但影响了情绪没影响四爷的其他方面呀。 所以,我被别人裹挟的有点多? 不是别人,是被你自己那半瓶子水的历史知道给裹挟了。 四爷就说,“本心难得!以本真、本心、本性去做事,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体会,做你想做的,做你认为是你该做的。剩下的,就是天意!” 嗯!有道理。否则,改明儿自己成了第二个李弘了。 她决定了,她就尊着本心做事,然后第二天……她不想起床。 赖在床上叫不起,香菊隔着帐子叫了一声再一声,越叫她越往被子里缩,然后双脚在被子外面胡乱的蹬着,头藏在被子里就不露头。 实在叫的烦躁了,蹭的一下掀开被子,“我去的晚了,父皇会扣我的俸禄吗?” 您看您这话说的,自是不会的。 “又不会断了俸禄,迟半个时辰,大唐的朝廷就不转了吗?” 更不敢这么说了。 总之,从天不亮起床,把时间更改为天蒙蒙亮才起床。起床洗漱之后,也不穿那见鬼的宫装了,怪麻烦的。她随性了起来,怎么舒服怎么穿,怎么有利于行动怎么穿。 洗漱出来换衣服呢,她还跟四爷安排,“今儿你去东西市看看呗。” 想要什么? 桐桐低声道,“昆仑奴……帮着找来,打听这些人到底是从哪来的?都能把人远渡重洋的卖来,那么其他的东西呢?” “比如种子?” 对! 四爷就说,“应该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地方来的!如今多是矮黑人种……” 一定没有非洲来的? 四爷:“………………”也不是很笃定! 桐桐得意了:“看!史书上的东西不验证就不知道真假!所以,验证一下吧,万一真有呢?”况且,而今所说的昆仑奴,她也发现了,并不都是皮肤黝黑。是相比而言,肤色深的那种都叫昆仑奴。多是从阿拉伯那边来的。 都出门了,她想起来了,“瓜该打顶了,有摘下来的青瓜蛋别叫人扔了,晚上回来我给你炒青瓜吃。丝瓜也该搭架子,你叫人别给忘了。” 四爷这才笑了,这就对了嘛!每天高高兴兴的出去,天下的事情多了,别管好办的还是难办的,到了跟前总有法子办的!没有咱们,历史也没停,文明也没断。忧心忡忡,这就大可不必。每天高兴的出门,欢喜的回来,这才是日子。 说起来,桐桐其实是个实心眼的人。自己在外面关于朝事还能看看这个的热闹那个的笑话。桐桐则不然,她把谁的事都当大事去办。谁遇到点事她都能感同身受,感慨的不行。 这种的……说不上来哪里坏! 叫她秉着本心去办事,会怎么着呢? 他嘴角闪过一丝莫测的笑意,继而消失不见了。 秋实问郎君,“要去东西市吗?” 爷今儿不想去东西市。 “可公主说了。” 四爷:“…………”死心眼呀!他干脆起身,去找李敬业,“阿耶?” 干嘛!翻身不想起,起来也无所事事。 四爷再叫,“起吧!您得替我跑一趟,帮着去买些昆仑奴回来。” 这个有管事呢!公主府那边还有可调派的侍卫和官员,干嘛指使我? “真不去呀?” 李敬业:“…………”去吧!也没个什么事!他嘟嘟囔囔,“老子现在也就这点用处了。” 完了又问儿子,“你……哪又不好了?不能去市里?” “丝瓜该搭架子了。” 什么? 秋实说,“驸马说丝瓜该搭架子了。” 李敬业往榻上一坐,“咱爷们现在就这点用?” 四爷:“………………”还得哄他,“您先去办事,回头差事就下来了。” 真的? 真的!把二叔也喊上,省的他闷。 “闷了?”李治看着这个迟到的女儿,笑问了一句。这才坚持了几天呀,就惫懒了。 林雨桐嘿嘿的笑,“也不是闷了,就是懒的起来。” 边上的刘仁:“………………”这么多国事要处理,您说您懒的起来。 他抬起眼睑偷瞧这位公主,就见她似乎还带着早起的晨露,展颜一笑,就如同晨雾里太液池里盛开的荷花,朝气又明媚。 然后就听她清脆又朗朗,语调轻快的道,“您也是,以后不许起那么早了。这有些差事,早半天,迟半天是没有影响的。” 李治也笑,“你呀,就是给你的偷懒找借口。” 林雨桐跟着笑,嘿嘿嘿的,也不辩解。 该处理政务了,林雨桐再不跟之前事无巨细的去问了。拿来第一份折子,是吏部请调官员的折子,拟定了名单直接给送来了。这官员的任命是皇权中最不可撼动的一部分。哪怕是东宫有要提拔的人,哪怕是武后要提拔谁,都得通过吏部的手,把名单送上来。 林雨桐把折子合上,跟李治说,“识人,甄选人才,也是堂部官员的职责。他们举荐,他们负责。儿臣以为,官员考评该细化。哪些过错,举荐人得负连带责任。哪些过错,举荐人不需负连带责任,这都得罗列清楚。多大的过错降等,多大的过错免职,这也应该形成制度。” 嗯? 李治愣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这个法子,从小处说,可以避免几方就任命官员的事上起争执。这个法子的好处就是,你如果非要提拔这个人,你的人非要提拔这个人,那出事了,你这一方就得负责。不仅小位置上的受牵连,位高权重的也一样受牵连。这便是掣肘,都得去实心任事。如果都去好好做事了,是谁的人有什么关系? 从大处说,这一招更妙了。世家出仕,多是举荐。好啊!你们举荐吧,要么都别犯错,但凡一个犯错,那便能顺藤摸一串。不一定都是砍头的罪过,咱也没砍头的爱好,但是一巴掌给扇回去,是能的。 这事若是办成了,好处这么些。这事若是办不成,一样能扯住大多数世家出身的官员的神经,他们忙着应对这个事了,就没精力再去在别的事上掰扯了。 比如天后,比如储位。 至少,这件事能成为跟这些官僚集团谈判的筹码! 竟是成了是好处,败了也是好处。这是个只要一提出来,就能有好处的想法。 李治哈哈就笑,怪不得她说早一点晚一点影响不大呢!是啊!是影响不大,催着叫别人去干活,比累死自己好多了。 他往下一躺,竟是难得有了困意。临睡着前就说,“你母后说的改称呼的事,不是什么大事。你说的这件事,才是大事要事!你去见你母后,跟你母后谈谈。” 林雨桐应了一声,给他盖好就退出来了。 这便是李治的回复。他说,改称呼可以,但是官员考核标准的制定,得武后来做。 而这正是武后所期盼的。 桐桐一说,她就眼睛一亮:“是你提议的?” 是! 武后一脸的欣慰,觉得女儿是向着她的。 这事不用多解释,真的!事不复杂,就这么点事!提出来了,事情简单了。复杂的事情叫能干的人去干。 每个人对权利的理解大概是有些不一样的吧!在桐桐看来,我想做的事情有人去做了,能实现我的意图,这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是小事啦! 林雨桐见武后心情不错,就说,“我给您按按试试?”明崇俨隐晦的看了这位公主一眼,垂下眼睑不敢说话。 武后却笑,起身直接往里面去了,“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 肯定的呀! “您忍忍,肯定是有些疼的。今晚上我回去迟一点,给您熬些汤药泡泡再回去。” 烟熏火燎的,叫别人熬吧。 “您是我阿娘嘛!”桐桐说着就笑,“我的手劲可大了,刚开始有点疼,您得忍着。” 行!忍着。 哎哟!这一声疼还没喊出来呢,那边手一松,好似血都流通了起来,真真是舒服,“手艺如此好了?” 林雨桐就笑,“不是手艺好了,是力气上来了。早几年给您摁,效果就没这么好。手上没这把子力气!也就是我是您的亲闺女,您放心我。也是因着您是我阿娘,我敢下手。换个人也不敢用这个力道呀!治病就是这样的!这个摁呀,天天也不行,这一次,能有个成十天。您要是不舒服了,随时叫人喊我。也就一刻钟的事。回头,我叫驸马给您送一套桌椅来。您别觉得别扭,如今那个姿势,就是折磨人。叫瑞祥他们记着,用膳之后,活动一刻钟。哪怕是出去走走,左右扭头看看花呀草呀,都是可以的。要是一个人闷着,叫旦儿和太平陪着您转吧!要是能三四天打一场马球,天天骑马半个时辰,有个半年,就再不会如此了。” 嗯!这话是有道理的!早年服侍人,要干的零碎事情多了,一天天的站着走着,反倒是没这么毛病。像是李绩那样的战将,七十多了一样能御马征战,可见‘老’不是身子不好的理由。‘不动’才是身子不好的根本。 身体的好坏,这个很重要。 长孙皇后身子不好,有帝王的宠,有帝王的爱,有帝王的敬,跟帝王生了那么些个孩子,可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太宗皇帝若是多二十年的寿数,也没有自己的今天了。 再看看圣人,看看太子。觉得桐儿的话真说到了最最要紧的地方了,其实人这一辈子,比到最后,就比寿数了。活的够长,才有无限可能呀。 因此,林雨桐就觉得武后当真是个特别好的病人,配合度太高了。说要运动,当天就运动!她叫人在宫里给绑了秋千,她站在秋千上,自己荡秋千,这真是一种运动。得蹲下去,得使劲的蹬,双臂脖子肩膀,乃是浑身,哪有不用力的? 不得不说,她是真胆大,敢把秋千荡起来站在秋千上看到墙外。 不仅她荡秋千,她还叫林雨桐一起。 两人面对面站着荡,这种的桐桐当然不怕,两人玩的不知道有多高兴。把太平招来了,在下面跺脚,“我也要!我也要!” 可她胆小,得武后带着她荡,她坐着,武后的脚分站在她的两边。一荡起来,裙裾飞扬,欢呼声,喊叫声,好似宫廷一下子变的热闹起来了。 可李治这个病人,却当真不是个好病人。 回去之后,桐桐把不是大事的事利索的处理了。李治还没起呢!那她就去厨房了。 他劳心劳力想彻底好是很难,但却能叫人舒服一点。她给做药膳去了,不多,三两样,吃饭的时候一一叫太医给瞧了,太医许可了,才叫李治吃的。 这玩意当然不如红烧肉好吃了。 但李治馋红烧肉了,自从桐桐刚进宫那阵做过一次红烧肉之后,他就爱上了。真觉得宫里做的不如桐桐做的好吃。对着这个药膳,胃口不大。 林雨桐就说,“您得这么吃,连着吃三年,身体就轻省了。” 他对此的态度就跟悲观,嘴上应着,可胃很诚实。吃完了这个药膳,他想喝一碗银耳莲子羹,多放糖。 是的!唐朝当然有糖,说的糖霜和糖冰,有些类似于现在的冰糖。宫里用的糖霜多是冰糖磨碎的。或是炖汤的时候多是用大块的,比□□糖颜色更深的一种冰糖。味道很纯,林雨桐做甜食也爱放这个东西。 但是,油糖这东西,李治食用过量的话,危害等同于DU药。 她就看太医,太医们对着这位公主苦笑:不是咱们没说,是这个病人太特殊,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怎么办呢? 林雨桐开始用豆腐素鸡这些做替代品,做出荤菜的口感。一顿添这么一道菜,带着御厨一起。内行看几遍,便是口感有差别,但味道肯定也还可以。于是,很多大臣再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位公主……跟想象的不一样。他们以为会多了一位武后,结果人家没有。人家穿着襻膊,利利索索的,手端着餐盘正叫圣人试菜呢。 见了他们笑的可热情了,“诸位相公来了?稍等一下,父皇午饭进的少了……” 那当然是圣人要紧了。 就见公主举着筷子喂到圣人嘴边,“您尝尝这个,像不像是红烧肉?” 懂医理的都皱眉,圣人的身体不能食肉。 李治就解释,“不是肉,公主这几日愣是用豆腐做仿红烧肉。” 众人:“…………”世家的女娘是会下厨,但不是如此的。女娘们金贵,能指着人下食材看好火候的女娘就是好女娘。 结果公主在下厨做羹汤呀。 这是个什么路数?争宠并不是一个好品格。可她……也不需要争宠。 所以,这位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争权、不谋利,一个纯孝的赤诚之人? 是这样吗?大概、也许、可能吧!要是一直这么着,那她应该就真是这样的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810-820 第811章 盛唐风华(63) 大臣来干嘛的?就是因为武后开始着手官员的审核了,才跑来说来了。 如今提的这个审核,不仅得审核自身,因你举荐来的官员,有了过失,有了罪责,你也得负担连带的责任。 所以,举荐需谨慎!别因为别人把你自身的前程给搭进去了。 萧德昭就说,“若是如此下去,朝中谁人敢举荐官员?若是人人畏惧举荐,又怎么发现官员的长处,怎么去选拔人才了?” 李治就问说,“那你们的意思呢?这事不可行?” 是!不可行。 李治扭脸问桐桐,“你说呢?这事当真不可行?”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桐桐就一幅商量的语气道,“若是官员内考,不知道行不行?” 何为内考? “就是……每年固定一个日期,或是各级官员官员回长安述职之时,由吏部牵头笔试,宫中面试,考评之后,留档记录。若有空缺,根据内考的情况而甄选……”说着就对着几人笑了一下,“当然了,我就是抛砖引玉。诸位也知道,我在军中呆过。军中是以实力为王,你提了敌人的脑袋,这是功劳。你率先攻入对方的城池,这也是你的功劳。战时,功劳是清晰明了的。可若是非战时,又该怎么办呢?尤其是以府兵为军队基础的咱们,得叫将士有上升的途径,如此,才不至于乱了军心。在安西,屯田垦荒数量多者,记军功;饲养牛马有专长者,记军功;便是庖厨,能保证每日里有热水饮用,顿顿饭食有保证不克扣,伙夫全体记军功。在各个州都督分兵之时,可根据擅长和性情,拆开分派下去。以此为成例,那我这心中对下面的将领自是有一本账的。往大了说,这是国事。往小了说,这跟处理家事不是一个道理吗?下面谁能干,能干什么?这人选一定是管家提上来了?”要都这么着,家就成了管家的家了,主子说话能算话?你们各家的事你们都知道怎么处理心里没数吗?怎么国事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呢? 她就说,“有句糙话,叫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别总是你们觉得是人才就是人才,呵呵!真是人才来考嘛!对吧?寒门科举跟难产似得,好几年开一次科举,就选那么十几个二十几个人的。 那现在咱不提开寒门科举,叫你们的世家子弟来考嘛! 这就是一个两头堵的套子,要么咱就把举荐连带责任搞起来,要么咱就寒门科举加内考并行一段时间,两样你们总得选一样吧! 要是都不乐意,那你们什么意思呢?都是不想负责任呗。 不想负责任,你当的什么官呢?这也不合士的行为标准嘛!这是要被世人唾弃的哟! 所以,表态需谨慎,想好了再来。 是的!这么一说,几个人面面相觑,告退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是这位公主的主意,还是皇上和皇后打配合呢。 反正是没费事把人给堵回去了。 李治还愣神了,桐桐端着盘子跑了,“忘了,锅里还蒸着荷叶鸡呢,蒸的多,给母后还有皇兄,贤儿显儿都带着呢。” 然后人跑远了。 李治看刘仁,“这几位阁臣,来的突然。” 是!没事先说就来了。 “所以,提的事桐儿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 当然,公主必是不知的。 李治心说,那这只能是脑子比别人快,那边话一出口,她这边就有办法堵住对方了。她这办事就跟她打仗一样,就没给别人留下一丝一毫挣扎的余地。反正是,愿意了,你得跟着我走。不愿意了,你还得跟着我走。路全给人家堵死了! 这是一种区别于皇后的办事手法。 李治思量着,好半晌才问说,“公主人呢?” “去东宫了!” 给太子去送荷叶鸡去了? 是! 李治:“…………”行吧! 荷叶鸡不适合李治吃,但是却适合李弘吃。 她给李弘撕了一个鸡腿,另一个给太子妃,然后跟李弘说这几天的事,那些大臣们上蹿下跳的,现在忙的是什么。 把李弘听的就笑,“现在该他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了?” 对呀!林雨桐就说,“皇兄说的有道理,寒门培养人才需要时间。那就两手都准备!考试,这一种制度。只要接纳了制度,那其他的就好说了。科举短期内,肯定还是有些家底的人家能容易出头。便是世家大族里,也有郁郁不得志者。天下子民,一概平等的方式对待才是好的。我觉得,便是弘文馆国子监里的一些留学生,也该给他们这个考核的机会。” 李弘愣了一下,才要说话,却见皇妹已经叫人收拾食盒了,“皇兄吃吧,我得回去了,要不然父皇又得叫人喊我。” 太子妃赶紧起身,“臣妾替殿下送公主吧。” 好! 李弘看着联袂而出的两人愣神,皇妹此来是给自己送主意来的。将各个属国部落的质子纳入考核名单,留在京城做官。别管官职大小,所代表的意义是不同的。 她来这一趟,还把父皇和母后那边的情况都说了,留下这么个主意,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走人了。这是想说,她还是支持自己做这个太子的。 是的!太子迄今无甚过失。只要身体还可以,他是可以的! 武后在现在当然也没有异想天开的说去做一回皇帝吧! 在李弘愿意放权的情况下,朝政其实是可以平稳的。 太子妃送林雨桐出来的时候,低声道,“殿下的心意,太子殿下知道!”说着,她的声音低下去了,“我今儿跟公主说几乎僭越的话。” 嗯!你说。 太子妃的手揪着袖口,指节都白了,这才道:“与其尊贵的死了,我更盼着有个活着的丈夫。” 林雨桐抬眼看她,“嫂子,这话言重了。” “他太累了。”太子妃说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说出口的话万分艰难,但还是说了,“若是驸马身子一直不好,殿下可愿意出来管这朝政?不!您不会愿意的。您都不会愿意出征吐蕃。您看向驸马的眼神告诉我,驸马对您来说,太重要了。而太子对于我来说,也一样。若是能有一处山,一个住处,我更愿意陪着他赏春景,避夏暑,听秋雨,烹冬雪。他许是不算一个合格的储君,但在我看来,他是个好丈夫。我知道,做不成太子,若是留下子孙后代,那么子孙后代难得善终。可我得先有他,才有以后!” 林雨桐久久没言语,“母后当年是按着选太子妃的要求选了你。” 我知道!可人终是有情的。家族的期望,身为太子妃乃至于国母的荣耀,都没有他重要。那我为什么不能叫他顺着他的心意过活呢? 林雨桐没言语,这话该怎么说呢?她就道,“你先回去,再跟皇兄谈谈,这事也急不来。朝堂上这会子正被牵扯住了,你们有时间,可以慢慢的思量。” 太子妃抓住林雨桐的手低声道,“东宫里,有官员一力认为,像是玉桥这样的内宦,该处死。太子生了好大的气!这事,一则玉桥没错,自幼跟着太子感情甚好,处事也周全。他照顾殿下,我很放心。二则,太子殿下舍不得!不说这人是玉桥,便是一个别的什么人,无辜受连累,殿下也会舍不得的。三则,若真是如此了,不正证明殿下跟玉桥之间不清白吗?可这若是处置了这些官员,他们又会如何呢?他们有曾经在御史台为官的履历,转脸就把这事闹到朝堂上了。”名声就彻底被坏了,“也因为此时,殿下好似羞于见人,都不怎么召见东宫属官了。” 这么严重? 是! 林雨桐就皱眉,这个要命的羞耻心,真是!不过这官员是有够二百五的!有毛病呀! 她就轻笑一声,“嫂子把名单给我,我处理。” 行吗? 行!“这事说是朝事也行,说是私事也可以。他逼着我哥哥承认没干过的事,还不兴我为我哥哥出气了?多大点事?名单给我就行。” 太子妃真给了,然后回去还不敢言语,她真不知道公主会怎么做? 怎么做? 林雨桐回府就做了一桌好菜,有请自家公公! 这位年轻的时候就是长安城的浪荡子,现在不浪荡了,也不敢浪荡了,但是差点没被憋出毛病来。 李敬业还当是有差事了,结果公主做了一桌子好菜,就是为了请他背后拍人板砖的。 不是!您在那么高大上的地方,怎么会想起用这下三滥的办法呢。 林雨桐给斟酒递过去,也没瞒着,把事情说了,“……这要是真的,都不能说杀就杀了。何况是假的!这不是欺负人吗?” 李敬业咬牙切齿,“那是储君,他们怎么敢?” 是啊!那是储君呀! 林雨桐发现李敬业对储君的尊敬值很高,这倒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发现。鉴于这个发现,她就说,“有一个养马的差事,您乐意去吗?” 啊? “我们在安西一直人工干预牛马的繁殖,初见成效。”马匹是重要的军备,这不是芝麻绿豆官。但是,大批量的养马不敢给马,只是实验性质的,“马可以这么繁殖,牛羊驴都可以这么繁殖。”尤其是在朝廷规定,垦荒多少亩朝廷就奖赏给一头牛的情况下,朝廷饲养繁殖耕牛的必要性更大了。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官职是个很重要的官职。 四爷就说李敬业,“到了如今,咱们家富贵以极。公主参与朝政,忌讳本就颇多,若是再往别的官路子上走,这不是党也是党了。随后连二房干脆也撤出来,只管一些朝廷供奉的茶、盐等差事。等闲不出京,干一些体面务实事少的差事。” 也是个法子,总比一天无所事事强。 既然李敬业应承了,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回头跟李治和武后说一声,就给调整了。实在是这样的位置,叫大部分当官的去,都叫人觉得像是贬谪,没人抢呀。 这事一定,那背后拍人板砖的事还是事吗? 然后隔了一天,李弘就听说有两个官员请假了,且恰好是他特别不想见的人。一问怎么了才知道,这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相好了,被一起去平康坊的同僚发现在一个被窝里赤身L体的躺在一起。 平康坊那地方是娱乐的地方,大唐的官员下午三四点下班之后,日常打卡的所在地。宿妓的有,一群人玩到很晚,在平康坊的妓馆睡一晚的也不少。这里距离皇宫近,早上上班省时间。 也有些官员出身清水衙门,大家都不咋富余,那很多都是住大通铺。 然后……早起就发现酣然而眠的二人交叠的睡在一起。 冤枉!我们不是这样的人!可你们在一个被窝:“………………”虽然我们都知道你们不是这样的人。 然后,流言就传出了,很多人还表示,别的不知道,只是想着眼见为实嘛! 委屈、冤枉,羞愤,然后请假了。随后这两人又给太子上折子,诉说其中的委屈。 太子才说这事也太巧了,那边就见高力元耸着肩膀偷笑。 笑什么? 高力元噗嗤一声直接笑出来了,“……殿下,怕是公主叫人做的。” 李弘:“………………”实在忍不住,最后起身,只留下‘胡闹’两个字,转身走了。 太子妃惴惴不安,偷看太子脸色,“是臣妾跟公主殿下提的……”您总不见属官,这比其他事都大,然后就告知公主了,可谁知道公主殿下这么来了一下子。 李弘就道,“这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事不难,可敢做的不多。孤从不这么去想,更学不会这么去做,奈何! 可皇妹都这么维护了,他还是见人了。召见了东宫的属官,该议事还是得议事的。 林雨桐就觉得李弘这一点,一点也没继承李治和武后,这俩之间的事,说实话,要真李治是他那个心态,早羞愧死了。可人家耽搁什么了?总之,调整了状态之后,她觉得来宫里还不错。早上不用赶那么早,也不用按点回去。就像是现在,瞧着有些黑云飘来,这场雨指定小不了。那就赶紧回吧,“父皇,儿臣出宫了!新育出的苗儿也不敢这么浇,真给浇透了,就死根了,再来就得耽搁一年。” 李治还没说话了,人跑远了。 夏天的暑热,瞬间被熄灭了。前脚进府门,后脚雨滴就落下了。她急匆匆的往府里跑,“驸马呢?” 驸马爷今儿才得了两只天鹅,正叫人赶着天鹅往窝里去呢。 林雨桐:“………………”怎么又弄起天鹅来了。 进去一瞧,结果还真是。四爷坐在大大的桌案后面,上面铺着宣纸,正在画天鹅!刚才该是叫人把天鹅赶出来给他做模特了! 看他这个样子,她觉得她以前的日子都白过了。 别的比不过,怎么做个富贵闲人,咱都没人家做的好呢?! 第812章 盛唐风华(64) “怎么想起弄俩大鹅?” 天鹅! 好的!天鹅! 四爷收了笔,看着噼里啪啦降下来的瓢泼大雨,对着他的画直叹气,“坏了,潮了,颜料不大好了……” 林雨桐看画,“受潮影响不大。” 四爷:“…………”好吧!不大就不大,跟你讨论这个?何苦自己难为自己。撇开不管了,今儿玩的开心就好。他把话题转到大鹅上,“骆宾王送的。” 骆宾王?什么时候又跟这些人一起玩了? 四爷:“…………”所以说你还不如什么也不知道呢!桐桐知道骆宾王,知道骆宾王的咏鹅,知道骆宾王最后跟李敬业造反,他却不知道骆宾王有过被贬谪的经历,在西域从过军,在安西那个地方,曾经驻守了很多年。后来,从西域到了蜀地,平蛮夷所作的檄文都是出自其手。只怕更不知道,人家骆宾王跟卢照邻关系还不错。而卢照邻其实之前跟她打了一个照面,就在孙道长的府上。当时孙道长介绍,说此人是卢升之,她很客气的应承人家,可她压根就不记得,卢照邻字升之。 咱们跟孙道长认识,卢照邻对孙道长执弟子礼,这不就认识了?而卢照邻跟骆宾王认识,骆宾王认识许多西域的小将领,而西域的将领跟咱们熟悉,这是一个完整的社交圈子,闭合的。 跟咱们能搭上关系,只要不是太愚钝,带着两样玩意上门,碰上了见见,这很难理解吗? 但桐桐现在的想法是,“骆宾王这么早就跟李敬业有来往?” 都跟军中有些瓜葛,那自然是有可能有来往的。但现在不同以往,他上门见李敬业干嘛?当然是奔着咱们来的。 四爷把这关系摆了一圈,桐桐才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如此! 可谁跟他似得,看书记那么详细干嘛!没忘了唐初四杰的名字,这都算是记性好的。 回来看了一圈,见各种的苗子都挪到回廊之下了,没被雨给浇头,这才罢了。 这种天气适合干什么呢? 四爷觉得该有一艘小船,在曲江上泛舟。穿梭于莲叶荷花之间,看锦鲤跃出水面。雨后莲叶上滚水珠,青蛙盘踞在荷叶上呱呱叫,雨后彩虹映照青山绿水,就说美不美? 嗯!肯定是美的。若无闲事挂心头,逍遥于山水之间,想想都惬意。 但是,“……大夏天的一场暴雨,曲江会不会涨水?” 四爷:“???”算了,咱不说这个了,“吃点什么?今儿这天,摆在廊庑里,舒服。” 好啊! 两人正商量着吃什么呢,林州从回廊里穿过来,脚步匆匆的!雨这会子正大呢,走了回廊还湿了半边。 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喊,“殿下,驸马,东宫才送来的信。” 林雨桐皱眉,自己前脚进家门,后脚东宫的信就到了。她接了过来,直接给拆开,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信是太子妃叫人送来的。她在信上说,皇后要简拔武承嗣和武三思兄弟,太子不同意。刚才母子两人为这个事大吵了一架,太子回来便不大好,吐了一口血。 林雨桐把信合上,这个消息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她叫林州先下去,回头就看四爷:“我以为因为我的原因,武家兄弟想要出头不容易。谁知道武后还是要用这哥俩。” 四爷就说,“不意外,且肯定拦不住,谁拦都没用。” 对!有很多机密之事,不能交给其他人处理。只有娘家人,休戚与共,是能放心使用的。 武后跟她两个哥哥有仇,跟侄儿谈不上感情。但是彼此利用的关系是合作的基础!武家想要荣华富贵,而武后需要放心的人去做一些不能对人言的事。 在而今的权利并没有铺开的时候,这兄弟俩无疑是好人选。 这其实跟自己用李敬业去拍别人的板砖道理是一样的!李敬业会卖了自己吗?不会!武家会卖了武后吗?也不会! 谁比谁更高尚呢? 想用……你就叫她用嘛!而今正在说举荐的事呢,这举荐……肯定是不成的!谁都不会乐意因为举荐了别人就被捆住了手脚。若是如此,内考就势在必行。若是武后给爵位,那是皇后的娘家,给了爵位叫守着便是了。若是想给实权,那有内考这个拦路虎。他能扑腾到哪里去? 为这个吵起来?大可不必! 不过这吵了什么,能叫李弘回去就吐了血? 还是得去东宫一趟,看看李弘的身体怎么样。 李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的血色。林雨桐面色一变,急匆匆到了床榻前伸手号脉,然后看太子妃,“可叫了太医?” “殿下不让,说是过了今儿再叫。” 这是不想叫人知道他跟武后起了争执,若是如此,朝廷又得乱,攻击武后的人只会更多。 李弘摆摆手,叫大殿里伺候的都出去,才拉着桐桐的手,“皇妹……母后希望孤出手,杀了潘阳王。” 潘阳王?李素节? 李弘点头,“母后言说,李素节有不臣之心,有觊觎储君之嫌!此等人留不得。”说着话,他几乎用全身的力气攥住了林雨桐的手,“可皇妹该知道,李素节不是真有不臣之心。儿子想对父亲尽孝,人之常情。便是身边围绕一二为其谋求一变的属臣,可……这罪不至死呀!况且,父皇身子不好,因潞王和英王斗鸡之事,王勃被贬!兄弟相争,互相残杀,乃是父皇大忌!是!孤身体不好,父皇多有体谅。便是我真要了鄱阳王的命,父皇也不会将孤如何。可做儿子的,又怎么能在父皇身子已经那样的境况下,再做出伤父皇心的事呢?儿子之间相互残杀,丧子之痛,背叛之恨,会生生要了父皇的命的!” 母子俩就这个事没有达成一致。 李弘惨然一笑,“我不知道母后是否是想废物利用一把!我这个太子反正也不想做了,倒不如借着太子的身份最后肆意妄为一把!便是朝臣非议,那又如何?横竖都不做太子了,有什么关系?她是想以此为代价趁机剔除一个障碍为继任者铺路!母后是怕更多的臣子因为反对她,而不支持贤儿做太子!她怕朝臣会扶持李素节这心有‘大志’的!母后想叫父皇和臣子,别无选择!先是鄱阳王,接下来就得是杞王……母后没想叫这俩活!” 杞王是李上金!李治的儿子中,还活着的,就只这俩不是武后亲生的。 “皇妹,皇室再不能出骨肉相残的事了!” 林雨桐心里叹气, “皇兄,好好歇着。不能再动气了!”这一口血吐的,是真伤了根本了。 她抬手帮着揉,给揉的睡着了。而后才出去,太子妃焦急的等在外面,“殿下是……” “我开个方子,叫皇兄先用着。其他的事都放心吧,不要再管了。” 太子妃面色一变,看向里面,而后急切的抓住林雨桐的手,“太子的身子……” 不悉心调养,精心养着,就埋下了大祸患了。就是养着,他也比一般人要弱的多,别说骑马了,便是自己走,走不出院子,怕气息就不稳了。 这次是真伤着呢!他理解武后的斩草除根,但是他觉得,他的母后是想最后用他一把!这是伤心了。 她低声跟太子妃说,“嫂子得空了,慢慢劝皇兄。母后这事说的急,但是……母后并非一味的想利用!皇兄若想退,那之后的事,母后就得为皇兄想到。若是替新的储君清扫了障碍,这便是皇兄对新储君的功劳!只凭着这功劳,就能保证子孙后代无虞。” 太子妃是无法理解这个行为的。皇后该知道太子的秉性,逼着太子杀兄,还得以构陷的手段,太子怎么可能做的来? 林雨桐叹气,“现在别的都不要提了!凡是挑好的说!现在说什么皇兄都听不进去。这话得缓着慢慢的说!皇兄是长子,自来被父皇母后寄予厚望。若是可能,母后依旧是希望储位上坐着的是皇兄。潞王是精干,这一点毋庸置疑。可皇兄也该清楚,母后对潞王甚是严厉。这中间的缘由,您叫皇兄得闲了,多思量思量。” 太子妃点头,亲自送林雨桐离开。 可林雨桐离开的脚步却格外的沉重,她先去见武后。 武后在批阅折子,见了桐桐微微皱眉,“又把你请进宫了?” 林雨桐站在御案前,低声道,“母后……皇兄身体违和!”也没听说叫太医!这是不满意这件事,又打算装病逃避吗? 武后摆手叫人都下去了,这才道:“他想怎样?” 林雨桐看着她的眼睛,“母后,皇兄没敢叫太医……但是,嫂子说,回去就呕了一口血……” 什么? 武后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身子直打晃。 林雨桐一把扶住了,“母后,得跟父皇商议了。皇兄的身体再不保养,只怕当真是天年不永了。” 不会呀!不能呀! 武后胸口起伏的厉害,“宣太医!宣太医!” 林雨桐拦住她,“母后,皇兄怕叫人知道才从您这里出去便病了,对您不利!” 我管他利不利!谁想对我不利,我杀了谁都行!但是,不能不叫太医给看诊!她朝外喊:“宣太医!给东宫送去。” 说完,抬步就往外走,上了轿辇直奔东宫。 太医们守在太子的床榻边,孙道长也来了,他跟桐桐对视了一眼之后,就垂下了眼睑。 孙道长心里叹气,看吧!果然是要出大事了。 武后看着一个个的都诊断完了,这才道,“别在这里说了,进宫吧。” 当着圣人的面说。 李治以为是听错了,“你们说太子怎么了?” 太医们低着头,情况就是那么个情况,再说也是这么个情况! 李治又看桐桐,“桐儿,你说实话,你皇兄到底到哪个份上了?” 林雨桐察觉到李治双手的颤抖,她伸手重重的握住,“父皇,皇兄的身体他自己知晓。儿臣就盼着在往后的日子,想见皇兄总也能见到……” 言下之意,活着比什么都强! 李治先是看桐桐,再是环顾一圈看太医,太医们躲避了圣人的视线。李治又看孙道长,孙道长打了稽首,一言不发。 李治喉间滚动了两下,而后眼睛一闭,直直的朝后倒去。 圣人! 这一倒下,大殿里都是呼喊之声。 林雨桐掐住穴位,那边是武后的声音,“乱什么?孙道长留下,其他太医,暂居宫里。” 这是不叫走漏消息。 转脸大殿里安静下来了,孙道长下了针,李治大口的喘息了两声,才醒了。林雨桐清楚的看见李治的眼泪从眼角落下,然后滑入鬓角,落入枕间。 “圣人。”武后坐过去,“后面的事还多着呢,横竖弘儿性命无忧!身子不好,也有不好的好处。”不想当太子,和身体弱当不了太子是不一样的。体弱,退一步,下一位储君能优待一二,也是好的! 李治摆摆手,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武后看桐桐,“你带着孙道长去外面歇着。” 是! 林雨桐扶着孙道长出去了,叫人送孙道长去侧殿。她在门口守着,里面传来李治的质问之声,他问说,“你到底跟弘儿说了什么?” 武后就道,“我想提拔娘家侄儿。” 只为这个? “也想叫他们监视鄱阳王。” 李治便不再言语了。好半晌,才听见李治说,“你何必逼他?” “他若做了,闯过这一关,他就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不是他想不做就不错的。”武后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若是……真做不了!我也没想再捆绑着他。那时候,我就该思量怎么跟圣人提这件事了。怎么能叫他退的体面,退的安全,退的没有后顾之忧……” 李治闭眼,这是不想再说话了。 武后枯坐了半晌,见李治还是那副样子,她是一句解释的都没多说,自己起身离开了。 这种情况下,林雨桐要留在宫里吗?没必要了。 她出宫回家,还是把孙道长留在了宫里。 可她不知道,她这一走,李治就宣了明崇俨。 明崇俨恭恭敬敬的跪着,额头贴着地面,一动不敢动。 李治的眼睛也没看他,再醒来,他看着点着的烛火都是三重影子,抬起手看手指,别说掌心的掌纹了,就是想看清楚双手的指甲形状也不能了。手指在眼前,影子一重重,眩晕的厉害。 所以,这是想看也看不清楚。 他都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问明崇俨,“今儿你可见过太子?” “是!臣见了。” “太子究竟?” “臣该贺喜圣人,太子本是殒命之局,而今有了一线生机。虽龙气渐虚幻,但生机不断……” 李治顺着声音看向明崇俨所在的方向,面色阴沉,“谁让你这么说的?” “圣人!臣不敢!”明崇俨忙道,“臣说的是实话!太子殿下夜夜不能安枕,日日在受煎熬,若是如此下去,寿数不过一年。护国公主精通岐黄之术,她在太子的事上,从未曾明确的拦过,臣想,公主殿下心里一定是有数的!就跟公主殿下之前说的,能在想见的时候还能见见,这已经很好了。” 李治捂住胸口,往下一躺,又是半晌的沉默。 明崇俨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整个大殿除了宫人胸腔里的心跳声,再无别的声响了。 他跪的麻木,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圣人又说,“既然太子原本是夭折的命数,那……是什么叫其变了呢?” 我怎么会知道?明崇俨艰难的吞咽了唾沫,这才道:“能从必死局中得一生机,非大福德之人庇佑不可!” 李治蹭的一下坐起来了,“那若是有大福德的人肯庇护,太子的命数是否还能变回来?” 明崇俨吓了一跳,这话怎么接?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太子之位非同一般,只怕会给这大福德之人带来灾祸。”一个人死命的保着一个体弱的太子,这其实就跟擅权是一样的。这是要成为众矢之的的。圣人眼里大福德的人是谁?除了护国公主不做他想。若是圣人真要叫护国公主拼死保太子……那这其实就是牺牲了公主而成全了太子。 他说完,就静静的等着,等着圣人怎么说? 李治没言语!这个道理是对的!若叫桐儿效死命,就相当于叫桐儿站在朝堂,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决心不好下。 他叹了一声,看着跳跃的烛火,这才又问,“你见过潞王?” 是! “你觉得潞王如何?” 断头龙!而今想想,其实当日应该不是看错了!这情况只说明,朝廷还有数次大劫难呢。可这话怎么说呢?他越发的艰涩起来,“潞王乃难得俊才。” “英王呢?” “英王……”困龙之相!也不是个好人选。这么一想,他的心跳的更快,因为最有威严的是那位驸马!可那位驸马的胭脂痣点的位置很不好,可见有些东西还是变了。除了驸马,便是皇后和护国公主身上的龙气更加厚重。 这代表的意思,敢想吗? 这话当然更不敢说了!他只能道,“英王确有龙相!” 李治皱眉,这说的是什么话?贤儿比显儿精干的多!怎的英王倒是有了龙相?贤儿只是俊才?他坐起来,招手叫明崇俨,“你过来,朕瞧瞧。” 很近很近了,李治眯眼,恍惚能看见一张布满汗水的脸,还有一双惶恐又心虚的眸子。 李治冷笑一声,“滚出去!”他觉得明崇俨是受到了谁的指使,胡诌了那一堆来回话的。不管谁在指使明崇俨,这都说明有人想染指储位!所以,这个事都得尽快解决。 明崇俨出去的时候冷汗打湿了衣衫。 回去之后跪在皇后面前,可也不敢跟武后说实话!只得说了前面,瞒着后面关于潞王和英王的评价,只道,“不知道圣人是不是想叫护国公主殿下辅佐太子。臣退出来之前,圣人别无他话,想来,还不曾有决心。” 武后没言语,只摆手叫人下去了。而后在大殿里转悠,弘儿这个身子呀,把眼前这个平稳的朝堂又给搅和乱了。其实,弘儿做太子,以圣人的安排,是最合适的。弘儿不执拗,身子弱,自己能帮扶。圣人又启用了桐儿,三个人各司其职,是最优的一个方案。她是真希望弘儿能再长进一步,那圣人未必不会彻底的对朝政撒手。 可谁能想到,这么一点事,他又给想偏了!气性那般大,竟是身体垮的比圣人还快! 接下来呢?太子之位只能是贤儿的。 可贤儿跟弘儿又不一样!这是两个性情完全不同的儿子。若是贤儿为太子,会怎么样呢? 武后的心里没来由的多了几分忧虑!可忧虑的不只是她,桐桐也忧虑。 其实如今的情况,真要是为了李弘好,就不该将他摁在储位上。换李贤上,他是有能力做一个合格的储君的! 她一怕李治将她本李弘绑在一起,二怕李贤不是李弘,李弘能容的事,李贤未必觉得合适。 所以,这个时候要是不退,就有点犯蠢了。 她心里思量着这个事,可每天还是照常进宫,不管什么天气都会绕道去看太子,一切好似跟以往并无不同。 但是,世上哪有不通风的墙呢。 风眼看就要起了!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朝廷改元上元,且对外宣布,为了避讳先皇和先皇后,自今日起,改称皇上为天皇,皇后为天后,双圣临朝。 宫中举办盛大的宴会,太子和太子妃露了一面,太子以不胜酒力为由,早早的退了。太子妃也跟着告退,只说回去服侍太子。 房氏含笑恭送,赵氏也不多话,只随着房氏应酬。倒是跟着赵氏进宫的韦香儿,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她低声跟赵氏说,“王妃,该给护国公主殿下敬一杯酒的。” 赵氏还真就起身,端着酒朝林雨桐来了。 酒一过来,林雨桐就笑盈盈的接了。可一接到手里,她立马就干呕出声。 四爷还在酒席上呢,就被告知:公主有喜了。 他:“…………”便是有了,也不超过半个月。怎么就害喜了? 这是知道风浪起了,一个不甚就卷进无谓的事端里了!所以,她果断的遁了!他急匆匆过去,看到在侧殿里靠着的桐桐,两人对视了一眼。 桐桐想说:看我这一招如何?得了你几分真传。 四爷:“…………”什么真传?!爷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什么时候见风就躲了? 污蔑!!! 第813章 盛唐风华(65) 这个孩子来的可真是太巧了! 李治喊着赏,叫人一趟一趟又一趟的往公主府送赏赐,却再没喊着林雨桐一定得进宫。 后世关于这位护国公主,评价起来,都免不了说一句:政治灵敏度极高! 她第一次辅政的时间极其短暂,有了一次昙花绽放的光华之后,便又沉寂了。她总是在恰当的时机出山,又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退隐。她一生沉浮的曲线,便是这个时期大唐朝廷动荡的曲线。 当然了,也有人说,这是奸猾。 这还真不是奸猾! 实在是跟李弘绑在一起,不仅救不了李弘,还会拖死自己的。不舍李弘的,一直就是李治!到现在,他都没有拿定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先躲起来看看!看看李治想怎么样。这种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给坑死了。就跟上官仪似得,拉着上官仪一起谋划废后的是他,可结果到头来,看着上官仪去死的也是他。 政治立场这个东西,怕人着呢。 于是,她宣布她怀孕了,特别高调的宣布了。 这对英国公府来说,意义特别不一样。老英国公夫人在宫宴上,老泪纵横,说可算是能跟老国公有所交代了。 是啊!老国公到第四代只剩俩身子不好的曾孙,这不能断子绝孙吧!而今公主有了,这说明英国公府有后了呀!这个孩子的到来,对英国公府的意义不一般。 这么一哭,话传到李治耳朵里,那你说能叫桐桐再受累吗?这个孩子这么宝贵!要是有了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为大唐征战一生的李绩? 然后桐桐就回来了,养胎。 是的!英国公府上上下下,超乎寻常的在乎这个孩子。别说小刘氏了,便是王氏,恨不能把世家那一套养胎的法子拿出来。只要能出门,那是天天不落,出去礼佛,祈求这个孩子平安康健的来到这个世上。 于是,公主府大门紧闭,等闲不待客,养胎呢嘛! 太子妃打发人来了一起,她娘家又带了东西来了一次,林雨桐都亲自接待了。除了说孩子的事,别的一盖不提。 过了三天,李贤来了,并没有带女眷。 看吧!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宫里迄今还拘着太医呢,这肯定是哪里不对了。不是东宫出了大问题,就是圣人出了大问题,李贤能不打听吗? 他来的时候,桐桐跟四爷正忙着呢。四爷学着做木屐,如今下雨一般都穿木屐。大致的样子也就是后世倭国人穿的那种。他们作为学生,学的当真是方方面面。比如那生鱼片,而今太常见了!这玩意是穷人请客的首选。出城外钓两条鱼,回去只要片成片,蘸着汁吃,就可以了。鱼这东西,在而今不算是肉类,又不贵。反正富人家吃大些的,穷人家吃小些的,不是那吃不起的玩意。四爷兴致勃勃的做木屐,还想做一双适合脚掌弧度的木屐。桐桐就坐在边上帮着把蓑衣做起来。等下秋雨的时候,披着蓑衣,穿着木屐,赶一群野鸭子去池塘里,然后两人坐在池塘边,一边垂钓,一边赏景,听着雨打残荷声,怎一个美字了得。 大殿里只有两人做活的声音,没人敢言语。 刘德朝里看了一眼,不得不做那个讨厌的人,进去禀报此事。 林雨桐停下手里的动作,“请吧!” 四爷得出去迎一下。 李贤一进来,就看到席子上的木屑和那一堆的东西,“皇姐这是?” 林雨桐拍了拍边上,“来!坐啊!”然后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等编好了,送你一身。” 好啊!李贤不由的就笑,还拿着边上的半拉子木屐端详了半天。想着她不至于怀胎就不能见人不能进宫,该是在躲事!而今一看,果然是如此。 皇姐也没瞒着自己的意思。 李贤将蓑条递过去,“皇姐,宫里到底怎么了,您能跟弟弟说句实话吗?” 林雨桐就看她,“你听谁说什么了?” “弟弟府上,这几天一直不消停。” 怎么一个不消停? 东宫属官频繁造访,这事非同一般。 林雨桐手里的活没停,嘴上也没避讳,“跟你没什么不能说的,皇兄的身体不大好了。” 什么意思? 李贤面色大变,“皇兄他……” “虽性命无碍,但体弱……”林雨桐说着就看他,“父皇体弱,有了母后。皇兄体弱,将来是何种境况呢?” 有些病不是不能给治,只是自己出手给治了,现在的时机也不恰当。其一,这辈子自己接触医术的时间还短,孙道长这样的大夫在边上,超出这个时代认知的很多东西,在孙道长和许多太医看来,这就是没有经过验证的!他们敢叫自己在太子身上用吗?不敢!哪怕是开个药膳,都得太医亲自眼看,那是一国太子,这事不是玩笑。不是说你给治人家就真让你治的!太子便是答应,负责太子身体的太医也不会答应。其二,便是治好了,也是体弱。就像是如今的李治。李治有武后辅政,到李弘呢?太子妃是裴氏出身!那是大家族!朝中裴氏族人有多少敢细算吗?武后想拿着权利,裴氏也一样会从太子的子嗣太子妃身上下手谋夺权利。这个结果,太子真未必接受的了。 所以,一个体弱的李弘在储位上并不能避免朝堂动荡。 既然如此,那能安生的退了最好。只要退了,不那么惹眼了,之后慢慢再说。身体比较弱,但能叫他余生活身体舒服的活着,还是能的。 林雨桐直言不讳,“这也就是母后强势!如若不然,两代帝王身体孱弱,结果会如何?” 必然是主弱臣强了。 李贤的面色和缓了,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审视母后! 是啊!若是母后强势,必然是主弱臣强,这比女子干政带来的麻烦大的多!可以说,这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麻烦。主弱臣强,不一个不小心,便是社稷倾塌,皇室陨落。后果何其可怕! 林雨桐见他把这话听进去了,这才继续往下说,“而今呢,是父皇心理上难以接受。对母后来说,也是如此。越是父皇的身子不好,越是舍不得已经培养了这么些年的太子。” 明白,不是说换个儿子不好,而是父皇的身子万一突然……弄个没经验的太子,父皇不放心。 李贤叹了一声,“谢皇姐如实相告,今儿回去,弟弟就关闭府门,诵经祈福吧。” 对!别扑腾,老实的等着,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若是敢瞎扑腾,事可能就不大好了。 没留饭,也不适合留饭,李贤很满意的走了。 估计李贤都没到家,李显又来了。四爷出去迎了,人家见了四爷特别亲热,“姐夫,恭喜恭喜!要喜添麟儿了!要得外甥了,我这做舅舅的不放心,来瞧瞧姐姐。” “王爷请。”四爷看了这个老实人一眼!真的!此人一脸憨厚相,为人谦和有礼,跟谁都能说的来。任谁看着都是一个老实的好人。 瞧瞧,一件林雨桐在忙什么了,他就笑,“姐姐真是好兴致!怎么做起这个了。还想着今年柿子熟了,姐姐是酿醋了,还是做柿饼了。这两样我都是极爱的。” “做好了给你送去。”林雨桐招手叫他过来坐,“贤儿刚走,你就来了。就是怀个身子,不至于如此的。” “要的!要的!许真就是要添个骨血相连的亲人,弟弟一知道,这心里就放不下!我还说,这要是小子,弟弟就把女儿嫁来。这要是个小娘子,弟弟就讨去做个儿媳妇。” 林雨桐哈哈就笑,“快别没羞没臊的了!孩子还没抱怀里呢,就论起这个来了。”她也说的一本正经,“在母后那里,请明仙师给算了一卦,说八成是个小子,却是个古怪的命格。到时候婚配如何,还得再看看。”是吗? 李显果然不说这个话题了,又围着明崇俨开展话题,“父皇母后整日将人留在宫里,弟弟倒是遇到过几次,每次一问,一张口说话,就是神神鬼鬼的,我是忒的不耐烦了。偏赵氏和弟弟府里的韦氏,是极信此道的。也因此,两人怎么不知道好了起来,亲近的像是亲姐妹似得。” “也算是好事!家和总比妻妾相争要好。” 是啊!李显就又说,“所以才说,东宫不纳良娣这个很是说不过去!再不济,也真该添个孩子了。便是皇兄身体不好,有个太孙,也是好的呀!可怎么就不答应呢?皇兄的脾气当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林雨桐不由的认真看了李显一眼,李显一瑟缩,“皇姐,弟弟哪里说错了?怎么这么看我?” 没有!就是觉得:“你这段时间是瘦了吧。” 可不嘛,“二圣临朝,您去外面听听,那茶楼酒肆里,到处都是议论之声。弟弟偶尔出去转转,听那么几句,真就有点受不了那个话。” 林雨桐的手拿着索条,轻轻捋着。她现在可以确定:李显动心了。 他今儿来,是试探,也是拉关系。甚至于,他一个隐晦的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对二圣临朝这个事,是反对的! 这个表态,太着急了!他以为李治叫自己留在身边,自己就一定是站在李治的角度想事的! 可惜,这次,她看错了!自己谁也没站。 不过这次却叫自己进一步了解了李显,知道这么一个老实的皮囊之下,藏着一个什么样的肚肠。所以,只单纯是韦氏的问题吗?不!韦氏是李显的另一个面。 夫妻嘛,大抵总是有些相像的地方的。 第814章 盛唐风华(66) 不知道是不是中枢有女性参与的原因,总感觉武后的参与叫大唐添了一抹艳丽。 她彰显她参与的方式真的很别致,瞧!刚刚宣布了双圣临朝,武后又说,咱把服侍改一改吧。从官员到庶人,都重新规定一下。 于是,三品以上的,紫色配着金玉带;四品的,深绯配金带;五品的,浅绯配金带;六品的,深绿配银带;七品的,浅绿配银带;八品深青配褕石带;九品浅青配褕石带。另外还有庶人,穿黄色的,配铜铁带。 当然了,这个黄色是各种深深浅浅的黄,其他颜色可为装饰。事实上,民间染色,植物中提取的纯天然染色,多是偏黄的颜色。 她甚至细致的规定了手巾、算袋这些东西的颜色,怎么搭配点缀好看,她都给规定好了。还说了,武官一般有携带刀子、砺石的习惯,这种东西套上套子,一般能搭配什么颜色的套子。 想象一下,朝堂世上,颜色不一,深浅不一,搭配的各种鲜亮的朝臣们往那一站,就说养眼吗? 真真是好气象! 本来嘛,这选官外貌身高各项都在考核之内呢。那不是文雅斯文,就是气度不凡,便是粗糙,那也是魁梧大汉。如今,朝廷的官服细致的把身上的美一个配饰都给搭配好了,“好看!” 真的!四爷身上这身紫袍就很好看。 四爷只笑。 桐桐拉了四爷往铜镜跟前来,“看看!自己看嘛!”其实铜镜并不会不清晰,当然了,跟玻璃镜子不能比,但也不是说,就一定是模糊的。《淮南子》上说铜镜是:明镜之始下型,蒙然未见形容。 就是说没经过打磨的话,是有些朦胧。但打磨之后呢?鬓毛微毫可查之。 就是说鬓角、眉毛、连毫发都能清晰的看见。 可见,铜镜正衣冠,是很清楚的。 四爷由着桐桐推着照镜子,他就说,“上上下下,各级官员都得换装。同样的,诰命是不是得同样换装了?” 当然。“所以呀,天下谁人不知武后呢?”她就是这么一步一步从小处着手渗透到朝廷的方方面面的。 偏这种事,朝臣都懒的掰扯!只要没乱了礼法,为这事他们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再者说了,那些大老爷们,谁关注这个。他们没几个意识到武后的意图!现在瞧瞧,连庶民都规定了配饰。那请问,凡是大唐子民,谁不知道武后!?知道武后,难道能不知道双圣临朝。 四爷就觉得,李治在太子这个事情的处理上,不果决。既然李弘不可能了,那就当机立断,确立新的太子。这左右一犹豫,便给了武后足够的时间。 果然,等到这一年年底的时候,武后给朝廷上了一封折子,这个折子李治是批也得批,不批也得批。 东宫把折子誊抄了一份叫给桐桐送来了。而桐桐此时已经显怀了。 冬雪铺天盖地,北风呼啸。穿棉布的人很少,但家里盖棉被,出门穿棉衣的人多了很多。很多的百姓都是自家种那么一点,留着自用的。棉花这东西,御寒的话,真就是棉絮用上十几二十年,也还是能用的。因此,冬天便是府里进进出出的下人们,都穿上了棉衣。要出远门的,那得皮裘。但若非必要,这玩意如今不太爱穿了。到底是不如棉衣轻软。 桐桐歪在榻上,腿上盖着小褥子,屋里养着的梅花开花了,一室的馨香。她的手边的小几上是秋里做的罐头,如今吃正好。折子送来了才要看呢,刘德给拦了,“您还是先用膳吧。”一般看了折子就影响胃口。 行吧!不看就不看,厨下端来了晌午饭,这玩意叫什么‘遍地锦装鳖’。 香菊低声道:“您还是尝尝吧,孙道长说鳖吃了好。” 林雨桐拿了筷子,就吃这个呀?只菜没饭呀! 然后又端来一道热腾腾的‘御黄王母饭’。 第一道菜,那是把鳖给蒸熟了,再用动物油脂加上鸭蛋黄做浇头,往鳖上一浇。就跟锦缎盖在了鳖上一样。尝了一口,还不错!“之前在宫里吃的,有些膻味。” 是!“厨下知道您不爱吃羊油,这是用猪油做的。” 难怪呢。 主食呢,名字高大上,其实就是一碗超级盖浇饭。用的是黄米,然后把肉汤浇一勺,各种菜铺一层。 尝了一口,改良过的口感还不错。 不多不少,一顿把这些吃完了,再喝一碗鱼汤,饱了。 饱了起来得穿厚实,在廊庑和回廊里走动走动。 吹着风,看着雪,犹豫了再三还是把折子给打开了。 太子送来了武后给圣人的折子,折子上武后提议了十二件事。 首先得是轻徭薄赋。这个没说的!大灾过后,本也应该轻徭薄赋。只是之前征调粮草,朝廷确实亏空的厉害,这一项今年没提。而今,她提出来了,说朝廷应该轻徭薄赋。 这是对的!从执政上来看,这没毛病。便是邀买天下人心……可哪个执政者不是如此呢? 第二条,武后说,免了三辅之地的租庸调。这个三辅后来指三秦,现在其实也差不多,就在长安附近。这安抚的当然是京师周围的百姓。京师周围,不仅有平民,也有自大唐以来,大大小小的军官的产业。 至于第三点,她说该息兵。 息兵,当然没有不对!这几年征战,确实是负担太重了。若是能罢兵,好处自然是有的。但是,这也造成了百济、新罗、高句丽,慢慢的脱离掌控。 所以,林雨桐在这一条上,看了又看。息兵应该,如今这府兵制就是这样,跟终身服兵役一样。长时间在外,不能归家,不能见亲人,士气也低迷。 她考虑的是,除了随时能征调的府兵,能不能并行一种长效的职业兵制。像是安东都护府,高句丽、百济等地,还是得继续驻兵。这是主权的问题!哪怕不干涉当地的治理,但驻兵得有。这种的驻兵,那就是三年一轮换。得叫将士有足够的时间跟家人在一起。 息兵,不起战事。但不意味着对外没有军事活动,这是错误的。 她把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起身回屋,等着四爷回来。她觉得这事得跟四爷商量。 四爷是被召去宫里的,因为于阗王带着人来朝贺来了。于阗在西域,四镇之一。来之前就跟四爷来信了,但进了长安当然得先去宫里。四爷被李治叫去作陪了。 今儿四爷回来的就有点晚了,身上一股子酒味,没少喝。 四爷一梳洗躺在就不想动了,“波斯王也来了,都在宫里。” 哦!十几年前,唐朝就在波斯有都督府了,波斯王卑路斯被任命为都督。朝廷还在长安给波斯人建了波斯胡寺,尊重人家的信仰,也方便他们聚会,就在醴泉坊。 不过后来,这不是息兵了吗?波斯被大食给灭了。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波斯都督府了。 林雨桐就说,“所以呀,我觉得息兵不该是大规模的撤兵。若是如此,那早前的征战意义在哪呢?” 四爷就说,“今儿说的就是这个!得承认,距离太远,交通不便,鞭长莫及。不管是人力还是财力,朝廷跟不上。这种情况,只能做一些输出。” 什么输出? “武器。”提供给他们,得在技术上下点功夫。输出的武器得有使用年限,要不然扩散的到处都是,就是害。至于你说的驻兵,其实已经涉及改革军制了,这在而今可轻易碰触不得。四爷就说,“慢一点!再慢一点!别急。” 慢一点?! 桐桐看四爷,四爷也看她。然后桐桐恍然,在四爷看来,武后这一步走的太着急了。 她翻开折子看其他几条,武后说得禁止浮巧,得省功得省役,得广开言路,得杜绝谗口,得把《老子》《孝经》《论语》纳入明经科策试。又说京官八品以上的得给加俸禄,说百官任事久了,在这个位置上一直不提拔的,就得重点考察,该提拔得提拔。 方方面面都给拉拢到了! 夹杂在这么多东西之中,她提了一个好似很不起眼的一条,她说,守孝这个事,父亲若是在,而母亲先死了,这种情况下,得子女为母亲服齐衰。 什么意思呢?就是如今这个守孝,得分尊卑。如果父亲死了,不管如何,子女得需要守孝三年。但是如果母亲死在父亲的前面,子女只需要为母亲守孝一年。 男尊女卑,有丈夫这个尊者在上,怎么能为母守孝三年呢? 而今武后说,母亲跟父亲是一样的,不需要避讳这个‘尊’,一样去守孝三年。 这其实就是提高了女子的地位,父母的关系平等了,那男女的关系自然就平等了。通过这个,她再次强调了,双圣临朝不分主次。天皇和天后是一样重要的! 然后四爷认为她这个做法,有点太着急了。 桐桐说,“圣人不会不准的。” 四爷就笑,“当然不会不准!”他不给桐桐多解释,只道,“你看着便是了!你看李治怎么应对。” 上元二年一开年,李治就召集群臣,然后说,“朕身体实在不成了,不若叫皇后摄政吧。” 武后第一感觉,是一种惊喜!这种喜几乎叫人不能自禁。 可紧跟着群臣的反应给她上了一课,就见群臣大惊,呼号道:圣人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传之子孙,而委之天后? 武后面色一变,从珠帘后起身,拂袖而去! 此时才明白,这便是圣人的手腕!他不惊不怒,左手自己,右手大臣。能支持左手打右手,也能利用右手制衡左手! 而自己自诩聪明,却依旧是圣人手里的棋子!好用则罢了,一旦过线。这不,抬手就是一记教训! 这一次,当真是受教了! 第815章 盛唐风华(67) 果然,李治假意说叫武后摄政,这就如同给暗流涌动的湖面上扔下一块巨石,瞬间便起了千层浪! 武后知道李治是假意,桐桐和四爷也知道李治是假意,可李治自来的表现叫人看着,朝臣们反正不信他这是假意。 那这还得了?圣人竟然想把天下托付给那么一个女人? 这事绝对不成! 不说私下奔走相互联络了,就只林雨桐的府邸,门口候见的三品以上的官员,就已经把大门口给堵了。他们想起来了,这位公主在有孕之前在御前的,虽然也有提了一些东西,但是,总的来说,于大事而言,她的话都是站的住脚的。她只言朝政,而不涉朝政,算是一个特别的支点。她所提的内考的事,虽然进展慢的很,但吏部还真就在着手准备了。这是个在圣人面前说的上话的人! 跟这位公主说朝事——无碍! 一则,公主不贪恋权力;二则,驸马好奇淫技巧,志趣不在朝堂。三则,英国公府人丁单薄。 有这三条,就可以笃定,这位是能掌权却又不恋权的一位。 瞧瞧,国公府那边常年大门紧闭,有事去公主府便是!李敬业兄弟去城外的马场了,大部分时间是住在城外的庄园的。而驸马一般也没差事,偶尔大朝,早早就回了。也从不跟同僚去平康坊那样的地方,早早的回家等闲都不出门。但要是谁有诗词送进去,驸马觉得好了,也会叫进府里见的。而今长安城谁不知道驸马的喜好,能自己做家具,天皇和天后如今用的古古怪怪的桌案就是驸马亲手做的,打磨的极好。据说,驸马在家还自己做乐器。 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就没了顾虑。 这不,一个个的递帖子,只求公主一见。 王勃一回长安,心说来看看故人吧,结果就看到这样的盛况。他在外围转圈圈,恨不能高喊三声,我跟公主熟,叫我进去! 可才往前一挤,就发现几个身穿紫袍的往府门去了! 嘿!如今这世道,当真是没法说了!逢迎巴结之辈,也能身穿紫袍了。 帖子递来了,且都在门外候着呢。林州挑出来的诸位,都能被称之为宰相。 而今是三省六部制,这三省其实就是把宰相的权利一分为三了。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这三省之间的关系就是相互之间得合作、监督、牵制。 因着这种制度,武后到现在为止,说是垂帘,但其实是不能够完全掌握权利的。三省六部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所有的国家大事,先由政事堂讨论,然后决定,决定之后得奏报皇帝。皇帝同意,就叫中书省起草政令,下达给尚书省,由尚书省下达给六部去执行。皇帝要是不同意,那就继续讨论方案。当然了,门下省也是有封驳折子的权利的,驳回之后由中书省再交给皇帝。再议论再定再审,直到达成一致。若是宰相们不配合,真就是行不通。 这三省呢,门下省是审议部门,中书省是上传下达的协调沟通部门,而尚书省管辖六部,是执行部门。 这是缺了哪一道关口都无法叫政令通达的。 所以,很多被称呼为阁老、相公的人,他们没有独相的权利那么大,但其实做的都是丞相的事。 为什么一说武后动辄就把许敬宗拉出来溜一圈呢?因为许敬宗曾经就是宰相中的一个。武后的意图想要实现,宰相集团内部,得有她的人,不能各个都跟她唱反调。 像是早年的李义府,像是后来引起谥号之争的许敬宗,他们都是做过宰相的!武后在跟李治关系很亲密的那段时间里,把他们提拔了起来,他们就是武后的人。后来武后跟李治不那么好了,他们就成为武后放在宰相集团中的钉子。 先是李义府倒了,后来自己又说服武后放弃了许敬宗。而今,宰相集团中,是没有武后的人的。武后之所以一直没放人,一是因为她手里没人能放在宰相位置上的那么有资历能力的人,二是因为这段时间里,有很多事是太子帮着从中转圜的,她暂时没觉得哪里不顺手。 可是自打李弘病了,这段时间以来,她应该还是觉得了!缺少了这么一个人,她不顺了。 因此,她才说,天皇和天后是一样的。结果她想震慑丞相集团这个目的没达到,反而是触碰了这么多人敏感的神经。 而今这些宰相们很紧张,他们希望自己能说服李治,万万不能叫皇后摄政。 你说,这样的一群人,能不见吗? 这些宰相麻烦着呢,连武后现在都麻爪了,不安抚好就都是事。 林雨桐大着肚子,也不去迎了。四爷躲去国公府了,她在公主府的园子里坐着呢,周围摆了一圈的榻。这会子太阳正好,林雨桐叫人去请了,然后笑盈盈的看着这些相公们,“坐吧,不用拘礼。” 可哪怕这么说了,人家还都是跽坐着。很严整的样子。 林雨桐就笑,“诸位是难为我呢!”说着,她动了动,叫自己尽量坐的符合礼仪。 戴志德心说,这位公主可真是会一语双关,这是说这么严正守礼的态度是难为挺着孕肚的公主。也是说今儿要说的这个事,是在难为人家公主。 话都点的这么明白了,那怎么着呀?戴志德先放松自己,稍微散淡的坐了,这才道:“臣等失礼了,殿下恕罪。” 他这一换姿势,其他人就都跟着换了姿势了。 林雨桐也靠着去了,“这就对了嘛!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在家里呢,也不在公主府的正堂里,很不必那样才是。” 说着,就叫人上茶,“都尝尝,这是去年汉中郡送来的秋茶,是我亲手炒制的!沸水冲泡,茶香便出来了。”说着又喊香菊,“再给上一杯奶茶。看看各位相公的口味!” 而今其实乳制品特别多!并不是豪门大户才能吃的起乳制品,几乎整个北方,乳制品是很家常的东西。用牛、羊、马的乳汁加工,加工成酥、酪、还有醍醐,冬天有冬天的吃法,夏天有夏天的吃法,百姓家待客,更愿意用这种酸浆,类似酸奶的东西待客,因为比较便宜。 所以,北方上上下下,几乎都吃乳制品。官员每日的菜色点心里,必有这种口味的。 但茶是很贵的,而今把这两种搭着,奶香味儿、茶香味、茉莉香味,再加上糖霜的甜味,跟葱香蒜加茶的口感很不同。 于是,话题一开始就偏了,开始关心起茶的事了。 林雨桐就说,“茶该往北,往西一直运。这两个地方每天的食物里缺不了肉,且肉占的比重最大。可吃肉多了,不好克化,若是搭配茶,则又不同。” 说着,林雨桐又关心他们的家人。问这个说,老夫人高寿呀?过寿的时候一定得送老夫人一份寿礼。转脸又问那个,你跟裴家结亲吗?才有耳闻。 她问的起劲,可在坐的不是很舒服!自来也没有这样的。便是闲来无事,也没有这样子聊天的呀!何况在坐的是朝中的宰相,咱们一个个把朝事放下,下衙之后跑到公主府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跟您聊家常来了吗?从来不知道这位公主这么爱闲磕牙! 这琐琐碎碎的,就说听着烦不烦。 张文瓘直角拐弯,扯到正事上,“殿下怎么看天后的十二谏?” 林雨桐就叹气,“诸位相公,我知道诸位来是想问为母服丧这个事!”她说着,就抚摸着挺起来的肚子,“诸位都是有孩子的人,我也知道,诸位繁忙,孩子出生之前,诸位可能关注的不多。家里的夫人或是姬妾生产,就都跟丈夫分房了。因此,你们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肚子一天天的鼓起来,要经历些什么。这便是男女之间的不同了!只有女人才知道生产之难。每个人都是女人带到这世上来的,佛经生说,一个人来到世上,需要父亲的一个精虫,需要母亲的一个卵藏,男精母血,再要配上三缘和合,这才能孕育出一个生命。” 是的!佛经上早有这种认知,佛家认为人的出生是三者合一:其一,男子的精虫;其二,女子的卵藏;其三,一个灵魂。 精虫和卵藏结合之后,再融入一个契合的灵魂,这便是一个崭新的人了。 佛经上甚至说,人在胎中,每七天一变。 这其实跟后世说法一致!要么产检不会论周。 如今,很多人都读佛经,这是个能站住脚的论据。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一个人到这个世界上,父亲和母亲给予的是同样多的。母亲拼命换来了孩子的降生,父亲辛苦劳作才能叫孩子有条件长大。而《诗经》上又说,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蓄我,长我育我……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在《礼》之外还有伦常。我就想问一句,诸位觉得诸位的母亲比父亲少付出了吗?既然没有,那子女不管在哪种情况下,为母亲多守孝两年,不该吗?我怀着这个孩子,每日很疲惫。我也很害怕,我相信,诸位一定听过谁家的妇人生产丢了性命。生孩子,是女人从阎罗殿走一圈的过程。她以向死之心,换来孩子的生。难道不该得到子女的孝敬吗?诸位知道东宫的情况,圣人也不曾瞒着诸位。太子那样的情况,母后身为生母,心有所感!提了这个事,而已!诸位很不必多想。母后也是人,是个女人,是个母亲。若是谁家遇上我家的事,难道身为父母不是又心疼又生气?生他一场,养他一场,寄予厚望一场,结果却身子损毁……换做你们,你们是否也会气恼的说一句不孝子。所以,也请诸位体谅母后身为人母之心吧。” 这话说的,不知道从哪反驳。几个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如何听不出这位公主在避重就轻。 她是非把这件事摁在伦常上,倒是叫人不好接话了。 郝处是新提拔上来没多久的宰相,其实林雨桐跟他不熟悉。此时,这人突然问了一句:“那公主以为天后将《老子》纳入科举,是何意?”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看起来是因为李唐尊老子,可其实呢,这里面暗含了另一个东西。 那便是——老子主张拱手而治! 郝处就说,“天下大权,尽归中宫,天子拱手而已。天后所为,便是要叫天下人,习惯、认可天子拱手。她这么做,目的何在?李唐尊老子,但对《老子》依旧需要斟酌着用!若是照搬,那高祖不能拱手,太宗亲力亲为,是否都非明君?” 这话厉害了!就差没把武后要独揽权利的心思点在明处。 事实上,这些大臣的紧张的地方也在于此!这个君王体弱,出了权后,这是赶上了。可要是一直提倡天子拱手,那之后的君王呢?到了下一任帝王,天后是否也要以天子拱手为由,把着权利不撒手呢? 林雨桐心里叹气,所以说,武后现在的斗争经验还不丰富。她太急了,过早了暴露了野心之后,后果就是这样的。上上下下比之前更加的戒备! 人家问了,林雨桐怎么说呢? 她苦笑,坚决不能认,“这便是疑邻盗斧了!心里怀疑,就越想越是。可这中间,隔着圣人呢!”她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时间,而是道,“诸位此来为了什么,我心里也知道了!这样,今儿我就进宫去面圣,诸位看……如此,可还行?” 张文瓘马上起身告辞,“一切拜托给公主了。” 林雨桐点头,目送这些人离去。 她却不知道张文瓘出了公主府,直接去了英国公府,从国公府的大门又进去了。 张文瓘跟其他人分开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因着老国公是在下恩师,在下跟驸马爷有几分交情,这件事,还需要驸马从中斡旋。” 有理!张兄先请。 于是,张文瓘就这么毫不避讳的来了国公府。 来的时候四爷正在演武场上,见他来了,四爷放下手里的弓箭,取了毛巾擦了头上的汗,彼此见礼。 不等四爷说话,张文瓘就先道:“到底是驸马了解公主!果然,公主应承了下来!” 四爷指了指边上的榻,请张文瓘坐,“不是在下了解公主,而是公主秉性如此。战场上虽杀伐果断,可到底受佛家道家教化,别的倒是罢了,只‘无争’这一点,就少有人及。” 是啊!像是公主和驸马这般无争之人,不多见了。 张文瓘就叹气,“若真是以妇人摄政,朝堂该是何等模样。想那李义府,想那许敬宗,哪一个是良臣能吏?好官不肯服软,肯屈就的除了谄媚之辈,还能有何人呢?皇后便是不想用那等官员,怕是也不由她!若是如此,那朝中的局势说一句晦涩也不为过。想那李义府手握权柄之时,构陷的官员有几何?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就比如高居宰相之位的上官仪,最后怎么着了呢?谋逆!全族除了妇孺,男丁皆斩!若没有皇后的构陷,何至于此?! 想起这些,张文瓘眼圈都红了,“以驸马看,天后摄政这事,能成否吗?” 四爷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道,“能成不能成,不在圣人,也不在天后,而在诸位。” 哦?此话怎讲,还请驸马不吝赐教。 四爷示意对方喝茶,这才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道,“太子有心退,那就该叫此事尽早的的尘埃落定。圣人久不绝此事,未必不是怕朝臣因天后而反对册立天后所出其他皇子为太子。张相思量思量,若是朝廷有一康健太子,天后如何能摄政?” 张文瓘一下子就站起身来了,“原来如此?圣人是想迫使我等同意册立潞王为太子!” 四爷笑了笑没言语,李治这个以退为进,是有一箭双雕之用的!对武后,这是教训,是震慑,叫她知道她想独揽权利的野心行不通。对朝臣,他这何尝不是一次逼迫呢?跟武后摄政比起来,立谁为太子重要吗?不重要!只要肯立太子,谁都行!朝臣不会乐意在立储之事上再起争端的。 这事便是自己不提,李治也会叫人透点意思叫朝臣知道的。 此时,只怕没有人比这些朝臣更急切了。什么李素节李上金,边儿去,只要册封李贤不出意外,就都念佛了! 李治先是一逼,这一逼达成了教训武后和顺利册立李贤为太子这两个目的。 可等太子一册立,这又何尝不是对朝臣和武后的安抚。 一打一摩挲,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眼前的困局也解开了,这才是身为帝王的李治! 张文瓘被这么一提醒,起身就告辞,这事得抓紧。 四爷要送,对方坚持不让,那就算了。四爷目送对方离开,轻笑了一声。而后重新拿了弓箭,瞄准靶心,而后放手,箭簇冲着靶心而去! 张文瓘回头去看,就见箭簇穿透靶心,箭尾还兀自在靶子上来回的打颤着呢。这一幕叫他不由的在心里叫了一声‘好’!原来不止那位公主功夫了得,驸马更深不可测!不过,这也正是驸马聪明的地方了,英国公府要再大的功绩做什么?这功劳在公主身上叫锦上添花。可若在驸马身上,只怕就不是如此了。 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这位驸马心机深沉。 不过转念又替恩师高兴!若是知道曾孙能章程这样,老国公该含笑九泉了!子孙后辈文武双全,要城府有城府,要机敏有机敏,要决断有决断……谁家若有此子,家族可保五代不衰! 想到此处,他甚至红了眼眶。可他却不知道,这会子四爷收了弓箭,揉了揉胳膊,说秋实,“带着人把这桐木靶心都拾掇进库房去!” 是! 秋实带了三个人,一个人两个靶子,单手拿了小跑着赶紧撤离演武场。随后得再喊几个人把库房的榆木靶心叫人抬着过去重新树在演武场上。 一个小幺还问秋实,“这靶子上的痕迹……都有些旧了。”反正不像是新的。 秋实看了一眼,就‘哦’了一声,“先用刀戳进去刮刮,看起来新一点就行。等公主生了就来演武场了,马上就能有新痕了。” 哦!好的。 安排好了,秋实追着驸马去了。从国公府的后门出去,又从公主府的后门进,就算是回家了。 桐桐正换衣裳要出门呢,结果四爷回来了。她不知道四爷在国公府干嘛,只以为他不想见人,躲清闲去了!想着从后门进出该能看见园子里种的棉花,就问了一句:“那边的棉花发芽了?” “还没。”其实没留意看!等她走了再叫人去看看就得了!但回答她,一定得毫不犹豫! 果然,桐桐没再多问,只嘀咕了一句,“该是这两天能发芽吧。” “许是没看仔细,等会子再去瞧瞧。” 那倒也不用这么折腾,明天吧! 好的!四爷面无异色的接了湿帕子擦了手,给桐桐换了件披风,“起风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穿厚点。”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接下来该是太子的事了……你心里得有数,但却不能聪明的过了。” 桐桐一愣,上下打量四爷,踮着脚尖咬着四爷的耳垂说话,“黑心肝的,你到底想干嘛?” 四爷不得不扶着她的腰,轻轻的在她屁股上拍了拍,“不许胡闹,快去。” 不肯说? 嗯!不说! 桐桐朝他呲牙,哼了一声,扬着下巴走人了!行吧!不说就不说,你还能把我推出去喂狼吗? 她直接去了宫里,自然是先去见李治。 一去刘仁就放下折子,过来先搀扶林雨桐。 林雨桐一说话,李治才扭脸朝这边看过来,“桐儿过来,叫父皇瞧瞧。” 好!林雨桐一脸笑意的坐过去,挨着李治,然后又摸了手腕,“这些日子又没睡安稳?” 是啊!没睡安稳。 李治叹气,“这个时候进宫,可是被逼的没法子?” 林雨桐‘嗯’了一声,“几位相公堵在府门前,不见都不行。” 都说什么了? 林雨桐就真什么都说了,“……以这话来问女儿,女儿能怎么答呢?母后的谏言,父皇是准了的!父母都认可的事,偏叫女儿去反了不成?女儿不明白他们嘴里那些道理,但女儿如今快做母亲了,深知生养孩子的艰难……” 李治点头,“回的好!父母都定了的事,怎么能叫你反呢?”说着又问,“那这次进宫,是想对那些相公们有个交代?” “也想看看皇兄的!”林雨桐就道,“事一出,以皇兄的性子,心里更急!只以为是他的过错才致使朝政如此的。” 是啊!弘儿心里该很着急! 李治就说,“那你先……去见你母后,再去见你皇兄,就说,朕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是又想起了李忠吧!是啊!那个太子被废,这个太子又…… 李治的心里大概是想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或者是……祖宗不佑! 林雨桐应了一声,就先去看武后了。明崇俨依旧在武后的身边,他一个人能把这一屋子的活都给干了。帮着归置折子是他,帮着端茶倒水是他,现在就连迎来送往都变成他了。 林雨桐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千金公主从里面出来。一照面,千金公主就奉承,“一看就知道肚子里这个指定是个小郎君!真真是又尊贵的人儿……” 话真多!真密!真不分场合!也不看看武后现在什么心情,跑来说这个?!她大概是以为李治真的很信任武后,连摄政之权都乐意给。所以上赶着奉承来了。可武后现在啥心情呢?多早晚拍到马蹄子上就不拍了。 装着一肚子的事,她不想跟这个女人应酬。 因此只笑了笑,“您要出宫呀,叫人送您。” 嗳!出宫呀。外面起风了,护国公主先进。 林雨桐便再没看她,毫不客气的扔下她先进去了。进去的时候武后脸上的怒容还没散。她只能先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有谁在您面前摆弄是非了?您也真是,每天忙不完的事。这有些人不见不行,可这有些人,见不见都行!您说您又何苦?!” 武后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都是小事而已!你说你的事。” 林雨桐见她是真的心情不好,也没废话,就把李治的话转达了,“父皇叫女儿去东宫,帮他告诉皇兄一句话,说他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武后怔愣了一下,似有所悟,而后一言不发的坐着,思量什么去了。 林雨桐没打搅,从里面出来,直奔东宫。 李弘在榻上靠着,不时的咳嗽一声。林雨桐这么一说,他像是放下千斤重担,扭脸说端着药碗站在一边的太子妃,“药先放着吧,去研磨,孤要写一封折子,还得请皇妹代为呈送御前。” 太子妃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碗直直的往下掉。林雨桐抬手接住了,放在旁边,问太子,“要么,再等等?” 太子妃马上摇头,“不用……不用……”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惊了一下! 她颤抖着手把笔墨纸砚摆好,李弘挥笔而就,一气呵成,这一篇辞呈,在心里只怕是酝酿了很久很久了! 落下最后一笔,李弘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再检查了一遍,而后盖上打印。等墨迹干了,折起来双手递给桐桐,“有劳了!” 林雨桐手捧辞呈,离开东宫。 打从这一天起,东宫易主,朝局翻开新篇章…… 第816章 盛唐风华(68) 雪花洋洋洒洒,春日里乍暖还寒,晌午的时候还阳光普照,可晚上雪花又细细碎碎的落下了。她伸出手,接住冰凉的雪花,在灯笼微弱的光照下,转眼融化了。 出宫了,李治专门派遣了御辇送她回府。本是要留她在宫里住一夜的,可这种新旧更替的时候,谁在宫里时间长了,都免不了叫人多想。李治想了想,还是说,“回去好好养着,别再折腾你了。” 这也是为了她好的!省的叫人说起来,还以为她在重新立储的事上掺和的有多深呢。香菊低声道,“殿下,把帘子放下吧,风太大了。” 是啊!风大了。 她感受着掌心的冰凉,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打从今儿起,李唐皇室会逐渐凋敝!哪怕是公主,除了像是千金公主这般的,剩下的有几个得了善终了?便是烜赫一时的太平,最后怎么着了呢?被亲侄儿李隆基赐死于家中。 哪个掌权的不是得意时以为智珠在握,可其实呢?有些变故是无法预测的。武后到了晚年,不也一样是因为政变而退位了?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还想做点能做的,不得不做的事,那怎么可能不惹是非呢? 御辇送到府门口,就看见四爷站在门口等着。 四爷过来接她下御辇,她就老盯着四爷看。 四爷点了点桐桐的鼻子,反应过来了? 嗯! 回屋后,擦洗了换了衣裳出来捂在被子里了,四爷才端了热水给她递过去,“未来多了变数,咱们得有准备。未来便是没变数,也一样得准备。凡是都有万一!你的位置不是你想进就能进,也不是你想退就能退。其实,你和太平,是卡在了最难受的位置上了。” 是啊!今儿出宫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皇宫来来去去,父母子女,细算下来,谁得了好了?李治如今日子好吗?历史上是李弘早死了,后来,李贤又因为被人诬陷造反,生生的被废了太子之位。他在晚年,是心理上承受了极大的折磨死的。 李弘早死,疑似突发疾病。 李贤被废之后,又被酷吏被逼自缢。 李显是废了又立,敢问他那么些年究竟在承受着怎么样的煎熬。便是死,也死的疑云重重,众说纷纭。 还有李旦,曾经被幽禁在禁宫成十年,妻妾莫名其妙的消失,他不敢过问。带着三个儿子,一日一日的在小小的宫殿里,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虽两度为帝,但一生都在惶恐中度过。 再加上终究没能得了善终的太平,敢问武后的哪个孩子,是过的好的?便是太平,真的过的好吗?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绍是李治的亲外甥,是跟李治一母同胞的姐姐城阳公主的次子。只因着他哥哥被牵连到谋反案子里,薛绍也被牵连,最后被打了一百仗,生生被饿死在洛阳的监狱中。太平跟薛绍生了两子一女,生活还算是和美,可最后怎么着了呢?孩子的亲生父亲呀,就这么没了。后来,武攸曁的妻子被赐死,迫使太平改嫁给了她压根就看不上的武攸曁。 作为看客可以敬佩武后,但被卷入其中,又怎敢大意? 桐桐就说,“我现在终于知道皇子们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了。像是三爷五爷七爷他们本无心一争,可一样一日日胆颤心惊……他们知道,不定那一片叶子飘在头上,就能砸死人。” 是!就是这个道理。所以,爷不能真的什么也不做呀!你进,爷得抬起手就能把你送上去。你退,爷得护你周全,给子孙后代留一份自保的资本。 何况,真看到不平事,你能不管吗?管了就少不了起冲突。起了冲突你能保证情况永远不失控吗? 你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得有所准备。哪怕真有突发状况,咱也有一争之力!不用去神话任何一个历史人物!历史是波澜壮阔的,总结起来无论是功还是过,不过是几页纸的话。数十年的光阴,在后人的嘴里,不过那点东西罢了。可在这个过程中,不论成败,折进去的都是人命。都是无数的爱恨情仇,是数不尽的取舍抉择。 日子是得咱们数着一天一天过的,对吧? 对!对!都对。 桐桐缩在被窝里去了,“有点冷。” 四爷就叹气,桐桐还是心软!他就拍她,“睡吧!睡起来就好了。你只管往前走,天大的事,我给你兜着你怕什么。” 是啊!我怕什么呢!自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还能把咱吓住了!这世上只有我不想管的事,没有我管不了的事。 李弘这不没死了吗? 所以,还是能变的! 只要手里有刀,就没有不能变的! 这么一想,果然就踏实了。这天夜里,金戈铁马,白马银枪,纵横驰骋,好生爽快! 可这一夜,四爷睡的很不安稳,人家正跟自己说话呢,就睡着了,才还心事重重,转脸人家小呼噜都打上了。这是大着肚子奔波了半天真给累着了。躺下倒是真安稳了,可孩子不安稳。四爷的手放在肚子上,这孩子隔上一会子一蹦跶,隔上一会子又一蹦跶,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这是梦里干什么呢,情绪这么亢奋。 于是,早早的,桐桐心情明媚的起来了,四爷这才拉了被子补觉去了。 一夜的雪,早起天便晴了。满地的积雪被照的刺目,下面的人正在清扫呢。林雨桐要了一把谷子,在雪地里撒上,引的雀儿飞下来啄食。 正瞧的有趣,宋献来了,低声道,“殿下,潞王府派人来了,” 这个时间派人来了?她问:“是从国公府那边进来的?” 不是,就在大门外。 明目张胆的上咱们府里来了? 是! 林雨桐就往正堂去,“去叫吧!” 结果进来的是王勃。 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回京城的? “昨儿就来过了,结果公主府门口堵住了。才说去找驸马,结果见公主出门进宫去了,心里想着大概有事,只怕驸马也不得空,便想着改日再来拜见。” 那你这日子改的也太近了!而且一大早的,这么冷的,非得现在来吗? 那倒不是,“是王爷昨晚上被带进宫里,一晚上都没回来。” 没回你紧张什么?宫里是你们王爷的亲生父母,还能把你们王爷怎么着。 王勃的声音低下来了,小声道,“王妃打发臣来,说是……英王府那边,英王夫妇昨晚都被接进宫里去了,一夜未归。” 接了潞王,接了英王夫妇,这不是怕出事,这是房氏怕皇室有什么大事,单单瞒着她,是不是公婆对她哪里不满。 不过,她倒是把英王那边的消息倒是掌控的精准!夜里头宵禁,两家又不住一个坊,怎么相互传递的信息呀? 王勃这才忙道,“不是打听的,是一大早,英王府派人那边打听消息来了,我们王妃才知道的。” 英王夫妻都在宫里,谁发号施令的?不用想都知道是韦香儿。 她就说王勃,“你回去吧,告诉你们王妃,关门闭户,什么人都不见。你们王爷在时,你们府邸什么样,现在还得什么样。”她慌什么?也不想想,韦香儿为什么只去你那边去打听,真着急,该派一拨人往自己这边来呀!自己昨儿进宫是下半晌,那会子消息早传到王府了。韦香儿必是知道自己进宫去了。既然知道,那想打听什么,真着急,就该先叫人来自己这里才是。房氏都打发了王勃来了,也没见英王府的人,什么意思呢?韦香儿没表现的那么着急。 怕不是这个赵氏出事就是这个点。只知道赵氏是被武后所恶,然后生生给关起来饿死了。但具体的缘由,她并不知道。 等王勃走了,林雨桐把做好的护膝拿给香菊,“你进宫一趟,把这个给瑞祥,让她给母后用。把上次送进去的艾熏的盒子塞在这里,然后给母后绑在膝盖上,凉了随时给换。” 是! 在宫里的武后就收到这么一份礼物。这些小玩意她经常收的。吃食是桐儿进宫自己带,从不过其他人的手。送进来的都是不犯忌讳的,像是日常的小家具,所用的小器物,她想到了,就给送来了。像是桌上保温的茶壶,像是身后的各种靠垫,像是对脖颈有好处的枕头,结果今儿又送了护膝来。 武后由着瑞祥给换上,才打发她出去,“去说说吧!桐儿向来不爱管这些闲事,必是有谁又央求她了。” 瑞祥这才转身出去了,拉了菊香去廊庑下,低声道,“是英王妃,着实不像个样子。早前撺掇过太子妃,请太子妃上奏义阳、宣城两位公主的事,结果事情被太子殿下揽去了,天后也并未再说她什么。结果千金公主来,咱们才知道,这位王妃正月在娘家多饮了几杯酒,就当着宾客的面说起了文德皇后……” “说文德皇后?”林雨桐皱眉,然后看香菊,“你继续说。” 香菊一脸的惶恐,“英王妃说,文德皇后与太宗皇帝闲话,只要涉及国事天下事,便不再言语。便是太宗皇帝问起,文德皇后也总推辞,而后劝谏说,‘牝鸡司晨,家之穷也,可乎?’” 是啊!长孙皇后乃是一代贤后,太宗那样的帝王,配这么一位皇后,很合适!长孙皇后留下的《女则》,有她的用意。她在书里,点评了汉明德马皇后,说此人不能抑退外戚如何如何,这分明就是看到了长孙家的烜赫,想加以劝解以求保全! 而今,英王妃赵氏将长孙皇后搬出来,压在武后的头上,他娘的你倒是图什么?! 第817章 盛唐风华(69) 林雨桐皱眉,之前总想着,保住赵氏,就没有韦香儿的事了。可这个赵氏,保住这一次,她还以为她能耐了,还会有下一次。甚至下一次就不是在外面说叨这三言两语的事了。李显要是拿赵氏有办法,她也不会这么去非议婆婆。别说去世家大族了,便是寒门之中,孝道得守的吧。谁在外面这么说婆婆?你跟你娘在家说,那是你们的事。可在外面瞎说,这就很不合适了。 她依仗的是什么呢?她依仗的是她娘是常乐公主。她娘历来瞧不上武后,可最后呢?武后还是选了她做儿媳妇。她却没去想,武后是看在她爹知情识趣上才选的。 这般的赵氏,说实话,真不值得救。但是,真要是如历史上一般那么死了,武后这名声就更坏了!弄死儿媳妇这个名声,好听吗? 再不济还有佛堂呢,不行关佛堂里去算了。再把赵氏的父亲赵瑰叫进宫里,把事摊开了说嘛!问问他:你女儿说了这个话了,是你的意思吗? 有时候这驸马跟公主不是一码事!常乐公主傲气,那只管傲气她的去,但是驸马有家族的!驸马的顾忌比公主大的多了。跟赵瑰这么一说,赵瑰宁肯跟常乐公主别居,都不会跟武后翻脸的。 至于对赵氏的处罚,要是赵瑰不乐意叫在佛堂呆着,那也好办,叫她带回去重新安排。对外只说病故便是了。卖赵瑰一个人情又如何?! 心里这么思量着,但事却不能急着去办,过几天吧!三天也饿不死人,叫赵氏吃一翻苦头之后再谈这个也成。 可她却不知道,赵氏是个多固执的人。武后把人关了,关了武后就懒的管了。她不管,下面有那么些想巴结武后的人呢,向主子卖好呢嘛!武后当时骂了英王夫妻一句:诋毁尊亲,乃牲畜之举。 李显委屈的什么似得,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儿也不是今儿才不喜赵氏,早几年她惹了太平,儿就恼了,打那之后再没去她房里了。” 言下之意,赵氏那个儿媳妇是您选的,现在出了这个事,也不是儿子想的呀!您骂儿子干嘛! 武后怎么说?懒的跟他废话!你作为丈夫,若是管教的好,能出现在这事?她叫李显滚到一边去反省去了,却叫人把赵氏关了。武后也没想到怎么处置,先这么着再说。可下面的人因着那一句‘牲畜之举’,就说,这牲畜就是牲畜,配吃人的饭食吗? 虽然按时给送饭,但是给送的肉啊菜啊,甚至于米粮,都是生的。 她在宫里关着呢,宫里这地方,能关人的也就内侍省。这地方一般关的都是犯错的宫人!她是王妃,单独给个小院子,呆着去吧!只要是带小院子,那基本炉灶是有的,炭火是有的。不过就得尊贵的王妃自己去做去!咱不伺候。 下面的人把这些禀报给瑞祥,主要是显摆功劳,好叫人知道他们的忠心! 一听这些没卵子的玩意想出这么个收拾人的法子来,瑞祥就说,“那是王妃,真要是出事了,你们一个个的,有几个脑袋赔?” 这人就赔笑,“看了的!院子里什么都有!有井,有桶,有炉灶,有柴火,连火镰和引火的干柴都看了,叫她也知道知道,皇家的王妃好做,那是天后娘娘的恩典。” 一听是这么回事,那瑞祥就没管。 可这赵氏就是硬气,不给熟的是吧?那我就饿着。我看你能饿我几天!我是王妃,我不信你还能把我饿死。 真真就三天没吃没喝。 而后林雨桐的信进宫了,是写给武后的!不说求情的话,只说皇家管教儿媳妇,也当为天下表率。女子本就受制于后宅,若是所有的婆婆都以此次的事件为例,怕是要坏事的! 武后是不会知道一个麻烦的婆婆会给女子带来什么样的伤害的,林雨桐就在信上说了。她说:家虽有家规,然更有国法。所犯罪行若不在国法管辖之列,家规是有规劝辖制的作用,但家规的尺度得限制。 武后皱眉,觉得这个女儿想事未免太琐碎!她放下信问高延福,“英王妃如何了?”还关着呢。 “英王呢?” 一直在侧殿反省!倒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武后又问,“圣人那边呢?潞王回府了?” 还未曾!圣人只说头疼,留了潞王侍疾。 武后叹气,“那就再留英王几天,什么时候潞王出宫,再放英王走。”省的闻到味儿了,瞎蹦跶。 是!那英王妃呢? 武后就说,“去问问她可有悔过之意?” “悔过?”赵氏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站着高延福。那种饿着肚子等待的惶恐瞬间退去了!她赌对了,皇家果然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况且,自己错了吗?“若是本王妃悔过了,那岂不是说文德皇后错了?皇后能说文德皇后错了,那本王妃说皇后错了,又有何不可?” 武后是文德皇后的儿媳妇,她都能说她婆婆不对。那我身为儿媳妇,说我自己的婆婆不对,请问有何不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高延福皱眉,冷冷的看了赵氏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管着地牢的太监追着问说,“公公,什么章程您得吩咐呀!” 章程?她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关着吧!” 这样的事没法瞒着呀,英王妃那么大声的叫嚣,谁听不见?因此高延福回来就一五一十的把当时的情形给说了。反正这英王妃有点脑子不清楚,什么忌讳她说什么,当真是仗着进了皇家门,没有她不敢褒贬的。 其实宫里的人都知道,武后是极其不爱提文德皇后的。大唐开国至今,王皇后那样的不值一提,有能为的皇后就是武后和文德皇后这一组对照组。 文德皇后的名声有多好,武后的名声就有多坏。 果然,武后一听转达的话,当时面色便冷了,“可见,还是本宫太仁慈了!”连儿媳妇都这么叫嚣,可见外面都怎么说自己的。 这种事怎么办呢?非杀的怕了,是止不住这样的留言的。 瑞祥偷摸的问高延福,“那边一直不吃不喝,就这么挺着呢。” 高延福轻哼一声,缺不接话。 瑞祥便知道,英王妃若是想活,那有每日送的生食,怎么样都能活下来的。肉煮了就能吃,菘菜白菔这样的菜,生吃是可以的。 她还想着,再过几日,是不是天后的气消了,就好了。 可这赵氏真就是死硬到底!就不吃!放在那里坏着臭了都不吃。有本事你真饿死我呀! 然后等人发现的时候,真饿死了。 这一天,李治终于下旨了。先是夸李弘,说李弘是仁德的好太子,只是身体特别不好,不堪国事疲累,主动请辞太子之位。说这事他不想答应,可是这两年来,太子屡屡请奏,以至于到为了这个事情跪在大殿之外,不准他之所请就坚决不肯起身。他身为父亲,实在是没法子。而今,只能抹去太子的身份,改册立为代王。 然后便是给代王许多恩赏,除了数不尽的财货,便是把温泉宫和九成宫,都赐给代王休养身体。另外,赐给了许多彰显身份的东西,便是各种礼器物,得按照帝王的规格来。便是出行,也有李治给赏赐的仪仗,仪仗是帝王出行的仪仗。虽然几乎不会用,但这代表着代王的身份超然,非同一般。 除此之外,李治还赐给李弘一把天子剑,此剑杀人无罪! 这是给李弘撑腰呢!别觉得他不是太子了就小看他!便是继位的帝王也不能在李弘的面前摆谱。此剑杀得平民,也杀得昏君。 把能想到的都给李弘想到了,而后才说,依照尊卑长幼之规矩,册立李贤为太子。 于是,李贤成为了大唐的太子。 至于这七天,李治和李贤这父子到底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便是武后也没能打听出来! 而这几日,李显一直被武后关着反省,这一天,终于被告知能出去了,这才发现——变天了! 真换太子了! 他整个人都是恍惚了! 换太子了?是李贤。 换太子了!是李贤! 回到府上,躺在那里了,都没回过神来。 韦香儿跪在他的边上,“殿下,振作起来。” 振作!谁说不振作了?!谁说不振作了?他扭脸看向韦香儿,韦香儿的双眼亮晶晶的,“殿下,别这样,你想想旧事。” 旧事?什么旧事?! 韦香儿趴在李显耳边,低声道,“想想太宗当朝的时候,长孙皇后所出的嫡皇子有三人……” 是啊!皇祖母有三个儿子,李承乾是太子,极其受宠的是李泰,以及幼子父皇。 最后怎么样了了?李承乾被废了,最受宠的李泰涉嫌谋嫡,降爵被贬,是父皇登基之后,才在任地去世的。皇位最后落到了最不起眼,最不可能的父皇的身上。 论起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当然得是李承乾。 论起才华能力,诸位皇子无一人比的过李泰。论起盛宠,李泰更是独占鳌头。 可结果呢?都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罢了。 韦香儿看着李显的眼睛,“王爷能的!王爷肯定能的!潞王脾气倔强,自来为天后所不喜!我甚至听闻,潞王为韩国夫人所生。您算算护国公主的生日,再算算潞王的生日。潞王若是体弱,还能说是早产的。可潞王并非体弱之人,只怕这里面真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不可能!李显摇头,“若是韩国夫人生的,母后早给弄死了,活不到如今。更不会册立他为太子。” 韦香儿一噎,这话说的人差点没法接话。她顿了一下,这才道,“只要潞王有一丝怀疑……祸根便埋下了。前太子早几年尚且跟天后多有矛盾,更何况潞王!王爷,只要有心,就没有办不成的!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凡是能交好的都要交好!只要母后喜欢的,你就要放在心上。母后要用武家,那这之后,武家就是王府的座上宾。母后看中护国公主疼爱太平公主,那王爷就得更尊重护国公主,更疼爱太平公主。那么多人反对母后,王爷得去支持母后……”说着,她好似才反应过来,“王爷,王妃呢?” 是啊!只顾着回来了,王妃呢? 韦香儿拉李显起来,赵氏这个蠢货可得留着。她送李显出门,“王爷去了就认错,就说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回头锁在哪个空院都成,先接回来。” 好!好!去接。 武后就叫他去接,然后李显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院打开的那一瞬,各种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的王妃躺在地上,浑身僵硬了,不知道是不是死去之后无人发现,就见她此时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在她的边上,是一盘盘早已经发臭的生肉。 看守的没发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生肉腐烂了,有点异味都以为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向来胆小的李显,眼睛一翻,直直倒下了。 他不会想到,这一幕成了他这一生的梦魇。 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只知道等醒过来,满目都是白色。 韦香儿守在李显的边上,见他醒了,就忙道:“王爷……王妃怎的……怎的……” 李显一把捂住韦香儿的嘴,“管住它,别惹祸,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韦香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住的点头,一再恳求,李显才拿开了手。而后哇的一声,给吐出来了。 王妃的尸身就这么送回来了,没有任何说法,反正就是死了,办丧事吧。 宫中没有给一点恩旨,在新太子册立的当口,这点事除了王妃的娘家和武家登门了,其他的多是王府的属官家眷。好些人大概都忘了,这里没了一个王妃。 林雨桐知道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不得不说,这个赵氏当真是个狠人!手边不是没吃的,人要是恶的狠了,什么不吃?别说有白菜萝卜这玩意能生啃了,便是你打一桶水上来,靠着这一桶水,你也能撑七天呀!可她倒是好,不吃不喝!没扛过七天,死了。 不过此人的意志力,也非同一般。愣是能克制住本性,食物腐烂了一地,她却选择挨饿!就说这个人的心性上,你说她有这股子执拗劲干点什么是干不成的?!为这个死犟的把自己给犟死了。 一个倔脾气的媳妇PK狠心肠的婆婆? 狠心肠的婆婆第一次发现这个儿媳妇这么蠢:用自己的命去威胁别人,这是脑子正常的人干出来的事? 死是她自己的选择,难道是本宫要她死的? 武后没当回事,才册立了太子,得叫代王搬家挪宫殿,得商量册封典礼,得给新太子搬家,政事上少不了跟贤儿再磨合,这么多大事要办,死了一个该死的,是多大的事吗? 于她而言不是大事,于常乐公主而言,便是天塌了!夫妻俩就这一个女儿,可结果呢?结果就这么没了。 李显哭的不得了,只跟赵瑰说,“要是能,就远走吧!别在京城里呆着了。” 公主有封地,去公主的封地住公主府去吧。 赵瑰是一肚子的愤恨,偏不知道跟谁发,等丧事简单的办完,他带着常乐公主,低调了离开了长安。 离开长安这一天,林雨桐坐在马车上,亲自送李弘去温泉宫。 车马辚辚,有些颠簸。但李弘却兴致勃勃,说林雨桐,“都说了不要送,你偏来送了。以后得闲了,你上山,咱们兄妹有多少话不能说。” 裴氏陪在边上,一身素衣,给林雨桐递了一个软枕靠着。 林雨桐就笑,“我不看着您安顿好,不放心。” 李弘这才不再言语了。 出城的时候,看见了避让在一边的常乐公主的马车。 裴氏才道:“没想到这么几天功夫,就出了这样的事!我这边事多,只叫人去祭奠了。”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阴冷的眸子。这眸子的主人不是常乐公主又能是谁?见林雨桐看她,她放下了帘子,遮挡住了那一抹阴冷! 不用去想都知道,常乐公主心里是带了多少愤恨的! 赵氏的丧礼她确实没亲自去,因为身怀六甲的妇人不适合去灵堂。但四爷去了,英国公府的女眷都去了,也已经给了足够的尊重了。 人家要恨就恨吧!亲生女儿折损在宫里了,还不能叫人恨了吗?真给李弘送到山上,她才回来了。 裴氏扶着李弘站在山上的亭子里,看着公主的车架下山,这才道:“人人都去了东宫,便是裴家也不例外,只公主……跟之前并无不同。甚至比之前更亲近了。” 李弘看她,“如此多好,有几个亲近之人常走动便好了,很不必热闹的迎来送往,却无一交心之人。” 是啊!比起那些喧嚷,还是这么着好! “是啊!这么着好,这么着——清净!” 林雨桐抚着肚子,一下一下又一下!李弘那里清净了,自己这里也清净了。武后已经连着三天打发人来给送各种的赏赐了。 大前天送了十多盆牡丹,说是开的好,留着赏吧!于是大前天就跟四爷一起赏花来着!自己歪在榻上,边上围绕着一圈盛开的牡丹,然后她伸手抓了杏干不住的往嘴里塞。四爷在对面,说是画牡丹呢。果然,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画了一张艳比牡丹的美人图。画上的女人丰腴雍容,眉宇间带着几分慵懒。桐桐瞧着那画晚上多吃了一碗饭。 前天呢,送来几匹锦缎,说是给自己做春裳的。那前儿自己又看着四爷设计了一天的服装款式。 昨儿,叫人送了许多的宝石,说是该添首饰了,于是,昨儿到今儿一直忙着设计首饰。 武后这所有的动作连在一起,表达的意思是:她现在也很清闲。 估计是很多政务,李贤顺手就处理了。在协助太子理政上,这些官员是不会有藏私的可能的。他们希望李贤是个叫圣人满意的太子,来杜绝圣人叫武后干政的心思。 而李贤自来聪明,只要朝臣配合,李治指点,他确实能很快的上手。 这当然就导致了武后手里的权利严重缩水,她变的清闲了。 这不,才吃了早膳,武后又打发祥瑞来了,是来送字画的,是武后亲手所画,画上是一只母牛和一只小牛犊。小牛犊试探着要下河,母牛急切的守在边上,关切的看着小牛犊。 这画想说什么林雨桐知道,这个时候武后的急切,只能叫李贤更加戒备。 她就笑道,“这是要亲耕亲蚕了吗?亲耕……父皇的身体成吗?是太子要跟随父皇亲耕,那这亲蚕……是不是得抓紧了。这是耕牛吧!今年的耕牛干预繁殖得到秋里才知道效果,到时候我也能出门子了,好进宫跟父皇和母后说……” 祥瑞一愣,然后点头,“娘娘就是叫婢子来问问,公主这身子可还行?亲蚕能不能随娘娘一起?” 怕是不成,“前儿送了一趟皇兄,回来就觉得肚子坠坠的,孙道长瞧过了,说不叫再颠簸了。” 那是得好好歇着。 说了好一会子话,祥瑞才回宫了。 回宫一字一句的学给武后听,武后愣了一下,便明白桐儿的意思了。是啊!先做好自己的本分,少叫人指摘,才能说其他! 可只做好本分还不行!朝臣所怕,不外乎是对他们严酷! 怎么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呢? 武后就问祥瑞,“我记得上官仪家的女眷还在掖庭?” 是! 武后沉吟了片刻,“去查查,看看这些女眷如何?再把当年涉案人员的女眷都打听清楚了……” 是! 太平从里面探出头来,问武后,“母后找罪臣家眷做何?” 自是有用的! “用她们做什么?关在掖庭不见人,又能学几分本事?从没见过能有大用的人是闭门造车一般的学出来悟出来的!” 武后笑了笑,说小女儿,“只要不笨,年岁不大,便能学出来。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怕什么?用的不过是这个身份!” 太平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道:“母后的意思儿大概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她说着就去了桌案的后面,研磨提笔:“明白了,就替母后去给你父皇送两份折子。” 什么折子? 李贤从圣人的手里接了折子,折子是母后上的,一封折子是中宫奏请祭蚕之礼的,一封折子是替长孙无忌求情,请加封长孙无忌的! 祭蚕可理解,可这好端端的加封已经死去的长孙无忌,是什么道理? 李治没解释,只叫他回去慢慢的思量。然后转天,他就又听到一个消息:母后选了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先是册封其为才人,为其摆脱了罪人的身份,又册封其为女官,留用身边…… 第818章 盛唐风华(70) 暮春时节,柳絮飞扬。李贤着人下了几次帖子,请林雨桐进宫,说是要打马球,怕公主累着可以住宫里,有太医给看着呢。林雨桐一直也没去,只说身子重,懒的动弹。 李贤又派了三个太医,五个产婆,十个乳娘,叫林雨桐只可着挑选。 林雨桐象征性的挑了两个叫带着孩子过来,其余的给了赏赐,都打发了。 每次太医给看诊,宫里必宣召这个太医,得问问情况,反正都表现的极为重视就是了。 这一日是四月二十八日,是药王菩萨的生辰。一早起来,林雨桐就觉得有点不对,她这一摸肚子,四爷就叫人准备水,桐桐得沐浴。 然后王氏又打发人来问,问可有动静。 四爷扶着桐桐去沐浴了,伺候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跟王氏说,“跟往日并无不同。” 王氏就赶紧的收拾东西,“瞧着该是快到日子了。”可今儿是药王菩萨生辰,很该去礼佛的!而今,也不去远处,就在坊里的寺庙里拜拜吧。 又叫人去找刘氏和小刘氏,却不想正好李敬业在家呢!他现在对神佛这些东西倒是不咋信了!自家那儿子和儿媳妇愣是弄的人帮着牛羊繁殖,这一般多少天生那都准的很,快生了就是快生了,求了菩萨能怎么着? 他就跳着脚喊人,“都不许出府门,在家里候着。叫人守在后门,公主府那边若是叫了,得能听的见才成。” 果然,话音才落下,打发去后门的人还走到后门呢,公主府那边便来人了,说是发动了。 哎哟!阿弥陀佛!可算是要生了。 真就在英国公府上上下下翘首期盼中,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打破了府里的宁静。 生了!生了! 真的!不管生的是男是女,这一声婴孩的啼哭声,足以叫府里的人湿了眼眶!别人家的府邸,不说年年添新丁,那至少也是三两年总也添一个的。可国公府呢?二十多年了,再没有婴孩的哭声。 府里每日里安安静静的,这不是兴家之兆呀! 别说小刘氏这个婆婆,王氏这个太婆婆了,便是婶婶薛氏也哭了出来,膝下空虚,日子寂寥是什么滋味,她们可太知道了。 因此一说生了,哭着的,左右转着不知道该先干点啥的,还有嚷着要给菩萨塑金身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问生男还是生女的。等里面出来人了,刘氏先问:“公主可好?孩子可好?” 香菊团团行礼,脸上喜气盈盈,“公主好,小郎君也好。” 小郎君? 是! 是男丁呀? 是! 刘氏当时就跪下,叩谢漫天的神佛,想想又不对,“无量天尊呀,咱家的小郎君也是您的血脉呀!您可得保佑!”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四爷直接进去了,孩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桐桐半靠着,显然是没怎么吃力。四爷感觉自己经验已经到了看肚子就知道生产费力不费力的程度了。 孩子生的不算是重,肤白发黑,这么会子工夫,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哪怕知道刚生下的孩子看不见个什么,但还是觉得这孩子的眼睛真有神。 桐桐看着四爷抱着孩子打量,就看香菊,“去请诸位夫人进来……” 嗳! 被叫了,刘氏等人才进来。 小刘氏的眼泪又下来了,孩子一瞧就康健的很,这可不是祖宗保佑? 刘氏不敢接手抱孩子,只道,“赶紧的,报喜,祭祖!开祠堂!” 是!一边打发人给各处报喜,一边开祠堂,祭祖,告知列祖列宗,血脉不绝,后继有人了。 李敬业终于靠谱了一回,问四爷说,“耕牛便地,牛羊成群,六畜兴旺,此乃大功德!老国公总说,是他杀伐太重,遭了天谴了,这才子孙不丰盈。而今,咱干的是利天下生民的好事,老天果然给了福报。”然后他提议说,“可否给孩子取名泽生。” 泽生?泽被苍生? 四爷笑了笑,点头应承了。 林雨桐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笑,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泽生?”想要泽被苍生,谈何容易? 紧跟着宫里又派了几拨人来探望。 祥瑞回去之后就跟武后说,“取名泽生,公主允了!咱们公主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家里脾气却是极好的!英国公府上下,无有说公主不是的。自大唐以来,少有哪位公主如护国公主这般……” 是的!因着跟夫家的关系好,现在谁不说公主虽擅兵事,然性本柔顺和善。 紧跟着是孩子的满月礼,孩子的百岁礼,英国公府大宴宾朋。不管男客女客,都在国公府那边。除非十分亲近的,才上公主府来,见桐桐。 裴氏专程从温泉宫来了,“殿下想亲自来,我劝住了,只说等孩子大些,便带去山上也是好的!”说着就摸了摸孩子肉肉的小手手,“长的真好。” 她没多留,怕碰上现在这位太子妃彼此尴尬,只小坐了片刻便要走。 出月子了,林雨桐能往出送了,就说她:“等过几年,皇兄的身子好了,嫂嫂也能添个孩子了。” 裴氏摇头,然后怅然,“不要!我比殿下还要坚决!此次变故……我父母在家族中也是备受责难。他们心疼我不能说我,可在族里又觉得无颜面对……一个孩子到这个世上,跟父母的缘分是扯不断的!如我这般,都已然是连累父母了,若是再连累孩子,我又何苦?我陪着殿下就很好!” 这何尝不是一种明智呢? 比起历史上孤苦无依,在孤寂中熬完一生,该是好的吧。 送走了裴氏,太子妃房氏果然来了,她对林雨桐的态度跟之前作为王妃的时候并无不同,恪守礼节,谈吐有度。前后也就一刻钟,也离开了。 倒是随后来的太平,今儿就留在这里了。 她带着人跑出宫,进来就横冲直撞的。一直到看见孩子,抓着孩子的手脚把玩了半天,这才轻轻晃动着摇篮,想把孩子给摇睡了,“我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 宫里再没比她小的了。 林雨桐靠在边上,也是累了,就说她,“出来的时候跟母后说了?” 说了!太平嘟嘴,“本来还想去温泉宫玩的,母后没让!嫂嫂回去了吗?” 回了! “她也太小心了。”太平说着就叹气,“姐姐最近不方便进宫,该是不知道!宫里这风向呀,变的可真快!之前都夸前太子哥哥能干,而今换了六哥做太子了,又恨不能把六哥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她嘟嘴,带着几分不服气,“我发现了好几个背后嘀咕的,叫人拖下去就往死里打!人走茶凉,可这茶凉的也太快了。六哥必是不知道这些流言的,可太子妃是死人吗?她是做什么的?六哥顾念不上,她多做几分尊敬嫂嫂的事,叫人知道不能拿前太子哥哥嫂子不尊重,这事其实就了了。哼!端着那么高的架子给谁看呢?”这话也有她的道理!眼前还是少女的太平,还叫人挺喜欢的!她抬手擦了擦太平鼻翼上的汗珠,拉她到另一边坐,好叫人给打扇子。 “前太子妃是母后按照太子妃的要求选的,而潞王妃,也是母后特意选出来的。房氏除了家室合适之外,还有就是性情!她的性情本分,从不逾矩,这便是母后选她的原因。不能因为当时觉得合适选了,如今换了位置,不合适做不好了,再去苛责她。既然发现了这事不对,为何不去找太子?他的性子直,若是连咱们都要绕着圈子跟他说话,他岂不孤单?” 太平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然后歪着,枕在姐姐腿上,“也是怪了,跟姐姐说话,我最不累了。姐姐总是为别人想的多,为自己想的少,做事求一周全……”其实,公主不用这样的!怕是自小没长在宫里,这才叫她没有这样的底气吧,“姐姐于大唐有大功,而今这么退回府里……岂不可惜?” “若再起战端,我还是要披挂上阵的!可若不是非我不可,求一清闲难道不好?人各有志,能做和想做终究是不一样的!” 太平叹气,“我是没有姐姐的本事,若是有,我可不肯这么退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吃了饭才把人送走。 林雨桐是以养身子为由,坚决不出府门。像是刘仁轨大破新罗,捷报传来,兵部来请了,但林雨桐也还是没去。 她没去,结果入夜了,李贤带着几个禁卫,从侧门进了公主府,“皇姐,您若是这么避讳,孤可就无颜见人了?” 林雨桐拉了他的手挨着坐了,“不是避讳,是有些事,我并没有想好。” 李贤叹气,“兄长从山上给我送信了,关于属国驻军这个事,兄长说是皇姐提的。孤也觉得甚有道理,既然有道理,为何不做呢?” 林雨桐看他,“这事要做,需得跟母后好好说。母后的谏言里有一条是息兵,而这是父皇首肯的!此时,要把这事办下去,得从中找到一个能契合的点。不算是否了父皇和母后,又能叫事情往下办,这不是正思量呢吗?” 原来如此!李贤就道,“我还当皇姐只跟兄长亲厚,跟我疏远了呢!皇姐有将帅之才,为大唐征战御敌,险恶之时得您,过后又逼您回内宅,若是如此,我李贤成了什么人了?皇姐,弟弟是真心请您。我的性情您知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此次来,不仅求皇姐出山,也想请姐夫出山帮我。浪费大能,乃是暴殄天物。姐夫之能,不该因为尚了公主,就泯然众人。” 可自己此时掺和,只会叫局势更复杂。李贤能同意自己能参政,那为何对武后颇多忌讳呢?叫武后看来,这岂不是成了李贤刻意针对她? 但其实,想想也知道,朝臣依附太子,这是稳定的基础。不是李贤要摒弃武后,而是朝臣不想再给武后这个机会。 出于不想激化矛盾的目的,她就说,“我见过母后带太平,我回家的时候,太平尚且不会走路。母后照管吗?少!她很忙,忙的连孩子都顾不上。对太平是如此,对你们每一个大概都是如此。因为父皇需要,母后是克制了为母的天性,没有陪伴孩子……我呢?上有兄下有弟,父皇母后又健在,我就想过几天身为公主的肆意日子,成吗?朝中若有大事,我义不容辞。可日常,我并不比谁更高明。你好好的,大唐安稳,我才能安享尊荣,做个随心所欲的大唐公主。” 这话说的,触动了李贤的心肠。 最近已经有人把话嘀咕到自己耳边了,又在提醒自己,自己可能不是母后生的。这事在当年跟皇姐已经说过了,在这事上他也不再纠结了。皇姐说,母后没照顾过一个孩子,为的其实还是国事。 母后的动机是私利也罢什么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其实就是这些年母后有功劳也有苦劳! 第二天大朝之后,李贤还是去求见了武后。 武后放下手中的书,明崇俨将书夹好书签,然后收起来,这才低声道,“昨儿晚上,太子殿下出宫了,去了护国公主府。跟公主在府中单独谈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连驸马都避开了。” “宫中那些流言的源头,可查清楚了?” 明崇俨点头,“是!有了一些眉目。” “查!看看背后都藏着什么。” 是! 武后坐起身来,“宣太子吧。” 李贤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官出来迎了,“太子殿下,娘娘有请。” 嗯! 进了里面,李贤对站在书案边的明崇俨皱了皱眉头,他先给母后见礼,然后说明崇俨,“明仙长是有事?” 明崇俨忙低头,“是!昨夜见西南星有异动,特来告知天后一声。” 李贤便看武后,武后被这么看着,也有些不悦,用什么人做什么事,做儿子的也要管吗?这是做儿子的对母亲该有的态度吗? 两人都不高兴,但都隐忍不发。 明崇俨利索的走了,出去之后皱眉回头看了看,脸上已经微微带出些不屑。目光还没收回来,便见到隔着珠帘看着他的小女官上官婉儿。 他微微笑了笑,上官婉儿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朝里面看去。 太子英武,姿态挺拔,他站在天后的对面。天后叫坐了,他才坐了。 她听见太子说,“……儿臣昨晚去见了皇姐,是为了请皇姐去兵部议事的!” 武后的面色松了一分,‘嗯’了一声,然后才问,“是又出什么事了?” “那倒不是!”李贤就说,“是皇兄送了信回来,提出驻兵的事!儿臣觉得皇兄和皇姐所言,都有理!因此,儿臣此来,便是跟母后商议,是否在息兵一事上该有些变动。” 武后便笑了,说一边站着的高延福,“给太子上茶,愣着做什么?要热茶,他脾胃弱。” 是! 茶上来了,李贤端起来。这不是自己喜欢的温度,却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一口茶抿进嘴里,他身上的戒备在这一刻也放下了。 武后笑了笑,这才起身,也不坐在桌案后面了,只起身往榻上歪着去了,“有外臣在,便得那么挺着!这两年腰不好了,要不是你皇姐给针灸,更难熬。” 李贤忙道,“可要请皇姐进宫?或是宣哪个太医?” “现在好多了!隔上三个月针灸一次就好了。”武后说着就叹气,“你这段时间做的挺好的,我这心里也松了。你皇兄,你皇姐,乃至你,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这里面有个非常复杂的东西,那边是改革军制。你皇姐不是心里没想法,而是知道,现在你才坐稳太子之位,哪怕朝中上下拥护……可你若触犯了太多的利益,这对你来说,绝非好事。这事可以从长计议,需得缓缓图之。不过英国公之前提的,可供以兵械这一点,却也暂时可行。不若,单设置一衙门,专司此事?” 李贤点头,“未尝不可。”说着就道,“那倒是不如一事不烦二主……” 武后摆手,“你姐姐才生了孩子,必是盼着你姐夫在家照看。” 李贤:“………………”这么欺负姐夫有点过分。 武后却说,“我总希望你们都称心如意的!别打搅他们了。”然后就道,“之前你皇姐也提议,该内考!吏部一直在筹备这个事。我看呀,不如就考起来,从参考的官员中,酌情提拔一二专司此事,如何?” 是个很好的切入点!李贤起身,“儿这就着手去办。” 好! 太子一走,太平就探出头来,“何以六哥今儿这般好说话?” 武后歪在那里没动,只笑道:“这也是他想做,但是朝臣们却推三阻四的事。” “原来如此。”武后说着就看站着的上官婉儿,“你怎么想?” 上官婉儿沉吟了一瞬便道,“太子是个好太子!” 武后目光深远,没有说话!贤儿有胆识,便是朝臣反对,他也能一往无前。下了决心便不回头,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不过,是得碰一碰的!君臣之间,就是如此。他若压服不了朝臣,那便是朝臣压服了他。不管是哪种,对太子也好,对自己也罢,都是好的。 她说上官婉儿,“叫明崇俨来。” 是! 明崇俨再来,就被武后给了一个名单,“朝廷要内考,这些人本宫要在考场上见到。” 明崇俨懂了,这是个安插自己人的好时机!天后若是再无动作,再在朝堂上不说话,那下面的人心就该散了。他领命之后,马上出宫去办了。 当天晚上,英国公府的侧门就进了一个不起眼的人。 “公爷,国公府请您回去一趟。” 这是秋实的声音!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以目光询问四爷:怎么了? 这个点必不是那边的长辈叫了,他们怕夜里在外面走动惊扰孩子。 四爷低声道,“张淮来了。” 张淮?那个不良人? 四爷点头,“你睡吧!” 哦!桐桐没动地方,看着四爷出门了。自从孩子过满月百岁,亲朋故旧都来贺了,能来的人来了,不能来的礼和信也来了。四爷一下子就忙起来了。 他在织网呢,得织的不动声色,也不是易事。 夏日了,蛐蛐声蝉鸣声蛙声,响成一片。 张淮站在院子里等着国公爷,见人来了,他便下跪,四爷拉了就起来,“以后别这么着了,走!里面说话。” 到了里面,张淮也不敢坐,只抓紧说事,“……那位明仙长出宫便去长秋观,观里每日进出,人员庞杂,但是有那么几十个人,行踪颇为神秘。小的没敢惊动,只远远的跟过几个人,发现他们并无恶行恶举,好似在盯着某些府邸,小的便不敢再跟了。不过今儿明仙长出宫没直接去长秋宫,而是去拜访了几个八九品寒门出身的小官吏,之前从不曾见过他们有接触……”说着,便拿出一张纸来,“这是明仙长今日行踪。” 四爷接过来,扫了一眼,而后便夸对方,“做的好!安心当差去吧,你娘,你妹妹已经被接出来了,安置在京郊公主的庄园里。” 是!敢不效死力?! “留府里歇着吧,明儿再走。” 是! 四爷叫宋奎帮着安置,起身便要奏。 张淮猛地想起什么,忙道:“公爷,有件事小的不太确定……” 嗯?你说。 “明仙长好似跟武家兄弟关系极为亲密,武家好两月前有人往慈州去了,这个消息是小的今儿才得来的。” 慈州? “李上金在慈州。”林雨桐皱眉,“还是想斩草除根!” 四爷点头,“李上金生母只是个宫人,他本人老实憨厚,一辈子不曾有什么能为。” 林雨桐叹气,“下面又想构陷?” 嗯!但凡想除掉谁,构陷这一套就从来没少过。 可这是不对的!林雨桐皱眉,那现在能怎么办?跑去宫中跟武后说,我知道你派人秘密去了慈州? 这是犯蠢! 所以,只能等着。等着折子上来了,再想着事怎么办。 她问四爷:“这一支后来怎么样了?” 先是被诬陷坐罪,而后被削去王爵。后来周武时期,武家兄弟构陷其谋反,被逼自缢。他膝下七子,六个死在了流放地,只一个战战兢兢的活着,最后继承了王位,没几年也没了,陪葬乾陵。 林雨桐心里唏嘘,这若是有一个稍微有才干的,何至于此!死的如砧板上的肉,那为何非叫他们死呢? 夫妻俩的谈话过去才三天,果然就有慈州的折子,状告李上金使用逾制之物,有不臣之心。 林雨桐缓缓的站起身来,看着大明宫的方向沉默良久。 第二天三更天她便起了,对着镜子梳妆好就回头看香菊:“取朝服来。” 朝服? 四爷吩咐愣着的刘德,“去递牌子,今儿公主大朝……” 朝服拿来了,一件一件披挂到身上,桐桐站在镜子中看着颇为冷肃的自己,然后转脸看四爷。 四爷上下的打量,而后点头,“去吧!别怕!” 我不怕!也没什么好怕的!但我得叫他们觉得怕! 得叫他们知道——我但凡披挂,必得见血! 第819章 盛唐风华(71) “公主大朝?” 李治擦了一半的脸便扔了帕子,“是出了什么事了?” 刘仁摇头,“刘德并不知!这是很突然的,殿下早起了,驸马吩咐他递牌子,说是公主要大朝。” 李治沉吟,最近也没甚事端。桐儿把进退拿捏的很好,在太子和皇后之间,也是尽力的周旋,来缓解这母子之间的关系。她是个特别有分寸的孩子,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刘仁给圣人戴朝冠,想了想就道,“刘仁轨刘相公得胜归来,今儿是第一次大朝,公主是关心新罗战事?” 不是!太子之前亲自去请,她不曾去兵部,必不是这个事。 刘仁也皱眉,那当真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事!他现在也不敢说话,圣人心里有些烦,是为了杞王的。下面突然参奏杞王逾制,有不臣之心。这个……嗐!杞王真要有此能耐,不就好了吗? 这事的根底如何,圣人心知肚明。可,一则,如今的皇后不是一般的皇后,一直便有权柄;二则,皇后乃是太子的生母,膝下六个子女。圣人有时是不得不跟皇后妥协,他没得选择。 皇后是了解圣人的,两个和六个比起来,圣人只能选择保全这一方这六个皇子皇女呀! 这不,昨晚又一夜没睡,要大朝了,是用冰帕子擦的脸。就在这个当口,又出事了。 可公主不事先进宫告知圣人一声……这也不妥当!瞧圣人焦灼的,早膳只用了一个鸡卵,喝了一杯牛乳,连筷子都没动,这就算是用完早膳了。 看看时间,还早!刘仁就问说,“奴婢去宫门口迎迎公主?”顺便打听一下。 李治摇头,“桐儿有分寸!” “那……需要告知天后和太子一声吗?” 嗯!叫人去传话吧。 于是,上官婉儿就得了消息了,跟已经要出门的武后禀报了,“因由不知,公主未曾跟谁提前说过。臣已经打发人去宫门口见公主了!” 武后‘嗯’了一声,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上官婉儿一眼,“你跟着吧。” 高延福看了这个小丫头一眼,朝一边退了退,把位置让给上官婉儿。 今儿,对上官婉儿也是特殊的,这是她第一次陪皇后去紫宸殿大朝。 紫宸殿里,文武大臣位列两班,彼此之前小声的探讨着什么。突然之间,都不言语了。有没察觉的也被人戳了戳,示意朝大殿的门口看。 就见此时的大殿之外,站着那位公主!这位有多长时间没露面了?怎么现在来了?彼此还没问出口呢,这位抬脚走了进来了。 一个个赶紧整理朝服,欠身见礼。 林雨桐以同僚之礼还之,而后就坦然的站在勋贵之列,且居首位。 才站好,还没等几位相公问出什么话呢,外面就传来唱名声:太子殿下到—— 三声刚过,李贤便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奔着林雨桐而来。林雨桐先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皇……”想叫一声皇姐,可这是在大殿之上!站在这里得无私,这里没有家事,只有国事!这里没有家人,只有君臣!他一把扶住了,“护国公主免礼。” 大殿之上,当着朝臣的面,两人什么也说不成。 林雨桐在李贤的手上轻轻拍了一下,李贤心领神会,皇姐是说没事,不是出了大事了。 那就没事! 李贤上了御阶,站在侧面去了。 林雨桐静静的站着,谁也不看。这个朝堂上,没有李显,也没有李旦。大唐的皇子们跟大清的皇子不一样,他们做官可任实职,像是李上金就做着慈州刺史的官。一直在做刺史,可构陷的时候却没有在政务上找出毛病,可见人虽憨厚老实本分,但是做着刺史,哪怕是平庸无多大建树,但好歹没惹出更大的乱子来。而且,自从出去,无诏见不回京!来往都是折子。因为慈州也有别的官员,折子来往也频繁。但却都没有私折给李治。这就属于不受待见的那种。 李显和李旦,按说都不小了!但因着父母舍不得,那就留在长安。长安有王府,他们可以在王府里一直读书,一直读书!受宠的在长安的府里读书,特别不受宠,不被想起来的那些宗室子弟,就得一直在各地的府里读书,读到老都行!朝廷给的官员里就有侍读,陪着读书的。 脑子里正在过这些事呢,就听到有声音远远的传来:天皇驾到——天后驾到—— 大殿里所有人等肃立,等着圣人和皇后的到来。皇后隔着珠帘坐在后面,圣人上御阶,李贤过去迎了,把圣人扶的坐在了龙椅上。 而后见礼,见礼是不用三跪九叩的。但是,这个礼仪也叫林雨桐很不习惯。幸而女子的礼跟男子不同,只要行肃拜之礼即可。 本来整齐划一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不同的,坐在上面的人感觉好奇怪。 林雨桐绷着脸,其实也奇怪呢。听听人家赞者的号令了吗?他在喊:解剑。 是的!这大殿之上,文臣武将怎么那么爱佩剑呢!这会子要行礼,剑是妨碍。摘下来放一边,行礼,最后再挂回去。 上官婉儿就隔着珠帘朝外看,看见这位很特别的公主站在那里坦然的很。等终于礼仪完成了,这才大朝议事。 圣人先看桐桐,桐桐垂着眼睑,没有要说的意思。李治心说,这是不到说的时候吗? 那今儿有什么事呢? 他也沉得住气,先问刘仁轨关于新罗的事,刘仁轨把战况把新罗的情况都说了一遍。然后也看这位护国公主,似乎是在问: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林雨桐就说,“左仆射辛苦!” 不敢! 刘仁轨说完就等着,然后这位公主又站着去了,再无其他! 戴志德站出来,他说的是:“吐蕃派使臣前来求和……一行人昨儿进的京城,臣等是昨晚值岗,才看到的折子。”难道公主是为了这个? 李治就问说,“护国公主熟悉吐蕃事务,这事当如何,多问问护国公主的意见。” 林雨桐拱手,“右仆射处事稳妥,圣人过誉了。” 武后皱眉,竟也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李治微微挑眉,而后看向御史台,“朕昨儿恍惚听闻,说是有哪个王谋逆还是如何?哪个王呀?” 周瑶光是巡查御史,才从慈州一路回来,他站出来,启奏道:“陛下,臣奏报杞王逾制,有谋逆之嫌。” 李贤皱眉,“一派胡言!杞王乃孤皇兄,为人纯善,性情质朴,你张嘴逾制,闭嘴谋逆,居心何在?” 周瑶光大义凛然,手持着朝板,先是左膝落地,后是右膝落地,腰板笔直,转脸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不查不审,焉知臣是一派胡言?朝堂之上,有公而无私。而您,张嘴您的皇兄,闭嘴您的兄王,敢为太子,您这难道不是岂有此理?” 李贤面有怒色,才要说话,林雨桐轻笑一声,转过身子,“周御史说的好!”满大殿瞬间消声,一时间上上下下噤若寒蝉!张文瓘看薛元超,薛元超看裴炎,相互交流着眼色,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武后特意叫了这位公主来,要置杞王于死地吗? 张文瓘站出来才要说话,就见这位公主朝前走了两步,转身看着周瑶光,道,“你说的很对!谋逆乃是大事,岂可随意加之以罪名!周御史乃是饱学之士,又在朝为官二十余载,又岂会拿这样的事来信口开河!凡是说出来的,那必是证据确凿,否则,落一个诬陷亲王、谋害皇嗣、离间皇室骨肉的罪责,那便是死罪!有谁会冒着死罪,行此等诬陷之事!” 周御史点头,“公主明鉴,正是如此。” 下面的官员,不知道多少人对着林雨桐露出几分厌恶之色!谁不知那位杞王究竟是一什么样的人,他谋逆?何其可笑。 姚崇站出来,“公主殿下,此等罪责,需多方调查,审理……” “对!”林雨桐打断了对方,问周御史,“朝廷之上,所奏之事,当明明白白!你只言杞王逾矩,却不说如何逾矩,哪里逾矩,怎么逾矩,是何道理?” 周御史忙道:“臣去慈州,在慈州的王府,亲眼所见杞王所用拴马桩,乃为九龙制。” “拴马桩可带回来了?” 自然。 “那就抬上来,叫满朝诸公都看看。” 然后就被抬上来了,一个九龙首的拴马桩。 林雨桐围着拴马桩转了两圈,而后轻笑出声,“慈州,因磁石而得名。王府背靠磁山,建造王府所用石料,均来自磁山。我师从孙道长,自问岐黄之术还通几分。磁石也是一味药石,我该不会认错。大殿之上,懂些药材医理的,不在少数。众人都可来看看,这是否为磁石?” 自然不是! 林雨桐看周御史,“周御史,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件事做不得假的!你所奏报之事,要么为真,要么为假!要真是真事,那该追责的就多了。慈州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该是从犯!拴马桩这么明显的标识,竟是无一人看出不妥当,他们不是眼盲心瞎不配为官,便是跟杞王勾结,打算谋逆!此等大案,不光得问罪他们,还有他们的亲眷师友同僚,看看有几人知情有几人参与,这些人等,都不该轻饶!”李治的嘴角勾起,李贤朝后一靠,武后的嘴角紧抿,手攥着座椅的扶手手 关节都微微泛白。 大殿里大臣此时便听明白了,这位公主不是来害杞王的,反之,她是来救杞王的。若非要将此案定为谋逆,那就扩大化,滚成一个大雪球,慈州那么些个官员,跟这朝堂上站着的诸位,可都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要都牵扯上吗?不敢! 就听这位公主又说,“王府的属官,王府的侍卫,便都是从犯,一个也不该放过。” 这话一说,周御史的脑门便见汗了!只针对杞王,事不大!可要是牵连这么多,别说皇后不敢,便是圣人也不敢。 随后就又听这公主又说,“当然,这是假设!假设你的奏报为真,便是如此了!当然了,你的奏报也可能是假的!但是假的呢,也分两种。一种呢,是你被人蒙蔽了,一时不查,被人给利用了;另一种,是你蓄意谋害,要陷圣人于不慈,要陷太子与本公主于不义,更是要陷天后于不仁。你这不是要害杞王,你这是要皇家全族呀!” 周御史大惊,头上的汗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臣……不……不敢!臣怕是被人给蒙蔽了!臣想起来了……其他的拴马桩好似跟这一根都不同!臣当时一时气愤,未及多想,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林雨桐蹭的一下拔出了边上一官员的佩剑,直指周御史,“你想起来,其他的拴马桩跟这一根不一样!那你想的可真及时。这么一个打眼一看都不一样的拴马桩怵在王府门口,王府里的人都是瞎子,看不见这个不妥当,偏叫你一眼看出来了?本公主的杞王兄是憨厚,不是憨子!况且,你带走了这么一根拴马桩,王府和慈州上上下下的官员,未曾有一人对此事有过禀报,敢问,为什么?因为无一人知道你从王府门口带走了拴马桩。这拴马桩乃是石料,不是你剔牙的牙签,捏在手里,放在荷包里就带走了!你得从王府门口挖出来,抬上马车,而后运走。王府里都是死人呀?你便是晚上去做,王府门口都没有侍卫把守吗?” “臣……臣……” “看那拴马桩,尚存青苔痕迹,这痕迹深入机理,必是长年累月附近长青苔的缘故。拴马桩下部湿痕严重,挨着地表的一圈青苔墨绿痕迹尤在,这不是地处东北的慈州能有的。这必是江南之地寻来的!江南有数个隋时行宫荒废了,此物必是行宫里来的!做过就有痕迹,你是承认呢?还是继续狡辩?” 周御史叩首不止,再不敢发一言。 林雨桐冷笑一声,冷幽幽的看着他,“你为人臣子,不尽臣子本分。谋害杞王,误导了圣人手刃骨肉,何等残忍?!如你这般,心思歹毒,谋害皇家之臣,留着何用!”说着,举起手中的剑…… “慢着!” “不可!” “剑下留人!” 可谁的话都晚了,林雨桐以剑为刀,抬手挥下,顿时,尸首分离,血喷如柱! 大殿上变色者众,只武后缓缓的吁了一口气。 上官婉儿若有所思,再抬头,便看到太子投过来的极度忍耐的目光。 大朝怎么散的,上官婉儿都不记得。冲击太大了!只知道醒过神来的时候,皇后在内室坐着呢,一言不发!而护国公主跪在外间,已经半个时辰了…… 第820章 盛唐风华(72) 黑云翻滚,电闪雷鸣,刹那间,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风裹着湿气,从豁朗的窗户吹进来,书案上的书被风吹的不住的翻动着。 武后扭脸看向书页,映入眼帘的是这么一句话:勿以一恶而忘其善,勿以小瑕而掩其功! 她注视着这句话良久,始终没动地方。 上官婉儿看着跪着的公主,看向大殿门口站着的瑞祥姑姑。 瑞祥摇头,不叫她动。她没动,却见瑞祥姑姑转身跟高延福公公说话去了。 瑞祥低声跟对方商量,“这么着不行,哪里能叫公主这么一直跪着呢?公主才生了孩子多久?真要是跪出个好歹,弄僵了怎么办?”当殿杀人了,说到底,维护的还是天后呀! 高延福朝外指了指,瑞祥便明白,是叫自己出去送信去。但是,给谁送信呢?给圣人? 嗯!送吧!这事叫太子来只会更糟糕。 可信送到的时候,太子跟圣人在一起。刘德禀报的时候声音再小,李贤也听见了。 这还得了?!李贤蹭的一下起身,“儿臣去看看。” 站住!李治叫刘德下去,“叫人盯着,再等等。” 等什么?母后的脾气有多硬,您是知道的。 李治摆手,“你或是朕,不管谁去都不成!”若真如此,她们母女不仅不能和解,只怕你母后跟咱们也彻底的没有弥合的余地了!她现在是觉得被背叛了,咱们一去,你母后只会以为,你们姐弟都不可信了。所以,不能去!先看看桐儿怎么处置,要是实在不行,朕去!这事上,你不要露面,不要说话,等事情过了,你们母子再见吧! 李贤胸口憋的呀,“皇姐何曾背叛了?一家子骨肉,有分歧正常,说什么背叛?” 李治沉默,而后苦笑,“这事不怨你母后!是朕确实想过废了她,自此,她再难相信谁了。这事……不怨她!” 李贤胸口更憋的疼,都不知道眼下这境况,该怨谁!只盼着皇姐真能处理好,先把眼下这一篇给揭过去!揭过去就好了,揭过去了再说,再想下面的事情该怎么办。 构陷之事,绝对不可行!不管牵扯到谁,都不能纵容。今日之事,皇姐维护的是朝廷的纲纪,护的是母后,可真正陷入困境的只有她而已! 困境不困境的,无所谓。林雨桐现在考量的不是这个,她朝内室的方向看了看,见里面没动静,就微微皱眉,这么僵着可不行!她看守在边上的上官婉儿,“给我拿一份空白的折子。” 是!上官婉儿不仅拿了折子来,还端来笔墨等物。她也跪在旁边,亲手捧着这些。又招手叫了内监来,叫对方也跪下,然后把折子平摊到内监的脊背上,请公主以内监的脊背为桌案,写吧。这是一封请罪折子,就是三两句话,不谈什么理由,就是说这个事件的本身。不经审讯,当堂杀人,请朝廷按律处罚。不管什么样的罪责,她都甘愿承受。 写完了,把随身的小印拿出来,盖在上面。然后拿起来看了几遍,吹干。 此时,跪着的内监已经起身去一边站着去了,上官婉儿也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又重新回来了。林雨桐将折子递给上官婉儿,“着人送刑部。” 上官婉儿恭敬的接了,出去之后看向站在外面的高延福。 站在廊庑里的高延福把里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这会子一看那折子就赶紧接过来了,而后双手接过来了,他叫小太监取了油纸来一层层包好,塞进怀里贴身放着,一点都不敢耽搁就带着俩小内监踏入了雨幕,得亲自给送去。 上官婉儿深吸一口气,重新进去,对着这位公主行礼之后,朝内室去了。 武后盯着书案,不知道在向什么。她只得大着胆子过去,小声禀报:“公主写了请罪折子,高公公已经代公主呈送刑部。” 武后这才转过来,看上官婉儿,“你说什么?” 公主写了请罪折子,送刑部了。 武后闭了闭眼睛,可起身的时候身子还是晃了晃,上官婉儿一把扶住了,“天后!” 武后摆摆手,拂开上官婉儿朝外走去。这个女儿还那么跪着,跪的端端正正,跪的姿态挺拔。她哼了一声,“你这是认错呢?本宫可不敢当。” 林雨桐也看她,“女儿跪在这儿,不是因为身为护国公主做错了什么。而是,身为女儿,惹阿娘生气了。” 一句‘惹阿娘生气了’叫武后瞬间红了眼眶,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了,抬手指着林雨桐手都抖了,“你还在乎我生不生气?” 林雨桐一把攥住武后的手,眼圈也红了,“阿娘,您是我阿娘呀,我怎么会不在乎您生气还是不生气呢!我们能活到如今,能有如今的地位,那是阿娘你一步一算谋划来的!为子女的,只要想想您这些年步步惊心的日子,哪有不心疼您的?可是,不论是作为护国公主,还是作为您的女儿,今儿这事都得儿来做呀!” 她攥着武后的手不撒开,一边轻轻的给她摁压穴位,一边就道,“人做事,要么,为私;要么,为公;要么,公私兼顾。咱就说这件事本身,阿娘啊,您就说,这手段糙不糙!且不论大家信不信杞王有谋反之心,有没有能耐谋反,就只说周御史这个事办的,糙不糙?这朝堂上站着的,没有笨蛋!连女儿都能一眼看出这么些破绽,那别人呢?是!您不在乎朝臣是不是看出来了,可您也不在乎太子是不是看出来吗?太子的性情您知道呀,他若是看出来了,他会如何?阿娘呀,贤儿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彻查到底……到那时呢?怎么办?母子反目?亲人成仇?阿娘啊,到那个时候又当如何呢?杞王获罪了,父皇跟您彻底离心了!太子因公事跟您反目……怎么办呢?儿知道这事的时候,一晚上心都是揪着的!儿就想,儿要什么呢?儿应有尽有了,父母疼爱,兄长爱护,弟妹尊敬……儿珍惜骨肉亲眷,儿盼着回家来,父母和睦,兄弟相亲呀!在儿心里,爵位不爵位不重要,给我多少权利不重要的,儿就盼着您和父皇好好的,盼着贤儿这个太子做的不为难……儿,所求不过如此。”武后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背过脸去。心头压着的那一股子因‘背叛’而起的火,好似一下子消散了。 她甩开拉扯,抬起手转身的时候迅速的擦干了眼泪,坐榻上去了,“跪着干什么呢?等我扶你吗?” 行!火下去了!只是生气,那就问题不大。 林雨桐顺势就起来了,而后才道:“这是私,就从公而言,身为护国公主,儿也是非站出来不可。为何呢?因为儿臣害怕!今儿能诬陷杞王,那明儿呢?是不是也能构陷皇兄呢?再明儿,也能来构陷儿臣,构陷显儿,构陷旦儿,构陷太平?” 事实上,武后的每个孩子都被构陷过!便是被武后宠爱的太平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构陷。 “能蔓延到皇室,那必然就能蔓延到百官身上。” 事实上,被构陷的官员数量极大,像是狄仁杰这样的,都被构陷过,还差点因此而丧命。他被关进去,被诬陷其谋反。狄仁杰当场就认了,对!我就是要造反。因着得了口供了,他免了皮肉之苦。转脸却想法子叫亲儿子出去想法子见了当时的女帝,这才算是保住了命!出来之后,女帝问说,为何要承认造反。狄仁杰说,若不承认,臣便没命站在您面前了。 由此可见,构陷之风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若是构陷成风,朝廷是何样的朝廷?天下是何样的天下?而掀起构陷风之人,必将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母后您也说了,万事皆浮云,只声名可传千古。可到了母后身上,怎的反而不在乎这名声了呢?女儿是大唐的公主,蒙您和父皇厚爱,赐以护国为名。儿也说过,儿之所在,大唐的荣耀便在!儿不能叫大唐的天空蒙上乌云,儿想叫大唐的百姓抬起头来,所见必晴空。儿错了吗?” 武后认真的看这个女儿,她生了孩子,成了母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到可怜的孩子了。她高了,丰腴了,她的面容五官越发的像自己了。都说她像自己,是的!长的是像!但性情真不像。 听听这个话,竟是带着几分天真之气! 于是,她笑了,因为太可笑了,事做的如此硬气,却存着这样天真的念头。她就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不管是李上金还是李素节,都不是有能为之人……可你不知道,有些人就偏喜欢无能为之人!因为无能之人好掌控!他们只要姓李,只要是你父皇的子孙,在有些人眼里,他们就可用!若不然,为何玄武门之后,太宗对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们斩杀殆尽呢?李建成是太子,他的子孙杀了是防着他们占着名分的便利,那么李元吉呢?李元吉的儿子杀完又为了什么呢?仇恨不能遗留给子孙,这是太宗皇帝用血教给子孙后代的道理。” “可骂太宗皇帝的少了吗?面上不骂,可背后不骂吗?丹册史书上不骂吗?骂的!儿的想法正好跟母后相反,史书上,有些当学,有些不当学。不仅不当学,还该引以为戒!况且,此次的事件,跟太宗还不同!太宗不是构陷,他是动兵了!他反就反在明面上,杀就杀了,他做了,他担了!所以,太宗一朝官风相对清正。为什么?就因为一个字——明!” 这是来跟本宫吵架的吧?!武后的火气也起来了,她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外面,“说的好不轻松!那叫你说,该如何?” “若不放心,挪到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便是了。” “只你聪明,只你懂得放在眼皮下的道理!那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何动辄就给发给偏远的地方去了?你去翻开史书,多少帝王死了都得秘不发丧。为何?因为继承人远隔千山万水,飞不到都城。你倒是好,把宗室都留在都城,是怕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没人抢吗?我跟你父皇动辄东巡,在东都洛阳。然后呢?然后都城里放这些人,你就不怕生了乱子人家占了长安,我们想回都回不来。”所以,斩草除根,说破大天去,也是有道理的!“换做你,你怎么做?” “我就以父皇思念儿子为由,将其风风光光的接回京城。而后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们若是不知道轻重,真要做什么,我正好拿住把柄一把将它摁下去,叫他今生今世都无法翻身。若是真愚蠢,那我就拿他们钓鱼,真要是有人想扶持这种蠢货,那正好上钩,钓上来我就炮制。而这鱼饵,正好以此为罪,杀人太过,又有父皇的面子,那我就把他关起来。吃喝穿戴不亏待,甚至于婚丧嫁娶都不给耽搁,可就是不许出来,圈了他的府邸,关上三十年五十年,还剩什么了?可要是特别聪明,既不做过界的事,也不会蠢到被人利用,那就很麻烦了!我得耐心,一点点将其拆分。家里人口多了,事就杂了,心就不齐了,哪里没有空子可钻呢!”说着就看武后,“儿这话,不怕对着父皇说!若真的危害了社稷,给天下带来动荡,那么,就得这么处置!” 武后没言语,看着窗外的雨幕面色沉沉。 大殿里重新陷入了沉默,外面雷声轰轰,里里外外大气都不敢喘。 此刻的气氛,如同外面的天一样,透着一股子压抑! 林雨桐左右看看,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拽了武后的袖子摇了摇。 干什么?武后想往回拽,林雨桐就不撒手,又摇了摇,叫了一声:“阿娘?” 还有什么,说吧!一次说话,也叫我受受亲生女儿的教! 又给怼出火气了!你说,这火气怎么这么大呢?她又试探的叫了一声:“阿娘?” 听的见,说吧! 林雨桐探着头眨着眼睛小心的觑着她的面色,而后轻声的问了一句:“那我可真说了?” 说吧! 武后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还以为又能听到什么高见呢,却不想袖子又被摇啊摇的,刚才还跟自己据理力争,争执的面红脖子粗的女儿,这会子一张口,声音又软又糯。就见她拽着她的袖子,一脸的小心翼翼,而后这么软软的说了一句:“阿娘呀,儿饿了!” 武后:“……”所有的脾气在这一摇一晃中,在这一声‘儿饿了’中,化为乌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820-830 第821章 盛唐风华(73) 风雨交加,天后身边的高延福公公却送来一份请罪折子。 是护国公主的! 刑部哪里敢留?赶紧往上走,就给送到门下省了。把诸位相公都请来吧,看看这个事该怎么办。 公主在朝堂上斩杀御史,翻看史书看看,历朝历代有没? 别说本朝了,史书上又有吗?当真是破天荒第一次。 单论罪过,真就是贬为庶人都不为过。 可罪过不能单论的,这得有前情需要考量的。周御史构陷在先,构陷的偏又是杞王,这是人家的兄长……哪怕知道她在维护天后,可你还得去体谅这位公主的不容易。 她这其实是做了两面不是人的事了!亲生母亲未必能体谅她的苦心,而朝臣中未必没有人觉得,这是公主知道这事做的粗糙了,替皇后收拾烂摊子来了!最后来了一招杀人灭口,把这事彻底给了结了。 针对这位公主,少得了这样的非议吗?少不了的。 以这位公主的聪敏,不知道这么做会将她陷入尴尬的两难之地吗?知道!但她还是做了,所谓何来? 不外乎两个字——官风! 张文瓘就说,“我建议,咱们联名上一份折子求情。公主是触犯律法了,但其情可悯,其情可谅。” 是!应当的。折子写好,署上名字,出来要进宫求见圣人的时候,天放晴了。 彩虹挂在天空,暑热退下了,清风徐徐,送来泥土特有的芳香。 戴志德抬头看看天,“天青气自清!好啊!好啊!” 刘仁轨难得的没有怼戴志德,也抬头看了看天,率先大踏步的朝宫里去了。 李治跟太子才听一小太监学完那母女的对话,大殿里很安静。李贤被这样的皇姐冲击的有点反应不过来。而且,说的话是不是忒犯忌讳了。 李治便笑了,“饿了……就摆膳吧!” 是!摆膳。 在饭桌上,李治才说太子,“你皇兄是眼里不容瑕疵,而你呢?是处事太直。之前,朕就跟你皇兄说过,叫他学学你皇姐身上的不吹毛求疵。只要不触犯底线,多些包容。而今,朕也要劝你,多学学你皇姐身上的办事手段。她会低头,会认错,会服软,她硬起来能在朝堂上杀人以震慑,她软起来,水是什么,她是什么。这个手段没有男女性别之分!贤儿呀,说起像,性情上,其实你不像朕,你像你母后多些。你母后是一步一险走到如今的,你呢?你走的太顺了!你得从你皇姐身上学刚柔并济,也得从你母后身上学手段,学狠辣,学猜疑,学下手不留余地!” 父皇!李贤吓的蹭的一下站起来了。 李治抬手往下压了压,“正,这是好的!但正的得是心。手段嘛,是工具。只要有底线的手段,就能接受!为君者,不能太君子。但为君者,也绝不能只是个小人。为君者,面上永远得是君子,可背后哪怕留一半是小人,你也得留!这话,你得记住!” 是! “那就用饭吧!” “用饭吧!”武后举起了筷子,这才说了这么一句。 桐桐赶紧过去吃饭了,还把一道烧茄子夹了最焦黄的给武后放在碟子里,“阿娘吃。” 这个季节里武后最爱吃的就是这道烧茄子。不过,而今把茄子叫做昆仑瓜。 桐桐就道,“今年我想法子在府里弄个暖坑,专给阿娘种昆仑瓜。” 巧言令色! 桐桐看着武后夹起来把茄子吃了,这才赶紧端起碗来扒拉饭,菜都没夹几筷子。武后把桌上的一碟凉拌鸡丝推过去,桐桐嘿嘿一笑,赶紧夹了,吃的一脸满足。 吃完饭了,都放下筷子。 武后起身,“出宫去吧,孩子还在府里呢。” 林雨桐起身,看着武后的背影叫了一声,“阿娘。” 嗯! “阿娘,你别怕!”林雨桐收了脸上的笑,一脸的肃容,“有我呢,谁敢放肆,谁敢伤害阿娘,我就去杀了谁!” 不要你的底线了? “阿娘也是我的底线,谁敢害阿娘,谁敢伤阿娘,谁敢算计阿娘,我就把他们都给剁了。”她说着,就朝后退了几步,行礼,“儿跟阿娘承诺,儿在一日,守护阿娘一日。” “守护?”武后笑了,转过身来,真没有恼色,“没人守着我,我也走到如今了。没人护着我,我也一路走过来了。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准则。你的性情上到底是有像我的地方的!我想做的事,我能不计代价。而你想做的事,你也可以不考虑后果。” 林雨桐看着她,没言语。 武后第一次坦诚的说,“桐儿,阿娘知道你想护着阿娘的心意是真的!可是,我一路走来经历的告诉我,谁手里攥着的,都不如自己手里攥着的。你对阿娘是真的,阿娘知道,你没掺和一点假!可真要是出事了,你若是被什么绊住呢?你若是有别的不得已呢?你不能完全保证没有这种万一,对吧?与其指望别人,就不如指望自己。什么能护住自己,那就攥着什么别撒手。这是我半生的血泪总结来的经验。这又错了吗?” 没错!林雨桐不能否定这个话,她确实有她的道理。她就说:“阿娘凭本事赢来什么,女儿都觉得是应该的!但不管输赢,女儿都支持。若是赢了,儿为您鼓掌;若是输了,儿护你一世周全。” 护我? 武后惊讶了一下,“你是这么想的?” “你是我阿娘呀!”林雨桐灿然一笑,再行一礼,告退了。 里面的武后愣住了,林雨桐出去之后面色不变,可也知道,有些事能变,有些事变不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武后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女人,她现在想的是,这样的手段反弹这么大,还是得想别的法子。她是在蜕变,不停的蜕变! 蜕变,也挺好的!比历史上好一点也好,少一些骂名,天下少枉死些人也是好的! 这么思量着,就到了李治这里。她没进大殿,也没叫人通报,只在外面行了礼,只说回府等着领罪。 才一转身,李贤追出来,“皇姐留步!” 林雨桐停下来,笑了笑,“父皇还好吗?” 好! 两人沉默着朝前走了好一会子,林雨桐才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不能再查了。你也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事——就到此为止吧!母后知道此法不行,便不会再用了。在这事上,你也别去苛责母后。她的一些手段,是跟太宗学的,可当时太宗已是晚年。后来,又跟着父皇学了一些。可父皇是在登基之初,不是趋于成熟的执政风格。”等逐渐成熟了,夫妻却回不到从前了。她在一边学一边用一边吃亏一边往前冲的过程中,一步步的走到今天的,“便是现在,她也只是在跟父皇的交锋中,在跟朝臣一次次的碰撞中去学的!而如今,父皇的考量多,母后看到的……未必是全部。但是,母后有常人没有的毅力和韧劲……再加上她的经历……” 李贤点头,“孤知道,母后手里无权会不安心的。孤懂了皇姐的意思,不要因为权利的争夺,跟母后起更大的嫌隙。越是逼迫的紧了,母后越紧张,越是攥着不放。皇姐放心,孤不急。只是公事上难免跟母后起冲突……” “那是正常的。母后不会因为一件事各有各的看法,而怎么着的?皇兄早前,跟母后也是如此。皇兄不收权,但往往因为一件事跟母后就闹起来了。事实上,母后在政务的见解上,是比皇兄更成熟。” 李贤叹气,“孤知道,不是孤做太子以来做的比皇兄更好!而是这些大臣想拿孤做棋子,拥护孤,就是为了用孤去制衡母后。可朝臣不容,母后更该做事不叫人抓住把柄才是。这次的事确实是……”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瞬,但还是抬起头,看着林雨桐的眼睛:“皇姐,若是这次母后给杞王治罪了,父皇便会支持我制衡甚至逼退母后。” 知道!你们母子交恶的根源应该在这里。 如今这个根子去了,之后还会怎么碰撞就不知道。 她不再说话了,李贤也没法说了,对面数位相公马上到跟前了。 林雨桐跟李贤告辞,“不要太为难,要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吧,怕治罪,今儿就不来大朝了。” 不等李贤再说话,她抬脚就走!几位大臣都站住脚,远远的就退到一边,然后躬身拱手见礼。林雨桐还礼,然后从他们身边路过。 李贤就看到其实很难搞的几位丞相依旧那么恭敬的站着,直到目送皇姐消失在拐角。 他若有所思,等朝臣走近了,他受了礼才率先走,“去见父皇的?走吧。” 然后折子就送到了李治的面前,一封是护国公主的请罪折子,一封是朝臣联名求情的折子。 李治把折子留下了,“都去忙吧!你们的意思,朕都知道了。” 李贤也顺势出来了,他得回东宫处理政务了。 宝华是李贤的近侍,低声禀报说,“英王殿下进宫了,去看天后了。相王在学里,不知道是没听到消息还是如何,一直在学里念书。倒是太平公主殿下,雨才一停就往回赶,此时只怕也在天后娘娘身边。” 李贤摆手,“进宫看看母后,你盯着这些做什么?” 宝华愣了一下,低了头不敢言语。 是的!李显坐在武后的身边,眼泪直往下掉,“听说阿姐把人家的头给砍下来了,儿一想到阿娘隔着珠帘就瞧的清清楚楚,儿就担心的很,怕阿娘你吓着了。阿娘,您还好吗?要不要请太医来开点安神汤。” 武后的嘴角挑起,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还没言语呢,太平就冲进来了,“阿娘,姐姐呢!我要找姐姐理论!阿娘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好的,可她呢?她做了护国公主,连阿娘的女儿也不是了吗?”说着就轻哼一声,“我要找阿姐评理!在女儿心里,阿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武后摸了摸太平的小脑袋,“不许这么说话!这关你阿姐什么事?周御史虽是阿娘提拔的,但他做的是朝廷的官!自来,官员里就不少贪赃枉法之徒,若是出了这样的臣子就得连累用人之人,那岂不是每个帝王都有错?你阿姐身为护国公主,也是出于维护阿娘才这么做的。不许这么没规矩,说你阿姐,知道没?” 太平嘟嘴,靠在武后身上不动地方。 李显就说,“妹妹是怕皇姐杀人吓着母后。” 太平皱眉,“才不是!阿娘是什么胆色?岂是那么容易吓着的?七哥你胆小,就老觉得别人也胆小。” 李显嘿嘿嘿的笑了几声,然后问太平,“你八哥呢?” 太平突然就觉得这个七哥好有心眼,干嘛问八哥?八哥没来就是八哥不孝顺呗?!她就说,“八哥是真胆小,我没敢叫人告诉他!我怕他听了就给晕过去,要不然晚上就得做噩梦睡不安稳,再给病了怎么办?前几天中暑了,才好些,干嘛吓他?” 李显忙问:“你八哥中暑了……”他说着话,瞧见母后似有不耐,便忙道,“要不,你跟我瞧瞧你八哥去!这会子雨过了,划船最好了!问他去不去?” 好啊!好啊! 太平马上站起来,转头找了一圈,“婉儿呢?叫她跟我作伴玩一会子去!” 武后摆手,“去吧!玩去吧。” 太平拉着李显,嚷着叫‘婉儿’,奔出去玩去了。 李显第一次见到上官婉儿,多打量了两眼,太平拦在上官婉儿身前,“七哥干嘛这么看人?” 怎么看人了? 太平轻哼一声,“你府里的女人多的都快溢出来了,还问怎么了?这些哥哥,哪个也没你这样呀!温泉宫里,就嫂嫂陪着兄长。东宫里,就一个良娣,还是太子妃上折子奏请的,她们处的可好了,张良娣把孩子都给太子妃教养,只照管孩子的吃穿。八哥呢?身边也还没人呢!母后说不定今年就给八哥指婚了。可你看看你,谁不知道英王府里女人多呀?” 李显闹了大红脸,“都是可怜的女子,收容在府里罢了!好了!好了!没出嫁的小娘子,不许这么没规矩说些不该你说的话!回头嫁不出去了……” 真叫人喊了李旦去太液池划船去了。采了好些个莲蓬,正要上岸呢,就听守在岸边的奴婢说:“……圣人下旨了,黜落护国公主封号……” 啊?! 太平跺脚,“阿耶怎么还当真了呢?阿姐也不是完全错了嘛!是那个周御史不对,还险些连累阿娘,阿姐杀的好!干嘛这么处罚阿姐。”她提起裙摆就要往岸上跳,“我找阿耶去!” 李显一把拉住了,“别闹!这是国事!父皇许是想教训一下阿姐……” 李旦就说,“七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护国公主自来也没有呀!既然是护国,那做了护国的事,怎么又错了呢?”但却也拉住太平,“这事不能去!” 哎呀!胆小鬼! 三个人正争执呢,小船跟着晃晃悠悠的。把船上的人吓的赶紧道,“圣人先下旨黜了护国公主的封号,可紧跟着又下旨嘉奖公主,说公主有情有义有仁心,重新册封公主为镇国公主,食邑五千户!” 五千户?这块抵得上两个亲王的食邑了。 李显忙笑道,“果然还是阿姐,有勇用谋!”他捧着一袍的莲蓬,率先跳到岸上,“走啊,给阿姐贺喜去!” 太平在船上跺脚,“七哥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糊涂若此!” 三个主子都跑了,上官婉儿独自在船上,看着跑远的三个背影。公主跳脱,相王跑的轻盈,只这个英王,有些笨拙,瞧着也有些蠢,有些糊涂。可此人——真的糊涂吗? 她回去之后,还是轻声把两位王爷和公主的话都说给武后听了,然后默默的退到一边。 武后端着茶盏微微皱眉,明崇俨眼里却闪过一丝亮光,那点跟面相不合的地方,一下子就对上了。为何前一位太子和如今这位太子都乃风光霁月之人,却偏偏都是那般面相。而一个瞧着就又蠢又憨又老实的,却又…… 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谁也没说帝王一定得是个好人!好人是做不了帝王的。历代帝王数一数,哪个是只有明而没有暗的!就是那位新册封的镇国公主,手段少了吗?不过是有些人的手段用的,叫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好人而已!她对皇后说的那些话,不是在指责皇后用手段,她是在提醒皇后,手段太糙了,迷住人的眼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若不然就真成了指鹿为马,祸患无穷了。 这话很有道理! 所以,他越发笃定,而今这位太子,是长久不了的。 武后看上官婉儿,“收起的书呢?拿来吧。” 是! 书本重新装订了,没有书名。但上官婉儿知道,这是太宗皇帝所著的《帝范》。 武后翻开,还是今天读到的那一页。她拿着书,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在嘴里咀嚼:“智者取其谋……而愚者……可取其力,勇者能取其威,便是怯者也可取其慎……” 是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 太宗皇帝把明主比作一个手艺高超的匠人,匠人用直木做辕,用曲木做轮,长些的可做栋梁,短些的可做栱角。不管是长短还是曲直,每一块木头都有它的用处。 而明君用人,也当如是! 明君无人不能人,明君律己而修身,明君以人为镜以晓对错得失。 武后缓缓的合上这本书,她不由的叹了一句:“太宗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帝王。” 受教了! 第822章 盛唐风华(74) 金秋,内考选官在太子李贤的坚持下,到底是开始了。 这一步李贤走的颇为艰难,可再艰难李贤不退!有人掣肘?掣肘就调整现有的官员。调整不顺,就安排临时差事,安排刺头们出京代为巡查去,哪怕是暂时调开呢。他稍显笨拙的左右腾挪,但到底是把事情推动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治说,“该东巡洛阳了,叫太子监国吧。” 这是要带武后一起走。 武后没同意,理由是,“第一次内考,若是圣人不在,难免叫下面觉得不够重视。这是开局第一考,非同一般,该当留下才是。” 这理由……也合理。 李治允了。 武后又说,“近日做梦总梦见先父,对着臣妾不住的叹气,面露哀伤,臣妾不解何意。只是最近歇不好,竟是精神有些短了。” 李治就看明崇俨,“明仙师可能解梦?” 明崇俨忙道,“这是周国公不放心子孙后代之故!” 如此吗? 是!是如此。 李治跟着叹气,“既然如此,那皇后看着安排吧,朕乏了。” 武后谢恩,“周国公府感念圣人大恩。” 李治躺下了,没再言语。 于是,在内考之前,吏部有了两个特别低调的任命。一个是任命武承嗣为尚书奉御,一个是任命武三思为右卫将军。吏部任命官员,圣人无精神,那太子就是要用印的。吏部的名单太子未必得每一个都要特别详细的了解,但大致都要看一遍的。 结果就在名单里看到了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名字。 他当时就把名往桌上一拍,心里又冒火!这兄弟二人有何才干?不过是谄媚小人罢了。 宝华低声道,“天后连日梦见老周国公……” 周国公于大唐有功,孙子给这个待遇不算是高的! 李贤这才把火气压下去了,是的!吏部对此没反对,也是有这个考量。若不是母后跟娘家兄弟不合,便是不照看武家,武家的孙子到如今也不只是这个官位?这有个恩荫呢! 那便就这样了。 但这件事给了李贤一点想法,他当即就下令,择选勋贵世家子弟为侍从。 英国公府自然在此列。 像是二房的小五叔李钦载,也不过才比四爷大两岁。 像是二房的平辈李湘,比四爷小两岁而已。 这俩倒是特别热心,直奔国公府找四爷商议,“东宫择选,我们叔侄可去得?” 四爷把人往书房带,“为这个事,公主今早没进早膳。” 这是为何? 四爷就说,“太子可从军中选勇武者充实东宫,却不可选勋贵世家之子,这个道理可明白?” 两人对视一眼,好半晌,李钦载便点头,“圣人连长孙家都不留手……而今太子却招了勋贵世家子弟?” 对!就是这样。 两人再不敢朝里扑腾了,“我们还是去看着羊马吧,心里自在些。” 是啊!别瞎跑,一家子没多少人口,每一口人都很珍贵!如今是出门在外一场风寒都能要命的,谁也都别跑,在家守着至少平安,挺好的! 这边正说话呢,秋实进来了,低声道,“驸马,太子来了,从侧门进了公主府。” 是的,李贤来了。 林雨桐正抱着孩子给孩子喂蛋羹呢,下面报说太子来了。 刘氏如今都在这边,夜里只乳娘可不行,她得带着乳娘和孩子一起睡。白日里是一点不错眼,真就盯得紧紧的!这是她的孩子一直就不康健,如今到了孙子跟前了,她老提心吊胆的,不叫她看着,她不踏实。 一听说有事,刘氏就接了孩子,“殿下将小郎给我吧,我看着。” 亲祖母看着有什么不放心的?林雨桐把孩子递过去,“再吃两口子,不敢给多吃,逗着玩一会子再叫睡。” 半岁大的孩子基本能认人了,见阿娘要走,马上呜呜呜的。 可祖母把蛋羹一放在嘴边,马上奔着吃的去了。 李贤在书房等着呢,正看四爷挂在书房的字,然后听到动静,是皇姐来了。 “皇姐。” “太子。” 这称呼一出,都知道这是要说公事,里面的人便都出去了,在廊庑下守着。 林雨桐给李贤又续了茶,只假装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就笑道,“这个时候来,必是公事。说吧!知道你忙,不要客套来客套去的,耽搁时间了。” 李贤往林雨桐边上挪了挪,“皇姐,这件事孤下决定有些仓促,但孤觉得,并不算是错的。孤知道父皇对世家的态度,可而今的父皇不是当日的父皇了。当日父皇初登基,他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如今的样子,所以,他一心要剪除世家,孤认为是对的!可而今了,父皇的身体皇姐您心里有数,确实是不好了!而中间又出了更换太子的事,再加上母后跟朝臣的对立,这期间呢,又经了数年的旱灾,这些年征战不断,朝廷负担极重。孤以为,不可再继续对立!是否能缓和一下关系,这是有利于眼下的稳定的!” 林雨桐明白了李贤的意思,这是说如今正处于最敏感的时期,以李治的身体,那就是得随时做好新旧交替的准备!但凡新旧交替,就怕不稳。他力求稳,反正他年轻,便是缓和上十年,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他再动手继续李治没做完的事,晚吗?不晚! 他这种考量有道理吗?很有道理!他不是不秉承李治的意志,不是不延续清除世家的政策,而是在稳的基础上,有松有驰的推行。 这不仅没错,还是一个很稳当,很持重的决定。 但是,这个决定有个前提,那就是你得确定你的大后方是安稳的! 可李贤从不怀疑他的父皇和母后要传位给他的决定,他从不怀疑他的兄弟对他的忠诚。 林雨桐:“………………”这叫我怎么说?叫我说你母后这会子一定很恼怒!因为她觉得她做了坏人,她付出了那么多,你却甩开她来了这么一下。她把世家得罪完了,你出来充当好人,那她这些年做的岂不是白费了?你这是要跟世家缓和关系吗?不!你这是要否认我这个母后,否认我这么些年为大唐所作出的努力! 除了你的母后,还有你的其他兄弟!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你的兄弟们都是一腔赤诚呢?可我便是发猜疑什么,没根据我能瞎说吗? 只能说,“我是觉得,凡是得往万全的想。想仔细些,方方面面的都要想到,这样的事,不怕周详,也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而且,你一做事,我就越发觉得你跟母后相像。” 哪里相像? “决定了就做!从没想着去跟谁协商沟通一下!”虽然太子只招收一些像是近侍侍卫一般的勋贵世家公子,你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你为什么不去跟圣人商量一下,去跟武后沟通一下!你觉得行,你觉得你有理,然后你就干了! 跟武后不像吗? 这话说的李贤自己都怔愣住了,想想皇姐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自己此来是想叫皇姐出面沟通,皇姐却说自己现在做事有些太过于独断专行了。李贤肃容起身,“皇姐所言,弟谨记。” 两人把该说的都说了,李贤真挺忙的,这便告辞离开了。 他此来,就是想通过自己叫武后知道他的想法。可我说的话要是管用,那就不是武后了。自己这么一说,他也算是知道自己对这事的看法。 李贤就是这么想的,他跟张大安说,“皇姐的意思是,母后的态度怕是很坚决。对这事怕是不能认可。” 张大安是李贤的侍读出身,而今是东宫近臣,跟李贤的张良娣是兄妹,因此,此人自然是可以放心说话的。 而张大安就说了一件事,“……贱内前几日进宫看望良娣,听闻良娣说,太平公主跟颇为喜欢薛家郎君。” 嗯? “薛绍?” 是! 薛绍便是这次招进来的亲随之一,城阳公主之子,自己的亲表弟,圣人的御外甥。 李贤哈哈就笑,“是吗?太平瞧上薛绍了?” 不知真假! 自然是真的! 连林雨桐都知道了!薛绍每日都得去东宫,而公主府跟东宫的位置几乎就在一个平行位置,中间隔着一道宽阔的大路。进东宫得先进延禧门,而公主府就在延禧门外。太平要找薛绍,是必得在延禧门外等的。每次都打着来自己府里找泽生玩的名义,但其实马车停在延禧门的门口,专等薛绍。 见完人了,就来了,抱着泽生玩,然后一脸欢快的跟林雨桐分享,“我觉得薛绍比姐夫长的好看。” 林雨桐倒是没见过,太平说好看,那必是好看的。她就笑,“那怎么着呀?求父皇赐婚?” 太平立马不理泽生了,过来趴在林雨桐的肩头,声音小小的,“那阿姐替我去说。” 说什么? “说赐婚呀!”太平瞬间红了脸,下巴搁在阿姐肩膀上,脑袋左一扭右一扭的,“我不好意思去!” 这么喜欢人家? “嗯!我想看到他,我想跟他说话……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他生的真好看,就老想见到他!”说着,又不由的夸,“他的声音也可好听了,我想叫他天天跟我说话,我想要天天见到他!我想要一直跟他在一起,不分开……” 少女的爱恋大概真是这样的,太平愣是等到薛绍下衙了,不当值的时间才走的,又等在延禧门门口,然后带着薛绍一起逛东西市去了。 公主外出都干嘛了,宫里能不知道? 李贤也得叫人偷着跟着呀,怕出意外。他把这个事告诉李治了,“……儿臣瞧着极为般配。” 李治怅然,“是啊!都长大了。也该给旦儿指婚了……” 林雨桐怎么也没想到,武后给李旦选的这个正妃,跟英国公府还真有些瓜葛。 赐的相王妃姓刘,是曾经做过刑部尚书的刘德威的孙女。刘德威也跟随过李密,这都是瓦岗的老底子。李绩娶的继室是刘德威的小姑姑,而李敬业娶的是刘德威的小女儿,这个王妃是刘德威的孙女,也就是刘氏的侄女,四爷原身的表妹。 这一家,如今也没什么显赫的人物了。刘德威之后,就是一般的武勋人家。也就是因着跟英国公府是姻亲,在军中比较稳当,仅此而已。 所以,这个婚事指下来,刘氏紧张坏了,几次对着林雨桐欲言又止,好似给武后做儿媳妇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一般。 林雨桐就叹气,安抚刘氏:“无碍!相王性情温和,最是随分从时,夫妻必能和美的。” 刘氏:“…………”但愿吧!谁不说武后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婆婆! 林雨桐对婆婆的这种沉默,又能说什么呢?史书上这位刘氏王妃,被武后秘密处死了!原因是……武后身边的婢女韦团儿看上李旦,引诱不成,便构陷刘氏和李隆基的生母窦氏巫蛊,于是,刘氏死了,李隆基的生母也就这么死了。 她抱着孩子慢慢的拍着哄着他入睡,想的依旧是以后。 历史上李弘早死,李贤被逼自缢,李显的王妃赵氏饿死宫中,李旦的正妻和德妃被构陷秘密处死,太平的驸马薛绍被下狱致死。 更不要说下一辈的孩子了,得善终者了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而后对着秋日里的雨幕愣愣的出神。 在四爷回来的时候,她扭脸看他,“我想要……” “嘘!”四爷抬手制止了桐桐往下说,抓了披风给桐桐披了,就挨着桐桐坐着,一起看着那雨幕,听着雨打石阶的声音。 两人都不再说话,怀里的孩子吧唧了一下小嘴,嫣红的小嘴像是回味着奶味,梦里尤有不足一般。 是啊!要说什么吗?不用说什么的!两人这点默契是有的。 这一天起,林雨桐依据闭门不出,但不是谁也不见的。而四爷呢,入秋以来四爷常宴客。 去年秋里的菊花酒今年能饮用了,宫里送了一些,一些亲近的人家送了一些,来往的客人偶尔能得一杯,这瞬间便被世人追捧起来。有多少作诗赞这菊花酒的都不知道。 今儿四爷叫桐桐,一定得去国公府的宴会,给她介绍几个人认识。 见谁呢? 去了才知道,四爷终于把唐初四杰给宴请到一起了,早前他们之间并不是都很熟悉的。 林雨桐跟王勃熟悉,跟卢照邻和骆宾王也见过,但是杨炯是第一次见。 可她并不知道,杨炯跟英国公府是有瓜葛的,杨炯为啥后来郁郁不得志呢?那是因为杨炯的堂哥杨神让跟着李敬业造反了!造反这种事愿意追随的,这关系是一般的铁吗?就这么地,杨炯来英国公府像是来世交家一样。 这家伙看王勃不顺眼,时人认为这四个人的才华排序应该是这样的:王勃为首,杨炯次之,卢照邻再次之,骆宾王吊车尾。 四个人年龄是有跨度的,王勃和杨炯年轻,偏才气最高。 杨炯当时就说,“臣愧在卢前,然臣更耻在王后。”说完,还对着边上坐席的王勃一甩袖子。 王勃抿了一口金黄的菊花酿,脸上迅速染上两坨红晕,而后眉头一皱,眼神却乱飞,“酸!酸呐!” 骆宾王还端起来抿了一口:不酸呀!菊香酒香色色香,哪里酸了? 卢照邻使了眼色,叫他看杨炯,骆宾王才了然。杨炯嗤笑一声,朝着王勃的方向哼了一声。 林雨桐瞧的甚是有趣,她还问四人:“诸位可聚齐过?” 没有!若不是内考,他们都未必来长安。世人传他们的才情,他们彼此知晓对方,但知道也仅仅是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为友的! 王勃还感叹:“才高天妒,自古而然也!” 杨炯:“………………呸!”呸完了,解释了一句:“臣不食姜!”好似刚才是把姜呸出去一样。 而卢照邻一脸的惋惜:“是啊!才高天妒……” 骆宾王可顺当的接了一句:“……情深不寿,通常如此!” 就差没诅咒王勃英年早逝了! 林雨桐感觉王勃便是不淹死,迟早也会被人套麻袋拍板砖的。 这些人聚在一起那可太欢乐了,一个比一个嘴子,妙语连珠,偏诙谐幽默,你挤兑我我挤兑他。兴致上了或是吟诗作对,或是奏乐舞蹈,随性洒脱。 跟才子聚会嘛,但凡有擅长的,就不会冷场。别的不行,四爷的字,甚至于四爷的画,四爷做的微雕,四爷烧制出来的瓷器,哪个敢说不雅不好!而桐桐呢,咱不会跳舞,咱还不会舞剑吗? 奏乐来! “一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鼓乐声中,愣是舞出了千金万马的气势来。 几场宴会下来,传到坊间多少诗词!谁不说公主和驸马是一对雅人。 雅,是需要花费极大的时间和精力的。 雅人,从不贪权逐利! 进了长安回来参家内考的狄仁杰在西市的酒肆里跟张柬之叙旧对饮,满耳都是这位镇国公主之事。 公主引入棉花,而今棉布渐渐普及,有棉花可御寒,这是公主的功绩。 公主御敌于西北,收复羌地十二州,平叛安西,守境安民。 公主提议内考,为朝廷选拔能臣干吏。 公主当朝斩杀奸臣,守护朝纲法纪。 公主亲手备宴,亲酿美酒。 公主一手簪花小字颇有功底。 这个说,“……公主府宴席绝不奢靡,传闻公主府遍植果木菜蔬,待客之用为现采现做!公主和驸马颇为简朴,自耕自种自食用……” 那个说,“……公主府一应器物为驸马所做,样式新颖简朴大方……” 狄仁杰斟酒一杯敬给张柬之,“柬之兄以为如何?” 张柬之点头,“殊为难得!” 是!颇为难得!难得就难得在——能而不为。 能而不为乃慧者,为所欲为乃狂者,这世上终归是狂者多,而慧者少! 却不知道才说了狂者,便真有一狂者,干了一件好似不起眼的小事,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第823章 盛唐风华(75) 事起内考之后,王勃这个被圣人驱逐出长安的人,李贤没有很扎眼的留在身边。此人的前程看好的原因是他是李贤在王府时候的旧臣,甚至李贤还年幼的时候他就陪伴在李贤的身边了。 这要是李贤顺利登基了,那人家就是潜邸旧臣。自来潜邸两个字的分量就不同,这代表着情分非同一般。 李贤做了太子,王勃就回来了。有才情的人参加了内考,又是太子的旧臣,哪有考不中的道理? 便是李治和武后选才,也没有把王勃给黜落了。 不过李贤倒是听劝了,把王勃给安排出长安了。在长安附近的鄠县做了一任参军! 是的!文转武职,做参军去了。 这也是对的,该给军中放一些亲信了。 可王勃这个人怎么说呢?真就是个放在身边想休闲的时候叫来说说笑笑的人,别的大概真不成。他这才去,没半个月吧,出事了,犯的还是死罪。 那边一拿住人,他的仆从就赶紧送信来了。他们进不了东宫,只能把信给四爷送来了。 林雨桐皱眉,第一反应就是这事不对! 为什么呢?因为王勃在历史上,也该是犯过死罪,只是遇到大赦,没死罢了。之后才是去交趾国去看望他的父亲给落海里了,救上来惊悸而死的。 可现在跟史书上肯定也不一样了!王勃那时候是在哪里犯的死罪,这个林雨桐记不住。但肯定不是在长安附近!当时他好似是因为懂药材,才被举荐到军中,做了军职。可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把一个犯罪的官奴给藏起来了。后来眼见查官奴查的紧,他便将罪奴给杀了。 私杀官奴,死罪! 如今给换了个地方,怎么还弄了个死罪呀! 这要不是他得罪人了,人家给他设套报复他,这才见鬼了。 这么想着她就看四爷,四爷点头,史书上就怀疑是有人设套,王勃掉进去了,从而折进去。 林雨桐叹气,他那个性格呀,真的!就是挨板砖的命! 四爷就叫了王勃的随从,“你仔细的说说,怎么一回事?” 这人都快哭了,“原不过是平康坊张娘子家的一个故人求助而已!” 平康坊张娘子家,这是妓馆的名号。 “……那里的翠红姑娘,在为官奴之前,也是官家娘子。” 哪个官家? 这人就道:“曾是上官相公的学生……” 是说乃是当年李忠谋反案的涉案官员家眷。 林雨桐就点头,说不得是世交也未可知。结果碰上了,身份一转换,难免要照佛几分。林雨桐点头,听明白这个话的意思了,示意他继续。 “翠红姑娘的兄弟,叫张美盛。那一日上军营中要见我家郎君,见是他,我家郎君就忙问可有需要帮衬的!张郎君言说,被几个登徒子纠缠,想来躲几日。张郎君生的极好,又是官奴的身份,家里遭难的时候他刚五岁,已然有些记忆了,自是不会自甘下贱。我家郎君觉得别的帮不上,留张郎君几日也不是大事,便就把人留在了营帐里。可谁知道右卫军却嚷着抓官奴,我家郎君才知道这是被张家郎君给骗了。郎君颇为气愤,转回去找张郎君质问说,我念着旧情帮你,你如何能这么害我?气的狠了,人又在气头上,这便拔了剑刺过去!可公主和驸马知道的,郎君的剑……是轻剑,且不曾开刃,哪里就把人给捅死了?张郎君身上青紫痕迹肯定是有的,但那一下就能把人给戳死?当时那张家郎君只喊着心口疼,我们郎君没管,只说要去找将军说明,谁知道等我家郎君带着军中的几个将军再回来,却发现张家郎君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呢,他们都说是我们家郎君私藏官奴,见事发便杀了官奴掩盖罪行!这可当真是冤枉!便是要杀人,何以在军营中杀人?” 这作死的,到底是得罪谁了,这么给人下套。 这下套的人也是胆大,对着太子的近臣敢来这么一下。这是对着王勃去的呀,还是对着太子去的? 林雨桐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李贤递到东宫。 而四爷呢,带着这随从,直奔大理寺。 狄仁杰通过内考选官,被任命为大理寺少卿。四爷谁也没找,就叫狄仁杰。 “英国公?”狄仁杰翻了帖子,沉吟了一瞬就赶紧起,“随本官去迎迎。” 于是,四爷就见到了以断案与刚正著称的狄仁杰。 四十许岁的年纪,颇为端正的长相,“不知是国公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狄公免礼。”四爷抬手扶了,“某此来是有件案子需得麻烦狄公。” 哦? 狄仁杰把人往里面请,“内堂说话。” 事很简单,就这么点事,叫王勃的侍从说了一遍,别说行家了,就是叫旁人听了,也能听出这其中的蹊跷来。 四爷就道,“狄公,王勃虽曾获罪,恶于圣人。但圣人亦知,此子桀骜,有口无心,不过是小惩大诫,并不曾真的怪罪。他少年便陪伴太子,跟东宫情分非同一般。又整日里在宫里同英王、相王等玩耍,若论起此子桀骜,那确实是少见这般桀骜之人。可公主欣赏他,为何呢?公主说,大唐该是个能容人的国度。取其长,容其短,得叫敢笑之人肆意而笑,敢歌之人洒然而歌……大唐若是少了文人的这份洒脱肆意便缺了味道。” 狄仁杰难免动容,起身行礼,“下官敢不从命?” 四爷起身,“狄公,此案要紧。但凡涉及东宫,狄公当慎之又慎。” 这个提醒叫狄仁杰不免多思量了几分。案子本身当真是不复杂,他当天就动身了,去查此案。死了的张郎君胸口青紫一片,是被人用重物以大力击打造成的。 当地的法曹就说,“这许是多次捶打……” 仵作验的出来,这不是多次捶打,这就是大力一击造成的。别说一个王勃没有这力道了,便是十个王勃加一起也没这个力道呀! 可以笃定,王勃绝非凶手。 于是,王勃出来了。可谁是凶手呢?把人员排查了一遍之后,狄仁杰就把杀人者揪出来了,是个才入营没几天的低级军官。问他为何要杀人,人家说王勃傲,王勃笑话他的长相丑,因此怀恨在心,继而杀了那个张郎君嫁祸给王勃。王勃:“…………”我何时笑话他长的丑了? 狄仁杰没说话,却也没急着回长安。结果当天晚上这个军官就死了,吊死的单独关押他的营房里。 再细查了一遍,依旧是吊死的。 狄仁杰就把此案这么了解了,写了折子递到东宫。 李贤接了皇姐的信没过问,但这火压着呢!王勃杀人?划船都吓的差点尿裤子的人,他杀人?借他俩胆他都不敢。这个套子给王勃,这是冲着王勃吗?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这不就是冲着东宫去的吗?才给下面派了一个参军,就有人要踢走王勃,什么意思? 这个事能不叫人往深的想吗? 结果等来的却是个低级军官杀人嫁祸案!最后这个凶手在军中自杀了。 李贤看狄仁杰:“结案了?” 狄仁杰也看太子:“殿下,结案吧!” 李贤一愣,跟狄仁杰对视。狄仁杰叹了一声,“是英国公报的案,国公爷千叮咛万嘱咐,涉及东宫,当慎之又慎。” 这不是说案子本人需要谨慎,而是这里面牵扯的复杂了。 李贤缓缓的闭眼,在大殿里徘徊,“右卫军将军是武三思。” 狄仁杰躬身,“殿下,慎言!此案无证据证明事涉武将军。” 李贤明白,这是提醒自己,别为这个跟母后再起争执。 “况且,武将军就职才几日?他可有此能?”狄仁杰说完,就拱手告退了。 李贤叫张大安,“查!看谁跟武家兄弟走动的近。” 是! “是明崇俨。”宋献低声跟四爷和桐桐回复这个事情,“东宫已经在查了!明崇俨跟武家走动的近这个事不曾背着人。张淮叫人盯的紧,是明崇俨无疑。” 明崇俨?他不当他的神棍,害王勃干什么? 就因为王勃去了右卫军做参军?这是武后的意思吗?是武后不准太子涉军权? 没这道理呀! 大唐的军制操蛋的很,宰相都有辖制长安军权的权利,那太子派人下去不应该吗? 是啊!李贤也是这么想的,“孤是万万不信这是母后的意思。母后若是真不愿意,会直接告诉孤这个任命不可以!”不答应不就完了吗?干什么绕着圈子杀人? 难道只为私仇? 那就叫了王勃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王勃正在公主府呢,桐桐也问呢,你得罪谁了,这般要你的命。 这次把事办砸的王勃许是知道自己别想在仕途上有发展了,蔫头耷脑的,公主问了,他还莫名其妙了,“臣哪里得罪人了?” 你再细致的想想! 王勃苦思冥想的,好半晌才说,“臣得罪杨炯了。” 怎么得罪的? “臣说他……以目尝之,其味甚辛!” 这是人家长的辣眼睛! “臣还说裴家三郎……中寿,墓木可为拱!” 中寿是六七十岁的年纪。他这话的意思是:你六七十岁的时候,你墓地的树木都长的得两个人合抱才能抱住,这就是骂人家是短命鬼。 你这嘴真该给你缝起来。 林雨桐就说他,“有权有势的,能想法子弄死你的,得罪谁了?” 王勃想来想去的,问林雨桐,“那个姓明的小白脸算吗?” 林雨桐的面色奇怪起来,“你真得罪他了?” 嗯! 你又说人家什么了? 小白脸算骂人吗? 林雨桐面色大变,起身就喊:“来人!” 在! “将王勃赶出府去,此生再不许此人踏入公主府半步。” 王勃面色一变,从未曾见过公主这般冷漠过。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忙道,“臣是在公主府门口见过此人,而后骂了一声,其他时候可没骂过。”并不是说明崇俨跟天后怎么怎么了?真没这个意思! 林雨桐这才缓和了脸色,嗯?了一声,“在我府门口,你为何骂人家小白脸?” “臣这不是以为他是想献媚公主吗?后来碰见了,臣也就嘀咕了一声。起过此等心思之人,横不能是君子吧!” 林雨桐抓了竹杖就打,“你这竖子!” 王勃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起来就往出窜,“臣知道错了!臣这就离了京城,去看父亲去了!” 说着,就站住脚,见公主不追了。他才缓缓的跪下行大礼,“谢殿下救命之恩!驸马之前已经说过臣了,臣没有修好口德,留在长安迟早是事端。臣离了长安,悠游于山水之间……这一别,当真不知此生能否再得见。臣在这里,拜别公主了。” 林雨桐又气又难受,但到底是再没说其他。 王勃起身后嘿笑了一声,“臣当年在蜀川学会游水了!殿下对臣恩遇有加,臣不曾报答于殿下,殿下对臣只这一个要求,臣若做不到,真不成个人了。”说完,再一拱手,“殿下保重,臣告辞了!” 而后真走了! 走吧!淹死、吓死都比你这么惹祸被弄死强呀! 可便是王勃言辞上得罪人了,这个明崇俨是否也有些过了呢。 “明崇俨!”李贤将桌案给掀了。这脾气发的,叫里里外外噤若寒蝉。 良久,李贤才写了一份信,交给宝华,“你出宫一趟,去公主府,将信给公主送去。” 是! 信上李贤说,“孤知道皇姐自来眼里不容沙子,可之前的事,皇姐已然叫母后动怒了!这次的事,皇姐不能再直面冲撞了。孤为太子,这事孤处理。皇姐对孤已多有维护,孤甚念阿姐情义,可孤不能万事叫皇姐挡在孤身前。” 林雨桐缓缓的合上信纸,怕什么来什么。 这不,母子俩不可避免又对上了。 李贤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明崇俨赶出皇宫。他是臣子,臣子进宫见驾是常理,但是臣子常年无分昼夜的在内宫,这就不对了。而今,明崇俨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女官,有什么必要留此人呢? 但话是这么说的,李贤跟武后说:太平大了,要指婚了,不是孩子了,这么进进出出跟外男不避讳终究不是好事! 这话是私下跟武后说的!武后能怎么说呢?这事不经讲究,她也没理由非留。 行!把人赶出去了,但武后随后便叫人把她参与编纂,主力是北门学士所编纂的两本书给太子,叫太子去读。 一本是《少阳政范》,一本是《孝子传》。 这是叫李贤,要找准自己的位置,你父皇和你母后还活着呢,不到你当家的时候,你最好去做个听话的孩子,别瞎扑腾。 等李贤召集更多的饱学之士给《后汉书》写批注的时候,林雨桐一把给摁住了,“到此为止!”他这是想就太后临朝外戚干政的事大书特书的,不能这么干!她摁住了李贤的手,“这自来就怕针尖对麦芒!何时该硬?何时该软?这个尺子你得拿捏呀!”这母子俩的脾气怎么就那么像呢? 李贤没挣扎,而是看着摁住自己的皇姐。他先是呵呵的笑,而后大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孤终于懂了皇兄的难处了!孤终于懂了!其实天下本无事,事权利欲生出了事!若母后退了,事便单纯了!是母后的坚持不退,事才更复杂了!我以为,天下的母亲没有不为了孩子着想的!可我现在知道了,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体谅孩子!作为子女便是体谅她……她便承情吗?不!不会的!我退了,她不肯退!孤如何做能叫她满意呢?孤一国太子只做个听话的孩子……只做一个离不开母亲的孩子,母后便满意了!可孤不是孩童了!孤不是!孤是一国太子呀!皇姐,你总说面对阿娘该退一步……可退到哪里是头呢?” 林雨桐将李贤的脸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你也知道,你只是太子!太子,上有君,下有臣民。这个度如何拿捏呢?前隋之事远吗?杨勇做了十八年太子,却失宠于皇后,难见父面,最后被杨广联合大臣陷害,被废黜太子之位。而杨广了,做了十八年的孝子,成功的干掉了哥哥,登基为帝,这才为所欲为。你作《汉书》,读史所谓何来?叫史书上的事再在你的身上重演一遍吗?杨广能做十八年的孝子,你就是做十八年的孝子难为你吗?寿数这个东西是不可抗的!” 李贤的气息慢慢平稳了下来,林雨桐这才松了手了! “阿姐!”李贤深吸了两口,“幸而您来了,要不然,我可能惹下大乱子。” 知道就好! 林雨桐松了一口气,“懂这个道理就好!莫急!莫急!放缓些。” 李贤听劝了,真好好的读了《孝子传》,还动辄把这样的书赏赐下去,叫大家一起读。 林雨桐就秉持着一份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心思,叫事没有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也因着这个事情,李治赏了泽生不知道多少好东西:“脾气太像了,谁都不肯退一步!这个孩子呀!他不想想,若是我不退,不步步退,如今的朝政是这般局面吗?退,有时候不是软弱。退的尺度只要合适,要比拼死朝前更有效!这次,他能领悟到这个道理,也算是长进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不易!若没有你在其中转圜,可如何是好!这母子二人,非打出火气不可!” 是啊!谁说不是呢!不管是桐桐还是李治,都希望有一个人朝后退一步,暂时解开这个结。 可有些事,不是李贤退了就可以的。 李贤非常有度的处理朝政,平静过的日子过了也就一年多,不到两年的工夫吧! 反正泽生从半岁大,长到满地跑,小嘴嗒嗒吧嗒的能说话了,风声似乎又不对了。 这一天,宋献带了张淮入府,跟桐桐也四爷说最近坊间的消息。消息上怎么说的呢?说李贤跟一个叫赵道生的奴仆玩断背,生活骄奢淫逸,奢靡无度。 林雨桐都麻了,当年理亲王做太子的时候,外面也说胤礽是骄奢淫逸,奢靡无度,贪花好色,男女不禁! 后来也说大千岁,又是在外面养外室,又是说大千岁搞巫蛊迷信。 说理亲王的那些话,不是大千岁的意思,但确实是明珠一党干的。 说大千岁的那些话,也不是理亲王的意思,但肯定是索额图一党干的。 历史就是这样,往复一次又一次。之前李弘被传跟内监不清不楚,如今又是李贤被传跟奴仆有花花事。李弘那个流言满天飞,那是武后的意思,那这个关于李贤的流言呢?他会不会笃定,这是武后叫人干的呢? 李贤不是没那么想过,但是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就又沉吟了。反之一想,母后那是不会一个手段用两次的!那这次就不是母后! 不是母后,回事谁呢? 查吧!他这一年多也没真闲着,他暗地里收拢了一批人马,以备不时之用!这样的流言一出来,他就叫人查了!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有三道手:英王府、武家、明崇俨! 明崇俨,这个不奇怪! 武家,这个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英王?怎么会是英王呢?弄错了吧! 下面的人低着头,好半晌才说了一句:“殿下,臣等愿意用脑袋担保,就是英王。” 英王?英王! 这个打击几乎叫李贤站不住,“英王?” 是!英王! 李贤双目冰冷,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在!“臣这就去拿了英王的脑袋!”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看着人要出去了,李贤还是喊住了!他一脸的犹豫,而后背过身,抿紧了嘴唇,心口揪的生疼生疼的,再怎么强迫自己不可感情用事,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了。好半晌他才艰难的开口:“……取了明崇俨的脑袋!” 什么? “明崇俨!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可只杀明崇俨吗?那……那英王呢? 李贤的眼泪又就下来了,他大口的喘着气,几乎是蜷缩的俯在书案上,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他闭上眼睛,眼前却不由的闪过小时候。 小时候,显儿跟着自己,走到哪他都拽着自己的手。他饿了会来喊哥哥,渴了也会来喊哥哥,便是尿急尿了裤子,也先咧着嘴找哥哥。父母很忙,他们兄弟在一起的时间要比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多的多。 后来,慢慢长大了。很多人都嘀咕自己不是母后生的,显儿却始终没有远离,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走到哪里,先想到的都是哥哥。 他笨,他愚,他老实,他胆怯,他是个离了哥哥就会害怕的幼弟。怎么可能是英王呢? 错了!错了!一定是错了!英王是不会害我这个哥哥的! 他就是……就是太容易轻信别人了,他一定是被人给蛊惑了!蛊惑他的人是谁呢?武家的兄弟没这个能耐,只能是靠着神鬼之道糊弄人的明崇俨。 明崇俨啊明崇俨,孤赶你出宫,已是宽容。你以流言污蔑孤,孤不气!自来跟人斗,便得有这样的自觉。可是,你不该,不该去蒙蔽孤的弟弟。你离间我们骨肉兄弟,你蒙蔽孤老实怯懦的弟弟,你该被千刀万剐! 宝华就在边上提醒道,“若是明崇俨,殿下就该交给大理寺处理!此等案子,不必隐瞒。合该叫满朝上下都知道……也正好可以洗清殿下的污名!何况,私杀大臣,一旦被抓住把柄,这便是东宫的危机。您——三思呀!” 是啊!是该这样!只要闹出来,明崇俨只污蔑储君这一条,他就该杀。 李贤转过身来,问宝华,“可若是如此,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如此……英王可逃的脱?” 什么? “朝臣会参英王一个染指储位,心存不轨的罪名。若是如此,英王必被废为庶人!” 宝华就忙道:“殿下,此时不能因为顾忌英王便私下杀人呀!”何况,他英王真就那么无辜吗?若是自己不动心,谁能蛊惑! “不光是为了英王。”李贤说的尤其艰难,“父皇……身子不好……”眼睛只能看见微弱的光,再这么下去,只怕双目再也看不见了。早前还头疼,皇姐帮着针灸了数月,才把这头疼压下去了。而今,出了兄弟阋墙之事,父皇可受的住!“这里面又牵扯到武家,父皇必会因此事跟母后起争执的。那就不若,不声不响,把事情处理了吧!死了明崇俨,给武家兄弟一个教训……英王胆小,也该警醒了!谁都别惊动,就叫这事这么过去吧!” 李唐皇室再不能闹出兄弟相争的丑事了! 就这样吧!去吧! 数日后,出了一件奇案,明崇俨在他自家的庭院里,被人杀了!箭簇直取喉咙,贯穿而过,就这么给死了! 狄仁杰查看了案情,这个一年的时间里清理了一万余件案的大理寺卿表示:破不了! 还有狄公破不了的案子?这可是奇了! 狄仁杰点头:是啊!这个案子奇了,破不了。 林雨桐哪里不知道,这是狄仁杰在保护李贤。 于是,这个无头公案在坊间传的越发的邪乎了,甚至有一种传言,说这个明崇俨其实是个妖道! 妖道为祸,镇国公主杀之! 全大唐的百姓就这么破了这个案子,一直决定:就是镇国公主杀的! 林雨桐:“…………”这事不好这么定的!不是啥事摁到我头上都是好的! 第824章 盛唐风华(76) 更漏声声,寒气渐浓。 桐桐给孩子把被子拉好,回头在棋盘上落下一白子,四爷随后便落下一黑个。 这一子落的,叫桐桐有些沉吟。 本可以进的,进一步可落子的地方有三处,可四爷这一子依旧是退了一步。她没言语,依旧一子一子的往下落,可四爷却在步步的往后退,直到最后一步,四爷把手里的棋子往上一点,摆在棋盘上的便是一条大龙。 林雨桐没动地方,可却明白了四爷的意思。 自己若是能步步退,则步步对。 可自己一旦妄图进,那便是全盘被否。 四爷就说,“所以呀,我一直说,按照你的本心做事,心到事则成。你少几分思量,事反而好办了。就比如说眼前,你想怎么做……你就去怎么做。按照你的本心做事,也是怎么做怎么对的!有时候,事不一定得你去办成。只要你去办了,成不是目的,败许是效果更好。”他说着,就慢慢的拾掇棋子,事就是这样的!不从黑暗里过一遭,是不知道那一丝曙光的珍贵的。 这黑暗只要不是降临到百姓身上,那就是朝廷上的事!在朝廷上,没有黑,怎么能对比出亮呢!没有黑的看不见五指,绝了他们所有的希望,不可能的事又怎么能变成可能呢? 这些不用跟桐桐往透的说,她本就是一道光,划过黑暗,光才耀眼! 这样吗? 那倒是好办了! 于是,桐桐先找武家兄弟去了,有些事不能挑明,但我还不能收拾你们了吗? 她先找武承嗣!这小子前年还是个尚书御奉,没两个月,内考完,就被武后提拔为秘书监了。紧跟着又叫此人承袭了周国公的爵位,端是风头无两。 胆肥了是吧? 给我等着!这天一大早,她早早的起来了,在进宫的必经之路等着,等着武承嗣。 这家伙骑着五花马,穿着超品的朝服,一路都是对他拱手见礼之人,他所过之处,别人只有避让的。 宋献低声问:“殿下,就这么过去吗?” 对!就这么过去! 武承嗣正骑在马上优哉游哉呢,猛不丁的,靠边停的马车突然就动了,横插了过来,挡在了马前。 跟着武承嗣的随从呵斥,“哪个不要命的?找死呢!”林雨桐聊起帘子,叫人把灯笼给举起来,“哟!这是谁呀?想要我的命呀!” 这一出声,不止武承嗣听出来林雨桐的声音了,便是避开的官员,也都听出来了。这是……公主又要上朝吗?完了!今儿得见谁的血呀! 赶紧见礼,林雨桐从马车上下来,朝其他人摆摆手,“忙去吧!迟了是要打板子的,我找周国公说个话,你们怵在这里,我们表兄妹也没法说私房话呀。” 明知道要迟到了,您干嘛还非这个时候跟周国公说话? 这么想了,但是不敢问呀,利索的走人吧。 武承嗣躬着身子,谦卑的很,“不知是殿下,臣万死。” “万死?”林雨桐轻笑一声,“明知道人只能死一次,何苦说出万死的话来。显得我这个公主,对舅家人这般的不尊重,不念情分。” “臣该死!”武承嗣是真有些怕了,这位公主属于油盐不进的!他是没少想办法巴结,可就是巴结不上。便是那位驸马,也是如此!受之坦然,全无情分可言。人人都说公主和驸马平易近人,可其实,他们作为姻亲,从没能进过公主府的大门。便是天后而今肯扶持娘家人,这位公主的态度依旧毫无变化。 今儿这突然把自己拦在路上,究竟为何呢? 他不懂,不懂就问,真要到时间了。因此他就问,“敢问殿下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不知道? 武承嗣愣了一下,“臣如何能得知?” “那你慢慢想,不着急。”林雨桐说着,就在边上转悠开了,慢悠悠的。 要进宫的朝臣们路过两人,拱手见礼之后,赶紧朝里面去了。 刘仁轨过来了,看看林雨桐又看看武承嗣,一脸的不解,但还是选择问公主,“殿下这是?” 林雨桐指了指宫门,“刘相公赶紧去吧!时间不早了。” 啊?哦!好的! 刘仁轨边走边回头,不知道今儿又要出什么事。 李敬玄过来了,冷着一张脸,“公主何以处宫门而不入?” “不急不急!你只管忙你的。” 李敬玄又看了周国公一眼,拱手走了。 只狄仁杰路过的时候,看着武承嗣有几分同情,然后笑呵呵的指了指里面,“殿下,臣失陪了。” 嗯!不用陪着,去吧! 掐着时间,宫门口再无官员路过了,林雨桐放人了,“表哥既然想不起来,本宫就不耽搁表哥上朝了。明儿本宫还来,就在这里等着表哥。您可别叫我空等呀!” 是!今儿就回去叫人打听,看看到底是哪里惹着这位公主了。 武承嗣是胆颤心惊的,不敢把埋怨带到脸上。他急匆匆的往宫里去,不敢提告假的事,这位公主就在宫门口站着呢,手里拎着一把剑舞剑呢,寒光闪烁,好似下一刻就能砍过来。 一进宫,再急着奔进去,还是迟了! 迟了没二话,满朝的大臣看着呢,李治眉头紧皱,武后低声吩咐上官婉儿,“等会子去打听打听……”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是! 朝中除了那些谄媚之臣,谁巴结武承嗣干嘛?一条条律法规矩就在这里摆着呢,每天都有各种原因上差迟了的在挨板子,凭什么你武承嗣就不用挨板子? 宫中侍卫的来头都不小,能怕你武承嗣?打那是真打! 啪啪啪,十板子给打屁股上了。 狄仁杰低头一笑,好些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感情那位公主拦在宫门口是为了这个呀! 于是一个个的低了头,或是用朝板挡住脸。 李治是看不见,但是太子看的见呀,他看刘仁:这是怎么了? 刘仁陪着圣人,哪里知道?只微微摇了头。 直到下朝才知道,镇国公主起了大早,转悠出来刚好在宫门口碰见了周国公,下马车跟周国公说了一会子话,给耽搁了。 李治看刘仁:“桐儿起了一大早,就只为这个?” 刘仁一言难尽,“宫门口的侍卫说,公主吩咐了,明儿别急着叫周国公进宫门,把进宫的腰牌查验的细致些……她跟周国公约好了,要在宫门口碰头,有要事!” 这是要连着堵武承嗣,叫对方天天挨这十板子。 刘仁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一下子就憋不住给笑出来了,“公主叫人给周国公留下话了,说是要是有个伤啊病的,她会亲自去看诊的!她刚配了几味新伤药,正要试试呢!” 连对方装病的路都给堵住了!是来挨板子,还是试药一不小心出了事故直接嘎嘣了,你选一个! 这个打,他是不挨都不行。 李治的嘴角抽了抽,这整个一泼皮无赖的做派! 行吧!小惩大诫,也无所谓。 于是,武承嗣真就是连着挨了三天的打,每日在别人戏谑的注视之下,堂堂国公,被人摁住打板子,什么滋味?他是心里又恼又恨,可这一丝一毫的恼和恨,现在都不能表现出来!想想在流放之地所过的日子,再想想如今。 忍!忍下去!只要忍下去了,迟早有翻身的一天。 等我翻身了!等我翻身了……今日之辱,定当百倍奉还! 但是板子,真不能挨了!这天下差之后,他没急着出宫。而是递了牌子,要见天后!不仅自己,还有从营地赶回来的堂弟武三思。 武三思要年轻几岁,他过来扶着堂兄,看看他这被打的情况,咬牙切齿的,“大哥,会讨回来的。” 禁声!别说嘴上露出不该说的,便是脸上也不能露出丝毫来,记住了吗? 嗯! 可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到的时候,镇国公主也在! 天后笑盈盈的坐在上首跟公主说话。 他们一进来,还没见礼呢,就听镇国公主道:“这不,来了一员武将!您可得去瞧去!宫中的禁卫可都集合起来了,您不去可不成!您得去,父皇也得去!太子也去!今年这雨下的,也没机会打马球!也该找个由头叫禁卫军中的儿郎们赢个彩头。” 武后就像不知道桐桐要玩猫腻似得,还吩咐高延福,“请圣人和太子。” 是! 赛场的观景楼上,李显李旦和太平都在,还有好些被请来的朝臣武将,来瞧比赛的嘛! 难得兴致这么好,武家兄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比赛是争先着上,比射箭,比骑马,赛场上欢呼,观赛的也欢呼。李治便是看不见,边上也有人低声讲解,赛着,赏着! 李敬玄是武将,这会子就说林雨桐,“殿下,咱们只听过殿下之勇武,可都没见过呢?要不然,殿下下场,叫臣等也见识见识!” 林雨桐就笑,“好!我给大家玩一把大家没见过的。”说着,左顾右盼,而后把视线对准武三思。 武三思心道不好,这是收拾完大哥又来收拾我? 而围观的人这会子笃定了,必是武家兄弟干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圣人和太子都没管,但是公主却是不容的。 李贤看皇姐,轻轻摇头:算了,到此为止!打了这俩老鼠,伤了玉瓶怎么办? 林雨桐看了李显一眼,李显瞬间缩了!他心跳如鼓,只有一个想头,那就是:完了!完了!皇姐知道了!宫里肯定都知道了! 太平左右看看,才要说话,李旦一把拉住了:别言语!肯定是出事,只咱俩不知道。 林雨桐朝李显笑了一下,便看武三思,“表哥而今也是右卫将军,不会这点胆色都没有吧。” 那怎么会呢? 武三思站出来,只要不是当场要杀我,怎么着都行。 林雨桐朝下指了指,“麻烦表哥下去,看见那个竖起来的木板了吗?表哥靠着那个站着吧。” 站着?那在百步之外呢。 武三思也不知道这位公主要干什么,只得下去站着去了! 林雨桐却伸手,香菊赶紧把弓箭给递过来!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可在百步之外,要在这里射箭? 是的!就在这里!众人就看见镇国公主搭箭拉满,嗖的一下,箭簇飞了出去。 武三思是眼看着箭簇飞过来,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带着冷风的箭簇瞬间到了,蹭的一声,他头顶火烧火燎的疼,甚至有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薛绍就站在边上,查看了一下,这才发现,这是一箭穿过武三思的发髻,把武三思钉在了木板上。 他赶紧让开,就见那箭簇接二连三的射来,不给人任何叫嚷的时间,就见那箭,有两箭射在了肩头,两箭射在了腋下,还有一箭射在了两腿之间。 没见血,都只是穿过衣服,贴着皮肉的,连带头上的,一共六箭! 太平蹭蹭蹭的跑过来,就冷笑一声,“把板子拆下来,连人带板,一起抬过去。” 说着,提着裙摆就跑:“父皇,母后,可好玩了!” 是可好玩了!一箭穿过发髻,两箭钉在脖子两旁的肩头,两箭都在腋下,一箭射在裤裆上,就差那么一线就伤了子孙根了。 这会子武三思早吓晕过去了,身下早已经湿了,这是吓溺了! 众人再偷觑镇国公主的表情,冷冽的很。她就那么看着跪在地上的武承嗣,再抬起眼的时候扫了英王一眼。 英王瞬间跪了,两股战战,也吓尿了。 狄仁杰抚了抚胡子,一转脸看见圣人和天后莫测的表情,还有红了眼圈的太子,他若有所思。 转过脸来,跟张柬之等人对视了一眼,众人都一副了然的样子,而后都默默的收回视线。 武后扬起笑脸,说桐桐,“你又淘气!这多危险呀!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是! 比试结束了,时间不早了,该散的都散了。 武后叫人把武家兄弟送回府去,也没留英王。太平要问,被李旦给拉走了。 没说叫桐桐走,桐桐也没走。她跟着,但一句话都没解释! 武后跟着李治,一起往李治的宫里去。这几天李治其实又添了咳嗽的毛病,轻微的有些咳症。这次英王参与的事件,对李治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林雨桐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陪着,而后不时的给熬药,给针灸,除了调理身体的事,她什么也没做。 没法做,也没法说呀!现在不做不说,就是最合适的。 易地而处,这要是自己和四爷遇上这么一个太子,两人会怎么办呢?也会焦心的,焦心的一夜一夜难以安枕,想着事情该怎么往下办。 因为李贤暴露了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心慈手软。 这一点若是掰不过来……怎么办? 他俩这会子想的不是解决罪魁祸首,而是想留着这罪魁祸首,看看李贤下一步怎么打算的。这么心慈手软,他不杀英王,英王只怕不把他给推下去,是不会安心的!他怕李贤找他算后账。 武后和李治就是这么看着,看着李贤接下来怎么应对。他们不会容许任何人搅和在其中,他们大概觉得他们是在给太子补课。 等李治睡下了,林雨桐跟武后从里面出来,在宫里慢慢走着。 武后这两年见老了,两鬓多了几缕白发。此时,她的脚步缓慢,却轻笑出声,“对太子还有期盼的是你父皇,而我……我自己生的孩子,知子莫若母,你们的性情我是知道的。若是一直太太平平的,贤儿这太子是能做的!可若是不太平,贤儿就不适合太子之位。不是谁都有好运道,能做一太平储君的!能来争权夺利的,哪个不是骨肉至亲?权利的争夺就是如此的!你父皇总想着,这未必不是给太子上了一课!其实,他要是派人杀的不是明崇俨,而是李显,我跟你父皇会伤心李显的离世,但是我们不会对太子如此失望!伤心是有的,可比起江山社稷,舍一个儿子又怎样?那个时候,把江山给他,你父皇心里是踏实的!你当你父皇没教他吗?你皇父教了,教他学学我这个母后,学学我的狠辣,学学我的下手不留情。可是,他听了吗?身为一国储君,人家剑指储位,他竟然顾念着情分,网开一面!这叫情分吗?你来告诉我,这事要是叫你处置,你会怎么办?” “我会交给大理寺查,查到谁是谁。朝臣说该杀,律法说该杀,我会说念着情分,圈了吧!” 是啊!该杀而不杀,才是情分。该杀而宽恕,这是犯蠢。 武后说着就自嘲的笑了起来,“李弘不提也罢,李贤心慈手软,李显自大愚蠢,李旦平顺温和……我一生四子,却无一帝王之才!我常想,他们变成今天这样,是我没养好!我若悉心教养他们,他们不至于如此。”说着,就看向桐桐,“可是,每次看到你,我又觉得这好的帝王不是养出来的,而是生出来的!说实话,不管是在你父皇心里还是在我心里,你的性情,你的手腕,是最合适的!你父皇总是惋惜,你不是个男儿。” 林雨桐:“………………”这话得对半听!就跟四爷把他皇阿玛的话对半来听是一样的。若是这样,那么武后现在可不止是一个母亲,她——生出了帝王心思了。 她是在夸自己,也是在拉拢自己! 自己什么都合适,可自己不是男子!但若真有女帝了,自己的性别是障碍吗? 她在给自己埋种子,在释放自己的野心! 是的!桐桐无比的确定,武后这个时候生出了做女帝的心思了。她的儿子无一合适,若要册立女儿,别说其他人,就只李治也不能答应。 她现在就是在蛰伏,在伺机而动。 用晚膳的时候,李治叹了一口气,跟桐桐说,“昨儿恍恍惚惚的,竟是梦见你皇祖母了。” 林雨桐停下筷子,想听听李治到底要干嘛。 李治就说,“儿啊,带着驸马和孩子去慈恩寺,给你皇祖母祈福一段时日,可好?” 叫自己去给长孙皇后祈福?这是要给自己找个事把自己绊住,是怕自己掺和李贤的事吧!李治要看李贤的决断,怕自己影响李贤。 林雨桐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东宫的方向,说不出什么滋味。 回府了,所有的人都感觉的到公主的不高兴。可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的!这样的事,不身处核心,压根就不会知道大变就在眼前。大家一样过日子,坊间的百姓一样在争东论西,对谁都没有多大的影响的。 泽生坐在廊庑上等着,等着阿娘回来。一瞧见阿娘,她就撒丫子奔了过来,“阿娘!阿娘!你去哪了……阿娘!” 林雨桐接住孩子,轻轻的拍他的屁股,“有没有乖?” 嗯嗯嗯!乖了,阿耶还带儿收柿子了。 “是吗?”她抱着孩子往屋里去,问他,“收了多少呀?有软的吗?” 有啊!“阿娘给儿做柿子饼,要多放霜糖。” “柿子饼?!”晚上吃这个不好消化!她转移话题:“今日还作甚了?” “阿耶带着儿念书了。” 是吗?念的什么书呀。 “念了《管子》。” “管子上的哪一句呀?”桐桐一边跟孩子说着话,一边给孩子把外面的厚衣裳都脱了,顺势盘腿坐在地上,把孩子搂在怀里跟他说话。 泽生躺在阿娘的腿上,头和脚都使劲的往下垂,他大概觉得这么好玩,就那么跟一张弓似得这么躺着,然后跟阿娘说话,“管子说,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 记住了呀?!真好!晚上不吃柿子面饼,“……阿娘给你做个蛋饼吃,好不好?” 好!嘴里应承着,蹭一下翻身起来,奔着里面就跑,“阿耶……阿耶……阿娘给儿做蛋饼吃,夸儿书念的好!” 四爷从里面出来,就见桐桐在穿襻膊,真就先下厨给孩子做蛋饼去了。 韭菜蛋饼转脸就做了一摞子来,把素炒的青瓜卷在里面,泽生抓着吃去了。桐桐跟四爷递了一个,“再吃点?” 四爷接了,“怎么?接下来是要忙什么……还是被打发出京?” 又被你猜到了!没错,“去慈恩寺去祈福。” 四爷把手里的先递给桐桐,“没吃饱吧?” 嗯!她一口咬上去,滋味难言。 四爷又给她倒水,“这是好事呀,人家嫌弃你碍手碍脚了。该出头的你已经出头了,剩下的,你得静下来看看,看看宫里接下来会怎么表演。” 就看着? 四爷就笑,“人家也只让你看着。让你看着,自然也有人看着你,你不动则已,动了,就不会只在慈恩寺里祈福了!” 桐桐狠狠的咬了一口饼,“那就看看!看看他们的戏怎么往下唱。” 四爷眼里的笑意一闪,叫了秋实吩咐,“告诉宋献,叫他找张淮,把今儿的事宣扬出去。至于公主……对外就说,公主被罚礼佛去了!” 是!这就去办。 可自家的流言还没放出去呢,外面已有传言了,说是公主被罚了。 宋献来禀报的时候,林雨桐若有所思,她不再耽搁,带着四爷和孩子,直奔慈恩寺。 孩子没来过多少寺庙,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四爷带着孩子在寺庙里转转,桐桐真就在礼佛。她盘膝坐在蒲团上,静静的,一页一页的翻着经书。远处大殿里传来僧人的诵经之声,这声音隐隐约约的,听的人竟是心也跟着沉静起来了。 寺里的和尚三车,俗家身份是尉迟敬德的侄儿,这会子公主来了,他被打发来支应。 此人很奇葩,出去讲经必须得美食美酒和美人,缺一不可。这是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和尚。 泽生很喜欢这大和尚,天冷了,雪下来了。 早早的,泽生起来就抓了谷子洒在地上抓雀儿去了。四爷和桐桐在屋里跟三车和尚一起品茶闲话。一抬眼看见顽童躲在一边抓雀儿的样子,雀儿几番试探,终于大胆的去吃了,却最终被他给扣在竹篓子之下了。 就见这孩子蹲在篓子边半晌,又轻轻的把篓子打开了,那雀儿扑棱着翅膀又飞了。 三车和尚就夸孩子,“小郎君天生一颗慈悲心。” 四爷笑了笑没言语,于是,三车和尚每天都能看到公主嫁的小郎君撒谷子喂雀儿,然后抓住了,又给放飞了。 一天、两天、三天,一直持续了两月,眼看这个冬天都要过去了,呼啦啦的一场大雪又来了。这天他又来找驸马辩论佛理,就见这个长着慈悲心的小郎君,叫人拿了一盆的谷子,在院子的撒谷子呢。 这么一撒,周围的雀儿呼朋引伴的飞来了,院子里密密麻麻的落了那么些个雀儿啄食着谷子。 这顽童又喊着,“再撒些,扬起来,往远些撒!” 好些仆从一人一把谷子,朝雀儿中间扔。雀儿先是吓的扑腾腾的飞,见无危险,便又回来了。 顽童又喊,“再撒——” 于是,雀儿又飞走,又落下。 如此再三之后,雀儿越来越多了,再撒谷子,听到动静不动反而站在原地等着。 可就在这时,就听见这顽童喊了一声,“撒网!” 哗啦啦的,一张网子从天而降,一院子的雀儿一网打尽! 大和尚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见这孩子一脸纯然的笑,还朝这边招手,“阿耶——阿娘——儿抓住雀儿了!” 四爷招手叫他过来,“抓这么些雀儿干什么?” “叫人送到城外的粥棚去,熬了就能吃到肉了!不吃肉没力气!” 大和尚就问说,“拿谷子去熬粥,不一样?” “那不是谷子,那是谷糠!”小顽童回了他一句,而后得意洋洋的看阿娘,摇头晃脑的,“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可对?” 对! 大和尚便笑,夸道:“将门之后,果然非同凡响。”说着就跟四爷商议,“国公爷,老衲正缺一弟子……” 不是出家,就是单纯的想教。 四爷欣然允诺,“可!改日备上厚礼,带小儿拜师。” 林雨桐也点头,这大和尚也是出身将门,且精通兵法和儒家经典,教孩子自是没问题的。关键是,此人是土生土长的大唐人,孩子的认知只有前瞻性还不行,从教养开始就得踏实起来。 泽生有点好动,并不是一个能安静下来的性子。夜里好容易安生的睡下了,宋献来了。 林雨桐起身去了外间,“长安城里……如何了?” 宋献噗通一声跪下,“殿下,有消息说,东宫官员韦承庆上书劝谏太子,说太子不该养赵道生为男宠,更不该如此好声色,赐予赵道生颇多的钱财。” 林雨桐面色一变,“那个之前传言与太子有瓜葛的奴仆赵道生……还活着?”是!还活着。 林雨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李贤啊李贤,怎生那般托大!这样的人不想法子弄死以绝后患,留着做什么呢?你这次的事跟李弘上次的流言不同!上次李弘心知是武后所为,以流言破流言,流言不用管也就消散了。他当时保住玉桥,是在不想当太子的前提下!你呢?人家造谣不造谣其他人,为何是这个赵道生呢? 她急忙问:“然后呢?” “而后……不知道是谁揭发……说是太子谋逆,在东宫中藏着数百具铠甲。经查,东宫的马厩里,确实是藏着数百具铠甲!” 林雨桐呵笑一声,“不知道谁揭发的就去查东宫?谁下的旨意?” “天后!”宋献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天后派人派禁卫前去,在马厩中搜出铠甲!” 林雨桐看四爷:“荒谬不?”东宫那地方,并不在大明宫里面。大明宫是后来修建的!原因呢,是因为早前的太极宫地势比较低,一下雨吧,这地方就潮!长安的夏天,热上来也挺热的。不透风还潮,太极宫就如同一个蒸笼,特别不舒服。李世民呢,能出宫避暑。可是李渊不乐意跟着李世民跑,那就只能留在太极宫。李世民为了彰显自己的孝道,就在长安城四四方方的城墙之外,另外划了一片,修建了大明宫。 对的!长安城本来是极其标准的正方形。太极宫在北边的正中心,太极宫的东边是东宫,西边是掖庭宫。这三个大型宫殿群平行,正前面是皇城。这是一个整体!后来太极宫修建好了之后,李治和武后就搬到了大明宫。大明宫的位置其实是在北边的城墙之外。压根就不挨着! 从东宫要去大明宫,要么,出东宫的大门,然后拐出来,从自家的府门前过,穿过永昌坊和光宅坊与东宫外墙的夹道大街,从大明宫的正门进去。要么,就出出东宫的后门,从智德门入西内苑。可西内苑不是跟大明宫一体,他们中间也有夹道,得从西内苑出去,从大明宫的右银台门进去。 所以,桐桐进宫是比太子进宫更近便的。 这一重重街道一重重大门,从东宫开始造反呀?可行吗? 再说那马厩放铠甲,东宫那地方,马厩能有多大?而且,马厩这地方吧,他是个半公共的区域。属官也用,侍卫也用。这么一个地方,放了数百的铠甲。 李贤疯了? 其一,这样的地形,数百人的装备数百人的亲信力量去造反的成功概率,并不比李贤单独见李治的时候,一把掐死李治进而即位的概率更高。 其二,公共地方摆造反道具,他脑袋进浆糊了? 其三,东宫有自己的禁军,这些人用起来不行吗?干嘛弄数百铠甲? 这就是一个很糙很糙的局!说李贤谋反,这还是构陷。 谁干的? 四爷叫宋献先出去,而后跟桐桐说里面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韦承庆,他的父亲韦思谦,乃是武后时期的宰相。” 林雨桐愣住了,愕然的看向四爷。 四爷又道,“韦承庆的弟弟韦嗣立,亦是做到了宰相之职!” 林雨桐就问:“跟韦氏同族?” “这父子三人出自京兆韦家逍遥房,韦氏出自京兆韦家驸马房。”没错!都是京兆韦家! 林雨桐明白了,“武后跟韦家有了默契!他们……联合了!李治只是想教李贤,而武后联合了韦家,要拿下李贤。” 倒着推,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史书上说,母子争权,武后废子,这并不冤枉。 四爷就说,“你不必难受,成为帝王,便没有父父子子。同理,女子为帝,舍弃儿子,哪里错了吗?她只是做了历史上大部分帝王都会做的事情而已!”只是因为世人一直都默认母性比父性更浓烈,所以才叫事情看起来叫人难以接受,仅此而已! 是啊!仅此而已! 两人正说话了,外面喧哗了起来,刘仁亲自来了,“殿下,驸马,圣人宣召二位即刻进宫。” 留下孩子两人都不放心。四爷连被子一起,把孩子抱起来,这说走就能走! 进了城,入皇宫得从家门口过。英国公府的大门大开,李敬业在门口等着,直接接了孩子。要分开了,他低声说了一句:“太子是好太子,这事蹊跷!保住太子,就保住大唐……” 四爷拦住了他的话,“天冷,别让孩子着凉。” 李敬业这才不再言语了,抱着孙子赶紧回府了。 宫里戒备森严,进了大殿,林雨桐看见了胸前还沾着血的李治,看见了扶着李治面色苍白的李贤,还有一脸平静,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武后。 李治还是那句话:“此事可不追究,但太子需得赦免。” 意思是认下今儿这事,就当是太子一时糊涂,不追究你们构陷之罪,但也得赦免了太子,一如以前。 可武后不答应,开口就道:“身为人子,他心怀谋逆,应大义灭亲,绝不能赦免其罪行。” 林雨桐看见李贤那双几乎绝望的眼睛。 她朝前走了几步,看向武后,“这事我不答应。” 什么? 林雨桐一字一句:“太子可废,那是因为他身为储君,无一丝提防之心,终究酿成大祸,他无做太子之能,可废!但以构陷谋逆罪名来废,不行。” 我——不答应! 第825章 盛唐风华(77) 不答应? 武后抬起头来,看桐桐,“桐儿,我是你阿娘。” 桐桐点头,而后叹了一声,“阿娘,儿也就是仗着您是阿娘,这才敢说这个话。” 李治心里一松,桐桐就是这样,她会示弱!会脸不红心不跳的给对方脸上贴金。皇后此刻哪里是谁的母亲?她没把她当做是贤儿的母亲,连太子都能废黜恨不能一杀了之,那一个镇国公主,还不是养在身边的孩子,她此刻能是一个慈母吗?能叫事情就因为一句阿娘而功亏一篑吗? 不可能的! 但桐桐不硬顶着去揭这个脸面,事情再血淋淋,她乐意给上面盖在一层遮羞布。这其实是一个成熟的政客该有的样子。 一万次的遗憾,桐儿若是跟贤儿易地而处,今儿,就不是皇后废了贤儿,而是桐儿将皇后逼回后宫。 他没言语,也没再为贤儿说什么话。事到了如今,自己希望贤儿为太子本就奢望!皇后没有留丝毫退路,她是不会再叫贤儿做太子的,她得防着贤儿反噬。自己之前不答应废太子,为的也不过是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能保住贤儿的性命。 他攥住儿子的手,不叫他说话。 今儿你皇姐为你争取到什么,你就先领受什么。最好是别走远,留在京城最好,若不然,你这条命依旧是保不住的。 武后指了指边上,“桐儿和英国公都坐吧。” 把四爷叫英国公?! 四爷马上拱手,“您要这么说,臣只能回国公府了!今儿这旨意是宣给驸马的,今儿来的也只是驸马!” 武后满意的点头,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而后,她才看向女儿,“桐儿,镇国公主,若无英国公府,何意镇国呢?” 林雨桐就笑,“镇国靠军权吗?不!镇国靠的是两个字,一个是‘公’,一个是‘正’。一心为公,不存私念,不求私情,以公心求公正,以正气求公平,得来的是什么?是人心!天下子民信镇国公主,朝中大臣敬畏镇国公主,我的话他们信!我说太子是被冤枉的,那明儿就有御史敢撞死在大殿上也会为太子伸冤的。母后,儿靠的从来都不是军权。” 武后的眼睛眯了起来,打量这个女儿。 桐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可是母后,儿不是所有时候都公正的!就拿这件事来说吧,儿若真公正,儿就该隐而不发,您不能今晚就杀了太子,对吧?您还是得叫人审问结案的,最好再把这件事做的跟真的似得,比如,把那些铠甲弄去大街上,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一把火烧了,然后坐实了太子意图谋逆的罪名。这得是需要时间的!这点时间,儿若真公正,儿会做什么呢?儿会登高一呼,告知天下真相。可儿……没有这么做,儿进宫了,儿坦诚的告诉阿娘,儿不答应! 在这事上,儿得说一句,儿是偏着母后的,儿并没有做到绝对的公平。说实话,儿不懂母后非废贤儿是什么道理。其实,他才多大呀?二十来岁的人,上有父皇母后,下有同胞手足,他长的太顺利了,吃的亏太少。再长几岁,有父皇母后保驾护航几年,他会成熟起来的!他和皇兄,比之史书上的许多储君,好了何止一层?母后能赢,靠什么呢?靠您是他的生身之母,他防备谁都没防备您呐!儿屡次跟贤儿说,母后能走到如今,是如何的不容易。贤儿体谅您,可您这个最该我们信任的人,却狠狠的捅了一刀来! 在明知道太子无大错的情况下,儿选择让一个很好的太子被废!那您说,儿所坚持的公平在哪里呢?而今,儿不过是要求,给贤儿一个体面的结果……阿娘,就连这个您也不愿意吗?” 武后没言语,大殿里静悄悄的。 上官婉儿担忧的看了李贤一眼,这件事直到现在她都觉得是在做梦!她伺候在武后的身边,但她却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这会子,能保的也只能是太子的命。 而在镇国公主说完这番话之后,她知道,太子的命保住了。 镇国公主很软的话里,其实有威胁的意思在里面的!她把她下一步要做什么,给摆在了明面上!她说今晚若是皇后不妥协,那么除非她死,否则她就把真相公布出去! 是的!不管是百姓还是朝臣,都会信公主的!便是有些人怀疑,但反对皇后者呢?他们平日里只怕找不到借口攻讦皇后,而今有这样的借口了,他们会冲在最前面对皇后而来。 皇后不能只图眼前不想以后呀!今晚公主从慈恩寺回来,这瞒不住人!除非今晚就这么把公主也给杀了!可公主是那么好杀的? 其一:驸马就是英国公,这不是说驸马强调说今晚来的是驸马,他就只是驸马。 其二:禁卫军知道公主之能,真要叫他们把刀斧加在公主身上,禁卫军不顾忌公主,也得顾忌圣人。公主若和圣人联手,矛盾激化,皇后面临的可就不是功亏一篑了,而是满盘皆输。其实圣人未必不想跟公主联合,但圣人更知道,公主是做女儿的,强迫女儿谋逆母亲,公主也难从命。所以,圣人不逼迫,他希望取一个平衡。而皇后必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不会把事情推向最糟糕的方向。 其三,公主勇武,逼急了,等侍卫进来之前,只怕公主都有能耐把这一大殿的人杀了。 把这些因素都考量进去,她可以笃定,皇后必然会妥协的! 果然,皇后开口了! 皇后长长的叹了一声,“本宫……也不知道所谓的谋逆到了哪种程度了。得到消息的时候,本宫是又惊又怒。” 林雨桐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太子谋逆?说句实在话,圣人身体不好,还能活几年?便是活着,大权也尽量朝太子倾斜,太子是吃饱了撑的,靠几百幅铠甲谋逆?便是太子看武后不顺眼,那等他登基了,名正言顺的要求太后归权,这不是胜算更大?李贤只是性子直,并不是脑子有问题,这样的事情,你竟然说你又惊又怒? 东宫那地方,要么从皇城内入东宫,要么从延禧门入东宫,把手的那么死,是怎么把铠甲运进去,还不惊动人的? 除非是搜查的时候顺势塞进去的! 真的!从太子的动机到太子这个所谓的谋反过程,糙的不能看。 武后将其归结为当时又惊又怒,然后就把事给办成这样了。 然后呢? 然后武后就道,“事……左不过是那么些事!贤儿心无提防,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个跌倒,那是真不适合太子之位。今儿这事,说起来,显儿难逃其责!可还是那句话,显儿赢了!显儿许是平庸,但帝王平庸些能做个守成之君,他是个能牢牢坐在皇位之上的人。”说着,就看李治,“帝王难道不是先得坐稳帝位,才能想其他吗?与之相比,贤儿与显儿,谁更合适呢?” 算计哥哥这事,在皇家没法说!李世民还杀了亲兄弟呢? 选皇帝不是选道德完人,他有这个夺储位的能耐,有守皇位的本事,为什么不行呢? 这是武后开出的条件,不治罪李贤可以,但李显得为下一任太子。 桐桐才要说话,四爷一把摁住了桐桐的手。 果然就听李治说,“可!” 这个字才一落下,武后就扬声道:“宣英亲王即刻进宫。” 林雨桐心里叹气,这次李治把武后给看错了!李治以为武后是想找个好操控的傀儡帝王,而武后却想的是,李显这般的最好处理!立他难,但废他却容易。 李治以为武后是想做个扒着权利不撒手的皇后乃至皇太后。可武后想的是,一个孤女出身的女子都敢称女帝,我的权势到了能轻易废太子立太子的程度了,我凭什么不能称女帝? 这点认知上的误差,叫李治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武后的要求,要册立李显为储君。 武后扭脸看桐桐,“这事……你也不答应?” 林雨桐叹气,其实册立李旦为太子也行,可真要册立李旦,武后会觉得麻烦!李旦特别识时务,是绝对不会跟武后争的!不争就不犯错,不犯错反而难处理!拉李旦进来纯属送人头!想想那个一直活的谨小慎微的孩子,何必拉他进来呢? 况且,武后拉李显做储君,只一个原因,他犯错了,他为朝臣所不耻。她想进一步,就得找个能随时废黜的帝王! 既然注定是被废的命运,那桐桐为何要争执呢? 林雨桐看武后,跟武后对视。 武后明白了,自己这个女儿知晓自己的目的,也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她有句话还是说对了,那就是她还是支持自己这个阿娘的!在谋划这样的大事上,她不做拦路虎。 但桐桐也有要求,“这件事,得有一个说法!” 武后沉吟了一瞬,“太子突发恶疾,够吗?” 李贤一下子笑出声了,他一脸的泪,却笑的欢畅!就见他从李治的手里硬是扯回了手,站起身来:“天后娘娘,您这不是要孤的命,您这是要孤一家的命呀!知道为什么皇兄和皇嫂迄今不要孩子吗?那因为他们知道,废太子这一脉,便是有子孙,那也是子孙的噩梦!而今,便是保住孤的命……能保几日呀?或早或晚不还是一死吗?天后是知道这个结果的!做过太子,这一脉不死绝,别人岂可放心?您是打从一开始,就没给孤,没给孤的后人留活路呀!早知今日,您为何要生我们呢?是呢!若是没有您,就没有我们,就没有我们的今日。可同样的道理,若是没有我们,您以为父皇能容您到今日?今日之事,孤懂了!要孤性命的,一直都是孤的生母,是您天后娘娘!没错,孤的这条命是您给的……那今儿,儿还您便是!”说着,拔了头上的发簪,猛地朝脖颈刺了进去! 林雨桐抓了案几上的杯子就扔,装在了李贤的手上。李贤一愣,一点犹豫都没有,转脸就朝大殿里的柱子撞了过去!林雨桐飞也似得扑过去,心都快凉了,他这是真心求死的。 她身上常带着针,因着给李治和武后针灸,一直随身携带。这会子急忙下针,堪堪吊住李贤的性命。 此刻的李贤满头满脸的血,大口的喘着气,“……阿姐……阿姐……” 林雨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听话,阿姐能保住你的命!听话。” “阿姐……命还给……还给她!” 还了!还了!她生你九死一生,你这也是九死难保你一生,你真还了,“不许再寻死了!不许再寻死了。” 李贤咧着嘴喘着气对着桐桐笑,“阿姐……世间皆苦!生不被喜,死被其厌。母子反目,兄弟成仇……弟生于至尊至贵之家,受尽至寒至苦之刑……阿姐,弟无所留恋。” 李治一口血喷了出来,“混账——混账东西——为父还活着,你竟是要弃为父而去?” 林雨桐摁压着李贤的穴位,“别往窄处想,阿姐在一日,阿姐保你一日。别说话,阿姐这就送你去皇兄那里……” 李贤摇头,“不去给皇兄惹麻烦了……弟弟再求你两件事……” 嗯!你说!你说。“活,活不好,活不成……死,死不起……送弟弟出家,弟弟去慈恩寺出家……”李贤狠命的握着桐桐的手,“阿姐……弟有家不若无家,无家哪来牵挂……无所牵挂,唯出家一途……弟弟出家之后,膝下三子,过继远宗,长留京城不求富贵,但求温饱……” 林雨桐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哽咽不能言。 “弟弟还有一才出生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乃侍妾难产所生,生母身死,弟怕她少了人看顾难以活命,帮弟送于皇兄膝下,求皇嫂代为抚养……” 满大殿都是低低的饮泣之声,上官婉儿跪在地上,手指抠着地上的毯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眨眼湿了一片。她第一眼看到的太子,是个挺拔英俊的青年。她再了解的太子,是个正直温和的好人。他是婉儿偷偷放在心里的人,而今,这么一个人不堪受辱,成了那副样子。没来由的痛铺天盖地的袭来,她悔恨,她惋惜,是不是自己仔细一些,用心一些,提前预警,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通报:英王殿下来了。 林雨桐给李贤行针,勉强的吊住命,就看到缩着肩膀进来的英王。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英王一看这样子,不敢上前,林雨桐一步步过去,他缩着脖子一步一步的朝后退,林雨桐一巴掌扇过去,“违逆君王,是为不忠;陷父母于两难,是为不孝;为私利挑事,害无辜者丧命,此为不仁;背叛兄弟,是为不义;愚蠢而不自知,是为不明;靠邪佞以谋天下,是为不智。尔一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明不智之徒,安敢取天下?!” 第826章 盛唐风华(78) 够了! 武后白着脸,颤抖着声音喝止了暴怒边缘的桐桐。 李显被打的蜷缩在地上,抱着肚子,嘴角有血,可见这下手有多重。 林雨桐停下来了,看着武后。 武后缓缓的闭上眼睛,而后慢慢的坐下,“李显为太子,是为大唐储君,你不可如此……如此放肆!”说着就喊人:“拟旨,太子贤暴毙而亡,今以立嫡立长之规,册立李显为太子……”说完,看身后秘书丞的人,“快去!” 是! 官员利利索索的去了!今儿这是什么都准备好了,都是武后安排好的人。 林雨桐没言语,只去看了李贤,李贤已经昏厥过去了。而今,武后不容辩驳,叫李贤‘暴毙’了,这是彻底绝了李贤的可能。人虽活着的,但却再无李贤了。 李治说刘仁:“着人,拟指。” 拟什么旨意? “赐镇国公主天子剑,着公主辅政……快!快去!” 武后看向李治,李治的胸前都是血污,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圣旨拟好拿来了,武后用她的印盖在册立太子的圣旨上了,然后放在了李治面前,刘仁只做不见,捧着印就是不动。 赐给公主天子剑,着公主辅政的圣旨也来了,刘仁一字一句念给李治听,李治点头,然后刘仁把玉玺放在李治的手里,拉着李治的手给圣旨上盖了印章。然后刘仁把圣旨也推到武后的面前,这意思便是交换。圣人盖这个册立太子的印可以,请您也准许公主辅政。 但是武后没盖这个章,直接收了册立太子的折子,扔给高延福:“宣旨去吧。” 刘仁一脸的隐忍,但圣人看不见了!他只能叫人捧了真正的天子剑来,先递给圣人,圣人摸了,确实是那把剑,刘仁才将其捧过来,“殿下,请接剑。” 李治喘息不平稳,但还是说清楚了,“此剑乃是高祖皇帝赐给还是秦王的太宗皇帝的,太宗皇帝又传给朕,而今,朕将此剑交给镇国你,朕盼着以你为大唐之心,以此剑保大唐社稷。” 桐桐不想接,她看四爷,四爷轻轻摇头。那桐桐就顺从本心,她噗通一下跪下了,“父皇,您给儿天子剑,是想叫儿去斩谁呢?”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兄弟,我做是错,不做还是错! 她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儿宁肯不做这个公主……儿宁肯也暴毙而去……” 李治猛烈的喘息起来,叹了一声,“孩子,带着贤儿先回去吧!怎么安置贤儿,你来!你安排,朕放心。” 父皇保重! 嗯!去吧。 带着李贤出了宫,此时,天已经亮了。就李贤这个身体,非养好了不行!先带着李贤回府,谁都没惊动,就养在府里的偏院。这里最暖和,也最安全。 又拿药给灌了,这就可以了。用的都是英国公府的人去伺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李贤都是昏沉着醒不来的。他是头被猛烈的撞击了,没有三月,他那脑子都清楚不了。 才一安排好,李敬业等人就来了:“报丧,说是太子暴毙了。” 若是太子暴毙了,那带回府里这人是谁? 桐桐没言语,转身回去了。这事叫四爷去说好了! 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醒了,看见阿娘也放心了,“阿娘还出门吗?”睡前还在寺庙里,早起就又在家了。 桐桐抱了孩子,而后叹气,“不出门了,哪里也不去了。” 正说着,林州进来了,“殿下,宫里报丧来了。” 是说给李贤办丧事的事! “就说我悲伤过度,无法起身。”说着就吩咐说,“请太医吧!” 是! 林州作为公主府的长史,再隐瞒,他还是闻见味儿了,知道了昨晚宫中一定出了大事了。 是啊!这事大到谁都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话说的,太子暴毙了?谁信呐?! 正乱糟糟的,圣人宣大臣了。刘仁轨、李敬玄、薛元超、裴炎、高智周、狄仁杰、张柬之,都在圣人所宣的名单里。 几人见到圣人吓了一跳,圣人一夜之间,两鬓全白,苍老了何止是十岁。 此时宣召大臣,所谓何来呀?因为册立了英王为太子的事? 这个事:一则,事太仓促;二则,未曾跟大臣商议,但在太子暴毙的前提下,占着立嫡立长的规矩,礼法上是合理的。三则,只有天后的印章,无天子印章,岂不蹊跷。 可这样的事,又怎么去问呢? 就听圣人道,“朕深觉身体欠佳……而今,太子新立,手忙脚乱难决国事。天后也逐渐有了年岁,身子不如早几年了。有良臣辅佐太子,朕原该放心,可……”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里,几位大臣都懂了。 之前英王被吓坏的那一次,大家心里有数,诋毁太子,谋夺储位的必是英王。此人的人品堪忧,性格又怯懦,不是个有主意的人。他若是为储君,天后便可一人揽权!这不是圣人希望看到的!可臣子对天后,身份上天然就不占优势呀! 说到底,圣人想的是相互掣肘! 就听圣人又说,“幸而,国有帝姬,赐号镇国。这些年,她看重民生,育种重农有实绩。为大唐戍边杀敌,能守疆,能安民。能力出众,偏品行端方,从无悖逆之行,不容不法之事!镇国其号,该名副其实!朕有天子剑,昨夜欲赠她,她辞而不受,跪而痛哭问朕,这剑给她,她能去斩谁?” 几位大臣隐晦的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位公主当真是聪明绝顶,极其有决断之人。 赐而不受,避不受权,远离是非,实乃难得。 可圣人而今是无可靠之人能用呀!这人得能辖制皇后,能找的人也只能是皇后了。 果然,圣人叫人捧出了天子剑:“诸公替朕去传旨吧!这剑只能交给镇国!” 懂了!圣人的意思是:要么,叫公主去掣肘皇后;要么,皇后拿你们开刀。 是叫公主为难呢?还是你们为难?你们选! 当然了,你们可以顺从皇后,只要你们认为顺从无所谓,那就只管顺从好了。 刘仁轨率先跪下,“臣接旨。” “臣等接旨。” 于是,林雨桐补眠,正睡着呢,被叫起来了,说宫里来人宣旨来了。 四爷翻身,说秋实,“请林长史安排诸位相公去正堂。” 是! 林雨桐睁着眼睛看着帐子,“这是非要叫我接不可了。” 四爷就笑,就是知道非你不行,才不叫你当时就接的。现在也一样,接是要接的,不用迫不及待!抻着些,缓着些,为难着些,不是他们十二分的请你,这个天子剑都别接。 明白! 起身了,净面素颜,一身孝服,就这么去了。 太子新丧,他为君,这是该的。 四爷没跟着去,他得叫人听着长安城里的动静,这事非桐桐自己面对不行!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得叫人知道,桐桐是个不受人干扰之人。 一进去,彼此道一声节哀,而后分宾主坐下。 林雨桐看了那天子剑一眼,而后摇摇头,“诸位相公,这剑我不能接呀!我虽为帝姬,但有些事能管,有些事不能管。若是朝廷需要征战,需要戍边,我义不容辞。这不仅是我身为公主的责任,也是身为英国公宗妇的职责。有战,必去,便是马革裹尸,不敢犹豫;非战,必回,放马南山,不敢贪恋。朝事与战事不同,战事需勇武,需一往无前不计生死,也需得众将听令,上下齐心。若是如此,战,再无不胜的道理!可朝事呢?朝事最忌惮朝中只一种声音,这是要坏了大事的。” 这话一出,几位大臣心里反而松了,这是一位非常懂利弊的公主。一语道破了朝事的真谛!凡是容不下第二种声音的掌权者,都不算是好的掌权者。就听这位公主又说,“翻开史书,何曾见过我朝这般事!自来只有嫁入皇家的女人摄政的,从未听过出嫁的女儿摄政的!嫁进皇家,这便是皇家之人,其子为皇家子,权利终究还是会归还子孙的……” 这可是把圣人纵容天后的本质一语道尽了。 “可公主……涉朝事太多,敢问诸位,本宫的未来在哪里?本宫的结局会如何?其实,身为帝姬,为父分忧,本也无可厚非。可本宫出嫁了!本宫若只是帝姬,便是将来一根白绫,一杯毒酒了结,也无所谓。可本宫也是国公府的宗妇,本宫的儿子是英国公的子孙,我出事,必是要连累英国公府的!老国公为大唐征战一生,怎好叫子孙不得善终!说实话,今儿叫本宫接下天子剑的是诸位,将来怕本宫手握权柄为天子出谋划策诛杀本宫的,只怕也少不了在坐诸位。而今,我是进也不能,退不能,诸位相公都乃人杰,谁能告诉我,本宫该怎么选?” 事摊开,说的很直白!句句都是实在话!所以说,公主是个实在人呢! 裴炎率先道:“……殿下,不至于到那一步。其一,公主于大唐有大功勋;其二,公主自来不贪恋权位,将来新君登基,公主还政便是了。如此,新君只有感激的,哪里来的怨怼;其三,圣人对公主必有别的安排!殿下很不必如此忧心!” 这个劝那个劝的,狄仁杰是一语不发。 正说着呢,林州急匆匆的进来,“殿下!” 林雨桐皱眉:“怎么了?这般着急,又出什么事了?” “太子近臣张大安撞死在太子灵前了,他言说太子被英王所诬陷,太子为自证清白但求一死,这才折损了太子!说……说……” 说什么? “说天后联络韦家,密谋害死太子……昨晚其实是一场宫变。还有……还有好几个近臣在外联络,高政高舍人去了太学和弘文馆宣扬这件事,随后这两个地方就都闹起来了……可高舍人被家人喊回去……随后,他家人怕他此番作为连累家里,把把他给勒死了……” 什么? 林州跪下,趴在地上,“臣所言句句属实,外面已然是闹起来了!” 林雨桐蹭的一下站起来,身子直打晃,“高政被他家里人给勒死了?” 是! “都是没有人伦的!都是没有人伦的畜生!” 狄仁杰愕然的看向这位公主,就见她扶着案几摇摇欲坠,再想想那话:都是没有人伦的畜生! 这是骂谁呢?可见,太子贤的死,觉不简单! 他起身,“殿下,您得出面了!这般的传言,不管真假,都将是大乱!圣人病体沉重,天后娘娘能平乱,可这平乱的法子……非酷烈不可!” 因为没人信她呀!都在传言是她害死了太子贤,那么谁能服她!想平息这场乱子,非死一批不可! 张柬之亲自捧了天子剑过去,双手举起,单膝跪下,“殿下,事不宜迟呀!” 林雨桐看着眼前这把古朴厚重的天子剑,面色复杂。 直到眼前跪下七位阁臣,她才抬手,缓缓的接下此剑,而后喊道:“平身,去东宫!” 是! 出了府门,骑马眨眼便到了。 东宫内外,白茫茫一片。禁卫军将这里围的严严实实,里面喧闹成一片,想进去,禁卫军伸手就拦。 林雨桐举着剑大踏步朝里面走,这个圣旨大概很多人都知道,知道她手里的是天子剑,因此无人敢拦着! 此刻,正有人拉扯着太子妃房氏和张良娣,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要下大狱的!先把可能传这些话的人关起来,以后再说。 太平拦在这些禁卫军之前,李旦护着李贤的两个儿子!俩孩子,一个五岁,一个四岁,还有一个儿子才两岁,没带到灵堂来!另有一女,生下来不到三天,这么一折腾,下人一乱,孩子还能活吗? 李旦抱着俩侄儿,蜷缩在棺木的旁边,一边红着眼圈小声的安抚着,一边警惕的看着周围,像是护着幼崽的雀儿。 太平挡在房氏的跟前,“这是太子妃,太子没了,太子妃的封号还在!谁给尔等的胆子,敢这么对太子妃!” 正拉扯呢,一看见阿姐来了,太平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阿姐,他们要造反!” 太平和李旦属于什么也不知道的!他们就是一早起来,天就变了。死了一个哥哥,又册封了另一个哥哥,这些人凶神恶煞的要欺负孤儿寡母,他们如何肯呢?一个护着寡妇,一个护着稚子!他们糊里糊涂的,能做的好似也只有这些了。 林雨桐看领头的,“你叫什么?” “武承重。” “武承嗣和武三思是你的什么人?” 族兄! 林雨桐就笑了,不知不觉的,武家的人渗透了这么多了吗?她蹭的一下拔出天子剑,手起刀落,鲜血喷洒,人头落地。 李旦把两个孩子的脸朝怀里一搂,不敢叫孩子看!可他却愣生生的看了这么一幕。 太平只惊了一下,便恢复如常了。那边张良娣软软的朝下倒,只太子妃还是早前那副样子,“谢殿下!” 林雨桐拎着带血的剑,看她,“回去歇着去吧,看顾好孩子,前面的事,不用你管。” 是! 房氏过去从相王的手里接过俩孩子,俩孩子亲昵的抱着房子的脖子,“母妃,儿要阿耶!” 房氏‘嗯’了一声,“阿耶……睡下了,会见到的。”棺里是空的,丈夫到底在哪,只有公主知道!只要人活着,哪怕没有身份,可跟公主们,跟王爷们的情分总是在的!只要情分在,就能庇护孩子们,叫他们都好好的长大。 走了几步,又吩咐人,“把良娣带回来了。”她哥哥为太子而死,得善待良娣! 人都走了,灵堂里一下安静起来了。禁卫军无一人敢上前来,此时,几位相公才来祭奠太子,太平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拉着林雨桐,“阿姐——阿姐——你不是在慈恩寺吗?何时回来的?你昨晚在宫里?到底怎么了?六哥呢?六哥呢?!我来……他们便封了棺木,六哥的遗容我都没见……”说着就喊人:“开棺!开棺!给我开棺!让我看看我六哥!” “太平!”林雨桐一把摁在棺木上,“回去吧!别守着了。” 太平不可思议的看她,“大姐,六哥走的不明不白!怎么能不管?!阿娘呢?我要找阿娘……” “太平!”林雨桐拉着她,盯着她的眼睛,“听话,回去,在府里守着,别瞎跑,成吗?” 太平先是迷茫,可一低头看见脚边那颗人头,瞬间便明白了。她抬起头就先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通往最上面的路都是尸骨铺就的!任何一个帝王都是如此,武后也不例外。 古来多少帝王都是如此的!仅此而已! 她没登基,可而今的她,就是一个帝王了!她册封的太子,没有帝王的印玺,那也是被承认的太子!这便是权柄。 上上下下习惯于她发号施令,所以,她的旨意,众人的第一反应,便是服从。 而今再册封太子,不过是因为李治活着,仅此而已!李治若有办法,又何必拉自己出来呢! 所以,回去吧!事到了如今,便难更改了。 太平迷迷糊糊的,被李旦拉走了。 出了东宫,李旦跟太平说,“我想出京……” 什么? “我想去随便什么地方,山清水秀最好,在那里修一座王府。闲来春花秋月诗酒茶,忙来调琴听曲观月华,你说好不好?” 太平愣住了,“为什么?” 李旦垂着头,脸上带着几分落寞,“我……害怕!” 怎么又说害怕?!阿娘肯定不许你出京的!“那我去修道,这总成吧!我在南山上修一座道观,请孙道长一起,跟着他在山间吐纳,我想这样。” 可你要是走了,咱家不就散了吗?人间至惨的事不过是家破人亡,咱们生在皇家,如今,也闹的家破人亡了吗? 第827章 盛唐风华(79) 前太子的棺椁还在那里放着呢,新太子就已经穿着太子的礼服前来祭奠了。 于是,满朝大臣都看见李显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了。那一巴掌太重了,面颊不仅肿起来了,而且,巴掌印成了青紫色了,就这么明晃晃的,没有半月好似都彻底的消不下去。 谁有这个手劲!? 都朝端立在最前方的镇国公主看去,都寻思,这新旧交替的时候,镇国公主打了李显,原因呢?必是这位新太子又干什么了。 太平几乎是难掩脸上的怒色,狠狠的瞪了李显一眼,而后跑去找阿娘了。 武后一个人坐在窗前,香烟袅袅,笼罩在她身上,叫人看不分明。 太平跑进来,跪坐在武后边上,然后抱着武后的腰,脸贴在武后的腿上,武后不由的揽住小女儿,轻轻的拍了拍。 太平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阿娘——不去看看吗?” 武后摇头,没什么可看的了。 太平又问,“阿娘想什么呢?” 武后叹气,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想起弘儿……” “皇兄没回来,要请了皇兄回来送六哥一程吗?” 武后摇头,“阿娘就是想起很早很早以前的事……” 太平不说话了,静静的听着。 武后的手在小女儿身上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弘儿八岁为太子,他得去住东宫了,得跟着师傅们学了……那时候,弘儿哭闹不休,哭着喊着要阿娘,阿娘便不顾朝臣反对,将他接回来放在身边……后来,哄着他去东宫住一日,阿娘接他回来一日,如此这般,他才离了阿娘……显儿呢,你不知道,显儿最是个魔障。生他的时候难产了,险些要了他的命,也险些要了阿娘的命……生下他,怕养不活……那时候以为你大姐没了,就怕他也没了。我叫他拜在玄奘法师名下,只愿化解他的劫难。高僧说,开窟造像可化解,那就开窟给他造,他长了多少年,龙门开窟就为他造了多少年……旦儿该出宫的时候不出宫,拉着阿娘袖子哭,一句一句嚷着‘阿娘我不去’,阿娘便再舍不得他去……” 太平依偎在阿娘怀里,突然愣住了,“阿娘没说大姐和六哥……大姐不在阿娘身边,回来的时候都大了,可六哥……” 武后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而今再去回想,才发现许是对贤儿最不公平。 她赶紧擦了眼泪,拍了拍太平,“去吧!别赖在这里了。” “阿娘,阿姐打七哥了,七哥脸上巴掌印都变成青紫的了。” 武后看着窗外,良久才道,“他该打!你阿姐打的对。” “你们有什么事都叫阿姐,不叫我和八哥知道!八哥说他想走了,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个王府……可我舍不得八哥。” 武后的手一顿,想起那个拉着她的袖子哭着不肯走的孩子,现在想走了吗? 她才要说话,就见上官婉儿急匆匆的进来了,武后催太平,“去吧!去帮你大姐跑跑腿,看她有什么差事要用你。” 哦!太平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武后这才收敛了情绪,看上官婉儿,“打听了吗?镇国是何原因接了天子剑?” 上官婉儿过去,低声道,“是东宫属官高政出事了。” 谁动东宫属官了? “是高政家里人,听闻太子……不是,是前太子出事了他四处奔走为旧主伸冤,便怕被牵连,叫了高政回去,把他给杀了。” 杀了?怎么杀的? “他一进门,就看到家里人站在一处好似在等他。他没防备,结果到了跟前,他父亲拔刀刺向他的喉咙,怕他不死,他伯父又一刀捅在他的肚子上,饶是如此,高家还是怕受牵连,他堂兄割下了他的头,将其挂在门外……” 武后脸上便多了几分嘲讽,“好个高家!” 上官婉儿不敢说话,她知道,高政的祖父是高士廉,而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舅舅,这等的世家勋贵门第如今这般行事,叫天后在对付世家上更有信心了吧! 是的!武后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这件事单独看,是一件泯灭了人性的惨案,但这也正好说明世家到了如今,已变的卑鄙、怯懦,没有丝毫的血性可言! 这样的世家,还对付不了吗?高家经历过一次长孙无忌旧案的牵连,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自家清理起了门户。那别人家呢? 一样的!一样样的!谁也不比谁的脖颈更硬。 武后问说,“这事镇国怎么说?” “公主说,着大理寺办理!擅杀,律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武后‘嗯’了一声,又问说:“这四处扇动的,公主怎么处置的?” “公主将其拘拿了,发往西域!”上官婉儿就说,“公主说,他们侍奉旧主忠心耿耿,而今旧主新亡,发他们去西域为教谕,替旧主教化百姓,三年后酌情安置。” 武后点点头,肯定了这些人闹事不对,但顾念着李贤的情分,也取这些人一份忠心,怕他们把命给丢了,便先送去西域,淡化事件本身。她不杀人,好似是对的!可其实不然。有些人,对他们好了,他们就不知道他们是谁了。对他们好一分,他们以为你离了他们不行,越发会把架子端的高高的。反之,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他们反而更好用! 当然了,桐儿是不信这个邪,既然不信,那便去碰吧!吃了亏就知道有些手段是不得不用的。 碰什么碰?没碰! 林雨桐的大部分时间在家里守着李贤,伤在头部最麻烦了,恢复期特别长。 在他精神好的时候,林雨桐把东宫的安排都给说了,“以前的潞王府一直有人收拾。而今,嫂嫂带着一家子都先住进去!便是……想给孩子过继,也得把这个‘孝期’过了,找一门绝了户的,不干涉孩子的人家,在成年之前,嫂嫂得照看。至于小的那个,皇嫂亲自来接的,已经抱去了!皇嫂喜欢的什么似得,说是一直觉得膝下荒凉,如今有个小女娘长在膝下,也算有了慰藉。我上了折子,给嫂夫人和张良娣请了道号,回头不拘是哪里给修个道观,或是在我的地方,或是皇兄的地方,也好安然荣养。” 这是说等孩子们大了之后,给女眷安排一个体面又安心的去处。 李贤点头,面色恬淡,除了可惜高政的死之外,对一些近臣暂时调离,他也心怀感激。也就是皇姐了,什么都替他想到了,真真是把后顾之忧给解了。 “如此,我便再无牵挂了。” 林雨桐叹气,“慈恩寺的三车和尚,是玄奘法师的弟子,又是尉迟敬德的侄儿,泽生拜了其做师傅,去慈恩寺挺好的!近身的伺候的都愿意随你去,我已经安排了过去,宝华已经剃度了,安心住着吧!皇兄一个人难免寂寞,他若是想听佛法了,便叫人接你去山上,如此,也有个伴儿。” 李贤点头,无喜无悲。 林雨桐硬是给留了三个月,把身体彻底的养好了,这才给送走了。 天,就是很普通的一天。 车,就是很普通的马车。 姐弟俩一辆车,宋献驾车,跟许多香客一样,往慈恩寺去了。慈恩寺香火鼎盛,马车到了跟前就不好近前了。 马车缓缓停下来,林雨桐要下马车,李贤拦住了,“阿姐,我自己下去。” 林雨桐不是滋味,抬手给他把衣裳再往平整的拉了拉,“要好好的……我会送泽生来随师父学习的,每月总有见的日子。” “阿姐!”李贤摇摇头,“这是最后一次叫阿姐了,自此之后,阿姐的阿弟在陵地里,世上再无贤。这一世,咱们姐弟缘分已尽,阿姐勿要挂念!” 说完,他起身将黑幕笠戴上,遮住了面容。马车边,一身僧衣的宝华已经等在下面了,亲自扶了李贤下去。 林雨桐撩开帘子看着,一语不能发。李贤站住脚,回过身来,双手合十,行了佛礼之后,转身离去了。 这一刻,林雨桐终于懂了,四爷在十三被圈禁的那些年心里的滋味。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难受的!只能比自己难受的更真更浓! 马车才调转过来,上了官道,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同样不起眼的马车,宋献低声道,“是相王。” 果然,李旦从马车里走出来了。 林雨桐撩起帘子,而后下去,“你这是……” 李旦眼圈是红的,“我觉得蹊跷……若是六哥真的没了,阿姐是不会这么罢休的。您默许了许多事,我就猜测是不是这里面另有隐情,一直叫人注意着阿姐的动向,果然,您出城了!我看见……那人从阿姐的马车上下来,没看见脸,但那身形就是六哥!我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着,如此也好!四大皆空,了无牵挂,对六哥来说,是解脱了。他不管变成谁,活着,其实是对咱们的安慰。” 也对! 林雨桐没解释,此时站在官道上说话,难免叫人侧目。她就说,“上马车吧,先回家!” “阿姐,我去南山道观里住段日子!” 林雨桐愣了一下,“也好!去吧,山上清净。” 是!清净。 林雨桐默默的目送李旦离去,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走过长安大街,街道上依旧繁华如故。其实,不管你墙头怎么变化王旗,与老百姓有多大的关系呢? 这是唯一叫人觉得欣慰的地方。 而她呢,也该从这些恩怨内斗里腾出手。李显现在缩在东宫,屁都不敢多放一个。李治把自己顶在了前面,叫自己掣肘武后。 可若是朝事,为什么一定要顶着呢!? 自己的加入若是叫冲突更激烈,那自己加入的意义在哪呢? 该忙正事了! 大唐啊,从这一刻起,也该翻开崭新的一页了…… 第828章 盛唐风华(80) 仪凤三年的春天,在一种新气氛中来到了。 翻过了那一篇之后,崭新的局势摆在了面前。没有了李贤,缩回去了李显,但是武后觉得她的处境只是稍微好了一点。 朝前走的绊脚石从来都不只是一个过于独立和受欢迎的太子,还有宰相集团! 东宫易位事起突然,扑灭的迅速,没有给宰相们一点时间围绕着李贤‘暴毙’这一事件往深的挖掘,但显然,这件事叫宰相们更加的团结了,他们对自己这个天后戒备的很。 再加上圣人的疏远,镇国的冷淡,而今的一切似乎跟想要的出现了一点偏差! 不过没关系,一个个的来! 先从镇国入手,武后看上官婉儿,“下旨给镇国公主,从明儿开始,镇国公主辅政,军务战情,公主代为处置。下旨给英国公,筹建司宾寺,专理各地胡人事务。”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外事一直有鸿胪寺掌管,而今重建一司宾寺,怕是中书省不答应。” 武后摆摆手,“不答应也得答应!鸿胪寺掌管外务,这些年也着实是有成效的!但是,在这个事情上,他们的认知跟镇国和英国公相左了!不管是镇国,还是英国公,他们有一个很特别的理念,那便是从不轻贱胡人。这一点很好!不管是倭国、高句丽、还是新罗、西域、吐蕃,凡是来了大唐,安家在了长安,那么不管他们是否建功立业,为朝廷效命,成了朝廷官员,那都是大唐子民,该一视同仁!这一点很要紧!在西域,镇国和英国公便是以此确立了在西域的地位的!同理,大唐只要一视同仁,必能感化蛮夷,彼时,大唐疆域万里,凡归来者,皆为我子民,那该是何等场景。”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就低声道,“若是如此……只怕英国公的差事不好做!” 武后笑了笑,“事上哪有好做的事呢?不好做的事不去做,永远做不到。只要做了,三五年做不到,三五十年总能做到的!况且,人种不分贵贱了,那么,男女该分贵贱吗?” 上官婉儿再不敢言语了,起身传旨去了。 林雨桐意外的挑挑眉,叫自己处理军务,这是叫自己更多的了解军机和军制。自己一心改革军制,武后知道这一点,可若不是深入的了解,怎么敢贸然改制!她一把把自己摁在了一个很重要,自己很想做,做了也意义重大,但却不会太干扰她现在行事的位置上来了。 给四爷这么一个差事,更有特殊意义!但同样,跟眼下的她要忙的事有关系吗?若是有,那也是跟世家有冲突的,这对她是有利而无害的! 明知道她是安抚,可给你的是你们想做的,又无法拒绝的,那你说,接还是不接呢? 只能接了! 自家这边接了,武后完成了第一步! 第二步,缓和跟李治的关系,哪怕是面上弥合,这 一步也得做呀!她怎么做的呢?她找了太医秦鸣鹤,给李治治疗眼疾!现在不是看不见了吗?桐桐给用针了,能叫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其实,林雨桐有法子的,这是可以用放血疗法的,但是朝臣们不答应!这要在圣人的头上用针刀,你便是公主,便是镇国公主也不可以!几位宰相一听,没一个答应的! 这事只能作罢!她只能用药调理,不过是时日长一些而已。如今其实比之前已经见好了。 但这次武后去找了李治,哭了,“……贤儿心慈手软,那个赵道生竟然落到了韦家的手里,赵道生供认不讳,说是贤儿秘密培养了一批死士,这些人进出宫廷无禁,还交代了是这一批人杀了明崇俨。这事我查了,千真万确!您也知道,明崇俨是他着人杀的。在外面养些人,这本也没什么。可不该放任这些人自由进出宫廷……三五百将士是不能造反,可若是三五百死士呢?难道真无造反可能?这事是不能纵容的!上折子给他劝谏他的那个韦家子弟,他不仅没处罚,还给人家厚厚的赏赐了一番,他想做个善于纳谏的明君,可那是明君的路子吗?不论如何,他都不合适!说杀他的话,也不过是想叫他醒醒神……可您看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好了!事过了,再不提了。 武后便不言语了,又往李治跟前坐了坐,“这老看不见,当然不成了!桐儿的法子是极好,无奈那些个人就是不答应!您要信我,今儿就叫太医试着放一次血试试看。说不定就又看见了呢?外面那些人,都恨不能说是我杀了贤儿,继而要谋害圣人。今儿就叫他们看看,本宫是不是对圣人存了二心!” 说着话,就喊秦鸣鹤,“你来!你若是能叫圣人瞧得见,本宫赏赐你一百匹丝帛!不仅赏赐你,还亲自背来赐给你。”臣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快!圣人信镇国公主之法,本宫也信这个法子。你作为太医,只说这个法子有用没用?” 自是有用的! 那不就完了吗?快!本宫就在这里守着。 是! 然后秦鸣鹤以针刀刺脑会穴和百会穴,这一刺下去,血便冒出来了。把血给擦了,秦鸣鹤就忐忑的看圣人,“您睁眼瞧瞧……” 李治张开眼,先是眯着眼,模模糊糊的能看见人影,这跟之前是一样的。 武后就伸出手在李治的面前,“圣人,瞧得见吗?” 五根手指逐渐看清了,再一扭脸,也看清皇后的五官了,“朕……瞧见了!” 武后双手合十,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老天保佑呀!”说着就擦了眼泪,指了秦鸣鹤,“你守着圣人,在这里等着,本宫给你取赏赐去。” 李治忙说,“打发几个人去吧。” 武后却严肃了脸,“许诺之事怎可轻易更改!您还能重见光明,这是老天庇佑之功!怎敢欺天?只要圣人能看见,莫说去背一百匹丝帛,便是叫臣妾每天去背一百匹丝帛,臣妾也心甘情愿。” 说着,真就谁也不带,自己去背去了。 一匹丝帛有多重呢?换算一下,以后世的公斤数算的话,大致是十五公斤。十五公斤,便是三十斤。 拎三十斤走一站路试试?够呛吧! 可人家需要背一百个三十斤,且距离绝对不止一站路!大明宫多大呀?四个故宫的面积呢。库房距离大殿的距离差不多四里路。她一次背一匹,得走个来回,也就是八里路。一天肯定是弄不完的! 于是,武后这几天什么事也不干!早起就开始去取丝帛,一趟一趟一直到很晚。 花费了五六天,不停歇的这么干,才算是把许诺的一百匹给背完了。 李治什么感觉呢?皇后到了如今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还肯低头来做这件事。她又这么个年纪了,用这个方式来求谅解。 罢了!罢了!既然不能翻脸,非得僵着吗? 李治朝武后摆摆手,“过去的就不提了,日子终是要往下过的。” 武后给李治按摩颈背的手一顿,便将脸埋在他的后背上,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您要是一直康健着多好!我也不为难了,到了而今……我也成了孤家寡人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 武后果然就擦了眼泪,低声道,“明崇俨还是有几分本事,几次提过,洛阳比长安更好的话……不若,臣妾陪圣人去洛阳久住?” 李治闭着眼,呼吸匀称,没有回这个话。 武后便知道了,圣人不答应。 她慢慢退下了,李治这才翻身躺平了!他依旧没睁开眼,他明白皇后的打算。她这是想对丞相下手了!丞相,想挪动不容易,大面积陷害自然也行不通。 怎么办呢?离开长安。 长安是关陇势力的老巢,李唐的根基在此。而洛阳则不同,洛阳是废王立武之后的自己和皇后重建起来的!那里上上下下的官员连同周边的官员安排,都是皇后的人。皇后这几年,把洛阳经营的滴水不漏! 只要一去,她便能以自己的病体不宜挪动为由,长住那里!她能施展拳脚,少受辖制!因为她可以把丞相中的大部分留在长安辅政,只带一两个走,到了洛阳,再以政务繁忙提拔几个上来,哪怕不给丞相的官职,可也一样能暂用这些人挟制宰相的权利。 她就是想以此来踢开掣肘她的宰相。 李治皱眉,问刘仁:“东宫……迄今无子嗣?” 是!李显还没生下儿子。 李治的忧心更盛了,这得等东宫有了子嗣,再到把子嗣培养出来,还需要好些年呢!桐儿和皇后谁主政,能把权利顺利的过度到李家后代子孙手里呢? 还得是皇后! “皇后叫镇国做什么?” “军务。” 李治点点头,“那倒也罢了。” 武后躺下,一翻身浑身都疼!好长时间不干体力活了,这几天把人熬的,太难受了! 上官婉儿亲自给按摩,武后趴着,问上官婉儿,“这几日,镇国忙什么呢?” “公主调了兵部的册子,每日都在翻看,并没有说什么,也未曾见过什么人。中书省拦下了筹建司宾寺的诏书,折子堆了几天了,要拿来吗?” 嗯! 上官婉儿便起身去把折子拿来了,递给武后。 武后抬手翻了翻,然后放在一边:“明儿一早给公主送去!叫她也看看,这些世家是怎么一副嘴脸!再问问,这种事她想怎么办,我等着她的回复!” 上官婉儿:“…………”公主的办法有时候总是那么出人意料!大概跟您想的还是有出入的! 第829章 盛唐风华(81) 说实话,桐桐真挺佩服武后这一点的!试问,有几个人能拉下脸,真就去背丝帛了,还一趟一趟的,连着好几天。别说女人了,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一点。 这个品行,在读书人眼里,他们对武后的评价绝对不会是褒义的。 但不得不说,有这种特质的人往往比脸皮薄的人更容易成事。 人家做了被很多人瞧不上的事,可人家无所觉,目的达到了,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意思了。 瞧瞧,今儿一来,还给自己送来了这么些折子,都是反对她提议的,筹建司宾寺的事的。 这折子她大致扫了一遍,她就给放到一边去了。 怎么说呢?跟这些人辩上三五个回合吗? 不用! 林雨桐邀请了几个人,反对的最激烈的是郝处俊,就是那位指责李治不把皇位传给子孙,却想传给天后的那位。这是个耿直的牛人,咱不兴人道毁灭,咱也不浪费那个时间跟你讲道理!道理这个东西,跟认识有关!认识嘛,有局限性的!再辩,除了把老头儿气的撅过去,嘛作用没有。 咱们就是利索的干事,缓缓的以内考和科举并行的方式做一个过渡,掐死掐活这种事,其实,不掐未必不能办事。 她呢,就叫香菊,“你去下帖子,给郝处俊、裴行俭、狄仁杰、张柬之,就说今晚下衙之后,请他们稍微等等,我请他们去马场看看。” 是!被下帖子的这几个还以为是马场那边养的马怎么的了呢。马这个东西,是重要的战备,公主过问,请他们去瞧瞧,也在情理当众。 于是,一下衙,四人就在宫门口等着呢。林雨桐骑马过来,叫几人上马,“时间还早,要是太晚了,就住别院了,诸位可要跟家里交代一声。” 每个人都不止一个随从,各自打发人通知家里去就完了。然后上马,跟这位公主出城去了马场。 这个马场很小,是作为实验用的!是英国公的人在管,裴行俭还问说,“殿下,这里可是培育去好的马种了?” 林雨桐就笑,裴行俭给李治进过言,对自己参政是不支持的!但是呢,这种事要是老揪着,那就没人能做官了。要是武后把每个反武的人都踢出去,也会同样无人可用的。朝廷这地方就是这样的,看你顺眼,但是差事来了,还得合作。 林雨桐和裴行俭就是这样的关系。 他问了,林雨桐就笑着往里行,“不着急,看看就知道了。” 四爷带着孩子已经来了,这会子泽生正骑在一匹小母马上,他祖父在边上护着,看见阿娘了,挥着胳膊喊娘。 林雨桐下马,带着几个人相互见了礼! 泽生被他祖父抱下来,奔过来先团团见礼,这才伸着手叫阿娘抱! 桐桐给抱到怀里,带着几人往里面走,而后指着远处一群骡子,“诸位瞧瞧,那是什么?” 骡!这个谁不知道? 是!骡这个东西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有了,但是不常见!便是如今,骡也是作为赏玩之物,属于珍贵的物种。其实,这东西一直到宋朝都不多见,是从明朝逐渐多起来的。 就现在而言,当然不算是多的! 可人工繁育却能叫这东西多起来,林雨桐带着他们去瞧,“瞧瞧,那种的是马骡,这马骡力大,马和驴都无法比拟,这是公驴和母马生的。那种是驴骡,擅长奔跑,比驴强。这是公马和母驴生的。他们有了马和驴没有的优点。至少在粮草转运上,他们比马和驴更合适。” 还真是军备的事呀! 裴行俭点头,“若是试过之后,确实如此,那便该更多的繁育。更要将繁育的法子告知民间。” 林雨桐点头就看郝处俊,“郝相公以为呢?” 郝处俊愣了一下,“臣以为裴相所言极是。” 林雨桐就笑,“今儿天后娘娘送了几份折子给我,是关于英国公筹建司宾寺的事。” 郝处俊一愣,这风马牛不相及的,怎么的突然说起这个。 林雨桐就道,“我看了你的这点子,折子上您说,非我族类……”说着,她就指着那些骡子,“你说,这些是属于马呢?还是属于驴呢?跟马养着,它就以为它是马,你把它叫马,它也就是马!跟驴养着,它就是驴,你把它叫驴,它就是驴。是咱们把它们区分出来,叫做骡,他们才叫骡的,对吧?咱们区分,那是觉得有必要区分。可不是万事都需要区分的!胡人长的跟咱们不一样,可长安城里,胡人和汉人结为夫妻,生的孩子不是人吗?他们有胡人的特点,也有汉人的特点,可一代一代的,到了第三代,都几乎看不出来胡人的特点了。那你把这部分人叫什么呢?其实非我族类,一定又异心的!这分人,不分族!该忠心的,异族也忠心。有异心的,若是同族都忠心,何来朝廷更迭?太宗皇帝位天可汗,这便是大唐的宗旨。圣人无区分子民之心,缘何诸位要区分!这般区分,是否有排除异己之嫌呢?” 郝处俊面色一变,“臣不敢!殿下此言,俊无地自容。” 林雨桐叹气,“你们是朝臣,尊圣人为可汗的外族之人,亦是朝臣!若圣人无此心胸,那边是一族一姓之皇帝,何来赫赫威名天可汗呢?这不仅是大唐立国的宗旨,也是大唐维系边疆的策略,这一点,裴相公应该不会反驳!若不是视异族为兄弟,他们何以夸您以义?” 裴行俭拱手,无话反驳。 林雨桐又看狄仁杰,“狄公以为呢?” “殿下所言有理,臣深以为然。” “张相公呢?” 张柬之拱手,“作为稳固边疆之策,臣以为合适。” 林雨桐这才回头看郝处俊,“罢兵,休养生息,施恩以稳人心,郝相公以为不妥?若是不妥,那回头郝相公单独上一份折子,跟朝廷建议建议,如何能防止异族兵祸,可好?!” 郝处俊:“…………”话是好话,轻言细语的,一副商量的口吻,可你这要不是威胁我,才见鬼了!这个责任自己可担不起,只能低头,“是臣狭隘了!公主所言甚是,臣惭愧!” “怎么说到惭愧上了呢?”林雨桐就笑,“这不是国事大家商量着办嘛!只要出发点是好的,是真的想着为朝廷考量的,那就可以商量。对了,错了,无甚要紧。就是因着一个人想不周全,才有了朝中诸公嘛!” 话题就这么说完了!再带着几个人骑骡溜达几圈,时间还不算晚,能赶上进城,这就可以回了。 回去之后各自作何想,那谁知道呢。 别人又什么想法,李敬业不知道,但李敬业今儿听了半晌,他觉得自己有点想法了。回来吃了晚饭,躺下心里就跳的厉害! 真的!就是那种心慌慌的跳动。 他总觉得自家这儿子没憋好屁!这种感觉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国公府这边每天接待什么人,在书房呆了多长时间,能瞒住的别人,但却瞒不住自己的!还有便是,很多时候,这小子还带着人去马场那边说话,空旷的地方,有时候一说就小一个时辰! 你说,这各种各样的人,他跟人家说啥呢? 今儿再一看公主,他的心更慌了!咱虽然少见圣人,但年轻的时候还是见过的。咱虽然在朝中当的不是什么大官,但也知道这些宰相要是想添堵,圣人想摆弄他们都不大容易。 可是,就是这么些难缠的,被自家这位公主儿媳,给摆弄明白了。 听她说话,摆事实,讲道理,动辄便是大唐的宗旨,大唐的国策,大唐的军策,可别扯淡了!大唐向来就没有那种明确的提法。 可是,她就那么说了,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那些宰相还都给认了。 对那不是很听招呼,意见不一致的,那软言软语里裹着毒药呢,一个应答不好,那大概说了,改明儿怀里就得被公主给塞个刺猬抱着。他不敢不答应。 这样的公主,拿捏权利那个分寸,怕人着呢。 这两口子一明一暗,到底想干嘛? 越想越不对,他蹭的一下坐起来,吓了刘氏一跳,“干什么?”去祠堂。 这都什么时辰了,去祠堂? 嗯!李敬业也不解释,胡乱的拉了衣裳穿上就往祠堂去了。跪在老国公的牌位前,他不敢把话往出秃噜,只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说,“您可是忠臣!咱家是大唐大大的忠臣!对吧?咱只能做忠臣,不能改了,对吧?” 李绩无言,只有一块牌位在那里放着,在烛光的映照下,明明灭灭。 良久,李敬业点头,“嗯!对的!不能改的!” 然后很晚了,四爷被秋实告知,李敬业来了。 泽生蹭的一下从被窝里钻出来,“找祖父玩!” 桐桐给摁被窝里,“祖父找你阿耶有事,你乖乖睡觉,明儿找你祖父玩。”说完孩子,才问四爷,“怕是出什么事了?” 不是!怕是李敬业闻到什么味儿了。 可是闻见味儿也不行呀,不能跟你说实话。李敬业在书房里转圈圈,叫秋实去外面守着,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别拿话糊弄我,你跟公主……到底在谋划什么,我也不问。但有一点,你必须给我记住了。” 四爷拉他坐,人家不坐,就拉着四爷不撒手,“你得记住了,老爷子做了一辈子忠臣……儿孙不能谋反呀!” 四爷:“…………”一直把李敬业当个造反头子,谁知道最坚定的维护李唐的会是他!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份忠心——难得! 第830章 盛唐风华(82) 林雨桐都很惊讶,“他真那么说的?” 真的! 林雨桐就叹,“可见有时候多想,是容易把人往坏处想的!”咱知道李敬业谋反,反的是武皇。但很多人造反,不都是打着这个那个幌子,谁没有一点私心呢? 结果看走眼了,人家李敬业就是一个单纯的、没有私念的、忠心耿耿的反贼! 这个结论听的四爷就笑,躺下了却睡不着,说桐桐,“别大意,当心点!从来都是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有时候不是上面的人要把你怎么样,而是那些想巴结上面的人,他们以为上面要把你怎么样。” 知道!小心着呢。 四爷的眼里却忧虑更甚,第二天,他没急着当差,而是去了国公府,去找李敬业,“……家里不管是谁,都多存警惕之心吧!不管是朋友还是同僚,哪怕是一些旧关系,也不可全心信赖。公主手握权柄,想在她身上下手,不容易。可若是英国公府出事了……” “圣人还能要了咱们的命?”李敬业可不信这个话。 “要是以咱们的命为要挟,迫使公主和离呢?” 以公主的性子,她能砸了金銮殿!还真就不怕! 四爷:“…………”你这个认识很到位,但是:“要是家里人一个一个的都遭遇了某种不幸,公主不得不守孝呢?” 李敬业:“………………”这个儿子的心怎么这么脏呢!是不是把人想的太坏了? “这是代价最小,可效果最好的法子了。”自己和桐桐上面,一层一层又一层的长辈,挨个的往后排,真要是意外没了,光是守孝,拖住桐桐十多年是不成问题的。别觉得不可能,不可能那不是没逼到那个份上。四爷跟李敬业把事情摊开了说,“连您都知道,公主的权柄大。也看出来,公主能协调朝臣的关系,她做事不激烈,因为名声甚好,朝臣们从不防备她!事实上,公主确实是没想做什么。但是,坐在上面的人想用她,得却得防着她,这个你懂的吧。” 这个自己自然是懂的! 李敬业叹气,之前只想着,万一自家这儿子和儿媳妇想着造反,这玩意指不定真行!但行,咱也不能干呀!忠臣就好好的做忠臣,可不兴多想。 可这个事反过来,人家真的就特别相信自家的忠心吗?未必! 易地而处,咱也替圣人想想,圣人也担心公主权利不受限制,朝堂有支持,身后又武勋军权,一个不好,就是尾大不掉。而天后呢?可别提这位了,她连亲儿子都算计,难道不会算计亲闺女?事实上,公主的存在对天后来说,就是一层掣肘! 再想想太子,太子脸上的巴掌印那不是印在脸上了,那是印在心里了。一国太子呀,脸是那么好打的?人家指不定在哪里猫着,想着扑过来挠一爪子呢。 也对!身后有英国公军权的公主和身后无依仗的公主,是不一样的!他们更喜欢随时能用,又不会造成威胁的公主。所以,把英国公府从公主身上撕扯下来,是一步好棋! 虽然这一步棋好,可实在是有些卑鄙。 “我知道了,女眷等闲不出门,我们等闲不出马场。”安分几年,以保太平吧。 嗯!就是这个意思。安分起来,少给人一些机会。 但这些还不够! 四爷觉得,还得把府里的篱笆往牢的扎! 身后有四爷,桐桐其他的事是不管的!反正武后给的差事,自己做完了!沟通完成,中书省肯配合,这就可以了。 上官婉儿把事报上来的之后,武后愣了一下,“肯配合?” 是! “这倒是奇了!”武后放下手里的笔,问上官婉儿,“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何一样是女子,他们肯配合镇国,却不肯配合本宫,缘由呢?” 上官婉儿抬头看了一眼武后,这才道:“因为她们笃定公主没有私念。” 是啊!他们是这么想的,虽然这种想法很是可笑!而今再想,桐儿之前跟自己说的,都是对的!开头没开好,叫这些大臣充满戒备,而今后悔却也无再去办法了。 从这里她悟出一个道理,那便是做一千件好事,未必有人记住你!但你只要伸手做一件坏事,那别人一定把你记得准准的。 所以,有些事非自己伸手去做吗? 武后摇头,不能了!不能再自己去做了。 这一打岔,一时之间折子是看不进去,干脆起来活动活动。她转了转脖子,问上官婉儿,“今年凤仪三年了?” 是!凤仪三年了。 “给明年改个年号吧。”武后转动着脖子,“拟旨,拟明年的年号为……通乾?如何?”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这通乾的反语难道不是‘天穷’?这年号不大好吧?但她不敢言语,只应了一声,“这就拟旨,给圣人送去。” 嗯! 所以林雨桐就特别莫名其妙,连预备换年号这种事也有吗?她现在脑子里的纪年都是乱的,都是以自己的岁数为基准计数的,感觉好烦呀! 可要为这种事非要反对,又觉得小题大做,随便吧,你喜欢就好。 这边才觉得武后有时候好无聊呀,想起一出是一出。结果转脸,李治又下旨了,说是科举呀,《道德经》得和儒家一起考,凡是贡举人必须得精通儒家经典和道德经。 林雨桐更觉得莫名其妙,边上的刘德低声道,“奴婢去见刘仁了,刘仁说,周国公上折子说,想给荣国夫人修一座佛像。” 啊? 刘德肯定的点头,“昨儿才上的折子。” 武家说想给武后的亲娘杨老夫人修佛像,武后肯定是答应了!然后李治说:把道家的经典拿出来学吧,这是考试重点。 林雨桐被折腾感觉心梗要发作! 你推崇佛教,我觉得道家是根本。 林雨桐:“……”不行!她得去见见这两人,分别谈这个事。 先去找武后,说这个年号,“年号再如何,是为了纪年用的!得叫大家的心里有一个时间的概念!儿臣不反对您更改年号,可在更改年号的基础上,是不是能有一个不变的,方便大家纪年的方式呢?比如唐历,自李唐建立开始计算,建国那一年为唐历元年,每一年可以给他们一个特别的年号,但这个延续的时间是不是考虑一下,不要去更改它。” 这个提议,武后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乱呢?你去问问,谁乱了?”连这个都记不住,做的什么官。 “可百姓记不住呀!”林雨桐就说,“他们都是以自己的年龄或是以孩子的年龄为标准,但凡说起来,就是我多大的时候,朝廷怎么着了;我家老二出生的那一年,怎么着了;给我家老大定亲的那一年,发了大水了;给我家小孙子做满月的时候,我记得下了连月的雨……您要是去外面跟百姓们聊几句就知道,他们就是这么纪年的。往上翻腾时间,就是祖父还活着的时候怎么着了;我曾祖说,他小时候怎么怎么着了?这么纪年,读书人刻意去记,当然是没问题了。可百姓不行呀,他们哪里知道年号不年号的?有时候三年不出大山,年号又变了。这哪行呢?天干地支那一套,也不是谁都会算的。咱选个简单的,容易记得,一二三四五的往后排,还不成吗?时间这东西是公平的,咱们纪年,不是只给士绅纪年的,得叫大唐百姓,不管是身处长安洛阳,还是身处西域波斯,都知道是什么时间了。这大街上,别管是八十岁老者,还是三岁孩童,都知道他出生在哪一年,这也是能叫百姓对大唐更有归属感。因此,儿觉得,这事必须得重视。” 哪怕给每一年取个年号,但这得是坠在后面的! 武后开始觉得荒谬,可紧跟着就露出几分沉凝之色,“那你知不知,从此百姓不记帝王,只记年历呢?” 林雨桐坐着没动,然后笑了一下,“也对!” 好的皇帝百姓不会忘记,可帝王们谁也不想泯然,这事李治那里压根就不能答应。 武后沉吟了半晌,这才道:“这事……我在心了!怎么改,慢慢来。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就要采纳!” 这倒是叫林雨桐有些意外,武后笑了一下,拍了拍林雨桐的胳膊,“去吧!去忙。” 从武后这里出来,她又奔着李治那里去了。 说的是道德经这个事,“书是好书,但是,科举不是儿戏呀!这一旦定下来,儿希望后世一直延续下去。道德经是道家经典,儿不否认书里的道理。可人在不同的年纪,不同阅历的情况下,对一样的书,感触是不一样的!科举,需要通实务之人,修身养性人生感悟,这不是朝廷要管的事!只要遵守朝廷律法,做到为官本分,这一点就足够了。” 李治靠在椅背上,头支棱着,听的很认真。 听完了,他就问:“你是觉得朕只是因为一个武家而擅自动科举,不值得?” 也不是!用道家科举自有你的道理,不是但为武家,可能是刚好赶上了。 李治点头,“是啊!用道家自有朕的道理。”说着,就摆手,“回去吧!圣旨已下,不可更改!就这样吧。” 然后被打发回来了。 林雨桐没有恼怒,也没有再辩驳,叫回就回了。她其实懂李治的意思,任何决策都得结合当下。而今的背景有两个特点:其一,信奉宗教者多。佛与道互为制约,防止其做大!武后一力捧佛教,这对社会的多方面都是有影响的,必须予以制约。其二,世家把控舆论方向,他们鄙薄科举,很多人缺少辨别能力,在这个时期,就容易受这种舆论的影响,认为科举出身也不过是叫人鄙薄的! 而今,圣人专门下旨,把道德经捆绑在科举里面,其实想传达的是一种重视的态度。 这事明知不可为,可林雨桐为什么还是要去呢?其一,道德经考核不能总跟科举捆绑,长效来说,这不是好事。其二,科举是严肃的事情,该定短策与长策。科举的宗旨更应该制定好! 当然了,若是李治不这么去想也没关系,叫他知道自己处理政务有明显的缺陷,这就足够了。 一上手万事都做的完美,那就是四处树敌。耿直的说话,简单的思量,不周全,不完美,这于现在而言,就是最完美的。 桐桐一走,李治就躺下了,跟刘仁说,“政务上,还是皇后更叫人放心。” 刘仁心里叹气,不敢反驳这个话。 下半晌回去,四爷也才进门,还没洗漱出来呢!泽生蹭蹭蹭的跑来,“阿娘,先生今儿休沐。” 嗯!知道呀!怎么了? 这小子小小声的,“摘樱桃去了,没写完!”然后朝里面指了指,“阿耶要问的。” 这样呀!“那你赶紧去写,你阿耶知道你不是贪玩,是想摘了樱桃做酥酪给太祖母吃,是不是?”嗯嗯嗯!太祖母掉了一颗牙齿,昨儿都哭了。 “去吧!晚些没关系,写完就好。” 这小子点头如捣蒜,听到他阿耶的脚步声之后,调头就跑,补作业去了。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没言语,只叫桐桐先去梳洗,出来再说话。 看这样,是出事了? 四爷点头,“吐蕃又犯边了!” 什么?桐桐蹭的一下坐过去,“他们内乱不断,按理说不会呀!” 那一仗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吐蕃的元气勉强算是缓过来了。若是大唐内部平稳,吐蕃是没这个胆子的,可如今这朝局是几番掣肘,对吐蕃来说,这就是个机会。 林雨桐问四爷,“为何迄今为止,朝廷都没有消息?”便是四爷安排了人手在勾连吐蕃内部,但是朝廷的消息按道理也没那么慢呀! “娄师德上当了!他作为监察御史,从军参战,指挥军机。主将刘审礼战败,娄师德又收编败军,重振旗鼓再战,结果胜了……” 懂了!就是两边起摩擦了!你给我一拳,我挨了!回头我又还了一巴掌,赢回来了。你朝前迈了一步,我把你又打回去了。 然后呢?认为这无事了? 娄师德与吐蕃首领会面,对方在赤岭备着酒宴迎接。他过去宣导了一番圣意,那边表示很害怕,并且保证数年之内再不犯边。 林雨桐:“………………”就是去跟人家谈判去了,人家态度很好,杀了牛羊,摆了酒席,态度很恭敬。然后他说,我们圣人怎么怎么着了,你们要再这么着,那国威不可侵犯,咱得动真家伙!我们有多少军队,我们有多威武,把利害关系给对方摆了一遍,然后人家表示好害怕!就说,你放心,我们肯定再也不敢了。然后他回来再奏明朝廷,把详情说清楚,并且一定会跟朝廷说吐蕃无征战之意。 可这话能信吗? 也不想想,人家凭什么怕你呢?你们的国策说要罢兵,那自然是战不起了嘛!你们的内斗不断,这是机会,人家为什么不趁机咬你一口呢? 怕自己这个镇国公主吗?肯定是怕的!但是,镇国公主留在京城镇国呢,出不了京城。若是其他人领兵,人家不怕!就像是薛仁贵,老将了吧!不也吃亏了吗? 吐蕃此举,一是能转移国内矛盾,二是能趁机咬大唐一口,这个天时若是抓住,是有可能大举进攻的! 四爷就说,“若不得已非得你出征,我怕是不能跟着去了。你自己得小心——背后的冷箭!” 内乱勾结,要我的命? 四爷看她:你当人家不敢? “不敢?”李显点头,“真不敢!这事不能干。” 韦香儿声音低低的,咬着李显的耳朵说话,“又不要咱们去做,怕什么?” “可那武家……未必可信。” “可他们也不会蠢到自己去做呀!”韦香儿轻笑一声,“这世上图银钱敢冒险的人多了……怕的什么?况且,只有咱们想要她的命吗?” 胡说!我母后不会真的杀阿姐的。 “哼!谁说天后了?”韦香儿低声道,“难道吐蕃人不会派奸细,藏在暗处……”说着,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杀她?你可要想好了,她若不死,咱们会被困死在东宫的。她死了,至少圣人会乐意你监国,跟之前两位太子一样,与天后共掌国事!现在,您是名义上的太子,可她是实际上的太子!时间久了,她把持了朝政,咱这一辈子都再无出头的机会了!您也看见了,看见她下手有多狠了。殿下,您得仔细想清楚呀!天后和公主,谁对咱们的威胁大!说一句不怕犯忌讳的话,天后年纪大了,靠时间,咱能熬赢了她!可镇国公主,只比您年长两岁,说句不好听的,你俩谁先走,说的准吗?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做傀儡!先做天后的傀儡,再做你阿姐的傀儡?!做天后的傀儡,那是亲生母亲,咱还有活路!可若是做了你阿姐的傀儡,人家有亲儿子的,你不怕她篡位夺权吗?那个时候,咱们可再无生路了!” 李显先是看了一眼韦香儿,心说,这个女人的话也不卡全听!她懂什么呀?她不了解母后,也不了解阿姐!她愚蠢的一位,做母后的傀儡能保命,做阿姐的傀儡死路一条……呵呵!反了!彻底的弄反了!做阿姐的傀儡无事,能安然的过一辈子!可做母后的傀儡,是生是死,难说! 他脸上带着几分怒色,坚定的摇头,“不行!不能杀!想别的法子都可,就是不能杀!” 为什么? 李显蹭的站起来,一把推开韦香儿,“你不懂。” 我懂! “你什么也不懂!”李显憋着嘴,“阿姐打我,但不会杀我!所以,我也不会杀阿姐!不管你怎么说,都不行!” 韦香儿咬牙切齿,转头跟贴身的婢子道,“替我送个口信。” 这婢女出去了,跟一侍卫低声交谈了几句。这个侍卫姓武,晚上回家,见了武三思,低声说了:“太子不准!” 武三思骂了一句懦夫,在屋里转圈圈。一想起被订在木板上的耻辱,他就下了决心,“你别露面,叫那个游侠儿找人,最好能找吐蕃人……我想办法给塞到军营里去,能不能成事,只看他们的了。” 是! 有心人等着算计林雨桐,可李治压根就没想过放林雨桐再出去打仗。 先是娄师德的奏报来了,李治觉得打了胜仗了,该嘉奖。 林雨桐就提醒了,说吐蕃野心不小,不可不防。 李治在大朝上就说这个事,说连年征战,灭了高丽,百济,每年都在用兵,靡费破大,朕每每想起,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上官婉儿就发现天后颇为不悦。她想,特别支持用兵的,怕是天后吧。 她抬眼朝圣人看去,就听圣人又叹气说,“而今吐蕃又侵边,朕以为须得慢慢筹谋。吐蕃骄横,罪行恶迹贯盈,不识恩义,此国不可和好。因而,兵还是要用的。” 武后缓缓的松了一口气,罢兵不是打不还手,这是两码事。 可朝臣却不这么想。 中书舍人郭正站出来,他的意思是:“发兵可以,但不宜多。该派遣兵将驻守以备边事,不使吐蕃侵掳即可!等将来,国用充沛丰足,咱们再举兵一举灭之。” 这话一说,朝中九成的朝臣认可这个话。 林雨桐就皱眉,这只能说明,粮草供给已经相当困难了。 可这话一落,薛元超就站出来,反对这个话,他认为:“纵容敌人就是养虎为患,驻守边防,军卒便只能在当地终老,这般之下,驻守的效果未必好!那就不如挑选猛将勇卒,发兵彻底灭之。” 此人是李治做太子时候的辅臣,曾经因为上官仪的事获罪,为了把他们召回来,李治跟武后还起了冲突。最后在武后的妥协下,争取了这些人重回长安。 因此,此人一说话,朝堂就一静,无人再言语。大家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圣人的意思。 李治能怎么说呢?他开口就问:“挑选猛将勇卒……不是不可!勇卒好寻,可猛将不易找!爱卿以为,朝中武将,何人可称之为猛将?”把朝中的将领挨个的过了一遍,你们说说,这种灭国之战,领兵之将在哪?这样的将领可遇不可求,何其难寻。薛元超当然知道这一点,可这不是有镇国公主呢吗?灭国之战,非她不可!可如今圣人只提朝中武将,不提公主,这叫他也没法直接说叫公主出战,只能说:“灭国之战,唯李绩耳。”李绩没了,那就只能英国公府了。 李治叹了一声,“是啊!唯老国公耳!”好似很怅然的样子,而后起身,罢议! 满朝大臣站着没动,都朝林雨桐看! 林雨桐能说啥?转身走人。 回去之后她就朝四爷摊手:去不了。怕谁派杀手?呵呵!不给出京,谁也杀不了不是?去不了就不去!倒不是李治不放心桐桐,而是今儿朝上他们都没摸准李治的态度!李治没想灭国,就想保住边防稳固! 可没志气的话,他又不好说出口来!君臣之间没沟通好,只能暂时搁置,回头再说。 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桐桐压根就没言语。再加上,四爷对吐蕃是有长策的,摩擦这个避免不了,但大规模的战事,其实能避免就避免,最好不拖累国力! 在这一点上,四爷和桐桐都没觉得李治哪里错了。 没沟通好继续沟通嘛,问题不大。 而在这种时候,偏朝臣之间还存在尔虞我诈。 这不,派兵还是要派的,将领也是要选的!刘仁轨就再次举荐李敬玄。这俩不和谁人不知道,都处相位,逮住机会就给对方下绊子。 刘仁轨当年在外镇守,李敬玄给他下绊子。而今呢?刘仁轨明知李敬玄没那么大的本事,还就是举荐李敬玄:他可以!他这么英武能干,不就是区区吐蕃吗?李敬玄还处理不了吗?他可以!臣觉得此人最合适! 李治没想叫拿下吐蕃,只要能抵御住吐蕃入侵就可以了。 这一点李敬玄是可以做到的! 林雨桐也觉得问题不大,这次点兵十八万,主要用于震慑!这么多人马,只压在边防线上不动窝,时间长了,吐蕃也受不了呀!眼看天冷了,吐蕃耗不起! 结果呢? 这年九月,李敬玄没有固守,自以为寻到战机,擅自带兵十八万,跟吐蕃论钦陵在青海大战一场,结果兵败!不仅兵败,刘审礼还被俘虏了! 若不是左领军黑齿常之带五百人夜袭俘虏营搅乱了对方的部属,李敬玄都好悬被人俘虏了去。 这一败,李敬玄退回鄯州,再不敢动了!吐蕃将边防线一直往大唐压,可李敬玄这次却固守不出,死活不挪窝! 这是吓破了胆子,不敢动弹了! 战报传回长安,朝野哗然!这混蛋东西,该守着的时候不守着,该出的时候不出,本来是小事,现在折腾成了天大的事。 怎么办? 李显作为太子,第一个上折子:举荐镇国公主率军出征,以扬大唐国威。 这个折子上的,李治很不高兴,其实只要继续驻守,吐蕃便不敢东进,也无能力东进,不是非要大举出兵的! 此时太子上这个折子,还是为了调虎离山!想把掣肘朝政的镇国给调离!他好能从东宫出来参与朝政。 参政与战事比起来,孰轻孰重? 他不想应承,可朝中却似乎有一股子洪流,都想促成一件事,那便是:镇国公主出征。【你现在阅读的是 】 830-840 第831章 盛唐风华(83) 四爷轻笑:想从桐桐手里夺权呀? 哎呀!这可热闹了呀!怎么选了这么一种蠢办法呢?林雨桐是谁呀?那是你硬她比你更硬的主儿! 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能刚的人了,那是怕软不怕硬的性子呀,结果偏给她来硬的! 她其实对权利这个东西,态度一直都是够我自保就行!非必要不是一定要闹到兵戎相见的程度的!她看不顺眼的事多了,但她有她的原则。其一,别出格!其二,面对的人是原身的父母兄弟,血缘牵绊伦理之道,她尽量恪守不过线。其三,只要你不伤我,其他的我不执着。 可现在,这些人是用自以为聪明的方式,把她给放出笼子了!她一直都在很好的收敛,尽量维持大家的体面。可现在,大概说了,再回来你们再想撼动她,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瞧瞧,自从朝上回来,坐在廊下不动不说已经小半个时辰了。脸上无喜无怒的,别问都知道,这会子工夫,那脑子里的主意一个一个的往出跳,她想压都压不住了。 四爷过去,伸手拉她,“送你个好玩意。” 桐桐抬起头来,展颜一笑,耀眼的很,像是脱出樊笼的野马,带着一股子特有的野性。她歪着头看他,“什么好玩意?拿来呀!” “拿不动!跟我去国公府。” 什么玩意拿不动。她被四爷拉着一路往国公府去了,没去书房,直接被四爷拉到演武场。 四爷叫秋实,“把上个月拿回来的那个……” 哦哦哦!这就去! 不大功夫,四个人抬来一樟木箱子,放在演武场的边上,退开了一段距离。 啥玩意呀?这么沉,四个人抬的。 四爷示意桐桐上前,桐桐笑着过去,也不以为意。结果箱子一打开,桐桐就愣住了。里面躺着两只长满刺的大铁锤子,“狼牙锤?” 怎么会给我准备这个? 四爷走过去,“锻造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觉得上战场要武器趁手,你好似更适合这个。” 林雨桐愣了一下,伸手去拎了一个出来,东西一拿到手里,她脑子里便闪过一个拎着锤子的少女来。还别说,这玩意真就跟长在自己手上一般,确实是趁手的很。“镔铁做的,试试?” 好!她把另一只也拿出来,一手一只,好重量! 四爷说着,就又拍手,叫人带另一件礼物过来:“狮子花老了,不能陪你征战了!给你寻了一匹大宛野马王,一直就那么养着,没驯过!” 好一匹大宛马,这个体格,自己用重武器,这伙计确实可以。 放下锤子,一跃上马!这马果然烈的很,一躬身一颠一飞奔,眨眼便是数丈,继而嘶鸣而去。这马的四蹄用力,这熟土夯出来的马场瞬间尘土飞扬起来。 四爷背过身躲了躲尘土的工夫,一人一马已在对面了。 这动静把国公府的人都吸引来了,可算是见识了什么是猛士了,马还没驯服呢,就敢撒手缰绳,路过的时候拎走了一只狼牙棒,再一圈过来的时候把另一只也给临走了! 这可好了,公主怕是要吓唬这野马的,每路过一个榆木靶子,抬手就是一锤子,顿时,木屑乱飞,一片狼藉。一脸捶了八个靶子,感觉在没靶子可捶了,这野马不撒野了,小步嗒嗒嗒的,马头这么一摇那么一摆,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亲昵才好! 但谁要是想伸手摸一下,马上就呲牙! 这怂马,还马王呢?你不也怕被爆头吗? 马呲牙一叫唤,好似在嘲讽:你们谁不怕! 怕!怕死了!那靶子是用榆木根做的,现在被砸的稀巴烂,人脑袋经的住砸吗? 李敬业带着孙子,离演武场远远的,躲在柱子后头,看的直打哆嗦。小孙子可兴奋了,“阿娘教孙儿了,孙儿长大了,跟阿娘和阿耶一样厉害。” 李敬业:“……”一代厉害,两代厉害,你们总这么厉害,我老感觉你们在憋着造反!这是不对的,“乖孙呀……” 嗯? 李敬业想教一句忠君的话,可看到被公主砸碎的那些榆木靶子,心里又不是滋味。这还是亲闺女呢,都成了棋子,到孩子的身上,又会如何呢? 说啥呀!啥也别说了。人总得自保吧! 他看向骑在马上手拎双捶的公主,这一刻,他不觉得这个儿媳妇是公主了,她就是英国公府的宗妇,仅此而已。 许是这么想着,心里会好过一些。 出征的圣旨还是下来了,林雨桐在府里接了旨,手持旨意,一句都没说。 刘仁低声道:“殿下,圣人也是无法!朝中突然这么多声音,由不得圣人不答应。” 林雨桐不废话,只道:“三日后,我出发。” 是! 三日后,大朝上见到的是一位一身银甲的武将,挺拔清瘦的身形,偏拎着那般的武器,李治便是视力不好,也瞧见了。 说实话,这个形象,颇有冲击力! 大朝之声,大将出征,自有一套仪式。 仪式完成,李治问说,“镇国可有别的要求?凡你所求,朕无有不准的。” 林雨桐抬起头来,“儿想踏着《破阵乐》出征,可成?” 这个《破阵乐》乃是《秦王破阵乐》,是李世民所做,最初为军歌。后来李世民登基了,这便为宫中大典祭祀所用之乐,可惜李治登基之后,说是不忍观《破阵乐》,便把此曲给停了。这些年,再没人听过《秦王破阵乐》了。 今儿,我就要用《秦王破阵乐》为我送行! 李治一愣,武后嘴角勾起看向圣人了,而大殿里寂静无声。 良久,李治才道:“破阵乐……好!奏《破阵乐》!” 乐声一起,就似乎又回到了那位君王在位的时候,那时候有明君贤后,猛将如云,文臣璀璨。 而今呢?而今帝王孱弱,皇后擅权,将相不和! 总是有人对比,说是而今比太宗在位时,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可却无人去对比,当年,王朝新立,百姓从隋末之乱走来,再加上自然灾害频繁,怎么可能过的好?可如今呢?虽偶有灾难,但大致风调雨顺。便是一地受灾,别的地方无大影响。这不是人治之功,多半为天助之功。 这位公主踏着破阵乐走了,却羞了一大殿的人。 是的!大殿上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李治知道,桐儿不是这个意思!她也无心羞辱谁。可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治也不知道! 只是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慌慌的。 武后却想,作下《破阵乐》的太宗最后没顾着兄弟,也没顾着父亲,他杀兄弑弟,逼退生父。镇国是这个意思吗? 武后觉得,应该是的! 桐儿正经跟弘儿有过一段对话,是桐儿劝弘儿做太子,不用事事跟自己这个母后争的时候说过的一段话。 她说:只要初衷是好的,那么你的办法和母后的办法,有时候是无法分优劣的。就跟咱们都饿了,面前的河里就有鱼一般!咱们的目的是把鱼抓上来,可怎么抓鱼,这就见仁见智了。你觉得钓鱼好,钓鱼上来,只选一条大的果腹,剩下的放生继续养着,以后还能吃。而母后觉得用网子打上来,打上来吃不了做成鱼干,想吃的时候就总有。这两种办法都是可以的!但你们现在就是,饿肚子了,不想着怎么去把鱼抓上来,而是站在岸边相互指责对方的方法不对!你觉得母后是竭泽而渔,母后觉得你办事没有魄力。 如今再想这话,觉得意味深长。 这就是‘龙多了不治水’的道理! 武后当即就叫人传口谕给东宫:章怀太子去了才多少日子?太子不为兄长祈福吗? 传口谕的人还没走,东宫的数位属官就被赶了出去,说他们不懂得规劝太子顾念手足云云。 这话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可才亲近起来的属官,直接被赶出长安。 李显吓坏了!就因为上了一个举荐皇姐的折子,就又被母后给逼回东宫了。他再不敢言语了! 韦香儿看着跪在佛堂还兀自有些发抖的李显,气的直跺脚。 李显‘嘘’了一声,低声道:“你就不怕有一天起来,东宫门突然就打不开了!然后咱们就在这东宫里,一天一天的饿着……直到饿死?!” 韦香儿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子只能压下脾气,过去抱着他一下一下的拍着,“没事,咱们不是赵氏……不会饿死咱们的。” 正安慰着呢,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了,李显抖了一下,韦香儿也吓了一跳,而后转脸去看,是身边的婢女,“作死呢!干什么?” 这婢女白着一张脸过来,“那个……那个事……怕是被镇国公主知道了……” 什么事被镇国公主知道了? “武家……咱们跟武家……” 韦香儿的脸真白了,也真的怕了,“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公主知道了?” “公主出征,出皇城……过周国公府的门口……” 嗯!周国公府就在皇城门外,家门对着朱雀街开,怎么了? “府门口两尊大石狮子,那么大……” 知道!见过!赶紧说,武家怎么了?“公主骑马打那里过,手里的狼牙棒那么大,公主抬手那么一捶,一尊大狮子的脑袋就碎了,石子乱飞……” 李显一哆嗦,好似那石子飞过来了似得,他恨不能捂住脑袋。 “公主抬手又是一锤,另一尊大狮子的脑袋也开了花……” 李显抱住脑袋,哆哆嗦嗦,“我就说不叫你跟着武家胡闹,你非不听,看吧,她知道了吧!等皇姐回来,咱们都不用活了……” 第832章 盛唐风华(84) 林雨桐赶到鄯州,已经是大雪纷飞的时节了。 李敬玄没来迎接,据说是病了,病体昏沉,不能前来。代他前来的是右将军王孝杰。 王孝杰紧随公主身后往营地里去,低声禀报这段时间的他代理主帅事务所做的事,“臣怕对方趁着咱们修整有所动作,一边加以防备,一边叫人给论钦陵送了信。他也回了信,昨儿才到……” 哦?林雨桐伸手要信,“你的信上是怎么写的?” 王孝杰就道,“臣叫人给论钦陵送了一袋粟米,一袋子蔓菁子粒……”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这一封是臣给论钦陵的,写好之后,誊抄了一份留着上报朝廷的。另一封是论钦陵昨儿叫人给送来的!” 林雨桐在将士的呼喊声中,含笑进了营帐。 一进去就收了笑,坐了主位!她没说别的,先看王孝杰的给对方的信,还别说,王孝杰此人,绝不是个粗汉子。他在信上说,“我知道吐蕃的军旅,勇猛如虎,数量如吐蕃的牦牛,数极众。但是呢,我们现在跟你们的情况也相当!”意思是,旗鼓相当,再战谁也别想得了好。 紧跟着他引用了一句谚语,说是‘量颅缝帽,量足缝靴’,啥意思呢?这是说人嘛,得按照头颅的大小给自己缝制帽子,得根据自己脚的大小来做靴子。 这已经是在暗示,你吐蕃就那么大的量体,而大唐的规模又岂是吐蕃能比的。别看现在一样,但咱们身后所能提供的保障,是不一样的。你肯定比不过我的! 紧跟着又说,这就好比,天降霹雳,击打在岩石上,岩石便是再大,可承接的了天怒? 这是威慑,说大唐一怒,如天降霹雳,你吐蕃再大再坚硬的顽石,也承接不住。 林雨桐就特别诧异的看王孝杰,“将军这信写的极好。” 王孝杰一脸羞愧,“臣之前也自以为写的不错,可看了论钦陵的话,臣便知道还是自大了。” 哦?林雨桐拆了论钦陵的信,这么一看,不由的就喝彩! 人家信上怎么说的呢?说是:小鸟多,但不过是鹰隼的食物;水里的游鱼多,难免被水獭所食。麋鹿长了那么多的角,但它跟谁比能取胜呢?松树百年一抱粗,可用斧子砍难道砍伐不倒?那江河哪怕宽阔,一叶扁舟不也能安然度过。青稞稻米长的漫山遍野,最后不也尽归一盘水磨。你看那星斗满天空,可只需一轮红日,它便黯然失色。一点星火,就足以烧光高山深谷。一股清泉,那源头许是能有山洪暴发。 紧跟着人家又说:你们大唐的军旅,就如同湖上的蝇群,为数是不少,但是不便于指挥,就跟那山头的云烟似得,无足轻重的很。对阵你们,就像是用镰刀对一片草,尽管收割便是了。 怎么说呢?此人不仅能征善战,还能言善辩!听听这个话说的,这个比喻比的,巧不巧?说一句妙语连珠都不过分!别说是武能征战了,就是这辩才,放在大唐的文官一堆里,是不是也算是出类拔萃的! 林雨桐把信都给留下了,说王孝杰,“你继续给论钦陵写信,明儿叫人再送。” 是!写信容易,“可眼下这个……怎么办?”圣人不想再发大规模之战,本就是为了防守而来的。可李敬玄自以为兵力占优势,便贸然发起大战,他压根就没把大军长途跋涉而来,人疲马乏这些原因算在里面。除此以外,还有更关键的。军中很多人第一次来这里,还有许多是从南地征来的兵将,第一次来西北,根本就不能适应这边的水土。各种原因交叠在一起,最后造成了大败之局。 如今殿下打算如何?要举兵灭国,可无兵驻守,终是不能长久的。 林雨桐摆手,“不要着急,你先忙你的事。叫黑齿常之半个时辰之后过来听令。” 是! 王孝杰说的,大多数朝臣所坚持的,其实都是有道理的。灭其国,结果只能是把大唐拖入泥潭里。 这一战的目的是吐蕃对大唐的臣服! 可怎么能叫吐蕃臣服呢?论钦陵这种人便不能留。 论钦陵决定对大唐用兵,除了大唐上层权利争夺引发朝堂不稳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吐蕃的芒松芒赞病了,怕是病的有点重。 芒松芒赞是松赞干布的孙子,继位的时候本来就年幼,如今好不容易成熟起来了,这十年来,在朝堂上也勉强能辖制论钦陵了,可结果呢?他病了。 是怎么病的,咱不得而知。 什么病,咱更不能知道。 反正就是病了,病的很不好。而他的儿子,最大的今年也才七岁。 这就意味着很可能吐蕃就又要迎来一位幼主了。 权臣幼主,芒松芒赞比自己更急切的想要处置了论钦陵及其势力,为他儿子清扫障碍。 可怎么才能联系到芒松芒赞呢? 洗漱出来,宋献就进来了,“殿下,阿史那广平来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其实自己一直也没走出四爷的保护圈。走的时候他什么也没交代,她就想着,是事情太突然了,四爷还没来得及安排,路程太远了。他这人不是把什么都安排妥当了,嘴上是不会言语的。 这不,当时没言语,可随后安排了,人就上门了。 阿史那广平是安西阿史那族人,反叛的那一支被平了,可也有没反叛的,四爷给调整了。因为各种的优容,也选拔了其子弟重用,这几年哪怕回了长安,可远隔千山万水,四爷依旧能指挥西域,西域的所有事情,稍微延后一些,事无巨细的都能放到四爷的案头。 要问四爷接触不少的朝臣做什么呢?这里面就有通过吏部和堂官,为西域甄选官员的目的。那边是退路,是大本营,四爷不可能放弃这个退路的! 跟安西这样的关系,有许多人成了四爷扶持下的一方力量。就像是阿史那来往走商路,是四爷默许下的行走。吐蕃跟大唐做生意,跟大唐的商人,还心存顾虑,但是,他们从未放弃跟阿史那家族的勾连,于是,阿史那广平进出吐蕃,就自由的多。 今儿自己才到,前后不到两时辰,阿史那广平便来了。 “快请!”必是四爷给传信了。 果然,见了礼之后,阿史那广平就道,“是国公爷叫送了消息给小的!” 林雨桐就笑,“安西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呀!” “托您的福,都好!” 刘德端了吃食进来,林雨桐叫阿史那广平一起吃,对方也不客气,在下手坐了。边上的篝火烧着,这边的酒菜摆着。 阿史那广平放低了声音,“芒松芒赞这些年依赖的一直是外戚,信任的也一直是外戚。吐蕃的国舅曲萨若跟论钦陵还有私仇……” 私仇? “是!”阿史那广平的声音更低了,“八年前,我们奉了国公爷之命,运了一批和田玉去吐蕃。运到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年春了,当时芒松芒赞刚得了长子,我们便把玉石赠送给了国舅曲萨若。” 明白了,这个长子是曲萨若的外甥。 “论钦陵的家奴桀骜惯了的,我们故意让他们看过玉石,他们知道其价值,可转脸却见对方得了去了,当时便集结了人马去抢……混乱中,论钦陵的家奴杀死了曲萨若的长子……” 林雨桐挑眉看他,真是那家奴杀的。 “没人怀疑这一点!”阿史那哼了一声,“论钦陵纵奴行凶,而曲萨若的长子也是颇为残暴,伺候他的奴隶八成都被割耳挖眼……因为做的巧妙,没人怀疑跟我们有关。如此,两家算是结仇了!论钦陵说曲萨若的长子该杀,家奴无罪。曲萨若觉得论钦陵跋扈,你的家奴难道比我儿子更尊贵?再加上这些年,曲萨若支持赞普与论钦陵分权,由一分矛盾,而今已经变成了十分矛盾,非致对方死命不可。” 林雨桐便明白了,“芒松芒赞想除掉论钦陵,曲萨若想等芒松芒赞死后自己独揽朝政扶持他的外甥大王子,比赞普更盼着论钦陵死。再加上咱们……论钦陵没有不死的道理!” 是!阿史那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十日前,我们收到国公爷的急信,叫我们传递一封信给曲萨若,这是曲萨若送来的回信,小的没敢打开,听说您到了,赶紧给送来了。” 哦? 林雨桐一把接过来,信上的字是汉字,虽然写的不好,文词也是初通,但意思写明白了。这封信是以芒松芒赞的口吻写的,称呼呢,把自己称呼为表姑母。 这一开口,林雨桐就知道,这个合作是可行的! 而今,文成公主还活着的!文成公主是宗室女,他的父亲是李渊的侄儿,也就是说,她本是李世民的堂侄女,跟李治是一辈,算是远了一步的堂姐弟。 而芒松芒赞的身份,按照大唐的礼法,就是文成公主的孙子。 所以,这一声表姑母的称呼是对的。 信上重提了吐蕃和大唐的情分,说是太宗嫁公主入吐蕃,是多大的恩典。又说了这些年他也有亲近之心,只无奈,权臣当道,王室遭难,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今病体沉重,有幼子无可托付。 态度表达的很诚恳,还说了,希望能派使者见自己一面,以叙骨肉之情。 林雨桐不知道这是不是芒松芒赞的意思,但是,哪怕是曲萨若假托赞普之名想跟自己联合,这事也是能做的。 她就说,“回复他,五日后,我将带人狩猎于青海湖畔……” 是!阿史那广平起身,赶紧走了。 人一走,林雨桐就起身,刘德低声道,“殿下,黑齿常之将军在外等候。” 快请! 黑齿常之是一外族将领,此次表现堪称亮眼!林雨桐亲手把人扶起来,“将军请起,此一战,多赖将军。将军之功,圣人是知道的。” 谢殿下!谢圣人。 黑塔一样的汉子嘴拙,显得有些紧张。 林雨桐低声道,“你出去之后,就跟人把话透漏出去,就说我……五日之后,要在青海湖畔与吐蕃国舅会面……” 啊? 林雨桐看他,“这是个真消息,你只管往出露,别紧张,越自然越好。” “那臣随行吗?” 嗯!随行,还带着你那五百猛士! 黑齿常之眼睛一亮,响亮的应了一声,见林雨桐再无叮嘱的,这才出去了。 李敬玄躺在榻上,额头上捂着帕子,听到消息后一愣,一把将帕子给拿下来扔了,“公主要去与曲萨若会盟?” 是!黑齿常之从公主的营帐里出来是这么说的。 李敬玄起身抓了披风披着就往出走,“不行!这个风险太大了。” 站在林雨桐的面前,李敬玄也是这么说的,“殿下,黑齿常之太不谨慎了,这事事先露出来了,要么改日子,要么取消……若不然……” “若不然,就是一个陷阱!论钦陵会想方设法设陷阱,一口把我和曲萨若给吃进去,是吧?” 这种可能极大。 林雨桐笑了一声,“将军养病去吧,兵符留下,其他的事情不跟你相干!” “殿下!”李敬玄单膝跪下,“这不是儿戏!” “李将军此生有过几战?几赢?几输?”林雨桐看他,“如何打仗,将军要来教我?” 李敬玄红了脸,蹭的站起身来,摘了兵符,往案几上一拍,转身就走。 林雨桐也不计较他那个态度,只扭身看着地图,手在地图上频繁的比划着。 第二天,林雨桐叫了王孝杰,低声吩咐了几声。 王孝杰一愣,“殿下,这要是错了,可就万劫不复了。” 林雨桐朝外看了看,“知道!此一战,需借天助!记住,五日内必有大雪,你需带人进入这一带,借着山体掩护,将这个九宫八卦阵给我布置好……” 明白!“臣带三千人马,这就出发。” 嗯! 九宫八卦阵听起来邪乎,其实那就是个迷宫。迷宫没别的用处,困人的!路只一条,别处过不去,只这一途时,怎么办?要么退,要么闯。不管是退还是闯,对自己来说,都可以!目的就是拖住他们!目的达到了就足够了。这大冷天的,迷宫怎么建造?要么,就是就地挖一个迷宫,要么,就是砌墙修一个迷宫。可这两种,现在都来不及了!只有这积雪,这玩意是最好的材料。雪挤压了,就成了冰了,再敲碎了冰面运了水了,水滴上去就成冰块。 这玩意造起来倒是快! 不过,保险吗? 副将低声问:“一把火给融化了怎么办?土挖不动,砌墙没材料,冰墙固然可以,可这怕火呀!” 王孝杰指了指周围,“看见了,积雪覆盖,拿什么点火?把辎重,人的衣裳都给烧了?”那不得冻死了呀!况且,真要是公主说的,会下大雪,且非一般的大雪,更不可能有火了,“你能想到了,殿下会想不到?别废话,赶紧带着人干!记住,尺寸不能小了,巷子之间的尺寸必须宽……” 明白! 真就花了三天的时间,在必经的路段,设置了这么一出迷宫!饶是自己有地图,也在里面饶了半天才把人从这阵型了带出来。 王孝杰心里是怕的,这真要叫自己遇上这玩意,自己非困死在里面不可! 副将问说,“那咱们现在呢?回吗?” 不回! 王孝杰把地图拿出来,点了点被公主圈出来的地方,又抬头看了看天,打马就走,“快!走!” 论钦陵也在看天,还是阴沉沉的,一点亮光也不见!这几日一直断断续续的飘着细碎的雪花,天也一直就是这么个样子,所以,他有些犹豫。 消息说那位公主和曲萨若要会面,曲萨若的动作,好似这事也确实是真的!那位公主是艺高人胆大,她的战绩叫他笃定,她真敢带千余人跟曲萨若会盟。 国仇家恨,杀了她都不解恨。 可这个天能走吗?该是无事吧!这点小雪花无甚影响。 正下不了决心呢,账外又送了密报来,“大唐镇国公主带八百兵勇,驻扎了青海湖畔!国舅爷一行两千余人,驻扎在距离青海湖五十里处……” 这是相互提防相互试探,都怕对方诚意不足吧! 以两人所带的人马数量看,这两人都是带着极大的诚意谈判的! 若是叫这俩结盟了,自己的情况会特别不妙!便是有风险,还是得出兵!这两人——都不能留! 他下了决心,“来人,传令——” “传令了?”曲萨若不敢动了,“他动大军了?那那位镇国公主呢?真的只带了八百人马?” 真的! “没埋伏?” 没有!咱们的消息是可靠的!真没埋伏。 曲萨若一脸的焦急,“她怎的如此大意?” “怕是消息泄露了。” 曲萨若左右看看,“跟她会面的消息,总不能是她泄露的!” 那就是咱们不小心,把跟大唐结盟的事给漏出去了!“国舅爷,若是论钦陵杀过来,只怕咱们难活!可要是现在走了,大唐会以为咱们跟论钦陵是一伙的,一起设计杀了那位公主!咱们再想求援可就难了。” 是啊!是啊!这是个早死晚死的问题。 但是晚死总比早死好,“拔寨回撤!”至于大唐的公主,对不住了! 可拔寨撤军不过十余里,好似不大对了。风是不是有点大,雪片子如孩童的巴掌一般哗啦啦的下来了。 想走?走不了了! 是走不了了! 论钦陵被风刮的只能紧紧的抱住马匹,“传令下去,十人一队,抱团取暖,快!” 可声音早被吹散了,传不下去。 不过本能也知道,需得抱团取暖。正行到峡谷之中,左右峭壁,前路和后路都白茫茫一片,原以为,有个半日的工夫,这雪就该停了!可惜,半日了,依旧没停的迹象。 这么着不行!要么朝前赶路,要么朝后退回去,再不动,就冻死在这地方了。 撤! 撤不了了,顶风冒雪撤了半天,眼看天黑了,结果前路被堵住了。 “什么叫被堵住了?” “您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论钦陵过去一看,这是有人把大块的冰块拖过来,然后竖起来,用水把这冰块跟地面重新粘连在一起了,现在都冻结实了。不用问都知道,那位公主派人堵住了自己的退路! “这墙体两人高,整块浑然一体的冰块,便是翻过去了,可距离下一堵墙中间隔着两丈远。翻进去只怕转脸就迷路了!已经叫人站在高处去看了,这就是个大迷宫……” 又冻又饿,又累又渴,若是再被困在里面,怎么办?一旦焦躁起来,自相残杀的事都有可能的!再出不去,这天要是再不好,非冻死在里面不可。 论钦陵只能改主意,“走!既然没有退路,那便一往无前!” 可退路都堵了,去的路能不堵住吗? 论钦陵就说,“翻山而过!” 副将抬头看上看,“就怕这么大的动作,万一雪崩呢?”就都埋在雪下面了! 只能埋头朝前走,果然,一模一样的阵法就设置在这里。退又退不得,另辟蹊径也行不通。砸冰块砸不开,无生火的材料。 怎么办?只能往阵里闯了。 一进去就知道了,走不出去! 人心乱了,哭嚎的,哭嚎不动躺在地上等死的! 这个时候不是论仁慈的时候,不能动的就当个工具,把人一个个摞起来,我就不信填不满这个阵!都填成一马平川了,还就不信过不去了。 论钦陵就是这么干的!可是这么填着填着就发现,这法子是行不通的。除非把这八万人都杀了往里填……这分明就是人家计算过的! 看着将士看向这边发出的仇恨的目光,他就知道,不能再这么干了,再这么干,他只有死于乱军丛中一条路可走了。 他安抚军心,说了,“快了!再有半日,这雪就停了。” 可一日后也没停呀!被围在中间的还算是活着的。可外围的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 林雨桐在冰屋里,围着狐裘烤着火,一夜都没睡。 天光大亮的时候,风住了,雪停了,捅开冰屋的门,外面白茫茫一片。雪有大半个人那么深! 黑齿常之低声问:“殿下,要去看吗?” 林雨桐双手合十,缓缓点头,“去看看吧!” 双脚绑上雪橇,在军中会玩这个还是有的!能选出几十人来,带着这些人,奔着论钦陵被困的地方而去。 乌泱泱一片,人马就这么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黑齿常之永远也忘不了眼前的场景,他突然觉得,这位公主是有神通的!诸葛孔明借来了东风,而镇国公主借来了一场暴雪,当真是神鬼莫测! 第833章 盛唐风华(85) “点狼烟,发响箭!” 是! 狼烟点起,响箭发出,王孝杰那三千人从冰屋里钻出来,奔着峡谷边去。 他带出来的三千人马几乎无损失,此时奔着峡谷去只有一个目的——救人! 总有侥幸活着的,他们救的就是这个侥幸。水囊里装的是酒水,是极烈的酒,有驱寒之效! 数万人翻腾一遍,三千人来分的话也快,一人翻腾二十多个人就足够了。 黑齿常之带着人将论钦陵翻腾出来了,可惜,已经死了!不是冻死了,是被人捅了一刀失血过多死的!到了濒死的边缘了,有那么多人换着为他驱寒,其中有一不忿着,从他的背后猛的捅了一刀,就这么死了! 握着刀的那人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没动! 而今,两人被冻到一块了,保持着那么动作。被一起抬出来了。 有活着的吗?有!不足一万人!且浑身僵硬,只能喂了一口酒暂时先把命保住再说。这些人卸了武器,被放进阵法里,至少避风,能多坚持一会子。 才安置好,曲萨若便来了。他也是看见狼烟,听见响箭来的!眼前这一幕叫他瞬间坐在了地上。 那位公主就那么站着,保持着回头望他的姿势,可就只这么看着,曲萨若只觉得双腿打颤,一点也站不起来。 林雨桐看他,“两国相安无事十年,吐蕃何辜挑衅在先?大唐先损失一万余,而后,反攻回去,吐蕃亦损失一万余!随后,李敬玄发兵驻边,与你方发生磨蹭,损我大唐将士四万余人。而今,你方又损失七万余!这般之下,可有赢家?!” 曲萨若嚎啕出声,论钦陵带兵十万,而今损失殆尽!活着的一万余人,大唐给不给尚不得而知。 如今还谈吗?还怎么谈呀!吐蕃兵力损失过半,往后二十年都无再战之力! 林雨桐也觉得不用谈了,谈什么呀?派使臣直接去长安吧,其他的,没什么好谈的了。 黑齿常之问说,“那现在……要回吗?” 咱们走了,这一万人马,曲萨若怕是会放弃。 放弃? 都冻伤了,带着是累赘,曲萨若只会让他们自生自灭,“叫咱们的人搭建冰屋吧,挤一些没关系,先把人给挪进去。送给养的也快来了,能救就救吧!杀敌是职责,救人是天道。”是! 这么一忙活,曲萨若也不敢走了。他那两千多人也加入其中,开始想法子搭建冰屋,安置着冻伤的人员。 第二天,给养送来了,用木板拖着来的,不是什么吃的,那玩意重,这么深的雪运不过来。用过来的都是木板甚至是一捆一捆的捆绑结实的柴火草! 草铺在身下盖在身上都行,柴火能点起来取暖。至于说吃的,靠着青海湖还能饿着?带着网子,掏了冰窟窿网上来的就能吃!能凑活着活命就行,受点罪是难免的。 李敬玄带着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尸首摆了那么多还没安葬呢,那边大唐和吐蕃的将士一起在打鱼一起吃鱼。 “殿下!”他走过去,对着背身站着的公主喊了一声。 林雨桐扭脸看他,“来了?” 是! 李敬玄左右看看,“您该回了!” 是啊!该回了。 林雨桐怅然的叹气,“你看见了吗?若没有战争,哪里有什么异族?” 李敬玄不敢说话,这是批评自己试图灭国的举动。 在不远处站着的曲萨若马上道:“殿下,吐蕃对大唐永世称臣,赞普的信函已经到了……”说着,就走了过来,李敬玄过去,就要去接信。结果他边上一个亲随低声道:“小心有诈,还是小的来吧。” 率先接了曲萨若的信。 林雨桐就皱眉,李敬玄怎么回事?曲萨若那是吐蕃国舅,在芒松芒赞身体不好,论钦陵又死了的情况下,他对吐蕃的朝政有就决定性的影响,你以奴仆去借人家递过来的信件,什么毛病? 她看了一眼王孝杰,王孝杰赶紧过去,给对方行吐蕃国礼,而后亲手递上了书信,“这是殿下给赞普和文成公主殿下的信函,请您转交!” 好!好!好! 曲萨若才变了的脸色马上恢复了,再次朝林雨桐致意。王孝杰这才看了李敬玄身边的亲随,意思是:信拿来。 对方低头,可才要递信,远处就传来急报声:“报——报——” 怎么了? “西边三十里,有数千人马朝咱们移动……” 话没说完,李敬玄便喊道:“来人,围了吐蕃使团。” 曲萨若连连摆手,“吐蕃绝无他意!” 林雨桐摆手,不叫人围,她说李敬玄,“将军先去歇息吧!” 李敬玄憋气,小心没大错,这位公主怎么总是爱行险呢?你能算天气,难道还能算的了人心? 林雨桐只叫王孝杰戒备,而后叫黑齿常之去查看,看看怎么回事。这种气候之下,数千人来,能怎么着? 结果一查才知道了,吐蕃不容论钦陵家的人,下了绝杀令。论钦陵的儿子弓仁带着七千人,直奔大唐而来。 曲萨若要杀弓仁,弓仁遥遥的跪向林雨桐,“公主殿下,弓仁率部众,投效大唐。永生永世,效忠大唐,若有二心,人神共愤!” 李敬玄低声道:“殿下,信不得!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撤离了便是,谁死谁活,跟咱们无关!” “怎会无关?”林雨桐就道,“不留一个掣肘吐蕃赞普的,将来怎么办?这七千人得要!” 说这就又吩咐王孝杰,“集结咱们的人,在回去之前,还是得防范。” 是! 林雨桐就跟曲萨若谈,“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这般吧,这一万多俘虏,你带回去!你俘虏的刘审礼等大唐将领,连同弓仁等部众,都尽数归我,也好叫我回去能献俘呀!” 这? 林雨桐只含笑看着,等着曲萨若回话! 曲萨若才要说话,李敬玄身边的亲随突然动了,就听他呼喊了一声,“殿下小心!” 话音一落,箭簇就奔着林雨桐的面门而来! 林雨桐抽了王孝杰的佩刀一挡,那箭簇扬起,落下时重回她手上,抬手一扔,对方才搭在箭上要射第二箭,手腕却被箭头射伤,再想挣扎却也不能够了,被黑齿常之一把摁住了。 这人用吐蕃话喊了一声:“我的王啊——仇敌未灭——”,喊完,就要咬舌! 林雨桐抬手卸了对方的下巴! 顿时,剑拔弩张! 曲萨若忙道:“殿下,赞普绝无此意!”说着,就指向弓仁,“必是此人设计!他必是要为父报仇,想假托公主之手,杀赞普与臣呀!”说完,就一脸阴鸷的看向弓仁,“这七千人,一个不留,我要将弓仁扒皮抽骨点油灯!” 弓仁身后带着的七千人,不都是精壮。老人、孩子、妇女占了七成! 箭已在弦上,林雨桐才喊道:“收起兵器,赞普的诚意我是知道的!刺客居心叵测,怕是有人意图挑拨大唐与吐蕃的关系……至于弓仁……不管刺客是否跟他有关,今儿,我都赦免其罪过!不管两国曾经发生过什么,打今儿起,我希望脚下这片土地,再无两国将士的鲜血!” 弓仁浑身一松,噗通一声跪下,“殿下!臣起誓,臣生生世世,忠于大唐!” 忠于大唐! 忠于大唐! 忠于大唐! 先是弓仁的人,再是自家的将士,而后是吐蕃的将士,呼喊声响成一片。 在下一次大雪来之前,彼此分开,各自归营! 李敬玄被卸了武器,由专人看押,带了回来。 林雨桐没审那个刺客,也没审理李敬玄,只跟李敬玄说,“他是你的亲随,却行刺客之事!我知道,你无心刺杀于我,但是,这人是怎么到你账下的!我不审,也不问,回长安之后,我送你们去大理寺,情况你说!狄仁杰狄公你知道的,他的手里无冤案!你若清白,他必还你清白。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叫狄公查一查,不就知晓了吗?你若心底坦荡,那你就该吃吃,该睡睡,总能还你公道的!” 李敬玄点头:“是!殿下,臣不多思,也不多想,臣跟着殿下回长安,这事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 那你认为,你若回了,这军权,暂可交给谁辖制? 出了王孝杰,再无他人。 行!那就王孝杰,“休息两日,咱们即刻返回,回去还能赶上过年!我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不想耽搁。对了,折子呢?抓紧写一封,马上叫人送回长安!” 折子进长安已经是腊月了!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兵部。 兵部正在筹措粮草,想着抓紧起运,这怎么着,开春也得一仗的吧。 可粮草还没筹措出来呢,前线的折子回来了——胜了!大获全胜! 这仗怎么打的? 军中大小将领的折子都给看了一遍,而后相互对视一眼,几乎是兵不血刃,以天杀敌七万之众! 如何推测的天气,没人知道! 反正就是事成了! 说一句天助,不为过吧! 人都说,得道者多助!可这得多得道,才能换来天助呢? 兵部不敢耽搁,急送中书省。中书省更急切,拿着折子就往宫里赶。 折子由太子念给圣人和武后听,圣人蹭的一下站起来了,“这就是说,吐蕃平了?” 是!二十年再无一战之力!而这二十年,若是朝廷政策得当,是不可能再把吐蕃养起来的! 武后又问:“折子说刺杀……未曾伤到公主?” 李显的声音都在抖:“是……未曾伤到分毫!人会押解回来。”这个事,肯定给韦香儿和武三思有关!这俩不知道死活的,这次完了!皇姐回来得跟自己算账了。 不行!自己得赶紧躲一躲! 第834章 盛唐风华(86) 太子称病了,一会去就宣了太医。 韦香儿在外面急的直打转,可太子只说,怕给过了病气,就不见她了。 这病的真这么重吗?怎么就连病气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在内室的门口压着声音道,“殿下,不能轻易称病呀!”你跟李弘不一样,李弘那太子做的,圣人和天后都肯放权,可您这个太子做的,他们都不咋舍得给你权利。你再一称病,以后若是想要监国,可就不大可能了。 李显在里面躺着,翻身把自己埋在被子,这道理要你说吗?可要是不病着,我阿姐是不会放过我的。把刺客压回来了,而没当时就给杀了,这就是动怒的意思!要是想隐瞒这件事,对自己这个太子有所庇护,处置个刺客而已,杀了又如何?可她没有,把人带回来了,这是要动朝廷的力量呀!狄仁杰是个什么样的人,满朝上下谁不知道? 前不久有俩看护皇陵的官员,砍伐了皇陵两棵树,圣人震怒,要定死罪。结果呢?狄仁杰就是不从,问圣人说,以两棵树要了两人的命,这律法可公正? 最后怎么着了呢?修改了律法,也没能要了这两人的命。 狄仁杰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事别说皇姐不肯善罢甘休,关键这里面涉及了李敬玄了!李敬玄是老臣,是圣人的东宫旧人,他此次战败了,这个罪责他肯担,因为他确实战败了。因着他的错误指挥,数万将士丧命,怎么处罚都是该的!但若是通敌刺杀一军统帅,那是一家子都不能活命的罪过,他必是坚持彻查的。 这一查,必是结果的。 私下查,是有私了的可能的!比如私下处置韦氏,换取皇姐的谅解。 可一旦官纠,就这就坏了!这不是谁有情面的事。 他说近侍:“你出去,告诉韦氏,就说……她吵的孤头疼,叫她去后院呆着,没有传召,不许出来。” 韦香儿听了直跺脚,转身就走!可回去了,却害怕了!来回的转悠,而后找了贴身侍婢,“去传邱太医。” 一日里前后,东宫叫了两次太医。 邱太医号脉,而后收手,“敢问您哪里不合适?”这位不是太子妃,也不是良娣,就是太子作为王爷时的侍妾,很得宠是真的!可在东宫,传召太医是很不合适的。 韦香儿就道,“邱太医,早年行医的名声,我是听过的。” 邱太医愣了一下,不解这是何意。 韦香儿就道:“听闻有一年逾花甲的妇人吊死在你家门前的树上,不知道是也不是?” 邱太医面色一白,这个事是真的!但是这事是有隐情的。当年自己才十四岁,半路上遇到个被马撞了的中年汉子,那汉子的后脑勺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了,当时就流了血。他给止血之后叮嘱了,说是回去千万别动,要看郎中……可结果这汉子就没跟家里人说,只说撞破头了,这一耽搁,不到七日人死了。是因为头晕目眩恶心呕吐还要出门,结果跌到路边的小水渠里了!他要是不眩晕,这不就没事了吗?这一眩晕,掉下去想起起不来,淹死在浅浅的水沟里了!人死了,有见过这汉子的就说,“路过的时候瞧见了,就跟喝醉了似得摇摇晃晃,这伤是没治好还是怎么了?” 这话一问,可坏了!人家家里到处打听是谁给治伤的!他当时还小有名气,免费给人看诊,积攒经验和名声。这一打听都说是他,那老太太丧子,又不是个讲得通道理的,一时激愤,就吊死在自家门口了。 但是郎中圈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实话,做大夫的,少有不碰上这种情况的。遇上不明白事,或是情绪上接受不了,就爱找大夫闹! 要不是大家都知道自己冤枉,自己也入不了太医院呀! 而今东宫女眷拿这个说是什么意思?这东宫真要想法子给自己治罪,那真是……非冤死不可!哪朝哪代,宫里不死太医呢? 他就直接问说,“您有话直说。”看看这女人想叫自己干什么。 韦香儿就笑道,“我……恶心想呕吐,反酸水,该来的葵水也没来……” 邱太医愣了一下,这是想说她有了身孕?听起来像是女人间的争宠。 他就说,“您说的这个,像是有喜了!但不足三个月,把不出来。” 韦香儿满意了,“那就去吧!” 是! 邱太医出去就是这么跟东宫的总管说,“这是否有孕,一般得在三个月之后才能把出来。但贵眷自陈有呕吐恶心反酸水,葵水未来的情况,那就得小心些了……”转脸在医档里也是那么记得。 总管不住的点头,觉得这个诊断……没毛病。 可他们却不知道,邱太医出宫就直奔御赐给孙道长的宅子。孙道长的徒儿是谁,打听打听去!镇国公主如今是何等威势,一个没有名分的女眷想威胁自己?太异想天开了。 而李显呢,太医给瞧了一圈,没啥毛病。 只要不是大毛病,就不能说太子是有病的! 有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很可怕的信号。 因此人家很谨慎,问说,“殿下觉得哪里不合适?” 李显躺在榻上呻吟:“心里觉得有一把火在烧……”小学徒跟着师父,这会子听的一脸懵:这就是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应该是心慌吧!火都起了,这能不是慌吗? 急生燥,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他小心的瞄师父,师父万年不变的脸,只问说,“还有呢?” 李显感觉了一下,再没别的了,但还是说:“……头疼,头疼的厉害!” 太医再把脉,嘴上没反驳,只是道,“许是忧心战事,没歇息好,臣给您开店安神的汤药,若是歇不好,就服一剂。” 这不还是说自己没病吗? 李显一噎,立马抱住头就嚷嚷,“疼……疼的厉害……” 太医愣了一下,便道:“看来是臣学艺不精,不若多找几位同僚来,一起给瞧瞧……”彼此做个见证吧!这是太子要装病,不是我的医术平庸。 李显嗯嗯嗯的点头,东宫又找太医,把太医院半数的太医都拉去了,一个挨着一个的给太子号脉,太子还是抱着头嚷嚷,疼!疼!可疼死我了。 然后太医们就都懂了:这是要装病。 怎么办?太医令就说,“……此症状着实是罕见,还得再看看。这头疼是有规律呀,还是无规律的疼……”李显点头,“不急,慢慢来!先开了汤药,你们每日打发人来瞧瞧……” 行!那就这么办。 从东宫出来,小学徒就问师父:“殿下说燥,师父为何不给开药。” 给宫里人瞧病,这急呀、怒啊、惊呀,惧的,常见!这是不能捅破的症状。再说了,朝事多,情绪大起大落,再正常不过了,不能把这当做是病。至于殿下说头疼,那就只当是殿下头疼好了。 太医前脚出门,武后的人后脚就来了,说了,太子既然病了,就要多养病,头疼之症重在休养,不可劳神。 这么一弄,上上下下的都知道太子病了!那病的症状跟圣人还挺像的,都是头疼。 圣人是如此,没想到太子也如此,大唐到底是怎么了呢。 四爷将棋盘上的棋子往边上一挪动,将一颗黑棋推到了最前面。 李显害怕了,往后缩躲灾去了!这正中武后下怀,权利能一把抓了。不得不说,李显很聪明!他知道,武后舍不得废黜他的太子之位,他哪怕当个废物,赖也要赖在太子位上。这母子俩,一个要太子的虚名,一个要监国的权利,是可以合作的。 桐桐这么一回来,接下来会怎么样?刺客是得查的,韦家可死,武家都可死,可武后不会把李显往出推! 占着位置是吧?占着吧!不急于一时。 麻烦的是,李治依旧想用桐桐来牵制武后。 可就朝局而言,桐桐的加入,这就是龙多了!多了就不治水,这不是好事。 再争再斗,不能乱了大局! 桐桐需要一个新的定位,权利不能放手,但却不能老做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更不能成为扰乱朝堂的一枚棋子。 四爷把黑色的棋子再朝前推了一步,笑了一下:武后想要?给她!桐桐在回来的路上,很沉默!她也在思量这个事情,自己这么迅速的处理了战情,返回了京城,这绝对不在李治和武后的预料当中! 回去之后,两人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把自己放在两难的位置上,这是愚蠢的! 还没到长安,李治的亲使已经来了,叫人亲自给送了信,信上说了许多亲热的话,总是,很欣慰,也很担心。 林雨桐没有再犹豫,而是给李治写了一封回信:儿未见血,然已杀人。借天之力杀人,比之见血杀人所造杀孽更重!数万人因儿殒命,这一路上,儿噩梦连连,怕是已有心魔!儿祈求父皇垂怜,容儿解甲归田。 这封信到李治手里的时候,李治拍打着额头,“心魔?怎么会有心魔呢?” 刘仁低声道,“殿下吃斋念佛长大,而今却……想来在所难免吧。” 结果林雨桐还没回到长安呢,李治就在大朝上说,“镇国公主劳苦功高,太子病弱,本欲公主监国理事,然公主多方推辞,言说,身为大唐公主,为国出战,乃是身为公主的本分。身为女儿,为父母分忧乃是她的孝道。可身为人妇,为夫家传宗接代、料理庶务,亦是本分。这话叫朕颇为触动!为妇恪守妇道,何错之有?朕便应她,回府尽为妇本分,然,朝事若有不决,可咨问公主。” 这是给了桐桐拍板权和否决权。 桐桐还没进长安呢,在驿站就得到消息了!怎么说呢?这其实是个好事!如果武后是一辆车的话,她是油门,也是刹车!凡是对的,自己便是她的助力;凡是错的,自己便是阻力。多磨合几次,真要是配合的好,未必不是给大唐装了一个助推器—— 第835章 盛唐风华(87) “阿娘——阿娘——” 泽生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朝这边喊着:“阿耶带了客人回来!” 桐桐站起身来,手里拎着一篮子鲜花! 回来得有几个月了,但一直没回长安!四爷提前带着府里的人,住到了樊川的公主别院。 樊川就在南山脚下,这里是自汉朝以来,长安左近达官贵人的别墅区。自有唐以来,私家园林兴起,这里几乎都是贵人的别院。除了别院以外,这里还是两大家族的聚居地,一个是韦家,一个是杜家。这两家的聚集区,一个叫韦曲,一个叫杜曲。 那句诗是怎么说的?韦曲花无赖,家家恼煞人。 林雨桐特别喜欢这个地方,而今这里是水美地肥,景致宜人。像是杜甫,就在樊川住了十数年。像是杜牧,自称是樊川翁。还有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故事,就发生在樊川。 包括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诗词背景,也是脚下的樊川。 宜人美景、世家繁华,再加上诗人和他们的诗词,叫桐桐觉得这里有一种叫做浪漫的东西。 太美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正是三月的好时节,各色花次第开放。站在塬上看下去,美不胜收。李治一宣布,朝事难决,可咨公主。四爷转脸就收拾东西,带着一家子直接出门,半路上接了桐桐,压根就没回长安去,一转方向直接来了樊川,住进了别院。 住来几个月,宫里打发人来看了无数次。林雨桐也是上折子,请安折子,告罪折子,折子上了个不停,但就是一点,不回长安。 公主府跟东宫就隔着一条马路,大臣若是去东宫,跟去公主府的距离是一样的。而今东宫不管事,可公主府那么近,他们有事没事都会上公主府的。 那我又是何必呢! 不如像是如今这般,没有半日的路程你来不了,所以,非必要,你们也就不来了。如此,朝事武后就能定了!按照她的理念执行下去,比有人老是想指手画脚要好的多。 也因为如此,武后几乎三天两头的派上官婉儿过来,缓和彼此的关系。 是!面上当然是要挽回的,但是真心这个东西,伤了便再难拿的出来了。以前有林雨桐,时不时的给按摩针灸,便是病了,也尽量在帮助减轻痛苦了。而今,她再不过会亲自去给两人按摩或是用其他手段了。关心是会的,多是折子上问一问,亲自去的事,她都不提了。 至于遇到刺杀的事,叫宋献等人把李敬玄和刺客送到狄仁杰手中,她就再没管过。狄仁杰是怎么查的,查出什么来了,林雨桐一盖也没问。 樊川这样的地方,土地肥沃,浇灌便利,一开春她就种瓜种花,忙的不亦乐乎,好似那点事早被她抛之脑后了。 外面都是关于她的传言,传言她能呼风唤雨,有诸葛之能。更有甚者,传言她是神佛大能转世,来世间以助天子匡扶社稷的!最离谱的一种说法是,太宗皇帝去了极乐世界之后,跟仙君为大唐求了一仙姑,请她转世以佑护大唐百姓。 种种说法本就玄之又玄,再加上开春之后,庄子上要种庄稼。桐桐就说,“不急着灌溉,这两天就有雨,先把种子泡着吧。” 果然,过了两天,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把地下的透透的!点下的种子在雨停之后,极快的冒出来。 这能瞒住人吗?瞒不住呀! 于是,越发传的神奇了! 今春院里的花开了,好些小女娘在门口磕头,求什么呢?求一支公主府的花。他们管这个叫姻缘花!说公主福泽厚,所得驸马乃是天人之姿,且颇有才情,跟驸马感情甚笃。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说得公主府的姻缘花,便能缔结好的姻缘。 这不,桐桐又剪了一篮子的花,叫人插到门口装着水的罐子里,叫想要的人自取便是了。 孩子叫了,她就拎着拦着出来了,才一转过走廊,结果看到了四爷带着狄仁杰来了。 这是案子有结果了吧! 林雨桐就笑,“狄公来了,快正堂坐。” 狄仁杰忙道:“殿下这园子,在长安可是颇有名声。不知臣是否有幸一赏此园。” 有何不可,只管随意便是。 林雨桐将花篮子递给菊香,牵着泽生跟着四爷把客人往园里的亭子里带。原道而来,先歇歇再转。 狄仁杰就见这位公主素色的衣裙,裙摆上还粘着草叶,端是朴素的很。真走出去,无一人敢说这是威震天下的镇国公主。 她身上不沾染丝毫的权利之欲,就这么安安静静的。 这会子抬手沏茶,而后递了茶过来,“汉中郡自己炒的茶叶,比之前的好多了,几乎不见涩味了,尝尝这新茶到底如何。南山的另一面也种着茶叶,孙道长身边的童儿如今长大了,头一天翻山过去,第二天就能带着新茶叶回来,等清明时节了,你再来品茶……” 狄仁杰捧了茶叶喝了一口,顿时笑的如同一个慈悲的长者,“殿下有邀,敢不从命。”说着,话语一顿,这才道:“臣此来,是为刺客一案而来。” 林雨桐点头,“想着也差不多了。” 狄仁杰看这位公主,而后起身,“此一案,臣若是具实以奏,只怕朝中会起轩然大波。”林雨桐笑了一下,“我知狄公之意!狄公此来,是为本宫考量,本宫心知肚明。可狄公,本宫若是说,压下此事,你可应?” “臣不应!”狄仁杰站直了身子,“之前臣弹劾王本立恃恩用事时,就跟圣人说过,国家虽缺英杰俊才,但却不少王本立此等人。陛下怜惜一罪人,岂不知这便是亏了国法!若是陛下一定要找理由赦免了王本立,那便将臣罢辍出朝廷,流放到无人之地,以此事来告诫那些忠贞之士,不要再步臣之后尘。” 林雨桐点头,真是因为狄仁杰的坚持,且言语逼迫李治若此,李治不得不听从了狄仁杰的谏言,朝堂上下顿时肃正。 “此乃狄公之功也!” 不敢!狄仁杰拱手之后便道,“臣今儿还是这句话,皇室便是缺为储之人,但储位绝不能给勾连敌国构陷忠臣之辈。陛下若是怜惜,保这般人为储君,那臣敢问一句,他今儿能勾结敌国,他日便能抛土弃民,到那一天,该如何?” 林雨桐愣了一下,在狄仁杰看来,这事牵扯到武家,这事不大!武家再是外戚,他不怕!他觉得特别重要的是,他察觉出武家跟东宫有瓜葛。 但他不会将目光放在一个在东宫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身上,这很荒诞!所以,他认为,李显在这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太子勾结吐蕃,这是什么罪过?! 况且,要杀的不光是亲!当这个亲有别的职责的时候,性质就变了!自己那个时候是一军统帅,你勾结吐蕃杀前线统帅?这个恶劣程度,朝堂上下无人能忍。 可要是把李显这家伙踢下去,下来该谁了?李旦吗?何苦叫李旦再受这个罪呢? 林雨桐就忙道:“狄公,此事我这个当事人说句公道话。” 哦?殿下请讲。 “狄公,太子……有心无胆!”林雨桐叹气,“我从不信他会主动提出杀我!只能说,有人要杀我,他不会去反对而已。” 狄仁杰心里意外,这位公主当真是一厚道人! 林雨桐就看他,“狄公,牵扯谁,都别把太子往里拉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而今嘛,若是贸然废太子,结果必然不是狄公想看到的。” 狄仁杰眼睛微微一眯,跟林雨桐对视了一眼,这便明白了。 若是废了李显,那么唯一能继承储位的便是相王李旦。若是只余这一个了,天后会如何做?她首先会弄死李上金和李素节,叫朝臣再无可选。 如此之下,影响就绝不是废黜一个太子那么简单。 可这位太子……当真是……叫朝臣看不到希望呀!不过好在,章怀太子还有三子,这一脉总还有人。 这个话题沉重,狄仁杰不再提太子的事,在园子里跟着主人赏起了景色。直到吃了午膳,对方告辞而去,四爷才说,“此人上门来是有三分试探。” 听出来了!他也在看自己在这事上的态度。 狄仁杰摇头,只一个武家,就有可能叫公主和天后之间分崩离析,这牵扯到朝堂的安稳,怎可轻视? 既然公主说,除了不拉扯太子,别的无所谓,这就行了! 自己此去,一是探公主的态度,二是提前通风报信,叫公主提前想法子应对接下来的事端!拿武后的娘家作法,需得承受她的怒火!公主在对天后的时候,天然就处于弱势。公主之于大唐的意义不同,不管何时何事,护住公主,就为大唐的朝堂护住了以后。 回去之后,他便把折子进上去了。 李治没言语,叫人直接上给天后,而后叫人宣了狄仁杰,“爱卿的折子朕看了,只不过天后的娘家人,这事啊,爱卿要细思量,便是真的犯错了,量罪之时也该考量。” 狄仁杰没言语,怎么言语呢?每次圣人都会求情的,别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比起圣人的态度,他更想知道天后的态度。 态度?什么态度? 武后拿到折子的时候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才吩咐上官婉儿,“宣狄怀英进宫。” 上官婉儿看看外面,已经入夜了:“现在?” 现在! 于是,狄仁杰夜里进宫了,站在武后的面前。 武后一脸的笑意,“怀英呀,坐!” “臣不敢!” 武后轻笑了两声,打量狄仁杰,“爱卿的折子本宫看了,案情详实,怀英手里无错案,你查证那便是查证,本宫从不怀疑。牵涉到武家……是吧?” 是!武三思。 武后将折子递回去,“该查就查,该杀就杀,不要姑息!!” 第836章 盛唐风华(88) 这个态度,叫狄仁杰心里叹气。 圣人求情,并不是真求情!圣人一生,求过许多情。在高阳公主一案里,圣人为他的叔叔荆王李元景和他的兄长吴王李恪求过情,结果情没求下来,该处死的还是处死了。后来,长孙无忌一案,圣人又为他的亲舅舅长孙无忌求情,结果情自然也是没求下来,该什么罪还是什么罪。据说,章怀太子暴毙的那个晚上,太子被诬谋逆,天后欲加其死罪,圣人还是求情了,结果,太子依旧暴毙了。圣人不是糊涂,而是以‘仁’笼络各种支持者!便是脑生反骨的,都能以仁宽之,那么给这样的圣人做臣子,岂能不安心? 正是因为洞察到了这一点,他才敢屡屡犯上直谏,‘逼’圣人从之。 这里面的道道深了! 圣人求情,有他的道理。 天后不顾念情分,亦有她的道理。 他们的道理许是都对,可在这事上,都是理智的!易地而处,若是有人要杀自己的孩子,自己能这般冷静吗? 大部分做父母的都冷静不了,恨不能生食其肉才解恨。 可圣人和天后,足够的冷静! 冷静了,难免叫人觉得冷酷! 如今再想公主接天子剑那天问出来的话,她问说:陷入两难之地,诸位可想过我的未来在哪? 是啊!如公主这般,她的未来在哪?! 可才那么一想,脑海中又浮现出驸马那双幽深的眸子。 公主太耀眼了,耀眼的遮挡住了别人的所有光辉。可接触驸马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这位驸马非一般人物。他甘心藏在公主的光辉之下,小心的掩盖着属于他的光芒。 是啊!未来在哪,许是那位驸马心中有数的!查案子附带的也查出一点东西,比如驸马跟安西的关系。这怕是驸马给他和公主选好的退路吧! 如此,也好! 但这事不能瞒着,得上一份密折给圣人。公主和驸马小心经营安西,便是无心留恋长安。希望这一份折子能对公主的处境有所改善吧! 于是,当天晚上,狄仁杰的密折还是送到了李治的手里。 李治看了折子便愣住了,“安西?” 刘仁点头,“是安西!周国公曾给天后奏报,说英国公居心叵测,与朝中大臣来往颇为频繁。如今再想,怕为的就是这件事。公主心有丘壑,如今的处境,将来的处境,只怕都在公主心中!公主没有怨言,只是叫驸马小心的为子孙后代经营一条退路,仅此而已!圣人,公主绝无异心!” 李治笑了一声,“谁告诉你朕怀疑桐儿有二心了?若有此怀疑,朕何故给她这么大的权利?”那您这是? 李治闭上眼睛,显儿不合适储位,这次是桐儿不忍,不叫拉扯太子,可之后呢? 刘仁没懂,李治却再不言语了,只说,“叫人透消息给皇后……” 是! 武后怎么想,桐桐不知道!她只看四爷:“你叫人故意漏给狄仁杰的?” 嗯!除了他,谁合适呢? 四爷就说,“是否有心,只大公无私是不行的!无一丝私心,不能取信于人!你得把暗处的事摆在明处说,叫人切实的感觉到‘你的想法’,这才能把世人的眼睛都给迷住。” 懂了!每次她以为她学会了,但总也发现,好似还总是落后一步,跟不上他的步调呀! 四爷就笑,这是教不会的!有脑子就得学会翻新呀!说到底,你还是少了那么一根弦。 少就少吧,有你就行!桐桐往他怀里钻,“大唐的走向而今已经变了,武三思和韦氏,必是活不了的。”如今看着不起眼的两人,在后来能掀起多大的浪,咱是知道的。把这俩祸害除了就行。 个人的作用是极小的!没有他们,总还有别人。在四爷看来,这真就是小事而已! 因着知道后来的走向,桐桐和四爷压根就没回长安听审去! 但是李敬业去了,英国公府的男人都去了,就想看看这个武三思能落个什么下场。 狄仁杰人证物证齐全,便是没有他的口供,也能证死他! 还有便是韦氏,韦氏并无身孕,她这三月屡次想跟李显亲近,期望怀上一个。可李显多滑呀?装病装的可真了,一直就没给韦氏机会,结果一查这不就给带来了吗? 上了大堂,两人极尽狡辩之能事,反正是不认,审理的异常艰难,但最终还是狄仁杰拿证据把两人给证死了,当堂就给画押。 而后呢? 而后押入死牢,秋后问斩。 李敬业回来说的口沫横飞,还拉了孙子说,“等秋后,秋后祖父带你去看砍头去!” 是啊!秋后要问斩了。 在牢里的时候,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了,这是活不了了吗? 不!不成! 武三思撕下衣服的内衬,用血写了一封血书,悄悄的藏着,等到武承嗣终于疏通关系来瞧他了,他才偷着把血书递过去,“兄长,弟能否活命,全在兄长一念之间了。” 武承嗣左右看看,“知道了,安心等着。你我兄弟受尽屈辱走到如今,为兄又怎么可能弃你于不顾。” 武三思狠狠的攥住堂兄的手,不住的点头。 武承嗣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天一早便递牌子要进宫面见天后。可武后不见! 不见就跪着!死跪! 真就是跪了两天,武后这才叫了进去,武承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却把手里的折子递了过去。 武后不耐烦的翻开,却坐直了身子!里面有一封血书是贴在折子里的,折子来自武三思。在密折上,武三思谏言说:天后缺什么呢?缺密探!什么人能比亲侄儿更可信?什么人更比已经死了的人更尽心?侄儿有罪,万死不冤!臣对不住姑母的信重,但臣若是身死,便再无报答姑母的机会了!像是臣这般的人,死后也是要下地狱,受十八般酷刑的。侄儿无所求,只希望能恕罪,仅此而已!侄儿不叫您作难,武三思可死,从今往后世上多一叫无名之人,随您驱使! 武后起身不住的徘徊,武三思说的对吗?对!自有皇权以来,暗地里的监察从来没有断过!圣人没有这样的人手吗?有!只是没叫自己接触罢了。 各家的阀门世家没有这样的人吗?有!这是公开的秘密。 便是贤儿,不也养了一批人手吗?自从他‘暴毙’了,他养的那些人去哪了?一夕之间不见踪影了。 哪怕是桐儿,她手里没养密探吗?未必!这长安城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只怕当天晚上都会放在她的案头。 可自己呢?自己的人手多是在宫里,宫外延伸不到。 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手,才把武家兄弟提起来了!可他们犯蠢就犯蠢在,不做好自己的本职,而去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不过,武三思到底是聪明,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想通过自己假死脱身,求一条活路。 成吗? 是可行的! 武后把人都打发了才问武承嗣:“……那个韦氏也在地牢?” 是! 武后摆手,“去吧!回去吧。其他的事情跟你不相干了。” “臣记住了!”武承嗣回去就等着,连跟武三思联系都不敢。 武三思就在里面熬啊熬的,他都以为要熬不下去的时候,这天晚上,终于来人了。先是牢房里关进来两个头上蒙着黑布的人,看身形是一男一女。等到夜深了,牢头的鼾声打的正响亮的时候,来了两个宫里的太监。 这两太监一人拉着个黑头套的人,武三思被塞了一个。 他顿时大喜,赶紧的换了衣裳,把对方的衣裳套身上了,又给对方把衣服穿上。这人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主要是身形,特别像。 换好了,他从里面出来,进了关押黑头套两人的牢房,自己也把头套套起来,好一会子,好似还有人进来了。 武三思明白,这人怕是韦香儿吧。 这一晚上过的格外漫长,天快亮的时候,好似是哪里衙门的人来提人犯的,武三思和韦氏就这么被拉扯出去,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两人给留在牢里了。 当天,他们就被带出长安城了,差官押着两人一路朝东去了。 而没过几天,林雨桐就听到一个消息,说是武三思受不了地牢,在牢里自缢了!等狱卒发现的时候都一天一夜了,大夏天的,尸首都已经变的不成个样子了。而韦氏见了那样的尸首受了刺激了,给她换牢房的时候,她冲出去跳了院里的井了!这井口太窄,打捞了三天才把人打捞上来,也泡的不大好看。 可这尸首已经叫两家的亲属去认了,确认无误,都死了。 林雨桐正剪荷叶的手顿时就一顿,她把手里的剪刀放下。 跟自己玩这个呀? 特务这东西,自己就是!业内人士,绝对的行家,跟自己玩这一套?行啊! 桐桐当时就说,“昨晚坐了个梦,觉得不好,想斋戒三天,这几日,谁都不见了。” 刘德等人不解这是何意,四爷却笑了。 当天晚上,桐桐单枪匹马,一路朝东追去!武后能把这两人放哪去?除了往东都洛阳,又能去哪呢? 一路奔着洛阳追去,快马一天一夜,果然就追上了! 敲晕了差役,将这俩也敲晕,直接挂在马上,白天歇息,晚上敢夜路回长安! 于是,第四天的一大早,城门一开,吓煞人了!明德门外的两棵树,一夜之间被人削成了秃子,在这‘秃子’之上挂着两个人,应该还是活的!城门卫上前去看,女人是谁不认识,但是男人……那几年常见的!不就是周国公府的二爷吗?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被人绑在这里? 完了!坏了!下了死牢的据说已经死了的人,而今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这是捅破天的大事啊! 第837章 盛唐风华(89) 桐桐自己也知道,这要面对的不是自己,这事真就叫武后干成了。 如今这各种交通和各种的关卡,想不动声色的千里追踪,难!难!难! 若不是知道一旦出了长安便是鱼归大海,追踪不上,他们也不会这么大胆的以囚车的样子把人往东都带呀!真就是出了长安往哪个山里一送,在里面藏上半年再动,叫自己去找,自己也没法子。 若不是自信以如今的情况没人追踪的了,这事人家就是能干成。 所以,怀疑里面有猫腻的人有,可却没人去捅破,为什么呢?因为没抓住把柄呀!没把这两人翻出来,你就不能说死了的那俩是假的。 便是狄仁杰也不能。 那么着死了,死在刑部的大牢里,这地方不归狄仁杰管!狄仁杰在大理寺,压根不是一码事! 大理寺的犯人叛了死刑,秋后问斩了,关进了刑部的死囚牢房,狄仁杰以为是人家为了多一点关照,这是给临刑之人最后一点慈悲,要关就关吧! 直到人那么死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瞬间有了三个嫌疑人:第一,武承嗣;第二,太子李显;第三,武后。 可这三个人,他也想不通呀!武承嗣有胆子却没这能耐,刑部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地方;太子有这能耐,真要是储君秘密下旨了,刑部的下级官员偷偷的卖人情的可能是有的,但是,太子没这个胆子;武后是要胆子有胆子,要能耐也有能耐,可她没必要这么做呀!什么事不得有动机呀?她的动机是什么呢?没这道理! 事不就卡到这儿了吗? 今儿一大早,才要去上朝呢,就有家里的下仆急匆匆的回来了,说了一件这么骇人听闻的案子:已经死了的死囚被人绑在了明德门外! 当真? “当真!已经着人去报刑部了。” 狄仁杰面色一变:坏了!坏了!天捅破了。 “快!快!上朝!” 进宫的时候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刘仁轨正跟张柬之商议:“该着人去请公主还朝,得快!” 张柬之摆手,“不急,这事得再看看,看圣人的意思。” 狄仁杰左右看看,就问说,“刑部呢?” 是啊!刑部尚书呢?这个事一出,刑部上上下下难逃干系呀。 刑部尚书此刻跪在李治的面前,“臣失职……臣无话可说。可这事如今闹到了这个份上,刑部上上下下担责是小事,只是……谁是那主谋?”这事不敢查! 李治脸上并无异色,“刑部该什么责,得担什么责,回头你上折子……至于这件事嘛,朕知道!” 您知道?! “知道!”李治就哼笑,“刑部有人收了钱财,□□,确实是猖狂了一些……” 这位尚书愣了一下,而后点头,“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办。” 人走了!刘仁低声禀报,“天后娘娘来了,在外候着。” 李治叹气,“叫进来吧!” 武后进来,默默的跪坐在李治的身边,一语不发! 李治接了刘仁递过来的药碗,一口喝了,这才问武后说:“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武后沉默了一下,这才道,“臣妾无话可说。” 李治轻笑了一声,“皇后,你是笃定朕离不了你,可对?” 武后没言语,继续沉默着。 李治笑了一下,“你对了,朕确实离不了你!”说完,一把将手里的碗给砸在地上,厉声呵斥道:“你以为朕病了,你便能为所欲为了?你告诉朕,你在宫外培植势力,究竟意欲何为?宫里宫外,都换成你的人,赶明儿递到朕手里的药……”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俯下身看武后,两人脸对着脸,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武后看见圣人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他从牙齿缝隙了挤出一句话来,他说:“赶明递到朕手里的药,朕还敢喝吗?” 武后大惊:“圣人!” 李治坐回去,轻笑一声,“别怕!这事是朕叫人做的,就是提醒你一声,朕病了,不是死了!” 这事是您叫人做的? 李治没言语,好似又一副病体昏沉的样子。可武后却真不敢说别的了!她心里惊惧了起来,圣人这是给自己亮了底牌了吗?她默默的起身退了出去,李治才撩开眼帘,目送她离开。 半晌,他才道:“起驾,上朝了。” 朝臣乌泱泱站满大殿,武后隔着珠帘,看着外面。帝王孱弱,可此时的帝王却叫下面的大臣大气都不敢喘! 就听圣人说:“事,朕尽知!人,是朕让人捆绑在明德门外的!” 啊? 大臣们先是愕然的抬头,再是不解,没这么办事的呀!可紧跟着又一愣:这是圣人在给天后难堪吧! 继而心里惊惧:圣人还是圣人!别看皇后什么都管,但其实,圣人想拿捏,随时都能拿捏!今儿要是圣人要废后,只凭拿住的这个把柄,也是轻而易举的!圣人没有,这就是在提醒皇后,凡事适可而止,圣人在一日,就不能随心所欲一日。 果然,就听圣人说:“国法煌煌之下,依旧有人知法而犯法!朕把话放在这里,以后不论何人,胆敢蔑视国法,人人得而诛之!” 谨遵圣谕! 紧跟着,李治连下数道旨意:第一,武三思和韦氏,即刻问斩,以正视听;第二,原本是顾念功臣之后,赦免其家族。可武家与韦家不思悔改,竟敢贿赂刑部私放死囚。废黜武家周国公爵位,韦家辍为庶民。盖因韦氏为东宫女眷,太子内帷不修,勒令其闭门思过三年;第三,刑部官员,凡是涉事者,罢辍其官位入罪,永不录用。 旨意一下,山呼海啸的呼喊万岁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武后先退朝出来了,她站在大殿之外,依旧能听到大臣们呼喊的声音。 瑞祥担心的扶了武后,“娘娘,您保重。” 武后摆摆手,不要人搀扶,一路慢慢的走回去,才听上官婉儿低声禀报,“这几日,公主殿下在闭门祈福,无人见过公主!只是好似……公主的马出去过。” 出去过? 是! 武后瞬间便明白了,自己被圣人给吓住了!这事根本不是圣人干的,而是镇国干的!可只在一瞬间,圣人便想到了处置的办法!都以为这是捅破天的大事,牵扯到本宫,牵扯到太子,这事大到皇室和朝廷不伤筋动骨都不行了!可是圣人一抬手,天大的事情被圣人给摁回去了! 一边重新巩固了皇权,一边保住了自己却也叫自己知道,自己是在他的手掌心里的!他能保住自己,也能抬手就灭了自己。 而这次的事,这真的叫自己知道,事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只要圣人活着一天,就得本分一天!不损害圣人的利益,什么都好办!若是损害了圣人的利益,就得付出代价!因为自己确实不知道圣人的手里还藏着什么。 又从圣人的手里学了一招! 好!很好! 她以为她学会了,可紧跟着,李治又告诉她,她其实还是没学会。 怎么着了呢? 圣人下旨,说是去年本来就打算改年号的,后来觉得去年给今年订的年号不吉利,咱重新换一个吧,更年号为调露吧。 行!无所谓,不就是更改个年号嘛,改吧!以前都是天后提的,而今,圣人提了,那就改个年号也行! 于是,年号更改为调露。改完之后,圣人又说,每逢更改年号要大赦,咱大赦天下吧! 于是,大赦天下! 武后恍然,之前那些刑部官员,其实有许多都很冤枉,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并没有做错什么。这背后的猫腻,他们更不可能知道!每个人都是听命,然后折损了前程,倒霉死了。 获罪的这般委屈,圣人知道呀!所以圣人大赦天下了!这些被牵连的官员,因为大赦,可免去一切牢狱之灾,只是做不成官,可照样能安然回乡! 圣人叫臣子看到了他的霹雳手段,也叫天下看见了他的慈悲。 武后当时就一拍脑门,便是想保下武三思和韦氏这两人,为何要用这般蠢的法子呢!秋后问斩,若是遇到大赦,罪犯可先不死。至于什么时候会死,这得上面勾决!反正是今年死不了的。等到了明年,刑部报了名单,可以先不勾决,就叫那么呆着。一年两年三年,就这么拖下去,两三年之后,叫他们慢慢的在牢里‘病死’,谁会觉得奇怪? 还是那句话,这事办的太急、太糙,太暗! 明明可以有合理合法的办法,自己却选了一种最蠢的法子! 对的!就是用了一个最愚蠢的办法。从一开始要保住这两人的时候,就已经错了!是!自己在外面是没有特别可信的人!若不是如此,又何必提拔武家呢?正是因为武家与自己利益一体,相互依赖,轻易不背叛,这才启用了武家这兄弟二人。而且比起武承嗣,武三思要更得用!武承嗣不如武三思机变,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当时武三思那个提议,她是真觉得可行!只要换出去,真不是那么容易能把人翻出来的!别说出了长安了,就是藏在长安,藏在半年一年的,难道能找到?就是府衙挨家挨户的去搜,也搜不出来的! 因此,她真觉得这个事便是叫人看出猫腻了,也无所谓。因为找不到证据。只要没证据,那就都闭嘴吧! 这事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 如今再看,还真就没有死保两人的必要。可光明正大用人,为何要偷偷摸摸!说到底,人也不过是一个工具,这个工具没了,事就不做了吗?不过是换一个新的罢了!趁手就留着用,不趁手了随手撇了便是了。 更何况,武家家族大了去了,真要提拔,总有能被提拔起来的人,又为何一定得是武三思呢? 至于韦氏,当时不该想着将来或许此女可用在李显身上……当时就该直接赐死她,一真死一假死,会惹人怀疑吗? 也不会! 越想自己跟圣人的手段,越是觉得桐儿当年的话对!她说:您的手段太糙了! 之前自己以为懂了,可懂了之后还是屡屡受挫,这就证明自己还是没真懂! 不过,这次自己是真看懂了!走正道办事,可理直气壮,不留后患。反之,则后患无穷。 于是,武后办了一件事,那就是:关照自己的女儿镇国公主。 是的!桐桐就被武后特别关照了! 怎么关照的呢? 作为母亲,她关心女儿的一切私生活。打发一拨又一拨的太医,“给公主瞧瞧,可是在战场上受了寒气?成亲多年,膝下只一子,这可如何是好?英国公府子嗣单薄,正该开枝散叶才是。不要为了国事忧心太过,也该好好的保养。都说女儿随母亲,本宫生养了六个孩子,有子有女,子女多,乃是福气!不可大意。” 她还特意叮嘱,“也给驸马诊脉!早年,驸马体弱,这些年也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若是驸马还是体弱,那得一子,当真是侥天之幸,这倒也罢了!若是驸马身子尚可,那就得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本宫也担心两口子有什么事,镇国太要强,回来不言语。” 于是,一拨一拨的太医就来了,“殿下,还是叫臣等瞧瞧吧。”瞧吧!好好瞧。 事实上,两人的身体都很好!太医如实禀报了,公主和驸马身子康健,不妨碍子嗣。 于是,武后很高兴,她开始催生。当然,不止是催生桐桐,她是每个孩子都催生!李旦、刚成亲不久的太平,甚至是李显,她就放话了,要选太子妃,要重视皇家子嗣。甚至还恩赏了李素节和李上金的次子一家一个爵位。 对于桐桐,人家也说了,“要抓紧时间再生两个,你看!生你和弘儿贤儿,都不算艰难,可生显儿,就难缠了。后来生了旦儿和太平,就觉得很是吃力!” 做母亲的给女儿传授生育经,没毛病! 林雨桐:“…………”她看四爷:奈何?人家学的如此之快,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这事合情合理,以如今的医疗条件来看,独子风险太大。这个事,谁也挑不出理!便是之前觉得天后颇是无情的英国公府众人,也突然觉得:其实天后这当娘的,还是挺在意公主这个女儿的,瞧,多操心的! 李治听说了,只愣了愣,也没言语。天大地大,没子嗣繁衍的事大,对吧? 看!温温和和的,几个太医,不就把镇国公主给堵家里去了吗? 被关家里了,可桐桐并不生气,她觉得武后走偏的路正在修正,这对大唐而言,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第838章 盛唐风华(90) 这三年,林雨桐表现的也很温和。她好似还真的很听话,真的生孩子了。 被催生的第二年,她又怀了一胎!不意外,本就打算在泽生四五岁的时候再生一个的。这一胎怀的是双胎,生了一对双生子,李敬业给取名:安生,泰生。 英国公到这一代,终于有三个子嗣了,李敬业别无所求,真就盼着日子如现在这般,安安生生的,太太平平的,能一直这么下去,那就最好了。 是啊!谁不想安生太平的过日子呢?可这两年,桐桐似乎嗅到了大变的气息。 先是张文瓘死了,再是戴至德死了,这般的重臣宰相病故,乃是朝堂的重大损失。这些可都是维护李唐统治根基一般的人物,任何一个的陨落,对李治来说,都是权利的压缩。再提拔上来的,可不如从太宗朝一路走来的忠心了。 再下来是田仁会,此人是武德时期的老臣了,走的时候八十有七! 这代表着旧臣越来越少。 像是许圉师这般被李治特意赦免回来的旧人,也没了!看起来,他们好似在历史上都不大出名,可李治能安心,正是因为各地都有这样的臣子。当然,此人林雨桐是知道的!他的一个孙女嫁给了李白,李白的结发妻子许氏是此人的孙女。 这些人的死叫李治沉迷道教,四处寻访得道仙人。可死亡的脚步还是一步一步的近了,郝处俊,这个曾经指责李治不该想着传位给武后而不是子孙的人,也病逝了。 李治还没回过神来,更大的噩耗传来,“裴行俭裴公,殁了!” 什么? 刘仁眼泪唰的一下下来,“裴公,殁了。” 李治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林雨桐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愣住了,“裴行俭没了?” 是!裴公没了。 林雨桐不无惋惜,她跟裴行俭之间,就安西的事务,双方曾有过不愉快!可裴行俭哪怕是有过私心,也确实弹劾过自家,但从裴行俭一生的功绩来看,他对大唐是有卓越的功勋的,对君王,也是忠心耿耿的。 这么一个忠臣,在去年还能出征突厥,且大胜而归,如今,却也没了。 四爷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换素服,带着泽生一同去。” 桐桐就叫人,“请世子换了素服便来,得去裴府。” 裴府? 四爷愣了一下,“裴家谁没了?” 感情四爷不知道裴行俭没了呀,那你说的是谁? 四爷就说,“李敬玄没了?” 李敬玄吗?跟了李治三十年了!兵败被罢官,而今人却没了。 得!走吧。 这边的葬礼还没办完呢,南山上的小童便红着眼眶下山了,“师姐,上山吧,师傅要飞升了。” 啊? 孙思邈被称为老神仙,他也一直是老神仙,那么大的年龄了,整日里在山间奔走,不曾有老态,于是,也都忽略了,他老了,也是会死的。 林雨桐赶到的时候,孙思邈满脸的绝汗!突然之间,桐桐的眼前似乎闪过一个老太太,她的脸上也有这样的汗,那个画面一闪而过,她就来不及多想了,过去拉了老神仙的手,“师傅,若不是你,便没有我们的今日。” “可若没有你,为师也不能这么安然的在南山呆着。”就凭圣人访道之心,自己只怕早就遁入某处的山林,生死都不敢叫人知道吧。正是这个徒弟,哪怕是圣人也没有为难。最后这几年,能安然的在南山度过晚年,得了一善始善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他指了指脸上,又把胳膊递过去,“殿下号脉,再看看我这面相,记住了!这样的脉象不好找,这样的面相更难寻……这便是无病无灾,人自然老去,自然死亡之相!医者不可逆。” 林雨桐不住的点头,“徒儿记住了!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记住了就好! 笑着两句话没说完,无一句多余的叮嘱,便这么没了。 老仙长究竟多大岁数,无人得知!再是传奇,可终究是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四爷和桐桐出面办了老仙长的丧事!一个出家之人,丧事能怎么办呢?都是按照道门的规矩,给办完了事。 当年的童儿又如同仙长在时一般,守在这个小小的道观里,身边也带着一个捡来的小小童子。他看着站在师傅面前久久不愿离去的殿下,劝慰道:“您回吧!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您要是想师傅了,再回来看看……”是啊!人生一聚,终要分离的。 林雨桐看了看这山林,问童儿,“山上也旱了吧,山泉都断流了。” 是! 林雨桐就说,“回头收拾收拾,先下山吧!瞧着这样,今年怕是个灾年!这一旱,山上就不好呆了。” 如今还成,等实在了没法子,我再去。 也好! 从山上下来,她就下农田去看,土地干裂,苗木已经出现黄叶了,大旱已经露了端倪。这就不能不进宫了,得从东都调运赈灾粮食了。 桐桐的牌子递进宫里的时候,李治正不自在呢。 大唐接连陨落文臣武将,这叫李治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特别强烈。偏却无处可排解! 结果桐儿进宫了。 如今不是早几年了,早几年桐儿隔三差五总来,不一定都是有事的!她是有事没事都来瞧瞧,自从贤儿的事之后,桐儿就冷了心了。但凡进宫,不是她觉得有大事需要进宫,就是朝中有大事需要她进宫。 前者,是她主动进宫;后者,得宣她进宫。 而今,她主动来了,这必是有大事了。 “快请!” 林雨桐就进来了,李治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可一看影子也知道是她。能接近自己的女人如今只有三个。一个是皇后,她来的时候前呼后拥的,排场极大。一个是太平,她一来就能听到环佩之声,丁零当啷的,异常的热闹。还有一个便是桐儿,她没有排场,也没有一身富贵的打扮,但她一进来,里里外外都开始屏息凝神,这大殿里只剩下她那沉稳的脚步声。 见过父皇。 “桐儿,来!到阿耶跟前来。” 林雨桐起身坐了过去,直言道,“还得请母后来一趟,儿臣有要事。” 李治就说刘仁,“打发人请天后。” 人打发走了,李治才说,“孙道长去了?” 是! “节哀吧!”李治叹气,“朕以为得道真能成仙呢,可显然道是道,仙是仙,这不是一码事。朝中许多肱骨之臣先后离世,朕心里甚是难过。突然就有一种天不助我之感。” 林雨桐能怎么说呢? 她只能道:“凡是气候出现异常,多数年迈或是体弱之人就难熬过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李治愣了一下,“气候有异常?” “什么异常?” 林雨桐还没开口呢,武后来了,听了一个尾巴,就开口问了一句。 “母后大安。”林雨桐起身见礼,武后顺势拉了她坐过去,“这么热的天怎么进宫了?赶在天凉快了进宫多好,顺便把孩子们都带来,我跟你父皇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林雨桐跟着落座,这才道,“因着有事,心急如焚,便不曾带他们。” “到底什么事呀,这么郑重其事?半日都等不得?气候有异,可是旱灾之故?” 林雨桐点头,“是!正是出现旱灾了。” 武后就说,“这几年,英国公所提议的水车,而今也铺设了不少了,你觉得不足以应对这旱灾?” 林雨桐点头,“这次京畿道的旱灾,比之当年皇兄监国时的旱灾还要厉害上一些。因此,儿臣进宫就是要奏明此事!趁着河水还不曾断流,速速从东都调拨赈灾粮食,以应对这次大灾。” 这话一落,武后的手就紧紧的抓住了扇柄,一直想离开长安,去东都洛阳,提了三次,圣人都不允!但是这次,是天助,这真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因此,她立马道:“镇国所言甚是,此时调拨粮食,有备无患。即可传旨,调拨粮食,一备赈灾之用。这消息得传出去,得叫百姓们心安,知道朝廷有应对之策。” 李治点头,“允!” 立马拟折子用印,传下去叫人去办就行。 事成了,林雨桐就起身,“那儿臣就不多留了。” 武后抬手压了压,“镇国莫急,本宫也正有一事要上奏圣人。” 林雨桐便不好走了,重新坐回去,就听武后说,“圣人,这次无论如何要听臣妾的,移驾东都吧。”林雨桐一愣,诧异的看武后。她是真会抓机会! 洛阳是武后的大本营,那地方李治一直不愿意去。但是无奈,这不是赶上长安天灾了吗? 天灾厉害,这意味着什么?以为着粮价闹不好得成十倍的上涨。 长安有大唐的整套机构,低层官员占大多数。还有戍守皇家的各种军队,人数极大!若是闹起粮荒,缺不了皇家的粮食,缺不了世家的粮食,但是这些八成的朝堂低层官员怎么办?军队这般数量的人要吃饭,又怎么办? 黄河和渭河因为大旱,水位会越来越低,这就意味着水路运输负担不了这么多人! 与其运来的粮食叫政府班子吃了,叫军队充当粮饷了,那就不如咱都走!那么这粮食压力就会骤减,这于赈灾而言是有利的。 尤其是军队,皇家在的地方,这才需要大量的戍守。皇家若是不在,有一部分人保证长安不乱,这就足够了。 以有限的运力,运送有限的粮食,咱走了,减轻的是长安的负担。 林雨桐心里叹气,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武后这个提议存了私心,但是从赈灾的角度看,武后这个安排又是妥当的。 从天时说,灾情到这里了,这么安排合适。 从地利上看,洛阳四通八达,又是陪都,圣驾降临不会劳民伤财。 从人和上来说,对武后是绝对有利的。 李治不是不明白武后的打算,但是考虑灾情,哪怕对方存了私心,这个决定也得下。 武后又说,“况且,圣人封了泰山,咱们此去洛阳,封嵩山……以彰显陛下之德!” 李治笑了下,还是没言语。不过紧跟着,李治就叹气,“去东都吗?朕之前还想着,今年册封太孙!” 是的!李显去年娶了一位太子妃崔氏,娶进门之后不久就有喜了,今年正月,生下一子,为李显嫡长子,取名重照。 而今,李治说要册封李显的嫡长子为皇太孙,什么意思呢? 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这是要跟武后做交换吗? 武后只迟疑了一下,就笑道:“名分定下来,册封之礼,等到了东都再办是一样的!灾情如火,却耽搁不得。”她答应下来了,册立这个孙子为太孙。 这话一说,李治就叹气,“那就叫人收拾吧,哪些人留下赈灾,哪些人带去东都……” 武后看桐桐,“这一路上你父皇的身体还得仰仗你,这又是大热天的,又是长途奔波的,需得你看着。” 林雨桐皱眉,这个事得想办法推脱了,但不急于一时!与其在这里跟她争论,不如等要走的时候装一场病留下更合理。不是非赖着想干什么,而是有不得不留的理由。 她的不言语,武后以为她默认了,就又道:“回头你还得去温泉宫和慈恩寺去……” 明白,不能把李弘和李贤这两个做过太子的人留在长安。 林雨桐明确的应承了这件事,李治马上插话道,“叫桐儿留长安吧!赈灾之事,无人看着,不能放心。” 武后迟疑了一下,这才道:“臣妾担心您的身体。” 无碍! 武后便不再言语了,起身告辞。林雨桐跟着起来,李治就说,“叫你母后忙吧,你难得回来一趟,给朕摁摁肩膀,肩膀又酸又硬。” 是! 武后去忙去了,李治抬手把大殿里的人都打发了。 林雨桐坐过去,知道这是有话要说。 李治看了看大殿,“等朕跟你母后走后,你要看好长安。不知道怎么了,哪怕知道你母后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就是舍不得离开!这大殿以前呆的烦,可如今竟是舍不得了。” 林雨桐沉默了。事实上,李治活着走,却没能活着回来!他的生命也进入倒计时了。 武后说带着自己,李治认为不用……那就赈灾吧!赈灾的事情更要紧,这也是自己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离开长安的原因。史料上记载,这次大旱,关中之地严重到了人吃人,易子而食的地步。可见,武后带着李治走后,长安的赈灾安排的并不到位。鉴于这一点,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她都会想办法留下。 如今李治答应叫自己留了,那倒是省事了。 李治叹气,看桐桐,“桐儿,咱们父女俩今儿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林雨桐就看刘仁,刘仁一抬手,大殿里走了个干干净净,整个大殿顿时就空了起来。她这才道,“您说吧,儿臣听着呢。” 李治苦笑,“最近,朕常梦见小时候,那时候阿娘还在!国事有阿耶,家事有阿娘,我活的自由自在,别提多舒心了。后来,阴差阳错,做了太子,做了皇帝,可好些年,朕已然不知道何为开心颜了。孩子,你别怨,生在帝王家,谁都是如此过来的!”他伸手攥着桐桐的手,这才又道,“为父知道,你心思正!为父也知道,你母后舍不得手里的权利。而我儿你,到底是心软,恪守孝道,不是非不得已,从不正面顶撞你母后。我儿这般性情,为父心甚慰。为父这身子,近来感觉颇为不宁……再算算如今这寿数,孩子,阿耶总觉得自己快要去见你皇祖母了。这身后事,为父得考量了!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怎么办?你母后身子康健,必是个长寿之人。等为父走了,你母必是要摄政的!显儿那般,不是你母后的对手。他若听话,万事有你母后裁夺还好。他若不听话,你母后怕是难容他!有个太孙也好,立个幼帝,你母后摄政。她若比朕多活十五年,那时候重照也成人了,少年帝王,有人辅佐,也能立事了。她若比朕多活二十年,时候重照都已然是青年了,一个暮年之人,如何是青年的对手,熬也熬死了!最多,她能比朕多活三十年,可三十年,她已是九十岁的老者,能吗?不能的!有人其实跟朕建议过,说是学学汉武帝。汉武帝立幼便杀其母,防的是乱政。可你母后是摄政,不是乱政!这得说句公道话,那便是你母后在政事上颇有见解。她有主张,敢主张,且看事能明察善断……从大唐的朝局考量,朕放心你母后,而不放心太子!朕愿意你母后摄政,这是朕的意思。” 林雨桐明白,他说这些,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这个跟武后起冲突。 不得不说,李治心里想的,都是对的!李显不成,那就册立个太孙!有太孙在,武后便是舍不得权利,那你就摄政!你在政事上有见解,朝事处理的也清明,那就你来嘛!等你老了,孙子也大了,把朝事交托到孙子手里,这不好吗?你摄政得一善终,江山传承到孙子手里,也不是给了外人。 这么一想,竟是处处妥当。 便是没有自己这个镇国公主,李治也是这么想,这么安排的。李重照历史上确实被册封了太孙,后来因为‘照’与‘曌’同音,避讳改为李重润!这孩子很倒霉,在历史上是被构陷,说是他说张易之兄弟恣意进出内宫云云,惹的武皇大怒,拉出去给打了板子,因杖刑被活活打死了!当然了,此重照不是彼重照。那个重照的生母是韦氏,这个重照的生母是崔氏。 但不管是哪个重照,李治的安排都没大毛病! 只是他压根没想到:武后不想为后,她想要帝位! 第839章 盛唐风华(91) 李治的这个安排,林雨桐什么也没说。事实上,是什么也没法说!我能说武后的打算吗?不能呀!没人信的,对吧?李治都不会信的,数千年就出了这么一个,叫他给撞上了,上哪说理去呢? 她过去,就说,“阿耶,我给您摁摁吧。” 好! 李治躺着去了,这按摩的手法太好了,浑身的筋骨都活络了一般。 得有半个时辰,林雨桐收了手,起身对着李治行了大礼,“阿耶,此去一路保重。” 李治微微笑着,朝桐桐摆摆手,“去吧!忙去吧。” 林雨桐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再叩首,而后起身,慢慢的退了下去。 可从宫里一出来,就被兵部派人给拦住了,“殿下,您得随臣去一趟兵部。” 是关于长安留哪一部分驻守的问题吧?这还真是个正事。 她直接去了兵部,等在兵部的是刘仁轨。本来管辖兵部的是裴行俭,可裴行俭去的太突然了,在这个非常时期,武后叫刘仁轨暂理兵部,是合适的。 刘仁轨老成持重,而今也已经年近八十的年纪了。 这么大热的天,老人家等在外面。林雨桐急走几步过去,“您在里面等着便罢了,瞧这天儿,再给您热出个好歹来。” 刘仁轨哪里管的了自己,不等进大堂,他就急忙先说:“殿下,撤军出长安,随着圣驾一起离开,臣能理解。但天后下旨,撤出去的大部分军队不跟圣驾同路。”说着,就叫人拿了刚下来的旨意递过去,“殿下,若是不跟着圣驾,圣驾的安全怎么保障?您要知道,这越是大灾大难,流寇土匪越多,从长安到洛阳,什么变故都可能有。这就更需要沿途做好戍卫,哪些做前锋清扫障碍,哪些随驾保护,哪些断后以保不受其扰,这才是该安排了。兵部以最快的速度做了调整,可是折子递上去,就给了这个回复。不是老臣要忙里添乱找事,要驳了天后。实在是这个事,没有这么办的!接近两万的一行人,天后竟是想不带军队同行,岂不荒谬?” 是!不怪刘仁轨急了,这事谁听了都不能理解。 但武后不带军队就有不带的道理!你想不通,那是你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武后很清楚李治的情况,此去洛阳,不等李治咽气,她就没打算回来。洛阳那地方,真想干点什么,军队跟着,行吗?京畿所驻扎的军队,可没有听从她调遣的!这忠于的是李治,甚至是李显,但绝对不可能是武后! 所以,带着这样的军队去洛阳,她想干嘛也干不成。 因此,这去洛阳还带着一个目的,顺势甩开掣肘她的军队。 刘仁轨反对她这个安排,希望桐桐从中斡旋。可桐桐知道,武后一定有特别光明正大的理由在等着人去质问呢,可这不去行吗? 她就说,“那要不,您老同我一起进宫,面见天后。” 那就再好没有了。 林雨桐进去什么也没说,就单纯是表示我来了。担心圣驾的安全,是我的本分,仅此而已。 刘仁轨把担心说了,武后就问刘仁轨,“那你觉得,若是沿途带着那么些军队,这军队的给养怎么办?沿途州县的负担是否过重了?而今,拆分成几路,各条路沿途的州县分担压力,这是眼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圣人的安全大于天呀! 武后就又说,“圣人怜惜百姓子民,此乃圣人仁德!本宫也不信会有大胆妄为之徒,会朝圣人下手!圣人乃秉承天意的仁君,以德而治天下。天子行在自己的疆域之中,穿行在自己的子民中间,何惧之有?” 说完,不等刘仁轨再说别的,直接问了刘仁轨一句:“或者,是你觉得圣人的德行不足以叫天下归服?” 刘仁轨:“…………”这就是不讲道理了嘛! 他看公主:您说!您说眼下这个事怎么办?! 林雨桐心里叹气,武后摆出来的沿途负担太重这个理由,是成立的!暗地里想谋算什么另说,但明面上的道理是能拿到桌面上的。若是负担重,当地官员把地方盘剥的太重,没事也得出事了。 她只能表态说:“刘公所虑,得考量。您和父皇的安危,始终得放在首位!” 武后忙道:“刘公之心,本宫知晓。但比起内里的癣疖之患,本宫更担心边患!一旦咱们遭遇大灾,边患就起!兵部的主要精力该在边患之上。至于沿途,本宫已经安排妥当。圣人的安危在本宫心里更重,又岂会大意?” 这话回的有理有据,态度还良好,刘仁轨都没法再继续往下问了。 难道要问天后说:那您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说说!说出来臣等看看妥当不妥当? 这话不能问呀!天后说安全,那一定是安全的。问的多了,还以为要窥伺呢!便是皇宫的安保,你打听一句试试?这属于做臣子的不能再深问的话题了。 便是林雨桐也不能再问了,这是一条红线,武后用这条红线把大臣的质疑给挡回去了。 可武后真有万全的安全保障,能确保安安全全的到达洛阳吗? 没有! 可要么说武后就是武后呢,她是真的特别有胆量。干啥事不得有风险呀?这点风险我还不能冒一下吗? 冒! 甩开军队,但不能不做准备。她在新投靠的人员里点兵点将,最后点了监察御史魏元忠,把人宣召来,“这沿途的安全你负责,能不能安全到达,全看你的了!本宫是把自己和圣人乃至于皇室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了,你去办吧。” 监察御史是个啥官呢? 是个文官,且是个八品的文官。他别说有一兵一卒了,就他本身而言,那是一个下属都没有的。一个八品,还能怎么低呀。 魏元忠都愣住了,抬头愕然的看天后。 武后也看他:“怎么?不敢?” 魏元忠咚咚咚的磕头,当时脖子一梗:“您都敢,臣有何不敢?” 敢就去办!越快越好。 真就什么都没问,叫魏元忠去办了。 魏元忠能怎么办呢?叫沿途各州县的官府、士绅、大族迎接护送?从一地的边界送到另一地的边界?这个法子肯定行,但要真这么着,圣人一道旨意就办了的事,何苦叫自己办? 那这个法子就不想了,行不通。 回家去用井水从头浇到脚,凉透彻了,脑子的灵光给冒出来了。这家伙直接跑牢里去了,挨个的把牢里的每个囚犯给看了一遍。常年关着的人,能什么样呀?穿的破破烂烂,面黄肌瘦,双目发直,这都不是咱要的人!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转了长安和万年两个县之后,还真给找到一个比较特别的!这人往那一站,就像是山上下来的土匪,那两眼都冒着凶光。在这大牢里能保持这么一个状态,这能说明很多问题的。 行!就你了。 他把人提出来,在平康坊包了一家妓馆,请这家伙一条龙享受了一遍,这才把事说了:反正圣驾沿途不能被骚扰,你呢,得去把沿途的这些盗匪呀,小偷小摸的,凡是不法的都给我约束起来。就这点事,你看你能不能办吧! 这人桌子一拍:就这点事,成!我办了!拿套官服来,这事就成。 行!八品的旧官服塞了一套叫他给换了,赠了一匹马,这人翻身上马,这就办事去了。 林雨桐是知道这一段近乎于戏剧的历史情节的!是的!历史上就是这样,武后真就是这么甩了军队,而后在一贼匪头目的保驾护航之下一路平安的抵达洛阳。 别说受侵扰了,便是财物,别管是公的还是私的,一文都没丢。 武后胆大敢想,魏元忠胆大敢接,那个贼首胆大敢干。 都是有虎胆的牛人!就说这个事,换成四爷,四爷会去干吗?不会!四爷求的是一四平八稳。 可武后上位注定跟一般的帝王不一样,她这个操作呀,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悬着呢。 此时的长安,还剩下谁呢? 朝廷的这一套人马,大部分都带走了。但像是刘仁轨这般的老臣,却又留下来了。说是圣驾不在,京都不能无人理事。老臣持重,留下主持日常事务。而镇国公主,主要负责赈灾事宜。 谁都没多想,圣驾东巡洛阳,在圣人身子好的时候,不说每年都去住半年吧,三年去两次是有的。结果,长安还是长安,东都还是东都,一点都没变。 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次应该也一样。 跟去的朝臣很多,大家想的都是:第一,这么安排能减轻长安的压力;第二,圣人要封嵩山,规模不小,臣子跟随,再正常不过了。当年封泰山,也一万多人随行了。大差不差一样的! 这个的好处就是,人心很安稳。粮食从东都运来,桐桐坐镇衙门,调度安排赈灾。可谓各司其职! 是!这次的旱灾确实是厉害。地干的裂开那么大的口子,夏粮绝收,秋粮种不上,一样是绝收。 这种级别的灾情看怎么去比了,要是在而今跟历史上的灾难比,自有唐以来,也就贞观初年的灾情可与之一比。可要是跟后世,尤其是见识过大明的灾情之后,就再不会觉得如今的灾难难处置了。 一条一条的往下放,不走弯路,该怀柔的时候怀柔,该强硬的时候强硬。刘仁轨就觉得,公主处置的,是他作为丞相这么多年以来最省心的一个救灾了。 这边是省心了,可洛阳的情况却又不好了! 长安旱的地皮干裂的一道一道的,可洛阳发了水灾,雨连月不停,河水溢灌。这般异常的气候之下,本就身体不好,又在路上颠簸了千里的李治病倒了! 没进洛阳,又回不了长安,这卡在了半道上,怎么办呢? 之前出发前就说要封嵩山,于是,御驾一行就停在嵩山脚下。 这个时候了,李治的第一反应是:快马加鞭,传召镇国! 第840章 盛唐风华(92) 传召镇国? 武后放下手里的折子,去见了李治,“圣人,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把桐儿折腾来。长安大灾,情况属实严重。那是京城呀,因着镇国在,这才被处理的有条不紊,没出乱子。可这突然召走镇国,就怕人心乱了。这么多人陪着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要不然,叫弘儿来陪您说说话,或是叫大师来给您讲讲佛法,心里安稳了,就没事了。不要多想,秦鸣鹤是您用惯的太医,您不过是颠簸的累了,歇上十天半月的,也就缓过来。臣妾也会多回来陪您的!至于政务,大的臣妾来,至于日常小事……丞相们没都带来,用人确实是捉襟见肘了。不若,就地提拔几人,如何?不做宰相,就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代理宰相处理政务……” 李治没言语,好似睡着了。 他的旨意传不出去了。 而皇后的所为跟他预想的一样,开始往丞相团里塞人。 这个没有明确级别的‘平章事’官位,了不得的! 果然,武后接连从北门学子中提拔了刘炜之、范履冰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得这些人从幕后走到了前台,开始进入李唐皇朝的中枢。 张柬之私下找狄仁杰,低声道,“狄兄,事有不对呀。” 狄仁杰左右看看,点了点张柬之,“柬之兄,不可枉言呀!” 张柬之低声道,“将不见将,相不见相,圣人病了,太子还是不能出来……偏又提拔了几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参与决策……这是何意?” 狄仁杰就问说,“那依柬之兄之言,当如何?” 张柬之低声道:“该给镇国公主传信。” 然后呢?你希望公主如何? 张柬之一沉吟,而后又摇头,“不妥!不妥!不能请镇国公主前来,若真有意外,公主未必能扶持太子!”镇国公主与太子的矛盾,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的。这个时候召镇国公主来,闹不好,又是一场乱子! 狄仁杰:“………………”你这么顾虑也对!可公主又岂是那般之人。 天后该是有摄政之想,但公主不会坐以待毙!不管是天后摄政还是太子亲政,对镇国公主都不会太友好!所以,公主还不定在忙什么呢。 是的!桐桐真忙着呢。她不知道武后在干嘛,她也不管对方在干嘛,如今就像是在下棋,武后能明着下棋子,但自己不能,自己只能偷摸的安插棋子,如此才能保证自己将来不被武后一把给架空了。 四爷面前摆着地图,“禁卫军是不要想,这个地方动不了。” 懂!自从玄武门之变之后,禁卫军最容易触动皇室敏感的神经。 四爷的手在地图上点了四下,“这四个都督府,得提前安排人手。职位不用高,把在不起眼的关键职位即可!要不冒风险,又随时能掌控全局的位置。” 林雨桐点头,四爷点出来的四个都督府,在而今对大唐而言,至关重要。如果四爷安置的边防,是外围的棋子的话,那么这四个地方,就契在大唐内部最核心位置上的钉子。 两人在屋里说话,泽生在边上描红。 写完了,见阿耶和阿娘还忙着呢,他便窜了,找他祖父去玩了。 李敬业就随口问说,“你阿耶做什么呢?今儿怎么不见出来?” 阿娘在家,阿耶跟阿娘说着话呢。 李敬业就笑,两口子见天的见:“有什么可说的,说不完的话呀!” 泽生就随口说了一句,“说都督府了。” 李敬业稀罕孙子的不得了,“都督府呀?你还知道都督府了?” 孩子往廊庑的地板上一坐,跟他祖父掰扯,“并州、益州、荆州还有扬州,四个都督府” 还真知道呀!李敬业就逗孩子,“知道为何在这四个地方设置都督府吗?” 阿耶教了,但是不能说,跟谁都不能说。 因此,泽生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敬业哈哈就笑,“不知道就对了……但是呢,咱家是武勋之家,知道了也没关系!祖父教你。” 那边祖孙说什么呢,桐桐也不管。她对着地图,看着这四个州,想着该怎么安排。 先说这并州!李唐在并州起家,这是大唐的龙兴之地,且武后的老家也在并州!在隋朝时,李渊当时就是驻守并州的将领,这是北方的军事重镇,地位不可替代。 而益州,这地方易守难攻。益州就是后来的四川大部分地方,凡是有个大灾大难的,都喜欢往这个地方跑,看中的正是它易守难攻的地理条件!当然了,这里物产丰富,蜀中富庶,从古至今一直都如此,那地方能养的起那么些人。不说后世的事了,就只安史之乱,李隆基往哪跑呢?他就是往益州跑,想在益州避难呢,对吧?从这里就能知道这个地方的紧要了。 至于说荆州,读三国志,了解三国历史的都知道,这地方是兵家必争的! 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说的就是这个荆州。曹操、孙权、刘备,为一个荆州什么计谋不用呀?最后关云长大意失荆州,结果如何呢?结果就是蜀汉从此走了下坡路。 更不要说扬州了,那句诗是怎么说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地方是钱袋子呀! 因为要紧,所以,大唐就在这四个地方设置都督府,用兵也是从这四个都督府征调。可以说,除了京畿和禁卫,这四个都督府就占据大了大唐几乎八成的兵力。 武后走之前安排刘仁轨,说是兵部该把精力放在边患上。这是对的!可这也是自己的机会,只要调兵,就有人员调动。趁着这个调动,安插人在要紧的位置上,不显山不漏水,可若是要动,便能有雷霆之势。 这事得快,还得不动声色,这就很挑战调度能力了。 而大唐的这番变故,别国能不知道吗?这不,从这一年的入冬开始,东突厥扰边就不曾停止,林雨桐不能离开,她跟兵部一边要调兵遣将,一边要在灾情严重的情况下调度粮草以应对跟东突厥的战端。 忙!特别忙!忙的脚不沾地。 可屋漏偏逢连阴雨,薛仁贵没了!大唐闪烁着星光的将星又陨落了一颗。 林雨桐亲自给李治上了折子,薛仁贵虽在大非川之役大败,然一生到底军功非常人能比,请予以恩赏。 折子递到洛阳的时候,李治已经近于弥留了。 范履冰将折子递给天后,奏报此事。 武后拿着折子没动地方,她正有事情拿不定主意,那便是到底要不要宣召镇国来洛阳。 圣人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每次清醒,不是念叨弘儿就是念叨贤儿,再或者就是喊着桐儿,他还想见见。 她没召见桐儿,便是弘儿和贤儿她也没叫人通知,只说是圣人要休养。太平几次要看望,都被拦了。 范履冰就道:“娘娘,得叫见的,不能瞒着。” “是啊!不能瞒着。”武后怅然,“孩子们有权见见他们的父亲……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范履冰不敢说话,只默默的陪着。 武后就道,“秘密传旨给镇国公主,让她安排好长安的一切事宜之后,速来洛阳。告知公主,就说圣人龙体欠佳,怕是不大好了。实话实说吧!” 是! 范履冰去忙去了,武后才看上官婉儿,“去接……皇子皇女来,快!” 是! 李弘一直在洛阳城外的行宫住着呢,就被宣召了。他不想去,省的叫人多想,因此是拒绝的! 可来人低声道,“殿下,您得去……圣人怕是……” 什么? “圣人怕是不大好了。” 李弘起身的时候身子直打晃,“不大好了?前几日我叫人去问,不是还说进了一碗粥吗?” 这人不敢说话,只低头饮泣。 裴氏忙道:“殿下,去吧!病了……一时好一时坏的,您问的时候许是就能用一碗粥……” 李弘随意的抓了衣裳就走,“你别出来,带着孩子先歇着吧。” 这边请了李弘,可那边李贤却不动。 一身僧袍的李贤看向高延福,“贤已作古,世上再无亲眷牵挂,自然亦是无父无母。既然无父,何来服丧!” 于是,没请到李贤。李弘到的时候,李显、李旦还有太平都到了。父皇躺在那里,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什么,可谁都听不清楚。 李弘先问:“皇妹呢?” “已经秘密传召了,叫她速来洛阳。”武后坐在榻边,“都留着侍疾吧,送你们父皇最后一程。” 李弘又召见太医,一边咳一边问:“究竟如何?果然无法子了?” 秦鸣鹤跪着不敢动,“臣等万死。” 李弘满脸的疲惫,摆手叫太医出去,“候着,汤药备着……镇国公主没到……” 明白!是说无论如何,得等到镇国公主到了才成。 他在这里安排,李显啥也不管,就是守在边上哭!大臣一拨一拨的进来,都能看到哭的不成样子的太子。 李旦躲到一边去哭了,太平还怀着身孕,没敢叫她一直在前面守着。李弘又身子不好,人来人往的,闹的厉害,怕他再有个三长两短。 于是,能守在身边的就是李显和武后。 只要有外人来,武后就由着李显去做孝子。若是没外人来,一般都是武后守着的。 太医真的很尽力很尽力了,但是,只叫李治醒过来几次。 每一次醒来,李治迷迷糊糊的只念叨两件事。一件事是:“天帝神祇若延吾一两月之命,得还长安,死亦无憾。”另一件事便是:“镇国……朕有话交代镇国……” 可再多的话没来得及交代,桐桐撇下四爷和孩子们快马先走,可赶到洛阳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李治最后一面。 还在半路上慢行的四爷在马车里,泽生问阿耶说,“阿娘能赶上吗?” 赶上了,未必是好的! 赶不上,未必是不好的! 依桐桐的脾性,真要是临终弄个托付,她是必会应承的。可这样的托付除了绑住桐桐的手脚还能如何呢? 当然了,作为人家的女儿,桐桐必是会毫不惜力的奔着去见的。能不能见上,就看天意了! 许真是天意吧!桐桐进宫的时候,还没有消息说人怎么着了!她不敢等人去禀报再进宫,直接举着天子剑骑马往里面冲,可等到了宫殿门口,猛地就听见哭嚎之声。 迟了!还是迟了,就迟了那么一步! 她大踏步的走了进去,任谁都知道,公主一定是日夜不间断的奔驰,才这般的狼狈不堪的!可就是没赶上,怎么办? 李弘哭道:“父皇听见马蹄声了,睁眼朝大殿门口一直张望……” 林雨桐慢慢的走过去,缓缓的跪下,“父皇,镇国来迟了!来迟了!” 李治那么安详的躺着,刘仁正捧着东西来,要给李治穿戴。李显要亲自来,“让儿子为父皇尽尽孝心吧!让儿子来!” 没人抢,太子要尽孝,谁也不能拦着。 帐子缓缓拉起来了,武后从外面进来,双眼通红,说桐桐,“桐儿起吧!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许是天意!你知道父皇临终都惦记你就行了。” 林雨桐在李旦的搀扶下起身,正要跟武后说话呢,结果上官婉儿进来了,低声禀报,“裴相来了,朝臣都聚在外面。” 哦? 武后皱眉,看桐桐,“你皇兄体弱,太子在这里处理丧事……你跟我出去看看。” 好! 风尘仆仆,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先出去了。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着,天上飘起了雪花,却见裴炎站在最前面,禀报说,“天后,镇国公主殿下,这是圣人留下的遗诏。”说着话,便跪下,把手里的东西举过头顶,等着人来接。 林雨桐能明显感觉到武后的惊讶,就见她把将遗诏接了过去,没打开,直接递过来,“镇国宣旨吧。” 桐桐没接,看了一边的裴炎一眼,“留给裴相的,儿臣不敢逾矩。” 武后没勉强,便将遗诏给了裴炎,“宣旨吧。” 裴炎取了其中一份,另一份没接,依旧留在武后手里。 武后愣了一下,再度递给桐桐。 桐桐这次没推辞,打开遗诏,这是一道册封裴炎为顾命大臣的诏书,林雨桐宣召,而后把诏书给武后。 武后接过来看了一眼,看了裴炎一眼,“既然圣人相托,你宣旨吧。” 裴炎这才起身,宣读遗诏。 诏书上说了四件事:第一,天下不能一日无主,皇太子可在灵柩前即皇帝位;第二,服丧只需以日为月;第三,丧事从简;第四,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说实话,这旨意叫上上下下顿时没了声音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猛地一听好似对天后有利,可其实不然。 第一条这个可以理解,叫尽快即位,这没毛病。第三条,丧事简办,这也没毛病。 有问题的是第二条和第四条。 第二条为什么说服丧以日代月呢?因为遵照遗旨,李显就只要恪守二十七天的孝期!李治圣旨上的原话是,‘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汉朝的制度就是一天当一月来守孝。守孝结束,那么新君就得在顾命大臣的扶持下,掌握大唐权柄了。 也就是说,这二十七天,是武后能独自发令的最后期限。之后,你得上缴权利! 上缴权利,但是给你留了一部分权利,那便是朝廷的事若是他们有处理不了的,问问她这个天后再办。 李治知道武后不想还政,也知道李显压根就没这个执掌的能力,但是,他不得不说这个话,这是个态度的问题。得给后人留下辖制武后的依仗! 武后不知道李治留下了顾命大臣,也不知道李治留下了这么一道诏书。 这里面看似信任她处理国政的能力,但其实还是限制了她!李治给她的定位是顾问。人家不懂了,问你了,你再管。这是李治给武后划的那条线。 这旨意一出,武后狠狠的闭了眼,她不动声色,先朝着大殿的方向一跪:“臣妾,接旨。” 而后众人才跪下: “儿臣接旨。”“臣等接旨。” 伴随着一声声接旨声响起的是李显格外大的哭丧声。 林雨桐没再管,刘仁安排了林雨桐去洗漱用饭,换了衣裳再说,她得守灵。 可才一出来,武后就叫上官婉儿召见了,林雨桐只得起身去她的宫里。 武后在屋里转圈圈,眼睛真熬的通红,浑身散发着一种极为骇人的气息。她才一进来,武后就说,“显儿不合适帝位,他若为君,你便无活路。” 林雨桐看她,“儿有天子剑。” “可人走茶凉!你能有天子剑,李显就能叫他的臣下人人有一把天子剑。这权利是虚的!”武后看她,“这个帝王,不合格。” 林雨桐明白,武后心里早有谋算,这是需要自己一个态度,哪怕是作壁上观的态度呢。 她点点头,“儿回来是守孝来的!父皇驾崩,儿甚是心伤,无暇他顾。” 意义是:你想干什么,我不管。 武后满意了,“那就去吧!洛阳的公主府早给你收拾妥当了,只管去住。” 是!林雨桐退出来了,这一步得叫武后去完成。有些事,非有一个过程不可! 她真去一心一意的守孝去了,这不,李显在李治的灵柩前即位。 林雨桐没去拜见,李弘也没去,便是连太平也带着几分愤愤之色。低声嘀咕了一声:“可算是小人得志了。” 薛绍在一边轻轻的拉了她一下,“不可如此!” 太平嘟嘴,甩了薛绍的拉扯,“怕什么?他便是做了帝王,我也不怕他。” 你不怕,薛家怕呀!薛绍低声安抚了几句,前去拜见新君去了。 太平挪到桐桐边上,“阿姐,是不是这就是变的不一样了?今儿我在宫里,都不如往日自在了。那些人都奔着崔氏那些女眷去了。好似谁都比我更尊贵了!阿姐,我就想问一句,为什么?我的阿耶还在这里躺着呢,他还没安葬了,就敢这么对我!这等将来,哪里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 桐桐没言语,她其实觉得还罢了。许是镇国公主的身份在,许是手里的天子剑的威慑在,倒是并无明显的区别对待。 正说话着呢,有礼部的官员过来了,看见林雨桐在,他不敢说林雨桐,见礼之后,就去看李弘和太平。 李旦是个乖孩子,新君即位,得去拜见,他去了。 其他几个都没去!这会子礼部来人,说李弘,“王爷,您看,新君即位,就在前面,您若不去,怕是于理不合。” 放你娘的屁! 林雨桐蹭的一下站起来,“父皇赐皇兄御用仪仗,他要拜谁?”说着,冷哼一声,“谁叫你来的,叫你的上官来,回本宫的话。” 太平直冒火,“看本公主干什么?叫本公主去拜见新皇?好啊!走吧!” 她挺着七个月的肚子,真就要走! 林雨桐看这官员,“太平公主乃是新皇幼妹,身怀六甲偏遇丧事,本就胎儿不稳,这般折腾,是你们的意思,还是新君的意思?若是新君的意思,那本公主就要拎着天子剑去问一问……” 不敢!是臣等自作主张,罪该万死。 估摸着也不是李显的意思,李显可没那么蠢!不过是身份变化,下面的人会看人下菜碟了而已。 人走了,李弘就摇头,“罢了,送了父皇,我便封了山门,再不下山便是了。” “皇兄胡说什么?”太平朝着外面哼了一声,“这事不是能退的事!” 是啊!这事不是能退的事。 “本宫以为她退了……”武后看着地图,再看看四大都督府的调整名单,便什么都懂了!镇国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好说话!这名单里,她并不能完全确定谁是镇国的人,但是这般大面积的调整,必是安插人了。如今,不知道她这个动作是为了防着李显的?还是有别的打算。但迄今为止,这个安排,可算是叫自己心里安稳了。 是的!到了这会子了,她反应过来了,至关重要的军权,不能旁落。 不仅得禁卫的左右羽林军得安排自己的人做统帅,便是四大都督府,也一样得把将帅位置换成是自己的人。 这是一件比任何事都更重要的事!这一动,才发现了之前兵部的调整,这个调整都是从小处着手的,可这正是这个小处,叫武后知道了镇国手里是攥着要命的玩意的。 她没想跟镇国如何,而今,更不能跟镇国如何。她下旨,封安生和泰盛为县男,表明自己的态度。 紧跟着,大肆的恩赏李家宗室,这都是需要在二十七天之内完成的。 而后拉拢顾命大臣裴炎,之前是三省六部,三省几乎平行,只是门下省把着审核这一关,平时议事放在门下省,门下省的权利就更大一些。但是而今,裴炎是中书省的中书令,武后就说,“本宫打算将议事堂设置在中书省,由爱卿统领,如何?” 将裴炎放在其他丞相之上! 裴炎眼睛一亮,拱手道:“敢不从命?” 本来是裴炎、武后、李显,三足鼎立!裴炎是李治留给李显辖制武后的,可李治还没下葬了,裴炎便舍弃了李显,奔着武后去了。 于是,等二十七天过后,李显突然发现,凡是要紧位置上,没有一个是他的人。上上下下,被母后的人分割完了。 而裴炎,好似并不是那么好用。 武后还政了,你是皇帝,政事你说了算。 可李显坐在大殿里,手里除了请安的折子之外,别的国事的折子一盖没有。叫了裴炎,意思是,能否调整一下官员的任命。 裴炎给的回复是:刚调整完,再做调整便不合适了。咱们不能朝令夕改,这会叫下面无所适从的。 这话太有道理了,李显无言以对。 他又说,“新皇登基,得以示恩宠,你看……” 裴炎说:“天后娘娘才刚恩赏过。如今圣人再加恩赏,这岂不是跟天后生分了?母子起了嫌隙,且闹的天下尽知,这是好事?” 李显:“……”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就是无话可说。 沉默了半天,李显不甘心的道,“登基了,这……该有大赦天下吧。不若朕下令大赦天下,爱卿以为如何?” 裴炎就说,“这几年连着更换年号,每更换一次,便大赦一次。而今再赦免,也无多少可赦免之人了。” 李显:“……”那朕还能干点啥?他就说,“不若开内考恩科?” “在洛阳,天后才简拔了一批官员,都是内考选上来的!若无职位可安置,内考的意义在哪?” 李显觉得自己这么好脾气好忍性的人,也有点忍受不了了!你这是顾命大臣吗?你是想做摄政大臣吧! 他也生气了,就说,“大唐疆域万里,你别告诉朕,每天就这么点国事?” 裴炎就道,“天下无事,乃是天下幸事,陛下缘何这般生气?” 李显看着这家伙淡定的脸,都恨不能一巴掌呼上去!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那朕奖赏奖赏崔家,总不过分吧?” 恩赏后族,本就是应有之义。 裴炎这次没说话,由着李显去恩赏崔家。 林雨桐知道的时候都想叹气,把韦家换成了崔家,李显还是一样恩赏,因为他没人可用,只能提拔老丈人家。可是,这叫李家皇室怎么看?武后都知道先恩赏李家皇室,可你倒是好,你上来先提拔你老丈人家,什么意思? 而且,官员提拔便是没有内考,它也自有制度!你这越过丞相下旨就提拔,想干嘛? 从宰相到官员到皇室,竟是没有一个心里舒坦的! 你就说这种的,你不完谁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 840-850 第841章 盛唐风华(93) 李显特别生气! 他在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下旨,调任崔揣回京城,为中书省侍中。 这个事转脸林雨桐就知道了,她在灵堂里陪着李弘和李旦抄写道家经文呢。这会子才把新抄的递给李旦,叫他顺手给烧掉,那边刘仁就来了。 灵堂内殿,只李治的近侍随身伺候着呢。 刘仁就这么进来了,过来低声跟林雨桐把事说了。 林雨桐皱眉,崔揣是李显的亲老丈人,之前在亳州做刺史。其实崔家跟韦家已经不同了,韦氏的高是门第属于韦氏,是姓氏宗族不错,并不是说她的父亲有多能干。但是而今这位皇后崔氏却不是,崔氏不仅是出自博陵崔氏,有个光鲜的姓氏,也不仅仅是崔家人才济济,朝中为官的同族子弟多。而是如今这位皇后的直系和近宗亲眷,都不是无能之辈。 崔氏的祖父崔仁师虽然不在了,但他在贞观年间做过丞相。崔氏的父亲崔揣是崔仁师的长子,才升任亳州刺史不久。崔氏还有三个亲叔叔,二叔是雍州功曹参军,三叔是恒州刺史,四叔是户部尚书。 其实崔家这个配置已经很高了。是跟韦氏当年截然不同的。显然,李治在给李显选正妃的时候,那是真的很用心思了。 但是呢,李显用人还是这么的操蛋!崔家这种情况,不着急,缓缓的往上简拔,以崔家的底蕴,你不会没人用的!事实也是如此,崔家几乎是代代出宰相。 你就是现在想简拔崔家,那么请问,你可不可以不要先直接提拔你老丈人,而把你媳妇的四叔先提拔起来呢? 人家那四叔崔挹已经做到户部尚书了,你就是简拔了,做了宰相了,这是符合提拔流程的,对吧? 结果人家不,人家贪心!户部尚书我得占着,宰相还得给我一个。 刘仁都知道,这是极其不合适的! 这不是找自己来了嘛! 林雨桐就问说,“那你觉得我该怎么管?” 刘仁叹气,“老圣人当年为如今的圣人选妃,是费了很大的精神的。” 那他非不按照他老子给他安排的梯队走,谁能犟过他?“况且,我一管,他难免紧张。越紧张越出错。好在,只是破格提拔崔揣而已!此人资历虽浅,然家族底蕴厚,又有女儿做了皇后,便是偏那么一两分,破格简拔了,别人心里不大自在,但也不至于闹起来。” 是啊!只能这么去想了。 按理说,这么一提拔,李显你适可而止,这都是大家觉得能理解的事。可他偏不,可能是觉得裴炎没拦着,武后也没拦着,于是,越发的肆意了,随后疯狂的调整崔氏族人,七天简拔了十个崔姓。 很过分,但是到了这里,下面的大臣也还都忍着,没言语! 当然了,裴炎肯定是不舒服了。 为啥呢?因着这自来,提拔官员的流程是固定的!首先,你得中书省起草诏书。之后呢?还得门下省审议。审议不过,还能驳回! 所以,不管是中书省,还是门下省,都是皇帝的政令绕不开的地方。 裴炎掌管中书省,而武后又让其他二省、六部以中书省马首是瞻,以突显裴炎的地位。所以,不管是中书省,还是门下省,其实都在裴炎的权利范围之内。李显呢,先把他老丈人放在中书省做侍中,给裴炎当副手去了。这就相当于,提拔官员这一套,很多时候能绕开他裴炎。 好的!裴炎忍了,没言语。紧跟着李显又提拔十个崔姓,裴炎还是没言语,该起草诏书还给起草诏书了,给了新君面子。 可紧跟着,李显又想把他老丈人调到门下省做尚书令,这空出来的中书省的侍中之位,给皇后的三叔,提拔那个在恒州做刺史的,叫他出任这个职位。 如果这件事叫李显干成了,这就成了一个什么局面呢?圣人下旨,老丈人拟旨,圣人盖印,叔丈人审核,然后下发。圣旨在人家三人手里就能完成,你裴炎上一边玩去吧。 裴炎能忍吗?我顾命大臣都不做了,天后给的权利大,我跟天后都合作了,不要脸面,不谈对先帝的忠心,我背了一身骂名了,然后你叫我滚蛋?! 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能最后成了一个笑话吧。 然后裴炎罢工了,你老丈人的调任旨意,我不起草!你叔丈人的调任旨意,我也不起草。 他就是以实际行动表示中书省罢工,不肯起草皇帝的诏书了。 好些大臣跑去劝谏了,说圣人呀,裴相这次没错!您可以恩赏后族,但是简拔流程不能这么肆意破坏,这是要朝纲崩坏的。 可李显觉得,新官上任都三把火呢,我这才一开局,你给我打回来了!那以后你是不是得捆着我的手脚呀? 他这拧劲还就给上来了,不仅在崔家的任命上不肯退让,他还再度下旨,要给他乳娘的儿子,册封一个五品官做做:中书省你立刻给朕起草诏书,要不然后果自负。 裴炎给气笑了,这个时候才进宫去见李显了,明确表示:“您这么用人,中书省坚决不答应。”中书省不起草,门下省给驳回,你能怎么着。 李显突然就觉得,坐在皇位上,是屁事也干不成呀! 他心里不是不想着妥协一二,但是妥协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妥协呀,对吧?如今闹的满朝上下,人尽皆知了,朕退缩了?那朕的威严何在? 是!自己可能是考量的不周到,被气的冲动了。但是,君王的威严不能丢呀!乳母的儿子做不了五品,自己当时只是随口一应承。后来其实也觉得不合适,不过,随即一想,这五品官也分轻重呢,对不对?叫他去管着皇家庶务,或是去皇庄里管着庄稼,行不行呢? 是可以的呀!我乳母照顾我一场,如今我叫我乳母的儿子去以官身管我这个皇帝的私产,就这么难以容忍吗? 你便是觉得这事不合适,那你来好好的跟朕说,朕难道不会顺着台阶往下走,顺势就虚心纳谏吗?或是你先答应了,回头好好的跟我说这里面的利弊,那咱再罢免了,可不可以呢?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跟朕犟着来呢?你这是压根没把朕当帝王呀!你这个态度说明什么呢?说明你就是想辖制朕。 既然如此,那朕又怎么能妥协呢? 他本来心情就极度不好,想想现在这处境,真就觉得千错万错,都是裴炎的错!是你这个顾命大臣,枉顾先帝遗命,这才造成了今日之窘境。 如今竟然还腆着脸说什么不答应,你凭什么不答应!这么一想,心里的火气越发的大了,他冷笑着问道:“裴炎,你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自然是圣人的天下! 还知道是朕的天下呀!“既然是朕的天下,那便是朕说了算。别说朕要提拔几个人了,便是朕拿这天下送人,干卿何事?” 拿这天下送人? 呵呵! 裴炎深深的看了李显一眼,啥话也没说,告退出去了。 李显冷笑,也没在意。 可裴炎转身就去求见天后,也就是而今的太后去了。 见了武后就说,“娘娘,圣人说便是将天下送人,也不干臣等之事。” 上官婉儿听的一愣,继而嘴角勾了勾,李显他——活该!不过这裴炎,也忒的不地道了。李显说那个话,那不是个气话吗?谁在气头上,不说一两句气话呢?你可倒是好,转脸就因为这一句气话,来找天后来了。 当然了,此人不地道,但不是说事办的不合乎规矩!毕竟遗诏上说了嘛,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而今新君说出把天下送人的话了,你要非说这事关大唐的社稷安危,那还真叫人辩无可辩。 谁要是开口替李显辩解一句:那话不当真,只是圣人随口一说而已。 那裴炎必是要回人家一句:天子何来戏言?! 是啊!天子无戏言!不能口无遮拦,什么都说的。 看!李显这是把明晃晃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呢。 上官婉儿就觉得,天后瞬间就亢奋了起来了!是的!天后等的就是一个机会。本以为机会很远,可谁知道,这才几天呀?把柄就送上门来了。 果然,就见武后一脸的沉重,好似这一句戏言真的是天大的事情一般。而后煞有介事的说,“裴爱卿呀,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呀?先帝信任你,留你做顾命大臣;先帝信任我,留我监管朝政大事。如今再想,这未尝不是不信任而今这位圣人的缘故呀!” 裴炎点头:是的!先帝是去年腊月没的,没的时候,先帝五十六岁,天后六十岁,而当今这位圣人都二十八了。而今过了一个年,新君都二十九岁了!马上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还是这般不着调,难怪先帝不放心呀! 就听武后又说,“……圣人一意孤行,你这个顾命大臣的劝谏,他听不进去!我这个母后的话他要是听的进去,他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模样?”是啊!天后这个话说的很有道理。天后作为母亲,要是能管好,不早就管好了吗? 裴炎深以为然的点头,一副特别认可武后的样子。他想看看,武后接下来怎么说,又打算怎么做。 可武后叹了一声,又说了一句:“……那么多朝臣也都去劝了,如今看着,也没什么用。谁的劝谏都不听……”说着,就一副烦恼的样子,装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裴爱卿呀,你说……这可怎么办?” 上官婉儿心说,天后这是又把话题给扔给裴炎了。想做什么,天后又怎么会先提呢? 那边裴炎在心里咂摸了一下,也大概摸出了天后的心思,这个帝王不成,得想法子换一个。但是裴炎有顾虑呀,谁不知道镇国公主持身最正,哪怕跟圣人不和,但就怕她维护的是正统。到那个时候怎么办呢?镇国公主真敢以自己违逆先帝之命为由,拎着天子剑在朝堂上砍下自己的脑袋。 所以,事不是不能办,而是得征求镇国公主的意见。 因此,他就说,“若不然,请镇国公主劝劝?”劝好了,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若是劝不好,那公主也别觉得是咱们多大逆不道,对吧? 武后心说,镇国要是能盼着李显做这个皇帝才见鬼! 但是呢,话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她一副很认可的样子,不住的点头,然后吩咐说:“这么着,你去请镇国,务必请她去一趟,好好的劝劝。你也别急着忙别的,就陪着公主去吧,许是圣人看在他皇姐的面上,这次肯听劝呢?!” 于是,林雨桐就见到了被刘仁带进来的裴炎,他进来见了礼,当着李弘和李旦的面,把李显的所作所为,齐齐的说了一遍。 李弘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身子因为咳嗽躬成了一下虾形,脸也憋的通红。 林雨桐赶紧给拍打按摩,“皇兄怎么还动了气了呢?” 李弘是真气的够呛,接了李旦捧来的水抿了一口,挣扎着说了一句:“……还不如被禁足的时候省心!” 这其实是给了林雨桐一个处置的办法,是说如果实在不行就把李显软禁了吧!软禁了叫母后摄政。 是啊!等母后没了,没有争权夺利了,就好了。 这是都听出来了,李显是言语不谨慎,而武后是借题发挥。李弘认为,李显所作所为,不是真的昏聩到了那个份上。其实真要是把帝王权柄给他,他也不会走入这个极端。所以他认为,晚一些年亲政,妨碍不大。 把李显软禁了,母后摄政,能解眼下的困局。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叮嘱李旦,“别叫皇兄熬着呢,先扶着歇息一会子。身子为重!” 李旦乖巧又听话,服侍在李弘身边,不假他人之手。 林雨桐抬脚往出走,裴炎紧跟着,他其实有点怕公主真按照那位前前太子的话去办。真的!以自己跟这位君王的关系,此人若是将来重新执政,自己和自己的后人,只怕难得善终。 他想跟这位公主沟通吧,却见她一身孝服,脸上却格外的冷肃。他是一言不敢发。 李显那边一听裴炎带着镇国公主来了,他倒是不害怕了!皇姐便是打自己一顿,都不会悖逆父皇的意思,把自己怎么着的。 于是,他亲自到大殿门口迎接,一脸的委屈,“阿姐,你可来了。” 不等林雨桐见礼,就把人先拉进去了,却像是没看见裴炎,叫裴炎在大殿外站着。 正月的天呀,冷飕飕的风吹着,裴炎这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被无视还不算,竟然就这么被罚站了! 这个死作的呀,没眼看了! 第842章 盛唐风华(94) 李显不是笨蛋,他在这个时候,想的是拉拢镇国公主。因此他极度的亲热,过往的那些不愉快好似从没有发生过,他一张口就满是委屈的诉说着他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好似谁都在欺负他一般。 然后还把折子搬过来,一一的摆在林雨桐面前,“皇姐,您给看看,这是朕这些日子以来批阅的折子。” 不用看都知道,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可都如此了,你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林雨桐就说:“父皇将皇位传给你,说实话,我不赞成。” 李显低了头,“我知道,皇姐不喜欢我。” “跟喜欢不喜欢无关。”林雨桐叹气,“可既然父皇把皇位给了你了,我也无话可说。” 李显心里一松,只要皇姐肯支持,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可紧跟着林雨桐就给李显上谏言了:“其实,事情本不该我管,可这朝臣说了你也不听。你是君,我是臣,今儿,咱们不是姐弟,你作为君王,能否容我这个臣子上几句忠言呢?” 李显坐了上去,“镇国公主请言。” 林雨桐看着他,就说,“其一,君王得有‘法’。万事离不开法度,您提拔后族,提拔亲近之人,本无可厚非。可这需得在‘法’之内!只要合乎朝廷法度,臣子岂敢不从君令?” 李显没言语,这是说自己无破格提拔之权,这限制的还是君王呀! 外面的裴炎却心道这位公主厉害,这说的真的是好话!君王当然得有‘法’,但‘法’亦是君王手里的武器,这得看使用的人怎么去操作了。便是想破格提拔,也一定得将事情操作的合法。面上不能叫人给抓住把柄。便是天后,那做事手段糙的很,可再糙的手段,她为的不也是把事做的用‘法’去量的话,大面上过的去吗? 可这位倒是好,乳娘的儿子,嘛玩意没有,弄一五品官?合法吗? 林雨桐接着又说,“其二,君王得有‘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君王若是占理,何以能如此呢?臣子劝谏是本分,君王纳谏是胸怀。这不是君王屈从于臣子,或是臣子赢了君王,说到底,争的是个理字!从理者,谁能指摘?” 裴炎心里又是一紧,公主这话又说对了。那么些人劝谏的时候,圣人若是不一味的想压臣子一头,也不会变成这样。去劝谏的臣子,其实都是对圣人存有希望的臣子。圣人总觉得他无人可用,岂不知,凑上去肯劝谏他的,都是愿意给他做忠臣的人。可惜,他生生错过了!公主说了,给臣子让步,这不是没面子的事,我们自来也不是给哪个人认错让步的,我们从的是理。 这话多动听的,甚至给君王把阶梯都搭建好了,只要顺势走下来就行。 “其三,君王得有‘情’。父皇新丧,准您以日为月服丧,那是父皇的恩典。可身为人子,守孝乃为本分。” 裴炎心里又说了一声厉害,这是出主意,叫帝王解了眼下这个困境。先帝说只要守孝二十七天就可以,可如今的情形明显不对,此时抽身,是保全之策。对外的说法也可以冠冕堂皇,那便是守孝。身为人子,守孝二十七个月,难为你了?事缓则圆,此时急就坏了。 “其四,帝王得有‘公’。以公心办公事,天下子民,皆是您的子民;朝中百官,皆为您的臣子。公之一字,其紧要处,尤甚!” 裴炎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是的,圣人看到的是这个紧要的位置上是天后的人,那个紧要的位置上的还是天后的人,可蚂蚁多了可吞象呀!只要帝王把‘公’摆在了明面上,自然有无数的小官吏愿意为你前赴后继,去把你觉得碍眼的给清理了。 所以,身为帝王,你急什么? 真要是按照公主说的去办,裴炎觉得自己的脖颈凉飕飕的,铡刀好似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一般。 可紧跟着,就听公主又说,“其五,君王得有‘德’。” 裴炎蹭的一下把头就抬起来了,这自来都是说君王以德治天下!天子选才,也是以德为先,其次是才。而今,公主把德的要求放在了最后,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说而今这位圣人无德吗? 之前说的都挺好的,哪怕有些话不好听,但估计圣人还真听进去了。可这最后来了这么一下,估计圣人得恼。 是的,李显的脸憋的通红,异常的隐忍。 林雨桐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道,“君王私德有亏,不是大事。但公德不能有亏。得用公德去造功德,方可长久!” 这话一说,李显瞬间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给窜起来了,“镇国公主这是何意?劝谏还是辱骂?” 裴炎心中暗喜,这是谈崩了吧!其实公主这话也没错,论起私德,高祖皇帝是杨广的表兄弟,该造反不也造反了吗?太宗皇帝,杀兄弑弟逼退亲生父亲,这是有私德?便是先帝,愣是册封了庶母做皇后,这是有私德?跟帝王论私德,哪个帝王是私德无瑕疵的?所以公主说,可以私德有亏,这话错了吗?没错呀! 圣人炸了,是因为这话戳到圣人的痛脚了。 果然,就听圣人几乎是暴怒的声音:“……朕知道,镇国公主与皇兄感情最笃厚,觉得只有皇兄那般的君子,那般的道德完人,才配坐这龙椅!朕也知道,镇国公主最为欣赏章怀太子的才干,觉得那般的人做君王,才是大唐的福气!朕,同样是镇国公主兄弟的朕,在公主眼里,不过是个无品无德的废物。可朕今儿还就告诉你,父皇把皇位传给了朕!而今,公主以镇国之身,嘲讽辱骂朕这个君王,敢问,这又是安的什么心?朕知道,公主军权在握,劳苦功高……朕今儿不妨把话说明白,便是功高,也须得记住自己的身份!” 林雨桐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圣人以为,臣是在嘲讽辱骂于你?” 难道不是?“骂朕无德,说朕无道,这还不是嘲讽辱骂?无视君上都是死罪,你这般又该当何罪?!”林雨桐冷笑连连,“好好好!本公主这就回去等着,等着圣人降罪!” 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真就扬长而去! 随着她的这般离去,她和李显的这番对话,传的到处都是。 裴炎小心的站在武后的面前,“公主句句良言,可无奈,圣人听不进去。” 上官婉儿有些替公主惋惜,这真是秉持着一颗极其公正的心,当真是句句都是为圣人打算的好话。可李显这个混账呀,是半句都没听见去。 武后却一笑,在心里骂了一句‘滑头’! 是的!镇国此举,当真是滑头至极!她那话不论谁听了,都得夸一句,镇国公主到底是镇国公主,心摆的很正。可其实呢?她这法、理、情、公、德五点,把德放在最后,就是她刻意为之!她了解李显,知道皇室密辛,更知道李贤被‘暴毙’里面的所有详情。作为知情人,说出这番话,可不就戳到参与者李显的心里去了吗?李显会怎么想?做了帝王之后,那些不堪的过往他不想叫人知道!他不想见那些知道他过往的人,更不希望这些人旧事重提。可镇国偏是李显回避不了的人!这个人一句似有所指的话,就戳到了李显的痛处,然后李显大发雷霆,两人不欢而散。 镇国为何为这么做?其一,她也不觉得李显做帝王是合适的;其二,便是废黜皇帝,她也不想参与。 这事真要是事发了,她是管还是不管? 答应废黜李显皇帝之位吧,在很多人眼里,她这个公主可就不公正了。 不答应废黜李显吧,李显又是那个样子,而镇国也很清楚,自己这个母后要出手了。 她一不想跟自己起摩擦,二不想被朝臣裹挟着来管,三不想叫人觉得她身为镇国公主却没尽到责任。所以,她以忠言激怒了李显,而后果断抽身! 人家很生气,回府等着降罪去了,大门一关,外面就是闹个天翻地覆,干人家何事? 朝臣便是请她出面,她也能推脱了。是她不管吗?是她管不了! 是的!武后猜对了,桐桐就是这么想的。 她回去跟四爷得意洋洋:“这一点我真觉得从你身上学到精髓了。” 胡说!爷何曾如你这般了?污蔑。 四爷嘴上这么说着,却把蜜桔扒了一个,给桐桐塞嘴里了,“怎么样?” 甜! 桐桐往下一躺,头枕着胳膊,一边吃着一边含混的道,“最近可是能歇一歇了,这段时间,累的我够呛。” 看来还是没学到家,怎么能歇着呢? 四爷起身去外面吩咐了,“公主得为先帝祈福,自今日起,闭关了。” 祈福这个没样子的,对吧? 但是看四爷真的很认真的去念经祈福去了,她也起身,干脆拿了针线,开始绣道家的经书了。四爷叫泽生去抄书,叫安生和泰生坐着一边坐着穿佛豆去了。其实磨的还是性子! 可外面都知道,公主回家等着降罪,可关门闭户之后,还是在守孝呢。 问问外面都怎么说这位帝王的,昏聩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呀!整个一好赖不分! 朝臣们忧心忡忡,这么一个帝王,可怎么是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人被武后秘密召见了,这两人便是掌管着禁军羽林卫的两位将军——程务挺和张虔勖。 随着这两人的低调进宫,一场政变正在悄悄酝酿…… 第843章 盛唐风华(95) 是的! 武后打算废帝。 可废帝只她跟裴炎两个人还不行! 这事,最紧要的一点便是——密! 把事情得做到极小范围的人知道才行!只她和裴炎,自然是不行的!自来政变也离不了武力,那么能用谁呢?羽林卫戍守皇宫,有他们就足够了。 可只废黜皇帝还不行,还得确立新君。武后知道,想叫废帝的时候轻易的翻过去,就得再册立一个君王。 而这个君王,如今却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太孙李重照;其二,是相王李旦。 能册立李重照吗?不能!这么一来,李显便是太上皇。再加上崔氏这个皇后,以及她身后的崔氏家族,选李重照绝不是个好主意。 不光武后不乐意,便是裴炎也不愿意。裴炎觉得,若是册立李重照,那自己得罪了人家老子,指望人家的儿子将来长大了能对自己有好多吗? 可册立李旦就不一样了,自己是有拥立之功的,这么一比,当然是李旦更合适。 多重对比,利益对照,两人做出了一样的选择,那便是废黜了李显之后,便册立李旦为帝。 可文官中,还是得要其他人支持的。这个人得参与进来,是自己人,还得支持李旦。这个人是谁呢? 武后选了刘炜之!此人是北门学士,而今还不是宰相,但是‘平章事’这一职位,其实给了他宰相的权利,属于绝对的嫡系,这一点可保证事情不泄密。可只配合不行,还得心甘情愿的积极去促成这个事,这又是选择刘炜之的另一个原因,那便是此人曾是李旦的老师。 李旦小的时候,是刘炜之给他做的先生。李旦的性情温和柔顺,对先生很尊敬。刘炜之也喜欢这个性格温和的皇子,虽然后来不做李旦的先生了,可交情却一直没断。但凡有时间,师徒二人就去外面转一转,去小馆子里喝一杯,也是刘炜之作为曾经的先生,带着李旦去看市井烟火的。 说起来是师徒,却也情同父子。 可以说,刘炜之是看着李旦长大了,他教李旦学文,教李旦许多的人情世故,这样的情分,到了如今,刘炜之会不会为了李旦的将来,积极筹谋呢? 会! 刘炜之被宣召,才一听废帝,他想退缩。可天后一说,不是要册立太孙为帝,而是要册立李旦的时候,他没有犹豫的就应承了。 这事当然是有风险的,但是为有些人冒这样的风险,却是值得的!相王是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这个学生,他纯善温良,并不糊涂,做个守成之君足矣。至少要比李显合适! 于是,这个以武后为首,以裴炎为辅,有程务挺、张虔勖和刘炜之加盟的五人政变小组正式形成。 这一天是圣嗣元年的二月初六,天不亮,就有人传旨,说是太后召集大朝了。 林雨桐蹭的一下坐起来了,应该就是今天了! 她不打算去,因此就在里面回复道:“本宫等着圣人降罪呢,就不去了,你只管回去回复便罢了。” 是! 人家并没有强求。 林雨桐能不去,四爷作为驸马也能不去,但是英国公府的其他人,好歹也是官身,还是得去的。 李敬业还说,“今儿是双日呀!” 刘氏看外面,“谁说不是呢!”她又嘀咕,“喝酒喝了那么半晚上,如今要上朝,不像个样子。” 啰嗦!我能知道今儿突然大朝吗?先帝在时,一直都是单日大朝,何曾见过双日。 是啊!不仅李敬业不知道为什么双日要大朝,连李显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母后为什么在双日的时候宣布大朝? 大殿上的大臣打哈欠的打哈欠,相互打探的相互打探。 张柬之还问狄仁杰,“狄兄可知出了什么事了?” 狄仁杰摇头,但一双眼睛把乾元殿扫视了一遍,今儿这大朝,好似少了几个人。镇国公主没来,这不奇怪!李敬业等人来了,这就证明事跟镇国公主无关。 眼睛再一扫,不见裴炎裴相!眼看再不来就迟了,可还是不见裴相。 狄仁杰心里咯噔一下,而今权柄在握的裴相不见,这必是出了大事,或是要出大事了。 他这么忐忑的等着,可等等等的,等到圣人来了,紧跟着太后来了,都不见裴炎! 再在武将那一堆一扫,他心里咯噔一下,少了左右羽林卫将领。 这一刻,他的心里有了那么一丝的阴霾,事好似有点大。 此时,太后垂帘坐在后面,圣人坐在龙椅上也是抑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站在洛阳宫乾元殿的文武百官给君王见礼,然后等着,等着上面来宣布,又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可上面谁都没有说话呢,外面一串极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个的都回头去看,结果就见大殿的门猛的被推开,然后裴炎、刘炜之,以及程务挺和张虔勖带着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这是个什么组合? 出了什么事了?而且,这些羽林卫气势汹汹的,这是要干嘛? 不等李显或是哪个朝臣开口问,裴炎往大殿中间一站,开口就道:“皇帝无道,今奉太后令,废皇帝位庐陵王。” 说完,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候,大手一挥,两个羽林将士便冲上去,一左一右,直接押着李显从龙椅上下来。 李显真没反应过来了,被扭的疼了,这才明白过来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问:“朕犯了何样的罪过?你们要废了朕!” 这一问,裴炎不敢答! 武后坐在珠帘之后,就回他:“你说便是把天下拱手让人,也与别人无干!说了这样的话,你还敢说你无罪!” 李显:“………………”我就是说了一句气话! 可这一句辩解他也没机会说,直接被拖下了大殿。 李敬业甚至看见了圣人来回挣扎的双腿,就这么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过去了。 太快了!就是两句话的工夫,没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此刻满朝的大臣都是愕然着一张脸,迷茫的看着: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林雨桐从刘仁那里得来的消息,她几乎是听了一个现场直播,从宫里回来的李敬业和李家的其他人过来,再重新重复了一遍。 反正,事就是这么一回事,太后下令,把圣人给废了。 李敬业都说完了,表情还跟做梦似得!不!这都不是做梦,“臣做梦都不敢梦这样的事,怎么就……”就这么轻易的给废了呢! 是啊!想做到这件事,得两个先决条件:其一,绝对的保密,计划周详不外泄;其二,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然后事成了! 李敬业看四爷:“儿啊,而今可怎么办?” 怎么办? 四爷看桐桐,“该进宫了!” 是啊!该进宫了。 桐桐进宫去了,此时,武后就不会扔下其他朝臣了,至少是宰相和六部得留下,商讨下一个即位之君。 洛阳的这座皇宫,桐桐是陌生的!一路这么走着,想起当日李显登基的日子。这个白痴,登基到现在,才三十六天,这就被废了。 乾元殿的大门,在自己到来的那一刻,缓缓的打开了。 大殿里寥寥的坐着几个大臣,都是重臣。 一看见他都行礼,林雨桐还礼,缓缓的走到了前面。 武后看了一眼,就说,“给镇国公主看座。” 于是,就都坐下了。 裴炎看了武后一眼,才跟桐桐说,“殿下,今儿的事,您听说了吗?” 林雨桐看了他一眼,“都已经废了,还要说什么?只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裴炎松了一口气,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会子在座的大臣都是这个心思:废都废了,再为这个计较,就是浪费时间。与其纠结,还不如看下一步怎么安排妥当。 可下一步怎么安排呢? 按理说,该太孙即位。 可大家不傻,看看这参与政变的人就知道了,扶持太孙几乎不可能。裴炎不会给自己留后患,刘炜之要不是为了扶持他的学生相王又何必冒险。 天后虽然是太孙的亲祖母,可隔着李显这个废帝和皇后崔氏,她想摄政,还得继续清除这些势力,多麻烦的!再说了,孙子比儿子更亲吗?关系好自然是亲的,可跟孙子的父亲关系都不好,能跟孙子的关系好? 所以,天后倾向的肯定还是相王。 毕竟,天后除了相王这个儿子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儿子可以选了。 而裴炎对选相王,给的理由是这样的:国赖长君! 这叫人没法说了!非要强调太孙是正统,那就是把小小年纪的太孙往绝路上逼!什么是正统?圣人还是正统呢,都给废了,更遑论一个太孙? 可对于朝臣来说,是太孙又如何?是相王又如何?没太大差别的。太孙年幼,看不出好歹。相王大家却都瞧得见,比起李显,其实相王还算不错。都觉得,这至少不是个昏聩的君王吧。 再者,这事起的突然,又不是跟太孙或是相王有什么利益瓜葛的,真就是秉承着公道之心去选,依旧是觉得相王更合适。 于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发表意见,都表示:那就册立相王为帝。 武后坐起身子,就说,“若是诸位再无异议,那么,明儿就拥立新帝登基!” 这话才一落,林雨桐就说,“我有异议!” 嗯? 一时间,都朝这边看来,不明白公主有什么意见。 武后看她,“你觉得该册立太孙?” “太孙年幼,看不出贤愚,舍他,可!”说完,桐桐的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而后斩钉截铁的道,“但册立相王,我——不答应!” 第844章 盛唐风华(96) 不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说是舍弃太孙可以,但册立相王却又不行?可除了这两人还有别的选择吗?再选其他的,可就没有那么名正言顺了。 张柬之问说,“殿下以为何人合适?” 林雨桐摇头,“为天下择主,我自问没有这样的眼光。” 这话说的,咱们还怎么说话?谁敢说有为天下择主的眼光呢?先帝倒是择主了,这不被废了吗? 狄仁杰心道:公主这没说完的话便是,连先帝为天下择的主都被废了,那咱们择的主,是主吗? 这么一想,心里就咯噔一下,心里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 武后的手藏在袖子里,不住的用右手去转左手上的镯子,而后试探着问说,“镇国是觉得代王合适?” 代王是李弘! 林雨桐特别讶异,“天后何以这般想?代王为辞此去太子之位,您和父皇都是清楚的呀。代王的身体,现在是儿臣帮着调理。那是真的不能劳神动气了!今儿废黜帝王的事,儿臣都没敢叫皇兄知道,就怕他吃气了,又不好了!儿臣以为,皇兄康健的活着,是最要紧的事。而皇兄既然舍弃了太子之位,那便再无此心。” 武后点头,要的就是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 她就又问:“章怀太子还有三子,稍大几岁,可能看出贤愚?” 这几个孙子武后再没见过。 林雨桐就叹气,“章怀有话留下,子孙过继远宗。既然是远宗,何以有继承资格?” 裴炎就不懂了,李弘不行,且李弘没有子嗣,只养着李贤的一个庶女。李贤没了,三个儿子过继出去了,说是远宗。李显才废黜,且李显也只一个儿子便是太孙,公主又说太小了,看不出贤愚,可舍弃。 这么一排除,就剩下李旦了呀! 为什么不同意李旦?他看刘炜之:你问问。 刘炜之当然要问,他跟李旦太熟悉了,也知道李旦对镇国公主这个姐姐极为尊敬,公主对相王也极好,以他们姐弟的感情,他从没考虑过镇国公主会不支持相王。以至于好半晌,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会子他就问:“镇国公主以为相王哪里不合适?” “相王生性纯善,性格温和柔顺,待人谦逊和蔼,工书法,有文采,非好色走马,不学无术之辈!”桐桐看着刘炜之,这么答了他的问话。 刘炜之点头,是的!相王就是这样的人,公主是知道相王,了解相王的,这样的相王足以做守成之君呀!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敢问刘相公,身为相王的先生,你知道相王想要什么吗?” 想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怡然自得的过松散的日子。 “是啊!他想怡然自得!”桐桐说着就看武后,“他想自由自在,不想困在牢笼里。” 她把‘牢笼’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武后眼睛微微一眯,抬眼跟桐桐对视了一眼。 母女俩就这么彼此看着,谁也没有让步。武后知道,镇国洞悉了自己的打算,她单纯的不想把旦儿拖进这个泥潭。 是的!历史上李旦即位就是糊里糊涂的!前一天废黜了李显,李旦都够呛反应的过来,然后这天半夜就被拉起来套上龙袍,直接给摁在了龙椅上。 龙椅还没暖热呢,就被软禁在偏殿了。武后临朝称制,对不还政给成年的皇帝儿子,武后的说辞是,先帝薨逝,新君悲伤过度,无法理政,只能太后代劳。 她的理由往往跟她的手段一样粗糙。就是这个可笑的理由,用李旦这么拖着,拖着她办完了称帝的前期准备,而后她直接上位,把李旦又推下皇位。 李旦那么个胆小的孩子,她就是不想叫对方受这个罪,不成吗? 母女俩对视,武后先挪开了视线。桐儿贵为镇国,且在军中埋了线,其实她若是想做什么本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但是她不,她把这些都用在在自己看来,极为可笑的事上。 有权而无野心,这些孩子里,竟是没有一个从骨子里像自己的。 不想把旦儿牵扯进来……这可真给人出了一个难题。 镇国公主要是不答应,还真不能不认真思量。 武后就说,“今儿就都留在宫里吧,都想想,想想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可好?” 也好! 每个人都被单独安置了,谁也别跟谁勾连。 武后没急着跟桐桐单独说,有些窗户纸现在不能捅破。她也确实没时间跟谁商量什么,自己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合适。 若不然先办先帝的葬礼,先帝临终想回成安,乾陵也已经修好了。如今也已经是二月了,天也和暖了,按道理是该运先帝的灵柩回长安了。 是否可以推脱,说是等丧事办完了,再由新君即位呢? 至于新君是谁,可以含混一下。但世人默认应该是太孙,只要大家觉得是太孙,这心就不会乱。 等丧事办完了,再操办登基大典,这又是半年,前前后后,就能把一年多的时间拖延过去。 这点时间虽然有点紧,但若是抓紧,也是可以的。 镇国反对册立李旦,却没有捅破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未必是反对的。 若是如此,自己这个法子就是可行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先召见了裴炎,裴炎肯定对太孙心有顾虑,武后就说,“此一时而彼一时,废黜君王,乃是君王无道。拥立太孙,乃是顾命大臣本分。只是,废黜君王之事得平息之后,才能谈太孙登基事宜,以免乱了人心,爱卿以为呢?” 裴炎心说,太后是想叫我先开口提这个事:一则,可以卖好崔氏和太孙,以解自己的后顾之忧;二则,可以挽回自己的形象,自己是顾命大臣,废君是不得已,拥立太孙乃是维护正统。 这是对自己有利的! 而推迟太孙登基的事,这也好理解。太孙登基,崔家必是要辅政的,此时若不巩固好手里的权利,等太孙登基之后,自己岂不是无立足之地了。 裴炎欣然允诺,“臣与诸位相公去谈……至于公主那里……” “本宫去说。” 是! 裴炎去忙去了,武后这个时候才去了灵堂,找守在灵堂的镇国。 林雨桐才安抚了李旦!是的,李旦吓的脸都白了。太平的消息灵通,昨儿得了一鳞半爪的消息,就偷偷跟李旦说了。李旦吓坏了,一见皇姐来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阿姐——”他轻轻的摇头,嘴角翕动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林雨桐叹气,这孩子看的挺明白的,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真的很害怕!“没事!”她拍了拍他,“真没事!你得信,阿姐不答应的事,没人敢去办。” 李旦这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太平嘟嘴,“你真是愁死人了,干嘛总这么胆小。我但凡是个男人,而今我就当仁不让了。” 李旦摆手,“你不懂!太平,你一生求个太平就最好了,多了是祸不是福。” 这人! 太平才要问阿姐接下来朝廷该有什么动静,武后就站在灵堂外,打发上官婉儿来叫桐桐了,“公主,太后有请。” 林雨桐给李治上了一炷香,就从灵堂退了出去。 太平拉着上官婉儿然后使眼色,问:到底怎么样了?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表示回头再说,而后急匆匆的追出去了。 追出去就见太后跟公主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着,初春的早上还是有些冷的,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她也不敢靠前了。 武后跟桐桐说:“裴炎是顾命大臣,他认为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太孙便是一个选择。只是太孙年幼……而今又有你父皇的丧事……丧事得回长安,这么多事,是不是不急着让登基呢?丧事最快得在今年的八九月里才能半完。太孙是承重孙,至少一年的孝期,出孝得在今年腊月……腊月这又过年了,不若等明年出了正月再筹备登基大典,等登基大典筹备好,即刻登基。” 这一推,连筹备都推到一年之后才开始!开始的时间定了,可什么时候能筹备好呢?要是一直挑刺,一直也筹备不好吧。 这是用这个法子把人都给拖住了。 但这是大部分朝臣都能接受的!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武后处理朝政了,这么着都二十年了。便是太孙登基了,不还是武后理政吗?争这一年半载的时间没什么意义。只怕都是这么想的! 林雨桐点头,看!这一逼不是有办法了吗?李旦没陷进去,而李重照,只要不登基,他就还是个太孙,他的处境没有更好,但也并没有更坏! 见林雨桐没反驳,武后才问:“……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林雨桐没直接回答,而是拱手告辞出宫了。 可武后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林雨桐还是给她了。 这是在丞相们都接受了裴炎的说辞,满朝文武朝长安赶,护送先帝的灵柩回长安的路上,在半路上驻骅,林雨桐陪着武后查看沿途农田的时候说的。 而这已经是三月了!三月正是农忙的时候,百姓在田地里耕种,一切都那么井然。 桐桐就说,“从废帝到而今,已经月余了,消息该传遍大唐了。可您看,二十年来,您辅佐先帝施以仁政,轻徭薄赋,已经有效果了!废帝之后,怎么了呢?百姓依旧安然,升斗小民、贩夫走卒,跟往日并无不同。人心安定,秩序井然,这不仅是百姓的心不乱,这也是小官小吏基层官员不乱,这些年,您优待他们,他们知您的功劳,念您的恩。”说着,就叹气道,“您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是想问我,对您那么了解,为什么不反对您,是吗?” 是!这是自己不解的地方。 桐桐就指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忙碌的农人,然后答她:“海内晏然,纤尘不动,这是您的功劳啊!” 有过,我管。 有功,我认。 就这么简单! 第845章 盛唐风华(97) 回长安的马车上,武后常不常的思量,镇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问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思量了一下,就道:“公主是个公道人。” 公道人! 这世上最难缠的就是公道人。公道人总是要在不公道的时候说公道话的,可这世上的事有几桩是完全公道的呢? 上官婉儿看到天后皱起的眉头,心里害怕的很,她怕天后不容镇国公主。 可紧跟着就听见天后笑了一下,“果然,位置不同,所想的事则不同。镇国这般之人在朝,乃朝堂幸事。”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小心的打量武后的面色。她惊讶的发现,武后说的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上官婉儿就觉得应该叫镇国公主知道天后的态度。 因此回了长安之后,上官婉儿就隐晦的跟桐桐说了:“娘娘说,朝堂有您,是朝堂之幸。” 这是心态变了,她此时就是一个帝王的心态。林雨桐对上官婉儿很和气,她就笑道:“容人之量是必不可缺的东西,我知道。” 上官婉儿还在思量,为什么必须得有容人之量?谁必须有容人之量,这话好生奇怪。 可等后来,等到把先帝安葬了,天后又说得去东都的时候,上官婉儿隐隐的察觉到有点不对。 哪有这样赶场子的! 而且,这次要带去洛阳的人多了很多,这是在折腾什么呢? 这下面不是很快就要新君登基了吗?难道要在洛阳登基?这是什么道理? 武后跟朝臣的解释是:“长安才经过一场大灾,需得数年恢复。洛阳便利,这是不争的事实!下旨免去京畿道三年的赋税,以助京都早日恢复元气。至于新君登基之事,到了洛阳再议。” 然后长安百姓欢呼,觉得天后体恤。这个朝臣没法反对了!至于为何带这么多勋贵过去,很多人都以为是准备参加新君的登基典礼的。 李敬业在家里整日里发愁,一方面偷偷的觉得,李显跟自家公主儿媳妇关系不好,最后甚至于都翻脸了,他要是一直当皇帝,那自家能得了好?自家这三个乖孙孙能得了好? 他坐在演武场的边上,手里拎着酒葫芦,看着站在靶场认真练习射箭的大孙子,一扭脸再看看被人抱着骑在小马上溜达的两个小孙孙,他心里暗自想,废的好!不废自家得完蛋! 可另一方面呢,又觉得那是先帝定下的君王呀!君王就这么给废了。这位天后都不是霸道了,她这做法叫他觉得那野心好似都装不下了。 她要是一直摄政,自家的儿媳妇是支持呀,还是不支持。支持吧,将来怕是得被即位之君清算。不支持吧,马上就得被天后给收拾。 感觉好难呀!自家这乖孙可怎么办?真跑去西域吗?安西那么大的地方,一共才十来万人,去干嘛去呀?! 晚上的时候,小刘氏又嘀咕:“崔家又上门了,送了那么多礼来,拒又不好拒,收又不好收……” “跟公主说了吗?” 说了!“公主说,不会叫人家的礼白送了的。” 李敬业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公主还是支持太孙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 崔家不高调,但却四下里送礼,为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迄今为止都没人意识到武后有别的打算。 大家默认了武后摄政,但这显然不是武后想要的。 到了洛阳之后,武后开始把她的意思往外露。 首先,她说改元吧,改为光宅,如何? 满朝的大臣:“…………”又改元?是不是太频繁了?等新君即位再改元,不成吗?而且,改元这是得有帝号才改元的吧?如今皇位空悬,改元吗?怪别扭的,对吧? 将来这个纪年,归到哪个皇帝的名下呢? 但是想了想,武后自来就喜欢改元,可能是女性独有的爱好吧!突然不爱了就得改,就跟家里的妇人的首饰似得,昨儿还喜欢的什么似得,今儿早起突然对着镜子认真的看了两眼,就又不喜欢了。跟妇人打交道挺有经验的大臣是这么看待武后换年号的。 然后武后就把年号给换了。 可换完了,大家好似对此没有多想,这就很尴尬了。 武后就说,“咱们换旗帜吧。” 以前大唐的旗帜是红色的,但是武后说,咱们用银白色的旗帜,这个时候的说法是‘金’,这个金不是说金子的颜色,而是金属特有的亮白的颜色。换成这个还不算,她又说,“再给添上紫色的花纹。” 这么搭配更好看吗? 可再好看,这旗帜也不是别的东西,对吧?妇人对这些细微的东西再喜新厌旧,可也不能拿旗帜的事说换就换呀。 于是,林雨桐这边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拜访:您得劝劝天后呀,不能换旗帜呀! 张柬之直言道:“这会叫人以为这是要易帜!” 易帜的意思从古到今都没变过,只有改朝换代,才会更换旗帜,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林雨桐点头,“回头我会进宫的。” 但进宫有用吗? 四爷就说,“没用!也不可能有用。她想登基,就得有改朝换代之意,若不然依旧得是李唐!唐朝的天下只能由李姓继承,这是铁律。若是儿媳妇能继承家业,这是彻底了推翻了礼法,她也不敢去触碰这根线!若是如此,反她的就不仅仅是上层,还有下层。她敢登基,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下层安稳!不管是下层的民,还是下层的官,对她并不反对!这是她的根基。她若改朝换代,那是她个人的事。但她若是以李家妇的身份继承的李唐的天下,男人得反了!” 而今的社会就是以男性为生产基础的,军队、经济、各行各业,都是男人为生产力的主体,触动这么多人的利益,那便是天翻地覆。 所以,改朝换代,是她必须要走的路。 不是她要甩开李唐的身份,而是必须甩开李唐的身份。 四爷叹气,“舍不得大唐这一面旗,可你得想想,历史上李敬业谋反,为何那么快就被平了?因为除了勋贵之家出身的这些人之外,百姓和更多的官员,没有从的。这便是人心呀!” 林雨桐也猜到了,百姓没觉得哪里不好了,觉得不好的永远在上面,这也就是为何四爷和桐桐不动的根本原因。 再说了,自己上,这叫谋反。 桐桐上,名不正言不顺。 换成李治儿子?李弘上去活不了两年得累死,不能叫李贤诈尸活过来,对吧?李显压根就不是为君的料子,李旦吓的如今瘦的一把骨头,风都能吹走。感觉没定下来,李旦都不能安心。李上金呢,是个敦厚的老实人,老实的都没法看,不仅自己老实,还生了一窝老老实实的孩子。李素节倒是挺聪明的,可作为萧淑妃的儿子,此时不猫着是找死呢吗?所以,他上折子说,他已经病的起不了床了。 剩下的孙子辈真就是一水的孩子,上位之后,谁辅政? 自己和桐桐辅政?辅政者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所以呀,武后还得上去,只有武后上去了,才能在保证百姓不乱的前提下,把很多事情从名不正言不顺,变成名正言顺。 而就在这个时候,李敬业收到一封来自扬州的信件。 信件是骆宾王写的,一打开这信,李敬业感觉心都停跳了。这信上写了啥呢?写了如今这个情况,就说武后野心大,她擅自废了皇帝,如今又空悬皇位,把持朝政,是存了二心了。他们已经聚集了很多有识之士,打算匡扶社稷。您乃是李唐的忠臣之后呀,我等也知道您为难,可镇国公主乃是大唐的镇国公主,向来不会反对我等所行之事!只是公主碍于孝道,若是叫公主知道了,岂不是要陷公主与不义?也不能叫驸马知道,要是叫驸马知道,驸马告诉公主吧,公主为难。不告诉公主吧,驸马为难,挺影响人家夫妻感情的。您看,您要不然就不要告诉他们了,只管先来!我们推举您为首领,高举匡扶社稷的旗号,必能一呼百应……吧啦吧啦的,这话从骆宾王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的有理有据,煽动的他差点都想一拍胸脯马上去码头连夜的乘舟南下,去扬州举事。 可是想了再想,“我儿子也不是不靠谱的,我干嘛瞒着我儿子!我告诉他了,他告诉不告诉他媳妇,是他的事,对吧?但咱不能不言不语的给儿孙惹事呀!” 这天,四爷都睡下了,被秋实给叫醒了,才知道李敬业要见。 行!见吧。 一到书房,李敬业就偷摸的送了这个信来,“儿砸,看看!我就知道,你那丈母娘这么着会惹事的……” 四爷把信看了一遍,骆宾王的文笔是真好,写的入情入理,很有煽动性。四爷把信抬手给烧了,然后忽悠李敬业,“跟那边断了联系吧,回头我就去处理!那事成不了。扬州繁华,水路方便,在那边的多是膏粱子弟,他们对朝事敏感,消息灵通,这是他们的长处,可他们也眼高手低,再加上一批失意留恋烟花地的文人,就以为能成事?真要能成事,他们将来得自立为帝,何必打下天下给别人坐?他们之所以叫你,原因有两个,第一,借咱们英国公府的兵和影响力;第二,借镇国公主的威望和影响力。若是靠着借咱们的兵咱们的威望成事了,上面的位子未必给您坐。可不成事了,您是第一个倒霉的。他们未必真忠心,但您对大唐的忠心……” 那不容质疑! “对嘛!”四爷就扶李敬业起来,“所以,您掺和什么?” 有道理!所有勾搭我谋反的,都是野心家! 第846章 盛唐风华(98) 李敬业看着孙儿们习武,间或还得教孙儿们忠君。他告诉孙子们:“临患而不忘国,忠也!” 是!“临患而不忘国,忠也!” 李敬业很满意,问孙子们:“得记住,我们是大唐的子民,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魂!” 是!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魂。 泽生想了想就问李敬业:“祖父,咱家姓李,其实就是李唐的李!孙儿知道。” “知道就更得记住,赐李姓,是叫我们忠于大唐的!” 泽生想了想,很严肃的点头,表示记住了,永远忠于大唐。 李敬业满意了,觉得这么教养下去,我英国公府再怎么传承,那都是忠心耿耿的的李唐忠臣呀!谁敢篡国,得看我们家答应不答应。 孙儿们表现良好,“今儿加餐……” 泰生蹭蹭蹭的跑过去,保住他祖父的腿,低声道:“孙儿觉得糖醋红鱼好吃,想吃了。” 嘘!李敬业左右看看,“出去不敢说吃红鱼,就说鱼!” 懂!那是鲤鱼,谁吃就得挨板子。但是没人吃鲤鱼,鲤鱼就长的最大呀,在河里捞出来的,都是那么大个的鲤鱼,鱼大肉多,刺也好挑,我们就爱吃这个。 对李家忠心耿耿的李敬业背着人带着孙儿们吃了不吃一次了,孙儿一说想吃,做祖父的心马上软了,“吃是可以吃的,但心要忠!” 当然!三个孩子吃的嘴角沾着汁水,但一个比一个点头点的利索:当然,我们对李唐忠心耿耿,绝不背叛。 嗯!是我家的种,忠这个根是正的。 其实这个根确实是挺正的,历史上李敬业的叔叔,也就是英国公府二房,人家就不赞成李敬业谋反,不仅不赞成,还写信给武后了,说明这个事呀,只是李敬业的事,不是英国公府的态度。并且说了,李绩在世的时候就说了,说李敬业这孙子呀,就是个脑后长反骨的。 这是赶紧撇清关系,为啥呀?因为人家很清楚,这就成不了事。 扬州举事,扬州有个都督府,对吧?扬州都督府,武后给安排人了。他们把武后安排的将领跟杀了,自己起事,那是以前。但这次桐桐干预了,她安插了人在中层将领中间,这就更不可能成事了。 只怕要不了两天,军中的密信就该给桐桐送来了。 而朝廷也该接到消息了。 是的!第三天,桐桐接到密报,说扬州似有异动。 密切注意动向吧,看这些人能扑腾多大。 事实上,因着林雨桐在军中安插了人手,武后非常警惕,这叫他在四大都督府安排人的时候也走了安排,千万得注意军中动向,不可有丝毫马虎大意。 也因着这一份小心,在桐桐接到密报的同时,武后也拿到了密保:扬州有异动。 武后还真没放在心上。 扬州那边有几个是有名有姓有势力的?要是能煽动几个勋贵之后,还有个看头,事实上,这不是没有吗? 林雨桐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多勋贵,历史上只李敬业跟个二杆子似得说干就干,这是否也是跟他无子嗣后代无牵挂有关呢?其他人可没有人跟着反叛的。 从这里看,其实武后在这个阶段,相对是稳的。 稳着的武后还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肌肉,她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大事来办,在朝堂就说,“扬州闹事了,有人举着匡扶李唐社稷的旗号要举兵,这个事该怎么办呀?” 朝臣没人言语,大家心说:人家没错呀!哪怕是个幼帝,你得叫帝王登基呀,对不对?如今空悬着这个位置,下面的人盼着天下有个主子,有错吗? 上上下下,无一人应话。 武后怎么办呢?问铁杆裴炎吧,“爱卿,你说呢?” 被点名的裴炎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了一句:“臣以为不用讨伐!” 武后:“………………”嘛意思? 裴炎开口解释了,他说,“臣以为,天下之所以有人想着反叛,不外乎是天下没有主子,皇位空悬。只要新君登基,他们自然就无出兵的借口了,这个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满朝的大臣都朝裴炎看过去:他这是吃错药了?这是逼宫吗? 肯定呀!这就是逼宫。 武后独揽朝政的意思还不明显吗?你这突如其来的,本来是一伙子的人,你突然掉头咬了天后一口,你这就是背叛和逼宫呀。 这话一出,说是石破天惊都不为过。 满朝大臣,煌煌大殿,鸦雀无声。 这全不在武后的预料当中,真的!她一直以为她跟裴炎合作的还可以,她也没有亏待裴炎,但是背叛就是这么突如其来。 她太震惊了,震惊的以至于这半天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崔言的小御史,大着胆子冒泡了,他站在靠后的位置,就朗声问了一句:“裴相乃是顾命大臣,而今大权在握了,若没有别的企图,您又何必这般的以新君之名胁迫太后呢?” 是啊!你就是在跟太后夺权呀!太后是皇家的太后,可你是个臣子,对吧?你有欺负孤儿寡妇之嫌! 满朝更惊了!这是又冒出一谄媚小人吗? 回头去看,还没找见说话的人呢,就听太后喊了一声:“裴炎有负先帝之恩,有谋逆叛乱之嫌,来人!将裴炎拿下!” 哗啦啦,上来一队人,顿时摁住了裴炎,利索的带下去了。 大殿里比刚才更安静了,这个崛起的突然,落下的更突然的大臣,就这么完蛋了。 武后甩袖而去,大殿里的大臣站了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裴炎被抓起来了。 张柬之转身就走,“我去公主府。” 狄仁杰慢悠悠的,并没有跟张柬之同行,事情到了如今,其实很多事都明了了。找公主,公主能怎么办呢?“公主说过,您在,大唐的荣耀就在。”张柬之梗着脖子跪在林雨桐面前,抬出这么一句话来,而后道:“那么臣敢问殿下,而今的大唐,还是大唐吗?”林雨桐就问他:“大唐的根基是什么?” 张柬之皱眉,没有言语。 “是李家皇室吗?” 张柬之点头,“是!自然是的。” “只是李家皇室的吗?”张柬之摇头,天下自然不能只是皇室的。 林雨桐就道,“天下,是皇室的,是满朝大臣的,更是天下子民的。平心而论,天下乱了吗?” 没有! “对!子民没乱。”林雨桐又问,“若是为臣子,太后不会继续用你们吗?” 会!肯定会继续用自己这些大臣的。 “那你告诉我,太后是李家的太后吗?” “是!” “是李家妇吗?” 是! “她的血脉都姓李,对吗?” 对! “那她能长生不老,在这世上千年万年的长存吗?” 不能! “若是百年之后,天下归谁?” 李! “是啊!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她都属于李唐的一部分。不管她把她打扮成什么模样,想怎么挣脱,可你我都知道,她就是李唐的一部分,那么,她所拥有的一切,难道不是李唐的一部分。为一名号,引动天下大乱,是幸事吗?” 张柬之不能答! “我是说过,我在,大唐的荣耀就在。”林雨桐就道,“守护子民,叫尔等能站在清明的朝堂,便是我的职责。至于大唐……如果这对你,对你们来说,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的话,我会想办法的,这样,成吗?” 张柬之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在林雨桐的搀扶下起身后,郑重的道:“殿下,臣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也知道您而今的位置最为尴尬……可这件事您还得管,裴炎无谋反之意。” “但裴炎是否枉顾先帝遗命?” 是! “这等臣子,你告诉我,保来何用?他若不是跟崔家有了某种默契,何至于此。有些事,往往是被他这样的人给坏了的!他先背弃先帝,后背弃太后,敢问,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背弃的?!何况,太后说他谋逆了吗?没有!太后说的是,他有谋逆之嫌!扬州有人叛乱,太后问他,该怎么办?他说不用平叛。那么,太后说他有谋逆之嫌,何错之有?” 张柬之一愣,这也对!不叫平叛,那太后怀疑他跟扬州那些事端有关,这说的通的,不算平白无故冤枉。人押下去了,可还没审呢,这么指责太后好似也不对。 他突然发现,太后而今露出的把柄越来越少了,做事越来越圆滑了。 是!就是得圆滑才能叫人无话可说。 武后坐在榻上,面色很平静。 上官婉儿递了餐饭,武后也接了筷子。 她这般战战兢兢的,武后就笑,“你怕什么?每逢大事要静气,沉下心来,处理便是了。记住,事越大,心越得静!” 是! 半碗饭没吃完,武后就道:“裴炎倒了,得找一个能替代裴炎,对上不会背叛,对下不会叫下面反感的人。” 上官婉儿给盛了汤,大胆的插话,“不叫下面反感的人,好找。可对上不会背叛的,不好找!” 是啊!不会背叛的,不好找。 上官婉儿就说,“镇国公主,不合适吗?” 不合适!但你一提,我还真想起个人来,“你觉得驸马如何?”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驸马?”长的很好看,很风雅,很精通杂学,很会跟异族打交道的那个人吗?“不会背叛,也不会叫下面反感……但是,驸马好似不是很擅长做官!”叫一个不热衷权利,不擅长权利的人进入这个角斗场,是否太残忍? 武后摇头,“没事,他背后有镇国撑着,有我撑着,这就足够了。” 然后一道旨意下来,桐桐瞬间剪坏了一盆牡丹。 上官婉儿一看公主面有异色,就安慰说,“太后说了,有她撑着,有您看着,驸马可以的!” 呵呵!那可太可以了! 第847章 盛唐风华(99) 四爷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一脸表情诡异的桐桐,还有桐桐眼前那盆极品魏紫。她能把花养的更壮,也能修剪的更能开花,可是这是要造型的。 瞧瞧给剪的,完了! 要走的上官婉儿跟四爷走了个面对面,她先行礼,一脸的和善:“驸马回府了。” 四爷脚下没怎么停,只点头回问了一句:“要回宫了?”说着,就吩咐秋实,“替我送送。” 是! 上官婉儿笑了笑,这驸马,也不问此番来是为了什么。她随着仆从往出走,听见公主说,“宫里下旨,叫你替代裴炎。” 驸马说,“听说了!” 她还想听驸马接下来的话呢,结果就听到驸马说,“这个侧枝剪了,你看这盆花像什么?” 上官婉儿不由的回头去看,一下子就笑出来了,驸马做的好造型,一枝留出许多细小的枝节,长了许多花骨朵,不难想象,这再有三五天就开花了,必能看出花型小些的,一团团一簇簇挨挨挤挤的一堆;而另一枝呢,必是养出了一个极大的花骨朵来,等开的时候,这便是一枝大朵的和一堆小朵的,要是给这盆花取个名字的话,应该叫做一枝独秀,或是艳压群芳才对。结果现在好了,那一支特别好的,生生被公主一剪子给剪坏了。 这驸马也很有意思,那般大的权柄,在他眼里竟是不及他那盆魏紫更重要。 回宫后,她就学传旨的事,“……一说公主便惊讶了,一剪刀下去便把花给剪坏了……出来的时候碰见急匆匆回来的驸马,见驸马的袍子上还沾着木屑,好似是去看修建寺庙去了……说了请他替代裴炎位置的事,驸马只说听说了……而后急匆匆的去看他的魏紫去了……把公主好一通埋怨,心疼花儿给剪坏了。” 武后叹气:“只有真正的富贵之家,才能养出这般的闲人来。”什么官都做,可什么官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且,手里的权大撒把,谁要他都给,可等事没法办了,找他帮着解决难题,他还不嫌人家烦,反而觉得这样的下属很好。凡是上折子,必是给属下表功的。像是工部,建造和冶炼的很多事,都找他帮忙了。每次上折子也提了这一点,宫里自始至终没有因此奖过他什么,人家也当没这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样的人,看重的东西好像跟一般人不一样。敢问有几个人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跑去看人家修建寺庙去?就问闲不闲吧?据说而今驸马做的乐器,拉上千匹绢都换不来一把。 人嘛,在这个方面用了精力了,那在别的方面可就没时间琢磨了。 这孩子十多岁之前就是在病床上躺着的,能学的有限的很。他是几乎成亲之后才慢慢开始学的,学的都夸学问不错,字写的颇受推崇,画能拿的出手。通乐器,精乐理,擅古琴。能跟先帝下棋,据说棋下的不错。先帝给的评价是:“什么都好,就是太温和了,几乎没有攻击性。” 棋品如人品,不能全信,但可以作为参考。 再加上他在建筑上能跟阎立本成为忘年交,有事没事的,还自己做杂工,什么木匠铁匠的活他都干,把杂学学的比一般人都好。 他才多大?才学了多少年,他这一天到晚的,除了钻研这个,还有时间弄别的吗? 看了十多年了,八九不离十,也应该就是如此了。 听听,那般要紧的位置,在他眼里不如被剪坏的一盆花。 上官婉儿不由的就笑,“英国公府人丁不旺,长房就留在驸马这一根苗了,又病了那么些年,能活着就是一家子眼里最要紧的事了,自然便不在别的地方强求。那般大的一个府邸,供养驸马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怎么富贵都不为过的!可这只是驸马的一半福气,另一半是娶了公主。若不是公主,驸马能富贵,却也做不了闲人。再不济,身为英国公朝事不得处理吗?能这么随心所欲吗?”也是!就这样吧,至于镇国怎么去教驸马,那咱们就管不着了。 教? 嗯!是得教……一下! 桐桐落了一颗白子,问四爷:“在她的眼里,她若登顶,我便是皇女,咱们没有背叛的必要!可咱们在军中的影响力在那里摆着呢,又叫你接替裴炎的位置,军权政权叫咱们捏着……是否有点托大了?”相信一个人的人品,这事很扯淡。而今就得把武后当做一个帝王去看,想叫一个帝王完全信任谁,那是不可能的。 四爷落了一个黑子,就看桐桐,“你就没想过,她想夺军权。” 桐桐拿着白子久久没落下。 四爷也不着急,摆弄手里的棋子,“你换个角度……你若是她,你此时会怎么做?” “军中不能完全掌握,不能安心。” 对!坐在上面,知道军中埋了颗大雷,谁都不能安心。然后呢? “然后得想法子夺了这个军权,可我的身份不同一般,她也不能直接跟我翻脸,所以,夺权就需要一些技巧。”说着就看四爷,“比如说,把我的驸马摁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一则,她觉得你向来不在政事上花费精力和时间,不会做大以至于尾大不掉;二则,因为皇女有了继承权,你作为驸马背叛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因为迄今为止,咱们跟她的利益其实是一致;三则,你在朝中有好人缘,我在朝中有威望,她想通过你,用你的好人缘和我的威望办一些她出面不好办的事,想做到上下通畅。” 四爷点头,补充道:“四则,她要不动声色的收揽兵权。比如,可以趁机改革军制,整个打乱重组,如此之下,你的部署不说化为乌有,也几乎是破坏殆尽。既做了应该做的事,又削弱了你包括其他将领在军中的影响,何乐而不为呢?” 桐桐明白了,换言之,武后觉得给四爷的权利可以是虚的,或者说,四爷能是她的棋子,归她摆弄,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用这点虚的,能握在手里的,换取自己手里这个实在的,不好掌握的军权,是十分划算的。 既能解了她眼下的困局,又能从长远布局,是一步妙棋! 这么想着,她就看四爷:“你这一步棋,布了十多年。” 四爷就笑,“想明白了?当初在军中安插人,为的就是这个。不管皇位上的人是谁,都不可能容军中这般大的势力的,那么,就必然得想办法解决。她若是真要来硬的,这些人马足够咱们翻天了;可她要来软的,我就是她不二的选择。把我提起来,压下你!公主和驸马,可以是一回事,也可以是两回事。在她的心里,夫妻可以亲密无间,也可以翻脸算计。所以,她用我的概率会在八成以上。” 于是,这个局就完美了!不管对方想怎么办,都能保证咱们安全无虞。除此之外,改革军制,成了武后不得不做的选择了。也顺便做了想做但一直没有机会做的事!其实,不管怎么改革,绕的过丞相这一关吗?绕不过!所以,四爷同样有了参与的机会。 桐桐看着棋盘,把棋子扔了,四爷摆的是一盘四处围堵的死局,不管怎么挣脱都是无济于事的。 四爷点了点桐桐的鼻子,“明白了?” 明白了!这人的耐心是真变态! 怎么就耐心了?爷也自得其乐!难得这么好的条件当一回富贵闲人,爷当的很认真,做的也很优秀。别把爷说的那么隐忍,那是你的臆想。 四爷往后一躺,浑身都舒展了,很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桐桐就凑过去,“那你说,下一步武后打算怎么办?” 四爷反问桐桐,“要是换做你,你怎么做?” 桐桐不好根据自己记住的那点不知道真假的历史去猜度武后了,自己跟她不同,逻辑跟她也不同,一时还真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人家怎么做的呢? 人家先把裴炎的事交给刑部,叫刑部慢慢的去查。然后处理扬州叛乱。 四爷第一天当差,就被武后宣召了。武后问四爷说,“扬州之事,英国公觉得该如何?” 四爷一副可闲散的样子,很坦诚的跟武后说,“骆宾王跟我很熟,以前经常请到家里办宴会,跟王勃、杨炯、卢照邻一起,喝酒作诗,这人是个很有文采的人!这样的人选官没选上,臣觉得这是吏部没做好……” 武后的手一顿,这个说辞呀!怎么说呢?你跟反贼是朋友,这么坦诚的告诉我,真的好吗?自己手里正压着骆宾王写的那篇檄文,骂的酣畅淋漓的,驸马应该没看。 上官婉儿轻咳一声,提醒这位驸马:那是反贼!裴炎就是因为说不用讨伐,已经被以谋反的罪名关在刑部大牢了,您怎么还动辄就是跟反贼是好友呢? 真是替这位驸马捏一把汗。 谁知武后的眉头只扬了扬,就道:“此人确有才情。”为君得有容人之量,之前镇国还跟上官婉儿提了这么一句。自己如今的境况就是朝中有人反对嘛,且反对之声还不小!那么此时什么最要紧呢?自然是刷名声,显胸怀最要紧了。 一个嘴上只会冒泡的文人,容他又如何? 因此,武后觉得驸马这股子‘直’里透出来的东西是好的,就问说,“朕也想招降此人,英国公既然跟对方熟悉,可知谁能担此重任?” 四爷就道:“友人去,他不防备。不若臣请王勃走一趟。” 王勃?就是那个李贤身边的旧人,写斗鸡获罪那个王勃? 四爷点头,对!就是那个王勃。王勃在外游历,听闻李贤出事之后就偷偷的回了长安,去祭奠李贤了。后来意外的在慈恩寺遇到了李贤身边的玉桥,而今玉桥跟着李贤到了洛阳,在寺庙里呆着呢,王勃又跟到了洛阳。老是叫他这么窥探,不如把他支应着去办事,这件事办成了,他就出仕了,再塞到哪个安全的地方做个修书的文官,人尽其才吧。 关键是这个人,武后现在乐意用了。 为啥呢?因为李显坏事了,那些攻击过李显的人,有罪也变成无罪了。 果然武后欣然允诺,“王勃之外,再加两个人吧……” 于是,额外加了两人,一个是李孝逸,一个是魏元忠。 李孝逸其实是个无名之辈,真的!若不是武后提起来,一般人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人。这人是谁呢?是李治的堂叔,在宗室中辈分高呀。人没多大的能耐,这没关系,用的就是你的名。 你扬州不是说匡扶李唐吗?李唐用你匡扶?我跟李唐是一家,我们家的事,要你管!? 武后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于是,把李治的堂叔给拉出来了,戳到前面,这个招牌可抵千军万马。 而魏元忠呢,就是那个八品的小御史,弄了个贼匪头子护送圣驾一路到洛阳的那个。而今这人算是武后的亲信中的亲信了吧。投靠的早,又能办事,敢办事,办事还不拘一格,这样的人就得提拔。 这次的事,魏元忠隐在后面,可其实拿事的还得是他。 再搭上王勃这个反贼关系户,三人组合正式形成,再给你们二十万兵力的调度之权,去吧!平叛去吧。 王勃也不是蠢蛋,他临走跟桐桐和四爷一人要了一封信,都是给骆宾王的,三个人的面子还压不下他吗?他走的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等着一拨人走了,武后得开始着手料理裴炎了。 在武后看来,背叛之臣,是容不得的!再说了,也该杀鸡儆猴了!何况,裴炎不是鸡,他是猴,宰了这只猴子,威慑一下下面。因此,她就希望这个案子,是往谋逆上判的。 再加上这段时间,从扬州来的商人突然从扬州带来一个歌谣,没几天,跟着李敬业逛街的安生他们都会唱了。 “你哼唱的是什么?”林雨桐扭脸看向趴在地上,光着脚丫翘着脚,手拄着下巴用下巴翻书的安生,这小子不是个安生的性子,瞧那看书的姿势,就不像是个正经的读书郎。 这么一问,他就地一翻滚,挨着阿娘,“才学的!‘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用长安话唱不好听,洛阳话也不好听,这得扬州话唱才软软的细细的,可好听了。” 调子是好听,但是这词不对呀! 一片火,两片火,这是炎。 绯衣,非加衣是个什么字?不就是‘裴’字么? 裴炎当殿坐?这是说裴炎要谋反篡位,确实跟扬州逆贼有瓜葛。 林雨桐笃定,这歌谣不是武后叫人干的,只怕是裴炎悖逆先帝的旨意,没有尽到顾命大臣的职责,把扬州那些正义之士更惹怒了。趁你病要你命,这边说你谋反,他们马上造个歌谣来,为的就是处罚这个野心勃勃的小人的。 不用问都知道,操刀的必是骆宾王。 这个人呀!没法说。 四爷在班房里,这会子一件正经事没办呢,一个个的,都是来给裴炎求情的。 这些人对四爷替代裴炎坐在中书省这个位子上,反应都很平淡,特别容易就接受了。 都知道四爷这人不贪权,但却能担责。属下能处理的事,他放手。不能处理的事找他,他从来不推脱。跟这人的人一起同事,不管是做为同僚,还是又这么一个上司,都是一件叫人觉得舒服的事。 因此三省六部的在中书省议事,往这儿一座,往上一看,都特别轻松的朝四爷笑。 四爷也笑,“诸位先坐!这是赶着鸭子上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熟悉,有事商量着办,怎么都好。今儿议什么?” 反倒特别谦虚的问起了其他人。 张柬之就先提了,“裴炎虽这两件事办的不好,但是在朝兢兢业业三十年了,从无出过差错,若非如此,先帝也不会将他提起来做顾命大臣。其一,他不可能谋反;其二,若是他都谋反了,那岂不是说先帝识人不明?因此,国公爷还得上谏,我等都可担保,裴炎绝无反叛之心。” 四爷特别好说话,你们能担保是吧?那担保吧,要上什么折子,我帮你们上。谁要上这样的折子都拿来吧,我亲自给送到宫里去。 张柬之大喜,站起身来对着四爷就是大大的一礼:“朝中就需要国公爷这般的正直之臣呀!” 四爷赶紧还礼,没有一丝矜骄之气。 秋实站在边上看,把这些都记在心里,回去要跟公主学的,学的好了,公主厚厚的有赏! 然后桐桐就听到朝臣对四爷的各种溢美之词。 正直吗? 呵呵!他可太正直了。 四爷办的真是特别正直的事,真拿着那么些折子给武后送去了,“这是担保折子。” 武后一愣,这么直接的就给送来了? 行吧! 她把折子翻了翻,心里便思量了,这是一种声音呀!这声音表示,朝臣对此的反应很激烈。 于是大朝的时候,她就说这个事,“我知道,诸位都愿意为裴炎担保……” 朝中瞬间许多大臣站出来,都躬身。 武后看了一眼,这几乎八成的都愿意为裴炎担保。 武后皱眉,但还是道:“裴炎谋反已经有些端倪,只是你们不知而已。”意思是,我没冤枉他。 这话才落下,裴炎的搭档刘景先率先站出来,直接说,“若是裴炎谋反,那臣等亦是反贼。” 四爷垂下眼睑,越是这么着,武后越是不容裴炎了。裴炎一提议废黜李显,朝中惊愕之后,紧跟着大部分人还是接受了。原因呢?虽然不排除李显确实昏聩的原因,但同样也说明裴炎的影响力大。瞧瞧,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这么多人愿意用性命给裴炎担保。 武后微微往起一坐,紧跟着就笑了:“裴炎谋反,本宫知!你们不会谋反,本宫亦知。” 四爷朝上看了一眼,他也需要这么更进一步了解这位女帝。就像是眼下,被朝臣逼迫着,非得认定裴炎无罪。武后怎么做的呢?她不跟朝臣较劲,嘻嘻哈哈的说话,那意思是:他谋反我知道,你们忠心,你们不会谋反,我也知道!你们是你们,他是他,不一样。” 这态度叫满堂的大男人怎么说话?说裴炎谋反,你倒是拿证据呀,光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具体的你就摆出来呀!不能只靠你一张嘴,对吧! 很严肃的场合,被她嘻嘻哈哈的一搅和,说不成了。 这女人,硬的时候从不肯退缩,软的时候软的你没办法,就是滚刀肉,耍无赖,你就是拿她没法子。 一下朝,几位丞相都跟着四爷回中书省:怎么办?总得想个法子呀! 四爷一脸的为难,试探着问:“这事……我请公主明儿进宫一趟,再试试?无罪脱身难,若是能保住命……” 以裴炎做的两件错事,能保住命已然不错了。 其实桐桐不喜欢这种前后背叛的小人,并不是很想保此人。四爷就说,“你若去裴炎家看看就知道,裴炎一生清廉,家徒四壁,家里的银钱不过一串,家中的衣物,除了朝服,皆是补丁,存粮不过一石……你道为何这么多人说情?在官场中权利之心无错,废李显无错,请立幼帝亦无错。不管里面有多少算计,有几分是权利野心,他终究是选择了支持李唐。” 桐桐很诧异,“崔家给那么多人送礼,他帮太孙说话,我还以为他收了多少东西呢,感情是什么也不收……” 嗯!没收。四爷又道:“保裴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程务挺保裴炎的折子,此刻只怕已经到武后手里了。” 程务挺? 嗯! 桐桐当时就想爆粗口,“他疯了?”当时他配合武后废黜李显,这是功劳!随后就被武后调去前线应对东突厥去了。此刻,人应该在草原上才是。你说,你一个手握重兵的将领,突然给裴炎来求情,想干什么?哦!宫里不给你面子,你是不是要提兵杀回来了呀! 武后肯定是又惊又气,心里指不定已经谋划着等扬州事平,怎么杀了程务挺呢。 裴炎和程务挺,这两个最开始都是武后的铁杆支持者,武后只怕觉得拿他们开刀正好。 可程务挺其实是极其有能为的将领,杀了当真是可惜的很。大唐边境线过远过长,大唐数千万的总人口,能简拔出多少这样的将领呢?人口基数不大,其实是怎么扒拉都不够用的。 这种情况下,真是舍不得这样的将领给折损了。 是!程务挺没胆子反叛。他就是单纯的政治觉悟低,没有那根弦!他压根就没想到,一份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求情折子,给他惹上了杀身之祸。 哪怕是为了此人,也得进宫一趟跟武后好好谈谈…… 第848章 盛唐风华(100) 林雨桐进宫的时候,太平正在宫里。 接连生了孩子,叫太平看起来丰腴了起来。天热了吧,太平穿的很大胆,领口开的很大,透着一股子艳丽。 “阿姐!”她赖在榻上,没起身,欢欢喜喜的叫了一声。 林雨桐看了看她手里的冰碗,直接给拿了,“不要吃这个,伤身。” 太平嘟嘴,翻身用胳膊支棱着脑袋,“阿姐可好了,阿娘重用姐夫,我来求阿娘用用薛绍,阿娘也不理我。” “朝事繁杂有什么好的?我倒是盼着他在家,他也高兴,我也高兴……” “好了!”武后从里面出来,看太平的样子就嗔怪,“都是做了阿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无赖!阿娘跟你阿姐有事,你乖乖先回去。” 我也要听!就不走。 武后只点了点她,也没再说其他,只指了地方叫林雨桐坐,“还是为了裴炎的事?” 林雨桐点头,“还是为了裴炎,裴炎……儿臣是一万个不想保他!可这样的人,若是这么杀了,只怕很多人会有想法的。其一,此人官声好,为官清廉,您知道的,这自古以来,百姓爱戴的都是清官。杀人容易,可杀了之后呢?若是有人以此为由煽动闹事呢?能杀官,可咱能杀民吗?其二,此人人缘好,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认可他的义气。杀人简单呀,可引发的后果便是更多的人怕是要担心将来会被卸磨杀驴了。” 太平就插话,“可母后说谋反,那就得谋反!若不然,何来威严?” 桐桐看太平,“上位者的屁股下面压着的是一头怪兽,若是那般好坐,父皇何意几十年筹谋?” 太平还要说话,武后便呵斥,“太平住嘴!” 上官婉儿递了茶给太平,给她使眼色,别言语。 太平接了茶,干脆坐起来听。 武后给桐桐使眼色,“你继续说。” 桐桐却又肯定了太平的话,“太平说的也有道理。您说他有罪,他确实也是有罪的!作为顾命大臣,他并未尽责,有负先帝,怎么治罪都不为过。因此,儿臣的意思是,裴炎有罪,但罪不至死!父皇新丧,母后慈悲,死刑免一等,终身羁押,遇赦不赦。可看在三十年为大唐辛苦的份上,便是羁押,也请给他一个体面。儿臣想着,找一块地方,封闭起来,给里面盖上屋舍,一家一户,有那么三五亩地,允许妻妾随侍,叫他一边耕读,一边反省去吧。” 武后没有说话,这人他是想杀了立威的。而今不杀,给予优待,跟她的打算背道而驰。 林雨桐就又道:“父皇一生以仁为先……”不管是不是真仁,对外是如此的,“便是谋反之罪,父皇也数次求情以免死罪……” 武后心里顿了一下,先帝是拉了自己做这个坏人,他自己做了好人!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好和坏是对立的,有坏的对比着,才能显出另一个人的好来。自己要杀,镇国说不杀,那么请问,便是自己如愿把人杀了,叫人说起来,谁是好的?谁是坏的?指责自己的多,夸赞镇国的多。 武后突然明白了,身边有镇国这样的耿介之臣是好的,有英国公这般的正直之臣也是好的,有刘炜之一般肯听令的是好的,有张柬之这般敢驳斥的臣子是好的,有狄仁杰这般明察善断之臣也是好的。便是刘仁轨等老臣,持重稳妥,亦是幸事。 可同样的,朝中也需要‘坏人’,这便如同阴阳,需得平衡。只有用‘坏’的去掣肘好的,皇位才安稳。 武后缓缓的点头,“镇国说的此法很好,准了。只是这地方,这建造,看守,需得有人来做。这人得可信,防着里面的人跟外面勾连……”说着就看太平,“要不叫薛绍去?” 太平心里自有算盘,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功劳不大,风险不小,但凡牵扯上,就是麻烦。只想想都知道,反对母后的声音不会小,事端也不会少,看管的地方只怕以后绝对不会只关着一个裴炎的。真就是稍微一点纰漏都可能万劫不复,自己又何必叫薛绍趟这浑水? 因此赶紧摇头,“太远了。这地方肯定不能在洛阳城,也不能在长安,对吧?那我跟驸马不是要分开吗?我可舍不得薛绍去,我得要能天天见到他才成。” 武后一脸的无奈,看桐桐:“可有举荐之人?” “需得持正清明之人……”林雨桐就说,“母后觉得,狄公如何?” 狄怀英? 是! 武后点头,“就他了。” 事谈到这里就完了,林雨桐起身告辞,武后也没留。 太平愕然,母后何时与阿姐冷淡到这个份上了? 回去之后她还问薛绍:“为何会如此?我还记得小时候,阿姐和阿娘的感情很好,阿姐经常做吃食,给母后按摩,我们一起打秋千……” 薛绍一边擦他的剑,一边道:“镇国公主跟太后本就不是一样的人。” 这是何意? 薛绍头也不抬,只转移话题,“今儿进宫是为了什么?” 太平就说,“姐夫如今一人之下,其他人反倒是退居一射之外,我这不是怕你闷吗?” 薛绍的手一顿,“先帝赐给我的爵位不低,我日子过的也颇为逍遥,不乐意去做什么劳什子官。” 太平就坐过去,“薛绍,你不喜欢我阿娘……” “臣怎敢?” 太平叹气,“你呢,一为了章怀太子,二为了父皇,可对?”是李贤把薛绍带在身边,这不仅是表兄弟之间的情分,更是君臣之义。父皇是薛绍的亲舅舅,亲舅舅对他不错,可舅舅没了,舅母占了家业,作为外甥,心里也不舒坦吧。 薛绍没言语,太平就说,“我就觉得,在这一点上,你应该跟英国公学。英国公府,从李绩到我姐夫,他们做到了一个字——顺!顺天时,顺人心,顺时局,这般之下,才能子孙无忧呀!我觉得这世上,最蠢的事便是坚定的去支持某一个人。时移世易,人心难测,审时度势,因情而变,就尤其要紧。就像是裴炎,第一变,他变对了,支持母后废黜李显,所以,他一步登天,万万人之上。可第二变,他变错了,他过高的估量了自己的地位,以为他反对就能如何,可结果呢?他没能支持幼帝登基,反倒是一落千丈,锒铛入狱,生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薛绍,你心中无‘反’意,但你心中亦不曾有‘顺’!我希望,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好好学一学这个顺字,可好?!” 说完,不等薛绍再说话,起身走了。 薛绍抬头看向太平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不顺,是我对母亲和舅舅的情义。 不反,是我对你的情义。 就这样吧。 像是薛绍这种的,有太平这个妻子,他对宫里的一些动作能有一些更深的洞悉。 可更多的人还保持着一个很乐观的心态,想着太后终归还是会册立太孙为新帝的。 先是扬州平叛,王勃拿着四爷和桐桐的信,再加上他的冷嘲热讽,把骆宾王说的,确实退出了,但也不会归什么朝廷,他直言道:武氏野心甚大,敢为天下之大不韪。她做尽了史书中女子从未做过的事,不信你们看着,看看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赢不了,战不得,他飘然远去,顺江远走,从此消失,再不见此人踪迹。 是的!终其一生,桐桐都再未曾有过骆宾王的消息。该是在哪个山里做了隐士,再不曾出山。 当然了,这是后话。 而王勃呢,被四爷安排修启蒙的教材去了,这东西修订的好了,不分朝代,一直能沿用。这可是读书人最想干的事,做的好了,美名传千古呀。他特别乐意!这玩意得专人审核的,又另外有人印刷,是特别安全又特别牵扯精力的事,没时间干别的了。 除此之外,四爷还在一些官员的任命上,侧重了几个点:其一,提拔李弘做太子的时候的旧臣;第二,提拔李贤做太子时候的旧臣。 他提的这些人,朝中的宰相无人反对,吏部不反对,拿给武后,武后也叹气,“镇国这个驸马呀,当真是个性情中人,念旧情的有些过了。” 上官婉儿低声问道:“章怀太子旧人……是否有所妨碍?” 武后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传一些话出去,叫人知道知道,李显在李贤的事上,到底有多少亏欠。”明白了!太后不反对重新启用李贤旧臣,这其实就是对外宣布:在李贤的事上,她其实是无辜的,只是被李显给欺骗了罢了。 反正恶名一把推到李显身上,这对天后也是有利的。 裴炎呢,以胁迫太后,恶意篡权的罪名先给定了死罪,而后太后降罪一等,改羁押。羁押之事,归狄仁杰管,据说是给个小院给几亩农田,叫反省去了。家里也没牵连,若是妻子不想跟着一起被关着,就跟子孙回老家,安生的过日子去吧。 可以说,四爷办成了很多大臣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之后,他的地位就无人可以替代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武后进一步推行她的计划。 她要把洛阳改为神都,要把洛阳宫改为太初宫。 这还不算,她还要改朝廷各部的名称。要把尚书省更名为‘文昌台’,把中书省改为‘凤阁’,把门下省改为‘鸾台’。而一直区分的很明确,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管啥的六部,也得改。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对应的改成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其实,改年号、改旗帜、改都号,这就已经是改朝换代的标志了。 可你为啥要把这官府的名称都改了呢? 四爷就觉得武后真是——麻烦! 真的!不是咱偏心,怎么比都觉得天下那么些女人,只有桐桐最可人意! 第849章 盛唐风华(101) 这种更改名字,很不方便。属于那种跟她争执吧,争执之人会因此惹上大麻烦;不跟她争执吧,大唐上上下下都有点小麻烦。 谁突然改名都会觉得不方便吧。 正想着谁第一个登门跟自己说改名这个事呢,结果薛绍来了,直接找到了官衙。 “快请。”秋实带了薛绍进来,薛绍一脑门子的汗,见了礼,就忙道:“李兄——” “是有急事?” 是!薛绍朝外看了一眼,秋实赶紧出去了,出去也没走远,就站在廊下。 薛绍这才道:“是这么回事,在羽林卫当差的十几个兄弟,他们在外面喝酒,有人发了牢骚,说是要是知道支持太后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恩赏,那还不如支持庐陵王呢。这些人没别的意思,就是发牢骚呢!喝酒的人,发发牢骚就过去了……可谁知道,竟是有人告密了。才得了信,说是宫里下旨了,说话的人以谋反论罪,斩立决。其他同行者,绞刑。那个告密者,授五品官。” “这些人都是勋贵之家出身?” 对!全是羽林卫,家中多少都是有些开国功勋的。 四爷叹气,这坏处不是杀了几个开国功勋之后,而在于有了告密可升官的先例。跟薛绍,该怎么说呢?“来不及了,只怕人已经死了。” 薛绍脸一白,“这就死了?” “这事只能以军法处置,军法迅,战场执法,哪里有等的?人若不马上杀了,刑部便会按律量刑……自然也就不用杀了,懂这个意思吗?” 懂!就是要立威,杀的大家不敢胡言乱语,对吧? 薛绍啥也没说,拱手出去了。 可四爷却没急着给告密者拟旨升官,没正经的手续,你这个官怎么升? 压着吧!反正把步子放慢了。 但是他不是什么也不做,他开始写折子,把折子递了上去。 武后拿了折子没先看,知道五品官给压着没给,她估摸这折子是关于这事的。 沉吟半晌,她才问上官婉儿,“是薛绍来找了英国公?” 是! 武后就很不高兴,“英国公是耿直的性子,这个薛绍,整日里跟这些勋贵子弟称兄道弟,聚在一起牢骚满腹,自恃皇亲国戚功臣之后,素来无法无天,正事没有,本事不大,非议朝政却颇有能耐。” 上官婉儿不敢言语,想着英国公的耳根子未免太软,薛绍不过是来求情,想来也不过是抱怨了几声,这怎么就当正事了呢? 那边武后也打开了折子,这字是真好,处处偷着一股子开阔。 打眼一看折子的内容,她眼睛一亮,这说的还真不是这个事件的本身。英国公在折子上说,素来宫中禁卫以父子兵多,此弊端在而今尤为突出。 这话可真说到武后的心里去了。 对!父子兵,在以前意味着忠心,意味着可以放心用。但那忠心是给李姓皇帝的。到了而今,这就是最大的弊端,禁卫随时能倒戈。 可这部分都是勋贵之后,不好处置呀!这次大开杀戒,这不就是为了杀鸡儆猴吗? 但是自家这个女婿,在折子上给了自己意见。他说,勋贵子弟,此次又有功劳,很该奖励。 怎么奖励呢? 他说,该成立一个銮仪卫。 銮仪卫,其实就是礼仪兵。要出行了,要摆排场了,甚至是要出使属国,都需要銮仪卫。銮仪卫可世袭,只要子孙能过考核,便能以子代父。 这个主意好呀!像是属国派使臣,得有文官,自然也得有武官。这些人去,三年一轮换,又是世袭的武勋差事,在而今很多功勋之后落寞的情况下,是不是一个好的前程呢?这要是作为使臣干的好了,其实是能上升的,不是像如今这样,进身途径窄小,只能在禁军中朝上走。 同时呢,也算是把李唐老勋贵的后人从围绕皇权周围的位置给撵出去了,不能紧靠着皇权,不能抱团了,四面八方一派遣,他们会在文官、寒门武将各种各样混杂的势力中生存,身边的事都处理不明白,能泛起什么浪花来。 可这么一安排,禁卫又从哪里来呢? 折子上给了答案:从军中简拔勇武者即可! 武后站起来,在大殿里徘徊,没错!身边的人需要无根基的,自己提拔他们,他们能仰仗的只有自己,唯有如此,才是最安全的。 给武后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之后,四爷才说这个五品官的事:一则,官员选拔制度,不能随意破坏。其二,完善检举揭发的规章制度。若遇不法,允许揭发。然揭发者需得被保护好,莫要让这样的人遭遇不测报复。 武后还以为他会来讲不给此人升官的道理,来劝谏自己。结果人家没有,人家说了,这样子升官,这不是恩赏,这是会害了他的!为了防止打击报复,就不能叫这些人露头。 是啊!就像是这次的事,被告发处死的都是老勋贵之后了,这些人的家族真就是把告密者堵在哪里的山路上,把人杀了扔到山林里,死了都没处喊冤去。 然后四爷就说了:为了他们好,别整升官那一套。干脆连他们的姓名籍贯一切讯息,都保密了吧!只秘密的奖赏一些财帛,厚厚的给予赏赐。但他们的功勋呢,可以给发一面凭据牌,等到子孙选官或是入行伍记军功的时候,凭这个东西,咱给加分。 武后就笑,这般的功勋券,只怕子孙后代不敢往出拿。真要拿出来了,谁敢跟他们共事? 告密,很荣耀吗? 这是绝了这些人靠告密升迁的路了! 若真遇到坏官,人家揭发,图的是公道,又不是要官。这是开了言路,但又防止告密成风泛滥无度。 这份折子呀,给的法子虽小有瑕疵,但整体上来说,真是解了当下最大的难了。武后心情甚好,“英国公呀,其实是个厚道人。”她想奖点什么,就说高延福:“进上来的熊掌甚好,给镇国送去。另外,叫她带上孩子,过两天跟我去登山。” 于是,桐桐就收到两只熊掌,这玩意要吃到嘴里,得等明天。 泽生已经过了贪玩的年纪了,倒是安生和泰生这俩,一听说个什么新鲜的,都要来瞧。熊掌这东西,自己和四爷不会特意给孩子弄来吃,也禁止李敬业给孩子搜寻这些劳民伤财的玩意。好在李敬业也老纨绔会玩的多,不用这些东西人家也能带孩子吃到玩到各种一般人想都想不来的东西。 且他们的好奇心特别旺盛,一听说了就追来看,看阿娘怎么处理,不住的追问什么时候能吃到。 安生还问:“外祖母要带我们去登上?登哪座山?” 嵩山。 洛阳距离嵩山不远,可也不是当天去就能当天回的,更何况,武后要自己爬山。 站在嵩山脚下,桐桐来回的看!而今这嵩山,她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看到少林僧人前来迎驾,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少林七十二绝技我会几种来着? 手比脑子快,手掌一翻,感觉该有一片树叶或是一个花瓣被捻在手里才对,可是:并没有!周围纹丝不动! 上官婉儿还好奇,“公主……这是何意?”林雨桐只得道:“看见少林和尚,不免想起‘佛祖拈花,迦叶一笑’的典故了。” 上官婉儿还疑惑呢,泽生就‘啊’了一声,一脸的了然。 武后就扭脸看泽生,“咱们的小郎君知道呀,来来来,你来说给外祖母听。” 泽生就过去,扶住武后,“孙儿的大师傅是慈恩寺的大师,典故是孙儿从师傅那儿听来的,对不对的,请外祖母指正。” 好啊!你说,外祖母听着。 泽生一边扶着武后朝上走,一边就道,“有一年,大梵天王请了佛祖释迦牟尼在灵鹫山说法……” 林雨桐的心又一动,灵鹫……宫? 不及再想什么,泽生的声音就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东西给打断了,“佛祖是请来说法的,大梵王就把一朵金婆罗花献给了佛祖,彼此见礼之后,众人落座。佛祖将献上来的花拈起来,神态安详,却一语不发。众人都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迦叶展颜轻轻一笑。佛祖这才说,我有精深佛法,可普照宇宙,包罗万有,可熄灭生死,能参破表象,终能修成正果。但这佛法不能言说,不能以文字记载传承,只能以心传心。而今我要将佛法传给迦叶,准其于教外另开一宗。说完,就把平日用的袈裟和钵盂传给了迦叶。” 武后听的一愣,而后朝镇国看去。 桐桐默然,跟她对视。 武后哈哈便笑:“佛祖拈花,迦叶一笑,果然有了几分意思。”泽生先是看外祖母,而后再看阿娘,他好似也有了几分明悟,赶紧低下头,默默的扶着外祖母朝上继续走。 武后又笑,“看来咱们小郎君,也悟了‘迦叶一笑’的道了。”说着,就拍了拍泽生,“叫人背着你,别累着。”说完,不要人搀扶,自己沿着台阶往上走。 林雨桐是真敬佩,六十多的人了,嵩山虽不比华山和泰山难爬,但如今这山道,人家走的很轻松。 武后一边走,一边跟桐桐说长安的事,“刘仁轨驻留长安,此人今年八十又四了。之前裴炎之事,派了姜承嗣为使臣,回长安告诉他一声,问问老臣的意见。姜承嗣这个小人呀,去了竟然跟刘仁轨说,说他早知道裴炎有不臣之心,如今你看,果然如此。刘仁轨来了折子了,今早才到的,没上书给裴炎求情,只告诉我说,这个姜承嗣早知道裴炎有不臣之心,却并未曾禀报……” 林雨桐就笑了。 武后也笑,“这般的小人,难怪刘仆射不容他!此人,就该杀。” 林雨桐没言语,心中却道:满朝的大臣以命做保,保裴炎不谋反,她嘻嘻哈哈的,谁的罪也不治,把事情给放过去了!可姜承嗣这般的,顺着她说的,她却认为是小人,留着是害,非杀不可。 这就是武后识人、用人之能了。 第850章 盛唐风华(102) 登上嵩山,武后一样理政。 不知道是不是四爷的做派给了武后一些信号,武后处理政务,开始不避讳桐桐。 她跟桐桐直言不讳的说,“我知你不喜欢武家,我也不喜欢。可而今宗族姓氏之事,时人尤其看重。有些事,有些人,需得拿来用用。”还是想提拔武家! 其实不提拔武家,武家最后不会不得善终的。提拔了武家,武家最后真挺惨的。 林雨桐就说,“长孙皇后临终之前,劝谏太宗不该重用外戚,这是想保全长孙家。可惜,长孙无忌,贪恋权位,辜负了长孙皇后的一番苦心,这才有了后面的事。而今,您重提武家……阿娘,为武家好,就叫他们太平过日子吧。” 武后却笑了,“若不是他们可用,我又何必盼着他们好?” 看!事情就是这样的。 那林雨桐有什么要反对的呢,武家就是她的工具而已。 至于说历史上要传皇位给武家的后人,这个事怎么说呢?在桐桐看来,这就是在转移仇恨和矛盾。有了武家,都对着武家使劲了,武后成了裁判了,有什么不好的?十多年的皇帝做下来了,这便是手段和能耐,武家,自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而已。 入场也好!入场了,做错了就得挨打,他还能翻出花来。 林雨桐没再言语,武后心里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事要是不疏通,镇国不定就突然冒出来了,然后往大殿里一站,一开口就来了一句:我——不答应!所以,在一些镇国可能有异议的事上,最好能跟她沟通。只要能说通,事就好办。这也算是碰壁之后得来的经验了。 就像是这次,她以为会很费一番唇舌,结果这么三言两语,这不是就沟通完了吗? 总的来说,镇国是一个很好沟通的人。 心情甚好的武后来了兴致,突然下旨,把嵩山更名为神岳,并册封其为天中王,还给他配个妃子,叫天灵妃。 林雨桐:“……”册封山岳神明,此乃帝王的权利。虽然此举是为了暗示这一层意思,但她还是觉得,好无聊! 封了嵩山回去,人家就把武家提拔起来了,周国公的爵位还是给了。不仅如此,武后又下旨了,要册封武家五代先人为王,夫人为王妃。 武承嗣咂摸出味道了,立马上折子,“请建武氏七庙。” 礼法是有规定的: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然后你武家要建七庙,是要干什么? 这折子一上,朝野哗然。 在山上陪着李弘休养的裴氏一听说这个事,就赶紧下了封口令:“谁都不许在殿下面前提起。” 是! 可裴氏的心却砰砰砰的乱跳,看着玉桥,“除了镇国公主,拒绝一切访客。安心守孝,殿下三年不出,三年不见客!” 这就去安排。 裴氏回头看看殿下所在的宫殿,又看向神都的方向,眼里的忧虑怎么也藏不住。 改朝换代,这是要死人的。 动刀兵,需得天下一半男丁之命,前朝皇室之命。 不动刀兵,丧的先得是皇室的命和尽忠皇室之人的命。 这一刻,她突然惶恐害怕了起来,总觉得有一只手伸过来,要卡住她的喉咙一般,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跟这座行宫相对的一座不起眼的寺庙,建在山巅。 此时,大殿里坐在蒲团上的年轻的和尚听到低声禀报之后,手里的木鱼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大师!” 李贤缓缓的伸手把木槌捡起来,而后木鱼声又缓缓的响起来,只是手里转着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等哗啦一声,珠串断了,佛珠撒了一地,这木鱼声才终止了。 他起身站在大殿之外,抬头看了看天空,乌云蔽日,阴霾过顶,此时,他对能不能在这里安心的念佛存了几分怀疑。 改朝换代,容的下我们吗? 并不乐观! 李显一把把递过来的膳食给推开了,不住的往后缩:“有毒,这饭有毒……想毒死我是不是?都想毒死我,是不是?” 他一脸的惊恐,缩在墙角,用帐幔把他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好似只有如此,他才是安全的,才不会被人看见,然后拉他出来要了他的命。 崔氏跪在大门之外,“殿下,而今怎么办?重照还这么小,怎么办?” 李显缩着不敢冒头,假装没听到崔氏的求助。 崔氏看着站在边上,也才膝盖高的儿子,一把把儿子搂进怀里,她不住的发抖,又一次跟李显求助,“殿下,而今最危险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重照这个太孙呀!” 李显探出头,爬着到门边上,从门缝里偷偷的朝外看。然后对着崔氏勾手指,“过来……过来……我告诉你……” 崔氏抱着孩子过去了,李显隔着门缝低声道:“找阿姐,可保命,切记!切记!” 是说找镇国公主吗? 崔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能吗?” 李显点点头,然后又缩着去墙角呆着了。 崔氏哭道,“殿下,我叫人给您送鸡子来,您吃点,好吗?” 李显犹豫了一下,而后点点头,朝崔氏咧嘴笑了一下,蹭蹭蹭的又爬走了。 就在这一天,李旦又做父亲了。他的儿子李隆基出生了,他抱着孩子,不敢跟任何人报喜。王妃接过这个孩子,一脸的忧虑,“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李旦背手站在廊庑之下,起风了,院里的灯笼被风吹的肆意摇摆,他的袍袖被吹的扬起,似乎能把他瘦弱的身躯给带起来一般,院子里的梧桐叶片片落下,他一步一步下去,踩着很快厚起来的落叶,回头看王妃:“风再大点就好了,叫我也随这风而去……岂不是好?” 王妃吓的抱紧孩子,“王爷……一家子可都指着您呢。” 李旦转过头来,微微扬起来,而后缓缓的闭上眼睛,任由风肆意的刮过面颊,吹干脸上的泪痕。这才喃喃的道:“……我想温泉宫了……” 温泉宫在长安,“您是说回长安吗?” 回长安是找死呢!李旦摇头,“我跟太平小时候会跟阿姐和兄长去温泉宫小住避暑。那时候阿耶和阿娘会来东都,皇兄监国,坐镇长安。阿姐便带我们住在温泉宫里,早起一起看日出,晚上一同看落日余晖。看看书写写字,阿姐做了好吃的,我们聚在一起吃……那时候多好呀!我也以为这一辈子能这么下去……可谁知道过着过着,怎么就成了这样呢?”他站在院子里,风把他的话吹的零零散散的,王妃听的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怎么应话。 只听得他最后说的:“关闭府门,不做客,不见客,把府里的空地都开出来,我也学阿姐种地……咱们的府邸大,还有池子,种几亩地,养一池鱼,你再养些鸡鸭鹅……咱们过日子,好不好?” 这跟自我圈禁有什么区别? 对!就是自我圈禁,从今儿起,大门和侧门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出。府中人谁要进去都需要报备,违者,逐出家门。 而太平一遍又一遍看向更漏的方向,“什么时辰了?” 这不是问时辰,这是在问为何驸马到现在都没回来。 婢女就道:“几位郎君在一处说话。” 是说薛家的兄弟在一起吧。 太平没再等了,只吩咐说,“收拾东西,明儿一早,本宫和驸马去别院住。本宫身子不好,受不了家里的呱噪,别院清净……” 婢女不解其意,太平也没解释。 需要解释什么吗?母后此作为,李家必不肯臣服。这不是说母后杀不杀的问题,而是冲突本就不可避免。李家宗室怎可能把天下拱手让人? 自己的兄弟不反,可李家的人多了,不是只这一支的。 而薛家跟姐夫他们家不一样,李绩在当年,是帮过母后的!在母后册封为皇后的事上,李绩的一句话,把母后扶了一程。他说,立后是陛下家事。 母后也一直把李绩当做自己人,因此,对英国公府的态度,母后要比对薛家温和的多。薛家是李家血亲,认李家不认母后呀。 她此时就想着,别叫驸马陷进去,可千万别把驸马陷进去。 别人觉得老国公当年帮过武后,就是武后的人。可李绩家没人认这个! 李敬业瞪着一双眼看着面前的儿子,“如今这事,你就这么看着?” “那要不然呢?”四爷就问说,“咱也造反?造反了之后呢?跟着咱造反的愿意还政李家?” 李敬业闭嘴了,一旦成事,完全不由自己。就像是太宗当年,他不往前进一步发动政变,围绕在他身边的功臣们都不会答应的。 四爷就说,“可现在不同,那位都六十多的人了,她能折腾几年呀?真要是没了,她还真能把江山给武家人呀?” 那可指不定! “指定不会!”帝王就没那么蠢的,也就武承嗣那蠢货会那么去想,武后也愿意做出那个样子来,叫人以为她是那么想的!但有没有人劝,武后都不会那么干!四爷就说,“史书上,动辄太后乱政!可而今,咱能保证不乱政,至于她愿意给她定个什么名号,那就定吧!不走那么一步,她而今不也是一言九鼎吗?” 这不一样! 四爷:“……”一直很好忽悠的人,在这事上开始犯轴了。 李敬业蹭的起身,甩袖而去。可回去之后躺下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了呢? 要是武后当了帝王,那自家儿媳妇是不是有继承权呢? 他的面色顿时青红交加,怪不得自家儿子态度暧昧呢,感情他一直存着不臣之心呀! 真是岂有此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50-860 第851章 盛唐风华(103) 李敬业发现了儿子的一点端倪,于是叫人送给儿子一本书。 四爷打开匣子,一下子给笑出来了。 李敬业这人很有些机变,他送来的是什么呢?是武后编纂的《臣轨》。 这玩意编纂出来本是给李贤的。 这书上写了些什么呢?没别的,就是叫臣子们如何忠君爱国修身的。 后来,这书就发行了,大臣人手一册。太后曾经教导咱们要忠君呀,我们都是大唐的臣子,是不是该一直忠于大唐? 还别说,像是李敬业这么想,且敢用实际行动隐隐的怼武后的人绝对不止一个。去衙门里看看就知道了,几乎人人都捧着这书,读的可认真的。 刘炜之便是这本书的参与者之一,这个情况他有责任说给武后知道。 武后知道阻力会大,但没想到,阻力会这么大。 而这个时候,刘仁轨从长安上折子了。 上次回复刘仁轨折子的时候,武后在折子上说,汉朝时候,吕后把关中委托给萧何,而今我把长安委托给你,跟吕后的用意是一样的。 这事非信臣不可托付嘛! 结果,刘仁轨的折子又来了,这是一个请辞的折子,刘仁轨在折子上说:臣年纪大了,八十有四了,确实是老了,干不动了,有负您的托付。另外,您提吕后事,臣也有一劝,吕后杀戮功臣,重用外戚,结果事败,当引以为鉴啊! 这折子你说,武后看的火大不火大! 可再火大,武后不能发火,她先召见武承嗣,叫武承嗣做亲使,回长安去见刘仁轨,“你告诉他,就说,而今为先帝守孝,是本宫代为理政。劳烦他这般年纪了,还专门上折子劝谏本宫此事。若是因此要辞官,那是本宫的过错。折子上所劝谏的关于吕后之说,本宫往心里去了。也深感他说的对,后世提起吕后,多为不屑之语,而吕禄和吕产,他们身为外戚,确实祸害了汉朝。” 这话说的武承嗣头上的汗直往下掉,手下不停,记录着太后的话。 武后接着道,“告诉刘仆射,就说他的劝谏叫我又是惭愧,又是安慰。他这样的臣子,乃忠贞刚直之臣,古今少有人能比的上。刚开始看折子的时候,本宫确实有些生气,但是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这折子上的颇有借鉴之处。他是先朝老臣,有德望,天下敬仰……本宫在神都日夜期盼,盼着他长寿,且一直秉持以匡正补救上位错疏为己任,不要以年迈为由推脱辞官了。”说完,武承嗣趴在地上不敢动地方。 武后叹气:“去吧!这事只有你能办。朕之所想,你知道,你虽是侄儿,但在有些事上,咱们姑侄更贴心,说到底,为的是武家,你说呢?” 臣知道! “既然时机不对,那就得安抚。像是刘仁轨这般的老臣,便是唾到你脸上,你也得受了,懂这个道理吗?” 懂! 武后这才道,“把本宫的玺印带上,以示郑重,就权当是本宫亲自去了,跟刘仆射致谢。” 是!臣出宫后马上动身。 等人走了,武后在坐在榻上缓缓叹气,问上官婉儿,“还有谁上折子了?” 没有! “没有……就是最大的问题了!”他们不说不答应,这是置若罔闻呀。那下面该怎么办呢? 只有正臣果然是不行的!得有完全听令之人。 另外,“宗室……得安抚!不能叫人人自危,这就坏了。” 她下旨,“李素节和李上金,给他们在洛阳划定王府,修建好,他们举家来神都,且得上朝……这事叫张柬之去办。” 张柬之接到旨意的时候愣了愣,但还是拱手接了。 接到神都,万一幼主不行,这不也是高宗的子嗣? 再加上张柬之做过李素节王府的属官,他确实没有拒绝的必要。 出去办差的时候就跟狄仁杰走了个面对面,张柬之便把事说了,狄仁杰有些欲言又止。 张柬之便道:“自来也没有清洗前朝皇室的……接来也好!” 狄仁杰心说,这能一样吗?王朝更迭,就比如在老地基上起新房子。旧的那个摇摇欲坠的,要砸死人了,有人揭竿而起,带头把房子推倒了,然后把新房子给盖起来了。往后的帝王一代一代的加固,若是遇到儿孙不孝,没加固好,反倒叫房子年久失修,栋梁给各种虫子咬光了,那就该倒了该换主子了。那个时候,这些败家子们,留着就留着呢,当然不用清洗皇室了。 可而今呢?太后想的改朝换代,是房子要坏了吗? 不是呀!房子好好的,柱子房顶坚实如故,一点也没漏风,甚至装修的风格都挺好的。可你在本不需要装修的情况下,把房子粉饰了一遍,然后你宣布,这房子是你的了。那人家房主能答应吗?这个时候不清理了房主和房主的三亲六故的,她不能名正言顺呀。 这个时候,你接了这俩回来,嫌他们死的慢吗? 可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张柬之又是急性子,急匆匆去办去了。 狄仁杰心里的忧虑呀,一点点上升。去了驸马那里,喝了一杯茶,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是四爷先说,“所以说,狄公啊,叫你看管裴炎,得看管好。地方找好,房舍盖好……指不定,以后需要你看管的人越来越多了……” 狄仁杰起身,朝四爷拱手,他接了这差事的时候心里也有这样的猜度,果然是如此。 而武后呢,觉得这还不足以安抚李唐皇室,她不住的给加恩,给封赏,凡是宗室求见的,不管是什么人,来了就见。 把安抚李唐皇室,当成了一件正经的大事在办。 而就在这个时候,千金公主进宫了,跟武后谈的极好。 武后靠在榻上,千金公主说什么,她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而千金公主呢,拿一些民间的风土人情和流传的千奇百怪的故事说给武后去听。 武后觉得这女人知情识趣,就笑道:“守寡这么多年了,若是有再嫁之意,你只管说。你贵为长公主,不论看上谁,都能叫你随了心。” 千金公主眼睛一亮,低声道:“您是太后,是天下人之母,妾也拿您做母吧!跟您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守寡是守寡,可闺房却不空……” 武后哈哈又笑:“是吗?只要你高兴,怎么都好。” 千金公主眼珠子一转,就又道:“……妾以为,这人要过的有滋有味,阴阳调和最是要紧。女人若是少了男人的滋养,枯萎的可快!臣府上养着个极好的人……用不用给您送进宫来……” 武后面色先是一变,千金公主脸马上白了。可紧跟着一想,武后既然有登顶之意,那这事是多要紧的事吗?帝王本就有服侍之人,随心所欲:“而今您一言九鼎,天下之事全在您一身,松散松散,又何妨呢?” 武后点了点千金公主,笑道:“那倒也罢了,送进来试试吧。” 可一个男子怎么送进来呢? 武后看了上官婉儿一眼,上官婉儿默默的退下安排去了。 于是,一个叫做冯小宝的洛阳混混,被化作太监带进了宫。 这一晚,上官婉儿守在宫殿门口,没敢动地方。 但这么一个男人,进出宫廷,要是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武后想了想,就说,换个名字,叫太平去办吧!只做是薛绍的同族,化名薛怀义,“……叫薛绍认小宝做季父吧!” 上官婉儿只得出宫去办这个事,去别院找了太平公主。 太平一愣,指着上官婉儿,“你说什么?” 上官婉儿一把抓住了太平的手,“殿下小些声量!” 太平站起身来,有几分出离愤怒,“父皇走了还不足一年!” 上官婉儿拉住太平公主,“这事……只您能办!且得保密。若是叫镇国公主知道了,只怕就坏了。” 太平冷笑连连:“你想怎么办?” “把那人剃发化作僧人!他原本是洛阳城里一卖药的,与千金公主府上的婢女私通,入了千金公主的眼了,这才被千金公主给举荐进宫……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这人作为冯小宝的时候,怕是有不少收尾,为了跟以前切割干净,换个体面的俗家身份,叫他与薛驸马同族吧。天后之意,认做季父!” 太平愕然:“这是羞辱谁呢?薛家乃是功勋之后,若不是功勋高,能娶太宗嫡公主?怎么想的,把薛家当什么人家了?!还叫驸马认此人为季父?休想!” 上官婉儿几乎是抱住了暴怒的太平,“您别生气呀!这里面也不独独是男女的事……这有些事情,总得可靠的人去办呀!一些脏事……太后能交给谁?” 太平的眼泪唰的一下这就下来了,她转过身,把脸埋在上官婉儿的肩窝里,抽噎的哭出声来。上官婉儿没言语,只一下一下的拍着太平公主的后背。 良久太平才说,“……可以姓薛,但这事不能叫驸马知道,更不能叫驸马知道母后命其认此人为季父的事!” 上官婉儿点头,可以!这事不提,太后该是也不会专门去问。 太平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皇兄和阿姐他们要是知道了,会怨我的。” 如今且不去管这些吧。 等林雨桐知道的时候,薛怀义已经能进出宫廷了。且他上折子,请求修建白马寺。 折子被四爷打下去了,没钱! 武后没在这事上跟女婿纠缠,其实有点怕镇国进宫兴师问罪。她只私下出钱叫薛怀义去修白马寺去了。而这人也不白当一回和尚,他在佛家那么多经典里,找到一部《大云经》,这经书里记载了一个国家,是由女主统治的,这个女主最后成了佛。 这是什么?这是武后登基为帝的理论依据! 第852章 盛唐风华(104)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事外面怎么可能没有传言。太平公主想瞒住薛绍,可冯小宝入薛家这个事,薛家的族里的人怎么可能单单瞒住薛绍。 太平在等了三天都没等回薛绍的时候,就知道他必然是知道了,且必然是气狠了。 这三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了,睡也睡不踏实,一合眼就被魇住了,醒来不由的就想要哭泣!长这么大,她的世界从来都是阳光普照的,便是父皇去世,她也只是受到了短暂的影响。可谁知道,事情陡然之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憋屈吗? 憋屈死了!这口气哽在喉间,咽不下吐不出来。 于是,太平病了,来势汹汹。 下面的人赶紧找驸马:“您去看看吧,公主病了。” 薛绍急匆匆的往回赶,看见了躺在榻上,面色浮肿枯黄,一身萎靡的太平。 太平之前不是这样的!她像是骄阳,像是火焰,像是春日里灼灼其华的鲜花,但独独不是这个样子的。“月儿……”薛绍坐过去,攥着太平的手,“月儿……” 太平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薛绍,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想回长安,想去父皇的坟前哭诉,可又怕父皇怪我不孝……我想找皇兄做主,可哥哥身体不好,会气坏他的……小哥胆子太小,他会吓着了……我想找阿姐,可我怕阿姐跟阿娘彻底翻脸了……我想自己进宫……可是我要真的什么不懂就又简单了……” 薛绍没语言,静静的听着。 “我知道母后做的不对,可那是我阿娘呀……我得先想想,她那般是为了什么?她想靠这个冯小宝去传教,去宣扬女帝乃菩萨转世……” 这是为登基做准备的! 舆论怎么造就的?就是这么通过造神造就的。 太平眼里只有说不出的复杂,“你可知道大约三十年前的民间那个自称是皇帝的女反贼,陈硕贞?” 听过,怎么了? “那位自称女帝,在称女帝之前,她怎么做的?她和道教还有摩尼教联系,信众便是她造反的主力,对外,她说她是太上老君的弟子,说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号称是赤天圣母……迄今你去当地打听去,周围的百姓对此还坚信不疑。”太平跟薛绍叹气,“我长在宫里,很多时候是躲在内室听着阿娘处理政事,我是这么长大的!我没有伸手去抓权利,那是因为我有你,但我是皇家的女儿,我懂任何一个动作背后的意义。你一定要问,为何要让此人姓薛,还一定要抬高此人的辈分……我跟你一样恶心,但是,母后的考量是,如何能快速的提升此人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像是泽生拜的师傅窥基,他那般大的名气,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他是玄奘的弟子,另一个是,他是尉迟家的后人,出身名门。想要快速的打造出一个叫人信服的大和尚来,没有玄奘这样的师傅,也不是名门,那能用的只有公主府的招牌和驸马的名号了……她是这个意思!” 反正百姓们不知道这背后的猫腻,母后为的也就是叫百姓们信。 至于世家勋贵信不信,她不在乎。 要是她什么都在乎,就不是今日的她了。 “你挨个的比一比,她除了用我和用你之外,她还能用谁?世家不给她用;勋贵她不敢用;朝中的好官不会让她用;那些巴结逢迎之辈,多是出身不高,用了不能达到目的;哥哥们除了李显各有气节和立场,更不要提阿姐那般的威名,她躲避尚且来不及。”太平说完就苦笑,看薛绍,“其实,这都怪我!若是我有阿姐的能耐,我能手握权柄,薛绍,我又何必看着你受辱。薛家受辱你受辱,便是孩子们受辱,这比我受辱更叫我不能接受!” 薛绍揽住太平,“好了!好了!你是我的妻子,荣辱与共,这道理我明白……我就是……” 太平嚎啕出声,“薛绍呀……我没了阿耶……也没了阿娘了……我没了阿娘了……” 母女之情,就此断矣!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桐桐能不进宫吗? 这事不能这么干! 关键是,她不愿意受这份恶心。 武后皱眉: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就真来了。 “叫进来吧。” 林雨桐进去了,上官婉儿把伺候的人全部都打发的远远的,只她自己守在大殿之外,今儿这母女俩非吵起来不可。 是的,没一盏茶的工夫,里面砰的一声,是什么摔碎的声音。 想来是天后恼了。 可不恼了吗?这种事意会便可,怎敢跑来质问?“这是本宫的私事,不劳镇国公主费心!” “私事?”林雨桐问她,“何来私事?想要最上面的位子,却跟我谈私事?天子无私!当年,父皇接你回宫,受了多少非议?后来立你为后,又受了多少非议?史是用来做什么的?太宗说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王朝何以兴?那是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叫史上发生的过的错的不再重演,可以规避。何以被替,那便是不吸取教训,将错误的一次又一次的重演。是!女子上位,难以上青天!可越是如此,难道不是应该做的比男人更好?叫他们无话可说!可您呢?您如同男帝王一般,这是您的长处吗?错!女子便是女子,扬女子之长,避男子之短,兼顾天下之明,这才是女帝!” 武后哼笑一声,“天子乃天之子,乃天上的神明,神明可分男女?就像是佛家,分男女吗?观音菩萨,是男是女?菩萨三千法身,可男可女,无男无女。” 林雨桐语结,然后哈的一声给笑出来了:是她错了?还是我错了?想来,她能成功,那一定是我错了。 我带着后世的理念去要求这个时候的她,在她看来,我更像是一个天真的梦想家。 不等她再说话,武后直接叫了禁卫统领:“送公主回府!公主有恙,送回府养病去吧。”而今的禁卫是从下面提拔上来的寒门,执行力很好。 这是根据四爷的提醒,随后换上来的人。 林雨桐被礼送出宫,却变相的被禁足了。 秋实低声跟自家郎君禀报了,“……宫里的旨意是这样的,太医已经去府里了。” 四爷轻笑一声,“知道了,没事。” 秋实一愣,公主被禁足了,驸马这么高兴干嘛?这是对公主有二心了?想逆袭?想权利超越公主?说真的,真不懂了。 不懂就对了!四爷将折子往边上一放,这个时候把桐桐关进笼子,任由武后发挥才是好的。在桐桐的心里,还存着珍惜女帝之意。可在爷心里,爷自己亲阿玛的皇位,爷都惦记呢,更别说其他人了! 这任何变革,不经历一场阵痛就不可能完成。 爷现在就等着,等着武后接下来的戏怎么唱。 武后先召见四爷,跟四爷是这么说的:“……镇国的脾气太过硬了,想法又过于单纯,本宫和先帝把她宠坏了。对镇国,本宫是寄予厚望的。本宫这般年纪了,最终还是要去的,别管留下什么,终归还是你们的!但在这之前,得叫镇国学会收敛脾气,也要学会不用黑白眼去看事。本宫的意思,是叫她在家里再念两年书。宫里会指派几位先生,教导于镇国。你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本宫的这个决定,镇国许是一时不能理解,你回去要好好的跟镇国说,叫她不要心存怨怼,这都是为了她好的!接下来的事,她参与了不好,不参与了也不好,正是两难的时候。不如本宫给她先生,她念了十多年的经书,也该好好学学儒家了……”说着就笑,“夫妻本是一体,你在朝,跟镇国在朝是一样的。” 上官婉儿心里一紧:说是夫妻一体,可这不也是把公主和驸马分割开了吗? 权利这个东西最容易引发不可估量的变故,一如先帝与太后。 四爷没言语,起身拱手,然后告辞出来了。 武后也没恼,只要大事上不掣肘,这个驸马不容也得容。 然后满朝上下都知道,太后把镇国公主给禁足了,并且赐了先生。 林雨桐正在家里跟孩子们吃饭呢,今儿的饭稍微有点晚,因为安生的课业没完成,不完成那就不开饭,等着吧。 这种熊孩子就得治! 饭迟了,还没吃完呢,武后给的先生上门了。 林州低声禀报,“是苏侍郎。” 哪个苏侍郎? “苏味道苏侍郎。” 哦!他呀!说起来此人也是很有名气的!他的名气不是因为他在武周时期处事模棱两可,得了个‘苏模棱’的绰号,也不是因为他两度为相,却为了明哲保身,依附过张易之。而是因为他有个二儿子没出仕,跑去眉山定居,自此落户在那里,他的后代到了第九代,出了个叫苏洵的后代,而后又有了苏轼和苏辙。 要么说,这天赋跟遗传有关呢,苏味道而今是文章四友中的一人,很有文采。到了后世,人家那基因也依旧在闪着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光辉。 林州还怕林雨桐不知道这人的根底,就进一步的介绍,“此人是裴行俭裴公的大女婿,裴公的二女婿是王勃的次兄。” 啊?哦!就是苏味道跟王勃的哥哥是连襟,两家是姻亲。 看这关系给绕的,“还有呢?这人好打发吗?” 林州吭哧了一声,这才道:“此人颇受裴居道赏识……” 苏味道是裴家的女婿,裴居道赏识很正常!林州这是想提醒自己,裴居道是李弘的岳父,不看一面看一面,这个人打发起来也不大容易。 林雨桐咬了一口饼子,武后这是想干什么?叫自己学学苏味道的模棱学,凡事别太区分黑白? 行!这个先生,我接下来了。 然后苏味道觉得这就不是人干的活,这位公主太难伺候了,他觉得每天都备受折磨。 按时上课,从不迟到,上课认真听讲,这绝对是好学生的标准。 但是,这个学生每天都会问一句:“先生,昨儿朝中可有事?” 也无甚事! “无甚事,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 有点事! “这一‘点’,是指事少呢?还是事不大?” 苏味道:“………………”这叫人怎么说呢?他只得说,“天后之意,该修建明堂。” 明堂是个什么东西呢?是天子可与天通的地方。最开始轩辕黄帝修建过明堂,后来到了汉朝就没有明堂了,不是不想修,而是因为明堂的修建办法失传了,谁也不知道怎么造明堂。 木兰辞上那句: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就是那个明堂了。 李治也想修来着,这不是遇到天灾没修成吗?武后就说,咱现在接着修。没样式不怕,朝中没人答应不怕,北门学士,你们上,反正得给我弄个明堂来。 谁来督造的修呢? 薛怀义!你来吧。 林雨桐就问苏味道,“明堂真可与天通吗?我倒是以为,走出宫阙,去田间,去地头,去市井民间,那才是与天通之处。一栋建筑,劳民伤财,与民无益。天又怎么会眷顾?” 苏味道不敢说这话错了,也不敢说太后的话不对,但出去跟友人一块的时候,难免把公主的言辞拿出去说。 这话瞬间就传的人尽皆知,武后怎会不知? 知道了又怎会不气? 于是苏味道解放了,武后不叫他做先生了,改派了刘炜之前来,给桐桐做先生。 桐桐每天还是在问:“朝中可有事?” 刘炜之很本分的回话,“有!有事。天后在朝堂设置了登闻鼓和肺石,只要有百姓击鼓,或是站里在肺石之侧,御史就必须得受理百姓的状子。” 林雨桐点头,“广开言路,了解吏治民情,不失为一个好途径。当然了,这于朝堂而言,震慑各方,加强管控力,也是好的。” 刘炜之松了一口气,不一味的只说不好的话,这一点就越发的难得了。 他不仅把这话宣扬出去,还进宫去跟天后说,“公主心思通透,公正无私,此乃品行,并非针对天后您。” 转天刘炜之又跟桐桐说,“天后广纳人才,下了诏书了,叫朝堂内外,九品之上以及庶民百姓,只要有才之人,可自举,以便朝堂选拔。” 林雨桐就道:“……广纳人才是对的,此举重在简拔寒门,从长远来说,也是好的。此举一能收揽天下人心,二能借此巩固统治,这也没不对!可……能读书的寒门,并非真贫寒。寒门得是先有‘门’才能说的上是寒门,可大唐境遇之内,有多少是无‘门’之人呢?有修建白马寺和明堂的钱财,去顾念两分民生,岂不更好?” 刘炜之就说:“殿下,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您这话虽公允,但也当知,天后所为究竟为了什么。帝王之路……”“百姓感念,无冕亦是王!” 得!又说不到一块去了。 这三翻四次的,若是她不公允,事情反倒是好办了。可她就是这么公允,针砭朝政往往一针见血,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 这话会叫人心浮动的! 武后意识道:“还得加紧步伐!”不是没有更好的政策,而是没坐上那么位置,名不正言不顺,施行不了更好的政策。 她也没精力去想怎么去施政,得想着这一步怎么迈出去。于是给薛怀义下了死命令:“两年,两年修好明堂?能不能办到?” 两年? 不能吗? “能!”薛怀义回的斩钉截铁,“两年一定修好明堂。” 两年的时候,公主府两侧驻守上了禁卫军,这是监视!不仅是镇国公主府,便是李弘所住的山下,李贤所在的寺庙,李旦的王府,太平的别院,都在监视的范围之内。更不要说是李上金和李素节了,这俩搬到了洛阳,也确实是叫他们上朝的,但就是一点,府里的护卫是禁卫。 泽生慢慢大了,已经是个十三岁的小子了。 他进进出出的,看着一双双的眼睛那么盯着。冷眼扫过,下马回府,一回府先去见阿娘,“阿娘,儿回来了。” 林雨桐就笑,“回来了,你舅父可好?” 都好! 泽生是去寺庙了,他的师傅和李贤在一处,他去受教,也常陪李贤一处。 林雨桐说孩子,“先去梳洗,你阿耶一会子就回来了,马上就能用膳了。” 泽生没急着走,而是道:“儿发现舅父处多了许多探头探脑之人。舅父已经‘死’了,依旧这般,儿心里甚是难过。外祖母一丝血脉亲情也不顾吗?” 林雨桐摇头,“也不是!她此举,另有用意。” 哦?泽生又朝前,挨着阿娘,“儿不解。” 林雨桐就问说,“听说明堂建成了。” 嗯!这与明堂何干? “明堂,乃天子通天人之所在,建成了,那你说,天后会怎么做呢?” “举行大典,展现天子之威。”为登基预热! 林雨桐点头,“那你说,她都会请什么人呢?” “属国使臣、部落统领……”泽生说完,愣住了,“还有宗室?” “连我们这些亲生子女都被监视了,那你说,那些宗室敢来吗?” 不敢!害怕被一网打尽。 “那不来,是不是抗旨?” 是! “抗旨是不是要论罪?” 当然! “来,怕被一网打尽!不来,便要论罪。横是死,竖也是死,那你说,宗室会怎么办?” 造反!泽生一下子懂了,“这是要逼的宗室造反,好名正言顺的清除李唐宗室。” 是啊!就是如此! 林雨桐起身,看着外面吹落的秋叶,缓缓的走出去,伸出手接了一片在手里把玩着,“血统是原罪!” 泽生看着母亲的背影,总感觉沉寂了两年的母亲的身体里像是藏着一只蠢蠢欲动的猛兽,这只猛兽若是出笼,会如何? 这个时候,他深切的感受道:飓风来了! 第853章 盛唐风华(105)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那便是洛水里打捞出一块石头,石头上雕刻了八个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跟所有的帝王传记记载的一样,开始了神化之旅。 这块石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块普通的白色石头。不过字体是紫色的!这个……工艺复杂吗? 安生和泰生跟着他们的祖父去看了祥瑞之后,两孩子跑到自家府里的园子去了。这园子里的到处都是那样刻字的石头,对吧! 瞧瞧,那菜园子门口的立起的石头最大,上面的字也最亮,是灰色的石头搭配着黑字,上面两个字——百草。 那边的亭子,亭子边竖着一块奇石,石头形状怪异,阿耶在上面雕刻‘怡然’二字,填充的正是紫色的荧光石粉呀。 俩娃把园子在出溜了一遍:没错!那个神石,我家到处都是。 泰生问他祖父,“您看出哪里不一样了吗?” 没有! 安生用手抠填充的各种粉末,而后低声道:“是神石都降咱家了?还是那块神石是假的?” 李敬业面色不停变换,这话可咋说?他现在怀疑,是不是这里面有自家儿子的手笔。这个园子朝中大臣没来过的少。看提产的小麦,看长的老大的菘菜,少的了来这里吗?那菜园子门口那么大的石头,只要不是瞎子都瞧得见。还有那亭子,来了客人在院子里坐坐,那地方最常用。谁不知道公主府有个‘怡然亭’,亭子里还有个‘九曲流觞’,是个极为风雅的所在。 大家都知道这里有这样的石头刻字,完了你撺掇了武承嗣还是谁的,这些人没来过,于是,就觉得可聪明了,看!我们都会造神迹! 咋说呢?神迹这玩意糊弄糊弄小老百姓算了,咱是没人信的。朝中也肯定没人信!凡是说信的人,那是觉得必须信,或是选择相信。 但是这种的,好歹糊弄住个面子情呀!如今可好,神迹献上来了,当时朝中大臣都是啥表情呢? 是啊!表情那么诡异,尤其驸马的表情,震惊的、迷茫的、一言难尽的,当时在大殿上武后看的异常清楚。 这事她其实觉得做的挺好的,‘河出图,洛出书’,此乃天降圣人的标志! 这是祥瑞——大大的祥瑞。 而且,武承嗣安排的很精致,他安排了一个叫做唐同泰的雍州永安县人,来献这个石头。这人姓唐,叫永泰,这是啥意思呢?是说咱和李唐是一体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了,要安泰,一起安泰,对吧?还有,这人出自永安县,这寓意跟永泰,跟永昌,意思都是相和的。 再合适没有了! 还有那字体是紫色的,为什么非用紫色呢?因为她常在紫宸殿,视朝时挂着的是紫帘,看看!连这么细小的细节都想到了。 可大家的反应全不是她想的样子。 这是出什么事了?她看上官婉儿以及伺候的瑞祥高延福等人,“你们老实说!”这些人的表情她用余光扫见了,那是恨不能把脖子缩到肚子里的。 这么一问,噗通通的都给跪下了。 武后皱眉,“说!” 上官婉儿只得说,“……镇国公主府的园子里,多是这样的石头。驸马是个风雅之人,喜好摆弄园林。在长安的公主府,臣留意过,就有石头刻字填萤石的匾额,到了洛阳了……这边的园子更大,驸马便给园林做了极好的造型。公主府的园林,在神都要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那当真是一步一景,奴婢等人去公主府宣旨进出,总是能见到的!朝中大臣,也是常进常出,这两年公主不出府,在府里培育出极大的菘菜,满园子都是!大臣们还专门去看了,去品尝了菜色。据说今年又培育出一株茄树,树上挂满茄瓜,七日前,驸马还请了朝中诸位阁老,以及六部堂官去瞧了,吃的是茄瓜宴,还送了一篮子给宫里,奴婢禀报过,您忘了?” 武后愕然,“四处都是那样的石头那样的字?” 是!上官婉儿就道:“周国公怕是没登过公主府的大门,因此,并不知道此事!”然后就巧了!成了这个样子了! 武后突然就觉得,李淳风当年莫不是看错了,这个孩子不是助自己的,分明这就是来克自己的吧。要说她刻意针对?那真没有!在长安的时候,她的府邸里就这样。到了洛阳了,园子大,布置景致放置几块不值钱的石头,这又怎么了呢?真不是有意的,可事就这么寸! 这上哪说理去! 把武承嗣叫来,她得问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是谁出主意,把武承嗣往这条路上引吗? 没有!武承嗣赌咒发誓:真是臣想的!雕刻的石匠会照猫画虎,但其实不识字。而且,人一辈子没出过山,是做石活的山民。做完活,人已经处理了,再不会开口了,绝对不是臣被人蛊惑利用了。 武后沉默了。 武承嗣也害怕呀,好半晌了才问说:“那现在……怎么办?” 武后扶额,“祥瑞……就是祥瑞,需要怎么办?原来计划怎么办,就怎么办!” 上官婉儿心里叹气,驸马的石头真是会凑热闹。非把特别精巧的一局给折腾成指鹿为马! 是的!就是指鹿为马。天后现在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跟指鹿为马有何不同。 桐桐是只知道武后玩过洛河图的把戏,但具体的全不记得。 事闹出来了,弄成笑话了,桐桐才反应过来。她扭脸看四爷:“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四爷就叹气:“愚民不成,神话帝王更不成。”要不是为这个,谁费心破她这个局呢。 也对! 可武后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没有回头路了。别管多尴尬,反正‘我不尴尬,那就不尴尬’,她还是要往下走的。 怎么走的呢?她说,这石头是宝图,赐名‘天授宝图’,而后她自己给自己加尊号,尊称为‘圣母神皇’。 林雨桐是真觉得武后这种面对再尴尬的事,自己不尴尬的心态特别令人敬佩。这石头已经够尴尬了吧!这尊号,难道就不尴尬?尊号只能是新君上位,给历代先祖上尊号。哪里见过自己给自己上尊号的!? 人家就上了,怎么着吧! 这个号先是圣母,后世神皇。 皇,这个不敢叫人触碰的字可算是给冒出来了。做了这么多的铺垫,为的就是这个字。 而后,刺激大了!满朝的大臣,就跟被掐住嗓子了一般,别说说话了,气都没法喘了。 无法无天!异想天开! 什么词都往出冒,有些人甚至都觉得这位天后莫不是年纪大了,疯了吧! 六十多的人,该是活不长的!这么大的岁数了,跟她争几年,闹的不可开交,等她死了结束这撕扯好呢?还是默默的等着,等着她活不长,自然的老死了好呢? 不太坚定的大臣,他们的心里是这么盘算的。 说一个朝代的平均寿命,看你怎么算了?要是普通的百姓,那平均寿命真不长。可像是世家贵族,那平均寿命就在五十五到六十岁之间。 但特别长寿的依旧是少数。还是是那句话:人生七十古来稀! 自来少有人能过七十这一关呀,对吧!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能活多长呢? 林雨桐估摸着,很多人就是被‘常理’这个逻辑给限制住了!李治没想到武后想做皇帝,这么多人没想到武后能长寿。 武后也不知道她能长寿,所以,她知道,她再不加紧步伐,她许是就再没登基的机会了。 想要登基,不把李家宗室那些青壮给处理了,谁都不能容自己往上走的。 于是,她就说,明堂既然建成了,那就请各州的都督、刺史、李唐宗室、外戚等,都来神都吧,咱在明堂里举行个大典,庆贺庆贺。 时间定在了腊月! 这个诏令一下,官员倒是还罢了!得看大家都怎么反应,对吧?官员能彼此参照,可宗室怎么办?宗室知道,武后容不得他们了。 于是,他们相互联络,准备造反。 腊月眨眼就到了,神都汇聚了各地官员,外地的宗室一个也不见,这叫神都的气氛变的格外微妙。 就在这个时候,武后突然册封薛怀义为梁国公,说他修建白马寺和明堂有功。 旨意下来的时候李敬业在李绩的牌位前俯地大哭:您老爷子看看!睁开眼看看呀!这就是您打下来的大唐江山。您出生入死,以年迈之躯,依旧征战沙场。可您这一生的功勋,才换来了一个国公之位。 而有些人呢?一个市井混混,修了个寺庙,修了个明堂,胡编一本经书去糊弄世人,人家也得一国公之位! 凭什么?!凭什么? 大唐的列祖列宗呀,你们可看的见!可觉得这公允! 安生和泰生就站在他们祖父身后,仰头看着这位老祖的牌位。两孩子也在想:是啊!这是否公允呢?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桐桐在被关了两年之后,终于踏出了府门。一身镇国公主的朝服在身,手持天子剑,所过之处尽皆俯首。 这两年没出府,但她的威望并没有因为人在府里而变小。恰恰相反,很多大臣在看到她跟四爷一起来的时候,都先是展颜一笑,而后欠身见礼。 林雨桐也终于见到了这个高高的被修建起的明堂。这有多高呢?她打眼一看就能估量出来,以大唐的计量单位算,这得有二百九十多尺,折合成米的话,有九十多米。 大唐的建筑呀,高九十多米! 故宫的太和殿才多高?四十多米!也就是说,它相当于两个太和殿那么高。 要知道,大清修的太和殿,是大明太和殿的缩小版本。为啥的?因为花销太大,修不起,就往小的缩了一点。 这个明堂不是占据的地方大了两倍,而是高度上是人家的两倍。现在这水平,增加高度,增加的就是难度和钱财消耗。 林雨桐看着眼前高高的建筑,没来由的想起李白的那句诗。诗是怎么说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武后这不是要摘星辰,她是把天戳了个大窟窿! 再看明堂的装饰。桐桐突然就想笑,后世慈禧的凤在上龙在下的灵感打哪来的?怕是从这里来的吧。顶上九条金龙,九条龙的龙头朝着中心的位置,中心的位置一个大大的圆盘,圆盘上站着一个硕大的凤凰。只那凤凰就有一丈多高,张牙舞爪,昂首震翅,金光闪闪,夺目非常。 这构图,把九条龙衬托的如同凤凰嘴边的虫,张嘴就能给吞进去。 林雨桐正在端详呢,就听到安静的气氛瞬间被打断了。远远的听到喧闹声,听到有人巴结逢迎声。 “国公爷您来了。” “薛爷您到了,就等您了。”…… 到哪都有这样的人。 薛怀义长的高大威武,五官甚好,年纪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林雨桐回头看了一眼,本不想怎么着的。 结果发现这人路过薛绍兄弟的时候,颇为桀骜。 薛绍兄弟是谁?是李治的亲外甥,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亲外孙。 今日薛家兄弟的处境,那是不是也是我家儿子明日的处境呢!我儿子也是李治的外孙!怎么着呀?将来这日子过的,是个阿猫阿狗都能这般无礼吗? 她转过身来,问了一声:“谁在喧哗?” 站在这个地方说话,本就会带着回音的。因此话一出口,满场都听见了! 这一听见,满场皆静! 便是围绕着薛怀义的,也做鸟兽散,各归各位去了。 薛怀义一愣,朝上看去,这就是镇国公主呀!跟天后长的还挺像的,想来天后年轻的时候也如这般貌美吧。 这一看,看的时间就有点长。 见林雨桐的面色越发的黑沉了,他忙笑着往前走,带着几分嬉笑之色:“这便是镇国公主吗?常听天后提起!” 到到了五步之外了,这货还朝前走了。 真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真以为本公主两年不出府,是怕了武后了。 距离三步之外了,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林雨桐右手拿着天子剑,没动。左手伸出,抽出了薛怀义腰上挂着的佩剑,二话不说,就朝对方的心窝捅去! 这是一把钝剑,没开刃,想砍了脑袋也不成! 这一下,用足了全力,对方倒飞出去,重重的落在台阶之下,噗的一口血就喷出了,且在不断的吐血。 上官婉儿来看官员来的情况,谁知道就看到这一幕。急匆匆的过来,低声问道:“公主有天子剑……也不能这么杀了此人呀!” 林雨桐哼了一声,也没压着声音,直接就说:“这种东西,配用天子剑受死吗?杀人?杀了又如何?携带武器距本公主五步尚不止步,想做什么?图谋不轨,死不足惜!” 说着,就用帕子把握过对方剑柄的手擦了擦,顺带的连帕子都给扔了。 上官婉儿朝下看去,高延福轻轻摇头:死了!死彻底了。 她只得摆手,叫人把那尸首带下去。而后拱手:“殿下说的对,此等不知分寸之徒,死不足惜!” 林雨桐嗯了一声,上官婉儿才默默的非常的规矩的朝后退。退出去之后,她回头看了站在外面的朝臣一眼。 那么多臣子,文武各居其位,恭恭敬敬的,哪有一丝桀骜之气。 武承嗣更是跪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这叫她心头剧震:镇国公主威望若此! 她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回去禀报武后:“……人已死了!” 武后只皱了皱眉:“该死的东西,不知收敛!弹劾的折子诸多,若不是看在他有往日之功的份上,早不容他了!他可倒是好,竟是敢招惹镇国。你说的对,这种东西,死不足惜。” 高延福禀报说,“尸首抬出去了……您看怎么安葬……” 安葬什么?“扔乱葬岗子去!” 高延福看上官婉儿,他拿不住天后这话是说的气话,还是真的事这么想的。 上官婉儿轻轻点头,高延福利索的去办了。 出去看着已经硬了的薛怀义,冷哼一声:平日里嚣张又跋扈,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对宫里的人吆五喝六,真拿他自己当个主子了。这宫里的,再是天后的人,可曾经伺候的也是先帝!为了自保,嘴上不说,可心里哪个能瞧得上这样的货色。 别说宫里了,便是神都城内,不知道多少人鄙夷呢! 果然是不知斤两的蠢货,天后的一个玩意而已,“扔乱葬岗子,喂狗去办。”说完,他又低声吩咐几个小太监:“招摇过市,懂不懂!要是人问起来,你们就跟人学!叫人都知道知道,除了这祸害的是镇国公主,听懂了吗?” 懂了!公主为咱出了这口恶气!当然要为公主传颂名声。 高延福‘嗯’了一声,这才朝宫里看去:娘娘,老奴跟了您半辈子了,可老奴也咽不下这口气呀! 这些是武后所不知道的。 她此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上官婉儿,“叫太平来,叫太平随我一起走。” 太平公主已经知道了前面的事,她心里跟着了一把火似得,今儿要不是阿姐,在那么多人面前受辱的就是薛绍!以薛绍的傲气,她不敢想象之后会怎么样。 这会子,她的一口气出了,可心里又窜起了一股火! 她隔着帘子看着等着她的母后,没言语,也没搀扶,只默默的跟着武后朝明堂而去。 长长的路径,桐桐在这端,武后在另一端,母女俩隔空对视——良久! 第854章 盛唐风华(106) 武后一步一步的走来,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太平。 御阶一层层,武后目不斜视,步履坚定的一直朝前。多少打量的视线,武后丝毫也不在意。就这么在一群男人中间,横穿而过。 四爷在桐桐的手上点了两下:不急。 桐桐点头,收回视线。 不急这两字,这是说自己,未尝不是点了武后的不足。 武后怕争不过时间,她的很多错,不是不知道是错的,而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她去慢慢来了。 先上位,上位之后再调整,这就是她此刻的想法。 事实上,在武后的身上是能看到李世民和李治的影子的。李世民的上位手段光明吗?可这妨碍李世民做一个明君吗? 同样的道理,武后在乎上位的手段吗?不在乎。只要上位了,同样不耽搁我去做明君。 就像是桐桐一样,桐桐身上有太多的四爷的影子,四爷教的什么样,大差不差就是什么样。比起史书上半真半假的帝王,当然是看到的、能接触到的更真实。 以同理心去比,武后也该是如此吧。 因为这样的心理,武后特别坦然。在她看来,帝王就是如此的。 路过桐桐的时候,武后低声道:“跟上。” 桐桐便站在了武后的另一侧,六个子女,而今能跟着她的之后自己和太平了。李弘被封锁了消息,他只知道自己被禁足了。孩子们去山上看舅舅,从来不敢多话。李旦称病了,不出府门。李显不可能放出来,李贤又‘死’了。 而今,除了自己和太平,也没人了。 文武百官都在外面,里面除了礼官,就他们母女三人。 祭祀天地,有主祭,有亚祭,一般来说,亚祭是太子的差事。 武后看桐桐,低声道:“你来。” 可事先并没有安排我!你又带着太平一起来的,自然是安排了太平亚祭的。 林雨桐后退了一步,太平迟迟不肯上前。 武后转过身来,严厉的看向太平。太平这才一步步上去,亚献结束。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不完美的政治秀。武后不满意,但唯一的好处应该就是:逼反了李唐宗室。 这样的祭天仪式,安排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那便是——献祥瑞。 之前的洛出书那一套没玩好,没关系,咱再接再厉嘛!石头刻字,这是人造的。但是各地的祥瑞,你不能说都是人造的吧。 比如,雍州新丰县地震了,这地往一块挤压,这一挤压,就多出个山包来。 礼部有专人捧了折子上来,大声的朗读着这折子。这是山包吗?是土堆吗?不是!这是庆山! 这边折子才合上,国子监就有人站出来了:“这怎么能是庆山呢?这是地上长了瘤子,是恶兆,是灾变!”他噗通一下跪下来,“这是太后独揽大权,导致天降灾祸。天后若是不退回后宫,天必谴之!” 话一说完,头就使劲的往地上磕,血瞬间便冒了出来,这是不打算活了! 近卫上前,一把给摁住。 就问武后此时难堪不难堪!这愚蠢的儒生,是自己往死了作的。 在武后开口前,林雨桐就呵斥,“自以为学富五车,可在本宫看来,这是枉读了圣贤书!地震,乃是自然之道,自然之理,如同天要刮风降雨是一样的道理!先有臣子以天变寓祥瑞,此乃谄媚之举;后有你这般的儒生,以天灾寓吉凶,自以为忠贞,可在本宫看来,你与那谄媚之人,并无不同!各地官员,有灾便据实报灾,这才是天之幸!若是天下无事,要朝堂何用?” “不错!”武后马上接了这个话,“今儿祭天,便是告知上天,天大地大,不及生民大!雍州有报,新丰县地动,动起可聚山,若照此看来,百姓必是房倒屋塌,生计艰难。又正值寒冬腊月,更当官府尽责以赈济灾民。拟旨,着雍州赈灾,以赎其罪。新丰一县,免五年赋税!罢新丰县令……”说完,抬手一指,“这个大胆谏言的儒生,你上前来!” 这人头都是晕的,却不想武后说,“这个县令你去做!谏言本宫听的多了,谏臣朝中也不缺,你这番话,本宫听的也不新鲜了……罚你,你未必服气!那便去做一任县令,看看尔堂堂男子之躯,能将一县之地,治理的有多好!三年之后,本宫要看实迹!若是做的好,简拔你做刺史,若是做的不好,两罪并罚。可听清楚了?” 晕乎乎的,无所谓清楚不清楚。这话原也不是说给此人听的,这是要说给这么多文武大臣,说给天下人听的。 林雨桐心道:这就是武后的能力了。情况突发,由不利的局面转为有利的局面,不过是瞬息之间罢了。 事情到了这里,准备的其他祥瑞便无用了。这次的祭天,可谓准备的隆重,结束的潦草。 武后回去开始思量对镇国的安置。 镇国在府里闭门不出两年,结果将菘菜培育出来了。之前的菘菜,一棵半斤重,如今一棵三斤上下。菘菜,是整个冬季必不可少的菜品,百姓的餐桌上日日见它,那百姓便日日念镇国的好。 另外,又有沤肥之法,除虫之法,包括育种之法,都陆续的从镇国府邸流出。她没宣扬,甚至没主动去教授,但是她的庄子确实敞开的,谁都能去看,谁都能去学。 她没有向朝廷报功,就是做她的事情。可这不争功,却叫她威望更比以往。 接下来怎么处理? 关回府里? 不成! 既然不能关,那就是还得用。可用,又怎么用呢? 突然想起了,驸马昨儿上了一道折子,还真就是除了镇国去办,别人只怕都办不好。 于是,武后单留了桐桐,“镇国,有件紧要的事,需得你去办。这件事,特别要紧,别人办不了。” 桐桐站住叫,“您说。” “不知道驸马跟你提过没有,广州发生了一起命案,事涉官员。广州都督路元睿被昆仑人给杀了!” 啊? 武后点头,“你跟驸马,在西域的治理上,我看出你们的意思了。你们希望大唐以包容之姿态对各色人种,是这样吗?” 是! “我觉得你跟驸马所想都是对的!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在神都,如今境况都有所改善。以前胡姬都是妓子中最低等的,谁家要是娶了胡女,其子女都要低人一等。而今,这样的境况已经好了许多。这与驸马在司宾寺所做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但是,除了两京之外,这一现象还很严重。尤其是沿海之地,各地商人尤多,从心理上的瞧不起而引发的事端,这两年尤其突出。就像是此次,一个都督,被一昆仑人给杀了。原因呢?不外乎是广州临南海,每年都有昆仑国的商船过来,跟大唐互市。这是好事呀!可当地的官吏贪婪无度,经常勒索渔船商船的钱财,百姓多有告发者,可路元睿这个都督,没有惩处当地的官员下属,反而把人家商人给治了罪了。结果,激起了广州胡人的怒火,其中就有一个昆仑人,袖子里藏了利刃,只说是找路元睿有事!路元睿没防备,结果不仅他被杀了,连同他的下属随从,十余人,一起被杀了。杀了人之后,这人就逃了,上船直接入海,再不见踪迹。”她说着就叹气,“杀人、杀官员,固然不对。但是,首先得是当地官员错了,是他们激发了胡人的怒火。” 林雨桐就问说,“这是什么时候的案子?” 武后就道:“快一年了吧!你也知道,案子需要程序的!从广州发回来,这一来一回,半年就过了。案子先在当地处理,之后层层上报,报到刑部的时候都已经是两月之前了。这不是年底吗?年底了,驸马之前在三省议事堂议事的时候,提议六部抽调人手,在年终的时候,交叉抽查这一年的事件处理。各个丞相各自承担一摊子。驸马主要抽查了刑部的,结果就从刑部抽出这么一个案子来。他觉得刑部的处理太过轻描淡写,就写了折子昨儿送上来了……” 昨儿?呵呵,可真是会挑时候。 桐桐默不作声,听着武后继续往下说,“他认为,广州乃对外贸易之所在地,吏治尤其要紧。不仅是吏治,包括百姓的认识,这都要改变。只有当地重视了,各地胡商在广州不受歧视了,大唐的对外政策,才能长远。我看了之后,觉得甚是有道理。你也知道,而今我忙,朝事多赖驸马和诸位相公。本来应驸马前去处理也可以,但是,朝局暂时离不开他!那就只能你跑这一趟,不要着急,把事情处理好再回来。另外,你作为亲使,也该替本宫巡查地方了。多走走,多看看!一则安抚,二则督查。” 这事还真就不是小事!林雨桐一点都没打磕巴,“成!儿臣简单的收拾一下,后日出发。” 武后愣了一下,便笑了,“那去吧!一路小心,多带人手。稍后给你送手谕过去,给你便宜行事之权。” 是! 人走了半晌了,武后还怔愣了,扭脸看上官婉儿,“镇国的所思所想,跟时下颇有不同!”天大地大,其实不如如今朝堂的事大。可她把朝上的事说扔就扔,却把胡人的事看的比天大。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呢?四爷心说,桐桐的思想受后世的影响更多。在她的心里,那句‘外交无小事’一直在,一旦触碰到了,她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不打折扣。 桐桐回来,瞪眼看四爷。 四爷就笑,“出去看看吧!沿着这个时期的运河,一路朝南,这个机会难得,得珍惜!” 那我可太珍惜了! 第855章 盛唐风华(107) 四爷站在码头上,目送桐桐的船消失在运河之上。 安生和泰生站在边上,一是不高兴不能跟阿娘往南边去,二是不高兴阿娘和兄长不能在家里过年。 过年?也只孩子还念着过年。 四处的爆竹声里,百姓依旧升平。大户人家,依旧喧嚷着要过年,可谁真的有心过年呢? 这一日,四爷才下衙,李敬业急匆匆的过来,没去屋里,只站在院子里,低声道:“在年礼的礼单里,发现了一封信。”说着,就小心的递给四爷。 四爷没急着看,先往书房去,“多冷的,屋里说。” 屋里暖和,脱了大衣裳,两人坐下,四爷挨着炭盆,烤着手,这才把信打开,信上是写的是什么呢?是说:内子病重,须得早疗,若至二岁,恐成痼疾,宜早下手! 看似就是一封普通的信,说是老婆病重了,必须得早早的治疗。要是再拖延下去,就很不好办了,应该早点下手。 李敬业就说:“这是韩王给国公府的节礼里夹着的,我瞧着似乎有些不寻常。” 韩王李元嘉是高祖李渊的儿子,据说此人很聪明,可一心多用。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心里数着羊群的数,嘴上背着经史子集,还能再思量着做出一首诗来,并且用脚写出来,这六件事可同时完成,打小就是有名的神童。 当然了,据说是这样的,四爷觉得不咋靠谱,有刷名声之嫌。但是能左右手同时开工,脚也能写字,经史子集能张嘴就来,真本事还是有的。 因着他神童的名声,自来就得李渊、李世民的喜爱,在宗室中地位就高!武后前两年安抚宗室,把此人又晋封为太尉。太尉是大唐最高的官职,很多官员都是为大唐辛苦一辈子,功勋卓著,死了之后给晋封为太尉。比如李绩,死后被册封为太尉、扬州大都督。 要论起宗室里血缘关系近的,怎么排呢?李唐三代帝王,留下几个活着的儿子呢? 李治的儿子都是半废了,不能算。 李世民呢?还有俩儿子活着呢? 倒是李渊,当太上皇的时候没少生孩子,迄今为止,还有四个活着的儿子。 真要论起正统,这些人都算。其中以李元嘉的官位最高、名气最胜。 而今,他送这份信来,“怕是不独独给咱们,每个宗室都在其内。” 李敬业脸上的表情充分阐述了什么叫做蛋疼,他失望的很了,“这事在于密!再不济,上面坐着的是公主的亲娘!虽然监视咱们了,可没杀没刮,这不都好好的吗?换了他们上去,咱们能更好?这打一开始,就错了!” 这些宗室,怕是难成事了。 四爷抖了抖信纸,再看了一遍,“这就是一封恐吓信,以恐吓宗室,叫跟着他们一起起事的。”说着,就顺手把信收好,“只当没发现,不用搭理。这东西收着,再准备一些药材和礼单,备着!吩咐下去,就说过了正月十五,要给韩王妃送礼。” 是说假装不懂其中的意思。 “明白,这事得我这个粗人来办!”粗人看不懂这意思,才是正常的。李敬业说着,就唉声叹气:“这么多宗室王爷,愣是弄不过一妇人。合该是天数!”说着又道,“得亏公主南下了,要不然,这两边为难,可叫她怎么选?”一边是亲娘,一边是宗室,怎么选怎么错。 结果这个事没几天,家里又被送了信了,这次是说:神皇欲倾李家之社稷,移国祚于武氏。 这次,这信上盖着玉玺。 不用看都知道,玉玺是假造的。 四爷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反贼,你送信了,我没回应,就是不想掺和。你还敢来信,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掉脑袋的事,李敬业都知道关键在于‘密’,你呢?你看看人家武后,废黜皇帝那么大的事,知道的拢共几个人?人家连亲生子女都瞒着呢!你可倒好,就怕人不知道。 瞧!事败了吧! 武后收到密报,有人告密,把李贞和李冲父子的密谋全部给告知了武后。这个告密的人是谁呢?是韩王李元嘉的侄儿李蔼。 本来,发起者是李元嘉。结果李元嘉先联络了李贞,后续的事都是这俩商量的!作为李元嘉亲侄儿的李蔼,全程参与了。这家伙嘴上信誓旦旦的,只要起兵,一定能成。可真等准备起兵了,他害怕了!害怕掉脑袋,于是就把宗室给卖了。 参与的人多了去了!像是这种的给但凡可能的人送信,凡是在邀请之列的,大部分都参与了。像是常乐公主夫妇,他们就积极响应了。当然了,像是千金公主之流,人家就不邀请。 同样的,作为皇家外甥的薛家,就在被邀请之列。 而好死不死,李蔼供述的名单里,就有薛绍的哥哥。 武后引而不发,知道派一般的人去不行,他们必是会对李唐宗室网开一面的。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启用一个人物,那便是丘神绩。 可宗室这次的谋反,闹的跟儿戏似得。丘神绩一动,京城中就有人赶紧给李元嘉等人传消息,说:坏了!事露了,赶紧善后吧。 可这个时候,已经箭在弦上了。 宗室这么多人,各有各的打算,来往得靠书信传递或是下面的人来回传话,这耽搁的不是时间吗?聚不到一起,人心就不可能凝结。李贞的儿子李冲,这家伙有五千人,跟宗室里谁都没打招呼直接给起兵反了。当然了,四爷估计他们这种东南西北这么分散的情况,也没法打招呼,他想开这头一炮,等着大家积极响应呢。 可他起兵的消息都没传多远,便兵败了。不是被丘神绩打败的,而是自己给玩没了。那个时候丘神绩还在征讨他的半路上呢。他在博州起兵,想过河打到黄河的那边去。可结果呢,还没过黄河呢,就在博州下面所属的小县城,一个叫武水县的地方受挫了。人家县令带着人,抵抗非常顽强。而且,这县令还是李冲的下属,这下属就说了:“你这起兵,是跟国家为敌,我不能念旧情。”城门这么关着,过不去呀!怎么办?李冲说,咱放把火,还就不信烧不开这门。 意思是放火烧城。 这哪行呀?这五千人马都是当地的,还没走出博州这地界呢,手下的这么些人,家业不都在博州这地方吗?三亲六故的,谁下的了这个手呀? 本来人心就散了,可李冲这人吧,估计地理知识不咋丰富,这放火得借风向吧,可他不懂这个季节的风向,然后一点火,风向就变了。没烧成城池,火却反扑回来,只朝自己的人马烧过来了。 这是天不助呀! 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也没占上!五千人马,顿时做鸟兽散。 剩下的都是些奴仆,这些人跟着他,重返博州。可到了博州了,博州能叫他进吗?不能呀!出了造反的王爷,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怕被牵连,正好,这家伙跟丧家之犬似得回来了,得了!咱有立功赎罪的机会了。 都没惊动博州的上官,就几个守门卫,说李冲:“琅琊王与国家交战,这是造反呀!” 是造反!咱就别客气了!上去就挥刀砍了李冲。 从起兵到被砍——七天! 消息传回京城,李敬业沉默了。 四爷就说,“您看,不是儿子看着宗室罹难不去管,问题是,怎么管?天后这些年,处理朝政,要是不得人心,不会如此的。不管您心里怎么想,百姓和下层官员还是认可天后的治理的。宗室起兵,无人响应。琅琊王甚至走不出博州就被地方官给杀了!这说明什么?其一,宗室之人在地方,并没有得人心,也并无多少好名声能叫他们一呼百诺;其二,天后得下层人心,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敬业没说话,默默的起身,默默的转身出去了。 四爷笑了笑,没再言语。 宋献看着李敬业走远,才直起身子近来,低声道:“郎君,博州急信,王守心王将军说,他与丘神绩起了冲突,对方果然如您预料的一般,认定了王将军与宗室勾结,意图谋反。” 四爷点头,问宋献,“公主几时能归?” “还得月余?” 月余!月余,能发生不少事呢。 王守心和丘神绩为什么发生冲突的呢?因为据记载,丘神绩这个酷吏,在发现这所谓的叛乱,还没等他赶到就结束了,那这一趟,他没捞到功绩呀! 没捞到功绩怎么办?此人办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那便是——杀良冒功。 损毁千余家! 当地的百姓并没有跟着谋逆,当地的官员也没有打开城门予以配合,相反,他们维护朝廷,自发的把叛乱给平了。结果可好,这样一个人为了功劳却叫百姓遭难,是对还是错? 更何况,此人也是历史上那个逼死了李贤的那个人。那么,按照此人的性格,发现杀良冒功这事没干成,还被拿住了把柄,他会怎么做呢?会倒扣一盆污水过来的。 王守心不是其他人,是那个跟着桐桐一路翻山,刺杀论钦陵的那个小兵。这些年低调的提拔,而今不显眼,但也是个五品的将军了。 丘神绩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将事情往桐桐身上引! 与宗室勾结谋逆,这个罪名不错。 而同时,只怕太平公主府也出事了!薛家兄弟事发,薛绍便是没有参与,也是必要受到牵连的。 果然,不出半月,镇国公主府与国公府被禁卫军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而薛家则没那么幸运,薛绍的兄长,被处斩。而薛绍,在太平挺着大肚子,苦苦哀求之后,依旧被杖刑一百,下了大狱! 武承嗣跪在武后面前,低声说道:“姑母,而今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第856章 盛唐风华(108) 斩草除根? 斩谁的草?除谁的根? 武后眯眼,心里冷哼不止。她起身在屋里转,“眼前该考量这件事吗?人已经圈了,若是都杀了,那本宫成什么人了?虎毒不食子,这般之人,百姓如何不怕?数次告诉你,朝前走最重要!你盯着这个事是什么意思呢?想做太子?” 臣万死! 武后冷哼一声,“之前怎么安排的,怎么去做,抓紧时间,得在镇国回来之前!” 是! 武后看着武承嗣出去了,她才坐回榻上。然后开始忙起来,忙着干嘛?造字! 宗室这造反闹的,连小孩玩的过家家都不如。武后一得禀报,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这显然就成不了事了。这一动,怎么治宗室都对。 但她不能叫大家把注意力只放在这一件事上,怎么办呢?咱搞点事来做。比如——造字! 君,天下大吉这四个字摞到一起,便是君吧。 臣,怎么写呢?臣得忠心,得一心一意,所以一加上忠,这就是臣。 大臣几乎没天一当朝,就被告知,今儿太后又造了一个什么字,这字是啥意思,太后说打从今儿起就得用这个字。 字这个东西,是一种传承,承载的是一种文化,一种理念,演变过程自有它的规律。而今你这个凑到一块改,这怎么行呢? 有人盯着造字的事,说这是胡闹。 那这再想为宗室说话的人,折子送上去了,一直没给回复。好似是天后忙着造字,没顾得上看。 还没等再催呢,又出事了。 先是长安,一个七品的御史,带着数百人上表,上表干嘛呢? 上表请愿! 请太后做皇帝吧,我们太需要您这样的皇帝了。您应该顺应民心,登基为帝。 而且,人家还说了,应该改国号为周,将皇子皇女们都改武姓。 身在神都的百官不知道长安在什么时间,是不是真的闹了这么一出百姓请愿,反正特别快的,这个上表的折子不就给送来了吗? 折子拿到手里,几个丞相一言不发,把折子给宫里送去了。 这个时候,李唐宗室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禁卫军的羁押之中。能自由活动的就两人,一个太平公主,挺着七八个月的孕肚,为薛家的事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一个是镇国公主,人不在京城,还在回京的路上。 现在簇拥谁做皇帝,那都是要害死谁的。你这边提了,那边咯嘣就能把人给杀了。 所以,朝臣除了沉默,没有第二个选择。 武后拿了折子,没马上答应。自来这皇帝登基,都有个三请三让的。这才一请,我不答应。但我觉得这个带头的七品御史不错,我给他升官吧!门下省五品给事中,丞相预备役,这个位置就该给这么忠心的人。 这个旨意大张旗鼓的放下去之后,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可了不得了!神都洛阳的百姓热情瞬间被点燃了。这地方一直是武后的大本营,各种福利政策重点关照地区,没人干的时候也没人想着说去拥立一个女皇帝,现在既然长安都觉得太后做女皇帝好,那咱洛阳百姓,更该觉得太后做女皇帝好了。 什么?自来没有女皇帝?那是你儒家的说法,难道只你儒家是对的? 现在可是儒释道并行,谁比谁弱了? 你说道家也没说能有女皇帝?那道家是李家的先祖,当然不会说有女皇帝了。 但是佛家说了呀!佛家说女皇帝都是天下的菩萨转世的。 有被扇动的,有凑热闹的,有别有用心的,再加上胡人、各个寺庙里的和尚,整个洛阳,聚集了一万两千多人请愿,就跪在洛阳宫的门口的大街上,从高处看,看不到尾。 武则天站在高处,将外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上官婉儿缓缓跪下,“天后娘娘,请您顺从天意,登基为帝。” 武则天拍了拍上官婉儿的头,“不着急!不要着急。传旨下去,就说身为女子,安敢觊觎帝位。” 这一次,武后又辞了。 结果第二天,更多的人聚集在洛阳的大街小巷,请求武后登基为帝。这一次,更多的官员加入进来了,尤其是一些武官和将士,都加入其中。 因此,请愿人数估摸在六万余人。 四爷和李家的其他人都站在公主府的瞭望亭里,这里位置好,地方高,能看见外面的情况,至少目之所及,人头攒头。 百姓里还有安排的代表,站出来就说了:我们把您当母亲,您却只顾谦让不去登基,那您把我们置于何地? 这个时候,一群红色的鸟从人群头顶飞过,只扑皇宫。 李敬业目瞪口呆:“百鸟朝凤?” “染红的鸽子而已!”四爷说着就往下走。 李敬业追出去:“宗室无能,事以至此,我无话可说,可宗室不能被这么赶尽杀绝呀!” “若不是为了保住宗室,咱们何至于被困在府里?”四爷就道,“稍安勿躁!急什么?” 李敬业一把拉住儿子,“你是非看着太后登基,是吧?” 四爷这次没回避,“她若不登基,如何能轮到公主。公主强行登基,前期这些事,阿耶去做?” 李敬业:“…………”你!你果然是…… 四爷还要说话,宋献又急匆匆的过来了,“王将军送了信来,他已在神都之外,是否要等丘神绩进城之前进城?” 两人有了冲突之后,丘神绩当然不敢把一个五品的将军如何的!他没这个胆子!他要的就是自以为符合武后利益的告状,扯到桐桐身上。王守心不能按时回来更好,他更好按罪名。 四爷就说,“不用他进城,叫他带人去码头,等着公主。” 是! 城里闹哄哄的,对府里的把手也没那么严了。 此时,乌泱泱的跪着那么多人,李显煞白着一张脸,被推着走到人前:“儿替子辞去太孙之位,请求母后登基,自愿改姓武,请母后恩准。”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武后宣布:“此为天授,朕不敢不从!” 桐桐一进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到处充斥着人群。 王守心紧随其后,高声呼喊着:“镇国公主归——镇国公主归——” 于是,附近听到的人都回头来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这一声声的喊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呼喊声,不管看见的没看见的,都自觉的朝两边退,把中间的一条道让出来。 林雨桐骑在马上,不能不把速度降下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后人群之中,千岁之声不绝于耳。 武后站在最高处,看见人群自发的分开,让出笔直的一条道来,任由真够骑马从中过。所过之处,百姓跪地俯首,口称千岁。 这些人是怎么组织怎么扇动起来的,武后很清楚。 可镇国回来的匆忙,只是偶然撞见了而已。可人群自然的臣服了起来,他们欢喜的高呼,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绪。 人心,这便是人心所向。 上官婉儿感受到了武后的紧张,低声道:“臣去请公主宫内相见。” 可桐桐又怎么会愿意宫内相见,她御马来到宫门口,抬头就看见在皇城宫阙上的武后。她没下马,而是问道:“天后娘娘,听闻您围了臣的府邸,驸马以及英国公府诸人,尽皆圈禁于府中!臣差事已了,特回京交旨领罪!” 说完,缓缓的下马,单膝跪地,目视上方,“敢问娘娘,臣何罪?今儿要杀要刮,臣悉听尊便!” 属于武承嗣安排的人毕竟是少数,人是爱凑热闹,爱从众,所以,看起来省事特别的浩大!可真就是那么支持武后吗? 而今,镇国公主说她的府邸被围住了,这话从何说起呀? 人群嗡的一下,便乱了! 武后现在面临一个问题:说镇国有罪,那人心马上便散了。称帝之事,成与不成,便在两可之间。 那么,她之后一个选择,那便是:“镇国无罪!你以前乃大唐镇国公主……” “以后儿臣还是大唐的镇国公主!”说着,她便站起来,看着上面。 这话何意?不同意改国号为周。 武后便道:“而后,你便是武唐镇国公主。” 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里发出极大的万岁之声,叫武后的面色缓和了起来。 林雨桐缓缓跪下,“臣听闻李冲起兵谋反,甚怒!但又闻,百姓不肯从逆,官员誓死杀贼,不待平叛之军到达,只七日便自取灭亡,臣心甚慰。” 武后惊怒交加,因为丘神绩在奏折上,隐瞒了这一情况。可这个情况才是正该宣扬的天下仁心呀! 镇国不会在这事上撒谎,她此刻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 就在此时,高延福从外面来,递给上官婉儿密报:丘神绩杀良冒功! 我的天呀!要是叫公主把这个嚷出来,今儿这一出瞬间可引起民变! 上官婉儿不敢迟疑,低声把事说了,“陛下,安抚公主!安抚公主!得马上安抚公主!”若不然,今儿就是给公主做了嫁衣裳!这么多人,瞬间可簇拥公主登基为帝。 女子不是妨碍的话,他们会更愿意簇拥公主为帝的。 武后低声道:“如何安抚?” 上官婉儿低声道:“皇太女?”武后微微一笑,朗声道:“镇国公主,于国有功,今予公主监国之权,全权处理李氏宗室一案!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敬业一屁股坐在地上,之前稍微不甚,是不是登基上去的就是公主?可没登基上去又怎么了呢? 监国之权,距离那么位置——一步之遥! 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借着武后的台子,唱了自己的戏! 第857章 盛唐风华(109) 秋来雨绵绵。 泽生披着夹衣坐在灯前,眼里的书却一页也看不进去。 他今儿,见证了自古以来的第一位女帝的诞生。 是的!这是真实意义上的女帝。 他把书放下,静静看着烛火,听着外面肆意的风和淅淅沥沥的雨。 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风从门里先挤了进来。他扭脸去看,进来的是舅舅——那位已故的章怀太子。 自己随着母亲南下,也随着母亲回了神都。如此,便也见证了女帝的诞生,但自己却未回家,而是直接出城,来了庙里。 宝华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护着那一簇火焰,怕被风吹灭了。就这么小心翼翼的先进来,而后笑了笑,朝边上一让,一身清瘦的舅舅便走了进来。 泽生赶紧起身:“舅父,您也没歇着。” 李贤拍了拍泽生,“来!坐下。” 泽生坐过去,把披风给舅舅搭在腿上,这才挨着舅舅坐了,“您……也睡不着吗?” 李贤轻笑,“今晚睡不着的人,满洛阳都是。而后,整个天下,也有太多的人没法入睡了。” 泽生叹气,手放在舅父的膝盖上,轻轻的揉了揉,“您要是心里难受,我给阿娘送个信,请她来一趟。” 李贤摇头,“别折腾你阿娘了……”他端详着外甥,这孩子已经长成一个硬挺的少年了。 十四岁,说起来也是大孩子了。皇兄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监国了。 “知道你睡不着,过来跟你说说话。”李贤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为何没有回家,直接了这里?” 泽生一脸的复杂,“甥儿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为舅舅们,为姨娘,也为阿娘。” 李贤便笑了,“你觉得只我孤零零的在寺庙里,这个时候有个亲人在身边,许是心里能好受些,是吗?” 是!泽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娘嘴上不说,但甥儿知道,阿娘放心不下舅父。” 李贤摇头,“我是方外之人,放下了便是放下了。我见过世间最大的繁华,也体会过世间最大的孤寂。当我是皇子时,见到的世间最美的风景;但当我是太子时,经过世间最丑最恶的嘴脸。该经历的,我都经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没了李唐……” “可现在依旧是大唐呀!” 李贤便笑了,“不一样了!你娘争执的其实不是一个称呼,而是一个余地……” 什么余地? “改朝换代,哪有不死人的?”李贤看向摇曳的烛火,“一旦改了武周,那么,你觉得没有人针对我们吗?便是女帝的子女又如何?惶惶不可终日,每日里担惊受怕。自由——不管改不改国号,自今往后,咱们的自由都不能算是完全的自由。包括你在内,一切都在别人的严密监控之下。不换国号,没人敢杀了你我!可要是换了国号,明枪暗箭,不死不休。除了皇室以及皇室的亲眷……还有便是很多很多的臣子!党同伐异本就是朝堂毒瘤,清除不干净。换了国号,便是给了党同伐异一个最好的借口。自此以后,纷争不断,朝堂再无宁日。你阿娘求的是朝堂暂安。” 泽生缓缓点头,没有言语。 李贤笑了笑,便起身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是! 舅父走了,泽生更睡不着了。舅父今晚上来,只为说这个吗? 在舅父的嘴里,母亲是个大公无私的人。 可这是不对的! 阿耶说过,任何人都有私心,人若真无一丝留给自己,那你就得思量了,他背后一定藏着点什么。 同样的道理,阿娘有私心吗?必然是有的! 叫人看起来没私心,那必然也是阿娘在图谋什么。 其一,先从阿娘的身份上来讲,阿娘是李唐的镇国公主。因着她戍卫李唐,才在民间有那么好的名声。若是此次,阿娘不为李唐争,不为李家宗室争,那在别人的眼里,阿娘还是那个铁骨铮铮的镇国公主吗? 不是了!阿娘不争,阿娘也成不了女帝的镇国公主,因为她再无镇国的威望基础了。 若是如此,阿娘才是犯蠢,她的默认等同于自我杀戮。不用外祖母将她如何,她自己就能把之前经营的一切给毁于一旦。 那是自毁根基呀! 所以,有些事,是阿娘那个身份必须去做的事,无可选择! 其二,女帝的登基,屈服者多,信服者少。这其实是种下了很深的矛盾,如今只不过是暂时压服了。可矛盾这个东西,用阿耶的话说,处理矛盾如同治理洪水,宜疏不宜堵。暂时堵住了,可一旦冲垮了堤坝,泥沙俱下,那才可怕。 是啊!而今压的越厉害,将来反弹的力道就越大!阿娘若是从了女帝,等将来堤垮坝塌,矛盾不可调和时怎么办呢?再无退身的余地了。 阿娘其实是把她放在了一个缓冲带的位置上,得卸掉矛盾双方的冲击力,求的也不过是朝堂稳固。 他在禅房里辗转反侧,心里有几分明悟:这便是走一步看三步了。 可不管看几步,其实阿耶和阿娘算计的,依旧是天下的稳!为了一个‘稳’字,阿娘如同湍急河流里的那一道水坝,她把两股洪水隔开,两边冲刷的都是她。 私念私心,他们确实有,用这私念私心保全自身保全家人。 可保全了之后,为的依旧是一个字,那便是——公!公是什么?天下为公,公为天下! 想到这里,心里的一丝迷茫不见了。他蹭的一下坐起身来,抓了案几上的笔,蘸饱了墨汁,挥毫直接在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公’字,而后将笔一扔,抓了衣服往身上一套,叫了亲随,低声吩咐,“悄悄的,别打搅别人,这就下山,回家!” “下山了?” 是!宝华上前服侍主子歇息,“虽下了雨,然山路不算难走,等到了城外,也到了开城门的时间了。小郎君练的一身好武艺,无碍。”“下雨了,蓑衣可带了?” 宝华便道,“您歇着,我去看看。” 李贤摇头:“睡不着,起来转转吧。” 是! 宽宽的廊庑,长长的走廊,缓缓的穿行过去,李贤还是进了泽生的屋子,见蓑衣不在了,这才放心。一扭脸看到墙上一个大大的‘公’字,他脸上的表情慢慢的沉凝。 好半晌,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声,“太宗说,为君者,当如日月,贞明而普照。如今再想,这话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公’字。” 第二天,林雨桐别的事都没管,先处理宗室的事。 李元嘉和李贞,这两人是必死的!他们也很明智,根本就没等林雨桐处置,自己一根白绫,自裁了。他们死了,子孙后代才有活路。 所有的宗室,全部交给狄仁杰看管。 当然了,光是不堪受辱,不能接受武后为帝自杀者,绝对不止李元嘉和李贞两人。像是常乐公主夫妇,一听说失败了,就没想活,一了百了。 所以,宗室青壮,其实还是折损过半。这些人单独关押,其余妇孺,交给狄仁杰。 林雨桐亲自去看了狄仁杰提前准备的地方,这地方地势险要,想要走脱是不可能的。生活在其中,其实也算是应有尽有的。房舍不算是顶好,但民房里有极厚的火墙,地面用石板砌的,下面有火道。一栋栋房子,一垄垄田地。里面设置了伙房,设置了学堂。 能自己做膳食的,自己居家过日子。不能做膳食的,没有伺候的人不至于饿着。 衣裳鞋袜每季节四身,虽跟富贵日子不能比,但总算是不缺吃不缺穿的活下来了。不是不放这些人自由,而是放出去乱人心,乱朝局,也是自取死路。 处理完了这些,又去看牵扯的涉案之人。像是薛绍,就属于特殊的罪犯。 受了一百杖,伤没好,还给恶化了。 林雨桐回头看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转的主官,“你叫什么?” “小的周兴。” 林雨桐冷笑着看他:“你知道这是太平公主的驸马吗?” “小的知道!但小的尽忠王事,还望殿下不要为难。” 好一个尽忠王事!太平的面子你都不卖,明知道是公主的驸马还下死手! 好!好!好! 林雨桐给薛绍号脉,心里惊怒交加,她叫宋献,“把人抬到马车上,我亲自给送回去。” 薛绍眼睛微微睁开,想称呼一声,可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不要说话,没事……我这就送你回去……” 把人送回太平府里,太平这几天就要临产了,一看薛绍这般,顿时就站不住,“匹夫!他们安敢?” 她觉得她用了关系了,只是暂时关着,应该没事!可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些人敢折磨薛绍。 “缓着调养,问过了,他们两天给薛绍几口水,三天给他一个干饼子……这俩月以来,不见一点盐,又长期渴着他……” 太平把头贴在薛绍的身上,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猛地只觉得肚子一疼,这是要生了。 疼痛席卷而来,她一手抓着阿姐,一手抓着昏迷的薛绍,她问说,“阿娘这么疼才生下我们……怎么就……怎么就舍得!” 林雨桐给她按摩放松,“好了……不要说话……”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儿。 “好好养着吧,孩子挺好的!薛绍这身体,你就往三五年的养,懂吗?” 是说虽然送回来了,但是相当于圈禁了府中,如此才能保全。 阿姐走了,太平睁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不适! 疼吗? 生孩子的疼痛,都不及此刻的心痛。 她捂着胸口,突然就有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我好似在恨我的母亲! 是的!我恨她! 第858章 盛唐风华(110)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女帝登基了。 像是魏元忠这般的大臣,他们更愿意顺着皇帝的心思,比如,这个改国号的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吧?不能拦着帝王改国号的。 陛下觉得‘周’好,那就应该叫周嘛!当时向公主妥协,但现在可以反悔呀!此一时彼一时嘛! 于是,林雨桐一上朝,迎接她的便是一拨攻击的声音。 人都是如此的,站帝王总比站你这个公主更安全吧!毕竟,前程如何,在帝王的手里,您再是监国,可也只是监国——而已! 那些被武皇提拔起来的朝臣,占的比例不小,一个个的站出来都能喷桐桐两时辰。 什么武家本来就是周公姬旦的后裔,本来就是姓姬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周平王迁都到洛阳之后生了一个小儿子,这个小儿子可不得了呀,一生下来手心的掌纹就是一个‘武’字,所以,就叫这个小儿子姓了武了。女帝的先祖就是周平王的小儿子,那再往上追朔,自然就是周公旦的后裔了。 跟许多的帝王一样,非得给自己找一个光鲜亮丽的先人。 再加上武皇觉得周朝是被儒家神话的王朝,一统就是八百年,国祚绵长。 还真觉得‘周’好 林雨桐在朝上没言语,下了朝之后却去跟武皇谈了:“神化这种事,很不必当真。百姓不是总愚昧,又何必添这道呢?所谓门楣高低,在而今更该废止才是。武家是寒门出身,又怎么了呢?一个寒门出身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到了顶端,难道不正说明您的能力?人都是慕强的,您强,这就足够了。” 显然,武皇接受的教育跟桐桐的理念完全不同。在桐桐的理念里,开局一个碗的朱元璋就是了不起。武皇接受的教育理念是,祖上说不出个有名有姓的人来,都不好意思见人。 认知隔着千年,无法统一。 就连登基大典,桐桐也觉得两人无法达到一个统一。比如,在林雨桐看来,女子为帝,就是这么了不起,我就是女人,这又怎么了呢?但是武皇则不这么认为,她在淡化她身上的女性特征。比如,她把登基的日子订在了九月初九。 九为单数,单数为阳,而九则是阳数中最大的一个。 九月九,阳中阳,按照《周易》的说法,这是一年中最阳刚的日子。 说实话,要是只在这些上面争执,两人永远找不到一个共同点。 那怎么办呢?求同存异呀! 咱得讲道理,这不是武皇的问题。她自来受的教育便是男尊女卑,她敢挑战,但从内心来讲,她也在不断的修正中。为这个过度的强求,这是真不讲道理。 桐桐的这些话武后其实是爱听的,虽然反驳了她,但是,她觉得甚有道理。可要是真要这么做,那真做不出来。 日子还是定下来了,就九月初九。 九月初九,万里无云,武皇一身礼服也是男子样式,然后缓缓的登上九龙阙,坐在了龙椅上。 坐上了皇位了,武皇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丘神绩、周兴之流,全都治罪,当街斩首示众! 四爷一边打磨手里的菩提木,一边问泽生:“看懂了吗?” 懂了!那般的酷吏,用他们的初衷就是为了清除反对者的!启用他们之初,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使命完成,就该杀了平民怨了。 而今,武皇发现自家阿娘在这事上不手软,那这些人就不能用了。与其留着给阿娘刷名声,那她不如提前完成这一步,杀了了事。 如今去外面听听,百姓多是赞誉之声,说武皇圣明。 四爷点头,“这便是帝王。” 泽生看着被阿耶打磨的如玉石一般的菩提木,就叹气,“阿耶又回来做木工了,那阿娘一个人在朝堂,成吗?” “那你再想想,我要不回来做木工,武皇下一步该怎么办?” 泽生皱眉,良久才说,“离间你和阿娘。” 是啊!与其叫她想法子叫我跟你阿娘打擂台,就不如把位置空出来,换其他人来。做戏这东西,终归是假的,懂吗? “那……谁会跟阿娘来打擂台呢?” 四爷吹了吹菩提木,端详着瞧着,能出一根簪子,一对戒指,他端详的认真,却没有回儿子这个话。 泽生朝西边看了一眼:“姨母?” 太平嘟着嘴站在武皇的面前,眼圈红红的,喊了一声:“阿娘。” 武皇抬起头来,心里叹了一声,“气顺了?” “周兴那厮,竟敢不给我面子。”太平过去,抱着武皇的胳膊,“阿娘杀了他,我才觉得气顺了些。” 武皇轻哼一声,“这个事,薛绍不算是被牵连。附逆,这般之人,何以做朕的女婿!朕看呀,你还是和离吧!朕再给你找一个……” 太平微微一僵,可紧跟着立马抽了胳膊,跺脚道:“我不!别人我可看不上。” “给你找一个武家的,你也见过……” “跟我年纪相当的,谁没成亲?” “成亲了叫和离便是了!” 太平心道,这是要把李家宗室和武家宗室往一起捆绑呀!但为何是我?我跟薛绍十年夫妻,孩子都四个了。 她知道,不能直接顶撞,便又伸手给对方揉肩膀,“阿娘,你以前还说了呢,有您在,我和姐姐喜欢什么人就能和什么人在一起。如今,您成了圣人了,女儿反倒不能如以前一般随心所欲了么?那您说,您这圣人做的,好在哪了?” 武皇拍了太平一下,“好了!不愿意便罢了就是了,何苦那么些话。” 太平这才笑道:“儿知道阿娘的意思,其实,不如把武家的女儿嫁于李家宗室,这何尝不是一种法子?阿姐关了那么些宗室,谁要是知情识趣,阿娘给指婚武家也便是了。” 也不是不行! 武皇拍了拍边上的位置,“过来坐。” 太平便乖顺的过去坐了,只不说话。 武皇便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了。这么着,朕也封你做镇国公主,自明日起进宫来,随朕处理政务,可好?” 太平展颜一笑:“好啊!儿叩谢皇恩!”应承了之后又像是才想起什么,“得后日才能来,儿得去一趟皇兄处,嫂嫂要生日了,儿得去一趟给嫂嫂贺寿。尤其是得带着孩子们去,嫂嫂不容易,又喜欢孩子们。她照顾兄长用心,阿姐和我们便不敢慢待了嫂嫂。” 那也倒是罢了,“不过,你阿姐怕是去不了,朝中有事需得她处理。” 儿自己去。 说完,便起身,“那……阿娘,您忙着,儿先回了。” 嗯!去吧。 上官婉儿送太平出去,走出很远,这才低声道:“你今日不对呀!” 哪里不对? “你对陛下的态度不对!要是以前,你非得闹的天翻地覆……” “你也说了,是以前!”太平轻笑一声,“现在不比以前了,薛绍又犯了那样的错,我若不乖巧一些,再口无遮拦的惹阿娘生气……我害怕……” 这话叫上官婉儿难辨真假,她不再多问,“你……有什么难处,要记得找我。” 好! 太平说着,就叫对方留步,自己一个人,慢慢走着出了洛阳宫。 余晖之下,洛阳宫巍峨如故,她脸上的笑都不曾变过。这会子,她就在想,怎么样能叫一个人痛苦呢?之前没有答案,见了阿娘之后,她觉得,她心里有答案了。 我当初那么爱您,那么尊敬您,那么依赖您,可在我最彷徨的时候,您抛弃了我,背叛了我。于是,我痛不欲生,我的世界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这叫我知道了,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背叛她! 在她爱你,珍视你,把你当做唯一的亲人的时候,背叛她! 这一击一定是最致命的。 可只我背叛,这还是不够的。 这一日,是裴氏的生日。 林雨桐没能去,打发三个孩子上山,去给裴氏做寿去了。 李弘在山上设了家宴,李贤带着几个人,从山阴上山来了,戴着幕笠,一路不曾碰见人。李旦一个人来了,他穿着一身道袍,据说在家里修道。太平到的时候,哥仨正在山顶的亭子里说话下棋。 李弘脸上带着几分红晕,看见太平特别高兴,“过来坐!” 太平看看李贤,又看看李旦,然后缓缓跪下,跪在李弘的脚边,头放在李弘的膝盖上,眼泪滂沱而下,“皇兄,这几年……我们都瞒着你!” “太平!” “太平!” 李贤和李旦呵斥出声,李弘抬手不叫两人说话,然后低头看哭的不能自已的太平,“瞒着我什么?” 李贤先扶住李弘,“皇兄,太平的驸马薛绍被卷到一个案子里了,差点……” “六哥,你干嘛总瞒着!皇兄有知道的权利。” 李弘拍了拍李贤,“坐!你都‘死’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没事,我不是纸糊的,叫太平说。”说着,还拉了太平起来,“坐下,坐下说!不是才生了孩子吗?老这么哭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太平嘴一瘪,还是止不住眼泪,她一边哭,一边说这几年的变故:“……薛家参与谋反是不对,可若是没有她那般羞辱薛家,薛家有我在,又怎么会……种了因,结了果,不外如是。您总问这两年阿姐为什么不来,她怎么来?她被囚禁于府中。李唐宗室,如今剩下的只是一些老弱妇孺,若不是阿姐,连这些也保不住。皇兄,我不甘心呐!我不甘心呐!别人的母亲都是想法子为儿子夺基业,可为何只咱们的阿娘,要夺了儿子的基业为她自己?没有这样的事!” 李弘全程面无表情,只手不住的哆嗦着。 李旦陪着落泪,抓着李弘的手不住的摁着。 李弘没怒,他很平静的拍了拍李旦:“扶太平去缓缓,山顶……风大,她不能见风。” 是! 李旦扶着太平走了,留下李弘和李贤相对而坐,良久不语…… 第859章 盛唐风华(111) 李弘沉默了良久,这才问说:“你怎么想的?” 李贤默默的闭上眼睛,带着几分隐忍。半晌之后才恢复道:“房氏托人给宝华送了消息,有人频繁靠近三个孩子……所为何来,皇兄该明白。” 李弘咳嗽了一声,用帕子捂住嘴,遮挡了一下,而后便攥着帕子在手心里,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把嘴里这腥甜味给冲下去,这才道,“面上风平浪静,可下面却波涛暗涌,是这般吗?” 是! 李弘坐着没动,良久才道:“杀了薛怀义,还有张怀义!杀了丘神绩周兴,还有数不清的酷吏能用……这不是她的选择,是这暗流只能这么应对!既然不能心底臣服,那唯有叫他们怕,是如此吗?” 李贤缓缓的点头,酷吏自来就是如此的。凡是使用酷吏者,不是不懂酷吏的危害,而是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李弘将身上的披风裹了裹,好半晌才道:“她会这么做的!如果她觉得需要,她会这么做的。但是,咱们俩不是太平,太平对她的了解,并不全面。朝局未必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可对?” 李贤又点头,“前几天,皇姐给我捎带了一封信。信上说,陛下提拔了娄师德,徐有功、狄仁杰、张柬之……此乃利用小人而信用君子!朝堂有这么多君子,可保朝堂稳固。我想,阿姐的话,还是公允的。在天后登基为帝的事上,她没有坚决否定,其原因就在于,天后有识人之明,有用人之能。用酷吏不是不知道他是酷吏,而是正好需要酷吏,仅此而已。用完就杀,毫不留情,正好也说明了这一点。皇姐在其中周旋,一手防酷吏,一手安百姓朝臣……” 李弘又轻咳了一声,才长长的叹气:“娄师德有心胸,善隐忍。徐有功在于勇,敢直谏。狄仁杰有智,桃李满天下。张柬之……有能,忠心不二。” 李贤点头,“朝堂的基础是稳的,父皇肯定也跟皇兄说过,朝中若只有君子,也是要坏事的。想来如今这位陛下更懂这个道理!哪怕是用小人调剂,该有还是会有的。可若是加上阿姐这个定海针,她能叫君子敬而小人畏,那么,小人便做不大,这朝堂平衡二十年是能的。其实,没有太平,才可太平。加上太平,怕是朝堂难太平。” 是这个道理!太平若是跟这位陛下一心,那基本就没事。她和龙椅上那位可看作是一体。 但是,太平明显不是那么想的,她跟龙椅上那位不是一心的。可龙椅上那位,对这个小女儿的防备之心,却是最小的。四个儿子,各个都是威胁。镇国功高,威望高,名声大,不可轻视!只有太平,自来娇养,她若还有一份为母之心,只怕全在太平身上。这不防备,那接下来会怎么样,可不好说了。 太平不笨!相反,她格外的聪明。只是之前作为幼女,万斤的担子从没想着要给她担着。如今,经历了一翻波折,心境这一变,凡事不好说了。 李弘起身,“走吧,我跟太平谈谈。” 太平以为会等来兄长们的同仇敌忾,可结果呢?好似并不是如此。 李贤说,“我一‘死’,爱也罢了,恨也罢,都结束了。我跟她再无瓜葛,一个方外之人,不涉红尘俗世。” 孩子的事也不管? “当年都托付给阿姐了,阿姐会看着办好的。” 太平又看李弘,“皇兄怎么说?” “你乖乖的,听她的话,过好你的日子就好。便是不得已跟皇姐有了争执之处,也是为公不为私,皇姐会体谅的。太平,事从来不能单一的看。你从未处理过朝政,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而今换一个帝王,把宗室里的人都算一遍,没有合适的。你把心里的火撒出去了,朝廷怎么办?位子空下来,便是大乱之兆!这一乱,受难的是百姓。你常在外面走动走动就知道,有多少人是今日做工,赚的是明日一家的饭钱。一旦动荡,衣食无着,会如何呢?你须得好好思量。你若担心薛绍,也可将薛绍送上山来,我保他无忧便是。” 太平垂下眼睑,没再言语。面上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但却没顶嘴,只道:“那……我再想想。” 李旦浑身都卸了劲了,给太平夹了螃蟹,“尝尝。” 用完饭,该下山的都下山了。 看着马车一个个消失在山路上,李弘‘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玉桥和裴氏吓坏了,“殿下!”李弘摆摆手,用帕子擦了嘴。裴氏看见帕子上有一些已经干了的血迹,“殿下,您都知道了?” 李弘拍了拍裴氏的手,“莫怕!莫怕!” 裴氏怎么能不怕,“您得好好的!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妾无活路了!” 玉桥从怀里取了丸药,赶紧给塞到主子的嘴里,“您含着吧!这药奴婢在身上带了三年了。知道这事瞒不住,镇国公主便留下一味丸,说是万一知道了,动了气,就用这个……” “有用吗?”安生坐在阿娘的边上,不放心的问,“我觉得舅舅的脸都是白的!” 不用问也知道,这几个人上山,不知道是说漏了还是如何,到底是叫李弘知道了。林雨桐就安孩子们的心,“不要紧,药挺好的,也一直叫备着的。娘就知道,这事瞒不住。” “姨母哭了!”泰生捧着杯子,“我看见她从山顶的亭子下来,脸肿着,鼻子红彤彤的。” 林雨桐把葡萄汁给递过去,“喝吧!不想了,有大人呢。” 两人捧着杯子又围着他们阿耶去了,四爷正在跟泽生说新提拔的几位大臣,“……娄师德是有大气量的人……他是老宰相了,他的兄弟做了地方刺史,他就跟他兄弟说,你我皆为重臣,记恨者良多,得守身不可惹祸。他兄弟便说,一定低调,夹着尾巴做人,不惹祸。他就问说,怎么做才不算是惹祸?他兄弟回答说,别人唾到我脸上,我擦了就行,不跟这人起冲突。结果你猜娄师德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他说,人家便是唾你,你也不要去擦,过一会子,自己就干了。” 泽生问说:“唾面自干?” 对!这便是唾面自干的由来。 四爷就说,“你心里疑惑,想着,你的嫡长舅父,只要出山,朝中自有人响应。可你发现,他知道之后,并无动作。便有些想不通,可对?” 是! “那是你上山少,接触的不多。他是君子!君子有道德约束,第一,不能忤逆;第二,朝廷稳固,他不愿兴风作浪叫天下再起波澜。” 这样啊!泽生缓缓点头,“其实,除了被废黜的那位,其他几人从心性上都是好的。”可这样的人却做不了帝王。 一家子正在一处说话呢,宋献进来了,低声禀报,“公主,国公爷,宫里下旨了,册封太平公主为镇国太平公主……” 四爷没动地方,桐桐轻叹了一声,泽生带着俩弟弟下去念书了,知道父母必是有朝事要谈。 册封太平本没什么,对大局没大影响。 但前提一定得是,太平跟武皇是一心的。 可太平跟武皇是一心吗?不是!历史上是太平和张柬之发动政变,逼武皇逊位。武皇确实也是在这次的政变中,退居上阳宫直到驾崩的。第二天,在朝中议事之时,林雨桐就见到了坐在武皇身边的太平。 太平偷着眨了一下眼睛,朝阿姐笑了笑。武皇侧脸看她,她立马乖乖的坐好,不敢动了。 武皇要说的事有三个,“第一,开科举。明年开恩科,明经科和进士科同开……进士科与明经科一同授官。” 林雨桐点头,“陛下说的是,该一同授官。” 科举后来看中进士及第,但现在可不是。一直以来,明经科占主导!明经科靠的是经史子集经文和释义,这玩意在印刷术没有的情况下,只有世家才有这些东西,各种的释义都很全面。所以,世家子弟只要不是脑子不够数,死记硬背也能考过去。但是进士科不一样,进士科考文章,考诗词,这些东西不是你背过了就行的,这需要有灵气,有见解。寒门中,真正的有才能之人考进士科就很占便宜!因为教育资源不一样,所以,考明经科寒门吃亏呀! 林雨桐就觉得这一提议很好,意义非凡。 武皇提议第二点,“不定期的开制科。” 制科是什么玩意呢?就是唐朝的科举跟后来的科举不一样,不管是明经科和进士科,这都是常科,常科就是每年都会开考去考的科目。而且,科目命题都是大致那个样子那个范围,大差不差的。但是,制科是临时开的科目。比如说,黄河泛滥了,要治水的人。找不到擅长的官员去做这个事,怎么办?开个制科吧,从里面选人。这种考试,不仅平民百姓可以考,就是朝中的官员,自认为有这方面才能的,也能来考。考了马上授官,即刻上任。更注重事务! 说实话,这提议不好吗?简直太好了呀!给寒门,给没有门路的人,大开上升途径,这能不得人心吗? 林雨桐又点头,“此法务实,更该提倡。” 武皇又说第三点,“开武举!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念书,但是只要有勇气、有胆量,哪怕是有一身的力气,这都是可用之才!一个国家,该文武并重!虽然之前没有武举先例,可朕觉得该开这一先河。” 林雨桐就起身,而后单膝跪地,“陛下圣明!只凭这三点,丹书史册之上,您便可与史书上任何一位帝王并列。” 娄师德等人起身,而后缓缓跪下,大礼参拜:“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860章 盛唐风华(112) 太平常伴武皇身边,做的差事与上官婉儿差不多。不过是婉儿从不能多话,太平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武皇也不吝指点。 太平就发现,其实陛下跟阿姐在处理政务上,矛盾点很少。 比如阿姐上折子说,地方财政养军队,其危害甚大。军制的改革,看似改的是军制,其实不然。真正改革的,该是税制! 换言之,就是加强朝廷对各地的掌控,财税归朝廷,朝廷统一划归使用。 陛下看了折子,当即就拍案认为很好,下旨给阿姐,叫她上更详细的折子来。 再比如,陛下想以朝廷的名义推广耕种之法,使用农药和肥料的堆积,优化种子等等,都想以朝廷的名义来做。 这当然是想据了阿姐的功劳来刷自己的政绩。 但是她没想到,阿姐立马给予回复,表示会把相关的资料整理好,移交朝廷。 可这件事之后,陛下并没有给阿姐更多的赏赐或是爵位,但是阿姐对此好似并不在意。 这在太平看来,都是大事中的大事,在朝堂中,这要都不是大事,请问什么才是大事?他们并没有在这些大事上有什么突出的矛盾。 这本来就叫人看的不太懂了,结果还有更不懂的。 阿姐上折子推举刘炜之和范履冰,说税改之事,此二人可担此事。 太平知道,这两人是北门学士,是陛下最早简拔出来分宰相之权的亲信。阿姐不避这两人的出身,极力举荐,可不奇哉怪哉。 这个折子太平看了看,合上之后朝内殿看了一眼。 内殿之中,太医沈南璆进去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今晚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把折子放下,太平起身准备出宫回府。 上官婉儿起身相送,太平拉住婉儿的手回头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问道:“这个沈南璆入龙帐……多少日子了?” 上官婉儿反拉了太平往出走,夜里的皇宫,到处是人,可却到处是寂寥。灯火通明,可却无一人敢喧哗。 静悄悄的,冷情的叫人心里发慌。 上官婉儿指了指周围,“你听听,可有人声?你回家之后,有驸马陪着你说话,有孩子围着你叽叽喳喳,别管是跟驸马拌嘴,还是跟孩子生气,都是热闹的!可你看看偌大的皇宫……只剩下陛下一人了。” 孤家寡人,谁都会想有个能说话的人的。 上官婉儿叹气,“年岁那般大了,真就是需要男人吗?她需要身边有个人,能说说话。况且,沈太医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公主不可为此事声张。” 太平又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拍了拍上官婉儿的手,“回去吧,我出宫了。” 上官婉儿站住脚,目送太平走远了,这才回去。桌上的折子她挨个的再扫了一遍,把镇国公主的折子单独拿出来,放在最上面。这才往内殿去,站在帐幔之外,低声禀报,“陛下,公主出宫了。” 武皇趴着,颈背之上都是银针,她‘嗯’了一声就睁开眼,说上官婉儿,“进来吧。” 帐子被一层层挂起,沈南璆给武皇起针,一根根银针拔起,又转身取了装了热药末的毯子,给武皇盖在背上,“陛下,您翻身,下面铺一条,您便不用总趴着了。”武皇便动了动,沈南璆果然转脸就铺好了。武皇便翻身躺好了,只觉得浑身热盈盈的,她舒服的喟叹一声:“镇国说该熏蒸一番,可朕不喜欢那云山雾罩的,烟气雾气缭绕,三步外都看不分明,朕心里甚至不爽利……还是这个法子好,朕心里踏实。” 沈南蓼脸上带着浅笑,“您啊,还是太任性了。公主的法子是好的,如用公主的法子,每十日熏蒸一次,再是不能更严重的。您非不用,您也受罪。” 说话轻言细语,不紧不慢的,武皇就笑,“慢不要紧!每天能这么睡一个时辰,也是好的!朕睡的不安稳,也是怪了,你一针灸,朕就睡着了。”说着就又问,“是不是打呼了?” 沈南璆只笑,“臣打了个盹,倒是不曾听到。” 武皇点了点他,“你呀!滑头,必是打呼噜了,你怕朕治罪。” “臣打盹打鼾未曾吵醒您,您便是打呼噜了,没吵醒臣,那在臣心里,您必是不曾打呼噜的。” 武皇又笑了一场,这才看上官婉儿,说道:“可有什么紧要的折子?” “是!镇国公主殿下有折子进上来。” 武皇便坐起身来,“拿折子来。” 上官婉儿出去取折子,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沈南璆拿了小袄亲自给武皇穿了,“一热一冷,寒气入体,几时能好?您是好陛下,可在臣眼里,您不是好病人。” 好好好!听你的! 上官婉儿取了折子再回来,武皇靠起来,身上盖着厚实的药毯子,上身穿着小夹袄,头发披散着,闲散的很。 武皇点了点下巴,示意上官婉儿把折子给沈南璆。 沈南璆噗通一声跪下,“臣不敢。照顾陛下,乃臣分本。若是僭越,臣唯有一死。” 武皇‘嗳’了一声,也不靠着了,坐起来探着身子伸着手,“怎么就跪下了呢?来来来,朕拉你起来。” 沈南璆伸了手,扶了武皇的手起身,只低声道:“臣看着人给您炖药膳去,回头就能喝了。” 真走了! 武皇这才看上官婉儿:“你念吧。” 上官婉儿打开折子念了,武皇久久没言语,只叫上官婉儿退下去了。 沈南璆端了药膳进来,先用勺子舀起来,自己喝了一口。这才把勺子放下,重新取了新勺子,给武皇递过去,“臣试过了,温度正好。” 入口的东西当然得有人试!但沈南璆递过来的东西,从来都是他自己试的。 武皇一边用着,一边叫沈南璆坐到身边来,低声道:“镇国上折子,请重用刘炜之和范履冰……” 沈南璆不说话,只拿着帕子,准备着在武皇需要的时候递过去。 “朕这个女儿呀……当的起公正二字。用人不拘一格,不以阵营划人,只要能任事,在她眼里并无差别。” 沈南璆把剩下的半碗接了,递了帕子,武皇接了擦了。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没用完吧。 “凉了,不用也罢。药食之补,不在一时,在合适,在坚持。”说养生,还是对政事闭口不谈。 武皇的眼神便温和了,“今晚上不用去班房了,留下吧。” 于是在龙床的帐子外,搬了矮榻,这就是沈南璆的床榻。 沈南璆又留宿了,宫里的消息送到桐桐手里的时候,桐桐用火烛点燃了纸条,将它烧成灰烬了。其实这种消息很不必报,可刘仁留下的人,你不叫他报这个,他也不知道该报哪个。干脆是消息都送来,有用无用,自己去甄别。别人好奇武皇的私生活,她没那么大的兴趣。 这事看你怎么去想了,对吧?假如故宫那地方,一个人住,其他的都是下属,都是奴婢,一个亲的故的都没有,敢问,什么感觉呢? 一日一日又一日,一年一年又一年。 她不是生理上需要那么一个人,她是心理上需要一个能稍微贴近的人能陪伴她。 因此,桐桐对此事装聋作哑!只要找的这个人不在政事上胡乱插手,那就随她去吧。而今,哪件大事不比私生活那点事重要呀。 四爷说刘炜之和范履冰这两人的能力和身份都能担此事,那就举荐一二也无妨。 可是举荐上去了,想着肯定很快就能批下来。 这次却想错了,武皇隔了两天便宣召自己了:她不答应。 林雨桐愣了一下,太平脸上的错愕简直挡都挡不住:这么重要的事,阿姐为了上下通达,举荐的是您的亲信呀!您忘了,废黜李显,刘炜之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的。此人应该能力也不错,又因着都知道是您的亲信,上上下下的配合自然就更好。为啥不答应呢? 武皇没解释,只说,“另外举荐吧。” 这就完了! 林雨桐没问,这必是出什么事了。 上官婉儿送她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殿下,前儿陛下召见了刘炜之……” 刘炜之不愿意?推辞了? 上官婉儿摇头,站住脚,更低声的道:“刘炜之说,陛下该立太子,更该让太子监国了。陛下问他,可是殿下您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刘炜之说,不是对镇国公主不满,而是对太平公主辅政之事不满。他说,若需辅政,正该太子辅政。陛下高龄,若是太子不参政,将来怎么办?”林雨桐愕然,“这是刘炜之说的?” 是! 林雨桐叹气,坚定的支持武皇的北门学士,在武皇登基之后,并不如以前那么支持她了。他们更希望还政于李唐,“范履冰呢?他怎么说?” “昨儿召见的范履冰,范履冰反对圣人册封武家先祖为帝,说,此江山社稷传承自李唐,该尊李唐三圣!武家于天下无功,安敢窃居帝位?”上官婉儿说着,就叹气,“圣人本是顺嘴提了一句,该给天下武姓免税……结果谁知道范相公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陛下当时没言语,只叫人出宫去了。可昨晚一晚都没睡安稳……” 林雨桐心里一下子就警醒起来了!她揣摩武皇的心思,她必是想着,就连心腹都从内心支持李唐,那么这满朝大臣,敢信谁? 这便是酷吏政治的由来吧!她害怕了。 林雨桐什么也没说,她得回去思量思量,接下来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做。 可她在这边思量的这事的解决法子,那边武承嗣却眼睛一亮:终于有人提出册封太子了吗?太子——凭啥一定得姓李?!【你现在阅读的是 】 860-870 第861章 盛唐风华(113) 林雨桐是压根没想到,这储位之争,来的这般迅猛。 作为武皇的子女,都缩着呢。便是太平整日里在武皇身边,她应该也没起什么念头。 是的!太平迄今也没起争储之念,她上面兄长们其实都活着呢,侄儿一排排,还有镇国公主这样的长姐,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身上呀!还有薛绍这个戴罪之身,薛家又是‘逆贼’之后,自己的孩子不都姓薛吗?所以,自己不舍弃薛家,肯定是无缘储位。 可自己怎么能舍弃薛绍和孩子呢? 因此,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储位跟她无缘。 子女们一个个的没这想法,孙子们的年纪呢?李贤的长子十四五呢,但是房氏把孩子教导的文质彬彬,是个极为端方的君子。其他的还都小,像是李旦的孩子,大的才进学,小的还没断奶。更没有说起这个心思的了。 武承嗣如今被册封为梁王,正经的武家宗室呀!那请问,武家宗室有没有资格继承大统呢?他觉得可能! 你想啊,连女人都当了皇帝了,那还有啥不可能的? 武皇要是不自己争取,能登上皇位吗? 所以,得自己争取。 武皇怎么争取皇位的,他是参与者和执行者。到了而今,自己去登上储位,也不是不可能。首先要做的有两点:第一,李家宗室还是不能留,留下迟早是个祸害;第二,百姓请愿三次,太后成皇帝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仿照这个法子,再来一拨请愿呢?叫百姓来请愿,册封我做太子。 他自己搁在书房一二三四五都想的可好了,还思量着,这李家宗室这个,得叫别人做!谁做呢?反正自己不敢做。镇国公主那锤子能砸碎石狮子的脑袋,自己这脑袋经得住吗?这位杀人,向来不多问。想杀你了,一个蔑视之罪真就杀了你人家都占理!可蔑视这个罪名,很主观的。 所以,干掉李家这个事,自己不能去干。 那谁去干呢? 武皇的枕边人去干最好了! 听说陛下身边又养太医做幸臣了,那就得想法子接触接触这个沈南璆。 沈南璆出宫,就被武承嗣请去了,说是头疼,找他看诊。 这个不能推辞的!沈南璆作为大红人,巴结的人很多,借着请他看诊,贿赂他的大有人在。因此,武承嗣跟沈南璆接触,谁也没太在意。 包括沈南璆自己在内,都没想到武承嗣找他是为啥的。 结果这人一开口说吓了沈南璆一跳,竟是叫自己在陛下面前,说李氏皇室的不好!他愤然起身,甩袖而去。 武承嗣轻笑一声,“清高什么?什么玩意自己不清楚吗?你从了则罢,不从……你家里,你父母高堂,妻妾儿女,可知道你靠什么成了红人的?” 沈南璆羞愤异常,“敢问梁王以为臣靠什么?” 武承嗣冷哼一声,“幸臣!玩意!给你三日,你思量思量,若是不从,本王会拜访令尊令堂的。” 这个威胁确实是…… 沈南璆这三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量这个事。可便是再如何想,这个事也不成呀。他起身,缓缓的走到了父亲的书房外,禀报一声,得允了才进去。而后二话不说,跪在父亲的面前,把事情交代了。 他面红耳赤,“儿……当时便胆怯了。陛下是女子,却有许多病症需得褪衣诊治……” 沈父的手都哆嗦了,“你……你……你糊涂!” “那是陛下,安能拒绝?若是一怒,一家老小乃至于全族,都活不成了。儿总想着,许是三五月,一两年……不新鲜了,就放了儿了,可再不想,裹进这般的事情里。那梁王胁迫儿,叫儿在陛下面前进李家宗室谗言,儿怎能这般?为幸臣,儿小节有亏!进谗言,儿便失了大节……” 沈父颓然的坐下,“你待如何?” “儿已过不惑之年,孙儿也有了。这世上哪有纸包得住火的,迟早都会传的人尽皆知。儿上对不住父母,下对不住妻儿子孙……此事,非儿一死不可解……” 沈父老泪纵横,撇过脸去,朝儿子摆摆手。 沈南璆擦了泪,看了母亲,又交代了妻子许多话,儿孙却都不曾见,他羞于再教导儿孙了。除了老太爷,谁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府里只知道他在药房给陛下炼制养身丹,别的一概不知。可等晚膳时间,不见他出来吃饭,下人进去一瞧,这才发现七窍流血而亡。 老太医一边哭,一边给这事定性,“这是为给陛下试药……犯了药劲了。” 上官婉儿听说的时候吓了一跳:“试药死了的?” 是! “不是谋害?不是谁借着沈太医的手……” 没有!就是试新药,失手了。 上官婉儿叹了一声,只得进去低声给武皇禀报了。 武皇愣了一下,“试药,死了?” 就是如此,没别的可能。 武皇沉默了半晌,“只做不知吧。” 为何? “他要脸面……他家人要脸面,不管不知……叫他把脸面拾起来吧。” 上官婉儿再不敢问了,武皇再不提了,可到底最近这两日,有些意兴阑珊。 武皇不高兴? 太平这个距离武皇最近的人,敏感的发现了这一点。 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沈南璆死了。 那么陛下不高兴是因为:缺少作伴之人吗? 天下的男人何其多,从哪找不到一个貌美又善解人意,会讨人喜欢的男人呢? 找来容易?可怎么送进来呢? 若是自己送进来,皇兄和阿姐会怒了的。也不能叫他们知道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那……谁好用呢? 太平扒拉了一下案几上的一条木雕狗崽子,“武承嗣!就你了。” 武承嗣进宫,太平肯赏脸跟他说句话了,“不管多大的事,这几日总是不成的。陛下夜里睡不安稳,白日里精神不济。” 哟!可瞧了太医了? “可别提了!”太平叹了一声,“任哪个太医,也不好用呀!”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之前听谁说了一句,早前给陛下瞧病的沈太医,最后接触的人,除了他家的人,便是你了……” 武承嗣连忙摆手,“臣……臣……臣不敢……” 太平说着,就逗弄挂在廊下的鹦鹉,“之前是一只黄鹂,叫声也甚是好听。可那黄鹂呀,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倒霉,被一只猫儿给逮住吃了……我还难受了好几日。不想上官内相给我寻来了这只鹦鹉,瞧着能说会道的,也挺好……我这有些日子想不起黄鹂了……” 然后武承嗣懂了,是这个意思呀! 好办!好办。 叫人一打听,才知道太平公主的乳母张夫人曾在平康坊转悠了好几日,说是在寻找远房的侄儿。武承嗣自己就去找了,哎哟!天下竟是又这般美貌的少年郎。 武皇看着被武承嗣带进来的人,歪在榻上没有动,只道:“抬起头来。” 头抬起来了,武皇愣了一下,“当真是一张芙蓉面。”她招手,“孩子,别怕,过来。” 少年起身,身材修长,姿态风流,默默的跪在了武皇边上。 武皇又打量了两眼,“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的话,张昌宗。” 武皇笑了笑,那边却摆手叫武承嗣出去了。武承嗣觉得这一步迈出去了,那剩下的就该好操作了。 于是,他很熟练的找人,找了一个洛阳的当地人,叫王庆之:联络人手吧,咱再来一波请愿大戏。 此人联络了数百人,跪在洛阳宫门口,求见陛下,要上书。 正在上大朝呢,上官婉儿接了禀报,低声跟武皇禀报了。这个当然得见了,武皇自己是导演了一出民间请愿的戏码上位的呀,如今自发了,当然得见。 于是,立马召见。 召见了就问呢:你谁呀?来请愿为了什么事呀? 这人就说,他是王庆之,他怎么支持武皇云云。这都是好话!谁知道这人话音一转,就说:“草民等是请旨册立梁王为太子的。” 满朝大臣都找武承嗣,可今儿武承嗣告病了,没来。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还玩上瘾了。 武皇眼睛微微一眯,面上没动,张嘴却说,“朕有子可为嗣,奈何废之?” 满朝大臣的心里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陛下还是要册立皇子为太子的,这就好。 可这个王庆之马上说了一句:“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 这话啥意思呢?就是说从没听过把江山传给异姓之人的。如今是武唐,不是李唐,对不?武唐的天下就该是武家的人继承呀,叫李家的人继承算怎么回事?非族类呀! 武皇的视线在大殿上随意的一扫,而后轻笑一声,摆手道:“你下去吧,朕知道了。” 人家不!坚决不下去,“陛下呀,您若不答应,草民就撞死在这大殿上。” 这就好比民意代表上访,非在某个单位门口跳楼一样。 能叫死去吗? 武皇就说,“这是大事,得商量。这样,你先回去,朕给你个腰牌,回头你要是还有什么想法,你直接进宫,没人拦你。” 好言好语的,把民意代表给礼送出宫了。 桐桐心里叹气,武承嗣为了争太子是真,可你这个太子争不上,却真真给了武皇化解矛盾的机会。 本来连北门学子这样的铁杆都要求册立皇子为太子,这叫武皇心里不得劲。如今可好了,太子可以册立,但是,这个过程却能拖延了。因为武承嗣冒出来了!武皇只要表现出摇摆,那大臣们的注意力便不在她是否册立太子上,而在于怎么能干掉武承嗣上。 这事转瞬传的神都人尽皆知,李敬业找了儿子,暗搓搓的道:“要不,咱反了吧!” 反了?那多低端呀!别急,快了!就快了! 第862章 盛唐风华(114) 四爷说快了,是真的快了。 皇嗣之事,向来敏感。这是真会乱人心的! 就像是武皇,一下朝就找北门学士之一,如今可以说是副宰相的岑长倩。这个岑长倩在武皇登基的事上也出过力,属于背后谋划的成员之一。后来武皇登基了,不仅把此人提拔起来了,且给他赐姓武,而今叫武长倩。武皇就觉得这个人总该跟自己是一个立场的吧!她支持我称帝了呀!于是,就说,“梁王意在储位,百姓上表……” 结果话没说完了,这位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直接就窜起来了,“储君是何等大事,一个百姓就敢擅自议论?臣以为,像是这样的人,就该好好惩戒。这就不是良善百姓该干的事!只有狠狠的惩戒了,才能以儆效尤。叫他们知道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 武皇:“……” 上官婉儿看了此人一眼,默默的低了头。说到底,支持武皇为帝的前提是,对方也以为她最终会还政给李唐。若是不还,这些人可不依! 太平默默的规整着折子,一听这个话,低头掩饰了这一瞬间的失态。原来这么多大臣的心都是向着李唐的,那哪有不能成的事呢? 可武皇此时什么心情呢? 除了想谋求私利的武家,谁是全心全意的支持我的呢?他们的心都是李唐的心,忠心的是李唐,他们想的也是将来有一天,能把江山给李唐的子孙,好似如此,他们各个都是忠臣一般。 武皇恼了,对这个岑长倩恼的很了。当时什么也没说,只叫人下去了。可这件事搁在心里就如同吃了苍蝇一般。 平生最恨背叛,最怕背叛,却偏偏的,身边之人有谁不背叛? 正好,兵部的折子说东突厥有异动。 有异动是吗? 武承嗣可算是逮住机会了,陛下不待见的人,臣都给您踢走!于是,他上折子说,岑长倩能力突出呀,不如此次领兵打仗的人,就他吧。 举荐岑长倩领兵打仗。 此人是什么出身?就是一读书人,会骑马,读过两本兵书,而后学人家剑客装潇洒,自己也带一把没看锋的钝剑,这样的人去打仗,这不是开玩笑吗? 但是,武皇答应的。 折子发下来的时候,张柬之把折子转来了,林雨桐一看,直接给驳回了。 三省有驳斥皇帝政令的权利,这个安排简直就是胡闹! 林雨桐将折子推回去,“此人不成!臣举荐黑齿常之。他能战善战,经验丰富……” 武后没收这个驳斥的折子,重新推给镇国,“黑齿常之另有任命!官员嘛,不发掘怎知不行呢?” “兵,乃国之大事!一旦上战场,便是要死人的!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她说着,退后了一步,“您若是觉得要培养此人领兵之能,可!以黑齿常之为主将,在军中设置一监军,有督导之责,这便可行。” 武后思量了一下,许是桐桐的态度格外的强硬,她没再言语。 太平捧了新折子上来,林雨桐重新举荐了人,且把刚才的法子正式列成文书,递上去了,武后准了,这事才算是了了。 争执的结果是各退了一步,两人都实现了自己的意图,这就行了。 林雨桐没把这样的争执放在心里,这太正常了。每天那么多的事,各有各的思量,不是总是周全的。相互妥协,这才是政治的常态。 事本来到这里就可以了吧!结果武承嗣不知道从哪得了什么消息还是如何,跟脑子有病似得,岑长倩都随军走到半路上了,武承嗣突然上折子,信誓旦旦的说:岑长倩谋反。 这可非同小可呀! 要知道,谋反这个罪名,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个小的罪名。又恰好而今的时间特殊,特殊在哪呢?第一,武皇特别敏感,处在谁都可能背叛的心态之中;第二,岑长倩手里有军队呀!他是跟着军队出征的!这要真谋反,有兵和没兵,意义绝对不同。 这份折子林雨桐没见,这天她去跟朝廷的农务寺交接相关资料去了。哪些要做什么用,这得交代好。所以,这个折子上来之后,张柬之就直接上报给武皇了。 武皇就说,“先以别的由头把此人带回来吧!不要声张。” 张柬之也没多想,他其实不喜欢岑长倩。 岑长倩此人毕竟是拥趸女帝登基的人,他觉得此人跟他压根不是一个阵营的人。他乐的看这样的倒霉,于是,一句废话没有,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武皇还感叹:“要论忠心,满朝之中,柬之不让他人。” 张柬之忙欠身,而后慢慢的退出去了。 太平慢慢的磨着墨,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这天下衙的时候,她找阿姐,“阿姐,等等我。”林雨桐站住脚,“怎么了?这般急匆匆的。是薛绍身体哪里不好了?” “那倒不是!”太平抱着阿姐的胳膊,低声道,“多亏了姐夫了,常不常的叫人给薛绍稍一些话,带一些小玩意,薛绍在家呆着也不闷了。昨儿竟是给我做了一套臂钏……他现在不能出门,种花种草也不爱伺弄,倒是姐夫打发来的师傅,教他这些零碎的杂学,他还有几分兴趣,今儿出门之前,还说今儿要做一个小小的案几,正叫人弄木料呢。” 这就好!人嘛,就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平才道:“阿姐,您不知道,陛下还想着叫我和离,嫁给武承嗣……”这不是骗阿姐的话,这是真的! 林雨桐愣住了,“因为武承嗣想做太子?” 嗯!太平叹气,“我若是跟武承嗣结为夫妻,是不是所有的事都迎刃而解。” 林雨桐的面色阴沉,“这事不成!你便是有一日跟薛绍过不到一块了,和离可以。但不能说嫁这个嫁那个……人不是物件!” 太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没答应,哭了一场,她大概是心软了,也没再坚持。可阿姐……你知道武承嗣送进宫的那个张昌宗吗?” 林雨桐的心里闪过一丝阴霾,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乱政,怎会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的了,兜兜转转的,这兄弟俩还是到了武皇的身边。历史上,张昌宗是太平献给武皇的,而今,却变成了武承嗣献给武皇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太平的手笔,林雨桐不得而知。到底是跟历史上不一样了,薛绍没死,太平也没嫁到武家,她无法判断太平在其中有没有插手。 她此刻倒是想知道,太平今儿要说的是什么? 太平声音压的低低的,“张昌宗还举荐了他哥哥张易之进宫,这张易之比张昌宗更能蛊惑人心。昨儿我返回去拿遗落的团扇,竟是听见那张易之跟陛下说,合该李家跟武家联姻,若是咱们这一代不成,那便下一代。下一代……李显的女儿不行,而今只有一个女孩儿是皇兄和嫂子养着呢……再加上皇兄嫡长子的身份……你说,陛下会不会真给答应下来。我这一天心都是慌的……刚才要走了,才听上官婉儿说陛下打发人上山了,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件事。这要是真说了,可怎么办?皇兄一个子女也没有,只养了这一个侄女,如珠如宝的……皇兄又是那么一副高洁的性子,这要是……给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这事怕都会瞒着咱们吧!我不放心,阿姐,要不然你抽空去一趟山上。” 怎么不早说!这絮叨半天,“我先回府,连夜出城,去看看皇兄怎么样了。” 两人在宫门口分开,太平看着阿姐急匆匆的走了,她才收回视线:对不起阿姐,我不得不调虎离山。有些不平事发生了,可只要你在,抬手就镇压了,事就闹不大!可事要闹不大,就掀不翻上面那把椅子。所以,阿姐,去城外呆几天吧。 事不大,就别归! 林雨桐急匆匆的回家,然后拾掇,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我先出城看看,看看山上怎么样了。这事我回来再好好的料理!” 四爷给桐桐拿披风,问说,“把康南郡主赐婚给武家?” 太平是这么说的!她不会在这个事上说谎。 四爷笑了一下,把披风给桐桐系好,“那就快去吧!安生上次回来说,代王一天下床转不了半个时辰了。之前还能上到山顶在亭子里坐坐。” 桐桐没发现四爷笑了,只要走的时候总觉得四爷的表情怪怪的,她还摸了摸脸,“脏了吗?” 没有!想哪去了,“今晚我们爷几个烤肉,几个孩子正怕你不让呢,刚好你就要走。” 多吃菜少吃肉! “记住了,我看着呢。” 可算是把人给打发走了。 四爷看宋献,“找张淮来,快!” 这些桐桐是真不知道,她对太平有些许防备,但从不认为太平会在要紧的地方撒谎。 事实上,在跟武家联姻的事上,真没撒谎。 她赶到山上的时候,李弘气的撅过去了,还没醒。守着的太医正给用针呢。 裴氏一听桐桐来了,赶紧就拉着她:“快!殿下怕是不好……” 林雨桐取针,直扎头顶,“皇兄!皇兄!能听见我说话吗?” 李弘睁开眼睛,攥着桐桐的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武氏,卑鄙之家,杀! 觉得武家卑鄙的,可不止是李弘。此刻,洛阳城里,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岑长倩被押解回来,直接投进了监狱。而掌控监狱的是今儿才被提拔起来的一个小人物,他叫来俊臣。此人着实非一般人,以岑长倩为点,一扫一大片。 几天的时间便构陷出了一个巨大的武唐谋反案,牵扯到包括李上金李素节在内的宗室和朝臣,共计八十七人。 狄仁杰为这些人说话,转眼,连狄仁杰造反的证据也有了,镣铐加身,将人投进了大狱。 而此时,数十匹马直奔城外:快!快!快!请镇国公主速归! 第863章 盛唐风华(115) 这件事出的,叫桐桐觉得异常的违和。 按道理,武皇不会这么做的。自己又不是跑到多远的地方带兵去了,一年半载的回不来,她怎么可能这么做呢? 其实两人之间有一种默契,在政事上相互妥协的时候多。武后并不会执拗的说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 当然了,她骨子里带着一种任性,时不时的会冒出来,这是真的。但是她现在很会克制!林雨桐对史料记住的不多,但是她记得有这么一件事的记载:太平出嫁的时候,武后曾因为薛绍的嫂子们不是世家贵姓出身,想要把薛绍的嫂子休了,原因是太平嫁过去得跟这样的门楣出身的人做妯娌,会委屈了太平的。后来被劝住了,因为这两人的家族虽然不是贵姓,但其祖上是陪着李渊打过江山的,这件事到此才作罢了。 说实话,哪有要嫁女儿,看不上女婿的嫂子,就说把这俩媳妇给休了,我家闺女再进门的。自来没这样的道理,但是武后当年应该真是这么想的。 这是史料上的,但是在现在并没有发生。 可见,她的行事风格还是有些克制和改变的。 为啥太平一说,要把康南郡主指婚武家,桐桐都坚信不疑呢?也是因为这件事有史料依据,太平新寡,薛绍还是那般死的,还有几个不成年的孩子。武后就叫太平跟武家联姻了!当时本来要联姻的是武承嗣,可最后没成。武承嗣比自己的年纪要大呀,那比太平得大出多少去?几乎就是配了个老头。 因着没成,但武皇还是坚决要叫两边联姻。于是就把堂侄武攸曁给扒拉出来了,此人比太平大两岁,算是年纪相当。可几乎是人到中年的武攸曁有老婆有孩子的,怎么办呢?杀了武攸曁的老婆,娶太平吧。 武攸曁是个老实人,太平压根看不上。再说了,这样娶回家的,日子能过吗?然后太平养面首,好权利,自此之后很多事情里才有了太平的影子。 武皇很多东西变了,可有很多东西没变,也不可能变。武家就是个坑,为啥非拉着呢?这里面有个皇权的问题。她就是想叫人知道,她的江山就是她的江山,江山的主人姓武不姓李。 于是,武家这种人家兴起,再用武家去辖制那些心怀李家的死忠分子。 而朝臣都是李家旧臣,大家想的是武皇老了,还会还给李家的。 武皇觉得臣子心不忠,臣子觉得武皇竟然不想还政李家。尤其是叫两家联姻的事,更叫朝臣觉得武皇莫不是想传位为李家公主郡主,然后公主郡主生了武家的孩子,将来再过度到武家手里。 这不还是武家窃国吗? 这个矛盾肯定有,但这个矛盾是一个缓着的矛盾,再说了,张家兄弟到武皇身边才几天?他们一开始只是男宠,是后来,时间长了,武皇才叫这两人接触权利的。 而且,林雨桐一直觉得,武皇用男宠干政,是否存在转移矛盾的思量。史书上冯小宝没那么早死,征突厥的时候,武皇叫此人领兵,再给两个会打仗的给此人做副手。啥意思呢?就是给此人刷功劳呢。功劳起来了,好提拔呀!提拔起来好用呀!可此人飘了,没找准位置,在武后有了沈南璆之后耍性子,结果把他建起来的耗资无数的明堂给烧了,这才把武皇给惹怒了,于是,他死了。 以此为参照,武皇又不是脑子昏聩,怎么就色迷心窍了,那张家俩兄弟进谗言,她就听呀?说康南郡主联姻武家,这是武皇觉得可行的事,她听了。那说大臣们这个谋反那个谋反,现在的武皇至少不会这么去想。 历史上确实是因着岑长倩,致使数十人被冤杀,北门学士也基本是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不该是这么早。 她一路飞马往回赶,心里还想着,四爷说的对,不要拿自己记得住的,偏又不是很准的历史再去套了,一套就出事。啥也不思量,只当啥也不知道,判断还不失误。可自以为知道的知道,往往是致命的。 王守心紧随其后,在边上喊着:“殿下,军中亦有牵扯……” 没事!桐桐笃定会没事,她不信自己不在,四爷一点也不安排。 四爷安排了,把几乎能通知到的在京朝臣,都给通知到了。再叫人联络了国子监的学生,在京的胡僧胡人,以及许多的农户庄稼汉。 情愿不是吗? 来呀!谁不会呀! 衙门给围了再说。 有狱卒?一则,狱卒不敢跟这么些大臣动手;二则,狱卒被张淮长期投喂。这些人属于下九流,但是跟张淮这种不良人还是有许多交情的。人套着人,关系套着关系,长年累月的,愣是铺排下一个极大的特别底层关系网。狱卒们看守犯人,而狱卒的家人,小老百姓们,呼朋引伴,去衙门口请愿去了。 当初拥趸武皇即位,第三次有六万余人。 而今这绝对不止是六万,还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很多人都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没啥娱乐节目的百姓,难得能赶上一场热闹。于是,能出门的都出来瞧瞧,这是咋的了? 有人在人群里喊呢,什么有男宠构陷忠臣,什么已经请镇国公主回城了,什么满朝的大臣都坐在监狱的门口,说是敢对犯人用刑,就碰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哎哟!自来哪里听过这样的事? 人越聚集越多。 本来,僧道在洛阳就占了很重的比重,四爷也叫给送了消息。道家就不说了,他们站李家!可僧人也未必就一定全站武后呀!若是都站武后,武后也不会找了个薛怀义,叫薛怀义弄了个什么经书了。反正僧人们不知道那经书,武皇却坚信有。 于是,这会子都想着法不责众,那就走吧。 僧道,官员,胡人胡商,书生,贩夫走卒,各种知道情况或是不知道情况的百姓,真就是眨眼间,聚集了十余万人。 就说来俊臣怕不怕吧?想找武承嗣,可压根就出不去。他心说,不行先把人放了。 放了? 狄仁杰坐在牢房里,不出去。 外面的动静那么大,牢里的人都听的见。关进来的都是当官的,哪个是笨蛋。怕是肯定不怕了,但想叫咱们走,那可不能。 他们嗅觉灵敏,知道今儿这个势头,真想翻天覆地,当真都不难。 于是,赖在里面不走,拖延时间,就是他们此刻能做的。 外面张柬之等人彼此对视,心知要还政李唐,就看今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统一人选。要还政,还政给谁。 刘炜之还是李旦的坚定拥护者,“本来该是代王……可镇国公主一去数日,想来代王的身子是很不好了!庐陵王被废,是因为昏聩,不能再提复立。原该有太孙可立,可庐陵王为父,太孙又年幼,不可不舍弃。唯有相王,方能服众。” 行!这会子只要是李家的人,不挑人了!相王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但也绝对不是昏聩之人,这就足够了。 说定了——就相王了! 相王? 太平站在廊庑下,对报信的小太监摆摆手,相王可不行! 一则,相王不愿意;二则,自己也不想。 几次三番的跟自己提和离联姻之事,她确实也没更在乎我。既然在乎的不是我,不是任何一个人,那她在意什么呢? 她在意什么我就毁了什么! 她在意这天下,在意她这女皇……若是没有合适的人做女皇,我就叫她失了这天下;若是有人合适做这个女皇,我就叫她看看,有些事,不是子女不成,而是她没给子女机会而已。 这事起的有些急,若不是薛绍一日日的困在府里日子难捱,其实自己该隐忍十年。十年的时间,自己就能成为不输给阿姐的镇国公主,到那个时候,权柄在握,再行今日之事,这个位子,我便当仁不让了。 不过,如今给阿姐坐,也不是不可以。目的嘛,总得达到一个的。 上官婉儿急匆匆的过来,跟太平对视了一眼。太平展颜一笑,“怎么了?” 上官婉儿低声道:“这件事是你兴起的风?” 是! “可有人借着你的风,要起浪了。” “我知道!”太平毫不避让,面色也严肃了下来,“婉儿,事到如今,已然不可转圜了。你……多为自己思量几分吧。” 上官婉儿深深的看了太平一样,抬脚走了。 武皇在大殿徘徊,问说,“如何了?” “这件事只能问……”本来想说只能问太平公主的,想了想,还是道,“只能问梁王。他迄今未曾入宫。”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武皇叹气,“这样……你带着朕的密旨,出宫去见几位丞相。让他们立即斩杀了诬陷忠臣的来俊臣,朕设宴给他们请功!另外,马上拟旨,册封相王为太子……” 是!两道旨意,转瞬便成,盖上玉玺,上官婉儿马上就走。 可没出宫门,便被太平给拦住了,“上官内相,本宫说过,该为自己想想。想想上官家,想想你的祖父上官仪,想想还在掖庭的,你的母亲,以及你家的女眷……”她把手伸出来,“拿来,上官家那个在长安的府邸如今空着呢……神都是她的神都,长安才是归宿。上官家的门楣上,也该挂上上官家的匾额了!你希望匾额上刻些什么呢?当年上官家为宰相府邸,那么你上官婉儿,不想做一任女相?” 上官婉儿愣住了,跟太平对视良久。而后慢慢的,她将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 第864章 盛唐风华(116) 太平伸手要拿,上官婉儿把手一缩,“这样的旨意可不能给你。” 为何? 上官婉儿笑了笑,“要么我拿着,要么我现在嚷出来,把侍卫都给招来?” 太平又把手给缩回去,笑了一下。继而便明白了,上官婉儿到底是跟着陛下时间长了,在事情上想的周全又长远。 当然! 上官婉儿心说,我当然得防着你拿着这旨意兴风作浪,毕竟你有这个前科!要是自己猜测不错的话,太平是不会想着叫李旦即位的,若非如此,她就不会在这里拦着自己。那么,她想着谁登基呢?除了镇国公主,也没别人了。可若是镇国公主即位,那将来呢?将来传位给谁呢? 是镇国公主的孩子?还是李家的孩子? 若是这个旨意在太平手里,将来必起纷争。太平不是不爱权,她其实是时刻在斟酌着呢!那我就得防着,防着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一道旨意可能引起的事端。假如自己真给她了,等新君即位,自己把事情禀报了,新君会怎么做?必是要收回这旨意的。可真等新君从太平要这旨意的时候,一定能要的出来吗?她说烧了,说当时太乱遗失了,怎么办?这是埋下了多大的祸患。只凭这一点处置不恰当,新君敢用自己吗?便是此次政变有功劳,可功劳和重用是两码事。 因此,这个旨意只能自己拿着,上交给新君。至于新君怎么处置,怎么考量,那便是新君的事了。 两人一伸手一缩手之间,交接的都是天大的事情。 太平笑了一下,“那……谁随你出宫呢?你拿着它,我怎知你出宫之后会怎么做?” “你不信我?” 都这个时候了,谁能信谁?太平轻笑一声,“你母亲而今就在洛阳附近,我把她从掖庭接出来了,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好叫你们母女团圆的。上官内相,事情好好了了,便是你们母女团圆之时。若是因你事败,功亏一篑了,本宫也因此而丧命或是获罪……那你们母女今生怕也再无缘得见了。” 上官婉儿扯起嘴角笑了一笑,“公主的手段,婉儿……记住了。” 于是,宫里没惊动什么人,上官婉儿奉旨出宫了。 她赶的很急,但却不急着进去。这边路堵住了,她不强行过,绕行,绕到别的路上,又被人群堵着,那就再绕。 绕啊绕的,她不摆出帝王亲使的身份,那她自然过不去。 张柬之等人能不奇怪吗?怎么就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按理应该不会。可这到底是谁干的? 驸马?不是!驸马通知那么多人来,是为了救人的。可宫里驸马却够不着。 正在几个人打眉眼官司的时候,远处一声声呼喊声传来——镇国公主回来了。朝臣们纷纷坐起:“殿下回来了。” 是啊!殿下回来了,那这事成了。 听见呼喊了,上官婉儿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回来了。 林雨桐在马上,一看这境况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四爷弄来的这才是请愿!他把起事的日子顺便订在了今日。 他此刻在哪呢? 肯定不在现场,他一定关闭了府门,站在瞭望亭上,带着孩子远眺这场景呢。事呢,他只做到这里了。今儿究竟如何,还得自己的选择。驱马直接到了跟前,还没下马呢,刘炜之第一个冲上来:“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相王为储,登基为帝,成不成全在您了。” 就知道会这样! 林雨桐问说,“你们等了多久了?” “半日。” 这么长时间了,武皇没来料理?这必是太平的手笔!武皇对太平的信任要在其他人之上,她从没想过太平会背叛她。 既然太平插手了,以太平的个性,若是有的选,便不会选李旦。她跟李旦的关系是真好,那么,只怕跟李旦已经说好了。 李旦……性情太软了,太柔了,太平说了,他必是就应了。 林雨桐心里叹气,但面上不动声色,只道:“你跟王将军一起,速速的接了相王出府,我的人跟你们去,快!”说着,将天子剑递过去,“拿着它,务必带了相王来。他的性子执拗……” 刘炜之觉得公主想的周到,用天子剑‘胁迫’相王前来,也免了相王主动篡位之嫌。 说真的!公主真乃一厚道人也! 大臣们纷纷大鞠躬,行重礼,刘炜之跟着王守心手持天子剑,穿过人群去接相王去了。 林雨桐回过头来,才看张柬之,“里面如何了?” 不得而知,想来无碍。 林雨桐看到了靠在衙门边一身衙役穿戴的张淮,便知道,里面是真没事。 她当即就喊:“来人!” 在! 张淮带着数十人迅速集结,“听从殿下调遣。” “随我入衙!” 是! 张淮喊道:“开门——是镇国公主殿下——开门——是镇国公主殿下——” 门轰隆隆的打开了,由一狱头打扮的胥吏带头,押着来俊臣及其亲信十数人,一下子给涌了出来,“回禀殿下,人已尽数被擒!” 娄师德心里就咯噔一下,什么叫人心所向,这才是人心所向。 正道之始,王化之基!人伦之仁,王化之先!今儿这一出,把‘王化’二字说尽了。 他以为他想多了,可跟着公主往牢里一去,他知道,他应该是没想多。 公主进去,把一间间牢房亲自打开,亲自搀扶了这些受冤屈的臣子出来之后做什么了呢?她缓缓的单膝跪地了,而后一手拉着李上金,一手拉了狄公,紧跟着眼泪就下来,就这么重重的握着,再未曾发一言,却叫场中马上有人哭出了声。 公主想说,对不住,叫诸位受冤屈,她这个镇国没做好。 公主说不出口的是:此番遭难,是上位的错。可上位者乃她的亲生母亲,子不言父母之过,这话没法说呀! 正因为此,公主这一跪,才把人给跪哭了,跪到人心里去了。李上金这次被吓的厉害了,这要真定了谋反之罪,会如何呢?一家老小都得死的,死的绝对不是自己一个。本就是老实人,这回更怕了,桐桐眼圈一红,他就哭出来了,“阿妹,你回来了……” 其实两人真不熟呀! 狄仁杰心里叹气,双手把公主往起扶,“殿下如此,老臣愧的慌。” 林雨桐顺势起来,“诸位随我入宫,来俊臣、武承嗣已经羁拿了。今儿这一桩谋反案,咱们进宫请圣裁!” 狄仁杰做了个请的手势,林雨桐却一手搀扶了他,一手搀扶了李上金,还得叫人注意李素节和年纪大些的老臣。 可从里面一出来,便是张柬之激昂的声音:“此番‘谋逆案’,何以如此迅速?陛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陛下此举,便是要清除李唐,要谋篡李唐给武家……我等正该拨乱反正,恢复李唐江山……” 正喊着,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呼喊:“相王来了!相王来了!” 张柬之高声喊着:“相王乃高祖之子,太宗之孙,皇室嫡系……正该拥护李唐正统,以解倒悬之天下……” 这可太合朝臣的心意了。 好家伙,一人喊,众人从,都呼喊着要册立相王为储君,请武皇逊位。 狄仁杰一语不发的静静观察着,今儿这些人都只是棋子,而今不是大家真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下棋之人,到底是想怎么样。 包括这位平静着一张脸,被拉来篡位的相王,只怕都是棋子。 自己是察觉了的棋子,闹腾的凶的是没察觉的棋子,相王应该是那个心甘情愿的棋子。 李旦下马,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怕吗?有点! 但是跟阿姐的视线一对上,他倒是不怕了。抬脚走上前去,林雨桐让了一步,把最中心的位置让给他。 张柬之和刘炜之高喊着:“请相王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大臣们跟着喊:“请相王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百姓们哪里管谁做皇帝?只觉得这次比上次的声势更浩大,那大概也成吧!凑热闹的喊:“请相王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声音一层层传出去,一层层的跪下去。林雨桐要往下跪,李旦一把给拉住了。 不少人都在想,武有镇国公主开道,文有朝中大臣支持。内有太平公主接应,外有百姓拥护,这哪有不能登基的? 李旦还就不愿意登基,他此刻其实就是傀儡戏的傀儡,一个不好,以后还得是傀儡戏的傀儡。 连陛下那般之人也都有坐困宫中之日,换了自己会更好吗? 别!我不找那难受。之前太平就露过话,叫自己配合。 这正合我的心意。 他才要说话,却见人群中挤出个人来,不是上官婉儿又是谁。 上官婉儿挤出来直奔林雨桐,递了圣旨过去,“殿下,旨意来了。” 林雨桐一愣,看了上官婉儿一样。这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派人进宫去请旨去了一样。她没看,直接递给狄仁杰。 狄仁杰接了过来打开一一看了,然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圣旨来的可真是巧了!大家一个个嚷着,叫武皇退位的时候,册立太子的旨意下来了。 那要是顺着这个旨意,册立了太子,叫事情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会怎么样呢?以现在那位陛下的性子,会饶了今儿这闹的凶的臣子吗? 一个个的,都跑不了的! 这旨意无法遵行! 人都是先利己的,对吧?他不动声色的把旨意递上去,叫相王看。 李旦扫了一眼,就颇有深意的将圣旨递给张柬之。然后挨个往下传着看吧。 正传着呢,就听李旦说,“本王生性爱散淡,爱修道,爱华服,爱美食,爱逍遥于山水,这一点满朝皆知!本王为幼子,先帝从不以政务相托,因此,本王不擅政事!一个不耐烦案牍之劳,不擅理政的帝王,于天下,于子民而言,为幸事乎?因此,本王不授!这不是依先贤之例的推辞之言,而是发自肺腑……” 刘炜之面色一变,他听出来,相王真是这么想的。他马上拦住这个话头,“殿下乃是李唐之希望所在……” “李唐的希望缘何一定在本王身上!”他举起了阿姐的手,“此人大家都知道,她是镇国公主。敢问诸位,此人是不是李唐的嫡裔,是不是李唐的子孙?” 这……是当然是了! “是就行了!”李旦说,“诸位肯推举武姓之女为帝,为何李姓之女不成呢?镇国公主有戍边御敌之功,有屯边安民之劳,更有农桑耕织之功勋!先帝在时,从先帝左右,常以监国之事托之!这数年以来,国事在镇国公主手中,可有纰漏?她对上,以孝事亲。不仅是病痛之时常伴左右,且在衣食起居上无一不精心。对下,她照顾兄弟子侄,以赤城相待。既不是私德有亏,又不是公德不足,更不是能力不济!为何,她便不能为帝?!”说着,就大声的朝外喊:“敢问大唐的子民百姓,你们说,镇国公主可能为帝!” 能!能!能! 声音从较远传到更远,再传到特别远的地方,不大工夫,一声浪潮高过一声浪潮。 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答应!比之之前跟着喊口号的声音大多了! 李旦听着这样的喊声,然后看向刘炜之和张柬之,“听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属于民心的声音。” 刘炜之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殿下——” 李旦叹了一声,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来抵在脖子上,“为臣者,当为天下择一明君!镇国公主符合所有标准,她为女子,可女子有登基先例,为何更合适的她便不可呢?今儿,若是诸位再坚持,本王唯有一死……” 林雨桐抬手一把夺了李旦的刀,‘胡闹’二字才出口,那边狄仁杰起身再跪,“臣祈公主顺应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里马上有人喊:“狄阁老祈公主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娄师德起身再拜,“臣祈公主顺应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中马上有人一声接着一声的往外传递:“娄阁老祈公主顺应民心,以正帝位。” 刘炜之轻轻一叹,在相王的注视下起身再拜,“臣——祈公主顺应民意,以正帝位——” 人群中先是传出‘刘相祈公主顺应民心,以正帝位’的话,紧跟着人群便欢呼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这般的声浪之下,官员们此起彼伏的起了又拜,请公主顺应民意之声,夹杂在欢呼声之中,传的满神都都是。 是啊!不这么着能怎么着呢?今儿不掀翻另一个,大家都别想善终。要扶起的这一个,宁死也不上位。镇国公主的呼声这么高,却未曾听到一句推辞之词,还要说什么呢? 事发了,却全不在掌控之中,只顺着一个谁也没料到的方向发展,且谁也拉不住了! 李敬业站不住了,浑身都打晃:“这……这就行了?” 行了! “宫里怎么办?宫里有禁卫军呀!”李敬业心里焦灼,到了这份上了,不成的话,一家子只有死了,“要不要联系军中……” 早安排了!“都先别动!禁卫军选拔上来的人,每个人我都看了出身,都选自贫寒农家。农家多有供奉公主生祠的……他们对公主敬若神明,不会是太大的阻碍。” 李敬业就看自家这儿子,就想看看他的心肝是不是生来就是黑的!怪不得那么好给武皇出主意呢,原来他就是为了如今好过度的。 不过,这要上去了,就真这么好吗?将来怎么办?近忧没有,远虑呢?支持公主,是因为公主姓李。咱家虽然也姓李,但赐来的姓氏不是为了方便咱们窃国的。这事不对!别整到最后,子孙后代一个个的折进去。要非要咱家的孩子即位,你得知道,朝中的反对之声不会小的。 四爷就笑,时移世易,未来的事情可以慢慢处理。如今先把位子坐稳了再说!事在人为嘛!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折子来,递给对方“您先把这个看清楚,然后记住。可以不背诵,意思了解了就行。然后跟着那些朝臣一起进宫去吧,一旦事成了,公主的帝位确立了……别人都支持的时候,你得反对!你反对必然无效,这个时候,你就把这个折子上的意思说出来,千万记着,别给忘了。” 李敬业心里含糊的很,他一脸狐疑的将翻开折子一看,折子上的内容竟是请辞‘李’姓,请求恢复‘徐’姓的折子!英国公府子孙,便是公主所出三子,都请恢复‘徐’姓! 他不确定的再看儿子,“你说真的?” 真的! “都恢复姓徐?” 嗯!你只管表达你的态度就行,别的事您管不着,“您一直要做忠臣,忠于李唐的忠臣。儿子便是再不孝,也不能害的您将来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呀。” 还有脸提列祖列宗? 李敬业攥着折子,看看三个孙儿还稚嫩的脸,想再说点啥的,想了想,还要说啥呢?他问说,“那我去……你不去是还有别的事?” 嗯!“儿子带着孩子们跪祠堂去了。要是别人问起来,您就说,老国公的后人愧对先人,您罚了我们父子跪祠堂!并且要以死相逼,坚决姓徐,咱家是忠臣呀!不做窃国之贼,您的教导,儿谨记!” 李敬业:“……”这黑心的儿子,这一出又是想干嘛?老子可不信你算计了一场就是为了给子孙后代带来更大的危险的! 可再看人家,人家还是那么一副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样子。 这狗怂儿子,早该揉巴揉巴给扔了! 第865章 盛唐风华(117) 这般大的声响,宫里怎么可能听不见。 守着宫门的听的清清楚楚,这个事怎么说呢?这得赶紧往宫里禀报的。 上官内相不在,只能先禀报给高延福高公公了。 高延福急匆匆的要去禀报,此时,太平公主正陪着武皇。 公主倒是没拦着禀报,高延福也没疑心,只赶紧道:“外面闹起来了,呼喊着呢……” 太平就笑道:“听见了!那般大的声响如何听不见?这会子正说着呢,这个梁王办事很是糊涂,看看拿了他之后百姓的呼声就知道了。惩处了恶贼,又正好册立了李旦为太子,这可不正是那些大臣们一直所求的!当日阿娘即位,那个声势何等之大。而今他们要不能造出更大的声势来,如何拿来说服阿娘。这些大臣们呐,一个个心眼小着呢。” 高延福一脸的焦急:“好似不是……怎么听着像是镇国公主……” “肯定请了阿姐回来呀!阿姐哪次回来不是这个动静?” 不是!高延福急忙道:“怎生听着,是要镇国公主登基为帝……这样的话!” 武皇面色一变,太平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狗东西,好大的胆子!没完没了了,是吧?诬陷了那么些大臣还不算,而今又来诬陷阿姐要谋反!说实话,就凭阿姐之能,她日日进宫面君,便是弑君宫里谁能拦住?可阿姐兢兢业业,对陛下可有不恭之处?这好端端的,便敢信口开河,离间天家母女之情,你想干什么?况且,上官内相出宫了,要是有变,以她的机变怎的不回来送个信?你这消息又是打哪来的?” 把高延福吓的噗通一声给跪下了,还要辩解。那边武皇轻笑一声,看太平:“你是我生的……太平!” 太平愣了一下,看向武皇,“陛下,您是生了我。可我生来尊贵,是因为我是李唐的公主。” 武皇却不再跟她废话,“拉下去!传旨——” 话音才落下,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太平急切的朝外看去,不是阿姐来了又是什么? 桐桐站在外面没往里闯,只道:“请禀报陛下,就说镇国求见。” 武皇坐回主位,不慌不忙,“宣——” 呼啦啦的,进来那么多人。 上官婉儿站在桐桐之后,并没有规避。 武皇便笑了,“李家果然是好样的!儿子造老子的反,女儿造母亲的反,果然是一脉相承呀!” 桐桐摇摇头,缓缓跪下了,“阿娘,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您做了千百年来,谁都不敢想的事。您做成的事,其意义不可估量。前人没做到,后人也难做到。便是儿臣,不过是占了李姓的光,跟您这个开创者比,儿差的远了。儿说过,您的政绩该跟任何一个明君一样,都该彪炳史册。从高宗后期,到而今,这二十余年来,您执政无大错失,当的起明君。” 武皇哈哈哈大笑出声,“朕要在乎生前身后之名,又怎么会为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那您在乎什么呢?”林雨桐看她,“在乎您手中的权柄!” “没有权柄,朕早死了。”武皇看她,“你有为君之能,却缺为君之心。”林雨桐摇头,“何为君之心?要做君王的野心是君心,悲悯世人之心,难道不是君心?” “悲悯世人?”武皇哼笑一声,“你也有落魄之时,在那十数年里,世人可曾悲悯于你?反正,朕落魄时,无人悲悯过朕。” 林雨桐沉默了,而后眼圈泛红,看她,“所以,儿此刻跪在这里,才越发的惭愧。为何?因为儿突然发现,儿一路走来,得到的关爱更多。虽曾遭遇坎坷,可师傅到底不能下杀手要了我的命,后来又遇到孙道长,他收留我,救我性命。在我饥寒交迫困顿之时,是驸马善心帮扶我。回来之后,父母疼惜我,兄长关爱我,弟妹尊敬我……后来嫁于驸马,他敬我爱我宠我,英国公府上下,无一人不惯着我。儿立下些许功劳,百姓便敬爱,朝臣便敬重……儿一路走来,所得无一不是人间温情。与之相比,阿娘所得温情有几何呢?这才是阿娘的不易之处……” “是阿姐先爱人,才得人爱的。”太平突然插话,说了这么一句,“阿娘从未曾被温柔以待,所以,便不会以爱待人了吗?您连子女都不爱,敢问,您能爱子民吗?不!您爱的是权利,是您的地位!” “太平!”林雨桐扭脸呵斥她,“住嘴!” 太平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她固执的看着武皇,“我为何要闭嘴?我就是想问问她,她可有一丝一毫的为母之心?!我身怀六甲,她要杀我的丈夫……哪个妇人生产不是九死一生,她有想过万一我受不了,生孩子的时候出意外怎么办吗?留着薛绍,他能乱了天下吗?这是百分百不可能的事!可杀了薛绍,却有可能要了我的命。我的命,在阿娘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文吗?你生了我,就能任意剥夺我的人生,我的性命吗?” 她哭着哭着,也大笑起来,“你说的对,阿姐确实无为君的野心,今儿这一切,都是我算计的!我就是要让你看看,这个天下,不是做子女的谋算不来,而是碍于一个字——孝!您不念情分,便了夺了江山。同样,我若无情,也一样能夺了江山。你能赢,不是你比别人强,而是你更无情!我的谋算不输给您,您没防备我,就如同我们兄弟姐妹从来不防备您一样。阿姐的威望更高,您的请愿是假的,她的请愿是真的……” 武皇轻笑一声,开口道:“把这个傻孩子拉下去吧。”到现在还以为是她的能耐,蠢不蠢! 上官婉儿看了镇国公主一眼,就见她眼睑一垂,她便过去,扶了太平,低声道:“先出去吧,正事还没办呢。” 于是,发泄了半晌的太平被带下去了,大殿里重新陷入安静。 武皇哪有功夫听傻孩子发泄,若是发泄有用,早死了。此时该想的是,如何保障以后? 桐桐就说,“先帝留下遗旨,虽庐陵王被废,但其他的还是该尊的!您为帝,自然便是太上皇,依旧有咨政之权。” “殿下……”张柬之喊了一声,怎么能叫武皇继续咨政呢? 桐桐抬手,“陛下之前说的对,我处理朝政,有许多随心之处,带着几分天真与不切实际。有陛下看着,更不易出纰漏。” 武皇起身,然后附身用手抬起镇国的脸,“儿啊,阿娘再教你个乖,此时你该给朕一杯毒酒,或是将朕囚禁于冷宫之中……” 林雨桐摇头,“您是我阿娘呀,儿说过,您于政务上能补儿之不足。那儿为何不能以政务咨询您呢?您是我阿娘呀,是儿给您的关爱少了,给您的信任少了,不能给您做依靠叫您心里安稳,这都是儿的过失。而今路走到这里,无路可走了。但儿想,路在哪呢?你死我活,便是要走的路吗?没您,便没儿呀!不能儿活着,不给阿娘活路呀。所以,阿娘,儿不囚禁您。宫里,是您的家,也是儿的家。以后上朝,您还坐在儿身后,可好?” 武皇站起身来,思量这个事,其实除了名分之外,并不是把自己所有的路给堵死了!至于说的那些动情的东西,听听就罢了!虽然不知道她这般做法,是为了名声了,还是别的什么目的,而今却不用先考量。 李旦复杂的看了阿娘一眼,他们兄弟包括太平,多是恨阿娘,怕阿娘,可不知道为何,阿姐更尊阿娘,更敬阿娘。 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目的是何,他不知道。但阿姐表现出来的柔软以及温情,叫大殿里的气氛瞬间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武皇开口问道:“这大殿里站着的,都觉得朕该禅位给镇国公主?” 哗啦啦的跪了一片,李敬业:“……”没跪,他站出来,“陛下该不该禅位,臣不知道!但臣不同意禅位给镇国公主!公主虽是皇室公主,然已然下嫁臣下之家。臣虽姓李,却不敢忘记此赐李,是为了效忠李唐的,不是为了旁的。因此,臣坚决反对!若是……若是你们不肯答应,那臣祈求,收回英国公府‘李’姓,否则,臣愧对先人!臣本姓徐,以后臣便姓徐,子子孙孙都姓徐,臣心意已决,若是不肯答应,臣宁可撞死在这大殿上。” 众人:“…………”这是说公主的子嗣无继承天下之权? 武皇一下子便笑了,连连拍手,果然是聪明!她笑着问镇国,“你的意思呢?” 林雨桐点头:“准!” 准? 准! 武皇回身来问她,“那之后呢?天下传给谁?” “儿接侄儿侄女们进宫,朝中大臣为其师傅,学问习武,叫他们都长在师傅们的眼皮底下……儿会秘密立储,择贤能者传位!” 大部分朝臣们:“…………”可!这太可以了。 李敬业心里咯噔一下,真就这么应了?完了!我的孙儿们将来可怎么办? 武皇点了点镇国:“朕竟是错了,其实你有一颗为帝之心。” 狄仁杰小心的打量两人的面色,而后垂下眼睑。陛下该是没说错,镇国公主在温情脉脉里,其实是以阳谋设置了一个大局。 把李姓子弟都放在眼皮子底下,从短期内看,可以安抚天下,安抚朝臣。这是教导,又何尝不是人质!敢问,谁还会再闹呢?在这些李家子弟长成之前,天下都是安稳的。这个时间,公主就这么给争取到了。 从长期来看,这么安排也有好处。那便是每个人什么性情,她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且任何动向她都能了若指掌,翻出浪来?那除非是惊才绝艳之辈。除此之外,这何尝不是放任这些人的夺嫡之心,储位只一个,他们争不争呢?会争的!这是一只诱饵,诱导这些小辈的野心,也诱导逊位的武皇和太平公主之流的野心。她们不动,那这安排就是好的!可他们动了,这才会变成诱饵。 这就看各自怎么去选了。 路就在那里,怎么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若是都无野心,那自然皆大欢喜。公主年轻,几十年之后,真有那么多支持李唐的朝臣吗?臣子们会老会死的!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再看。 若是真有野心了,杀了这般宗室,是公主的错吗? 很多人没反应过来,可武皇看出来了。所以,武皇说殿下是:长了一颗帝王之心。 这样的公主,狄仁杰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她城府不浅,那么,放任武后咨政就是不怕其做大,如此,反武皇的朝臣便无忧。 见张柬之还要说话,狄仁杰拉了一下,不叫他动。 武皇看的清清楚楚,而后才道:“那就拟旨吧。” 今儿武皇从皇帝变成太上皇,依旧有咨政之权,不算是全部失去。 今儿朝臣们得到确切的说法,公主将来会还政李唐,算是满足了诉求。 今儿太平达到了报复的目的,把她的亲生母亲赶下了皇位。 同样是今儿,镇国公主拿到了大唐执掌天下的权利,算是各得其所了。 而此刻的山上,李贤坐在山上,跟李弘下棋,他落下一子,“还得请皇兄进宫一趟……” 为何? 李贤叹气,“最近读史,颇有心得,说于皇兄听听?” 嗯!你说。 “尧舜禹,三位圣德之君,以禅让而治天下。尧在年老之时,选了舜这个大孝子。舜屡屡被亲生父亲和继母迫害,可只要度过危险,他就会再回到家里,对父亲和继母一如既往,于是,他的孝名被人所知,因品行高,他所在的地方,人都愿意与他为邻。尧选舜,为了考察他,将两个女儿娥皇女英许配给舜……” 李弘点头,这又如何呢? 李贤就又道,“尧年老之后,禅位为了舜。舜没有急着即位,而是谦让了。谦让给谁了呢?丹朱!丹朱为尧的儿子,可其他首领不认丹朱,因为舜的威望更高,所以,哪怕舜避让了,他们也去舜所在的地方觐见议事!舜这才即位,一即位便杀了治水失误的鲧,但却重用了鲧的儿子禹,禹治水有功,舜年老的时候,举贤不避仇,举荐了禹。禹便学了舜,没直接即位,而是谦让了,避而不授,请舜的儿子商均,可首领们依旧去了舜的避居地,商均无威望,所以亦是不能为。直到禹年老,他没传位给他的儿子启,而是说要传位给伯益。伯益是他治水时的助手,颇有功劳。等禹死后,伯益也学着人家谦让了,可结果呢?结果是启的功劳更高,威望更大,首领们拥护启非伯益,于是伯益被杀,启即位,这才有了家天下!” 说完,他就重重的落下一子,看着拿着棋子沉吟的兄长。 李弘拿着棋子有些举棋不定,面色凝重。 玉桥在边上伺候,他听明白这个意思了,为何启能有更大的功劳呢?因为他的父亲禹给了他更多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他的威望为何会更高呢?那因为他的父亲把权利向他倾斜了。 是的!按道理是不该传给亲儿子的。人家是没传,可人家给儿子打好了一个根底!那么请问,伯益丢了位置是伯益之过吗? 这件事映射在当下,难道道理不是相通的!镇国公主可以不传位给亲儿子,可那是亲儿子呀,能不留够进可攻退可守的力量吗? 何况,公主家的小郎君年纪小小,已颇有能为了。读书如何,他是见过的。那武艺少有人比的上。便是兵法,也是跟着尉迟家的后人学的,家里又有名将母亲教授,根基就不一样。 而今,章怀太子膝下三子,这些年怕出事,王妃多教之以自保之道。 庐陵王那边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是相王府里几个小郎君还小,确实难看出性情。 若是一直不叫人家的儿子有继承权,对李家宗室是幸还是不幸? 没错,李贤就是这么想的。他说,“皇兄,您得进宫一趟,且得上大朝去!以您的身份,请那三个孩子入皇室族谱。英国公府,复徐姓!” 李弘叹气:那边退了,自家这边不能把这退当做理所当然呀。真要是将来有那么一天,只盼着看在‘让’这一点上,保李家宗室不灭吧。 他真的就进宫了,在新皇未登基的情况下,来大朝来了。 满朝皆惊! 林雨桐忙起身去迎:“皇兄,您怎生来了?”她马上宣布,“代王为兄,世袭罔替之爵,面君不跪!” 李弘拍了拍桐桐的手,这才抛出目的:请陛下之子入李家族谱。 满朝更惊了,怎可如此?!林雨桐心里暗赞一声,这还真是将了自己一军。 她笑了一下,扶了李弘坐下,这才道:“之前呀,看了一本闲书,书上记载的是海外故事,故事上说呀,有某一国某一朝,柴姓某君王临终之前,将皇位传给了义弟,义弟姓赵,这赵姓做了君王之后,便将柴君所留之子,册封为八千岁……” 朝臣心里一安,亲儿子不给皇位,给个超然的身份,这才合情合理嘛! 李弘也笑了,皇妹承诺什么了吗?没有!她就是在大殿上讲了一个荒诞的故事而已。可自己这一让的目的达到了,皇妹安抚人心的目的的也达到了。 那么,就这样吧,他倒是要看看,大唐能开出何等的盛世出来。 要走的时候,他低声问:“真要阿娘继续参政?” 真的!她不该作为一代女帝被抹杀!女帝是一面不能倒的旗帜,也将是一面永远不会倒的旗帜! 第866章 盛唐风华(118) 新君登基,不是男装。 反正龙绣片很多,身上的衣裙几乎是绣片堆砌成的。但只要心思巧,瞧着也很好。至于冠冕,四爷亲自给做的,金龙为饰,口含玉珠,头发束于头顶,一根金簪便足够了。摒弃掉所有累赘之物,庄严简洁即可。 这次,她换了个身份,一个人从长长的台阶慢慢的走上去。什么感觉呢?心里仿若有千斤重。这会子她才算是真正的体会四爷一步一步走到上面是个什么心境了。站在最高处,看着下面俯身的朝臣,然后缓缓的坐下,这龙椅……真的很不舒服。后面靠不上,左右不挨着,朝前就会倒,屁股下面硌得慌,抬头是穹顶,那么高那么远——其实,这便是做帝王的感受。 她是这么感受的,在登基大典上她也是这么说的:“……朕走过了九九八十一个台阶,每个台阶都是一个关卡,只能往上不能往下。朕站着,你们惶恐。可朕坐在这里,龙椅硬的慌,硌得难受。朕抬头,够不到上面。朕俯首,看到的先是诸位,天下什么样,朕看不见了。这般挺着难受,朕想朝后靠一靠,可哪有朕可以靠的?朕想左右扶一扶,可扶手朕抓不住呀!朕要说,这并不是一个舒服的位置。朕惶恐,朕害怕,朕唯恐哪里做的不好,叫你们受委屈,叫百姓受苦难。所以,咱们君臣之间,心得贴的近点,再近点,你们围在朕身边了,朕心里安稳……” 众臣:“……”好生肉麻的调调! 隔着帘子的武皇:这说的是个什么东西?礼部准备的骈四俪六呢?登基大典何等严肃的场合,即兴不是不可以,可你能说点有水平的吗? 这玩意说的,她都脸红。 脸红什么呢?桐桐可骄傲了,我学的就是这个调调呀,我还没说亲亲宝贝呢,这才哪到哪呀。 “自此之后,诸位与朕一体。朕的脚走不完大唐的万里疆域,需得你们替朕去丈量;朕的手抚慰不到每个嗷嗷待哺的子民,你们便是朕的手,去安抚子民百姓;朕的眼发现不了天下所有的弊病,这便要诸位留心去看;朕的耳听不全天下所有的疾苦之声,就需得诸位帮着朕留心去听。朕的心若是被蒙蔽,分不清善恶忠奸之时,需得诸位来替朕分辨。朕不是神,也永远成不了神,这就是一个人,一个坐在这里会惶恐的人。可朕想着,你们都聚过来,朕一个人不行,那连着朝中诸位呢?这么多人连在一起,那便是千手千脚千眼千耳,天下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天下没有能蒙蔽我们的人,天下没有我们解决不了的事,那这是什么呢?这才是神!朕希望,诸位同朕一起,开创一个神迹一般的大唐来!”“万岁!” “万岁!” “万万岁!” 臣子朝君王行礼,桐桐站起身来,她要还礼! 第一礼朝南而跪:“一谢子民,忠我大唐,护我大唐,耀我大唐。” 礼官一层一层的朝外喊着:“君王叩谢子民——忠我大唐,护我大唐,耀我大唐——” 一声声呼喊着传出去,传出宫廷,再通过洛阳城里一层层传信鼓塔朝外呼喊着。于是,洛阳城的百姓一声声的回着:忠大唐——护大唐——耀大唐—— 桐桐起身,二拜:“二谢诸公,辅君王,守天下,安百姓!” 这一拜下去,满朝大臣赶紧回拜,有些老臣嚎哭出声:“辅我君王,守我天下,安我百姓——” 桐桐再起身,冲着武皇的方向再拜,“三谢父母之恩,生我,教我,信重我。” 武皇:“……”别!这不要脸的做派我们没教过你。但秀做到这个份上了,她只能咬牙认下了,“我儿起身,若能肩负天下,朕和先帝便无忧矣!” 于是,登基大典顺利的完成了。 总的来说,这是一次团结的大典,是一次胜利的大典,是一次成功的大典。 “也是一次不要脸的大典,一次肉麻的掉鸡皮疙瘩的大典!”李敬业回去的时候忍不住这么吐槽。 小刘氏没听清,问说,“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站在大殿上,脸红的不行。自来的君王哪有这样的,这都不是一般的不要脸了。含蓄一些,再含蓄一些,不成吗?哎哟哟!那个肉麻话说的呀,可羞死人了。公主以前不这样的,那是硬的邦邦邦的,恨不能一下就能蹦掉谁的大牙!可这怎么一做了皇帝了,她一下子就变的跟水做的似得。 他兀自在想这事呢,关键是孙子不在家了,他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感觉生命都要失去意义了。 而后他的夫人小刘氏就问了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你说……会册封咱们家一个承恩一类的爵位吗?” 李敬业蹭的一下跳起来,“哪有这样的爵位?” 之前听公主跟孩子讲故事的时候提了一句! “磕碜死了,老子宁肯当一平民,都不要这样的爵位,死也不要。” 然后小刘氏又小小声的问:“会纳妃吗?” 李敬业愕然的看自己这老婆:“…………”你脑子里能想点正经的事吗? “那怎么册封咱儿子?皇夫?”是不是也有点磕碜? 李敬业只觉得胸口一口老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小刘氏丧着一张脸,“我们现在都不好意思出门了,人家那恭维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好似我儿子就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似得!还有人打听咱儿子喜好什么……打算投其所好!把我儿子说的就跟以色媚上似得,好生气人。” 以色媚上? 四爷不是,但有些人是。 林雨桐本来还没顾得上搭理呢,结果张易之和张昌宗俩兄弟还赖在宫里不走了。在自己去看武皇的时候,两人还守在边上。她当时就变了脸,看上官婉儿,“处置了。” 上官婉儿一拍手,立马有人进来,将这两人拉出去。 武皇坐着没动,“这是朕的家,朕要留什么人,不许?” “这是家,就该有家的样子。”林雨桐坐在边上,“我已经叫人收拾各个宫殿了,您的孙子孙女们马上要入宫了。有这么多的孩子,您觉得这样合适吗?说到底,您不过是寂寞。可宫里往后真不会寂寞的。您没怎么带过孩子,不知道带孩子的乐趣。您要真心的投入任何一个孩子的抚养您就知道,您只有忙不完的事,不会有时间觉得寂寞的。我今儿来,就是跟您说这个事,孩子们进宫之后,您每天得花费点时间,去给孩子们上课。” 朕?给孩子们去上课? “我叫人把您这二十年来处理过的折子,按照年月都整理好了。以后,看折子,处理折子,是这些孩子必须学的功课。您当年为什么那么处理这件事的,当时是怎么考量的,这些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都是您的子孙,有什么不能摊开说呢?您的功劳,该叫即位者都清楚。您若有什么理念,他们才是希望。”桐桐说着,就起身,“我每日也会过去,也会抽时间跟孩子们一起学文习武。英国公也会去的,教授孩子们其他的东西。另外,每日都会有大臣给孩子们上课,老师不固定,兼取各家之长。每天再忙,孩子们的功课,我会亲自看。若有好的,会拿给皇兄过目!儿是否公正,阿娘自己看。” 说完,行了一礼之后就转身走了。 武皇问高延福:“这宫里还有什么变动?” 高延福低声道:“给郎君和小娘子们收拾宫殿,把咱们这边单独隔开了。” 单独隔开?什么意思? “陛下说,人该守礼!因着有英国公在宫里居住,所以宫廷的管理就更应该严格。几位小娘子的住所,挨着咱们,但是几位小郎君的住所,却在另一边。” 武皇沉默着没言语,她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当年若是自己这么严格的管理宫廷,姐姐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跟先帝在一起,贺兰那丫头,又怎么可能成了先帝的新宠。 她皱眉,“男女读书是分开的?” 不是!上学是一起,但是其他的不许混。武皇便没再说话。 “恪守伦常之礼……”四爷吃完饭,跟三个孩子说话,“持家以正,必能持国以正。男女之别,不意味着不平等。而是要认识,男就是男,女就是女,男女本就不同。有些事,就得根据男女之别,明确的区分它。可有些事,却需得男女一致。” 懂!住处分开,不是区别对待,恰恰是保护和尊重。上学不分开,这才是公平。 四爷说三个孩子,“允你们姓李,但都知道,其实你们是外姓人。此次进宫,李家宗室女得有数位,跟你们年纪相仿,这就更需得你们持身正!”明白! 泽生已经是不小的孩子了,还能不懂这个道理? 林雨桐把武承嗣斩了,圈禁了武家的其他人,其他的还没步入正轨呢,林雨桐先把侄子侄女们接近了宫。这是给朝臣的承诺,只有如此,人心才安定。 孩子多吗? 其实不算少。 李弘那边,把康南郡主送来了。裴氏当然舍不得,可舍不得也不行呀,孩子在山上不接触人怎么办?送过来十日回去一次,也还成。 李贤那边,再是过继了,这仨孩子血缘亲近,也一直是房氏教养呢,肯定接来了。他家的老大李光顺比泽生还大,说起来都是大孩子了。 李显家的,思来想去,还是一样接出来了。包括被册封过太孙的李重照,这个孩子的身份特殊,得格外小心才是。 结果这一接才知道,李显这不靠谱的,其实在李重照之上还有个儿子,是庶长子,叫李重福。这孩子是宫人生的,因着没记录临幸的事,生的时候又是韦氏在的时候,不敢声张。等韦氏没了,那府里的情况也不敢言语。就这么在奴仆院养大。而今送来了才发现,这孩子就不在族谱上。 除了这俩儿子,李显还有仨个女儿到了进学的年纪,一并给送来了。 李旦是有三个儿子了,可老二和老三李隆基年纪还小,不到进学的年纪,没叫送来。只接了李旦的长子和长女前来。 李上金和李素节的儿子不少,但都成年了,两人一人送了一个幼子来。 这都是近宗,再加上自家这三个,一共十六个。 林雨桐又叫人,把太平的长子也一并接来,虽是外姓,但却是血亲,这不,就十七个孩子了。 十七个孩子,一人得多少伺候的人呢? 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地方,武皇还觉得她的洛阳宫大,那是因为她的宫里只住她。而今看看,还大吗?塞的满满当当的。 林雨桐把刘炜之挑出来,“你呢,常驻班房一个月,不用上朝,把别的事也放下,全天候的跟着孩子们。” 啊? 林雨桐笃定的点头,“换着来,这个月是你,下个月换范履冰。” 然后刘炜之就亲眼见到了,陛下是怎么要求宗室子弟的。 第一条,崇俭。 一天天的忙活,跟孩子们其实并不是很熟悉。康南是常见,还不算是陌生。其他孩子可不成,尤其是李上金和李素节家的幼子,感觉孩子怕的很。 来吃的第一顿饭,没别的:四菜一汤。 不是绝对不叫挑食,你要是觉得吃什么特别吃不下去,没关系,膳房会注意的。 这么一问,只有康南小小声的说,“姑母,我不吃茱萸。” 好!不吃就不吃。 除了特别不能吃的,那就是四菜一汤的配置。一般膳房会给搭配好,若是有特别想吃的,可以单做一样。 吃就是这么些,穿呢?去掉华服,除了正式场合的礼服之外,一切以简朴为要。衣饰一样,男女有区分,但是基本差不多。每人每季四身,没有多余的。 刘炜之瞧见了,都觉得是不是有些过了呀!这也太简朴了。 瞧这几位小郎把那饭吃的,都吃药似得。这么下去,坚持不了三天,怕是都闹着要回家了。 林雨桐则面色严肃,“太宗曾告诫皇属们,‘汝等生于富贵,长自深宫。帝子亲王,先须克己。每着一衣,则悯蚕妇;每餐一食,则念耕夫【1】。’太宗在位,于外,无游观之乐;在内,无声色之娱。殚精竭虑,才有大唐天下。身为其子孙,焉能违背此教导。” 刘炜之:“…………”这个确实是太宗说过的话。 不是!您啥时候把太宗的话记得这么准了,老这么着就没意思了。动辄把太宗搬出来用一用,那这还怎么说话呀? 呵呵!要的就是你们无话可说! 第867章 盛唐风华(119) 可以说,宫里这些孩子,吸引了朝臣大部分的精力。 闹来闹去,还是女主在位,对吧?这将来才是大问题。 于是,真就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宫里了。 在宫中教养的宗室女子,几乎都是透明的。 比如,他们的一天是从卯时开始的。这个点,大臣们得开早朝了,皇帝也得视朝了。而这个点,皇宫里也早已经开启了一日的日常。 他们需要步行一刻钟才能从寝宫走到紧挨着南衙的学宫。这就是晨练了!路上别耽搁,每人只许带一个宫人伺候,东西可以叫宫人拿,但必须自己走完全程。而且,有时间规定!年纪大点的,当然规定的时间短。年纪小的,规定的时间就长点。但不管是年纪大小,如果不能快走,肯定会迟到的。迟到了,就站着早读吧。 泽生和安生泰生住的远,住处一直没跟四爷和桐桐分开,所以,他们住的远了一半不止。但因为他们本就比别人早锻炼,所以,这么一来,倒是公平了。 三个人赶到的时候也要跑的气喘吁吁的,才能赶上时间点。 刘炜之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个跑的狼狈的宗室子弟,心里还怪不落忍的。可又不得不说,陛下说的是对的,身体很重要。先帝就是一个例子!所以,看着心疼也不成,都得先打熬出一副好身板才成。 其实,真要是有私心,把一个个养的孱弱才符合利益吧!但人家没有,人家就要宗室子弟至少康健长寿,那朝臣谁能说什么呢? 到学宫了,学堂得分两部分,因为年龄悬殊大。 像是泽生、李贤家的李光顺、李显家的李重福,李旦家的长女李寿,还有李上金家的李义珣,李素节家的李璆,这六个年级相仿,他们能坐在一边。其余的在另一边。 其实都在一个学堂里,大殿里分东西,正堂是先生们的地方呆的地方。 来了之后,顾不上说话,先念书。 书念哪些呢?论语是必修的功课,学一学仁恕之道。 晨读背诵半个时辰,天亮了。就在学堂用饭,跟先生一起,吃什么大家都看得见。大唐衙门本来就管饭的,林雨桐没改,这事慢慢来,不是着急的事。 反正很简朴就是了。 四菜一汤,按照饭量打饭,要了就得吃完,不许浪费。 一般情况下,林雨桐会在这边跟孩子一起吃饭,吃饭不催,“细嚼慢咽,有助于养生。” 早饭用完,林雨桐忙去了。第一节 课,是刘炜之的,他得给讲论语。 讲完之后,得书法了。本来四爷是可以的,但是没用四爷,把李旦给拉来了,他的书法很有功底,你来教孩子们书法吧。 书法完了,得算法。国子监开始算法课,用的是李淳风编纂的教材。桐桐为了给自家的孩子用,重新编纂了一套,以前府里的林州跟着孩子们一起学的,他可以做先生。 也算是给旧人一个不一样的身份。 这些都上完了,一大晌的时间就过去了。中午吃饭,吃完饭有两边的配殿,男一间女一间,一人一个榻,午睡去吧。起来便是琴棋书画,不要求都精通,但得会一点。要是发现实在不擅长,并不强求,选修也可以。 上完这个,还有实务课,每节课十份折子。 传阅完成,由武皇来讲折子和处理折子。 这对武皇来说,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进来之后落座,看着一排排坐着的孩子,除了李上金和李素节的孩子,这都是自己的血脉呀! 可是,武皇觉得孩子们都面生的很。 就是对泽生也是几年前见了一面,哪个是哪个都对不上。 今儿这折子里有一份,是武皇赠送日本猫熊的折子。 武皇半靠着,听了学官念了折子,就笑道:“知道这个日本在哪吗?” 学官马上叫人搬了巨大的屏风过来,屏风上是巨大的版图。 武皇一下子就坐起来,然后站过去细细的看,“都过来看看,这便是大唐!” 大唐疆域广袤,这是孩子们从未曾接触过的。而今,就这么摆在了面前。 跟大唐的疆域比起来,日本有多大呢? 李旦的长女李寿是正妃刘氏所出,乃是嫡出,在府里本就松散着长的。她大几岁,也不怎么害怕人,便道:“祖母,日本不过弹丸之地,您何以待之那般客气!” 武皇哈哈就笑,看了孙女一眼,拉了她的手放在那弹丸之地上,“看见了吗?你伸手一点,就能将其盖住,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它也是有用的。”说着,她拉着李寿的手朝边上稍微移动了一下,“这是高句丽,是百济,虽已征服,然不时总有事端来闹一闹。疥疮之疾,牵扯朝廷精力。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就给他们边上,栓一只狼……他们要顺从,栓狼的绳子就紧着些。他们要不顺从,那就撒手。彼时,他们敌不过狼,依旧会回来冲着咱们汪汪叫的。懂了吗?” 康南大着胆子问说,“高句丽,小国耳,取它,有何用?” 武皇缓缓的点头,“这话问的好!一个小国而已,可这个小国跟咱们靠的太近了。自称臣属的是它,反复不认者,亦是它。若有一比,那便是此国属狗,放了就叫,摁住就摇尾巴。倭国属狼,狼性难驯!以小国做屏障,隔着吃肉的狼,边境才可安稳。” 泽生讶异的看了武皇一眼,怪不得阿娘叫自己好好的听这个课。却是,这位外祖母能做皇帝,能处理朝政二十年不出大纰漏,其能力和见识,都不是随便找个师傅能比的。 林雨桐在外面听了几耳朵,跟高延福打了招呼,别叫打搅,这才带着张柬之和狄仁杰往出走。 一边走她给两人说这个安排:“这节课一结束,也就该到下衙的时间了。但孩子们的课还没完,还有一个时辰的骑马射箭的课程,都去演武场,骑射师傅是军中简拔的佼佼者,另外,也安排了老将陪着,一则,怕练的过了伤了他们,二则,也该给他们讲讲兵法了。兵法与骑射并进,不能落下。上完课,这才算是一天的任务完了。各回各的寝宫,梳洗吃饭,而后做功课。该背的得背完,该写的得写完,要练习画画还是琴,再要么是练习骑射还是练习射箭,他们居住的地方都有一个小演武场,够他们活动了。完成了便早早歇下,明儿卯时继续。先适应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再调整。诸位若是有什么好的书目,觉得是他们必读的,也可以推荐一二,我斟酌着给他们安排……” 这个安排,说实话,有什么挑拣的呢? 十数年的培养,便是庸才,也绝对不会是昏聩之君。张柬之就道,“陛下心胸,臣等佩服。” 林雨桐就笑,“叫储君长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咱们心里都有数,能叫大唐这么传下去,这便是咱们的功绩了。”说着才看两人,“是还有别的事要奏报?” 狄仁杰就笑,“礼部不敢来,臣等就是来问问,英国公该怎么册封?” 林雨桐:“…………”挠头的不就是这个吗?“朕知道礼部顾虑什么,不就是皇夫这个称呼吗?夫为妻纲,若有夫,是他听朕的,还是朕听他的,是这么想的吧?” 是! 林雨桐失笑,“不册封了!英国公就是英国公,要不然呢?还要册个男后吗?若为后,是不是便不能再干政了呢?可他在杂学上颇有心得,军器革新,农具革新,这都是大事中的大事。那么,英国公就做英国公好了,为何一定要册封呢?该上朝时,他是臣子。该下朝时,他是丈夫。处理朝政时,朕是君王;回家时,也请诸位给朕点私人空间,朕想回家做个妻子,成吗?” 说着,就给两人摆手,“下衙的时间了,要是不当差,就回家歇着去吧。朕也得回家了,想给我家男人做一碗红烧肉,就不请二位回去作陪去了。” 然后真走了! 也真的去给四爷做红烧肉去了,坐了一大锅,给武皇送了一份,给孩子们加了菜,剩下的咱自己吃。 红烧肉盖饭,再来一碗酸笋汤,怎么就那么对味呢。 桐桐吃着饭,问四爷:“这几天收到的折子,最多的是请求回长安的折子。朝臣还是更希望回长安。” 猜到了! 四爷就说,“这就得看怎么思量了。武皇考量的不是没有道理,洛阳航运发达,直抵江南,都城放在这里,跟大粮仓紧挨着,这是考量经济。回长安也对!为何都城少在南边呢?只要大统,都城都放在北边,因为南边靠海,以现在来说,靠海无强敌呀!可北边不一样,跟草原接壤,所有强敌都在北边。如果都城南移,这是非常危险的。洛阳比不靠南,但是洛阳靠东了,这必然导致区域不平衡,会导致西北旁落的。而且,长安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四周有山河阻隔,乃是四塞之地,易守难攻,以军事关塞而言,洛阳比长安逊色多矣。” 桐桐点头,这个她都明白。首都的位置,有时候能起到平衡区域,调配物资,促进流动的作用。军事作用考量也确实是重点,但是:“客观上,关中八百里秦川,要养一个大都城,一遇到灾年,就坏了。” 放下碗筷,对着地图,“不是没想过修渭河,发展渭河航运。可是不行呀,一是黄河的河道开始摆动了。二是,北边降雨量小,河流枯水期比较长。三是,天冷,河道冬天要结冰的,能通航的时间太短。”所以,这属于无法补齐的短板。 为何隋朝也把都城往洛阳挪呢,就是考虑到自汉之后,关中不足以支撑都城了。 非要在渭河上较劲,所需要的民工和工程量,不可想象。 林雨桐就说,“现在有很多,就是为了反对武后而反对武后的!好似武后在这里登基,就怎么着了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四爷就给出主意,“除非大动一次。” 怎么动? 四爷点了点地图,“重新划分行省,顺道改三省六部。裁撤三省!而今这三省其实已经凸显了中书省的地位了,在这么下去,并不是好事。那就不如,掀桌推倒,重来!” 对!得重新划分行省。 而今这分的是什么道什么道,比如以黄河为界限,河北道,河南道,这样的划分。但这有很大的弊端。地图划分行省,必须得犬牙交错, 为啥呢?以后来的安史之乱来说吧,安禄山是在河北道起兵的,而后朝廷的军队,隔着河流愣是过不去。 而今的区域划分,都是‘随山川形便’,这是错的!就需要犬牙交错,把每一道的天险之地划分到另一个省去。如此,才能形成两省之间的相互制衡。 正说着呢,泽生先把课业写完了,来找阿娘和阿耶了,他也凑过来看地图,问这是要干什么。林雨桐就告诉孩子,这是要打算干嘛。 泽生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手放在汉中郡,“汉中乃是川蜀门户,中原若是要入川蜀,汉中是唯一的入口。儿读三国史时,便有所悟。刘备有了汉中,这才威胁了魏国。后来,汉中被钟会攻占,蜀国很快也亡了。若是将汉中划入川蜀,地方割据一旦形成,他们依仗天险,朝廷便无可奈何!” 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汉中不能归川蜀省,这便能遏制住川蜀的咽喉。想做大?做大一个试试看! 这应该是安史之乱之后,后世的人一点一点总结经验教训得来的。后来明清时期调整各个行省的划分,为什么的?就是为这个的。 犬牙交错的地图上,那是千百年斗争的经验和教训,都是智慧呀! 四爷点的地方永远都在最要紧的地方。等孩子睡了,四爷才说,“你看,这般的大动,没有你现在这个位置,哪个帝王能任由你这么折腾?便是军制改了,这个地域划分不改,依旧不能杜绝地方势力割据。” 没错!是这个道理。 林雨桐第二天请了武皇,请了朝中几位宰相,把改过的地图和原来的地图都拿出来,给这几人看。 像是同安郡,这属于淮南道,这是依照淮河划分的。 同安郡就是后来的安庆,本是江西的门户,可人家属于安徽呀。 武皇对着这地图看了半晌,便明白这个意思了。按说,这考量是对的吗?肯定是对的!把每一块要道都归另一个官府管辖,相互掣肘的谁想做大都挺难。可这么一改,就相当于给官场重新洗牌。甚至于官职的名称都得改,区域都变了,官员更改不正常,太正常了。 官员这一变动,可就把武皇的势力一把给薅干净了。狄仁杰心说,之前还担心太上皇、陛下,这两代君王在有些事上要出现争执,比如官员的任命和提拔。现在好了,陛下直接掀了桌子了,该怎么重建,她一把抓。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明争暗斗,陛下就这么堂堂正正的把事摆在大家的面前。这是个有利于大唐千秋万代基业的大事,能说不答应吗? 不能呀! 那就得答应了!答应了之后就是一个个的都成了陛下手里的棋子,她想用才用,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 这还不算,人家又提出一点来,“那便是将三省彻底的改革,怎么该呢?一为政,一为军,一为法。此为三阁,三阁并立,各司其职。” 好似还是三省,但是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圣人的旨意,若是出了问题了,谁来驳斥? 这个呀! 林雨桐就道,“三阁成员均为奇数,每人一票表决。朕有两票,可一言而否!三阁成员若是都否一项决议,那帝王便收回重新斟酌。” 这便是谁不管谁呗!政不管军,军不管政,法为监督。这是把丞相之权又给限制了吧。 几人都没说话,这事得再斟酌一二。 那就斟酌去吧,咱慢慢来。 可真能慢慢来吗?林雨桐一个个的沟通,先找了张柬之来。 秋里了,秋菊一片片的,张柬之下衙来的时候,桐桐正在摆弄菊花,一看见对方,她就招手,“免礼了,快来坐。” 张柬之过来坐了。 林雨桐把摘下来的菊花插好,这才用干菊花给冲了菊花茶,“尝尝这个口味,去火的。” 菊香扑鼻,“好茶!” “觉得好,回去给你带些。”说着又问,“家眷都接来了吗?家里的儿子都做着什么差事,有几个孙儿了?夫人可还好吗?改天带着夫人一起来……” 张柬之一声声的回着,心里思量着陛下找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就叹气,“你和娄相都是长者,政务呢,朕想托给你。狄公呢,对你也颇为推崇,认为你有宰相之能。大唐要安稳,什么最重要,安民富民强民最重要!朕想把这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其他的任何掣肘你的,朕给你处理。” 张柬之喝着陛下亲手泡的茶,推崇的话说了那么好些,如此的真诚,不知道怎么的了,他直接就给应下了。 回去的时候他还纳闷呢:怎么就给应下了呢? 他却不知道,娄师德和狄仁杰在其后也被分别请见宫,都单独喝到了陛下的菊花茶。 他们这位陛下对娄师德说,“军务最主要的是什么?粮草和兵器。娄相,朕是把大唐的安危交给你了,最重要的事,朕只能托付给您做呀!” 老人家感动的无以复加,结巴的都说不出感激的话了。 等到了狄公呢,他们这位陛下对人家说,“对狄公,朕向来不糊弄。你长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可比比干呀!律法的完善和执行,满朝这么多大臣,除了您谁也不能胜任……” 上官婉儿在一边听着,心里呵呵呵的笑,太上皇挺直接的,不会这么不要脸的!口蜜腹剑的人果然没有耿直的人可爱!反正给每个人的差事都可重要可重要了,他们在您心里都可特别了。然后温言软语的,给人套麻袋里了! 第868章 盛唐风华(120) 三阁的重新组建,其他阁组的成员怎么确定呢? 四爷早踅摸好了,他还做了记录,比如谁谁谁某年某月某日上了一份折子,说的是什么样的事。现在只要把折子调出来就足够了。 看吧!提拔这些人是因为他们各有所擅长。擅长民事的,都给张柬之了。擅长军事的,都给娄师德了。再有便是一些对律法上,肯坚持原则,又肯兼顾情理伦常的,都给狄仁杰了。 把这些人上过的折子誊抄出来,可以放在皇宫的大门口张贴告示。是不是以能取才的?当然了,七日之内,大家对某个人有意见,或者是某些人的行为你觉得不足以胜任这个差事,可以上折子弹劾。 提拔嘛,咱公开透明嘛! 上官婉儿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折子递过去,就问说:“这比匿名状纸更好?必是弹劾不断,吹毛求疵!” “吹毛求疵好啊!”林雨桐就道,“贪污受贿,哪朝哪代都有,想杜绝难于上青天,只能说把监察做到最好。官员中,提拔谁呢?为什么提拔的?给公布出来,一是为了能尽量做到公平公正,二便是为了监督的。走正常的程序检举,这是合规的。有人反应,那就查嘛!真金不怕火炼,没问题怕什么呢?有问题发现问题,杜绝了更大的问题,这也是好事。三嘛,知道朝廷会公示,那是不是都得小心着点。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重在自律。” 上官婉儿就了然,去一边整理别的折子去了。 林雨桐就说她,“宫外给你的府邸,收拾好了?” 好了! “按时下衙,早朝再来。”林雨桐就道,“你不是侍女,是朝廷官员,不用老住在宫里,回家也能松散松散。” 上官婉儿看她,“真回去?” 真回去!这还有假的? 上官婉儿响亮的应了一声,忙去了。 林雨桐一扭脸,一个胡子都哆嗦的老大人奋笔疾书,正在记录她的言行。 行!记这个我就忍了。关键是,我吃饭的时候,你能不盯着我吃了几口吗?还有上厕所,没完了,就在外面守着。 这是很尴尬的事! 找了礼部尚书来,人家委屈的什么似得:“礼法如此。”不能通融? 不能! 林雨桐都打算暂时忍一忍了,可结果呢?晚上跟四爷两人,才要发展点什么呢,想起外面守着人记录呢,当时就觉得不大好了。把四爷给笑的不成,桐桐咬着他的肩膀,两人跟做贼似得,早起还得打扫战场,尽量不叫人看出什么来。 这边还没处理完呢,结果上官婉儿拿了一份折子来,是弹劾苏味道的。 此人也是在公布的人员名单里,可这才一公示就被人弹劾了,说此人跟武家有来往。 武家那样的人家,在显赫的时候,敢得罪的不多。苏味道不敢得罪,来往是自然的。 此时苏味道跪在面前,林雨桐亲自给扶起来,“说起来,你还是朕的先生。” 不敢! “是就是嘛,朕知道你的性子,也明白你那么做的原因,你不是附逆,你是模棱两可,是吧?” 苏味道不敢说话。 林雨桐就说,“入政阁怕是不能服众了,这么着吧……你去礼部!” 礼部? 礼部尚书,你先做着吧。 上官婉儿差点没笑出声来,礼部这个地方,现在比较轴。因为男性帝王的很多流程,不适合女性帝王了。于是他们跟以前的各种礼法较劲。比如这起居注之类的,没有行吗?按道理不行。但而今这位陛下说了,不许人老跟着她记录一天吃几个枣,出了几回恭,晚上跟国公爷敦伦了几次。这不是就跟礼部杠上了吗? 然后陛下马上给礼部换了个不较真,啥都能含混过去的尚书大人。苏味道是著名的苏模棱,没有啥事是不能含混过去的。 至于较真的礼部尚书,也不能不用。不是喜欢较真吗?户部去吧!看着钱袋子。 从礼部调到户部,当然是被重用了。老大人觉得这么给陛下添堵陛下还能重用他,那这必须是陛下圣明呀。 而苏味道这种有污点的,还被宽恕,委以六部之一的尚书之职,这不是陛下宽仁是什么? 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李光顺就把这事给问出来了。 他是李贤的长子,今儿得有十五了。 这会子站起身来,问说,“敢问陛下,苏味道明哲保身,此人做的好文章,却无文人风骨,这般臣子何以委以礼部尚书这般重任。”这个月该范履冰跟着这些龙蛋蛋们做临时班主任了,学生上课他不能远离,得陪着的。 李光顺这个话问出来,范履冰愕然极了。这位不小了,陛下像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征吐蕃平安西,立下了不世之功了。 可这位殿下怎么问出这样的话了呢?明哲保身,是多大的缺点吗?能站在朝堂上的,哪个不是擅于明哲保身的?出来求个功名利禄,必是有名利之心的!能在朝堂上进退得宜,顾虑的是什么呢?不就是官帽不保吗? 而这位殿下什么意思呢?认为官员该是君子吗?必须有君子之德,行君子之行? 那若是他将来即位,敢问能容下谁? 林雨桐是真怕这些君子们呀!她就道:“太宗《帝范》有言,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不以一恶忘其善;勿以小瑕掩其功……【1】”她说着便一顿,“这话何意呢?用其长处即可。世上人无完人,亦无全才,择其可用之处,容其瑕疵小病。所以说,不仅要会发现人才,会用人才,还得会凝聚人才,使得各式各样的人都能为你所用,方为善!” 话真是好话,道理真的是这么一个道理。 发现、使用、凝聚人才,这一个帝王政治成熟的表现。懂这个道理的人很多,可真正做到这一点,何其艰难? 课上完了,林雨桐出来了,范履冰送林雨桐往出走,这才道:“陛下,择君乃是天下至难之事。” 林雨桐就笑了笑,啥话也没说,走人了。知道难了就好!我定人,你们挑拣个没完。那你们先定嘛,能过你们眼的,咱再说。 改日讲《论语》,范履冰这节课讲的是: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啥意思呢?就是说君子对饮食不讲究,不追求饱足,住的地方不追求有安逸。 后面又说: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这是说,做事勤奋,说话谨慎,接近有道德的人,这就是一个好学的人了。 劝勉督学的善言而已,范履冰就点名了,先点了李旦的长子李成器:“郎君读完这话,有何感?” 李成器睁着纯然的眼睛,问范履冰说,“我朝后翻了翻,后面有那么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又作何解?” 范履冰的胡子都差点没气飞起来,他听懂这个意思了。这是问,为啥孔子对君子的要求就是不追求吃的好住的好,而到了他自己,就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呢?这不是待己以宽,待人以严吗?这又怎么能算是君子? 李寿在东边这一间坐着,隔着中堂,朝那边的弟弟狠狠的瞪了一眼。 李成器缩了缩脖子,朝阿姐白眼一翻,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李重照就出声道,“阿兄想错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说饮食不能贪恋精细的,而不是饮食不厌烦精细的……这话是容易引起歧义!但若是如阿兄这般想的人多了,那这话自然就成了阿兄以为的意思了。” 李成器不住的点头,看李重照,“是吧?是很容易叫人误解吧。”他心安理得的坐下了,大家都容易想错的,我错了又怎么了呢?这一说,我不就懂了吗? 范履冰满眼复杂的看了一眼李重照,这是前太孙。这会子他点点头,“说的对!” 这节课就算是过去了,但是也留了课业,各写一篇文章来,对今儿学的这句话怎么想的,写一篇领悟来,明早交。 交来的文章,范履冰要挨个看的。 李光顺说他知道了什么叫做君子品格,以后一定自律,严格要求自己,大致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成器呢,倒是反驳了这个话,但是他说,食不饱腹,住不安逸,此乃寒门。又说孔子一生才做了几天官呀?他不是不求饱腹,是他求不来饱腹。也不是他不想住的安逸,而是他安逸不起。他不能饱腹,不能叫一家老小住的安逸,却只知整日里游荡大谈治国之道,敢问这行为是否可取。不能富家,却大谈治国,此为君子乎? 范履冰又摸了摸胸口,一口老血梗在这里,差点没给噎出个好歹来。 无独有偶,还是相王李旦家的,是这家的长女,这位郡主怎么说的呢?她说,这话全是扯淡!若是不能饱腹,从医理上来说,这就会导致头晕眼花。若是不能居住的安逸,蚊虫叮咬,光线不明,事实上就是不能好好的念书。所以,不饱腹,住不好,是无可改变之下,不得不强忍着的学习态度,而不是非得要求每个人都这么去学习。若是以此话来要求人,这就是明明有鞋偏光着脚跑,甚蠢! 这两份交上来的作业看的范履冰觉得在家吃的早膳要不能消化了,他起身转了好几转,这才重新坐回去,翻到下一份作业。一看字便知道,这是大皇子的课业。 这位在课堂上从不发言,但课业的水平极高! 这回这位又写了什么呢?他这打眼一看,一时之间还有愕然:这位也是反驳孔夫子这句话的…… 第869章 盛唐风华(121) 泽生怎么写的呢? 他说,吃饱穿暖住的安全,是人的本性,也是作为一个人的基本需求。君子是君子之前,先是人。人能达到而不过度追求,是境界,是品德。但以品德为标榜,误导子民,以为追求基本需求一定就要跟品德挂钩,这却是错的。不管是君子或是凡夫俗子,要求饱食,要求居安,这都是正当的,是合理的,而不是过分的、非分的所想。 而后他说,人是怎么一步一步的走来的呢?先古时期,住洞穴,穿兽皮,人不能果腹,衣不能蔽体,若是以君子之德求之,那又哪里来的而今的大唐呢?丝绸棉布、水稻棉花、菜蔬瓜果,还有这广厦千万,又是打哪来的呢? 人进步的驱动力便是追求吃的更饱,住的更安全,在吃的饱住的安全的基础上,当然能追求吃的更好住的更安逸。 而朝廷整日里忙忙碌碌,忙碌什么呢?第一,叫天下安全;其二,叫天下安心;第三,叫天下进步。 怎么才能算进步了呢?吃的更饱,住的更安逸,就是一种进步。 他就说,食不求饱,那是因为没有真正的饿肚子。住不求安逸,那是因为不懂什么叫上无片瓦遮身。 说到底,这话是说给尚能念的起书的有资产的人,而非那些最底层的,困顿的要饿死的人的。 因此,他在文章的结尾说:孔夫子,非耕者,所缺不过平民情怀耳。范履冰把文章放下,久久的没动地方。陛下在幼年过的并不如意,后来也多是以耕种为先,因此,大皇子受陛下亲耕的影响怕是最多。在大皇子看来,农耕乃是一切的本源。如果一个读书人不懂耕作,不懂耕作之苦,便不算一个能任事的读书人。而同样,大皇子也认为,一个不能体会耕夫之苦的帝王,都不算是体会了民间疾苦的帝王。 这篇文章他抽出来先放到一边,再往下看。 接下来这篇文章是二皇子安生的,这位殿下不足十岁的年纪,他说,儒家修的是心,而心得依托体。可体之所需,才符合人性。比之孔夫子话,他认为墨子说的‘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更有道理。 而三皇子的泰生的论调是这样的,他认为孔夫子这个要求,是虚妄的,此种君子,难为真君子。他更推崇管仲的‘仓廪实而知礼节’,他相信,人的需求若是都得到了满足,那便处处是君子。换言之,他认为这话是务虚! 范履冰突然牙疼了,特别快速的,左边的面颊上起了个大包。 再往下看,是前太孙李重照的。一看这篇文章,他这才有了一种: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标准的儒家文章。解读的很到位,把君子之德领悟的很透彻。 可见,这位殿下在府里早早就开蒙了,且接受了不俗的教育。其母出身大家,给孩子启蒙足够了。孩子学的也不错,把仁人君子这样的话说的很精辟,怎么说也算是一篇上好的文章了。 要是他还是太孙,要是先生只教这一个,真的,太孙要是能学成这样,师傅们死也瞑目了。 可如今不是啊!这么多的放在一起,尤其是跟离经叛道的比起来,这文章就太平了!少了属于自己的见解。那这就是最大的不合适。 这次的课业没急着下发,而是拿着出去,给几位宰相都分别瞧了。 那么请问:谁说的没道理呢? 这个时候狄仁杰突然反应过来了,传承最重要的是延续性。任何一个不能延续下去的国策,其实都是一个失败的国策。谁能领悟陛下的理念,且能很好的执行这个理念,这才是更有益于天下的。 可除了亲儿子,谁能很好的延续呢? 那么问题来了,是一家之天下重要呢?还是天下之天下重要? 不急!不急!不能急,殿下们还小,再看几年吧,再过几年看看再说。 这几年忙着调整行省的划分,忙着勘定界限,忙着重新统计人口,忙着丈量土地,忙着任命官员。 军制的改革就是在这个中间顺势完成的。每个天险要地都该怎么设置兵力,都要算计着安排,那自然顺势就给改了。 于是,当真就是把大唐现有的一把给推翻了,就跟摞积木似得,重新搭建。这个搭建得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得夹杂自己的东西。比如,学政衙门,尽量叫学童掌握三百个常见字,能算基本的加减乘除,男童女童一般对待。若是学的好的,可以往上考,考上的给分荒地,家中可帮着耕种。男女不限,女子的田地先给娘家,等将来嫁人了,可通过衙门调整土地,尽可能的把田地调整到夫家所在地,且买卖自由。 而朝堂上也占了数十位女性官员,以太平和上官婉儿为首,随后又有长大之后的李寿,有康南郡主,甚至于李显的两个女儿,她们并不是围着宫里转,许多的民政事务,她们都有掌管。 李寿管着司宾寺,主要是掌管属国事务。这日才到衙门,就被告知,太平公主来了。 李寿愣了一下,“谁来了?” 太平公主。 李寿先是皱眉,而后快步的朝外迎,“小姑来了……昨儿才见了,今儿又来,您比我阿娘还啰嗦。是要给我送什么好吃的?” 太平点了点侄女的鼻子,“哪里有好东西给你,只是恰巧路过,看看你罢了。” “今儿没进宫吗?太上皇这两日胃口有些不好。”李寿说着就把人请到里面,“您坐!”完了又亲自倒茶。太平一把把人拉住了,“别忙了!听你娘说,说了几个亲事你都不乐意。十八的大姑娘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我还说笑着跟你娘说,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把我家的大郎配给你算了……” 李寿心里翻白眼,小姑这两年是着急了。她家没资格想那个位置,于是,就把主意打到自家这几个姐妹身上,想着跟薛家结亲,这不是就成了一股绳了? 呵!想什么美事呢? 薛家大郎,那就是个坑货!再则,那小子也没这些歪歪心思呀!每日被英国公带着,在木工房都出不来一般。 况且,我也没那想法呀!我阿耶一天天的悠悠荡荡那日子不美吗?还是我觉得陛下三更睡五更起的日子太美,也想尝试尝试? “小姑,我不瞒你,我可不想成亲。我想找个长的俊俏的,也聪明,会捧着我的,我要是乐意,就把他接进府里,我还乐意个他生俩孩子……孩子就只能俩,不管男女,我就不会再生了,太耽搁我的差事了。” 太平马上就接话,“所以才说,陛下把那么多女子放出家门做差事,这是错的呀!一个国家,什么最要紧?人口!如果没有人口,哪里来的盛世?如今人口是长了不少了,但是,若是女子都出来做差事了,都像你似得怕耽搁差事,而不生孩子……敢问,大唐之后怎么办?” “那您可跟我说不着这个!如今这世道叫我赶上了,那我就是要按照我的心意过日子。我可不去你家,您做姑姑还成,要是做婆婆,我怕您吃了我!”说完哈哈就笑,抱着她小姑的肩膀摇啊摇的,“小姑您可别生气,跟您闹着玩呢。” 这死丫头,谁跟你闹着玩了? 太平起身就走,李寿在后面就笑,“小姑,您慢点,等等我,我送送您呗!”嘴上说着送,脚下压根就没动地方。 人一走,李寿哼笑一声,打量谁是傻子呢?! 她抬手抓了桌上的折子,摘了马鞭起身就走,“进宫。” 宫里,林雨桐正被康南堵在御书房。康南监管太医院,太医院在各个地方都有医署,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构,垂直朝下管理。这会子她堵在这里,只求一件事:“臣想下去看看。” 你阿娘不答应。 “臣先是您的臣属。” 不!你先是我侄女。 康南就差过来抱着胳膊哼哼了,然后李寿来了,进来就说,“大姑,小姑最近有点活跃。” 林雨桐招手叫她过来,“又想叫你去她家给她做儿媳妇?” 康南冷哼一声,“回头我就让太医院下公告,五代之外方可结亲,我看小姑这亲怎么结?” 小姑奶奶们的脾气都不小呀! 说笑归说笑,把这俩孩子送走,林雨桐觉得还是应该过问一下这个事。 结果四爷摇头:“不用!” 不用吗? 四爷点头,“该学会放手了!不从中杀出来,是坐不稳位置的。” 林雨桐沉吟了一下,还是问刘德:“大皇子呢?” “在马球场。”刘德低声道,“长恩郡王带着人也在马球场。” 长恩郡王说的是李重照。 林雨桐就拉四爷,“走!去看看孩子们打马球。” 漫步在洛阳宫里,一级一级的沿阶而上,站在观赛亭上。 泽生、安生、泰生连同李成器、李义珣、李璆是一队,李重照、李重福、李显家的三位郡主,还有太平家的女儿一队,其他的都在两边的赛台上观望呢。 三足鼎立,互不相让。 武皇来的时候,桐桐和四爷看的正好。 她站在边上就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不是我要的结果,而是不管怎么运作,都得是这么一个结果。好在,孩子们教的都很有底线,都不算昏聩,这就足够了。 武皇便笑,也不知道是嘲笑,而是释然的笑。 她看着下面激烈的球赛,话却是对桐桐说的,“在朕看来,你依旧比不上朕。” 林雨桐点头,特别诚恳,“我早就说过,我比起您来,差远了。” “可这些年,朝臣支持你,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大唐威服四海,你做的确实不错。” 能得您一句夸赞,儿甚荣耀。武皇又说,“朕好似输了,但朕其实没输!这几年,朕常想,到底缘何会走到这一步呢?朕观察你,或者说,观察你们。你比朕的幸运之处在于,你身后有人。朕无所依靠,而你有依仗。”说着,就看四爷,“是吧?英国公。” 四爷朝她点点头,而后笑了笑。 武皇把视线挪到桐桐的身上,“当年明崇俨所算,便是不准,相差也不大。他没看错,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龙影,包括驸马!他是隐在你身后的真龙!大唐的每一步大动,都是在他的胸中。要真要分主次,还真分不出来。” 桐桐点头,“您目光独具,说的不错。” 武皇就好奇,“你就不怕他生了异心,篡国!他可是男人,一个胸有江山的男人。” 桐桐摇头,“不怕,我信他。” 信?这个词好陌生。 武皇又看四爷:“以你之能,哄的她将江山拱手送你都不难,可你为何没有动呢?便是将来江山是你的子孙的,可在子孙手里,和在自己手里,是不一样的。” 四爷便笑,“我愿意!” “你谋算一场,为他人做嫁衣。” 四爷点头,“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送她的!那便送她一个江山好了。”这个时期的江山,对她来说,意义不同吧!迄今为止,她都尊着武皇,可见她也有许多遗憾的事没做。既然来了,还叫她心有遗憾的走,那爷也太无能了。 爷就是愿意送她一个江山,叫她做完她想做的事,不成吗? 何况,“她担的起江山之重,我信她。” 信?又是信! 武皇难免怅然,“朕和先帝之间,多一个信……许是什么都会不一样的。” 其实也不是!你们之间夹着一个权,是信不起来的。 武皇看着在球场上驰骋的孙辈,“朕真的老了……怕是也快要见到先帝了……”说着,郑重的看林雨桐:“将我葬回你父皇身边吧,去帝号,以后妃之身,入葬。” 林雨桐转脸看她,“不管以什么身份入葬,您都是史上最勇敢的女人,没有之一。” “也是史上最无情的女人,没有之一。”武皇这么说着,又笑了,“朕的墓碑上,不想落一个字……” 明白!是非功过,任评说! 是!朕敢做就敢当,何惧人言? 说完,她转身走了!人老了,走的很慢了,背影哪怕孤寂,也别有几分壮烈。 良久,桐桐才收回视线,扭脸问四爷:“咱们将来死了,墓碑上该写什么?” 不管写什么,那是后人的事了。夸也罢,损也罢,与你我有什么干系?他就问桐桐,“下辈子想去哪?” 去哪呀?桐桐看着下面愈发激烈的战场,抱着四爷的胳膊摇了摇,“就是想歇歇了,好累!” 累了呀?这好办,累了就歇,万事都有我在!你想要的,不管是什么,爷都能捧给你! 第870章 流金岁月(1) 咳的一声,只觉得水从鼻腔口腔里往出喷,继而耳边事噪杂的吵嚷声。 这个喊着:“哎呀呀……活了活了……” 那个喊着:“赶紧的,送医院站……” 林雨桐迷茫的睁开眼,眼前无数的脑袋在头顶旋转一般,只这一眼,就又晕过去了。等再醒来,像是在硬板床上躺着呢,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还有些刺眼。一动,手上挂着吊瓶,还是那种黄色的橡胶管子。 眨巴了一下眼睛,而后闭上眼睛,脑子里有画面闪过。 等再睁开眼,她不由的骂了一声贼老天。 为啥呢?因着原身刚刚确诊了乳腺癌。虽然是早期,但是在八零年,能把这乳腺癌怎么着?于是,原身想不开,自己便寻了短见了。 水渠里夏天有的是水,一头栽下去,没打算活。 这姑娘还没成家,花骨朵一样,怎么就得了这个病了呢?想不通呀!回来谁都没敢说,就往水渠里一跳。而且,怪羞耻的,没结婚的姑娘家,对吧? 这个病对林雨桐来说,能治,吃一段时间中药就成了。 得吃多久呢?头一个月得天天吃,随后三个月,得隔一天吃一次,再之后,看情况而定。 如今打的这个针,完全没必要。林雨桐抬手直接给拔了。 才拔了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的姑娘进来了,“怎么给拔了。” 我觉得好了。 “你觉得好了就好了?别闹!”白兰又给扎上,手艺挺娴熟的,“你说说你,跑水渠上干啥去了?才下了雨,那么窄的过道,滑溜溜的,你跑去干嘛?” “找知了猴去了。”林雨桐干脆把这病就隐瞒了。要不然,你得了癌症了,完了又没事了,人家也不信呀。 白兰就又调整输液的速度,“你也真是,不想想找你爸想想法子,赶紧去城里找工作去,还真给赖家里了?” 林雨桐叹气,该咋说呢? 本来,这姑娘家境挺好的。父亲林双朝先在平洲市做办公室主任,而今这划分是地区,就是在地区上做办公室主任,母亲虽然是家庭妇女,但是这样的家庭,在六七十年代,还是能过的不差的。 林双朝是从小镇出去的,属于五十年代的大学生,笔杆子很能写文章,便留在了政府单位。娶的媳妇是当地的,婚后生了三女一子。几个孩子都赶上那一场运动了。按照下乡的要求,家里只能留一个。 其实当时可以在一些厂办单位里安排子女的,但这个父亲特别讲原则,说什么都不行,要去就都下乡去。 原身的母亲吴秀珍肯定舍不得,但不敢跟男人争辩。她想了法子,那便是先一步把三个女儿的户口全都放回老家去。两人都是永和镇的人,家里的人还都在镇子上,再加上林双朝的父母还在世,也在镇上。那就三个女儿送回去,还方便照看,总比送到别处插队好很多吧。 确实,回来之后很方便。因着有个当官的爹在,那村上肯定给照顾呀。 大姐育莲被分派到村里的小学,当个民办的老师。 二姐育蓉被分派了会计的差事,整天在大队办公室混日子。 再就是原身,被搁在种子站,一天到晚的,也没啥大事。 七七年的时候,这不是知青都返城了吗?而且,原身的父亲林双朝也被派到隔壁县,做了二把手的县领导了,这个职位,说实话,安排个子女回城,多简单呀! 不!人家林双朝说了:“得讲原则,凭什么我的子女就得搞特殊呀。农村怎么了?那么多人在农村,都不过日子了?若是都不在农村,那这个国家的前途在哪里?” 于是,姐仨个,没一个能回城的。 就一个儿子,还是人家自己去征兵办,自己去报名,自己当的兵。 如今这姑娘十九,大姐育莲二十四了,二姐育蓉都二十二了。家里如今就剩下老太太带着三孙女了,林双朝的父亲,前年也没了。 今儿是老太太带着三孙女天不亮就出门了,到了县城,原身说不舒坦,老太太干脆叫她在县城看大夫,她带着大孙女和二孙女,一块倒车去隔壁县了,得找去呀,真不能这么不管孩子的。 林雨桐从脑子里把林双朝的做派也看了,跟白兰直接摇头,“没戏,肯定不答应!” 白兰就啧啧有声,“你说,这要是搁在古代,怎么着也是一官家小姐吧,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 是啊!成这德行了。 药挂完,林雨桐从身上摸了几毛钱来,“够吗?” 白兰拿了两毛,“够了!” 那就行,林雨桐出来就往回走,镇上有中药铺子,林雨桐进去,药铺子的人认识她,“是小桐呀,听说落水了?” 嗯!想抓点中药。 “有药方子吗?” 有!“从县城回来装兜里,落水渠里去了……我记得准,我说您抓吧。” 这可得真准。 “嗯!准着呢。”林雨桐一一报了药名和剂量,而后又买了药罐子。身上的钱肯定不够,但这不是门边上的人吗?先赊着吧,“钱也掉水里了,回头我给您送来。” 人家亲爹是干部,也不差药钱,这开药铺子的老朱连磕巴都没打,直接摆手,“什么时候都成。”溜溜达达的,按照记忆,回了家了。别的不想,先熬药,喝了药再说。 真就是喝了药,洗了澡,美美的睡了一觉,等饿醒,才发现天已经是晚上了。起来抓了鸡蛋才要下锅呢,大门外传来响动声,是那祖孙三人回来了。可不,一个个的耷拉着脸,都往屋里去了。 林雨桐问说,“吃了吗?” “吃不下!”育蓉生硬的回了一句,而后朝后面的厦房去了,“我先睡了。” 育莲没言语,起身也回房去了。 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炕头,拿着蒲扇摇啊摇的。 得!没人吃就别吃了。 原主这身体,这样的病,得补充营养。鸡蛋两个,鲜菜随便炒了出锅,馒头热了,抓了就吃。吃完也没收拾,还是得好好的休息。 因此,早起她也不起了,赖着吧! 家里不知道呀,叫了三趟,那老大的声呀,整条巷子的人都听的见。林雨桐不起,这有些病就在于养,急什么呀! 一直到日上三竿了,她才慢悠悠的起来了。 老太太带着那俩孙女已经下地去了,林雨桐从炕席下摸了十块钱,直接出门。这个点外面啥人也没有,都下地了。 她带着钱,先去把药钱结了,结果这一下,就花费了七块。 还剩三块,该干嘛呢? 牛杂汤不错,带个烧饼才一块,“来碗牛杂!” 老板就看桐桐:“这是好了呀!得,牛杂,喜欢牛肚是吧?多给你牛肚。” 眼看都端出来了,结果老板点头哈腰的,端着给自己的这一碗,奔着门口去了,“老四来了?哥哥可等了你些日子了!这不,牛杂,热乎的?哎哟!这是又跟谁打了一架呀,你瞧瞧,这给伤的哟……” 林雨桐蹭的一下扭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衬衫的扣子却扣的整整齐齐的,头上明显挂彩的……四爷! 打扮的热闹,头发都能遮住半张脸,四爷还扒拉了一下,叫那眼睛从头发的缝隙里露出来。 两人目光一对:哟!是您呐! 桐桐哈哈大笑,笑的不能自已。就原身如今这状况,啥玩意干不了,就是养着。还得吃好的,要不然营养跟不上。瞧着吧,要不了两天,自己是啥名声呢? 懒!馋! 要是再加上牙尖嘴利,整个一个奸。 奸!懒!馋!滑!被自己一个人占全了。往后这肯定就是自己的标签了。 而四爷呢?瞧这一身打扮,瞧老板着点头哈腰的样,得咧,这整个一坏、浑、狠、混的二流子。 哎哟哟!简直绝配呀。 把老板给吓的呀,转过来不停的给桐桐使眼色:你招惹这混蛋玩意干啥?那脑袋开瓢,是稀罕事吗?一月没一回,他都不是金混子呀!一会子把人惹急了,看你咋整? 四爷无奈的看她,而后端着碗坐过去,两人面对面。 老板低声跟四爷道,“人家老子好歹是县太爷,可不敢过分。而且,昨儿还掉渠里去了,是个病人……真要赖到你身上,得一大笔钱给人家。那老太太多厉害的主儿,能饶了你?” 四爷:“…………”该说啥呢?“烧饼呢?快些!” 老板娘赶紧从窗口递了两个盘子,里面放着烧饼。烧饼一来,老板见两人相安无事,忙去了。 桐桐才跟四爷像是地下党接头似得说话。镇子就这么大,来来去去都是认识的人,不能叫谁听去了。 四爷就问咋回事,林雨桐低声说了,“……乳腺上的……病不好……抓了药了,半年内得吃药……” 这可是个麻烦病,不能生气,不能劳累,真的歇着养着,好吃好喝的,得过的顺心如意才成。 “家里有这个条件吗?”四爷就先问。 林雨桐摇头,“一屋子闹心事。” 四爷干脆就道,“咱俩结婚去吧!” 啊? 身体要紧! “年龄不够呀。” 现在这,什么都是手写的,好改。 那……成吧!回去拿户口本去。反正名声就这样了,还能更坏吗? 两人一人一碗牛杂,一人俩烧饼,而后分头回家,先找户口本。拿着户口本,去街口等四爷。 四爷不仅得拿户口本,还得去大队部,拿了办公纸,抓了挂着的大印,盖了两张就往出走。里面值班的社保主任就喊:“金四你个坏怂,你又拿证明干啥去?” 结婚! 结婚?就你这怂样子,还想娶媳妇?你先修一修你先人的坟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870-880 第871章 流金岁月(2) 两人一块在街上走,这也幸而是这个点了,都下地了,没多少人在街面上晃荡。从街这头到街那头,十分钟的路程而已。而今这别管啥事,直接在公社办理就行。 以后那结婚得在民政局这样的地方,现在,搁公社里一次就办到头了。 公社的大铁门大开,而今正是夏收的时候。夏收很要紧呀,这得抢收,干部都下去蹲点去了,留了几个值班的而已。 一进大门,一看四爷这打扮,正扫院子的大爷手里还拿着扫把呢,就远远的喊着问:“干啥呢?” “领结婚证!”林雨桐回了这大爷一句。 其实在农村领证的很少,都是办了酒席就算数。 这大爷嘀咕了一声什么,朝最边上的一间房指了指,“过去等着,我给你叫人去,” 然后就等在外面,四爷把两张空白的纸张拿出来,然后摸了摸身上——没笔。得!还得进去用人家的笔写材料。 正等着呢,从后面跑来一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腰上挂着的钥匙随着她的跑动哗啦啦的响个不停,“谁要结婚?就是你们?”到了跟前了,看见四爷的样子,声音都小了:“你们……你们结婚呀?” 林雨桐点头,“能领证吗?” 这姑娘又打量了四爷一眼,说话都结巴了:“……那个……那个……得材料……” “有!”四爷说的特别笃定。 这姑娘把两人又小心的打量了一眼,而后找了半天的钥匙,可算是对上了,把门打开,里面乱七八糟的堆了不少东西。好容易从一个抽屉里抽出一张像是奖状似得结婚证,只要填写盖在就行。 “单位证明。”小姑娘坐下,朝两人伸手。 四爷指了指小姑娘手边的笔,“用一下。” 小姑娘给拿了,这是钢笔,甩了两下,出水了才递过去。然后就看着四爷当着她的面写了两份大队部的证明材料,大意就是我大队某某某今年多大,确实是我们大队的社员,今申请跟哪个大队的社员某某某结为夫妻,两人均属自愿,特此证明云云。 这姑娘估计是才被安排进来的办事员,对什么都是陌生的。 看办结婚证的样子就知道,她估计没干过这个事吧。因此,她的表情都是迷茫的,还能这么写证明吗? 证明递到面前了,小姑娘一脸的为难,但还是啥也没敢说,只伸手,“户口本!” 户口本递过去了。 小姑娘拿着户口本给对照,“……年龄不对!” 不光桐桐的不对,四爷的也不对!桐桐十九了,四爷二十了。可法定的年龄是女二十,男二十二。 四爷特光棍的说,“那是户口本错了,我是二十二了。她二十一了!” 这里面有个实岁虚岁的问题。小姑娘觉得跟这个二流子掰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得把户口本退回去,“要是户口本错了,就把户口本改过再来,出了大门,边上就是派出所,去换户口本去。你这也不光是年龄不对,连名字都不对!户口本上是育桐,你证明材料是雨桐,总得改一个的。” 还真是。 可这去派出所的话,林雨桐看了看四爷的穿戴,感觉这是给派出所送菜呢,她左右看看,然后朝这姑娘笑了一下,说了一声,“等我一下……” 她蹭蹭蹭的跑了,院里有自来水,她过去把手冲湿,而后又跑回去,用湿手抓在户口本上,“哪错了?没错吧!你再给看看……” 户口本再推过去的时候,上面两个大大的湿手印。 钢笔手写的户口本,一湿字迹就晕开了,看不清楚了。 这姑娘看林雨桐,林雨桐跟她对视,“要不,等一会子户口本干了,我把这些模糊不清的重新填一下?” 哼!小姑娘很生气,哗啦啦的把户口本往面前一扒拉,好心当作驴肝肺!要不是怕你是被强迫来领证的,我至于跟一个混子计较吗?如今再看,怪不得两人能走一块呢?一个混子,一个无赖! 她对照着把两人的名字和日子往结婚证上一填,而今这结婚证又不要贴照片,填完盖上大印,再给登记簿上一划拉就完了。 态度特别不好的将结婚证给两人一扔,然后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发出可大的声响。 四爷拿了结婚证,林雨桐还逗人家姑娘,“这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态度。” 这姑娘不搭理她,心里哼了一声:还人民呢?都是被专政的对象。 别管态度怎么不好,中间怎么耍赖,反正把结婚证真的给领了。 领了……然后呢? 林雨桐伸手扒拉四爷遮住脸的头发,“不顺眼,剃了吧。” 不光你不顺眼,我自己个也别扭。 四爷叫桐桐先回,“我收拾利索了,去找你。” 成! 其实两人是一个村的,住的稍微远一些而已。桐桐溜溜达达的往回走,到家了,那祖孙仨才下地回来。 育莲就问:“才听说你昨儿掉水渠里去了?咋掉下去的?你跑水渠那干啥去了?” “摸知了猴去了。”她还是那句话。“哄鬼呢?”育蓉抱了柴火从后院过来,“大白天的摸什么知了猴呀?!昨儿去县城的时候还说不舒服,人家大夫怎么说的?回来你就往水渠去,你是舒服呀还是不舒服呀?” 林雨桐不慌不忙的,“去看了!外人问我去水渠干啥,我没好意思说,只能说去找知了猴的,你们出去了也这么跟人家说,别说两茬里了。”说着,就坐到灶膛前添柴去了,“说是乳腺增生,给开了中药……水渠边不是生了一片夏枯草么,那个泡着喝也挺好的,我去摘那个去了,脚下一滑给掉下去了……这个病,我怎么跟外人说呀?” 哦!那倒是罢了。不过这乳腺增生是个啥毛病? 林雨桐:“……”现在谁也不把这样的毛病当个病去治!她就一解释,育莲就不由的摸了摸她的腋下位置,“这也不是大毛病,我问过妈了,妈说是生了孩子就好了……没事!我当是多大的事呢……” 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育蓉就推她,“起开……热死人了,坐这儿干嘛?柴添上就行了。” 林雨桐顺势就起来了,看了眼前的饭,还是面条,下一把地里摘回来的灰灰菜,出来随便一拌,就是今儿这饭。当然了,这算是条件好的,等闲不是谁家都能天天吃白面的。 她不是很有胃口,就问:“奶奶呢?” 育蓉朝屋里指了指,“下半晌不能叫去了,那么大年纪了,再热出个好歹来。” 老太太六十大几,奔着七十的人了。当然了,林双朝给老太太的供奉很足,老太太还有个女儿嫁到本村,照顾起来很方便,但老太太这不是补贴三个孙女呢吗?陪着孙女下地,可四口人,自留地不少,种不过来。 没自留地的时候,那都是在大队混日子呢。可这一有自留地,户口在家的都给分了地了。这分地就得各自种自己的地。家家户户都挺忙的,自家不种,谁种? 林双朝的意思是:都是没吃过苦的,就知道偷奸耍滑,就得叫她们吃点苦头。 他给亲妈奉养的钱和粮食,然后把老太太的一亩半地叫妹妹种着,平时呢,只要照看照看老太太就可以了。 要是这么着,那说实话,老太太在农村能过的可舒坦了。 老太太躺在屋里想这个事呢,她愁的呀,这个事该咋办?育莲在学校当民办老师,是又得当老师,又得当农民。这是没有工资的,是每年大队到年底了,给分点钱和粮食,要不然就是免承包费,给划拉一块地,叫免费种着来抵工资。 可自家没有劳力,要地干啥? 老太太思前想后的,觉得这个民办教师的事还不能丢,她就想着,总不能叫这些人就一直这样吧!城里面的老师都是正式的,有财政工资。得想法子换成正式工才成。 可想啥法子呢? 老太太喊育莲,“……叫育蓉做饭,你来!” 饭都快好了,育莲把笊篱递给育蓉,“面再一滚就下菜,捞出来过凉水,泼点热油,别放辣子了,都有些上火。” 交代完了,这才往东屋去了。 林雨桐才要进去说自己的事呢,结果人家私底下有话说。 育莲拉了桐桐一块进去,“东屋凉快,站到门口干啥?” 进了屋,林雨桐打量了一眼,收拾的齐齐整整的。炕上坐着的老太太圆团团一张和气的脸,说话声也不高不低的,开口就说,“育莲,你跟健民的事,不成。” 林雨桐抬头,扭脸看育莲。 育莲低垂着眼睑,手搓着衬衫的衣角,“……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个事了,也觉得……不大成。”老太太没再说别的,只坐在炕上不言语。 林雨桐左右看看,可算是逮住说话的机会了,轻咳一声,这才说:“……那个……我就说一声,我领证了,把婚结了!” 炕上的老太太,靠在桌边的育莲,还有刚撩开帘子要进来的育蓉,同时都愣住了。 得有半分钟,老太太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你说啥?” 林雨桐朝后退了一步,“就是把证领了……” 啥时候的事? “上午!”说着话,从裤兜子里把户口本掏出来往炕沿上一放,“刚领完。” 老太太从户口本上收回视线,看过来,“跟谁领的?” “金四海。” 金四海?谁是金四海?! 老太太看大孙女和二孙女,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是谁。 育莲瞪着眼睛,育蓉拉着林雨桐就走,“是不是强迫你的?走!咱找他去!” 林雨桐:“…………”她赶紧往回拽,“没有强迫,自愿的。” 凭啥自愿? 老太太从姐妹俩的反应上猜出来了,“是四混子?” 育蓉气的眼圈的红了,“这事可不成,非找他去……我找我姑我舅去……” 站住! 老太太呵斥了一声,然后扭脸看小孙女,“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林雨桐:“…………”没有!“真没有!” “那你看上他啥了?” 林雨桐:“………………”憋了半天她才说,“长的好看?” 老太太拿着扫炕的扫帚就要打,育莲一把给抢过去了,“别嚷出来……要是真的领了,就得赶紧找金家去,想办法偷偷的叫离了,趁着没人知道……也还啥都没办……回头再想法子……” 老太太气的坐在炕上半天,这才从身上摸了钱给老二,“你马上去县城,骑着自行车去,用邮局的电话给你爸打个电话,把事在电话里说了,看你爸咋说。”然后又安排老大,“你看住这不省心的,不许她出门。”然后也不吃饭了,急匆匆的往出走,“我去金家!” “要不叫我姑我舅跟着你。” “跟啥跟!这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事,都把嘴闭紧。” 育蓉骑着自行车蹬得飞快往县城去了,老太太自己溜达着往巷子外去。 在门口吃饭的问呢:“婶子吃了饭了?饭晌呢,这是去哪?育蓉急匆匆的……是有啥事呢?” 老太太不慌不忙的:“麦眼看熟了,明儿收不了,后儿都该收了,我去问问脱籽机啥时候能轮到,别弄到半夜……” 这玩意紧俏,一家一家的排呢,轮到半夜就得半夜起来给麦子脱粒。多少人都排布不开。 一年中最要紧的就是夏收秋收,这个点都在家吃饭,能逮住人。 合情合理。这一打岔,没人问育蓉去干啥了。老太太走着上金家去! 金印手里拿的门栓,指着院子里的小儿子,“你说实话……你把人家咋了?”他都不敢说名字,怕嚷出来把人家姑娘一辈子给耽搁了。人家老子好歹是个县太爷,对吧?走后门人家不动关系,但要是欺负人家闺女,人家打一声招呼,你就说你是想进去几年? 四爷还没来得及细说呢,一个老太太进门了,他并不认识。 金印赶紧把门栓一扔,喊了一声:“婶儿,赶紧,屋里坐!我也才听说,还没请罪去哩,您就来了!” 说着,把人往屋里让。屋子的门在外面插上了,把孩子妈在屋里关着呢,怕她护崽! 这会子插销一拔,门从里面就被拉开了,杨淑慧热情的不得了,“婶子来了,坐!坐!赶紧坐!” 然后喊同样被关在屋里的两个大儿子,“大民,收拾桌子。”才吃晚饭,还没得及拾掇,就被小儿子来了那么一下,“三岭,抱个西瓜来,把那个瓜王抱来……切个西瓜。” 这俩利索的去忙去了。 老太太坐下,才打量这个四混子,把头发理了,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身带补丁的衣服,这么猛的一看,很像个正经人。 以前那头发乱七八糟的,身上的衣服热闹的,都不记得这娃长啥样了。这么一收拾利索,除了头上的伤特别醒目之外,人长得……是很好看。 她突然就有点信小孙女的理由了。但是,再像个好人,也不成!这不是个好人。 于是,她干脆利索的说,“这事不成,我想办法托人,把这事给消了……不到年龄,这事就不能成。” 金印点头,才要说话,杨淑慧马上给挡住,也拦住了他的话头,只笑呵呵的跟老太太说:“婶子,咱不急,咱把话问清楚,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我儿子这样的哄个媳妇容易吗?可不能叫飞了。她忙问儿子:“四呀,你跟小桐是咋说的?可不兴哄人家!” 四爷:“……”能说啥呢?“她说想歇着,不想干活,啥也不想干。我说那就叫她歇着,不想干就不干,啥活都不干……” 这是真话。 老太太脸一红,这确实那死丫头能说出来的话。 杨淑慧马上接话,“那肯定呀!这么好的姑娘,咋舍得叫干活呢?婶子,你放心,进了门啥活都不会叫沾手的……活都是我的,我干。” 老太太心里哼了一声,就道,“你能陪着娃过一辈子?” 杨淑慧:“……” 老太太又问,“就老四这样儿,是有啥本事叫人家的姑娘跟着他有吃有喝……自己的嘴都朝天等着爹妈喂呢,靠他?靠的上不?”说着就朝金印,“你忙的上班呢,老四你看的住不?你看不住。大侄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再这么放任下去,怕是要出事呢。” 金印摸了一根烟点上,好似是摸到一点门了,这老婶子是个厉害的人,在这里絮叨半天,总有目的的。 他就试探着问,“供销社……接班这个事……我也考虑叫老四去!婶子说的对着呢,父母怪不了,就交给单位去管去!他要不学好,就得把饭碗给砸了。那是一辈子吃饭的家伙,他就是再混,这他不敢。有个饭碗,养活媳妇娃是能的。” 老太太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金印是供销社的司机,是正式工。 这金家的日子过的好,那便是供销社油水大,司机这来回运货,这里面的猫腻更大。老四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个人,为啥成了这样呢?因为家里的日子过的好,啥负担都没有。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打架闹事……如果婚事不那么好解除,结婚证这到底能不能给无效的撤掉难说,老太太不想把路往死的走,先留个活扣看看。 要是实在没办法,叫这娃接个班,去单位上班去,管束起来,还能更坏吗?混子,就是混,也没有坑蒙拐骗,也没有嫖赌。 老太太心想,这是最不行最不行的法子了。但是,这事上,绝对不能给肯定的话,所以,话头一收,人家又说,“这是你家的家事,外人管不着。眼下这事咋处理,等我们家双朝回来,你们坐下再商量。” 把人给搁到空里了! 说完人家就走,杨淑慧把人送出去,回来就赶紧翻箱倒柜,“老四,快来,把衣裳换了!你穿的那是谁的老补丁……”说着,就翻出崭新的白的确良衬衫,军绿的裤子,再拿一双黑布鞋,“换上!你老丈人和丈母娘不常回来……” 说不定能哄过去呢! 第872章 流金岁月(3) 衣服换好了,金印叫了四爷:“走!快!” 去哪呀? 金印先从镇上的购销社借了他们的破卡车,“明早就还回来,油给你加满。”可车上的西瓜还没卸呢。 金印摸出五十块钱来,“我都买了。” 买了?你要这些西瓜干啥呀?咱这里缺西瓜吗? 金印没法说呀,“就是去办点事。” 对方一看老金这混子儿子收拾的体体面面的,想着怕是为这小子跑啥关系走门路去的,他便把钱接了,“行,你走吧!赶明儿把车给我送回来就行。” 金印赶紧上车,叫四爷:“快上来呀!” 开车到了家门口,金印喊老婆和俩大儿子,“大门大开……” 家里的大门特别大,能进卡车。 卡车一进去,七手八脚的先把西瓜卸下来,金印又从老婆要钱,“再拿一百来……” 干啥呀? 金印朝县城指了指,“这么大的事,林双朝能不回来?他回来一直都坐邮政的顺路车。一般都是晚上,到了县城,在县城借熟人的自行车往回骑,赶在早上天不亮又走,还是坐邮政的车……我带着老四在路口接他去……” 对!接一趟是对的。 杨淑慧赶紧拿钱,还都换成零钱,“那路口开了卤肉馆子不错,你买上卤肉饼子放着,颠簸了一路估计都饿了……”说着,又选了个西瓜给塞车上,“渴了这个能解渴。”完了又拉着小儿子,“嘴要乖,见人要叫,宁肯不说话,也不许说错话……木讷老实些没事,千万不能信口开河……更不许说脏话……” 车都动了,杨淑慧还跟着撵了好长一段路叮嘱着。 那父子俩走远了,车轰隆隆的在路上了,金印才说,“这个事……想成,不容易。不要觉得领了证了,就万事大吉了,事压根不是那么一码事。”事在人为嘛,先看看这老丈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再说。 早早的到了进县城的路口,一直这么等着。然后直到晚上十点,邮政的车才过来。 金印招手,那车一般是不停的,但是如今这路况,司机们再不相互照应,路上遇到啥情况真能把人给坑死。司机惯性的就慢下来了,车上果然挤着两人,正是林双朝和吴秀珍。 金印忙扬起笑脸,“双朝兄弟,弟妹,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林双朝愣了一下,借着车灯看见了,这是金印呀!两人一个村上,年纪相仿。他忙下车,“老金大哥……” 这一叫,金印心里就有数了,林家肯定通知了,但因着不管是电报还是电话都得接到单位,在单位说的肯定不能很详细,尤其不是什么好事,就更不可能说的有多详细了。 事实上还真是,当时林双朝正在开会,电话接到会议室,育蓉问了一句:“爸,说话方便吗?” 家里能有什么事是不方便人知道的?说吧。 育蓉一听就知道还是有外人在,就说了,“是小桐的婚事,你跟我妈得尽快回来一趟。” 林双朝心里就咯噔一下,昨儿老娘带着俩闺女来,若是真有什么合适的婚事,昨儿为什么不说?又说小闺女昨儿本来是跟着的,结果到县城了说是不舒服了,得去医院。然后紧跟着又这么着急的谈婚事,这叫人往哪边去想呢? 第一反应就是:孩子行差踏错了,不得不赶紧办婚事。 那这能耽搁吗?他立马就说,“下了班跟你妈回去,晚上到家。”晚上这不就赶紧往回走吗?谁知道碰上了同村的人。两人握手,可话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林双朝先问了:“怎么还专门叫你们接来了,借了自行车骑着四十分钟就到家了……你看这多麻烦你的。” “不麻烦!不麻烦,先上车。”把人热情的往车上让。 这卡车的好处就是驾驶室里,后排还能塞两人。把副驾驶的位置叫林双朝坐了,四爷跟吴秀珍坐后面。 吴秀珍就不免打量四爷,这热情的,肯定不是平白的呀!婚事说的是这个小伙子?长的一表人才,收拾的也干干净净的,瞧着也很稳重。她的表情稍微缓了缓,问了一句:“孩子长大了,都不怎么认识了,我也不常在家,还真瞧不出来,这是老几?之前听说你家的姑娘考上大学了,这么算起来,还有两年该毕业了吧。” 对!金家四个孩子,三儿一女,老大大民,老二双泉是个女儿,老三三岭,老四四海。一提起女儿,金印的笑声都爽朗了,“是大二了……这也快暑假了,上次拉货从省城过,过去看了看,这丫头呀,说是暑假勤工俭学,不回来了……我如今就盼着赶紧毕业了,都省心了。” “你这丫头多省心呀!”吴秀珍就说,“我家那三个才费心呢!这事也怪我,心疼孩子,把户口给放回村里了。要是早听他爸的,叫下乡插队去,跟知青在一处,好歹有个学习的氛围。恢复高考了,老林是一知道消息就赶紧给买资料,真是找人把学习资料搜的最全……连夜里呀,从地区坐邮政车,往家赶。坐车坐到县城,借车去吧,当时资料抢手呀,还怕人家张口借,他是从县城背回镇上,几十斤的重量,当时那什么天气?寒冬腊月的!咱也没想叫一年考上,你家那丫头是考了两年吧?” 是!头一次没考上,第二次考上了,考了个农林学院。 “你看!好好学一年,哪怕读个中专呢?老大老二年纪不小了,我现在就想着不行就学个技术……老三还小,现在学还来得及。” 金印听明白了,这话绕着圈子说,把她自家的孩子贬了一圈,说到底还是想说:她家小闺女的婚事不着急。 这话叫人怎么接呢?他就道,“行行都出状元呢。读书好是好,但其他的做的好了,也一样的好。” 吴秀珍心说,这说了这么些,你也没说这个儿子是你哪个儿子,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肯定不是那好名声的。 老林没闲时间听老家的是是非非,但她是知道的。这小子的名声,可是不小的! 吴秀珍摸了摸胸口,有点梗的慌。 听话听音,听听自家老婆说话,再看看而今这气氛,老林没猜中八成,也猜到七成了。这小伙子怕是有大缺陷。 老林摸了烟出来,给老金递了一根,老金开车呢,“不了……不了……” 老林又顺手递给后面的四爷:“抽吗?” 不抽。四爷说着就从驾驶椅的下面摸出火柴,给老林把烟给点着了。 老林吸了一口,吐了眼圈,这才问呢,“小伙子多大了?” “二十了。” “二十?”老林弹了烟灰,就道,“也快到成家的年纪了。我记得咱们地区,政策上要求……男是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来着?” 人家怎么会不知道政策? “二十二!”四爷就道,“但是法律规定,是二十岁。” “年轻人嘛,还是要追求进步的。国家号召了,就得响应号召,晚婚晚育,对年轻人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从政策上卡死! 四爷就问说,“林叔,法与政策,从根子上,该是一致的。但在政策没有写进宪法之前,是不具有强制性这个特征的吧。若是强制性执行,那么敢问,真正触犯了法的,是谁?是个人还是职能部门?” 林双朝眉头一挑,这话问的不算很恭敬,但他却也知道,能问出这个话的人,就绝对不是一个草包,不是个肚子里不装三两油的人。 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犀利的问题。是对职能部门的执行权的使用,提出了一个非常诚恳的意见。 他把香烟掐灭,攥着手心里,回头看了四爷一眼,“这个话问的很好,是个很值得叫人反思的问题。” 金印的眉毛都能飞起来,自家老四还有这能耐呢? 这边正美呢,前面不远处好似有几个人影,他把速度降下来,还以为是要搭顺风车的,后车兜子能拉人,顺脚捎带的事。 结果车子都停下来了,一小伙子往地上一躺,朝车轱辘下面一滚,紧跟着另外几个人立马从路边闪出来,“你这车不能走,把人撞了就想走呀?下来!下来!把赔偿谈了再走。” 嘿!这种路霸作为司机的金印见的多了,但自来在县内没咋见过,这就是几个混子,混几个钱,多的少的,给几个钱打发了就行呗。 他赶紧从身上摸出几块钱,“就带了这么多……拿去买烟……” 有人跑到后头看车兜子里拉了啥,一般拉了货的,都要拿点货的,今儿这是空车,没十块钱可不行。 老林皱眉,就要下车。 可车还没下呢,就听到车外有个混子惊喜的叫了一声,“金四哥,您在呢?”叫了一声就喊车下躺着的,“嗳!嗳!嗳!起来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是金四哥……” 果然,滚了一身土的小伙子就窜出来了,一看见四爷那个乐呀,“真没看见四哥呀!得罪!得罪!”说着,一招手。 好家伙,那么些小伙子,一人扛着一麻袋西瓜给塞车上了。这人还凑过来仰着头跟四爷说话,“这可是好西瓜,是我带着兄弟们从农场给顺的,全挑的十斤以上的……”说着,就给四爷挤眉弄眼,然后拍了拍车门,“走你的!拉着我金四哥可得小心着点,要不然这一路你别想好过……” 车子动了,对方还在摆着手恭送。 而此时的四爷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只是觉得这会子的车里是不是有点太沉默。这气氛搞的人还真有点,呼吸不大顺畅。 张嘴想解释吧,四爷张了好几次嘴,这话从哪说起呢? 第873章 流金岁月(4) 场面一度尴尬到金印差点撑不住。 车子停在了林家门口,一停下来,门就开了。开了的不止一家的门,好家伙,半夜了都,来了一辆大卡车,轰隆隆的,谁醒不了呀? 大夏天的,有些人还在外面或是门口睡着呢,这动静,能不醒吗? 一看!哟,领导回来了呀! “咋还碰上老金了呢?”有人这么问了。 这叫人怎么回答? 没点厚脸皮的功夫,这不就卡住了吗?可四爷的脸皮……薄吗? 四爷觉得挺薄的,这事是多大点事?他特别自然的下车,然后喊人,“叔,起了就赶紧帮忙,弄了点西瓜回来……一家抱一个,分了吧。” 你小子,上哪做贼去了吧。 四爷可不认:“跟农场的人认识,正找我牵线给他们卖周围挡光的杨树呢!” 谁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有的吃就行呗!有些小子光溜溜的爬起来,窜到车上就抱西瓜。下了车把西瓜一摔,你一块我一块的,这就分着吃起来了。 林家这事没人问了,剩下的俩更大些的瓜,给桐桐往檐下一放,先撤吧。 于是,撤了。 林雨桐抱了西瓜回去,那边育莲给打水叫这两口子梳洗,这边育蓉便给端饭,知道要回来,烙了饼放着呢。 桐桐又切了西瓜放桌上,一人递了一块,“沙瓤的,看着都觉得可甜了。”说着,拿了就咬了一口,真的特好吃。 吴秀珍就问:“好吃吗?” 好吃! 哼!多了一股子贼味儿,想来味儿是不一样。 巷子里那么多人,没敢在面前说话。一家人挪到院子里,可因着跟隔壁隔着墙皮,也没能说到正事上,草草的吃了饭,才去了厦房。 林双朝不叫俩大闺女掺和,“你们睡去吧,不用陪着熬。” 这是要单独说。 两口子一人坐一把正堂的椅子,老太太坐炕沿上,林雨桐靠在房间的门上,一人拿着一把扇子呼哧呼哧的煽着。 吴秀珍先开口问:“屋里没别人,连你俩姐姐都不在,你说老实话,他是不是哄你,欺负你了?” 没有!林雨桐摇头,“怎么会那么想呢?” “那你跟他啥时候好上的?啥时候准备结婚的?” “就是突然落水了,差点淹死,而后就觉得人生无常……”什么时候落水呢?这俩并不知道! 老太太才说了,“去弄什么药材,差点把小命给丢了。” 吴秀珍张口就想说婆婆的,但还是忍住了,只问桐桐,“就因为这?” “整天在框框里,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我觉得他自由自在的,不受束缚,挺好的。” 哎呀!吴秀珍觉得自己大概突然就有了心脏病了,受不住。听听这话说的,这叫什么话。 林双朝指了指炕沿,“来来来,过来坐。” 林雨桐过去坐了,林双朝扭脸问了:“年龄到了,成家,这是应该的事。” 嗯!林雨桐心说,当领导的说话很有技巧,先认同你,那么真正的态度就在这个认同之后。得等他说出那个‘但是’来! “但是!” 看吧!果然如期而至。 “但是,成家,就得为自己,为家庭负责。你来说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才十九岁,十九岁好好的念一年书,二十岁考个中专,读三年出来,才二十三,刚符合国家的晚婚晚育政策,这个时候工作也稳定了,成家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想成家这个事呀,本身没有不对。只是这顺序得排好!这就如同系纽扣一样,这一颠倒,穿着就不像样了,是这个道理吧。” 话当然是对的!可谓苦口婆心。 可这两口子其实并不太了解他们的女儿,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叫林雨桐看,这孩子其实很敏感,感觉有些抑郁症。看着说说笑笑,但其实内心不算是开朗的。 她就说,“您等一下,我给您拿个东西来。” 好! 吴秀珍还要说话,林双朝摆手不叫她言语,等孩子走出门口三米之外了,他才说,“不要吵,不要嚷,好好说。婚姻之事,越嚷越出事。” 那个人不行! “那你告诉我,哪个人行?”林双朝叹气,“过日子,行不行她知道,你不要多话。看不上,但非要把‘看不上’这三个字说出来吗?” 吴秀珍这才不言语了,只皱着眉坐着,狠狠的摇着扇子。 林雨桐拿了什么呢?这是今儿下半晌被关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的从原主的箱子里翻出来的,是一封封的退稿信。 是的!这孩子想做作家,想做诗人,她敏感的能捕捉到人很细微的东西,也更能从这个特殊的年代里体会不一样的感受,因此她就写作。写诗歌,写短篇小说,她写的东西,林雨桐看了。许是真是这个年代一些年轻人的特点,爱好文学,但是他们的文学有点伤痕的感觉。 整日里沉浸在其中,她的情绪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而今,她把这个文稿拿了出来,递给林双朝。 林双朝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功底很深厚,笔杆子耍的好,才叫他走入了仕途。这会子拿了这个稿件,一个一个翻开,认认真真的读,越读眉头皱的越紧。 林雨桐看了,知道这姑娘的文笔其实不差。而今能发表的刊物少之又少,因此,所选文章,一定是精益求精的。这个时代的文人想出头,特别不容易。退稿,哪个文学青年没接到过退稿呢? 林双朝确实不是很在意退稿不退稿,他在意的是其中的内容表达出来的情绪,那是一种颓丧的、悲剧的,整个色调昏暗又压抑。 搞文学的人,性情上就比一般人更敏感,更情绪化。而这个东西表现出来的,已经是极度的敏感和情绪化了。 他没看完,但只这些,就叫他拿烟的时候手有点抖,性情决定一个人的幸福指数,与之相比,反倒是做什么职业顶顶不要紧。 林雨桐就说,“我发现我以前错了!” 林双朝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这是个非常有思想,是一个非常喜欢思考的孩子。他没打断她,想听她说完。 “落了一次水,差点丧命。”林雨桐就说,“这一活过来,我就觉得我之前的想法,更像是无病呻吟。我钻了牛角尖了!我出去抓药,然后就想不怕人指指点点的奢侈一回,去吃一回牛杂汤……然后我就碰见他!我就觉得像他那么活着,自由自在的,满身都是朝气,这多好啊……” 吴秀珍几次想插话,林双朝都拦了。 文人嘛,多梦幻,很多时候,现实与理想相差太远,多是会造成厌世。一样的事情,普通人觉得只是被蚊虫叮咬了,可在这么搞文学的人心里,却会觉得那伤痛锥心刺骨。他们情感敏锐、思维活跃、对世事敏感,别人无法理解,但往往这些人就寻求另一种解脱。 事实上,他所认识或是知道的才子,在这次运动中,死了很多,也疯了很多。这还都只是出名的,还有像是自家女儿这种本身也不是作家或是诗人,她就是喜欢……没成名是能力的问题,是运气的问题,可不能因为她不成名,就否认她的文人心理。 这些文章和诗,读的他都要觉得这个孩子要走极端了。 林双朝攥着文稿,问说,“那现在呢?心里还是很难受?” 没有!林雨桐就说,“我觉得我看见他,就被治愈了。” 吴秀珍和老太太一脸的诡异,不理解这爷俩说的是啥。 林双朝又续了一根烟,“治愈……这很好呀!但是,除了治愈之后,我就是建议,你能不能考虑两件事,第一,他是否能把之前的烂摊子收拾干净;第二,他是否能跟过去的人和事划好界限……” “老林!”吴秀珍蹭的一下站起来,“这事我不同意。” 老林看她,“你坐!这事我有我的道理。”说着,就看闺女,“既然把证领了,那就领了!虽然不符合政策,但是不违背法律,那我无权干涉你的婚姻自由。可是呢,在法之外,也请你考量一下理和情!从理上说,先斩后奏,这是错;从情上来说,你不告知家人,私下结婚,这又是一错。所以呢,结婚证,先那么放着,不是非逼着你就要离……但我想,在婚礼之前,你先在家住着。等他把麻烦都处理完了,咱们再谈婚事,这样,可行吗?” 合理! 老林把稿件递过来了,“文笔不错,问题出在内容和传递的思想和理念上了……回头呀,我给你寄书回来,抽空多看看书,如果心境还是打不开,对眼下或者是近些年遭遇的一些事情,还是想不通,那我建议你读史书。回头我寄一套二十四史给你,你可以写信跟我交流读书体验,可好?” 好啊! 老林特别好脾气,“去睡吧!我跟你奶奶再说一会子话。” 然后林雨桐就走了,屋里重新陷入了安静。 沉默了半晌,老林才问老太太,“小桐爱看书?” 啊?啊!啥书都看,“性子比她两姐稍微独一些,她是一个人能呆的住的人……” “她在家写写画画的,妈你不知道?”“都在种子站弄的吧?那谁知道呢。” 林双朝没再言语,还是沉默。半晌了才问,“那金家现在到底是啥情况?” 老太太一说就是一宿,天不亮林双朝要走,家里有自行车,想着骑去县城,把车放邮局,回头叫哪个闺女去县城取一趟都行。结果一出门,就看到金家老四在门口站着呢,“林叔,正好要去农场给人家送瓜钱,顺道稍您一程!” 林双朝:“……”你说,就这脸皮,这要是走了正道,得是多大的前程! 第874章 流金岁月(5) 因着夏收是大事,林双朝不可能扔下工作的事回来来呆几天的。不过这次吴秀珍却没去,打算留下来住一段时间,要走的只有林双朝。 坐在车上,只四爷和林双朝两人。 天不亮,还没有下地的人。所以路上几乎就不见车辆和行人。 林双朝就跟四爷说话,“考虑过以后吗?” 这个问题问的宽泛,四爷就道,“考虑过!这几年城里乡下都一样,有工作做,才算是安稳。没工作,找不到来钱的路子,人心就野。打着擦边球,常在河边走,迟早会湿了鞋的。跟沿路的一些混子熟起来,原也不过是我爸是开车的,在路上出过事故,曾经拉着的货丢了一半,该是路过的一个村子的人用石头给敲晕了,货给搬的都快空了……您也知道,煤炭车,粮食车,路上丢点都不稀奇……这胆子大的人就多了。我爸前几年就出过一次意外。” 林双朝没言语,这小子是想说他不是真的坏,至少有一个孝字可取。 他就问说,“案子怎么样呢?” “当地的派出所推脱说是煤矿上的人干的,煤矿上又推脱说是采石场的,采石场推脱说是村子里的人干的……那是个三交叉的所在,派出所也管,可各厂的保卫科也管,两边僵持不下,这个案子一直挂着的。” 是在咱们县出的事? “是!”四爷就指了指东边,“东营庄附近……县城的另一边。” 林双朝就说,“你这是以暴制暴?” 果然!人家不信。四爷一脸的坦然,“这法子是不对的,回头我就找方所长去,引几个去认错,以后像是有个盗窃案呀,打架案呀,看他们是不是能提供一些帮助。” 是说弃暗投明,主动去交代问题。这样的人,一般就是批评教育!事情就算是正式过手了。 林双朝点头,“然后呢?” “还是得干点正经的事。”四爷就说,“我父亲想叫我接班……” 哦! “这件事我想再看看,家里兄弟三个,也想问问两哥哥的意见。” 林双朝再没问,听起来像是个懂事的人,但这不算,得看干出来的事,属不属于懂事的。到了路口,换了邮政的车,他摆了摆手走了。 四爷开车往回走,心里也思量着呢,这事该咋办? 说实话,就原身干的这些事,再过两年,遇到Y打,送进去都不奇怪。这件事还真就得越早处理越好。 这不是你跑到外地躲起来就成的事! 怎么办呢?先把车给供销社还回去,然后回去用架子车拉上西瓜,把原身攒下来的两百七十块钱都拿上,上派出所。 派出所可太熟了,打架现在很少有报警的,关键是现在这交通,跑去报警,然后警察再骑着自行车出警,这工夫人早跑了。所以,打架当时不报警,人只要是小伤,事过了没人追究,这是双方都动手的事,问题不大。 关键在于跟这些混子在一起,没搞偷摸那一套,但贼赃原身确实是用了。像是这家的杏,那家的桃儿,西瓜棉花,乱七八糟的,都没法细数。主动偷的倒是没有,不是原身有节操,关键是这家伙经济条件好,又爱时髦,才不会半夜三更钻到地里喂蚊子,只为那三瓜两枣呢。 东西一拉,往派出所一进,直接敲所长的门。 老方是所长,二十年没挪窝,也是本公社的人,跟金印都很熟悉,一看见四爷就打量,“哟!你小子呀!穿的人模狗样的,头发可算是舍得剃了……这是又干什么了?” 大热天的,他一手端着个大茶缸子,一手摇扇子,“说吧,是又去哪个公社惹事了,人家动公家了?” 四爷摇头,“没有,今儿就是请您一趟,跟我去办事的,一些错得认呀。咱们不是一直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小子知错了,也在咱们派出所的教育之后真心的想改错了,您得给我这个改错的机会呀。” 别管别人的认识变不变,得在法律和相关部门这里,把事情在这一个阶段做一个了结。之前的一切,在这里画了句号,省的来回的翻腾。 方所就嘿了一声,“你小子这是吃错药了,又打的什么主意?” 真心改错人都不带信的。那怎么办呢?他只能说,“说了个对象,这态度不诚恳,人家姑娘不嫁我。”嗯!这个话还有几分可信了。 方所起身要添热水,四爷亲自给添了。 这么有眼色,方所都不好意思为难。再说了,这小子……确实是说的对。如今这大小伙子,半大小伙子多的呀,四处游荡,没事招猫逗狗,找茬闹事的人特别多。只要丢的不是牛呀猪的,像是田里丢庄稼,哪村没有呀?这都是没法处理的事。 他现在跑来,主动认错,说是被教育好的。那这好歹是个典型吧! 行!叫两个记录的,都说说看。 四爷就从脑子里搜刮了,跟谁谁谁因为什么打架,双方的负伤情况云云,再就是出去吃饭,他要了一碗汤,对方多绕给他一个饼,都是类似这样的事情,交代了得有一个来钟头,“我就是想着,赔付人家医药费,把多吃的那一份那个钱补上……” 至于代卖东西,这个,帮朋友忙,不清楚东西来历,但说不上罪,对吧?这个可以回头慢慢处理。 就这点事,方所亲自带着,一人一辆自行车,把这些人家都跑遍了。这种的打架,打完就算了,还有些打完成了朋友的呢,你说这么上门,对方气的就骂:“你个四混子,这是诚心不打算给我打交道了是吧?兄弟不认了是吧?” 四爷好声好气的,“主要是为了娶媳妇的……这个谅解书,你还得给我写一个。” 哦!这个事呀,你早说嘛,整这西洋景干啥。 好说好话的把事办了,便是有些过节的,人家亲自上门了,方所带着呢,这自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打架也不单是人家的问题,又是给了西瓜,又是塞了十块钱的,那你说,都是相邻村子的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认那么真干啥? 四爷拿了谅解书,还跟人家称兄道弟,“到镇子上了,还上家来,你不来我可不高兴。”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皆大欢喜。 然后便是小饭馆这些地方,这里的那里的。本来现在经营这个就不多,一个大队有一两个就不错了,有时候就是去吃一碗面,人家老板怕这些人找麻烦,给的多。要小碗给大碗的量,要么再加两片肉,就这样的关系。 现在给送钱来了吗?就是要求把事由写清楚,给谅解书上签字就完。这种的事,有什么可为难的。反倒是不好意思,“你看,叫你多吃点,是我送的,现在非整的你再多掏一份钱,不对的是我嘛!” 跑了一天,收到了一沓子谅解书。害的人家方所跟着跑了一天,晚上的时候,金印才知道自家这小子干啥去了。二话没说,从屋里搬出一箱子外表刮花的肉罐头,四爷一抱,直接给方所送家去了。 嘿!这不是挺会来事吗? 方所还问四爷说,“指导员的意思呀,是想把这个事情呀,整理成材料,报到局里……” 那这就定性了呀! 四爷就忙道,“这对所里,对我以后都好,叔,这事我得谢您呀。”说着就道,“回头所里或是局里要办什么法律宣传班,您告诉我,我一定去!国家发展,这以后必然是法治得跟上。学法懂法,不触碰法律红线,咱走的稳呀。” 哎哟!这话说的可太透亮了! 方所就说,“小子,可得记住这个话。以前犯事,还能说不懂法。但现在你主动学,这就是懂法。懂法再碰法的线,那可就罪加一等了。” 明白!明白。 然后人家就真去汇报上去了,这事很典型呀!尤其是在治安明显不好的时候,这种教育意义更大。 方所就建议说,“能不能叫各个派出所都办个法治宣传班,为期一月。完了之后,咱们县上可以举办个竞赛,各个公社的派出所比一比成果……” 这个提议就很好!一方面能普法,另一方面呢,在收庄稼的时候,把爱捣蛋的召集到一起,这也是震慑,少叫这些人糟蹋些庄稼。 一举两得的事,方所一回来就找四爷,“你小子的提议,你小子找人,把每个村的头头都给我拎来,咱开一个月的课。” 一家子都收麦子去了,只留桐桐在家,才偷摸的溜出来找四爷的时候,才听说四爷明儿要去派出所。 这确实是能把隐患给掐了,“然后呢?咱们还是没有经济来源呀!” “不急,一边走一边找机会吧。”他主要是考虑桐桐现在的身体,“吃药着呢吗?” 吃着呢,也不叫干活,伙食也还不错。 那暂时就这么着,等我忙完眼下这事再说。 总之,四爷弄了二十多个大小混子,去了派出所,一天天的就耗在派出所的大院里。树荫之下,阴凉之地,你们席地坐着,来来来,都来学学法。 学习了不到一个月,反正这一茬的农忙结束了,还很正规的进行了考试。考试完选了前三名去局里比赛。 法治问答竞赛,永和公社派出所拿了第一,四爷也拿了一个个人的第一。于是,一回来,大队就说,来来来,你来给咱当个治保员。 村上有治保主任的,就是那个骂四爷是坏怂的那个。 大队长说,“就是因为这怂坏的很,学了法了,要是坏起来咱都未必逮得住!那就不如放到眼皮子底下,咱大队那一伙子爱捣乱的,跟他都熟!那些人要干啥坏事,他比咱消息快!有他看着,坏不了事!” 然后大家就觉得四混子这怂有点邪性,“摇身一变,老鼠变成猫了?” 可羞他先人去吧,学了两声猫叫,他就当他不是老鼠了?! 第875章 流金岁月(6) 伸个懒腰,翻了个身,知了这玩意可真是闹腾的慌。早上起来就吱吱吱的叫唤个没完,吵人清梦。 而且,天可真热,看了一眼压在枕头下的手表,“不到八点半……”热死个人了。 磨磨蹭蹭的起身,把肥肥大大的裤子穿上,这才抓了短袖,慢慢的扣扣子。对着镜子,把头发扎成辫子,盘在头顶,用各种小黑卡子把碎发都拾掇好,利利索索的,至少不热呀。完了才开了屋门出去,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大枣树上新落的几颗枣子她顺手捡起来放在枣树下的石桌上。而后去拿窗台上的洗漱用具去后院洗漱去了。 完了用抹布顺便把自己个的屋子收拾利索了,左右看看没啥事,这才往前面去。厨房里各种的菜都洗好了,灶台下有通红的灰烬,想来粥也熬的差不多了。这是下地的人临走前都做好的,回来一扒拉就能吃了。 她在进厨房把饭做完,还是歇着凉快一会子之间,选择了后者。 还是凉快着吧! 去后院抓了艾草放瓦罐里,然后点着,放在门道里。 大门大开,过堂风吹着,那艾草马上就有轻微的烟气出来了,蚊子更没有了。她又溜达到后院,后面有点自家种的菜,摘了个一捧子羊奶番茄,个个都可小了,这种的现在没人稀罕,做菜也不用这个,但是当水果还是不错的。 洗了,放盘子里,揭开锅盖,鸡蛋和馒头一起在蒸笼里呢,馒头热了,鸡蛋也熟了。她抓了个鸡蛋,搭着西红柿,这就是早饭了。 然后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慢慢的吃着。 巷子里有几个先下地回来做饭的大娘和小媳妇,她们是锅下架着火,锅里熬着粥,抽空打扫屋子,扫院子扫门口呢。那风风火火的,当真是放下菜刀抓簸箕。 嘿!都这么忙忙叨叨的,结果就有这么一异类。 这孩子都在家赖了多少日子了? 之前还能说是落水了,病了,要在家养。那中药熬的,半条巷子的人都能闻见。现在呢,药也还熬,好似不如以前勤快了。但这人也是真懒了吧。 对门的婶子叫金丝,四十许岁人,她属于清闲的。家里的男人在县里的职业中学做校务,家里有啥要紧的活,一般周末他男人就带着学生回来干了。所以,她一天天的自己拾掇的利索,家里也拾掇的利索。就她家的门口,也比别人家的门口更光亮些。那家伙,泥土的地面都恨不能用小扫把搭着水洗一遍。 她家的闺女也大了,跟桐桐一般大,这么大的姑娘在家得做饭呀! 于是,她就清闲了,坐在门套里,手里拿着鞋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纳鞋底呢。门口要是有人,就站出来,高声跟这个那个搭话。 桐桐才一坐下,金丝婶就喊:“小桐呀,快九点了吧?才起来呀?昨晚撵贼去了?” 意思是,要不是撵贼去了,咋能现在才起来。 跟这种人说话还怪有意思的!她也不坐交椅了,干脆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抱着盘子吃她的,“我觉浅,这狗叫唤的,一晚上都没咋停,都没听见吗?” “浇地呢!半夜进进出出的,狗叫唤是多大的事?你在咱村子这么些年,都不习惯?” 原身还真就是夜里失眠。 但人家不那么认为,这金丝婶就心说,白天睡不完的觉,屁事都不干,晚上可不睡不着吗?下两天地,看你睡的着不? 她才要说话,她闺女喊她:“妈,没醋了。” 金丝婶不想去供销社,这天热的呀!她拿了钱出来,喊桐桐,“小桐,递婶跑个腿儿,买些醋去。” 林雨桐也不说不行,看了看大太阳就道,“婶儿等一下,我吃完了……看我家的伞在哪,这太阳把人晒的……” 在门口择韭菜的隔壁秋霞嫂子就说,“大早上的,咋晒了?赶紧去,替大人跑腿的娃惹人爱。” 林雨桐坐着没动弹,“跑腿不白跑,要收跑腿钱的。” 金丝婶能抠死,那是抠的出了名的!一听要跑腿钱,就笑骂道:“这个懒女子,我看你将来咋嫁的出去呀。” 说着,就要自己去。 秋霞干脆起身,“婶子,我去!你给我把韭菜择了。” 两人换工,秋霞跑腿去了。 林雨桐吹着小风,给嘴里塞了一口西红柿,看着金丝婶拿了一撮子韭菜往她家跑,再出来就不见韭菜了,她也默默的收回视线。觉得以前的娱乐太少,这日子过的多惬意呀!除了没钱花之外,一切都很美呀! 秋霞风风火火的打了醋回来,金丝婶问说:“上次买的醋不太酸,你没尝这次的醋酸不酸。” “尝了,酸着呢!”秋霞特别老实的回了这么一句。 林雨桐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秋霞这才反应过来,就觉得气的很,“婶子,你再不要叫人跑腿了!给你捎带的打个醋,还怕人尝一口呀!” 但你就是嘴馋,尝了一口! 林雨桐就笑,“婶子家的醋瓶子上有记号呢!没到记号上,肯定不是撒了就是你尝了。” 秋霞红了脸,气哼哼的出来,拿了她家的韭菜重重的把门甩上了。 金丝婶点了点林雨桐,觉得这女娃不光是馋、懒,还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很。 林雨桐只觉得有趣,她却不知道,金丝不光是个名字,人家是连名带姓。这婶子姓金名丝。这个桐桐真不知道,还想着金丝婶是不是有个妹子叫银绣。 姓金的金丝婶是金家的本家,是金印的堂妹。 夏收完了,这不接下来该种秋粮了,除了集体的田地,各家的自留地得自家种的吧。而这恰巧,是暑假期间,金丝婶家的男人刘老师,没法子把放暑假的孩子叫回来帮他们种庄稼,那怎么办呢?只能叫亲戚来帮忙嘛!把能喊来的亲戚都喊来,一大晌就干完了。 四爷作为金丝婶娘家的侄儿,跟两个哥哥一块早早的就被打发来帮忙来了。天才亮就下地了,杨淑慧呢,过来帮着做饭。杨淑慧看了看金丝准备的这个待客的菜,心里嫌弃的不行不行的。这啥玩意?那么老些的老韭菜,再就是茄子豆角黄瓜辣椒西红柿,这个谁家院子不种? 关键是这个老韭菜,我的老天爷呀,那么大一筐,肯定是谁家不要的。 那可不吗?六月韭,驴不瞅!虽然过了六月了吧,但那抽了韭苔开了花的韭菜,人家把薹一抽,剩下的这玩意连猪都不吃。 她就说了:“你弄这跟柴火棍似得,咋吃呀?” 金丝忙道,“不是给咱们吃的……我是想着人多,收拾出来,做韭菜酱,放到冬里吃。走的时候顺带的带点!” 我可不要你这破玩意!她坐在慢悠悠的择菜呢,算是帮忙了。 亲戚家来的多了,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话。就有人指了指对面,“这县太爷家的姑娘,都不回城了!她家大姑娘得二十五六了吧,我给说个对象,你帮着传个话。”金丝就道,“眼头高着呢,等闲人可看不上。早前跟健民那小子谈着呢,我瞧着,如今也不咋热乎了。那老太太精明的很,没劳力的时候,用孙女吊着那些小伙子给她家干活,这农忙完了你再看人家,肯定就不成了。”“她家老二呢?我看一天进进出出的,风风火火,利索的很。” 金丝就道,“那心更野,之前跟个知情谈着呢,人家回城呢,也等她呢,想着她爸是干部,她怎么着也能回城去呀,结果看这情况,难说……你种娃,你说个啥条件的小子能把人家那心拢回来呀?” 说着就笑道,“估计人家还是想嫁个公家人,顺道回城去!她们能顺道回城,那身在公家的小伙子,正好也想借借林双朝的势,两好合一好,还显得林双朝大公无私,是这道理吧?” 杨淑慧竖着耳朵听着,一点都不敢多话。 金丝就笑说,“我说的这个,九成不准,八成是准的!你没见这家把小闺女给惯的呀!早起不到八点半不起,起来她姐都给把蛋蒸好了,鸡蛋油茶黄瓜西红柿,今早我看见老太太出去买油条了。这小桐九点准点开门,坐在门套里吹着风熏着蚊子乘凉……晌午头上,必须再补一觉,晌午那顿饭正热的时候她不想吃,得睡起来下午四点了,才吃饭。吃完继续坐在门套里,赖在摇椅上晃荡……这丫头长的好,说不定哪个当官的人家给儿子瞧上了,我瞅着,这一家子恨不能把这个小闺女给供起来。” 杨淑慧:“…………”结婚证还在我家放着呢,她能嫁哪去呀?林家这是铁定了呀,就是要叫孩子在家过的舒舒服服,然后觉得没有急着出嫁的必要,好悔婚的。 那这可不行! 桐桐不知道人家说她呢,这天还是早上,还是老样子,八点半前后起床洗漱,然后给自己剥了鸡蛋,今儿早上还有买来的油条,她再冲了一杯油茶,把黄瓜西红柿洗好摆一块,又往门口一坐,乘凉带吃喝。 结果对门今天好生热闹呀,好几个女人在门口坐着呢,切菜的切菜,择菜的择菜,叽叽喳喳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在说谁家的是非。这会子看见她了,都朝她笑笑,然后转脸过去就挤眉弄眼的,也不再说话了。 林雨桐没被人说的自觉,还问人家:“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杨淑慧就说,“说秋霞跟她小姑子干仗的事呢。” 干仗了?桐桐抓了黄瓜边啃边往过走,“怎么干仗呢?”为啥的?说说!说说嘛! 杨淑慧:“…………”啃黄瓜有点不太应景,这要是有一把葵花籽就好了。 于是,她回去从她娘家,把她娘家嫂子在院子里种的向日葵砍了一半回家。 她嫂子凉凉的说,“都砍了呗,咋还留一半呢?” “给你带了俩新背心,在炕上放着呢!”小气样。 她嫂子马上喊儿子,“给你姑送回家去!赶紧的!” 回去杨淑慧又是晒又是炒的,然后全塞给小儿子,“给你媳妇送去!” 大夏天的吃瓜子?不上火吗?送这个干什么? 杨淑慧咋解释呢?“女娃都爱吃,你只管去就是了。” 于是,都晚上了,四爷给送瓜子去。 可这……大夏天的,一巷子纳凉的人,怎么送呀?他往过走着,有人喊他,“四哥,你干啥去?” “昨晚上摸知了猴,谁好像说是在北岭子上晚上兔多,我准备借个东西下套逮兔去!” 这一喊,都在问呢:“北岭上有野兔?” 谁知道有没有,应该是有的吧。 反正四爷朝巷子里去了,找他堂姑家的表哥借绳子去了。这会子巷子里都嚷着问呢:“套兔子去不去?” 去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还有人跑过到林家借绳子来了,然后四爷趁着人乱乱的,给桐桐塞了一个布袋子,桐桐掂量了一下,得有二三十斤重,不知道是啥玩意。 等人都走了,老太太才问:“拿的啥?” 桐桐打开,是刚炒的瓜子,还带着余温呢。 育蓉就哼了一声:“明儿是不是吃兔子呀?” 吃啥兔子吃兔子?林雨桐就道,“他听人家说有兔子,打算去套兔子,可去的人多了,他肯定就不去了。别想了,没兔吃!” 育蓉一愣,有点反应过来了,你说这人坏不坏,就为了送个葵花籽,把人都忽悠的跑去套兔子去了。 可不嘛,上了这坏怂的当了。 套啥兔子了套兔子?套住三个黄鼠狼。 白天撞见的都笑骂,四爷也笑,笑完就散烟:“其他大队有些育苗不及时,这会子种粮食了,抓瞎了,晚上偷苗呢!咱这把套兔的话嚷出去,知道咱这边晚上到处都是人,就没人敢来咱大队胡糟蹋了!” 众人也接了烟,“这他娘的,都干的啥事,把苗祸害了,这一季庄稼呢。” 可不是嘛! 这种事可不一定是常小偷小摸的人干的,小偷小摸为的是私利。最怕的其实就是这种,为了小集体的利益,然后团伙性质的,往自家怀里扒拉。这种的便是抓住了,又能把对方怎么着?农村这很常见!一个大队集中些精壮小伙子,去别的大队偷些要成熟的庄稼,年年都有,都不稀奇了。偷成的全大队洋洋得意,丢了的就想法子再偷回来。 这么一说,果然,坏怂有坏怂的办法,这法子好歹是为了正事的。 没正行,但有正事,人缘一下子都好起来了。 四爷就谋划着,还是得去一趟隔壁县,再见一次林双朝…… 第876章 流金岁月(7) 金家两口子是真着急!为了这个婚事,儿子这不是变好了吗?这就是最大的事。所以,别管别人怎么说,说那姑娘有多大的毛病,这都是小事。懒一点、馋一点,这不妨碍别人,对吧?自家这小子,一个不顺心就是要妨害别人的。 别管咋说,儿子现在是靠自己的能耐,把人家闺女哄的领证了。那这要是不能把媳妇娶进来,是不是做爹妈的错! 肯定呀!要是这不成,人家那孩子进城去了,还能找个更好的。可自家这孩子,本来就难娶媳妇,这要再弄一二婚头,大概说了,这辈子可就打了光棍了。 于是两人想了再想,还是把大儿子和二儿子给叫到屋里,商量这个接班的事,“……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双泉就不说了,大学再读两年,出来就工作了,肯定是干部待遇……你们俩呢,也比老四有出息……事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再不叫接班,这媳妇八成还得飞。你说,这要不给他成了家,将来没我们这俩老的了,他那么个不听管束的,不还得麻烦你们吗?你们看,能不能叫他接班……” 金印更放出话来,“他接班,以后我跟你妈老了,不用你们哥俩管!” 相当于一个工作分了三份,一个儿子占一份。但是呢,你们把你们那一份再预支给我,抵你们的养老钱了。 这事不是这么一个说法。 大民就笑道,“给老四就给老四呗,还抵了孝敬钱呢?他不惹事,都阿弥陀佛吧!看现在这考大学,直系旁系三代都在政审里算呢。双泉考大学那阵,我就提心吊胆的。这以后再有个啥事,咱家出个蹲局子的,啥好事都折腾没了。叫老四接班,我看成。” 三岭一边剔牙就一边道,“接班也得是开车吧?” 那倒是也不一定!但是司机吧,有司机的油水。 可三岭开不了车,“我坐车都晕的慌,学开车……就会开个拖拉机,我开不了大货车,大哥没意见就成,叫老四接班吧!” 于是,第二天,在四爷压根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告知接班手续都办完了。金印提前退了,叫金老四给接班了。 嘿!这金家两口子是不是傻呀?! 金丝婶在门口跟人家说闲话就说这个事,“啥好差事都能被那小子给作没了!我那嫂子偏心眼,心都偏到咯吱窝了,要不是她惯的狠了,老四能成这样?” 吴秀珍坐在门口,从花生蔓上摘嫩花生。自家这小祖宗,说是想吃水煮的嫩花生了。 这玩意可麻烦,摘下来,上面都是泥,得一遍一遍的涮洗。 自家婆婆在另一边的门墩上坐着,种着的豇豆零星熟了,摘回来她给剥豆子呢。等巷子里没人了,都回去歇晌去了,吴秀珍才低声道,“妈,这事还是不成。我想去那边县上,给小桐找个对象。之前王主任的老婆跟我提了一句,她娘家侄儿刚复原,分配到那边的公安局,这仓促领证的事,也不是不能说,就是领证,但是没住一起……应该能体谅……” 老太太把豆子一颗一颗的剥下来,而后问说,“你想叫你闺女过啥样的日子?” 这把吴秀珍给问住了,半晌没说话。 老太太就说,“我儿子当年大学毕业,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叫他娶你了。结果呢?你们也没过的更坏。你说说,你当年是不是一个村上的小丫头,早早的跟双朝好上了,我儿子应了你了,毕业回来就结婚,果然就真娶你了。我当时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后来想了想,双朝性子执拗,较真……跟人相处呀,并不讨人喜欢。但你不一样呀,你心里灵性的很,会跟人打交道,会看人眉高眼低,他不如你会做人,带上你呢,他做的不到的,你补上了,瞧着这些年,运动来运动去,你们受啥波及了?真要是娶个跟双朝一样的,双朝未必能有现在!” 吴秀珍没犟嘴,认真的听着。 老太太伸手搓着簸箕里的豆子,发出各种刺耳的噪音,她的声不高不低的,就说:“金四混的,我也没一点看的上的。可这孩子灵性,会办事!你就说,这么短的时间,把事处理干净了,这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那法学的,那么些人学的不如他快……这事呀,不是你想谁合适就是谁合适,得看你闺女咋想。她要是坚持不改主意,那就得想金四的长处……就跟我当年一样,老想着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咱家这日子不就过不成了吗?” 把吴秀珍说的,一时还真想不到怎么去辩驳。 婆媳还在想这个事该怎么往下说呢,就见一小伙子急匆匆的往巷子跑,大老远的就喊:“姑——” 吴秀珍扭脸看过去,是侄儿,吴卫国。她站起身来,“咋的了?” 卫国到了跟前,身上都汗湿完了,“姑,我爸妈跟俞老蔫家的两口子吵起来……” 为啥的呀? 卫国一边扇着,一边道,“俞老蔫的妹子不是嫁给公社张副主任嘛……” 啊!咋了?欺负你们了? 卫国摇头,“借着这个关系,不是把俞老蔫的儿子给放到公社当办事员去了吗?” 这又咋了?“把话一口气说完!” “这俞家儿子谈了个对象,也是公社办事员。那姑娘今儿上俞家来了,说是她给咱村的四混子办了结婚证,结婚的对象是咱小桐……哪有这样胡乱嚼舌根的,隔着墙皮在咱家听的清清楚楚的,那我爸我妈能不恼了吗?” 吴秀珍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都得知道了。 这不是自家哥嫂跟不跟人吵架的事,而是都在一个公社,迟早都会露了消息的。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她起身,“走!我跟你回去。” 骑着自行车赶紧就走,吴秀珍这人,不跟人吵架,如今学的很有涵养。当时就说俞老蔫家的儿子和那姑娘,“别管这事是真是假,但是这做工作,就要有原则。老百姓找你们办事,回头你们把人家的私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恐怕也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如今这还吵吵起来了,就怕人不知道。那我要是去找公社的几位主任问问这个事,你们觉得合适呀?” 那肯定托人找关系进了公社的差事就干不成了。 吴秀珍话又往回一收,“不过呀,咱这也是邻里邻居的,祖祖辈辈都挨着住的!说实话,不是一家人,也成一家人了。我还能真为了这个事去告状?” 老蔫家两口子瞬间蔫了,赶紧回话,“……这个事咱也不知道准不准,其实也是替孩子着急!” “是!都是替孩子着急。”吴秀珍就道,“双朝忙,没回来,本来呢,是该告知大家伙一声的,可这他没回来,我自己也没法办这个事呀!因此,跟金家亲家说好了,等等再说。我哥我嫂,还有孩子她姑,可都不知道呢。这事闹的,知道的是说我家那口子忙,儿女的婚事顾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对姑爷和亲家不满意。又或者,叫我哥我嫂子我小姑子都以为我们跟他们不亲了,孩子这么大的事,都瞒着不说……”老蔫赶紧回话,“哎哟!我的妹子呀,是我不会办事……” “我还能真你怪呀!到底是喜事,到时候您得来喝喜酒,早早来帮忙,要不然我可当我出嫁了,您都跟我疏远了。” 那没有!绝对没有的事。 一巷子的人这才都知道,哎哟!怎么好好的,把姑娘嫁给四混子了呢! 都猜测说,肯定是四混子哄的人家姑娘这样那样了,人家家里没法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也有人说,就说嘛,怎么好好的叫老四接班呢,这怕是人家林家提出来的条件。 治保主任说,“怪不得拿了两张盖着大印的字说是娶媳妇用的,我还当这怂胡吹呢,没想到是真的!” 连方所也登门找金印,“说是为了娶媳妇跟人家和解,竟是真的?是那位县太爷家的姑娘。” 金印嘿嘿嘿的笑,客气的让人坐。他哪里不知道,方所能来,看的不也是跟那位县太爷结亲的面子吗? 但这个,算是个拿不到桌面上的事吗?真不是!一个个的还开玩笑,说四爷:“还是你小子能!” 一个个的把猜想出来的当真相,还拒绝澄清,那就干脆这样算了。 这个时候,吴秀珍能说啥?这么长时间,金家出来没露过一个字,对吧?就是四混子再混,这事上没胡来。 那现在事漏了,怪谁呢? 谁也怪不上!要怪就怪自家这孩子脑子抽了,真去领证结婚。 舅舅舅妈,姑姑姑父都来了,坐了一屋子,林雨桐摇着扇子慢悠悠的扇着,感觉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关爱智障。 舅舅瓮声瓮气的说,“还说啥呀?都跟人把证领了,还有啥说的?”然后扭脸就说吴秀珍,“这事不赖孩子,就赖你们两口子!自己的事就那么要紧呀?俞老蔫那妹夫,就是公社一搞后勤的,结果安排了一个又一个……你们呢?亲闺女呀?非搁在农村种地!这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 “哥!说啥呢?”吴秀珍赶紧喝止了,嚷嚷什么呀!她就说:“啥时候以权谋私都不能是对的吧?” 舅妈就起身,“结都结了,还说啥呀?”她往外走,还呵斥舅舅,“干啥呢?地里的活不干了?咋的呀?当官的妹夫指望不上,你还指望有个当官的外甥女婿拉拔你一把是咋了?” 有点阴阳怪气! 林雨桐察觉了,舅舅舅妈、姑姑姑妈都在一个村上,但一个村住着,这么长时间,知道自己落水了,就来看了一次,再没过问过。 啥原因呢?因为当官的,不照顾三姑六亲就是没人味! 你能干,可给谁带来好处了?既然没有,那你算是锤子! 更有说,谁知道是真能干还是假能干,要是混的开,能不安排吗?不安排,肯定是安排不了。 这种心态呀,挺有意思的。每个人都痛恨贪官,但家族里一旦出了做官的,就都恨他不够贪。 林雨桐突然就很想去隔壁县一趟,去见见这个不肯走后门的官爹。 这次她不光自己去,也想光明正大的带着四爷去。老太太没拦着,“那就去吧,跟你爸把事说清楚。” 于是第二天天不亮,四爷就接了桐桐出门,没用供销社的车,而是坐了客车,在县城倒了一次车,才到了三云县。 到的时候都快中午了,县城不大,走着就能到单位。 门口开门的大爷挺客气,认出林雨桐了,“是小桐吧?” 应该是原身来过这里。 林雨桐点头,“是!” “又找领导拿钥匙吧,进去吧,也快下班时间了。” 两层的办公楼,办公室在二楼。里面办公的人认识原主的该是不少,见了她都多看两眼,再打量四爷:“又没带钥匙?” 是啊!取个钥匙。 上二楼的时候,会议室有开会的声音,两人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子。得有十来分钟吧,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林双朝先出来了,正跟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说话,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外面的一对璧人。 两人都穿着白短袖蓝裤子,干干净净的。姑娘把头发梳的利利索索的,小伙子的小平头看着也干练。 这俩人谁看了也不会觉得不着调呀! 矮胖的这位是老牌公社书记了,就笑道:“哟!这是……” 林双朝指了指桐桐,“姑娘,最小的,小桐。”然后随意的介绍了四爷,“小桐谈的对象。”然后给两人介绍,“这是李主任。” “李叔叔。”林雨桐就笑,“我妈在家常提起您,说您家我婶子做的酱豆可好了。” 其实这位是才调来的,跟林双朝并不熟悉。家里的家属有接触也正常,但这么一说,就觉得真亲切。 李主任主动伸手跟四爷握手,“小伙子精干,做什么工作呀?”“您过奖了,在供销社。” “这可是服务单位,好好干!” “一定听您的指示!” 然后陆续从办公室出来的,都知道领导家的姑娘要结婚了,带着对象来了。 林双朝在一边站着,还是那副样子,这个从他身边过,说‘恭喜得一乘龙快婿’,那个从他身边过,夸一句‘小伙子不错,前途无量’,他都不苟言笑的应对着。 这要真是一乘龙快婿,真要是前途无量,我也会笑。 可这……想用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也不对!肚子里要是只有败絮,倒是好打发了。 把人都打发完了,林双朝才取了钥匙,回家吃饭吧,想了想,家里啥吃的都没有。那还是下食堂吧。 食堂有碗筷,可以带自己的,也可以不带。 林双朝带着两人,没带碗筷,去了一人一个碗一个碟子,排队去。 是的!跟普通的工作人员一样,排队吧。 饭菜有什么?半碟菜,上面放俩二合面馒头,再就是一碗只见汤不见蛋的蛋汤。 吃饭的地方就是大堂,找个角落,坐吧。 一边吃着,林双朝才一边问:“你俩一起来了,是出什么事了?” 林雨桐就把事给说了。 林双朝听的很认真,很仔细,吃了一个馒头了,他才问四爷:“接班之后,在县城?” “在县城就只能做司机!”四爷摇头,“我申请回公社,可以调岗。” 林双朝吃的很慢,“都急着进城,你反其道而行之,为什么?” 四爷也停下筷子,就说,“供销社跟其他的单位不一样,他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组织、协调、管理重要的农业生产资料和农副产品营销的,他的前提,离不开一个农字!方便农民日常,重点放在日杂上,我觉得已经偏了。他最要的职务应该是农业生产资料,从农机到农业化肥农药,如果供销社不能够帮农民解决这些问题,那这便是丢失了职能。以前呀,咱们用化肥都是上面配给,这并不能满足需求。尤其是自留地耕种,大部分是买不到化肥的。这便是服务不到位。” 林雨桐愣了一下,还真是!因着田地是公家的,所以,化肥之类的统一配送,跟各大队联系了,供销社在这方面的职能上,好似就弱了。因着大家都在供销社买日杂的多,好似印象里,供销社就是个商店,收农产品,也卖日杂。但其实,在农村,它最重要的一部分职能是农业生产资料。 林双朝意外的挑眉,‘嗯’了一声,“你们的来意,是希望尽快举办婚礼?” 是! “婚礼……我想尽量简单的办。”林双朝看桐桐,“不想惊动太多的人,如果能办成一个茶话会,我觉得更合适。” 是怕有人趁机送礼吧。 四爷马上道,“我回去跟我爸传达您的意思,怎么合适怎么办。” 桐桐点头,“仪式嘛,正式就可以了!很不必铺张。” 林双朝就道,“今儿是阳历八月八号,那就放在阳历的八月十五,我提前一天回去。” 好! 吃完饭,叫两人在外面等着,林双朝找单位的出纳,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一共二百四十块钱,拿出来之后递给桐桐,“拿着,置办你喜欢的东西就行。” 可林雨桐看见他手腕上有了裂痕的表盘,胳膊肘子上磨损的痕迹,脚上的鞋子修过的痕迹……他是真的清贫的很了。 等出了大门,看着他返回去上班,桐桐扭脸问四爷:“现在这写文章,稿费高吗?” 稿费呀?一千字十元到五十元不等。 就算是按照一千字给十块钱,说实话,真比赚工资划算呀! 突然想挣点钱,给这老头换块手表,买双皮鞋。 第877章 流金岁月(8) 八月十五? 时间充足! 杨淑慧大手一挥,“这时间足够了!” 够什么呀?金印就说,“今儿都八月八号了,人家也说的是阳历的十五号,这中间就一周的时间。” 七天呀!哎呀!这可太紧了。 可再紧也得抓紧时间办呀,“老四的屋子得收拾,柜子来不及做了,直接买现成的吧。炕得拆了,买个双人床……” 别!炕留着,回头拉点砖回来,把炉子砌起来,冬天就指着炕和炉子取暖了。其他的家具得要,但是双人床,很不必。 可人家城里现在就流行这个!“要不然问问你媳妇,看她喜欢什么样式的?” 我说的,她都喜欢,按我说的来。 杨淑慧打量了儿子几眼,这事可不能吹牛呀!听你媳妇的没啥,真的!这花钱的事,咱一次得花到位。别到时花了不少,你媳妇不喜欢,咱还得改! 四爷只能说,“今儿回来路上就说了,觉得冬天的话,床没法取暖!她不耐寒。” 哦!这样,那就炕,“可土炕都是土,脏兮兮的。” 金印就说,“拉点水泥,把地面和墙下面再抹一层,炕改成楼板炕,比土坯的好,肯定比土炕干净,也更好干,烧几天就干透了。” 这也行! 杨淑琴就问儿子,“叫方所当媒人,去提亲去。看这彩礼怎么给?” 彩礼别提!四爷就说,“把准备的彩礼放到红包里,我亲自给送去!要不然,林家怕是不收。” 对!肯定会说影响不好的。那就不如以两孩子的名义递过去,叫儿媳妇看着添置东西。 可给多少算多?给多少算少呢? 而今就是几十块钱,几乎少有超过八十的。一百来块钱足够给一个儿子娶个媳妇了。自家这三个儿子,自己准备了四百块钱一直没动。现在咋整?给多少合适? 金印就说:“取两百来,叫老四送过去。” 这么一算,带收拾房子,买家具,置办婚礼的一套东西,三百怕是打不住呀。老大和老二的婚事都在眼跟前了,你也不去上班了,咱这拿啥钱给这俩大儿子成家? 金印就说,“县城的车站有的司机找代班的司机,我还能干几年,过去代班去。” 有些人有事跑不了车,司机现在还比较紧俏,尤其是有经验的司机。这跑不成了,公社里的百姓就上不了县城,也是个麻烦!有个代班的,今儿替这个代班,明儿替那个代班,不说天天有活吧,但至少有半个月是有活的,这么挣下来也勉强能把多花的攒下来了。 两口子背着人商量的,但到底是给了四爷二百。 可这二百拿过去,吴秀珍没都留,拿过去的都是十元的票面,吴秀珍取了三十块,“有个意思就行了,心意收到了,多的坚决不能要。” 四爷就问:“那您还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能有啥要求呢?这会子了,啥要求都是虚的。吴秀珍就说,“好好过日子!人嘛,都有那么几年不懂事,这结婚了就是大人了,要懂事,要好好过日子。在农村,对离异呀,还挺有看法,但在城里面这事都不叫事!你们过的好,则罢了。要是过的不好,我不介意我闺女离婚。” 肯定还是不放心的! 可以说林家的啥要求都没有提,看着退回来的一百七十块钱,杨淑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咋弄的呢?还是这钱,再添了十块,找熟人托关系,愣是买了一辆自行车来,也不说给林家送去,反正就是放在新房里,给你们两口子单用就是了。 金家叫了帮忙的,把整个家里里外外的打扫了好几遍,把新房拾掇也拾掇出来了。直到第五天,水泥干透了,这才把家具放进去。被褥床单窗帘门帘收拾好,就等着正日子开个茶话会了。 但是金家收礼金当然不好意思真茶话会,弄了几百斤豆腐,油炸豆腐片,然后用油纸包起来,等到亲戚走的时候,算是回礼了。也算是把席面吃了的意思。 林双朝提前一天回来,家里还是挺热闹的。这边公社的好些人知道了,都来贺喜的,也是为了见林双朝一面的。林雨桐看着陪嫁,四床被褥,一对枕头,一个收音机,水盆热水瓶,凡是过日子的东西,基本买齐全了。再就是这段时间林双朝寄回来的书,收拾了整整两个箱子,这都是要带走的。 二百四十块钱,花的剩下一百二了,林雨桐取了二十,把剩下的一百推过去了。 林双朝没收,“你们嫁一个少一个,家里的开销就少一份。欠的工资可以每月扣一点的还,家里并不会紧张。不过从今往后,你的日子,你得自己思量着过。并不一定说是有多大的本事就是出息,一个人如果能经营好一个家庭,那就是成功。就像是你妈,她是家庭主妇,但是我从没有觉得你妈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反正是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说,也别管自家心里有多少不得劲,这闺女总是得嫁的。 两家离的不远,早早的,四爷就来了,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来迎亲来了。因着林双朝在,也没有那么些敢闹腾的,就是新人对着长辈三鞠躬,然后离开家门,去了男方家里。 方所专门借了公社的车,来接这边的长辈。 茶话会村里人不会办,但是方所会办呀!金家的院子里摆上几个桌子,各种的坚果和糖摆上,然后供销社的工会主席来主持,说一些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的话,这就算是婚礼结束了。 过程简单,但是很正式的仪式,这就成了。 林双朝进了屋子,把新房又打量了一遍,然后看到炕头有一架书架,书架上已经有半架子各种法律和化肥农药类书目,他的面色好了很多。再随手抽了笔记本,看到了记了半本子的笔记,满色柔和多了。 他从兜里摸了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又写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又给原模原样的放回去了。这姑爷要是做样子的,再不打开笔记本,那自然也就看不到这些了。若不是做样子糊弄人的,那就很快会发现的。他也想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裹在烂套子里的珍珠。 吴秀珍攥了攥桐桐的手,“若是对你好,那就好好过。若是对你不好,你就回家。若是敢动手打你,记着,谁动你一根手指头都不行。打人是最不能容忍的毛病,记住没有?” 嗯嗯嗯!听到了,也记住了:“人家又不蠢!我爸不主动安排我们,但是我爸的存在,对我们本身就是一层庇护。” 这话多傻!要是真存了什么心,等发现从你身上攫取不到好处,时间长了,态度也会变的。所以,还是得自己立得住! 老太太叹气,“我跟你俩姐都在家,闷了就回家。” 嗯! 一路走一路说着,一直把他们送到巷子口,看着他们走远才跟四爷往回走。 咋说呢?还怪不得劲的。 对金家,她是陌生的。这边的院子极大,说起来,这是三个院子连在一起了吧。靠着巷子的最里头,另一边就是自家的自留地,大门留的极大,方便大车进出。在镇子上来说,算是比较偏僻了吧。 怎么能一连三院呢?这在而今地皮紧俏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 院子里还有帮忙的人没走,有执事帮着安排。杨淑慧一看不用主家插手,就来桐桐这般帮着收拾新房,帮着归置东西,婆媳俩说起了闲话,就说院子的事:“这事是大队上答应的,当时这里是个涝池,一到夏天臭烘烘的惹蚊子,一到秋里雨多了,还怕把谁家的孩子给掉下去。就想着把这地方填起来。当时咱家能借来大卡车,帮着大队上拉了几天的土方,把这填起来了。好些人怕这里填的土不结实,盖房不保险,不愿意要这边的院子,大队拿院子抵了油钱和出工钱,咱家就比别人宽敞。这是婚事急,要是缓着些,就把院子隔开了。” 怪不得呢,人家都是地方不够了东西两厢盖厦房呢,这家是一横排过去。 可能是为了跟没结婚的儿子们隔开,那俩儿子住那边顶头,新房在这边的顶头。中间隔着三十米,且远着呢。而且,自家这边改了厕所,还给分了男女,也是为了方便的。 总的来说,在一水的草房中,金家这房绝对是好的。就像是这水泥地面,县城很多单位还都是青砖地面呢,给自己这边盖了,这就是花费了代价了。看看屋里,再看看外面那自行车,一算都知道,至少花了三百多。 林雨桐正谋划这个呢,就听到外面吆喝着:“金四……四哥……大喜的日子,不好好喝一回可不行,这是看不起兄弟们呀!” 杨淑慧面色一变,小心的打量儿媳妇的面色。最怕这样的!好容易像个正经人了,跟这些人老来往,那谁拿他当正经人呀! 于是,她马上安抚儿媳妇,“妈这就去把人撵了。” 林雨桐一把拦住了,“那哪行呀?”她说着朝外一看,就问说,“妈,准备的油炸豆腐还有吗?” 有……有……有啊!你饿了呀?妈给做吃的去! “别!妈,您别管,您帮我收拾屋子,我去见见人去。” 啊? 林雨桐真出去了,然后笑着招呼人:“都来了呀!坐坐坐,我去拾掇俩下酒菜就来。” 嗳!好嘞! 这个叫嫂子,那个喊弟妹的,谁喊她都应。一进厨房,这个给四爷挑大拇指,那个给四爷挑眉毛的,四爷只笑,“坐!都坐。” 金印气的呀,说大民和三岭,“过去看着,别闹出事来。” 闹出啥事来呀?那边新媳妇端了菜出来,伸手就去摸酒瓶子。 这些还喊着:“我来我来……” 谁知道人家拿着酒瓶子不知道怎么一磕,瓶盖直接飞了。然后就见这位我见犹怜的新娘子给大洋瓷碗里倒酒,敦敦敦的倒了一碗,一斤酒全倒里面了,“来的都是朋友,不是外人。我呢,就不一一敬酒了。这么多客人,就碗里这些,我先干为敬了!” 不不不!别别别!咱可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拉着那个拦着,折腾的人一身的汗! 不是!这事不对呀,金四娶回来的这个媳妇是不是有点彪呀!这闹的,谁以后敢找金四喝酒呀!她要是撵来二话不说给她自己灌上一两斤咋办?撂倒了算谁的?真要是喝出个好歹,县太爷会说她家的姑娘彪吗?不会呀!那错的还不得是咱们这些人吗? 就说呢,金四咋这么好命呢! 感情是碰到个彪的呀!想想也对,这要不是个彪的,谁跟他金四领证呀! 走走走!恭喜两句,吃两口菜就走吧,别整出事来。 别说这些人了,便是金家人都以为这个小桐是不是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这孩子虽然一直在村里,可属于不太跟人打交道的人,具体啥样谁也不知道。就记得以前不咋爱说话,看着听腼腆挺规矩的一个小女娃娃! 如今一看这样,心里都咯噔一下!就说呢,老四能耐了,会哄个媳妇回来了。反过来想,能被老四哄回来的,这脑子得是啥样。 金印的心都跟掉井里了似得。 直到客人都走,这儿媳妇手稳稳当当的把洋瓷碗里的酒又给灌瓶子里了,还拎过来说,“爸,要喝酒先紧着这一瓶,要不然酒气就跑完了。” 啊?哦!金印接过来,“那这帮子……就走了?” “走了!”林雨桐就道,“要是再来家里,您就喊我!谁管都不合适,我折腾两回他们轻易就不来找了。” 对!对!金印笑的牙豁子都出来了,说四爷:“以后听你媳妇的!怕媳妇不丢人!”能管住老四的媳妇就是好媳妇,懒一点没关系,反正咱做公婆的还年轻,还干的动。馋一些也没关系,挣钱不为嘴,那才是脑子有毛病。 “赶紧歇着去!叫你妈给你热个肘子。”说着就喊老伴儿,“娃他妈,赶紧的,小桐还没吃饭哩,把肘子给娃热上。” 杨淑慧往出走,跟桐桐碰了个面对面,还问说,“爱吃蒸馍夹肘子肉还是爱吃烧饼夹肘子肉。咱家有蒸馍,要是想吃烧饼的叫老四骑车给你买去,才打出来的好吃。” “蒸馍就行,切些青辣子和蒜末,剁成末末,跟肉夹一块!” 真会吃!这么吃最解腻。 把四爷笑的不行,躺在炕上才觉得放松下来了。一天也是啥也没顾上吃,可就这,往炕上一躺,也给睡着了。 梦里都是桐桐一口肘子一口蒜,吃的嘴角流油,他朝她一看,她还咧嘴朝他笑的眯了眼,哎呀,这形象呀,咋就那么爱看呢! 第878章 流金岁月(9) 一睁眼,换了个陌生的地方。 四爷还睡着呢,时间还早,应该是天还不亮。屋子里黑漆漆的,窗户开着呢,窗帘被风吹的一动一动的,怪不得这么舒服呢! 也对!入秋了,早晚凉快的很。 许是忙了这么多天,金家也都累了,外面院子外面各种响动,但是家里安安静静的。 家里没养鸡鸭,也没养狗,一边是田地,就更加的安静了。 四爷一翻身,抬手一摸,不见人。睁眼一看,桐桐一个人坐在床上,披头撒发的还带着几分迷茫。 “不睡了?” 之前赖床确实有病情和药物的影响,但从健康的角度来说,身体调整过来了,早睡早起才有利于健康。尤其是锻炼,更不能少。 桐桐点头,“起身动一动。” 能动了? “能慢慢开始活动了。”得循序渐进。 那就起吧!四爷这一觉也睡饱了,两人起身。金家不用去挑水,家里有一口压力井,这玩意可省了大劲了。 轻手轻脚的起来洗漱了,四爷扫院子去了。桐桐先去打太极了,住在农村有这么一点好,早起空气是真好。也不需要多大的活动空间,轻手轻脚的不打搅谁就能活动完成。早起打拳,而后对着太阳的方向吐纳,身体的阳气自然就起来了。 练完一身白毛汗,回去才把房间的收拾好。但她不打算下厨,一大家子的饭呢,咱找点能做的做。 拿个篮子,上菜园子去。秋茄子那么老些,再长就更老了,都给摘了。还有快下架的豆角,老了的黄瓜,半红半绿的辣椒,说实话,自家院子里种的,多数是吃不了的。摘好了,她就原地放着,也不费劲去搬了。等四爷把院子都打扫了,把家门口也规整利索了,才把菜筐子给搬到厨房。 左右看看,桐桐低声跟四爷道:“想吃嫩苞米了。” 好些年都没吃过了。 上辈子到底是没找到苞米,两人也没能吃到。不提想不起来,一提还真是!这个季节,就该吃嫩苞米。 等着!边上就是自家的自留地,种着玉米呢。四爷拎着篮子,找苞米去了。 杨淑慧一早起来就瞧见儿媳妇已经起了,站在院子里冲着儿子的背影笑。 哟!怎的起的这么早?她就说,“怎么起来了?没事,家里没啥活干,想睡就睡。” 我晌午睡会子就得了!杨淑慧摸不清这儿媳妇的脾气,行吧!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她一边去洗漱,一边问:“老四出去干什么了?” “我想吃嫩苞米了,他去掰去了。” 杨淑慧:“………………好啊!嫩苞米能吃了。”但谁舍得这么吃呀!不过没关系,不就是吃苞米吗?吃! 败家儿子扒拉了十来个长的特别好的就给拎回来,“一人两个。”不用!都给你媳妇留着。 四爷洗了手看了看表,才不到七点,他跟桐桐说,“一会子吃了饭,我得去一趟供销社。” 林雨桐看了看那嫩玉米,还有那吃不完的秋菜,“你想收嫩玉米和秋菜,往外送?” 现在干啥都能挣钱,但以现在这条件,只能从伸手够的到的地方想办法。接班,又是在镇上,饿不死活不了的,得想法子腾挪呀。 这是解决自家的问题,也是叫各家多挣点钱。农民是饿不死的,但就是手里少了钱花。 以公家对公家,来回倒手,也是有利润的。这事完全不用偷着干,只要说服单位,干的多单位和个人都有钱挣,这就行了。 关键是,自己和桐桐的钱,就是桐桐陪嫁带过来的那一百块二十块钱,这钱……以自己和桐桐的生活习惯来说,够干什么的? 杨淑琴洗漱完,就下了厨房。烧了热水,把家里所有的暖水瓶都给灌满,然后才做饭。儿媳妇手里不停的择菜呢,儿子蹲在边上,手上拿着根小木棒,在地上比比划划的,不知道跟他媳妇说啥呢。 她忙活着,不由的笑出声了:“这碎崽子,看着像个人了。” 吃饭前,那爷仨才起来。金印不好意思,“老了,干了点啥嘛就乏的不行。” 林雨桐搬小桌子,小凳子,准备吃饭,“那吃完饭再歇一会子。” 不能歇了,还有俩儿子没结婚呢,得找钱去呀。 家里突然多了个弟妹,对俩大小伙子来说,不是个很自在的事。 大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想着你们起不早,我还说都多睡一会子,省的动静扰人,谁知道你们倒是起的早了。” “这几天最不累的就是我俩了!” 吃饭的时候蒸了满满一碗蛋羹,都给林雨桐推过来了,“赶紧吃!” 可吃不了这么多!林雨桐划拉了一块单独拨出来,“吃不了那么些,这些就够了。” 四爷帮着把剩下的放在桌子中间,金印一看,那一块大致就是六分之一,这娃只把她那一份吃了。桌上两根玉米棒子,都给桐桐拿过来,这个就没客气,给了四爷一根,她一根,也就饱了。 这也没人抢,再如何,也就是个苞米,真没人稀罕。 吃了饭四爷真就自行车一骑,出门去了。桐桐没去厨房收拾,只把碗筷帮着送进去,就直言说,“妈,你收拾吧。四海这几天可能要出门,我看看他秋里的衣裳够不够?” 啊?哦! 杨淑慧很高兴的开始收拾厨房,再也不用担心那小瘪犊子穿的人不人鬼不鬼咧。 四爷确实没啥可穿的,那衣裳就不是他现在这个工作出去能穿的。新秋衣秋裤倒是有两身,她拿出来,在水里洗了一遍就在外面晒着呢。 再就是外套!她发现家里是有缝纫机的,这就好办了。陪嫁的里面有几身料子,做男装合适。干脆就是中山装,一身蓝的一身黑的,裁剪这是很快的活。 只要裁剪的合适,缝制不难。 然后林雨桐就扔给婆婆了,“妈,我用缝纫机不太熟,你来吧。” 哎哟!这么好的料子咋自己裁呢?这要是裁坏了呢?但这话不敢说,咱也不了解。行!不就是叫缝起来吗?“你歇着去,妈弄。” 林雨桐就真扔下不管了!也不是真歇着。就是想着该给林双朝也做一身衣裳的。不是不想着林双朝,就是在亲闺女没有收入的时候,他会收那么一身新衣服然后穿出去吗?不会的。 书架有四爷从邮局收集来的各种杂志,有些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了。 但是投稿地址又不会变。 她先把这些杂志都拿出来,挨个看一遍。怎么说呢?这个时期的文章,小说多是带着非常明显的时代苦难的特征。倒是散文,好的散文叫人觉得非常的舒服。 可散文一般都特别短,散文若是能发表,一篇十块? 差不多吧! 若是写这个,林雨桐就觉得不如写一些时代变革的东西。当然了,变革中有好就有坏,好的就应该赞扬,但有些东西也得点出来,哪怕有一些警示作用也是好的。 那么现在什么是该赞扬的呢? 勇于改革就是该赞扬的。 什么是该批判的呢? 故步自封、思想僵化是该批判的。 但改革中一些激进和唯利是图又是不对的,故步自封和思想僵化中的一些谨慎的做法又是值得借鉴的。 比如,经济很重要,但是发展得有底线。哪些底线不能破呢?除了国计民生支柱类,那便是资源和环境的保护。 她把这些作为基调,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心中有了蓝图,铺开稿纸一开笔她就愣住了,她觉得她写的非常的顺手。她甚至都像是看见个女人在签售会。 她停下来看看自己的手,有那么一会子恍惚,我好像是个老手。 正思量呢,四爷回来了。 咋样? 四爷摇头:原身的名声太差了,单位不敢叫这么折腾。 桐桐便把手里的钱都拿出来,“一百二十七块钱,先收收看……玉米不够,看看秋菜!各家都种,真要是上门要,白给也给一筐呢,何况是赊一筐子秋菜,八分一毛的……” 没错!就是这么想的。 要是再把自家的玉米加上,也差不多了。 林雨桐就起身,“你先去忙,我回林家,林家今年全种了玉米。” 成! 金印就看着儿子回来,又带着媳妇急匆匆的出去了。这是咋了也不知道。 那边林老太太听孙女嘴巴一磕一碰的,竟是要把家里没熟的庄稼弄去叫卖了。她还没说话呢,育蓉大手一拍,“对!妹夫这脑子活呀,这玩意没有卖不出去的道理。不管是在哪个大厂的门口扎摊子,这都行的。”她说着就道,“我去邮局打个电话去,省棉纺九厂,两万人的厂子呢,那边只要应了,可以直接开到那边厂子里去!” 育莲喊道:“你还跟那谁联系着呢?” 别管!育蓉直接跑了,也就十分钟一脸笑意的回来,“秋菜说是不喜欢,附近的农民都去卖,但是玉米还没有……” “没事,买玉米送秋菜。” 那这个就行! 以一百二十块七块钱打底,收了不少的嫩玉米,再拉了金林两家的玉米,之后挨家挨户的收秋菜,过称,然后打欠条,这菜吃不了就喂猪了。可给猪吃这个,并不比吃野菜更好,因此,这玩意还值得打欠条?臊死人了。县城里有卖秋菜的,十七八斤秋茄子才几分钱!为这个的,再要一张欠条,可拉倒吧! 四爷给人家欠条,人家就笑骂:“少成神成鬼的,叔抽你一根烟也比这菜贵。” 但四爷还是记下了,回头大不了换成食盐给送回来。 花了两天时间,凑了一车。 凌晨四点从镇上出发,赶在凌晨七点到省城的棉纺厂门口。在村上当过知青,跟育蓉还谈着的高城在门口站着。跟四爷肯定是认识的,一见面高城就笑,“老四呀,要不是说你来,都不敢认了。” 四爷跟他握手,“这次麻烦你了。” 嗐!不是外人。 说着就跟门房说一声,然后直接从厂子开进去,穿厂子而过,停在家属院里面。这个点正是下晚班和上早班的时候,四爷带了两个跟原身关系好的小伙子帮忙,又有供销社两个库房保管员,再加上高城喊了几个同事,这才算是支应了过来。 好家伙,疯抢了!买玉米还送菜,有些人不想买玉米但懒的再去买菜了,算一算也就是花一天的菜钱的事,都到门边了,菜也不算坏,都是农家种的这种,买吧!棉纺厂又多是女工,家庭主妇嘛,精打细算的。这个时候的嫩玉米确实不咋常见,娃们又放暑假在家,还不到开学的时候,都想着给娃们吃,尝尝新鲜。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买完了。 驾驶楼里有提前留出来的,一袋子嫩玉米,一袋子好菜,还有一箱子外包装破损的罐头和一箱子肥皂。 罐头和肥皂和运输的车辆,是单位给的支持。 这些四爷都拿出来给高城,高城不要,“多大点事,不能要。” “跟你不客气,但请人家帮忙,不能白帮忙。”硬是把东西给留下了。 临走了,四爷还喊两个保管员,“把扫帚拿出来,把地面给人家清扫了。” 天不亮出门,赶中午十二点都到家了。 到底挣了多少,还没算账呢。当时说好呢,以单位的名义去,给两个跟车的一人三块,车辆磨损四块,油得自己加。之后再给单位上交二十块,但作为支持这种创收的行为,单位把库房外包装真的破损的商品,给了两箱叫做公关去了。这东西是可以跟上面报损的,单位不必算是损失,也算是领导很给面子了。 所以,这具体赚了多少,人家单位不问。事实上,单位啥也没损失。赚了就赚了,没赚就权当白叫你用了一天的车。库房保管整天没事闲的打扑克呢,要是给三块那就挣三块,要是不给……权当省城一日游了。 但这次挣了吗? 布袋子里一袋子的毛票和硬币,林雨桐给炕上铺了个旧床单,然后哗啦啦的往上一倒。一张一张的规整起来。 四爷就看着桐桐整理钱,她就像是在银行干过似得,把钱整理的整整齐齐的,甚至于正反面都不错的,各种面额的分开。买菜的钱,一毛两毛的面额占了大多数。她花了一个钟头才把毛毛分分钱整理好。然后很惊讶,“三百三十七块六毛二分。” 说着,就从里面抽出一百二十七,“这是本钱。” 嗯! “拿了一百零三家的秋菜,再拿十块零三毛出来,现在三分钱一斤粗盐,给每家送三斤粗盐,正好腌菜能用。”也算是抵了菜钱了。 “人工,跟车四个人,一个人三块,这是十二,再给单位二十,一共是三十二。”林雨桐把钱单独抽出来,用纸张包好,外面写好这是什么钱。然后才问四爷,“油呢?” 油花了多少? “用家里的油票。” 金印作为司机,攒下这个东西了。 四爷就说,“折成钱,就是五六块。” 林雨桐拿出六块,这是要给家里的,不能总占便宜。放好了,这才又道,“现在一斤玉米统购价一毛二分三厘,我看了,两家的玉米亩产也就是个平均产量,按照成熟玉米的统购价折成钱,一家能分不到七十,就按照七十算。这是一百四!”算完一点钱,“还剩下一百三十九块三毛二。”说着又从里面抽出二十,“这个单给二姐,她联系的销路。” 这么一算,还剩下一百零九块三毛二,这就是这一趟挣下的。 桐桐又抽了九块出来,“一条烟现在也就是二三块钱,三四块钱,把这都换成烟,单位上上下下的,都得分点。” 桐桐把本钱一百二十七和挣回来的一百整理到一块,把七块单拿出来,剩下的二百二放匣子里单独锁起来。 四爷就笑,成!把这一份一份的钱都给人家送到手里,然后买了整袋子的粗盐,用碗往外量着给。一碗一斤,一家三碗。 林家老太太看着被孙女送回来的玉米钱,还有单给二孙女的二十块,没推辞。育蓉要推辞,她还拦了,“小桐对着呢,一码是一码。只要事立的正,有正形没正形的,这倒不要紧。”不要看那三斤粗盐,这是给人说呢,金四办事,一口唾沫一个钉。 林雨桐就笑,“地里的活别管,他回头叫人就把活干了。回头种一茬萝卜,省事!” 是的!金家兄弟多,再加上跟四爷交往的本村的几个混子,大家还属于有交往的。一说干活都来了,就那么一点地,真就是半晌的工夫就得了。 老太太去地里给送饭,三岭就说,“您别管了,这玩意好弄,浇两回水就行,得空了来间苗就行。” 老太太就发现小孙女这么一嫁,一下子就轻省起来了。 反正再忙,桐桐没下过地,花了十天时间,八万字的中篇小说完成了。林雨桐给寄到《人民文刊》,联系地址和电话她都留了林双朝单位的。便是退稿,她也希望林双朝看到。至少叫他知道,他的孩子不是真的不思进取。努力了,便是不成,有什么关系呢? 可能这篇小说,扣紧了时代的脉搏,以为要等三五个月,甚至是半年才能有消息的,却没想到半个月之后,林双朝早上才一上班,就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核实一遍信息,说是要刊印了,稿酬会邮寄,要核实这边的地址和相关人。 林双朝再问了一遍:“笔名小桐,留的联系电话是这个电话,地址是县政府的地址,对吗?” 对!是的,“不知道是不是您?” “是我的女儿,我会转告的。” 好的!好的,“另外,我们也想跟小桐同志约稿,您记一下通信地址,约稿的稿子投递途径不同。” 好的!林双朝抓着钢笔的手都有些抖,再三的确认都对之后,才跟对方互道再见,挂了电话。 而后他缓缓的坐下,才发现握着电话的手和握着笔的手上,都是汗。 样刊没来,汇款单没来,他跟谁都没说!但是每天上下班,他都会绕过去问收发室,“注意一下京城的信件和……” 和什么? “没什么,就是京城的信件之类的东西多注意。” 好的!领导。 连一把手同志都找林双朝,“是往京城反应什么问题吗?”这可是非常严肃的事。 “不是!”林双朝带着几分谦虚,“是我那小女儿爱写文章,写了一篇什么,我有不知道。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寄到《人民文刊》了,前几天人家打电话,说是核实一下地址。这孩子,地址留了我的!怕是老家收发不方便。人家总编打电话来说是选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假,她又老问,这不,把我催的,就多问几句。” 现在是没有诈骗那个概念的!人家说选用,那肯定是选用上了。 领导就点着林双朝,“你这个老林呀,这是好事呀!是刚结婚的那个女儿吗?” 是!“孩子有些特立独行,人家都奔着考大学去,她却钻到书堆里了。” 怪不得之前老林找旧书呢!感情人家孩子用呀! 这个时代的文人,那个吃香呀!人家还说,“要是真刊登了,咱们县的文史馆就很欢迎这样的小同志嘛!这是人才呀。” 老林就笑,“成家了,女婿在供销社,要考虑家庭的。” 这位领导就放心里了,觉得下次去地区开会,是不是跟长青县的老王说一声,地方上出个文人,到哪都会很重视。这是不违反用人政策的。 又是一周,老林终于等来了样刊,也等来了汇款单。 在而今,这是一笔相当大的钱。稿酬最低是千字十块,但显然,人家并不是按照十块给算的。最高的稿酬是千字五十,人家取了个中档,按照千字三十给结算了。 八万字呀,两千四百块钱。 林双朝这个级别的工资,一月才一百二。 四爷在供销社,一个月的工资多少呢?四十! 这样的收入,去哪个单位不去哪个单位,意义大吗? 这个恭维那个恭维的,林双朝突然就觉得太炫耀了。人家吹捧他一句,他不耐烦。可这样的吹捧,他一直听不烦。在办公室给供销社打电话,“小金呀,样书和汇款单都到了,你们看,是我给你们寄过去呀,还是你们来取呀!” 要想寄过来就寄了,又怎么会打电话,“我们过去取一趟吧!正好也有点事想征求您的意见。” 好!那就尽快来吧。 他高声大气的在办公室打电话,外面听的清清楚楚。 这股子激动的劲儿压下去了,他才翻看内容。八万字的长短,得连载。这次的刊物,腾出了三分之一,来刊登小桐的文章。 这一看还真就看进去了,也终于知道人家为什么会约稿了。 这是一篇掐在时代脉搏上的,很有深度的小说。 他想等等,等小说连载完了,要在会上推荐推荐!好就是好,不是因为是我女儿写的我才觉得好!我还怕人说吗? 第879章 流金岁月(10) 选了周六,四爷和桐桐去了三云县。 早前就给林双朝做好了两身中山装,这次去带上。没给吴秀珍做,是因为现在这女装成衣会更流行,虽然自己做的也很好,但人嘛,总是觉得流行的就是最好的。反倒是男装,迄今为止还是中山装,怎么穿都不过时。 在三云县这边,林双朝和吴秀珍住的也是县城的小院。不过是县城里安装了自来水,要说方便,就方便在这儿了。 到家的时候,林双朝去上班去了,吴秀珍在家等着呢,正在厨房包饺子呢,“快洗手去,一会子饭就好了。” 院子里自己种的菜,几乎把院子都占满了。角落里有鸡笼子,三两只母鸡,鸡下蛋就够他们吃了。两人在县城其实过的很节俭。 四爷洗了手就挽袖子,“这豆角黄瓜都下架了,我给您拔了,把地翻出来!” 嗳!成! 吴秀珍瞧了一眼,见把搭建架子的木棍子又给规整好了,捆成一捆子放着,好歹觉得女婿顺眼了一些。林雨桐瞧那活也没多少,四爷留着打发时间吧,要不然陪着尚且在挑剔阶段的丈母娘,也怪尴尬的。 吴秀珍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听你爸说,人家那报刊还是啥的,级别不低,是很有影响力的。” 现在这报刊都是严肃文学,哪有娱乐的?影响力都不低。 她靠在厨房的门边上,看看这矮小的厨房,烧的还是炭呀!再看看那筐子里的炭,“这……平时都是谁给您把这弄回来?” 吴秀珍白眼翻她,“你妈又不笨,跟周围人家都处的挺好的,谁不能顺手帮一把呀。你爸说不叫司机干私事,可他不劳烦人家,人家心里不踏实。我偶尔叫人家抽空来搭把手,人家心里安稳。” “那回头我弄点肥皂牙膏什么的,你放家里。人家帮忙了,你送人家点,省的我爸知道了,又说您。” 知道! 林雨桐没觉得这种事有不好,人得讲人情的!只要不违反原则,还不能让人有私交了?人家也没想被提拔,就是想亲近一二,心里安稳,人之常情而已。 这次是高兴的事,吴秀珍包了韭菜大肉的饺子,用土豆闷了肉,又拌了几个凉菜,大门一响,林双朝回来了。人没进来就先喊:“是小金和小桐回来了吧?” 四爷就喊了一声‘爸’,林雨桐也笑,“您今儿是早退了吧。” 对!早退了。 林双朝跟着又和四爷开玩笑,“进门就干活的姑爷都是好姑爷,来来来!活放着慢慢干,不干完不许走,。但吃饭也不能耽搁,先吃饭!”吴秀珍在厨房悄悄问,“你女婿是干了什么叫你爸顺心的事了?” 是!林双朝很顺心。以前的在地区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就在老家的县城,这次通电话,他就想了解一下女婿的情况,结果这才知道,他真的在做‘购销’的事!以前是国家购,国家销,但现在,单位可以作为市场的一种尝试,以牟利为目的的购和销,这是一种改革的尝试。虽然是小小的公社的购销社一次行为,但是上面很重视这个事情。 饭桌上,林双朝就说桐桐,“你是挣钱了,但挣了的钱是私人的。小金虽然挣的不多,但是爸爸觉得,小金做的事更有意义。他这个做法如果坚持下去,是能叫很多人的钱包鼓起来的。这不是钱能衡量的事!若说谁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大,我觉得还是小金。” 林雨桐点头,“您说的对!”林双朝不是真觉的亲闺女做的不好,而是肯定姑爷,抬高姑爷,怕这个走过歪路的姑爷一时给想差了,再走了弯路。怕女儿强,男人弱,家庭不稳定。当然了,他也是真的觉得富一片的工作更有意义。 夸了四爷,又说桐桐,“爸不是说你的工作不重要!文章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没办法量化去衡量的。这次你写的很好,是以一个客观的角度反映社会问题。以后,我也希望你用客观的角度去看!一味的夸赞,这样的文章太多了。一味的批评,也有苛刻之嫌。客观就好,这个尺度拿捏的刚刚好。听广播有好处,回去之后,还要订报纸,多看报,多掌握实时动态。在农村也很好,多替农民发声,他们才是这个社会最弱势的群体。” 一顿饭吃的他很兴奋,滔滔不绝。吃完饭,他下午还得上班,“明天周末,不急着走,今晚住下,明儿再走。” 就没想今儿马上就走。 吴秀珍这才有工夫把取出来的钱给桐桐,“数一下,整整两千四。” “这得交税的!”这个稿酬是不低,但要税也高,“八百起征,要交税的部分是一千六,按照百分之十四交税,得缴纳二百二十四块钱的个税。” 这么多呢! 嗯!超过四千,得按照百分之二十征收。 作家跟其他职业到底是不一样嘛,收入不稳定。这篇中了,有的挣。那篇没中,那就没的挣。也就是八十年代,文人还算可以。再过几年,市场的大潮一来,刊物不如现在这么受欢迎了,稿酬不变,物价飞涨。靠这个东西想发家,那是做梦。 下午没啥事,跟四爷带着吴秀珍去这边县里的商场。吴秀珍这才发现,这孩子真是能花钱,给他爸的表,皮鞋,还再给自己买了两身,连带鞋也买了。还有那么些毛线。 “您自己织吧,我爸的毛衣肯定都带了补丁了。” 回去你爸要说的! “我自己挣的,我爸才不说呢。” 是! 没说。 林双朝试了,觉得合适就放边上,“明儿就穿。”我穿着新的觉得荣耀! 林雨桐把表给他换上,“不是太好的牌子,您先戴着。等将来我给您换更好的。” 好!戴上,“是不一样呀!” 炒了俩菜,四爷陪林双朝喝酒,说工作的事,“……想做事,但得先立得住人。以前晃荡,不怪领导不敢用。我就想着,先得叫大家吃到利。卖了一次玉米,私下偷着去县城卖的人就有了,这是好事。下一步呢,我想着,大队上的红薯,每年都不少种。咱本身就有粉条加工,那咱就卖成品粉条,包括萝卜白菜,冬储菜吃腻了,城里又没有地方腌制酸菜,那我们自己就能加工。从直接卖农产品,到加工农产品,多一个步骤,多用一份人工,农民的收入就多了一成……做成了之后,我还是希望立足单位,把农业生产资料所需的,都做到调配。像是农用机,若是坏了,零部件都没地方配去。这些调配的工作,我觉得也该是供销的一部分。”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在另一边跟吴秀珍缠毛线。吴秀珍就说,“看四海如今这样,也不算是走了大样子了。你看紧,别叫在外面飘了,也还行。育材新兵训练分配,上个星期才给家来信,说在西南,我给写了信说你结婚的事,估计现在还没收到呢。你俩我是暂时不担心了……你说你大姐这事怎么弄呀?跟那个健民还好着呢?” “我瞧着我大姐不怎么热心了。”林雨桐就说,“对方在电站那地方工作……也不是条件不好。我大姐有我大姐的顾虑。” 吴秀珍手上不停的缠着,“二十五了,大龄了。一直不说结婚的事,这是等着给你大姐安排工作呢。这事呀,你大姐冷着了,就对了,还不算是糊涂。别说你爸现在没吐口,就是吐口了……这家也不合适。能回城,就提婚事。不能回城,人家也不说不行,就是不说结婚的事,一直拖着。我这个态度呀,别说你爸了,我也很不喜欢。如今就看你大姐怎么决断了。” 人人都觉得好像是自家拖着人家,可其实提婚事,该男方主动提的。对方不言不语,谁拖着谁呀? 吴秀珍又打问:“你二姐谈的那个高城,我一直没见过。他回城,按说两人该断了吧,结果这都几年了,就是不断。是什么意思呀?” 原主的印象里有高城,那小伙子长的不出色,但是为人很活泛。她就说了,“一米七的身高,不算高。很清瘦,五官只能算是端正。看外貌,好似有些配不上我二姐。” 就说呢!总得有个缘由吧。 吴秀珍就问说,“你二姐怎么说?” “我二姐……想着,去省城哪怕是去做临时工,也想去。”林雨桐叹气,“我奶奶拦了。说不能白不提黑不提的就这么去。” 吴秀珍也不缠线了,手一下就停下来,“两人平时也不怎么见面吧。” 那可未必,“我怕二姐周末就往县城去,是不是因为高城从省城回来就不好说了。” 吴秀珍问桐桐说,“你觉得这俩合适?” “我觉得……照如今这个政策,铁饭碗并不一定就保险。我二姐其实比较活泛,哪怕是临时工,她如果想去也不是不行。就只这次给我们牵线搭桥,她拿了二十。那你说,这以后这样的事多了,就我二姐那风风火火的性子,临时工……那俩钱,她看的上不?”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吴秀珍就说,“你有这个能耐,说实话,你爸朝外一透话,你想有个单位很容易。有单位你老了就有保障。你二姐这临时工,咋弄?” 可谁知道说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一早,四爷把院子扫了,正要出去多买点炭,结果就碰到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妻,在门口朝里看。男人手里拎着个黑皮包,上面还有第九棉纺厂的字样。 四爷就问:“是高叔和婶子吧?” 男人马上伸出手跟四爷握手,“这是林育蓉家吧,我们是来拜访的,失礼了。” 是!是!请进。 说着话,把人往里面带。四爷喊吴秀珍和林双朝,“爸妈,高城高大哥家,我叔和婶来了。” 哟!这怎么话说的。 林雨桐赶紧先往出迎,“大老远的,打听来不容易吧,快里面请。” 两人都很拘谨,林雨桐接了女人手里的网兜,那么些东西。 今儿周末,林双朝难得休息,起身赶紧就迎,“请坐!请坐。” 反正陌生人突然登门,挺尴尬的。 高爸把姿态放的低的很,“高城跟育蓉一直谈恋爱,这都谈了五年了。育蓉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现在说起来,这年纪也都不小了,我这冒昧来,就是来说俩孩子的婚事的。” 高城妈特别不好意思,挨着吴秀珍坐呢,“咱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之前一听,不敢上门提前来。可后来,育蓉一直不能回城,我就知道,我说人家林干部是有原则的好干部,那跟咱工人就能贴心,咱上门去,有啥说啥。我们是双职工,有两闺女,一个儿子。两闺女是女工,早早上班了,是儿子插队了。如今回城了,接了他爸的班了。那我这班将来谁接?我就觉得育蓉接班就挺好的。俩孩子感情好,这比什么都好。” 叫育蓉接班? 对! 高城妈真是这么想的,虽然这姑娘没工作吧,但这事得换个角度看!人家爸如今这个级别了,以后还会往上走的。谁知道人家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将来若是高升到省城,便是不额外关照,就只那么个老丈人在,对儿子的帮助那都大的很。这不能急功近利的看现在,得往后都看看。 这也是实话!一是儿子愿意,二是俩孩子感情好,三是人家的后劲足,有这三点,别说有职位可以给儿媳妇接班,便是没职位给安排,临时工咱也能接纳。 真的!两口子在家里也是把这个事掂量了再掂量,给儿子另外找对象,最好就是在厂里找个姑娘,条件相当的。可有啥用呢?都是一样的,谁也帮不上谁。反倒是不如这样的,一接班没有更坏,将来也许会更好。输不了,赢可就赢大了,那有啥理由不抓紧促成这个事呢? 所以,两人见给了临时工的提法人家姑娘没来城里,就想着正式的来一趟,见见人家父母。 这个事叫林双朝怎么说?事实上,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叫高城的小伙子。 当然了,这两口子也不知道他家儿子没有见过老丈人和丈母娘。 四爷就笑道:“上次去省城,还多亏了高城大哥帮忙。还想着哪个周末他回来好好聚聚,也一直没这个机会。我爸工作忙,甚少在老家。我看呀,另外约个周末,都来这边,一块吃顿饭。” 高城爸一愣,就赶紧拍大腿,“哎哟哟!你看我们,把事办差了……” 林双朝就笑,“来了就是客……”而后说吴秀珍,“做几个菜,今儿喝几杯。正好县城的纺织厂遇到一些问题,跟大厂的师傅讨教讨教。” 好! 林雨桐带高城妈出来,一块来了厨房。说说厂里的待遇呀,说说如今城里的情况,闲话了半天,吃了顿饭,把人送上车,四爷和桐桐才回来。 顺便又买了车炭,四爷给放好,这才准备回家。 “这事回去之后跟你奶奶和你二姐说说,你二姐要是愿意,周末叫她带着高城回这边一趟。” 娘俩在这边说话,那边林双朝戴着眼镜在茶几上给四爷写东西,“这些单位和个人,都跟我有些交情,若是为了公事,你可以去找。你说的农机这一块,很重要。这个关系给你用,是用在地方了。” “您放心,肯定不求私事。” 林雨桐扫了一眼,竟是给四爷写了一页纸那么多。 回家没给金印和杨淑慧买什么,林雨桐单拿了一百块钱,当着大民和三岭的面给了:“得的稿费,给我爸我妈买了衣裳了,我也不知道您和我爸的尺寸,您拿着看着添置。” 唉哟!写文章还能挣钱呀?这是挣了多少呀就给一百? 四爷就说,“交完税有个两千多一点!” 金印就忙说,“这话在外面不能再说,就咱自家人知道就行了。一家富可也绕不住有十家穷亲戚。这不是看不起人,就是说这个借那个借的,不给谁就把谁给得罪了。何况,你以前那狐朋狗友的多,两千看着是不少,可这个上门那个上门的,别说一个两千不够,十个两千都不够。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看着好看的,未必实在。作家有名,咱这地方,有几个懂这个名的?那就不如不言语,悄悄的,别张扬。尤其是亲家当个官,咱这钱来的正道,可那有些人未必不是觉得人家为啥不选别人的文章就选你的文章,肯定还是看你爸的面子。就是因为啥也不懂,才啥都敢说!不言语,没事;一言语,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咱不图这个名声,好不?” 真中下怀! 杨淑慧把钱退回去,“攒着吧,不能要。” “那您就当是我们俩这半年的生活费。在家吃呢,有手有脚的,还能叫您养着呀。” 杨淑慧这才看金印:这钱能接吗? 金印点头了,杨淑慧这才接了。 四爷又说工资的事,从身上掏出四十块钱,给大民二十,给三岭二十。 这是干啥? 四爷把钱推过去,“工作给我了,我在单位上挣的其他钱,我自己留着。工资是接班之后的本分收入,大哥和三哥没接班,那这钱你们得拿着。以后拿一天这个工资,都照如今这例子,工资平分。” 哪有这道理呢? 现在一个临时工也才二十来块钱的工资。 两人说什么都不要,“你哥又不是没手没脚,挣的来!” 林雨桐知道,自己不说话,这钱这俩不会要的!她就说,“他在外面跑,我也帮不上家里,看书写东西不能分心,家里的大小活,都得哥哥们给爸妈搭把手,这钱要再不接着,我们都不好意思在家住!这以后爸妈肯定跟我们,我的这个活,就是那种得心无旁骛的,家事麻烦爸妈的时候多,可爸妈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就得哥哥们帮忙,这要是不接着,以后有了嫂子们,就不好处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金印点头了,这哥俩相当于每月有工资拿。 等四爷和桐桐回房呢,俩儿子有把钱给了当妈的。杨淑慧也接了,这是攒着要办大事的,“给你们分开攒,将来一把给你们媳妇,面上也好看些。” 行!咋都行。 等儿子们都睡了,杨淑慧才睡下,往炕上一躺,她就说,“老汉呀,我就觉得浑身都是舒坦的很,轻飘飘的,麻嗖嗖的,就跟喝了二两,要醉不醉,有点飘……得从老四十四五开始胡捣蛋以来,我跟你说,我都没这么舒坦过……” 我也飘着呢!娃们你谦我让,别管有钱没钱,这就是好日子。 觉得日子好了,杨淑慧那是浑身的劲儿,我儿媳妇的手那是个金手手呀,怎么能叫我儿媳妇干活呢? 洗衣服?放着!妈来!看书去,写字去!你一看书写字,妈就觉得钱排着队往咱家跑哩。叫你干活?那是干活吗?那耽搁的都是钱呀! 啥?出来换换脑子?换嘛!随便转。 然后巷子里谁不知道,杨淑慧这个婆婆呀,把媳妇惯的不像个样子。新媳妇是油壶倒了,当婆婆的都舍不得叫媳妇去扶。 隔壁的苏环婶子跟其他人学呢,“……媳妇去洗个菜,就能听到淑惠姐喊呢,‘放着,水多凉的,妈来’;媳妇子说想喝羊汤,早晨天刚蒙蒙亮,跑羊肉馆买最早的一锅汤,端着个锅给媳妇去买;儿媳妇去收衣服,只叫把衣服收了,叠呀熨的,不叫媳妇沾手。人家媳妇也就是有个老子是当官的嘛,不知道照顾了她儿子多少……你是没见把媳妇惯的那个样子……” 对门的媳妇就道,“小桐还爱听个东家长西家短的,但凡出来,哪里热闹她朝哪里去,抓着一把瓜子,磕着听着……” 是啊!谁家的媳妇那样子婆婆不管?! 话就是这样的,一家传一家,总是会吹到杨淑慧的耳朵里的。杨淑慧咋说的?她说,“哪个媳妇我都惯哩!爱听热闹这还不好?总比不跟人社交,一脚踢不出来个屁的那种强多了,对吧?!知道我对媳妇好,那我老大和老三的媳妇,都留意着!只要跟我家小桐似得,我累死也把我媳妇都给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听的人心里就笑:还想找几个县太爷当亲家?!跟你家小桐一样?啥一样?爹一样。 杨淑慧心里想的是:一个个的瓜娃子,你们说热闹,我家娃听热闹。你们说完就散,我家听完说不定写一写就变成钱呢。我惯着媳妇?我家这媳妇到你谁家,谁家不惯? 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一进门见桐桐在外面就笑问:“想吃泥鳅不,东头你孟叔弄了一桶泥鳅,妈给你买些炖汤?” “再买些豆腐!泥鳅炖豆腐吧。” 隔壁的苏环婶子听了一耳朵,然后朝墙那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却不知道,在她背后,她家儿媳妇也朝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第880章 流金岁月(11) 秋风起了,说冷就冷起来了。 秋收一完,农村基本就清闲起来了。生产队也吆喝着叫干活呢,可这干活就属于迟到早退旷工大家伙都犯的。别管怎么着,自留地的庄稼最要紧,其次才是其他。 像是金家吧,金家那哥俩得下地,杨淑慧其实也该下地,但金印退休了,他在农村没地,他替杨淑慧出工,混一天算一天吧。四爷不用出工,桐桐用出工,但是种子站那地方,没人考勤,生产队给八个工分嘛。 不过今年这粮食一下来,桐桐没打算领自己的。 大民就说,“不领?不领可就被大队那群王八蛋给吞了。” 三岭也说,“领!这有啥不能领的?大队上那么些管事的,他们家的家属谁下地干活了?要不然咋管不住人呢?不去上工的也不是一两个,人家都领,咱也领。要是觉得拿了不好,咱自己领完,给五保户一送,咱大队还有一家是孤儿,一个十四的娃,带着一个九岁的娃、咱私底下送,这是人情。也叫人知道知道,咱没占便宜。可不言不语的不去领,他们敢替你签字,私底下昧了。” 林雨桐就说,“那三哥看着给办,我就不去了。” 成! 分粮食分钱的时候,三岭带着那个九岁的娃去的,那么多人排队了,他就说,“小桐给人家抄抄写写的,一月能挣几个钱。种子站的这点口粮,给晓峰,她就不领了。” 不要就显得奇怪,又不是有工作的人。非不要,还以为亲家那边那个当官的爹给补贴呢。那就不如编造个理由来,抄抄写写,而今真有这个行业。再加上他看了小桐写的字,跟印刷体一样。不管叫谁看,谁都不敢说人家这笔字一个月挣不了钱。 再说了,也省的人总是背后叨咕,好似人家有多懒多馋一样。 人家懒吗?不干家务这不叫懒,有那时间挣钱去,钱挣回来,也给了家里一部分家用,这就是家庭内部分工的事。所以,他从来不觉得弟媳妇不干活,啥都指靠自家妈有啥问题。自家妈身体很好,再说了,所谓的好日子,就是不为钱发愁的日子。这儿媳妇很能挣钱,在一定程度上是叫老人的心理负担变轻了。 那人家这弟媳妇有啥问题吗? 至于说馋,要是自己的收入也那么大,自己同样是想吃啥就说吃啥。泥鳅怎么了?羊汤怎么了?一两毛的事,偶尔吃一顿,不行呀?半个月挣了两千多,好家伙,别说偶尔一顿,就是一天五顿的吃,花得了人家挣来的一个零头吗? 这不过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老四家两口子不是很在乎名声,但其实名声这东西还是很要紧的。他就给编造了一个合情合理又合法的来钱途径,这说法一说,马上就有人问:“给哪抄稿子呢。” 在后面排队的育蓉就喊:“给纺织厂,我找高城给找的活,咋了?” 就有人打趣,“啥时候吃你的喜糖呀?快了吧。” 有挤兑的意思,觉得一个城里一个乡下,成不了。 育蓉就回了一句,“下个月吧!日子定在下个月。” 哎哟!这还真成了,“你爸给你把户口调城里去了?” “没有,回去接高城妈的班。” 这事可稀罕。 就有人说:“还是这女子厉害,把高城拿捏到手里了,估计人家家里也没办法。” 是啊!是啊! 嘀嘀咕咕的,说啥的都有。 还有人跑到育蓉的跟前,问育蓉说,“这活还有没?小桐一月能挣多钱?” 育蓉能说实话吗?她就说的有板有眼的,“一月二十来块钱,够她吃用花销。” 一斤小麦才一毛八,买一百斤麦子才十八。一个人一月能吃一百斤麦子吗?吃不了!所以吃饭一月花十八顶天了。还剩下些钱够零用开销,自己管自己肯定是够的。 在家里呆着不出门,风不吹雨不淋的,一听还能挣这么些,肯定有人就心热的不成。 然后就有一叫刘成功的人,就真的往心里去。这人跟四爷一样大,下面还有个兄弟。就住在巷子口的位置,两家一个巷子东一个巷子西,自家要去街上,得从他家门口过。他家要下地,就得从自家门口过。 中间间隔个百十米的距离,但是呢,人家持身正呀,从不跟金四海这种混混子一块。而且,人家还是高中毕业生。 分了粮食当天晚上,人家就来了。来了一般不会把人往自己和四爷住的地方带,因为家里还有俩个没结婚的大小伙子。所以一到晚上,家里就比较热闹。中老年男人爱找金印扯闲篇,年轻的有正行的都找大民和三岭来了,金家经济宽裕,但凡说晚上喝个酒吧,这边总有酒就是了。 都是金印从县城的酒厂,买了散装的放在坛子里,要不是啥正经事上,就喝散酒。 因此上,家里就像是人市。 这在农村就是人气旺,人缘好,只要上门,就得特别热情。但是一般妨碍不到桐桐,便是来找四爷的,一般也在那兄弟俩的地盘上说话。男人们之间也会觉得能放开。刘成功来了,当然是奔着男人们那边去。 这人不属于爱跟人打交道的一群人,猛的一来,大家还都不习惯。三岭让了位置,就笑,“先坐!坐嘛!立客难打发,有话坐下说。” 跟四爷原身关系很好,属于半混不混的王根生就道,“这不是咱那高材生嘛,咋?跟咱坐一块降了你的身价了?” 刘成功摆手,“滚滚滚!少挤兑人。我来是有正事,懒的跟你废话。” 三岭就打岔,“有正事坐下说嘛!” 刘成功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了,不知道是哪个娃写完作业的反面,他在上面写了一段伟人语录,然后递给大民,“大民哥,你给看看,看看这字写的咋样?” 大民也混了个高中毕业,人家给了他就拿了,“好字嘛!”但并不知道叫他看这个啥意思。 这个传的也看,那个传的也看,看了都觉得写的好。坐在这里的大多数是文盲,会那么三五百个字,会打收条欠条,就这么大的能耐。这字在这些人看来,确实是好字。 传到四爷手里,四爷扫了一眼,“…………”就是高中学生该有的样子,仅此而已。但不能这么说人家,只能点头,“好!结构匀称,好字。” 刘成功从四爷手里一抽,“你懂个锤子!”他抖着手里的纸张看四爷,“就这水平,跟你媳妇的字体比,咋样?” 四爷从兜里翻了一下,取出一张纸,“这是今早给我写的采购单,你对一下。” 铺在桌子上的纸张,打眼一看,谁都不敢说这是手写的。怎么看都是印刷出来的? 四爷也不打击人家,就说,“有的人楷书写的好,有的人草书写的好,替人抄写,一不定得多出色,但一定得是叫人家拿到手里好分辨的。” 这道理大家都懂,对吧! 三岭心说,要不是看出这一点,我就不编这个话了。字写的好坏,这个标准不明确。但就像印刷体这一点,谁不服都不行。 这事到这里就算是岔开了吧。 结果这刘成功是个非常执着的人,人家去废品厂找了旧报纸旧买回去,跑来问林雨桐:“有写废的纸没有?” 作为年轻的男人,要找人家小媳妇,当然是不会进房间的。 来家里,还得先见长辈,有长辈在的情况下问!人家来也是这样,见杨淑慧在院子里,就先叫了婶子,才说:“婶儿,我找小桐借点东西。” 杨淑慧这才喊:“小桐,成功说借个啥东西?” 林雨桐起身出来,“啥东西?” 他才说借纸张,要废纸张。 写的东西不能随便给人呀! 而且,便是写废了,当时就把空白的地方裁下来了,平时写个便条之类的,就用这个。其他带字的这部分,引火要用的。 但人家要了,桐桐就把空白的各种半页纸张抽了一沓子,“是要写要紧的东西,我给你取点好纸。” 不用!我就是练字用的。 练字用的?这倒是个好爱好,总比闲着没事瞎胡逛荡好吧。 刘成功还问说,“那个啥……你练字的时候就是拓在上面练的吧?” 林雨桐:“…………”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练成的!但是林家的人也不知道,所以,她用的很坦然。如今这一问,其实不是问自己怎么练的,而是对方觉得这是个路子。 但这路子是假的呀! 当时说谎话的初衷并不是这样的!她得跟人家解释,“这要把字迹掰正,非四五年甚至七八年不行。这社会发展的快,三十多年前,美国都有计算机了!等你练成了,单位都换计算机了。况且,你看电影上,那打字机也很好用呀!抄写,是不可能靠这个养家糊口的。” 刘成功红着脸,就说了一句:“啥工夫都没有白费的,我就是……不爱胡混!” 那要是这样,给自己找个打发时间的爱好,也没有啥不合适的。 她还夸人家:“这爱好挺健康的。” 人家拿着纸转身走了,杨淑慧就说,“娃是好娃,就是一根筋。你没到他家去,我的天呀,跟猪圈似得。” 看出来了,大小伙子,邋里邋遢。 人嘛,就是这样子的。一听说你靠着啥挣钱了,那其他人心里难免就想:就她那能耐都行,我凭啥不行? 就跟四爷去省城卖了一次嫩玉米,好似挣钱了。然后很多胆子大,或是有些关系的,就想法子去县城去卖各种农产品,却不想着零售有时候并不一定都赚钱。 但不这么来一次,人心难齐,还以为四爷占了大家多少便宜呢! 所以,四爷真就不急了,等等嘛!等等再看。 一到周末清闲呀,清闲了就能折腾了,四爷在家把弄回来的柴火都给剁成相同长度的,摞的齐齐整整的。还给院子里的棚子下面,砌起来一个烤炉。 桐桐就说,“你这砌起来,不是时候呀!连阴雨的天,自然干不了。” 架上柴火,往干的烤。才说下雨呢,果然天一黑,就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 夜里连个串门子的人都没有了,那就早早的都睡吧。 桐桐正睡着呢,听到‘咚’一声的声音,她蹭的一下坐起来,院里进贼了吧,怎么这个动静。 四爷睡着呢,挺沉的。再说了,真进贼了,指望四爷吗?她就起来,悄悄的朝外走。可手才抓住门柄,窗户就被人给敲响了,声音低低的,“老四……老四……” 四爷抬手就把灯拉开了,他听见有人叫呢,还以为是老大或是老三有啥事。 结果一开灯,桐桐蹑手蹑脚的正要开门,外面传开跟叫鬼似得声音,“老四……出来一下……” 四爷指了指上面,叫桐桐上来,他应了一声,披着衣服下床出去了。 结果外面是王根生,淋的浑身湿漉漉的,跟从泥潭里滚出来的似得,“老四,我们哥几个弄了好东西,你赶紧借了单位的车,咱拉着去省城,绝对能卖个好价。” 这是又做贼去了!过来找自己给销赃的。 四爷就问:“又干什么了?不是叫你们听广播吗?没听见呀,都说了整顿社会秩序,听不懂呀?” “你现在胆小的呀!神不知鬼不觉的,能咋呀?”王根生低声道,“是东村大队的牛,我们把饲养场的老孙给灌趴下了,把牛给牵出来了,就在路口呢,只要弄到卡车上,咱在半路上宰杀了,到城里你有路子,马上就能卖出去……” “这是大队的集体财产,是重要的生产资料,这玩意要丢了,死查到底,逮住少于二十年都不行。” 你他娘的那么啰嗦干嘛!这再不走叫人发现了就完了。 四爷就说,“你干的时候提前干嘛去了?这半夜三更的,别说车在单位里锁着呢,就是没锁,也不行,车坏了,动不了!” 这他娘的可咋整呀? 四爷就先忽悠,“先赶紧还回去,叫人撞见就装喝醉了,耍酒疯呢,这事揭过去就完。剩下的之后再说。” 王根生低声问,“那县城呢?县城能弄来车吗?现在才凌晨不到一点,咱走着到县城也才半夜……” 林雨桐在里面听的清清楚楚的,感情这不是遭贼了,是被贼找来销赃的!她就在里面喊:“干啥去了?跟谁说话呢?嘀嘀咕咕的背着人肯定没有好事,要说话进来说,鬼鬼祟祟的……别叫我逮住你,要不然明儿我就找我爸去!我看你这日子是不想过了吧。” 王根生不用四爷催,蹭蹭蹭的就跑了,滑的在院子摔了啪的一声,林雨桐隔着窗户看见这家伙窜上墙头,又翻出去了。 够利索呀! 林雨桐往那墙上看,明儿我就给墙上插一溜玻璃碴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880-890 第881章 流金岁月(12) 早起一看就知道昨晚上家里进人了。对方摔了一跤的印记,还有墙上那泥脚印,无不证明又有人半夜造访了。 金印都想给家里养条狗了。 但养狗吧,家里有儿媳妇需要安静的环境,养狗不成。 金印啥话也没说,吃饭的时候突然就提出说,“等雨停了,咱是不是请人把隔间墙打起来呀。老大和老三要结婚,这结婚了就分出去单过了,要在一个院子里混着也不行。你们一人一院,我们跟老四过。老四那边的房舍就不够。我想着给老四那边前面盖门厅房,中间靠着外墙的再盖一排厦房,给双泉留一间,再留一间厨房就够了。” 谁再想翻墙都不可能了,是用厦房把人隔开。能翻墙,能翻整个厦房吗? 后面是住家户,前面的门厅房一般是长辈住和待客的地方,厦房是厨房和住小辈的地方。双泉没出嫁,偶尔回家,有她一间房就行。以后添孩子再说以后的话。 金印就是这么计划的。 而且,隔间墙可以用土墙,买些砖瓦盖下来,百十块钱的事。 杨淑慧就应承,“盖!盖了好。”都安心。 说着,就不停的斜眼看小儿子,觉得这是儿子又跟外面的人胡来了。 四爷:“…………是王根生,我没应承。” 这些王八羔子又干啥了? “偷牛。” 杨淑慧的脸都白了,这玩意的罪名大了。 四爷也在想这个事呢,这些人是劝不回来的,得罪了这些人吧,背后给你胡捣乱,还得防着他们。本来在供销社有时候会有一些临时的装卸工这些活,干一次给多少钱,也可以叫这些人挣一些,长期固定下来,一个月挣个十来块,差不多是能的。要是以后跟着车跑,一月怎么不拿二十来块钱。 可这些人看不上这个钱,叫干了一次活,箱子里的糖少了二斤,点心少了半箱子,这肯定就不行。 按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但这些人外面的草也吃,窝边的草也吃,这哪有不出事的? 正想着等雨停了,怎么把这事给处理了呢,结果王根生被人给告了。 他们没能把牛给偷的卖了,不得不还回去,可看着饲养场的老孙灌都灌醉了,又是酒又是肉的,花了一块多钱呢,这淋了半晚上的雨,不是白折腾了吗? 想了想很不划算,干脆就把饲养场的羊给偷了。他一伙子七个人,一人牵了两只羊,这就十四只了。 把羊一牵,直接往县城去。在县城附近的一个混子家里,把羊一杀,拉到省城卖羊肉去。 这个好弄的很,一人一个筐子,背着羊肉坐客车就能走的事,也不用找啥车来运。 本来这事就办的很笨,丢了那么大的财产,人家肯定报警。一报警,人家警察就上门,先看谁不在家。 不在家或是不知道去向的,肯定是有嫌疑的。 再加上这羊是叫唤的,牵羊走了一路,边走边拉羊粪蛋蛋,在雨天的夜里,谁出来放羊吗? 派出所天一亮接到报案,一半警力顺着羊粪的痕迹开车就撵,一半人把附近村子的混子都拜访一遍。四爷没叫人上家门,赶紧利索的上班去了,还从派出所门口过了过,证明他是个好人,啥都没干。 金印和金家两兄弟怕家里的痕迹叫人看出来,把墙用水冲了,墙外头的地,他们也去看了,把脚印之类的赶紧掩盖了,人家问你们爷仨下雨上地里干啥?金印就说,“老感觉墙歪了,这涝池地里盖房,操心的很。” 其实啥坏事也没干,但是名声坏的呀,一出啥事就怕人家民警上门。 出个混子,人心里虚的不行。 说实话,笨贼没见识,觉得一个个了不得,其实这案子很好破!顺着痕迹查到县郊一混子家里,这家伙无父无母,是个光棍。羊在他家杀的,他跟着去省城去了,家里没人。 那派出所就跟省城联系,电话打过去,叫在客运站等着就行。 可在半路上,这一伙子就扔下肉跑。 说是这一伙子带着肉上了车,就属于车上的异类。平时往省城去的,多半其实都是有公事的!这些人见识到底是多,比如说这筐子带着肉,血水顺着筐子流出来,车里流的到处都是。那么大的味道,当然就有人问呢:“老乡,这是哪个公社的呀?是公社叫往省城送的?还是自己往省城送的?” 本来就做贼,人家一问这不害怕了吗?王根生心里就发毛,只说是,“私人的,往大厂里送的。” 说着,就给其他人使眼色。然后往车前面去,跟司机说:“师傅,停下车我们好解手。” “等一下,前面就停。” 前面是个过火车的闸口,大多数会遇到过火车,车都得停一停的。 王根生当然是知道这个的,他就等着,终于停了,他们也不带筐子了,下了车,趁着没人注意,直接就扒着火车窜上去了。 等车上人发现,人都走远了。 这种事,没拿住人家的手,就不能说人家是贼偷。 王根生的堂哥王树生就偷偷说,“咱俩先回,回头牵扯不到咱身上。” 哥俩在一节车厢的上面,商量好了就跳下车,其他人也跟着下来。其实这些人都不知道为啥要跑,为啥要扒火车。 王根生就说,“车上都是干公的,这些人眼睛贼的很,这一下车车站就有公安查,逮住了咋办?进城咱就跑不了。” 那倒是也不要紧!卖自家的羊咋了? “我主要是担心金老四把咱给卖了!”王根生就说,“他怕丢了饭碗,不跟咱是一路人了!也是我太蠢了,昨儿找了他。我的意思是,咱先躲一躲,分开躲。不管是去亲戚家,还是去谁家,躲上三月半年的,回头谁敢说丢了羊的事跟咱有关。我回去就警告金老四去,你们以后都离他远些,放心,以前的事他不敢说,我肯定能拿捏住他。” 成嘛!跟着混的,有几个是真的特别有脑子的!都是被人哄一哄就敢往前冲的。 王根生一说,其他几个人就散了,农村这小路四通八达,哪里去不了?这个说去他姑家,那个说去他姨家,亲戚隔得远,一年半载不走动的,消息不通,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一会子就都散了。 王根生跟王树生两人又回到路上挡顺风车,赶到天黑又回来了。 一进公社就被摁住了,结果两人一个比一个冤枉。 王树生说,“我跟老孙喝完酒,肚子疼的很,根生跟我县上看大夫去了。我们走着去的,拦着一辆拉煤的车,结果这司机是外省的,听不懂话,又是半夜,把我们拉的朝省城去了。这天一亮,我俩一看不对,就赶紧要下车。我肚子疼的也好些了,就顺便搭车回来了。” 两人说的有板有眼的,再没其他证人,是不能证明就是他们干的。 又把人给放回去了。 转天那羊肉从省城也给送回来了,在公社门口卖呢,四爷还去买了四个羊腿,自家留俩个,给林家送一个,这周末要去三云县,给老丈人丈母娘再带一个。 王根生也排队买呢,还高声大气的跟人说,“这是哪个干的?牛气!敢偷出去杀了……不是一般人!” 等买了肉,又追上四爷,问说:“知道是谁干的不?”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不是你?” 王根生左右看看,“我只把牛弄出来了,你说这事弄不成,我就给还回去了。谁知道有人跟在后面捡了现成的!那些人,确实是不能在一块了,做事顾头不顾腚的,不定啥时候就扯进去了!还是你灵性,不掺和!放心,我以后也不掺和了。” 四爷笑了笑摆手就走,“我这挺沉的,先回了。” 嗯嗯嗯!你先回。 林雨桐都听愣了,“这人还真是……做贼的手段笨,但这性子是又奸又滑又狠。” 四爷就说,“从前的事不能翻,这次的事,东村也不会再追究了。羊找回来了,没有损失!也害怕这些人逮住机会就跟他们没完,所以到头来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跟此人,关系也就到这里了。” 对方知道不是一路人,肯定是不会再凑过来了。跟原身关系好的另一个小伙伴,叫刘新发。这小子最近没在家,是四爷给介绍的,在省城棉纺厂那边的库房里搬货呢,棉花原材料这东西就是秋季入库了,需要人手。高城说是可以介绍人去,四爷就问了,王根生不乐意去,刘新发带着他家的五个兄弟都去了,干了一个月回来,一人能挣六十多块钱。 结果这一回来,本来三个玩的很好的人,好像闹啥别扭了,叫不到一个桌子上喝酒。 他来就跟四爷说,“咋了?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块耍呢,啥事过不去?” 刘新发是日子不好过,兄弟多,爹妈身体还不好,偷偷摸摸的,主要是弄庄稼糊弄肚子里。吃不饱,只要能弄到粮食的都是好法子。后来四爷一给介绍活,有正经来钱的道道,干啥要偷偷摸摸的,人家这不就挣钱去了吗? 可王根生不一样,这人骨子里就不正! 四爷也没瞒着,把事说了,“他说不是就不是,这事到这里就到头了。” 这不仅是说事到头了,也是说关系到头了。 刘新发就觉得,“这狗怂咋这么办事呀!”朋友之间,你就是惹祸了,你实话实说。朋友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给你说事咋办,给你建议。你这一瞒,老四还咋敢信你?回头帮你点小忙,结果你背后埋着个大雷能炸死人。这就把朋友给坑惨了。 男人之间疏远的方式就是,我不上你家串门,没大事绝对不登门,有酒局邀请总是推脱,便是家里有事叫帮忙,也表示忙着呢,没时间。 不吵不闹,反正就是来往的少了。 人家问王根生,说你们之前以前恨不能穿一条裤子,现在咋了? 王根生就说,“老四这人,特别没劲!结了婚,啥都听媳妇的。男人外面的事,啥都跟媳妇说。他媳妇彪的呀,回头给她爸再一说。她爸那人,有啥私情呢?我觉得还是离的远些好,以后就不是一路人了。” 然后王根生为了聚拢人气,不动摇他的江湖地位,就疯狂的编排四爷的种种,于是,四爷的江湖地位,岌岌可危。 这一点主要表现在,家里盖房子,那一伙子里几乎没人来! 杨淑慧恨不能阿弥陀佛!真的,没人乐意弄一群坏怂搁在家里,这些人一上门,正经的好人都不爱来了。 林雨桐也觉得,四爷这就算是彻底摆脱混子的名声了,对吧?咱跟过去彻底切割。 可是,事不是那么一回事。 育蓉出嫁的这天,高城家里用了厂里的大巴车,来接这边的亲戚来的。林家的亲戚本也不多,再加上本组一家去一个人,车上挤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四爷也借了供销社的车,金印开着呢,叫林双朝带着几个林双朝的同事坐那辆车先走了。剩下的不就都在大巴上吗? 好家伙,驶出公社车就被拦住了。林双朝那辆是大吉普,没贴什么字,这种车没人敢拦。但这种贴着喜字的车,就有人拦呢。 吴秀珍就发现,“现在这治安……坏成这样了?” 可不就是怀成这样了吗?为啥严打的,不就是不出重拳刹不住这样风气吗? 这一拦住,要烟要酒要糖,你要动派出所吧,人家说是大喜事热闹热闹怎么了?你要不动派出所,那就得出点血。 高城家为了这个婚事,都跑到农村拉女方亲戚了,哪里还有宽裕的? 一被拦住,一车的人都喊:“老四,你去看看去……” 就跟天下没四爷不认识的混混似得。 才说成了一个好人了呢?结果没人认呀! 杨淑慧就赶紧说,“你下去问问……只要叫咱先过去,怎么着都行呀?也不是你认识的人,千万别跟人家动粗。” 四爷动什么粗呀?他下去给人家递烟,“哪个村呀?以前没见过……” 这人接了烟,打量着看四爷:“你谁呀?” “永和公社的,姓金……” “四哥!”这小伙子立马把烟给掐了,“兄弟们知道您不在道上混了,但您放心,谁要不给您面子,兄弟花了谁。” 四爷:“………………”不是这个意思。 人家小伙子就低声道,“都说了,四哥最公道了,从不占咱们的血汗钱,特讲江湖规矩!不跟那谁一样把咱们当傻子。今儿真不知道您在,我这就走!” 说完,真就走了。 车上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我就说嘛,谁不给老四面子?!” 吴秀珍意味深长的看桐桐,桐桐摸了摸鼻子,我能说点啥呢? 大喜的日子啥也别说了,安生的把育蓉送到,在人家单位举办了婚礼。吃的也是食堂的待客饭,但总的来说,这家人是尽其所能的把育蓉给娶回家了。 回程的时候,吴秀珍就说桐桐,“咱们县文史馆说不定会联系你,人家先跟你爸联系了,你爸说问你的意见……住到县城里,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离的远些才好。” 桐桐没应承,只说吴秀珍,“您就没我爸的觉悟高,您回去就该把路上这些见闻说给我爸听听,这也是政府部门的事。” 你爸早在开会的时候都提了,回来愁的很什么似得,“说是都是闲出来的毛病!集体的活,都开始怠懒不积极干活了,干多干少拿的基本是一样的,这些年轻人无所事事,自然就生出闲事来。”说着就低声道,“你爸说你的文章写的很好,得叫人又积极性还是啥……现在一天到晚的,也写文章呢!也不知道要写给谁的,晚上回来点灯熬油的人!人家一夸你,你是不知道你爸那个样子。” 林雨桐就打岔,“等我大姐一结婚,干脆把我奶奶接走,我奶的地还让我姑种着。” 谁说不是呢! 在吉普上,四爷跟林双朝也说眼下这个事,“……今年五月,邓同志不就肯定了家庭联产的地位,前几天听广播,上面开会谈的还是农业生产责任制……可见上面已经下了决心了!” 有些省市先行,有些省市等正式文件呢,不敢先行。 正式文件在八二年一月一日在会下来,但这个时间段乃是酝酿的时间段。早走一步,不仅大家受益,关键是,这也是一笔政治资本呀。 四爷就说,“您也看了,治安就是如此。他们中有多少人是坏的很彻底的?我觉得很少,及其个别的是坏的很透彻的。那么,大部分其实都是接受的教育少,从众了。若是能绑定在一亩三分地上,不种地没的吃……还有多少人敢晃悠?” 林双朝明白了这个意思,这个女婿的意思是:可以在正式文件下来之前,提前走一步。 老丈人会不会提前走一步这个不知道,但他知道,丈母娘若是回去告状,老丈人该是不会太往心里去的。 要走了,老丈人还是隔着车窗叫了四爷:“……上面下文件了,省里也开会,关于治安,一再强调,要严厉打击……所以,从元月一号,专项行动就开始了……你得慎重些。宁肯暂时不作为,也不要惹眼……” 林雨桐恍然,八三年那一年打击的格外严厉,但其实就是从明年开始,一直在打击整治,但还是恶性案件不断,还是刹不住风气,这才下了重手了。也就是从两月之后开始,一直要到往后的五六年,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惹眼不行,随意的得罪人也不行,得防着人家不定什么时候就咬你一口。 这种事还真就不好说,有人觉得四爷这边有老丈人护着,把事往四爷身上推怎么办?一旦从严从快从重的处理,就不会给你那么多转圈的时间,确实得防着有人害人。 四爷回去就去找方所,说了啥谁也不知道。 不过转天,公社开会,要求各个单位派出人力配合派出所的工作,还给这种人员取了个名字,叫安全联防员。 四爷被供销社派去派出所,当安全联防员去了。整天胳膊上挂个袖章,晚上还参与巡逻,可认真了!这种巡逻是一个民警配好几个联防人员!平时四爷不是在上班就是跟民警在一块,谁拉扯一下试试看? 这样子是能把问题解决了,但把桐桐心疼的够呛,夜里巡逻冷不冷呀?屋子里就开始升起炉子了,炕也已经烧起来了,结果四爷得去巡逻。 当然了,一周只那么一夜,从凌晨巡逻到早上五点,换班来的。 别小看这么个身份,这个身份代表是意义就不一样了。 王根生又热络的朝前凑:“盖房的时候我姨正跟我说了对象,给人家干活去了,也没顾上。” 四爷也不得罪他,顺便扔了一根烟过去就笑,“说好了?办事缺钱你说话,多的没有,二三十能给你挤出来。” 王根生摇头,“没成!我看上西村的李花花呢,啥时候跟兄弟一块去看看……” “那可不成,我家那个看的紧,一不如意就跟我老丈人打电话……”说着连整包的烟都扔过去了,“婚事抓紧,别耽搁。你结了婚就知道了……” 王根生一接,笑的应着。 这一冬巡逻巡的,全公社再没有小偷小摸了。一冬只发生了三个案件,一件是兄弟分家正产打起来;一件是两口子打架,男人说女人偷人,女人不认,男人又说不出谁事奸夫,这就没法判;另一件是两亲家为了儿女打架,见了血了。 除此之外,天下太平。 年底了,治安大会上,局里严厉的批评这个批评那个,却表扬的永和公社。 四爷直接玩了一出:没有犯罪,杜绝犯罪,那自然就没有罪犯,没有罪犯,就不怕谁信口开河的去咬谁。 而后方所在治安形势严峻的形势下,从派出所给调局里了。他提出加强地方派出所的力量,缺少经费没有那么多编制,可以借调嘛!每个单位都有多余的人手,对吧?在特殊的时期,咱可以借调一部分人员来充实咱的力量。 这个得到的上面的批准,方所把四爷借调到派出所,在借调期间,工资在原单位,但是其他待遇都跟派出所的其他民警一样。 林双朝知道的时候拿着电话愣了半天,人家在那夸呢,“这个小金是个很有想法,也很有办法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呀!” 挂了电话,林双朝第一次怀疑,给这个女婿那么多老关系的联系方式是否正确。 这是怎么操作的?不仅他受益了,连自己这人缘好像一下子都好起来了。现在隔三差五的都能接到老关系的电话,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 之前还担心他因为之前的荒唐陷进去,现在嘛,呵呵!他能把想陷进去的陷进去! 第882章 流金岁月(13) 大雪飞扬,年关将尽。 桐桐搓着手,看了看外面的天,再不回来,路怕是不好走了:这雪还得大呀。 大风大雪的,越发衬的村庄里安静。家里本来挺热闹的,但是隔间墙盖起来之后,自家这边就成了一个独立的院子。本来公婆是要跟过来的,但搬过来就得住新房子,新房潮湿,那干脆就先算了,等到过了夏天房子干透了之后再搬吧。住在后头距离大门太远,她还怕四爷敲门她听不见。 她不放心,沿着屋檐下往出走,一路也不踩雪,到了前面的厅堂将大门给打开,好家伙,这个风野的把人吹的透透的。门口的雪薄薄一层,该是大民或是三岭隔一会子扫一回雪,并没有落在多少。整条巷子都是,都有人不时的出来扫一扫。 “小桐等老四呢?”搭话的是对门的女人,没比桐桐大几岁,也是刚结婚的两口子搬出来住了,说起来还是同族,男人也姓金,叫金锁,媳妇叫啥大名林雨桐也不知道,只知道长辈都把她叫桃子。她也是才打开大门出来,看见通通过了就问一声。 林雨桐就回她话,“怕听不见敲门声,出来看看!骑着车子出门,路上滑,怕摔到哪去!你看这天,黑沉沉的,我看还得下……” 桃嫂子缩着脖子,手踹到袖筒里,抬头一看,又赶紧锁了脖子,“我也看着不大好,这要下起来,这草房还不知道保险不保险。”说着,就伸出冻的发青的手,露出一接干瘦的手腕来,又赶紧缩回去:“这草房盖的,椽檩才有我这手腕粗!” 是说公婆给盖不起房子,胡乱凑了一堆柴火棍子搭建了个窝,住的人心惊胆颤的。 要是这么一说,林雨桐还就觉得有点悬:“不行就赶紧叫人,把房顶的雪捅下来。”把桃嫂子说的心里发毛,满巷子的喊:“金锁!金锁!你跑哪去了?” 正喊着呢,四爷骑着车子从巷子那头过来了,车子后面带着一袋子啥东西,头上和肩膀上都是雪。 不到家门口,这雪就大了,密密匝匝的叫人看不远了。 一到家门口,四爷从车子上下来,赶紧朝里指了指,“跑出来干什么?冷死了。” 可不就是冷死个人吗? 四爷把车子往里推,后面一袋子的东西,过门槛有点困难,桐桐帮着一抬,这才进去了。把门一关,风小了,赶紧就给四爷把身上的雪往下掸。 一袋子的东西四爷直接扛到房间,屋子暖烘烘的,一进去就激灵一下。 四爷脱大衣烤火,桐桐把袋子解开,大袋子套着小袋子,里面都是板栗、榛子、松子这些玩意。把小袋子拿出来,下面还有干虾仁,干鱿鱼,小虾米。 桐桐笑看四爷:“从哪弄的?”这东西可不好弄。 四爷刮她的鼻子,“是想吃这些了吧。” 那可太想吃了! 因着身体的原因,不能吃太过辛辣刺激的东西,其实一直想吃辣椒来着,可只是偶尔吃点微辣的东西,没能吃过瘾。 好长时间不吃土豆、红薯、西红柿这些东西了,这半年吃的简直是着迷。要问还想吃什么,再就是海鲜类的。但是如今北方想吃鲜海鲜还是难,干货都不好找。 没想到快过年了,四爷把东北的特产,把沿海的干货都给弄回来了。 正拾掇东西呢,门就被拍的啪啪啪的响,是对门的桃嫂子,“老四,帮个忙……” 哎呦!怕是房子撑不住了。 四爷抓了大衣就往出走,说桐桐:“你别出来了!用不上你。” 桐桐还是在房间门口朝外看了看,听见巷子里那么多男人的声音,就知道不缺人用。 她在家把该拾掇的拾掇起来,想想该做点啥呢?想了想,快过年了,四爷还没有糖吃呢。那干脆给四爷做点糖。现在的糖块不是四爷爱吃的,弄点花生仁,瓜子仁,松子仁,做果仁糖吧。 今儿肯定做不出来,得等明天,先弄点饭等四爷回来。 当地的习惯,晚上这一顿一般就不吃了,要是饿了,炉子上烤馒头烤红薯,凑活吃点就得了,不会再正经做饭了。因此,杨淑慧就不过来做饭。 可桐桐和四爷还是习惯于晚上吃,如今有炉子呢,桐桐炖着骨头汤,包了馄饨,然后等着四爷回来再煮。 没事了就坐在炉子跟前,剥松子。 杨淑慧是天到快黑了才过来的,过来给这边烧炕。结果一进屋就闻到肉汤的香味,小案板上全是包的馄饨,儿媳妇在那儿剥啥东西呢。 见了她来了,儿媳妇就笑,“妈,我包了馄饨,外面冻着一篦子,您一会子走的时候把馄饨端过去,汤不少,我叫四海给您送过去……” “想吃妈给你做呀!”咋还自己做呢? 顺手的事! 杨淑慧就看那馄饨,说实话,自己其实是不会做这个的。馄饨这玩意,听过,没吃过。她想着,这玩意跟饺子不一样? 如今一看,就是不一样,那一个个的就跟朵花似得。 林雨桐也没叫婆婆烧炕,“晌午又塞了两簸箕的木屑,不用再烧了。” 木屑是四爷想办法从木材厂弄来的,拉了好几车,这玩意烧炕最好了,耐烧,热的匀称。不仅林家那边下了一车,还专门给三云县拉了不少。 杨淑慧就过去帮着剥松子,“剥这个是……炒着吃?” 您明儿过来,做好了您就知道了。 四爷再回来天都黑了,进了门好像还在跟谁说话。 桐桐就探头出去,“回来了?” 回来了!应了桐桐的话,四爷才说,“拉点木屑给成功。” 刘成功不好意思,“灶房塌了,里外的柴火都压到下面了,天黑了,清理不了了。” 林雨桐就赶紧说,“木屑好拉,都是蛇皮袋子里放着呢,多拉几袋。”刘家有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太,瘫着呢。就今晚这天,少了盖的再不烧炕,能把人给冻死。 四爷看着给放到架子车上,这才关了门回来。 杨淑慧问说,“灶房塌了,那厦房是墙不得裂开缝子了?”紧靠着盖的,想想都危险。 “裂开了,暂时用木棍顶住墙,不太要紧。缝子用秸秆先堵住,怕漏风。” 这多受罪的!“成功这娃是个老实娃,也不是不勤快。他就光想够不着的。先是练字,估计是不行,又背法律还是啥的……这不是听那谁家的儿子去了税务所,又拿着算盘跑税务所去,展示他打算盘的工夫去了……整天熬夜熬的,啥都想学,啥都能学,就是不想着踏踏实实的,先把他家的事给弄清白了。人家能进那单位,人家啥关系,他啥关系?把事情想的天真的。”这也是实话。 杨淑慧说着话,就看见儿媳妇把馄饨下锅,紧跟着菠菜也下锅了。这会子工夫,给碗里放各种的料,等锅开了,馄饨捞出来,再盛汤,撒上葱末香菜末和虾米,点些香油。哎哟!这个香呀! 转脸也给自己端了一碗,尝了一口,是跟饺子不一样,好吃。 儿子端着那么大的碗,儿媳妇就是三五个,却有一大碗的汤。这会子儿媳妇慢慢喝着汤,却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吃,还问说,“胡椒合适不?” 合适!喝的人直冒汗。 杨淑慧突然就觉得,老过来给人家做饭,未必就是好的! 人家小两口这日子过的……跟咱好像有点不一样。 就自家这怂儿子,人家这媳妇宝贝的不得了呀!自己是当妈的,都觉得有点亏心吧! 第二天大雪,没啥事呀,她过来给儿媳妇帮忙来了。昨儿不是说要做啥东西吗?她来之后把大门从里面插死,怕引的外人来给吃没了。 做啥呢? 好家伙,瓜子仁、花生仁、松子仁,那么些个白糖,自家这媳妇做糖呢。果仁的糖做出来切成小块,摆在盘子里。儿媳妇捏着塞儿子嘴里,“好吃不?” 好吃! 可不得好吃吗?这谁家造得起呀!他才挣几个钱呀,儿媳妇哪一月的稿酬不是好几千呀。是!儿子弄回来这么多吃的,可要是没钱谁给弄呀?弄来了,要是儿媳妇爱吃还罢了,其实,儿媳妇也就是当零嘴吃那么三五个的,并不总吃。做成糖了,也就尝尝,并不是多爱。但是儿子不一样呀,就这样的糖,摆了一盘子,转眼半盘子没了。 儿媳妇拿她的钱买,她亲自给做,都进了自家儿子的嘴里了。 然后又是葡萄干又是蜜枣的,做什么萨其马。这个更好吃了,她都觉得好吃。自家儿子端着这个能当饭吃。做好了,儿媳妇收拾了两盆,“妈,给我爸端过去。” 吃这玩意害牙疼呀! 两样她只收拾了一碗,“端过去尝尝就行,想吃再来拿,你先收着吧。” 也行! 她往出走的时候,还听见儿媳妇跟儿子说,“回头再买点包装纸,把这分块包着,要是上班或是巡逻饿了,饭不赶趟,就吃这个垫垫。” 杨淑慧心说,就他上班挣的那三瓜两枣,都不够买这个的。惯男人就没这么惯的。要是他真能挣回来七个八个的,这还差不多。就挣那么点,他是咋好意思叫人家惯着的? 她回去就说金印:“你得说老四,没这么哄着他媳妇的钱花的。” 你少管人家两口子的事,“赶紧看老大的婚事咋弄吧。” 杨淑慧得操心俩儿子的婚事,得操心闺女放假哪天回来,就这么几天功夫,她发现小儿子家又添了三样东西——洗衣机、缝纫机、电视机。 这三样拉回去都没啥动静,是夜里才往回带的。杨淑慧也不敢言语,如今谁家要有洗衣机,那就别想消停了,有个拆洗的大件,都恨不能拿过去洗。这电视也一样呀,得一屋子的人去看,闹腾的慌。 儿子把洗衣机放在杂物房,能把水引到墙外,也说了,“家里大件拿过来洗吧。” 那咋好意思呢?有儿媳妇呢,对吧?又是公公又是大伯子的衣物,肯定不合适。 她不用,只说不习惯用这东西。结果这个倒霉儿子转脸买了一台电视和一个洗衣机,给放在他们这边了,“用的还不是你媳妇的钱!” 四爷:“…………”真没有,“叫刘新发拿着公社的证明,跑去东北和南边买特产去了,发了一车皮,这玩意一落地都抢没了。桐桐的钱做的本钱,给单位分了两百,新发能挣七八百,我能挣四五百……” 可这钱都换成电视和洗衣机给我跟你爸搬来了,你家的东西不还是你媳妇的钱买的? 四爷:“……回头我挣了给桐桐补上。” 洗衣机藏起来晚上偷着用,可这电视也不敢往出拿呀,平时就锁在闺女的房子。村里没谁家有电视,这年跟前都为过年借钱呢,这个时候露富还得了?干脆往那边一锁,闺女的屋子等闲没人进去!杨淑慧还专门找了个纸箱子,平时就把电视扣在箱子里,把低调进行到底。 可饶是这么低调,年跟前借钱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尤其是四爷这边,以前哪怕是混了一些,但没有混的条件了,也就混不起来了。而且,这也陆陆续续的成家了。成家就得过日子,现在这就是结婚就分家,自己想法子过日子去。一有媳妇,大部分混混也就没那么混了。过来借三块五块的,说年过不去了,怎么办? 能不借吗? 还是借了,光年前就借出三百多。 然后腊月二十,家里的大学生大姑子才从省城回来。 金印这几天,天天往县城去,在车站一等就是一整天,就怕错过了他闺女回来的日子。杨淑慧早把闺女的房间都给大扫除了一遍,炕是天天的烧,屋里的炉子就没熄火过。家里用的铺盖没入腊月就拆洗好了,而今天不好,又怕潮,天天在炕头放着,用床单盖好怕落灰,真给收拾利索了。 然后在腊月二十这天,终于把双泉给盼回来了。 杨淑慧这几天都不叫桐桐做饭了,“要是不忙,就过那边吃去,自结婚,还没正式见过。”反正每天都把菜准备着,等着双泉回来。 一个村上,肯定是见过的。只是这位撒出去一年,也没回来过,也没写过信。其实就在省城,金印之前拉货过省城的时候应该是能见一面的。后来不开车了,四爷倒是去过省城几次,家里也没要求四爷去看,四爷也没有去看。结婚的事,家里肯定给这位说了,但一直也没信回来。 咱也不知道对方是啥意思。 杨淑慧叫了,她这几天就过那边吃饭。今儿是快十一点半了,外面传来金印爽朗的笑声,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抱着金印的胳膊从大门外迈进来,一进来就一脸笑意的喊‘妈’。 杨淑慧那眉眼迸发出惊喜:“宝呀,可算是回来了,快!炕上热,上炕去坐着去。” 进了屋子,林雨桐看到一个长的特别漂亮的姑娘,身上是大红的呢子大衣,雪白的高领毛衣,下身毛蓝的裤子,一双高跟的黑皮鞋,应该不算是太保暖吧,一进屋马上就跺跺脚,搓搓手,把屋里打量了一遍,看见林雨桐才客气的笑了一下,“是小桐吧?”然后伸出手,“你好。” 不用这么正式吧!金丝是她堂姑,以前也去林家那一片玩,比育莲小,比育蓉大,属于年纪相仿还一起高考过的,突然整的跟第一次见面似得? 林雨桐伸出手,客气的跟她握了握,“二姐。” 对方放了手,笑道:“你们结婚的事我事先不知道,挺忙的。等知道了,也没顾上回来,你别见怪。” 不怪!看出来了,人家应该是对四爷的原身有些意见。应该说,因为有那么个兄弟,她这大学上的挺惊险的。心里有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这个时期的大学生,那是相当有牛气的资本的。姐弟俩属于一个前途无量,一个貌似改邪归正,这样的姐弟俩,怕是感情好也有限吧。 突然觉得在这里有点硌得慌! 客气的多了,那这自然就亲近的少了嘛。 也不是人家怎么了?毕竟脑子里的四爷还是那个混混的样子,嫁给这个一个混子,人家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属于机灵的。不是一样的人,人家觉得不想浪费时间沟通。那咱要是老在这里,是不是也挺碍眼? 虽然心里理解,但是呢?我不能生气!一切叫我不舒服的关系,我懒的费心去经营了。 于是,她起身,“妈,你跟我姐说点悄悄话,我回去看看炉子去。” 嗳!去吧!桐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杨淑慧也没多想,拉着她闺女嘘寒问暖去了。 林雨桐回去就关了门,顺手在炉子上蒸了米饭,若是不能在一个桌上吃饭,好歹四爷回来就能开饭。 四爷也放假了,他是跟大民和三岭去买鱼去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可不,回来了,拎着两条三四斤重的花鲢。 林雨桐朝隔壁指了指,“去了吗?” 去了!人家傲气的不理人,叫了不搭理,说话也不搭理,“我就直接回来了。” 想想都觉得金家的气氛现在很尴尬!幸好分了院子了,要不然更尴尬。 两人都没往心里去,桐桐拉四爷:“吃饭!咱自己吃。” 抓了四颗鸡蛋,把冻的硬邦邦的西红柿给烫的去了皮,切成末,炒出汤汁。得用油炸了鸡蛋,再把鸡蛋放在西红柿汤里慢慢煨着,直到汤汁收完。一人一碗这样的西红柿鸡蛋盖饭,吃的人可太知足了。 那边杨淑慧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谁长大之前还没有不懂事的几年,你就当你现在这样是懂事呀?老四当年再混,跟人打架伤人,但是不伤人心,你呢?你这就是伤人心。你不光伤了老四的心,你还伤你爸你妈的心!事过去了,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这还能结成死仇呀?你今儿不搭理老四,就是给你爸你妈的心窝子里捅刀子呢!” 金双泉坐在炕沿上,“妈,有些人不给些教训,是永远也学不乖的!他学坏了,根子是你太惯着了。” “我没惯着你?你这坏脾气不是我惯的?”杨淑慧就道,“谁能没点短处呢?你拿着人过去那么一点短处就不撒手,你性子还不如老四呢。” 金印一边抽烟一边叹气,“双泉,你将来是要当干部的人,你咋能不容人呢?你这性子,将来咋工作?你觉得你会看人,那小桐的父母人家就不会看人?人家林双朝如今在啥位置上呢?要不是看老四确实灵性,只是捣蛋不是真坏,人家能把闺女嫁过来了。或是小桐是憨的,傻的,有啥缺陷呢?人家没念大学,但不是没文化。对外咱说是抄抄写写挣钱呢,其实呢?人家是那么些杂志报刊的邀约作家,稿子邀请就不断。都是那些大报刊的!不说挣钱多少,你就想着,能叫那么些有文化的人都觉得好的稿子,那这小桐是个没脑子的人吗?人家有文化,有脑子,但是在村里,人家不清高,跟啥人都能处。你爸大道理不懂,但也在公家的单位里混了半辈子,整天开会说的,要有群众基础……你呢?你这性子能有群众基础? 说这啥意思呢?就是说,林双朝那水平再不行,人家是县太爷,老牌大学生,运动里走过来没受波及全身而退,那你说人家脑子不好?小桐那本事,不会看人?我跟你妈可能偏着老四,但老四接班以来,在单位上,谁说不好了?才半年工夫,周主任敢大撒把的叫他管事,人家周主任脑子也是有毛病吗?你怕他惹事,可全县公安系统的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家都不怕老四惹下啥事被连累,能连累你个啥? 你去村里走走转转去,你看人家咋说老四的!说老四没个正形,但路没偏。这一条巷子里,谁家有事老四不去帮忙,谁家有难处老四看不见?他就是胡混的时候,只跟人打架闹事,可从来没有欺负过谁吧?人家都能谅解年轻小伙子不懂事的那几年,咋到了你这里了,一点都不能谅解了呢?” 金印发愁的是,双泉身上的傲气和清高气,对她并没有好处。其实,老四是亲兄弟,你不想搭理,闹脾气,这都没事。过两天对着老四踢两脚,姐弟俩吵吵几句,过去就过去了。可对着弟媳妇不能这样的。不说跟弟媳妇搞好关系,叫父母不用夹在中间为难。就只小桐的父亲当着一县父母官,你也得客气着呢。一般大学毕业,分配回原籍。你将来回县上政府机关的概率很高,那你说背后有个靠山,哪怕不帮你,是不是也能防着有关系的人把你挤的没机会呢?有这个姻亲关系在,是不是对你有好处? 这些她全不想,却把当年那点事放在心里无限的放大,金印就觉得,便是读了大学,这么下去,前程也有点堪忧。 第883章 流金岁月(14) 说实话,金家这一家子真属于低调的。 财真的不露白,且一直贯彻的很彻底。 房子是砖瓦房,其实贵的不是砖瓦,是有没有关系能弄来砖瓦,有没有钱开销的起过来帮忙的人的饭钱。金印有工资,有门路,盖个院子,大家觉得属于他能负担的。 家里的日子肯定宽松,但月月拿工资的人,家里还有粮食,那肯定过的比周围的人都宽裕,谁都不会多想。 便是双泉回来穿的洋气,大家也都说这是大学生了,具体的价格其实没多少人知道。 现在这大学生国家给补贴,每月二十来块钱呢,其他一切费用都免了。很多家庭困难的,还能挤出钱给家里。但是,家里肯定是给她钱的,金印这人低调,房子盖了,给儿子们留出来的娶媳妇的钱肯定都攒出来另外放着了。家里出了这么一个金凤凰,金印还不得拼命的供呀? 像是着这种动不动就出去拉活的司机,捞了外快的机会不少。司机出门在外,不能按期回来,一回来就说车坏在路上了,或是赶上天气不好了,就如今这通讯方式,自然是他说啥是啥。其实呢,速度快点,挤出来一点时间,出去跑一趟私活的时间是有的。很多还是公家单位,找不到车,能通过私人关系用一用,何乐而不为呢?以公对公,给的也许不是钱。比如给你一车煤抵工钱,开个条子。他拿了条子转手就卖了。再不行是两条烟,换了也是钱呀。来回倒腾着,人家没叫老婆孩子受罪。 干这些活,回来弄点稀罕玩意,给领导分一分。那领导都懒得问了。 自从双泉上了大学,金印的额外收入怕是补贴女儿了。瞧那一身,不便宜。只一双皮鞋就二十!之前给吴秀珍买过一双,差不多就是这个价位。当然了,也不一定就是她奢侈。她一直说假期在参与社会实践,要是去一些单位的话,穿的好一些,也很必要。如今这大学生社会实践,是分配工作的加分项,很重要。 因此,林雨桐从没觉得人家穿的好一些就怎么着了?人家爸爸有那能耐,对吧?这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能搞好关系,那就好好相处。如果非就拧着,那就客气着些就行了。 本来林雨桐给准备了一条大红的围巾,是她买的毛线,育莲帮着织的。 挣钱了嘛,她每月给老太太零花钱,衣裳啥的,也补贴大姐一些,买了毛线来,大姐就不叫自己织了,她的工作清闲,在学校看着学生也能织。自己和四爷的毛衣毛裤毛袜子手套之类的,都是育莲给织的。她的手特别快,桐桐只管买毛线,一大家子的育莲都能给织出来。多余的线织了一条围巾,还给送来了。 桐桐本来说不用,叫她留着。毕竟大姐要去学校,这进进出出的,围着挡风。人家非说她有旧的能用,给把这个送来了。林雨桐想想也就不给大姑子单独准备了,围巾就可以。结果现在,看人家那性子,她觉得把这个送人家有点不合适。回头还是把这给自家大姐吧。 她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英汉词典,林双朝当时买的时候人家书店的旧书,他没注意买了双份。干脆拿一份出来送对方好了。 这种词典不一定贵,但肯定特难找。 那边不知道怎么说的,晚上了,三岭过来喊两人过去吃饭。 桐桐就把这词典给带上,又叫四爷取了一碗萨其马和松子糖,两人表情都挺正常的,回那边去了。 她把书递给对方,“记得家里有这个词典,偏想不起来放哪儿,可算是翻出来了,二姐看看能用吗?” 双泉面色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接过去了,然后哎哟了一声,“我们想用得去图书馆,我们全班就一本,还是托人从京城买的。” “能用就好!”林雨桐就笑,“也是我爸托关系给我找书,结果夹在文史类书里面的。整理的时候不知道塞到哪个箱子里了,还好找见了。” 这东西大概是送到双泉的心里了吧!也可能是突然觉得跟桐桐有了共同语言,于是她马上让出身边的位置,叫桐桐坐,“才听爸妈说你是作家!” “喜欢自由,做点文字类的工作。” “我听说县里的文史馆请你去,你拒绝了?”双泉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想着拒绝呢?” “不自由呀!”林雨桐就笑,“做文字工作的人,基本都懒,都不爱受约束,都不喜欢麻烦的关系。怎么简单怎么来吧!文字纯粹,所以,也希望生活简单纯粹。” 双泉觉得这个弟妹说话是话里有话。但她又觉得,交流起来并无障碍。 饭菜摆上桌,还是两人挨着坐呢。 四爷给金印倒酒,“您看,整天念叨团圆饭,这不吃上了吗?今儿高兴,喝一杯?” 金印就笑:“给小桐和你姐也满上。” 给四爷和双泉之间递梯子。 双泉犹豫了一下,主动把杯子递到四爷的面前,“浅浅的一杯就行。” 四爷笑了一下,给倒了半杯。 双泉就说,“给你媳妇也倒一杯。” 主动跟四爷说了,四爷就回了一句,“她还吃着中药,不喝酒。” 杨淑慧忙道,“想起来了!”然后就起身,“你姐带了橘子粉回来,给桐桐冲一杯。” 饭前一家子碰了一杯,这才开吃。 杨淑慧给桐桐夹鱼,“这鲢鱼不大,刺多肉少,你吃的时候小心着些。” 大民就笑,“就这还抢不上!要不是老四找了河滩的人帮忙,上哪买鱼去。” “明年找河滩几个公社去,只要能养出来鱼,这边供销社全都要。沿河开捕,都去大城市了,就是省城都不好买。” 双泉讶异的一下,接了四爷的话,“嗯!是不好买,多是南边来的腌鱼熏鱼。” 四爷就问她,“需要给老师或是谁带吗?年前还能买到。冻起来比腌鱼熏鱼要好。”这合适吗? “给老师拜年,带点土特产怕什么?”四爷就说,“年前我再弄几条大的,冻着就行。” 行! 金印就笑着喝了一口酒,对嘛!兄弟姐妹彼此之间有意见很正常,不能结成仇呀! 饭吃完,不早了,四爷带桐桐回。 大民才说双泉,“老四接班了,但是工资给我跟老三平分了。爸在外挣的外快,全给你了。他干那个工作挣来的其他钱,他才自己留着的。但是家里人家交家用,家里的家电,都是年前赚了一笔之后给家里添的。他那边有一套,是小桐的钱买的。现在给这边一套,这是补贴谁呢?老四这么补贴家里,小桐也没一句怨言,对吧?妈照看那边多,小桐就不在钱上计较……”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我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在家更呆不了几天,我肯定跟她好好相处。但是跟老四,“他要不学好,我还给他甩脸子。” 你就是打他一顿呢!碍着什么事了?! 大民起身要走,双泉一把拉住了,“老四都结婚了,你是不是也要结呀!上家来相看呗,叫我也见见。要不然我这一走,真要是忙起来,你结婚我也不一定能回来……” 去去去!闲的你! 回来大概是真的闲的吧,其实双泉没什么能交际的人。林雨桐昨儿送了她一本书,她今儿过来带了一盒子头花发卡,这肯定是在省城就买好的,哪怕是心里不得劲,但还是提前准备了东西的。 她不好意思,“那个……没选好!你留着用也成,送人也成。回头再给你挑好的。” 这东西其实是挺受农村姑娘欢迎的。她是对自己的定位出了偏差,如今也知道送这个不合适。 林雨桐笑着收了,“这就挺好的,不用另外送了。”双泉摆手,“回头我送你一支好钢笔,那个用的上。” 行吧! 林雨桐请她坐,起身给倒茶。双泉来回的看,这屋里收拾的真雅致。她在书架前停留半晌,而后被桌上的字迹吸引了视线。人家写了一半的东西她没看,抬手把样刊拿了起来,看了目录,发现这一本上只五篇小说,第一篇就是署名小桐的文章,三十多页的刊物,小桐的占了十多页。 她翻看看了两段,桐桐就端着茶壶过来了,她忙问,“能借我看看吗?” 拿去吧。 林雨桐倒了茶,她喝了半杯,闲话了几句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进门的育莲。 育莲愣了一下,“哟!双泉回来了?” 双泉点点头,“是啊!回来了。”然后就告辞,“你们聊,我先回。” 哦!那你慢走。 等人走了,育莲才小声道,“不好相处吧!” 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像是见面寒暄之类的,她好像有些障碍。 可这也说不到不好上。 林雨桐拉她进屋,“今儿怎么来了?” “我跟奶奶明儿去爸那边过年,跟你说一声。大年下的车不好坐,要是下雪了,路上操心。奶奶说,等天好了,有车了,你俩再过去也不迟。不用非得挑大年初几。”说着,就把手里的篮子放下,“育材从西南寄来的,一大包子果干,说是你爱吃,多给你些。这不,给你带来了。” 得有七八斤呢。 林雨桐把做的糕点又给装了些,然后取了两百块钱,“把这个钱给妈,就说年后我不带礼了,家里过年就用这个钱吧。我另外再给育才寄一百块钱,叫妈别操心了。” 育莲就笑,“行,你有就先花你的。”而后又苦笑,“啥时候能花我的,我也不知道。” 林雨桐就说,“跟健民哥算是了了?” 了了! 育莲不打算多说,把东西装好钱装好,要走了,桐桐才想起围巾的事来,取了给育莲围上,低声道,“我那大姑子喜欢书,这个我就没送,还是给你吧。” 育莲朝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有点目下无尘吧?” 不到那份上,可能跟周围人没什么共同话题。 把育莲送走,林雨桐又把果干拿了一半给送过去,不看双泉的面子,还得看公婆的面子!说实话,这公婆很体谅人了,也很好相处。不看一面看一面吧!平时有啥也给这边送的,这次也一样送,但话却是这么说的,“都尝尝,完了给我姐带去学校吧,跟同学分着吃。” 杨淑慧在桐桐走后就说双泉,“你是当姐的,人家做弟媳妇的让着你,你就更得有当姐姐的样儿。” 双泉看书呢,随意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杨淑慧抓了一把放在外面叫家里人都尝尝,剩下的都收起来,过年拿出来一点,剩下的给双泉带去学校。 四爷转天果然弄回来十七八条成十斤的鱼,给双泉了几条,给林家留几条。剩下的十条四爷可舍不得再给出去了,留着给桐桐慢慢吃吧。剁成块冻着,清蒸一块都够她一顿吃了。 林雨桐笑眯了眼,拿了剁下来的鱼头,“咱今儿吃剁椒鱼头。” 秋里做的剁椒酱还多着呢,再扯点面条拌着吃,四爷是极爱的。 年前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家里有俩大龄未婚男,其实挺着急的。但是腊月不做媒呀,有意向也不在腊月相看。 这不,一过年,还大年初一呢,就安排了相亲。 双泉想拉着桐桐去她房间两人探讨文学,桐桐想跑,这玩意有啥可探讨的,她塞了双泉一把瓜子,叫她,“走!咱俩去看看那姑娘去。” 那有什么好看的?之前瞧了一眼,长的也就那样。 林雨桐走她的,“我去看看。” 双泉:“……”看了作品觉得这是一个颇有深度的人,是一个雅人,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可一接触吧,就发现这是个俗人,一等一的大俗人。 她把瓜子放下,出去一看,就见自家这位弟妹靠在大门外,跟对门和邻居家的媳妇在那里分着嗑瓜子晒太阳,还不时的朝自家的方向指指点点,不用听都知道她们在讨论相亲的两人。 林雨桐半眯着眼睛,惬意的听桃子嫂说这个姑娘,“……那是有名的铁姑娘,一天能开两亩荒地,是我们村的姑娘,多少人踏破门槛人家都没看上……” 隔壁苏环婶子的儿媳妇白彩儿嗤嗤地笑,跟桐桐逗笑,“人家这能干的姑娘进门,看你婆婆惯谁?” 林雨桐抬手就把路过的婆婆拽住问说,“彩儿嫂子说有能干的进门了,您就不惯我了。您告诉她,将来您惯谁?” 这声音不小,把巷子里看热闹,扯闲篇,晒太阳的男人女人们都惹的哈哈笑。 杨淑慧笑的不行,“能干的人啥都干了,用不上妈,妈不惯你能惯谁?!” 逗的人越发的笑了! 双泉:“…………”很羡慕这种会跟人打交道的人,但是奈何,自己真做不来! 第884章 流金岁月(15) 说亲的这个姑娘叫秦引娣,家里生了六个姑娘,才得了一个小子。 她是家里的老二,婚事耽搁到二十四五,不是说真的很挑剔,而是家里的父母不同意。因为家里的小子才十岁,干活全凭上面这些闺女了。 大闺女出嫁的时候二十六了,去年才嫁了的。 二闺女打从十七八就有人说媒,说一个不成,再说一个还不成。到了不好再拖了,就给开出条件,要一百块钱的彩礼。普遍娶媳妇花四五十的时候,张口就要一百。这要么,就是给介绍一个年纪大的老光棍,要么就是找个条件好的,但小伙子身体或是性子弱一些的。 当时嫁这家的大闺女的时候,就是这么办的,嫁了个快四十的老光棍。 到了老二呢,老二这姑娘性子硬,再想那么嫁她,那可不行!这姑娘直接找了村上的妇女主任,问这么着是不是迫害妇女。 村上当然得管!妇女主任还就觉得这老二闺女这性子好,就主动揽下这婚事。刚好,这妇女主任是这边村里的姑娘嫁到那边去的,就在娘家这边村子里给找,就看中大民了。金家的条件好,金家这两口子精明又厚道,这种肯吃苦的女娃娃去人家家里当媳妇,吃不了亏。而且,大民比起三岭呢,在体力上能弱一些。三岭干活像头牛,又有劲儿,又有窍,干啥都看着有巧劲。可大民呢,没那么利索,但是脾气是真好,不急不燥的。 年前就跟杨淑慧说了,“……这就得一个笨的搭一个巧的,哭的搭个笑的,这样的配成的两口子,一辈子都不走大折子。” 杨淑慧就觉得好,私心里呢,也觉得家里有一个娇娇的儿媳妇就足够了,再有一个娇娇怪,当婆婆的日子就该没法过了。 大年初一的,就安排了相亲。就是彼此都看一下人的长相,听一下说话。看看是不是哪里有明显缺陷就行了。性情呀,家庭呀,这都是知根知底的媒人说的,都觉得能接受才安排的。 姑娘瞧着有点黑,人家这媒人就说,“冬天也不闲着,拉柴火,出粪,顶个壮劳力呢。风那么吹着,谁也白不了。” 这也是实话。 林雨桐就说,“个子高,五官挺好的,浓眉大眼的。” 媒人马上说,“这家的姑娘长的其实都好,这要是养的好,都跟花似得!娃真是好娃,就是爹妈有些糊涂,一心生儿子,想法又自私了些,把娃给耽搁了。” 人家长的不丑,身量也很好,两人谈完了,大民说行,秦引娣低声也跟媒人说行,那就行了。 这婚事定下来很快,隔了一个初二,初三杨淑琴就和金印带着大民去,就把婚事定下了。给了一百块钱的彩礼钱。 但秦引娣把一百块钱拿到手里,就问她爹她妈,“像其他人家一样,你们收三十就行。剩下的七十我拿着,就不要男方出布料棉花这些东西了,置办成嫁妆我带过去……要是这么办,我将来还管你们。要是你们现在就拿这一百,还得叫男方给其他的东西,还不给嫁妆,那也行!我也不怕丢人,我就单蹦一个啥也不带的嫁过去!但就是一点,我出了这个门,可就不回来了!将来就是你们老了,不能动了,我都坚决不伺候。这家里的事,跟我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该给这家里下的苦我下了,能做的都做了,再多的就没有了。” 但是秦爸觉得,一个闺女要一百,六个闺女就是六百!再加上男方给的料子之类的东西,全都攒着,这些钱能把房子盖了,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和东西就都够了。于是就说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老了靠闺女的。你说的那些,有啥用?我靠的上你不?生你一场,养你一场,这点钱你不该给呀?一家一个条件对吧?咱家就这条件了。你出门子了,就过你的日子去吧。家里不用你管。” 要了四床被面,二十斤弹好的棉花,要了四身衣裳料子,还有零零碎碎的许多东西,然后特别利索的就说把婚事订在正月十二吧。 大年下都是好日子是没错,但是这也太仓促了。 那妇女主任又跑来,“就这么订了吧!那边怕你们反悔,万一想的时间长了,觉得代价太大把钱要回去咋办,干脆就抓紧。” 杨淑慧就觉得,这都叫啥事。要不是实在看上这姑娘了,谁乐意跟这么一家人结亲呀? 因着这个变故,林雨桐都没能去三云县,只四爷在派出所给林双朝打了电话,说了情况。 这边有喜事,林家得回来人的。完了哪怕一起去那边县城过正月十五都行。林双朝就说,“那天是早就定好的会议,我在省城,肯定回不去。跟你父母道一声恼!” 这个都能体谅,没关系。 于是家里忙忙叨叨的准备婚礼。 被褥是现成的,四床,准备出来好几年了,一直在瓮里放着呢。是的!在瓮里,因为怕被老鼠给咬了!如今拿出来晒晒,新房就拾掇出来了。 便是再想收拾其他的,也不成了。一是时间紧,二是正月里,还冷的很,地冻的硬邦邦的,新房也没法再收拾了。 贴上对联,大红的喜字,这就是结婚了。 林雨桐一听媒人说的那个情况,就抽空做了两身这个季节能穿的衣裳,又给大民买了一双皮鞋,就是新婚的贺礼了。 果然,结婚这天,这姑娘的一身衣裳很不合身,她这衣裳是借的。家里一点都没给陪嫁,就是自己跟着来了,然后亲戚随后来吃席面,就完了。说实话,真没见过这么嫁女儿的,一副碗筷都没给带。 双泉都觉得不可思议,“真叫这么来了。” 林雨桐低声问她,“你的旧棉鞋还有不穿的吗?我的脚小,估计她穿不了,你的应该差不多。”布鞋一般差着一点码数基本也能穿。 双泉才看见新媳妇脚上是一双旧的棉鞋有些湿了,不知道怎么沾上的水,现在没有换的。她忙啥,“妈给我做了不少,都是新的,我给她拿。” “她的脚该是比你的大,你取旧的吧,旧的松!” 双泉就道,“妈的脚肥一点,估计她能穿。我找妈的新鞋去。” 然后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包袱的新鞋,棉的单的都有,一股脑的都给拎过去放在那边的新房里,“嫂子,鞋湿了,换一双吧。” 秦引娣红了脸,脱了鞋,换了新的。 双泉看见对方袜子上打着各种的补丁,这会子只能假装看不见,出去跟杨淑慧小声的说了。 但这个事,今儿再不能提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假装不知道吧。 等把客人都送走了,杨淑慧才把小桐给自己买的,还没舍得上身的胸衣、内裤、袜子,秋衣秋裤这些都包好,偷偷给送到大儿媳的房里,“这些贴身的,出嫁的时候一般都是家里的姐妹给送的,小桐说十里不同俗,怕你们那边没有这讲究,就给你准备了。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有,说是就不给你准备别的礼了。她怕你认生,不好意思送来,这不,我给送来了。咱们这边有这讲究,要不,你给换上,咱图个吉利。放心,你换吧,我在门口给你守着。男人正闹酒呢,没有俩小时散不了。” 秦引娣这才给换了,她从小到大,就没穿过一件新的。包括结婚这天穿的,都是旧的。本来都不委屈的,可这新衣服一上身,不知道怎么得了,就委屈的不行。 除了贴身的,柜子里还有两件红棉袄,两条黑棉裤,把这往秋衣秋裤的外面一穿,又喜庆又暖和。她扭脸去照镜子,竟是发现镜子下的柜子上,放着一把红头花和发卡。 她把头发重新梳了,看看都妥当,这才拉开门。 杨淑慧就打量,“好看!合适。”然后拉着秦引娣出来认人。 白彩儿一边帮着洗碗,一边低声跟桃嫂子说,“你看淑惠婶子,多舍得的,给儿媳妇花啥钱都行。你再把我家那个婆婆看看,好像嫁到她家是我占了多大的便宜似得。你是不知道,我这婆婆那个心眼呀,多的很!当时说亲的时候,你知道人家让咋相看呢?”咋相看? 白彩儿就不用干活了,给厨房里这些帮忙的媳妇学,“她领着媒人和我隔着街道看她儿子,女方站这街道这边,男方站街道那边,隔着八丈远相看呢!我是媒人带着呢,一看就知道相看的是我!结果呢,她打发王树生陪着她儿赵大用相看呢。我就问说,哪个是她儿。她说,就那个,那个!你看嘛,长的好的那个是我儿!” 林雨桐正在灶膛前塞柴火,也不由的笑出声了。 赵大用跟长的好不相干,倒是王树生,不是个好家伙,但是人家长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桃嫂子都笑的不行了,“再后来都没见?” “没有呀!婚事跟这个一样,订的着急的很,说是给我公公冲喜哩!”白彩儿就说,“等我嫁过来一看,人不对!可不把我气死了,我公公也不见咽气,新郎人也不对!当时是新媳妇还不敢嚷,问我婆婆说,你不是说长的好的是你儿嘛,你这弄的不是骗婚是啥!你知道我婆婆是咋说的?我婆婆说,我没骗你呀!我就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我儿长的更好的人咧,这咋是骗嘛!” 林雨桐都纳闷,“你就从了?” “没有!”白彩儿就说,“赵大用就是个没胆的怂货,我不叫碰他就碰不成。都有半年,我都不搭理他,不许他回房睡去!后来时间长了,知道王树生不是个好东西,赵大用没啥本事,人却不坏!算了算了,嫁都嫁了,还能咋?不过是跟我婆婆把梁子结下了。” 林雨桐就觉得,再写东西,应该在女性婚姻这个角度多下工夫。婚姻这个东西,怕是只有女人才能知道女人的苦! 第885章 流金岁月(16) 本来正月十五要去三云县的,可金家有喜事,吴秀珍回来了,就说,“你爸忙着开会搞什么联产责任承包,你跟四海要是忙,就只管忙你们的,不用来回跑了。去了未必能见你爸,从省里开完会,得去地区开会,回了县里不在家里呆,直接就下公社蹲点搞什么试点去了。见不上,干脆就别跑了。等忙过这一阵子了,叫你爸给四海打电话。” 那倒也行! 林雨桐给把冻着的鱼叫拿上,“我爸不在,您就自己吃,别舍不得吃。” 把人送上车这才算完。 回头双泉又要去上学,金印叫了四爷:“你跑一趟,把你姐送到。” 还是想缓和姐弟俩的关系。 四爷应承了,他正好也想带桐桐出去转转,就说,“正好没有给连襟家拜年,桐桐就说这两天去省城,那就一块……” 刚好顺路!两人没拿多少东西,行李主要是双泉的。 从公社坐车到县城,到县之后城倒车往省城去。 不知道是不是都放假的缘故,去的人还挺多。买了票也是站票,司机认识四爷,应该跟金印也挺熟悉的,一看见三人就招手,“先上车,半路上肯定有下的,到时候就有座位了。” 也行吧!反正一天就这两趟车,错过了就没有了。 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售票员给指了位置,“就放在这儿。” 售票员就在紧靠着车门子那个位置,方便随时手动开关车门。她的座位前面有一个焊死的铁桌子,应该是方便放钱的。铁桌下的下面是空的,能放东西。把行李放进去了,三人只能站在靠门口的位置,毕竟里面的过道人都站满了。四爷叫两人扶住车上的椅背,他自己则扶住上面的吊环。桐桐左右看了看,结果扭脸一看,正好看见双泉胸口的校徽。 她微微皱眉,抬手把双泉的校徽给摘下来,然后翻弄对方的衣领,给她把校徽别在衣领的内侧,外面看不见。 双泉没动,等桐桐弄好了,她才不解的看桐桐,这是干嘛? 林雨桐心里叹气,这姑娘一天天的在学校,一点都不知世道险恶。没看见吗?跟咱家认识的司机和售票员都叫把行李放到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一车的人,谁把行李往行李架上放了?睁眼看看,这车上便是再挤,大家的行李都在各自脚下或是怀里抱着呢。大件的都在车顶,小件的不敢撒手,为啥的?因为路上并不太平。 司机和售票员心知肚明,可他们要长跑这一条线,便是遇到不好的事,也不敢言语。只能一遍一遍的提醒所有乘客,“看好自己的行李,保管好个人的私人物品和财产,不要让贵重物品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就已经在提醒了,路上不太平,都小心着点。 你说你一漂亮的大姑娘,就已经够惹眼了。完了你还把你的身份告诉人家,怕人家纠缠的时候找不到你吗?路上人多,真遇到流氓,说甩掉就甩掉了,可要把你的学校叫人家知道了,过去纠缠你,你怎么办呀?一次没遇上是运气好,并不是出门就安全。 她没解释,只笑了笑,还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 又等了五分钟,陆陆续续的上了两三个人,到了出发的点了,这就走吧。车子出了县城,路更不好走了。车走的不快,晃晃悠悠的,坐着的人不舒服,站的人肯定更不舒服。往前走了得有半个多小时,后面有俩大妈喊着,“前面路口停一下,到了。” 车一停,后门一开,她们下车去了。这应该是在县城上班,家在这附近的村里。坐这一趟车能到村口,比较方便。 有两人下了,过道里的人就顺便坐了。过道里的人一一往后挪动。因为也有人半路上拦车,等着坐这一趟车。 走走停停的,等过了火车栈道,到了半路上一个镇子,桐桐和四爷带着双泉已经挪动到后门门口了。本来空出的位置其实桐桐和双泉都能做的,可后面跟着一个老太太带着俩半大的孩子,那就让老太太坐嘛。 这会子车上就有点空了,过道里站着的没几个了。 走了不长的距离,前面是采石场,紧挨着的是个矿区,然后正走着,车猛的一停,从下面上来六七个吊儿郎当的,嘴里叼着烟,帽子歪着戴,衣服不好好穿就那么把大衣披着的小伙子。 打头这个长得五大三粗,横着从过道里过。过道里也放着有些人的行礼,挡住过道一点很正常。结果对方这么一过,那披着的衣服蹭的一下被挂掉了。衣服一掉,这货就站住了,二话不说抬手就给坐在过道边的小伙子一巴掌。然后瞪着眼睛,等着这小伙子有反应呢。可这小伙子没动,这种情况下不能动,一看就是惯常在这一路这么干的,又人多势众,真要还手,就是一顿好打。 壮汉嗤笑了一声,继续朝前走,一双眼睛在乘客里看。后面的人帮着把衣服捡起来,然后咳嗽一声,呸的一声,唾了一口痰到那小伙子脸上。 小伙子动了一下,他边上的中年人一把拉住了,不叫动。 桐桐就这么冷眼看着,结果这壮汉就看一边抱着孩子的媳妇,跟人家调笑,“哟!大嫂呀,你怀里揣了俩个啥,鼓囊囊的,是大馒头吧,我饿了,喂我吃一口吧!” 这一说,这人身后的几个人跟着就起哄。孩子吓的哇哇直哭! 这还不算,还真敢伸手。 四爷就喊了一声,“住手吧!过分了。” 这人一愣,嗤笑一声,朝四爷看,“这是哪里冒出个爹来,管的够宽的呀!” 双泉吓住了,拉住四爷的衣摆,低声道:“别动,他们人多!”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加大了油门。 桐桐知道,司机还是帮自家的,这一片是人家的地盘,这里属于派出所力量的薄弱环节,因为治安这近二十年,单位自己的保卫科负责的挺多的,可这属于单位内部的,在这里报警,有什么用呢? 车一停在这里,这些人一呼喊,那帮这伙子流氓的人可就多了。 这壮汉抬手就要揪四爷的衣领,林雨桐掰开双泉拉扯四爷的手,只把四爷朝后一拉,对方朝前一闪,扑了个空!桐桐脚下偷偷一绊,车又在行进的途中,可不就扎扎实实的朝前摔了了吗?眼看要倒了,林雨桐伸手好似要扶,对方慌乱中也抓了林雨桐的胳膊,桐桐反手一扭送,对方的嘴正好磕在椅子的铁扶手上,再往回这么一拉扯,壮汉不由的闷哼一声,前面那大门牙肯定被这么给磕掉了。她抬手把人给四爷一塞,前面就是弯道,弯道边是斜坡,坡下是沟壑,一般这种路段车会很慢,特别的慢。 林雨桐从四爷腋下钻过去,将车的后门打开,然后又钻回去扯住四爷。 在行进的车上,谁有桐桐下盘稳? 她这一拽住四爷,四爷就腾出手了。他别的不行,库布还是精通的。抓着这些人的肩膀,一扔就把人扔下车了。 七个人,被四爷这么给扔下去了。 确定周围空旷,不可能有当地的人过来,四爷才喊停,等车停了才下车,得下去看看人都好着没,别出了人命。 这一摔,摔的不轻。林雨桐跟下去看了,都是皮外伤,没事! 四爷抽了这些人的裤腰带,而后把手都给绑上,再给赶到车上,这才道:“师傅,在平洲市停一下,去市公安局。” 是的!要去省城,得从平洲市过。如今的划分是,省下面划分地区,不管是自家的长青县还是隔壁的三云县,都属于平洲地区。 以前,林双朝就是地区的办公室主任。这事在省城去,只能是个小派出所处理,按照流程,还是得通知这些混混当地的派出所把人带回去,当地处理。可要是不去省城,在地区的话,这属于矿区的直属上级单位,会对当地的派出所和单位造成极大的压力!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嘛!再就是,在地区上,林双朝还是有熟人的,也有许多老关系的。他那个性子,人家觉得交好很难,但若非必要,也不想得罪人呀。所以,重视程度就不一样。 因此,四爷不说去省城处理,而是宁肯进了平洲,然后去市局。 一说送市局,这壮汉就叫嚣,“小子,吓唬谁呢?去市局?去哪能把老子咋?老子干啥了?老子干成啥了?” 对!这就是个问题,他好似没干啥,也没干成多恶的事,到哪都好像就是关几天就放了。当地对这样的事,捂盖子的多,揭盖子的少。 四爷没搭理他,前面便是市局了。这是报案来的,扭送了人员下车。四爷就去找人处理去了。 他还有个身份,那便是派出所的借调人员。出了这事了,这个身份就能用。他先跟人家借电话,打给调到县局的方所,现在该叫方副局了。 方副局再打给市局的领导,自然隐晦的就会说,四爷还是林双朝的女婿。 这个事情要全车的人录笔录的,因着出面接待的是一位局领导,在大家的意识里,就是这件事上面很重视,那肯定是争先恐后的说了。 尤其是司机,就说这一路但凡遇到厂矿集中的地方,就会出现这种半路上车的流氓团伙,上车勒索敲诈钱财,调戏猥亵妇女,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还说,之前有妇女搭着过路车带着孩子去省城瞧病的,结果车被拦下了,妇女和带着的十一岁的姑娘都被拉下车了,最后结局不知道。 那意思是肯定是祸害人了,因着这种事对受害人生活有影响,估计是没人告!但是据说是有过类似的事,还不止一次。 可以说沿路的治安是非常糟糕的! 这还不算小偷小摸,强行带走乘客的行李这些事端,哪一天没有这样的事发生呢? 这些人穷凶极恶,车上同行的乘客都怕惹祸上身,不敢言语。 可以说,治安形势是非常的严峻。 这七人就这么羁押了,具体还犯了多少事,这得查呀。 林雨桐陪双泉在外面等着,四爷在里面跟人家交涉。要走了,四爷才招手叫桐桐,桐桐过去跟刘副局告辞,“……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能见义勇为,我提出表扬。但以后还得保护自身,先与他们周旋,然后再想办法。之前你爸来开会,还见了一面。都知道咱这小小的地方要出个大大的作家了,没想到,这作家还是个鲁莽的作家。” “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林雨桐忙道,“您教训的是,我都记下了,以后再不敢了。” 说了好一会子话,才上了车,驶出市局,出了平洲市。 车上的人欢腾的,跟四爷和桐桐搭话。抱孩子的大嫂赶紧的很,低声问说,“妹子,你是哪个单位的,回头叫我爱人给你们单位写信。” 嗐!不用了,这不是碰上了吗? 到了省城下车的时候,之前被欺负的小伙子还一个劲的喊,“哥,等我办完事回家去,我上家里找你去。” 应该是本县的人。 四爷应着,拎着行李送双泉去学校,“你也看见了,外面的治安就是这样。以后没特殊的事情,不要出学校。你热衷于实践是挺好的,可前途要紧,安全更要紧。你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一个劲的往陌生的地方靠,并不是每个人都怀着善意的。我的意思是,真要实践,回基层实践难道不行?等放假的时候,你借用学校的电话给派出所打个电话,不管是叫谁传话,都行呀。不管是我还是爸,借了单位的车接你一趟不比你一个人安全。” 知道了!放寒假回来的时候司机就是自家爸认识的人,给自己安排了售票员的位置坐的。人家售票员就坐在边上的小板凳上,想来回头爸爸肯定是给人家送东西了。 感情成了大学生了,其实一直也在家里的保护之下的。 林雨桐心说,家里肯定操心呀。长的招人眼的姑娘出门,爹妈都把心在手里拎着呢。 到了学校了,给送到宿舍楼下。双泉才道,“那……什么,之前……我该是误会你了。” 四爷把包给她,“上楼吧!钱不够或是要什么,就打到咱们公社派出所,给你捎带。” 嗳! 自家的姐妹这是安排妥当了,可四爷却依旧忧心的很。他也不知道如今跟历史有多大的差别,只是记得好似就是今年吧,也是在一处厂矿区,发生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恶性案件。有个才十五岁的姑娘被轮番糟蹋,且以非常残忍的手段持续被迫害。 桐桐就说,“应该朝上反映问题。” 可位卑言轻,谈何容易? 两人在省城没有多停留,去了高城家,都没吃饭,见了育蓉一面。其实厂里住的还是挺紧张的,一家就住四十平的房子,很拥挤的。桌上放着不少书籍,育蓉就笑,“工作了,稳定了,觉得还是应该考一下试试!我今年想试着考一下纺织学院,大专就行。你姐夫被单位派到纺织学院进修了,学历这东西对你没用,但早大单位内部是有用的!你催着点妹夫,这事抓紧。” 四爷以后也没想在单位上怎么样,他就是暂时在这个位置上过度一下而已。 这个东西没法细说,高家很热情的要留两人,两人把礼品放下没吃饭,只说真的有事了,这才告辞出来。 从省城回来,林雨桐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她开始写东西,然后往妇女类报刊投稿。她还怕稿子被积压着,数月半年未必能看的到,于是就把文章寄给跟自己长期合作的那位编辑沈阅,并且给沈阅写了一封信,在信上把基层的情况,把基层妇女遇到的情况,都说了一些。当女性出门再没有安全感的时候,这事情就很大了。她想要引起重视,关注社会治安,尤其是对女性的保护。因为世情原因,好多都是受害后不敢言语。她觉得需要妇女工作者出面,跟有关部门沟通。 信写的很恳切,甚至去邮寄寄送的是挂号信。 她希望这些信能有一些作用,早一天震慑,是不是就少一些恶性案件。 四爷呢?他找方副局,说这次在路上遇到的事,“我姐在外面念书,家里很操心。谁家有女儿都得操心!我觉得像是学校门口,女性集中纺织类厂区门口,都应该设置一些临时的治安点……” 这事真挺要紧的,方副局在会上争取,之后又安排警力…… 四爷和桐桐把能做的都做了,尽力了。 可从四月开始,打击力度明显变大,显然,还是有极其恶劣的案件发生了。 整天有大喇叭在满街道的喊,打击恶势力,打击地痞流氓,可怎么也没想到,隔壁苏环婶子的儿子,白彩儿的男人,那个很老实的赵大用,被人家民警给逮住了。 原因是耍流氓! 四爷一看到被押到的人都愣了,这小子有什么胆子耍流氓呀! 可他就是耍流氓了。这不是公社有个水利站,管着这一片的水利灌溉吗?水利站比较靠野外一点,一个院子两栋两层楼,一栋办公,一栋是宿舍。靠着最后头呢,就是个厕所。厕所墙外头呢,就是赵大用家的自留地。平时呢,他就偷点粪,沤肥。这人家单位也不咋管,但这小子肯定心思不好,偷偷往人家女厕里看,肯定不是一次了。这回叫人家给摁住了!这种事,你辩无可辩呀,后面是粪坑,你偷粪也犯不上扒拉在人家墙下面,给厕所捅出那么一个大洞来吧。 而且,这人胆小,人家一抓住,他就认了,喊着再也不敢了。 这不是实锤了嘛! 白彩儿哪有脸出来见人呀,桃嫂子过去看她,她在屋里是咬牙切齿的,“要不然我早离了,可好死不死的,这不是怀上了吗?” 是!肚子都微微显怀了,得有四个多余快五个月了。 她央求桃嫂子,“帮我去问问小桐和老四,这事咋能了了?” 咋都了不了,整好撞到敏感时期了,怎么了呀?正在重点整治呢,谁说啥都不好用。 这个案子就判的特别快,前后不到两个月,以流氓罪判了七年。 都老实了! 林雨桐明显能感觉到,混子再不扎堆了,大队叫干活,哪怕在地里坐在地头吹牛打屁,也坚决不胡溜达了,一个个的都老实了。 隔壁很老实的赵老坎,就是苏环婶子的男人,不知道是受不了人家的指指点点,还是觉得太过丢人,半夜浇地的时候,也跳了水渠,冲到别的村子去了,等人家把尸首送回来,这才知道人没了。 就说这事闹的,惨不惨? 其实最近进去的不止是赵大用,一个大队的就进去好几个。有些人是坏,但这些人聪明呀,一看风头不对,赶紧缩了,不在风口上犯事。可总有蠢的,不长眼,就撞上了。撞上了,判了就判了,出来一样要过日子的。 但是赵老坎就想不通,就走了绝路了。 苏婶子这日子你说该咋过?儿子进去了,老伴没有了,剩下个儿媳妇还大着个肚子。 杨淑慧就劝,“你得好好的,得看着把娃生下来。” 金丝过来帮忙,也说,“你要这么想呀,人家媳妇年轻,要是不愿意等,真要改嫁,娃咋弄?将来大用出来还有家没家?你好好的,娃好好的,将来娃出来这还是一家人呀。”这话说的不是很好听,但却是现实。 苏婶子也不哭了,哭没用呀!日子总得过的。 这事一出,金印就说四爷:“你还得再低调点,没事别出头。以前清清白白的,这都进去了。你这有问题的……你得防着……” 是的!四爷确实是低调了,都不在外面巡逻了。他在派出所负责后勤去了,整天在里面不是帮着修那破摩托,就是修自行车。保证出门的时候这些家伙不出问题,这不是就不惹眼了吗? 这还更轻松了,天一热,谁愿意顶着大太阳到处跑呀!他坐到树荫底下,跟老民警下下棋干干活,很舒服。 家里自留地的麦他都没工夫帮忙收。 这么忙,桐桐肯定是要帮忙的。帮忙干啥?提着绿豆汤给送去了! 大民挑着一捆子麦子,往架子车上放。三岭挑三下,他能挑一下。秦引娣放下镰刀,一把抢了大民手里的叉子,“你上一边去,看你干活能把人急死。” 她抓了叉子,三岭一下,她一下,干活能陪住三岭这种壮汉子。两人一会子就给装起来了,三岭要拉,秦引娣不让,“拉个架子车值当啥,你赶紧去看看,别叫人把场院都给占了。骑上车子走,快点!” 三岭就觉得这个大嫂子干活跟催命似得。 林雨桐站在田垄上,一手举伞,一手拎壶,“大嫂,喝点吧。”说着就把壶递过去。 人家不要挂在壶嘴的茶碗,对着壶嘴一阵灌。灌完了,人家把壶往边上一放。林雨桐打算给她推车,上了地头那个坡。 结果人家回头一看,“你让开!赶紧回去,在人边上绊来绊去的,碍事!” “我给你推上去!” 不用!车滑下来我还怕把你给撞了。 林雨桐让了两步,但她一拉,林雨桐还是上去想帮忙推的,结果人家拉着蹭就上去了,感觉没用上她。 桃嫂子路过的时候就笑,“小桐,成啥神呢!回去吧!” 打着一把花不愣登的洋伞到地里收麦子,净出洋相! 于是,桐桐在整个大队,整个公社都可出名了,人家都说:就是那个金四的媳妇,下地干活打着洋伞! 打着洋伞怎么了?桐桐还就打着伞出门了,这么热的天,西瓜已经不足以解暑了。突然就有点想吃冰棍,抓了一把零钱,把暖水瓶的水倒了,拎着暖水瓶就出门。 夏收没人在家,锁了门,溜达着去供销社。 医疗站的白兰在门口坐着,等有过去的拉麦子的车了,她就起身跟在后面捡麦穗。因此她边上放着好几把捡来的麦子。 这会子坐在那里正在整理手里的麦杆子,看见桐桐了她也笑,“你这大闲人又出来出啥洋相?” 谁出洋相?“我去买冰棍。” 看这人好命的,为了吃冰棍跑出来了。 供销社里的人都认识,跟四爷是同事嘛!柜台的张大姐就说,“随便喊个孩子跑腿多好的。” 娃们都去捡麦穗去了。 所以,连娃们都去忙了,你是怎么心安理得的在家呆着的。 “要十五根冰棍?” 嗯! 装了十五根,差不都塞了一暖水瓶的,就这么拎着。然后一边嗦着冰棍一边举着伞溜溜达达的往回走。路过白兰的时候还取了一根递给白兰,没顾上说话,回去还得给四爷做饭呢。 四爷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这样式的桐桐,这街道上尘土飞扬的,你嗦冰棍咋嗦的那么香呢! 他快骑几下,到了跟前,桐桐高兴的呀,举着冰棍叫四爷嗦,“尝一下,其实还挺好吃的。” 四爷嗦了一口,满满的糖精味,然后给桐桐没收了。 桐桐没被没收的自觉,坐到后面,又抓了一根。 于是这天,好些拉着麦子的人就看见懒蛋二人组,男人骑着自行车,一手把着车头,一手拿着冰棍吃着呢,不时的跟碰见的人打声招呼。女人坐在自行车后面,肩窝夹着花伞,给两人撑着,一手拎着热水瓶,一手举着冰棍一添一添的,坐在车后面,双脚还不时的踢着。也不知道两人在路上说啥呢,瞧给两人笑的。 看着闲散的劲儿,就已经够讨厌了。结果两人吃冰棍吃的,好些娃看见了,馋了,往地上一赖:妈,我也要吃冰棍! 不给买就嗷嗷嗷的叫唤。 娃他妈把娃拎起来就揍:“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叫你不学好!” 第886章 流金岁月(17) 当然了,农忙了,桐桐也不会真的只送送绿豆汤。 晌午头,给几家的大铁盆接了水,叫太阳晒着。省的大热天的出一身汗用凉水洗把人给激的生病了。 当初四爷给院子的棚下面做了烤炉,这玩意点着就行,放上炭,和上一盆面,随便揉吧揉吧搁在炉子里就行,到点翻面,熟了拿出来。又不用守着炉子,自然不觉得热。 且一般桐桐都选在早上,烤出一天吃的饼子。 当然,只吃饼子也不行,晌午这顿饭还是会给一家子吃的。如今什么饭最受欢迎呢?就是挂面!这玩意是细粮。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给锅里架上柴火,烧开,然后三把挂面下锅,煮熟捞出来过凉水,用熟油拌了在篦子上摊着就行。 切一盆黄瓜丝,再弄一盘的酸辣汁。 做好之后给端到隔壁,下地回来的人,有晒热的水洗漱,洗完了凉快了,一人一碗挂面,黄瓜往上一码,酸辣汁一浇,要是不够还有饼子,就着吃这就是好饭。 晚上了,给熬一锅的稀饭,米下锅小火焖着去吧,等人回来了,粥熬的又糯又香,出了一天汗的人就想吃这个,再有饼子和一大盆的凉拌菜,这就可以了。这个季节,什么菜都能凉拌,最多是过水抄一下。实惠顺口就行! 别人说杨淑慧,“你家小桐好福气,不下地。” 杨淑慧马上辩解:“做一大家子的饭,娃也没闲着。” 闲着没闲着大家看的见,有人就说秦引娣,“你看你,把你晒的黑瘦黑瘦的,你再看看你妯娌,大夏天的人家白红白红的……” 秦引娣马上就道,“我不爱做家里的活!小桐的饭做的好着呢,味儿可好了。我一吃她做的饭,就觉得我下不了厨。”事实上自小确实没咋下过厨房。关键是,这一个忙月吃的,小桐肯定往里面搭钱了。 顿顿细粮,关键是特别舍得放油。每天至少有一顿是有荤菜的。这要不是老四家花钱朝里面补贴了才怪。 反正这一个月,她跟大民两口子没吃他们小家一口粮食。干自家的活,吃人家的粮,还是吃现成的,我要是再有意见,是不是有点棒槌。 关键是,厨房烟熏火燎的,不热? 不是一样受热呢。 桃嫂子跟秦引娣一块下晌,两人往家走,桃嫂子就说,“你家的日子好过,我看小桐天天都是白面……” “我们两口子是跟着混饭呢,你看我家大民干活急人不急人,都看着我干活好,我这后劲到底不如男人。日子其实过的也是紧巴的很!说实话,真就是我公婆补贴,老四和小桐俩人年轻不计较钱,要不然哪有好日子过?我公婆手里那点,还得给三岭说亲。老四和小桐你也看了,就是手里不攒钱的人。那真是挣几个,花几个。一点没有多余的!” 哭的一手好穷!反正就是我家不是很会过日子,大吃大喝的,败完了。真的,一点多余的钱都没有。 回头吃完饭的时候,秦引娣偷偷跟桐桐说,“小心桃嫂子跟你借钱。她家想盖房,跟我套话呢!这不是日子过不下去等米下锅,对吧?要是实在没法子了,咱有了可以借。但是盖房子,百百上说话呢,还是轻易别借。” 成!不借。 把林雨桐说的一愣一愣的,秦引娣的日子不难过。大民每月有一半的工资,再加上粮食蔬菜都有现成的,绝对属于在农村过的比较好的。可人家嫁过来半年,愣是没对外说过家里的事。谁问都是日子可难可难了!跟大家的日子一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于是,更多的人都知道四爷和桐桐不大会过日子,挣多少两人能花多少。 然后,连找四爷借钱的混混也几乎事绝迹了。四爷要出门上班去,借着时间早,骑车上县城。桐桐的稿费一般都是寄给林双朝的,林双朝取了,再叫邮政帮着捎带回来。这一是,叫人看看林双朝的日子哪怕是改善了,那是人家闺女自己挣来的,不是啥不好的来处。二是不想叫老家的人都知道,钱是惹祸的根苗。这事只少部分知道而已。这次是好几个地方的稿费,又攒了一段时间了,林双朝说有四千七百六十块钱。四爷得取了之后,去交税,然后再把钱存了,挺忙的。 赚的不少,桐桐就想吃点好的,有点想吃烀猪头。 四爷下班之后又去供销社,叫人家从县城捎带个猪头回来。桐桐一大早就去取去了!在供销社门口正好撞见育莲,她急着要走,被人拦着。 咋了? 林雨桐三两步过去,发现纠缠的人是之前跟育莲谈过的章健民。 这就奇了怪了,林雨桐直接过去,“健民哥,这是发喜糖吗?前几天碰见婶子,不是说日子都定了,是县城一个小学的老师,这咋订了婚了,拉着我姐干啥?” 章健民长的高瘦,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小桐,是订婚了,但我本来就不愿意……” 你可拉倒吧!你不愿意能订婚了?订婚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找我姐,表示后悔了? 啥意思?不就是比了之后,发现没有我姐合适,又后悔了呗。 育莲叹气,好声好气的跟对方说话,“我觉得你这行为就不理智,你想呀,你找个那个姑娘人家的姑父就是你的领导,虽然之前人家谈过对象,但这有啥关系?当时不应承,这不算是得罪人。但应承了又反悔,你这工作不想要了?我这肯定是农村户口,我爸的意思是好好干,总有转正的时候。可啥时候转正呢?十年?二十年?咱俩这不合适!” 把人给说走了。 等人走了,育莲才叫桐桐看她买的东西,一沓子本子一捆子铅笔,“学期底了,给娃们发奖品,过来买这了,给碰上了。没事,在咱大队没人敢纠缠。” 林雨桐就问说,“有合适的没有?之前方副局还打听了,说是看你有对象没有,要是没有,想给你介绍一个。是今年刚复原的,在城关镇派出所……你要不要见一见?” 这事以后再说,我这忙着给学生上课呢。 急匆匆的又走了! 这事也确实是不能急,她只得喊:“那你放学之后骑车去我那边一趟,我今天烀猪头。” 知道了!回头就去取。 瞧瞧人家的日子过的,烀猪头呢! 败家的媳妇进去拿猪头,张姐掰开猪嘴,“看!专门给找了口条在的。” 有些猪头割了口条单卖,买来的猪头就不全。 林雨桐就笑,“下班过来吃猪肉。” 张姐也就是随口一应,见林雨桐要走就又拉住,“你大姐这到底是有对象没有,没有的话我给介绍一个。” 行!留着,回头我问问。 回去想把猪头上没弄干净的毛想办法往干净的收拾,又觉得好麻烦。直接隔着墙叫婆婆,“妈——妈——你来一下……” 洗了一半衣服的杨淑慧过去,看见儿媳妇对着猪头转圈圈:“放下!放下!你别管了,我收拾……” “干了一季了,都吃点好的,买了个猪头,想着应该不腻……” 那肯定不腻呀! 婆媳俩搁在院子里跟着玩意较劲,结果外头就传来汽车的声音,有人在外面跟人打问:“请问小桐家是这里吗?” 桃嫂子的声音传来,“对!就那一户。” 声音很陌生,是个女声,没听过。 桐桐在里面应声,“谁呀?我在,门没关。” 门被推开了,林雨桐确实不认识人家。 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性长辈,带着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同志,而且穿的很正式。一看就是机关里出来的。 她愣了一下,喊自己小桐,该不是昵称,而是笔名。 林雨桐马上迎过去,“您好!快请进。” 这阿姨就上下打量林雨桐,“你是小桐?” 是!我是小桐。 对方热情的伸出手来,“小桐,我是省妇L的,我姓张。” 后面那小伙子就介绍,“这是张主任。” “张主任您好,快里面坐。” 杨淑慧起身把手洗了,“那个……贵客呀,我这就切个西瓜来。” 吃的湿漉漉的,人家也不方便。林雨桐就道,“妈,泡壶茶吧。” 好! 屋里没外面凉快,丝瓜架下面坐着就很好。彼此坐下了,张主任才说,“之前你的信通过多方渠道转到我们手里了。很意外,能有这么一个女性,来关注这件事。” 还弄的人家正式的上门了。 林雨桐就道,“在社会上,大环境我觉得该关爱女性。治安这是阶段性的整治!但从长远来说,我觉得更该关注女性的婚姻生活,生理健康等等。” “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吗?” 建议?只为这个吗?只怕不是。 但她还是先道:“第一,卫生纸,卫生棉,关爱女性生理期,我觉得任重而道远。很多女性有妇科疾病,但又羞于启齿!我觉得应该重视这个方面。第二,女性的婚内安全,比如家暴。这一点尤其要关注。在农村,女性在家庭中被家暴的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如果真的农村生活过,就都知道,这一点都不被视为是犯罪。第三,就是保证女童的受教育权利。很多十一二的女孩还没有入学,一天学都没上过,我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张主任点了点头,这是认真的去留意农村的事了。她就问说,“有没有想过来咱们组织工作?” 林雨桐愣了一下,还是摇头,“我是觉得……许是沉在下面,才能更好的发现问题。” 杨淑慧过来倒茶,听了一耳朵。而后就不免腹诽,自家儿媳妇不能这么高尚,说到底还是懒呗!在家闲着,她未必睡懒觉。叫她上班,她一定起不来! 不过,这样也好!懒是懒点,至少不会一下子给飞了,再一脚把自家儿子给踹了! 第887章 流金岁月(18) 张主任来到底要干啥,临了了也没说出目的来。 聊的倒是挺好的,可怎么着林雨桐也不信人家只是单纯的想请咱工作去的。现在这工作难死了,主动请自己?不到那份上。 客人走了,猪头下锅了。 杨淑慧就问说,“人家来就专为请咱们的,你说,你不去,是不是有点不好。” 林雨桐摇头,“不是!您想呀,人家说了,是辗转拿到我的信的。这个辗转……是怎么辗转的?是通过谁的手递到他们手里的?信是往京城去的,能转到他们手里,必是从京城的一些单位,八成是他们的上级单位转给他们的。”说完就叹气,“人家有邀请的意思,但大概也是觉得咱们越级往上捅有点不好!您想啊,我在咱们这里,说的事只能是咱们这里的事……” 这是说当地没管好? 林雨桐点头,“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人家也有点怕这种动不动就朝上闹的人吧,小心谨慎的处理了,毕竟文人的笔本就有点不受约束,再要是能通到上面就很麻烦了。她指了指桌上留下的联系方式和电话,“这不,留这个也是给我开了言路了,有事找她们就行,不用动不动往上面反应。” 哦!感情不是来请人的,是来安抚人的呀。 嗯呢!当时只急的想着尽量引起重视,后续当然就会有这种的问题。也算是当了一回叫人头疼的上访户吧。 四爷回来的时候猪头的香味都飘到巷子外头了,他进了门去梳洗,桐桐个他拿换洗的衣裳,把事跟他说了。 四爷将湿毛巾拧出来就说,“也不尽然!他们的鼻子比较灵吧,怕是爸在三云县那边做的不错,试点的很成功。你想呀,这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联产承包,在这之前没有先例。谁有经验自然谁就要往上走,参与全省这个工作!如今上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筹备只怕已经开始了……” 意思是林双朝可能高升省城? 四爷点头,这种可能很大。 那林雨桐就有顾虑呢,“方副局给大姐介绍的对象……怕是也冲着这个来的。” 他的消息倒是没那么灵通!四爷就说,“女方的家庭背景,本就是自身条件的一部分……”这道理还要我跟你说? 也对!若不是背后这个条件,高城家也不可能叫育蓉接班。 因此育莲来的时候,桐桐就把事给育莲说了,“要不要见,大姐考虑考虑……”嘴上说着话,手上没停。她把猪肉取下来,剁成碎末,又加了一点青椒末,而后夹在刚烙出来的饼子里。 夹了两个了,育莲就喊:“可以了,够了。” 还是给夹了五个,这才用白纱布给包起来叫育莲拎着,“叫对方来公社也行,在我这边见见。” 育莲低声道,“我暑假得天天跑县城,今年开夜大了,说是咱们省开的先例,这是第一批!你二姐读纺织大学,属于职工大学……我这个别管怎么说吧,据说是有什么自考,完了之后学历是一样的……要是要见,就在县城见吧。” 那也行!把育莲送走了,林雨桐还在想自考,我考过吧? 嗯!应该是考过的,我觉得我考过。 正思量呢,四爷喊着,“不是要端过去吃吗?” 对!猪耳朵猪口条另外拌了,再弄些素菜,其他的肉切片,就这么端过去吧。这玩意又没法子放,一家子一顿吃完了事。 杨淑慧就觉得这儿媳妇是真的一点也没藏私,当然了,要是不会想,这就叫不会过日子。她就说,“别怕存不住,裹上盐,放在油罐子里,放到过年都行的。” 那就不新鲜了,买了本就是为了给一家子补补的,干嘛还留着? 三岭干活厉害,吃饭也很厉害。把肉夹在饼子里,塞些葱丝辣椒丝,再给上面淋一勺辣椒油,那么一大口咬上去,四爷顿时都有了胃口。 看吃饭吃的香甜的人,人的胃口都大了。 正吃饭呢,外面传来金丝的声音:“大哥,是我……开门!” 家里吃饭,一般吃好的就把门关了,意思是不方便待客,别上门的好。 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就是有事也得等上一会子,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因此,秦引娣把门一关,一家子就特别安心的吃饭了。 结果,人家赶在这个点来了。 秦引娣蹭的一下把桌上的肉盆子给端走了,又抓了一厚摞的饼,还低声跟三岭说,“等人走了再吃。” 桌上剩下的就不多了。 杨淑慧嘴上应着:“来了来了……”可桐桐这才慢悠悠的去开门。 这次来的不只是金丝,还有金丝家的男人周海潮。 门一开,金丝就喊:“隔着门都闻见肉香了,赶紧的,吃饭吃饭!” 林雨桐心说,这怕是育莲拿回去的饼子夹肉叫她看见了,专门过来吃肉的吧。 周海潮矮墩墩的,长的四四方方的感觉,四方的脸面短脖子,四四方方的身子加粗壮的短腿,站在一起比一下的话,桐桐现在的身高一米六三,站在对方的身边,感觉还是自己稍微高一些。也就是这人最多一米六的样子。 进来就一脸笑意,“赶巧了赶巧了。” 桌上还有凉拌的黄瓜豆角干豆腐,一盘子猪耳朵猪口条,再就是五六张饼子。 秦引娣从厨房出来就说,“来迟一步,这都快吃完了。小姑,要不,我再给你炒个菜?” 不用不用!这就够了。 筷子收了重新摆,杨淑慧和桐桐连同秦引娣都不吃了,给男人摆筷子,再给这两口子拿了吃饭的家伙,金印取了一壶酒上来,这样招待就可以了。 这两口子不见外,卷着饼子就吃,吃饱了才喝酒。周海潮就说,“我来就是问问,咱家三岭这婚事……是咋弄呀?我们学校钱老师家的闺女,我看跟咱三岭挺般配的。” 金印也不知道这钱老师是谁,只问说,“人家看得上咱这条件?” “明儿我就问问去!” 金印:“……”闹了半天就是信口那么一说呀!那边你也没问,这边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家里的闺女到底啥样也不知道,那你这说的是个锤子媒! 那边金丝不喝酒,坐个小板凳跟杨淑慧说话。 桐桐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摇着扇子听闲话,秦引娣在菜地里找了几个番茄洗了用盆端着,叫桐桐挑。桐桐挑了一个裂开的,沙软沙软的,酸甜口。 金丝伸手也拿了一个,这才说,“我这正给根生和树生说媒呢,你不知道,根生妈办事那是敞亮的很,我去一说给根生说个媳妇,人家马上拿了两块钱,给的跑腿钱。本来呢,我说给瞧个好相,谁知道根生人家自己看上了东村村口那个李瘸子家的闺女,叫花花的。我去一说,人家不答应;再一说,还是不答应。我还就不信了,一直跑了七回,愣是给说成了。根生妈客气的呀,每回都给两块!我说咱都不是外人,给这个干啥呀?人家非给,说是促成婚姻这事,是积德行善了……你看看这……” 秦引娣越听意思越不对,这咋听着,是说说个亲,还得给她钱是咋的?这要是说成了,叫新人去谢媒,带些点心和酒,那这是心意。咋还说个亲就要钱呢? 跑一次给两块?那你啥都别干只管去说媒去,一天咋还不挣个十多块钱的?比上班拿工资可好了太多了。 三岭在桌上喝酒着呢,听了那么一耳朵,就直接打岔,说笑道:“妈,咱不请媒人,回头我把这钱挣了,媳妇自己找,我跑一趟你给我两块……” 杨淑慧哈哈一笑,“你真要有这能耐,我给你二十!” 把这一茬给岔过去了。 酒壶里就半斤酒,爷四个带周海潮,一共五个人,真就是一人两杯,多的没有。利索的把人打发了了事。 人走了,家里才继续吃饭。 杨淑慧低声咒骂:“钻到钱眼子里去了!啥钱都挣!谁的钱都挣!” 说实话,三岭该说媳妇了,但也不到很着急的份上。二十三的年龄,刚到线。这三个儿子里,要说好说媳妇,其实就三岭好说!老四混,老大力弱。这是老四这混子混了个媳妇回来,撇开不谈。可老大力弱其实就是最大的弱点。农村的大老爷们干活不成,这就是最大的缺点。其实最开始是想叫老大接班的。老大媳妇娘家缺点明显的很,为啥愿意呢?那不就是人家姑娘能干,跟大民的力弱比起来,人家不是本人的毛病,那这就不是毛病。 三岭呢?长的魁梧,人勤快,干活又利索,人品没问题,也好社交,外面结拜的弟兄七八个,但是不走歪道。家里的条件呢,在农村算的上是好的。说实话,给三岭说媒的人就没断过。这是最近农忙,都顾不上。这清闲了,自然就安排相看。 真不是说非得给钱才能说到媳妇。 那王根生啥名声?三岭啥名声?能放在一起比吗?想赚这一份钱,就有点过分了。结果人家三岭真的没有叫人动媒人,他自己谈好了,就是卫生站的白兰。 放暑假了,四爷去了一趟省城,把双泉安排到纺织厂去实践去了。有育莲和高城照看,那里多是女工,住女工宿舍,很安全的单位,叫她在里面呆着吧。 回公社的时候就看见老三在卫生站门口的,站在梯子上好像是安装啥呢。他没停留,直接往回走。 回来三岭才说,是给卫生站门口安装个路灯。 家里一问才知道,他跟白兰搞对象了。 白兰跟隔壁的媳妇白彩儿是堂姐妹,不过白兰是在这边村子长大,她亲爸死的早,她妈带着她改嫁过来的。她妈是个比较能干的人,是大队的妇L主任,白兰十五六上就被她妈放到赤脚医生培训班培训过,回来就在医疗站。谁拉肚子了,给点拉肚子的药。谁哪里疼了,给点止疼片。偶尔给打打针,就这么点事!也没有啥工资,就是年底给工分,都按照十个工分给的。 这个人选咋说呢? 其实挺好的吧!后来这每个村都有卫生站,打底的就是这种赤脚医生吧。 一个小小的村子,养活一个小医疗站还是能的。小病来拿药,大病上大医院。各种常见病,怎么开药,这都是背死的东西。 秦引娣就问说,“之前不是听那谁说,当初不是说好,娘俩嫁父子,拧成一股绳吗?” 谁说的? 秦引娣朝白彩儿那边指了指,“白彩儿说的。” 那就是白兰不乐意嫁给继兄,别管当年是咋说的,反正现在是反悔了。 人家白兰还自己来了,跟杨淑慧说这个事,“家里不同意,非说是当时跟孟庆辉订婚了。这几年我一直在医疗站,都不咋回孟家去了。我妈怕我孟叔的很,我孟叔不答应这婚事,我妈也不敢答应。户口本我也拿不着,公社的人都认识我跟我妈,想再弄个户口本吧,也开不来。这结婚证我都没法领。你看,能不能叫我俩先结婚……” 意思是单方面办婚礼,生米煮成熟饭,不成也得成。 这把杨淑慧说的心里犯毛病,其实这种娘家还不如大儿媳妇的娘家。那边就是贪财,顾着小儿子。说实话,这种家庭多了,不敢说占六七成吧,一半都是这样的。顾着儿子的多些。这属于人之常情的。 但是像是白兰家这种情况,人心里就没底。 这叫人暂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雨桐就拉白兰,“走走走!你还没去我那边坐过呢,到我那边坐坐。” 硬是拉着白兰走了,一到这边白兰拉着桐桐就哭,“得几年前孟庆辉想对我动手动脚,我妈就把我送到外面学医去了……回来我都是住医疗站的,那几年有女知青,我叫她们跟我一块住,他没机会。后来人家回城了,这两年又有几个护士学校的女娃过来实习的也在医疗站的后头住,他也不敢咋!结果今年没人再来了,孟庆辉晚上老往医疗站跑。我早早的关了门就上我堂姐这边住,家里就剩她跟她婆婆,都是女人也方便,再说了,我堂姐快生了……我住过来也是个理由。老是晚上过来早上走,跟三岭才老碰上,慢慢熟悉的……我想赶紧结婚,真的怕了纠缠了!” 这情况,“婶子就这么看着?为啥不能反悔婚事呢?怕姓孟的干啥?”一天天在外面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的,怕那个姓孟的? 咱也不知道怕啥?反正就是感觉我妈挺怕姓孟的。 两人正说着呢,就听外面可大的喊声,“白兰——白兰——回家了,白兰!” 白兰面色一变,朝外指了指,“听!这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老这么喊,谁还敢娶我!” 外面的就是孟庆辉? 就是他! 桐桐皱眉,起身就要出去,结果就听到外面的喊声,“孟庆辉,你想干啥?羞了你先人了,娶不起媳妇了是不是?喊我家白兰干啥?白兰她妈是嫁给你爸了,不是把白兰卖到你家了!我妹子住到医疗站都不敢回你家的门了……啥意思你弄不懂是不是?不要脸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给我妹子提鞋也没看你配不配!” 这是白彩儿的声音! 杨淑慧赶紧就往出走,可不敢这么喊,喊来喊去就把白兰的名声喊坏了。 林雨桐比杨淑慧快,出去就喊要还嘴的孟庆辉,“找白兰是吧?有事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叫白兰上家里给我扎个针,这咋还没完了?哪不舒服,白兰在我家呢。” 孟庆辉气哼哼的扔了车子,跟着林雨桐就往家里走。 他一进来,林雨桐一把就把门关上了,杨淑慧出来一看,心说完了,叫白彩儿,“赶紧的,去喊三岭和老四回来……快些!” 白彩儿赶紧就跑着去找人,那边杨淑慧返身去推老四家的门,结果门还从里面关上了。她就怕孟庆辉关了门,起了冲突把自家儿媳妇再伤着,赶紧就搬梯子,打算从墙上看着,还就不信他敢干啥? 干啥? 林雨桐看着眼前的小伙子,胡子拉碴的,一米六五不到的身高,缩着脖子,带着几分猥琐的长相,怪不得白兰看不上,谁他娘的看上个他这副德行? 他还要往房间去,杨淑慧爬在墙头上才要喊呢,谁知道就看见她家儿媳妇手里拿了一个烧火用的树杈,那么粗,那么长。然后就看见这媳妇子毫无征兆的把棍子挥下去了,对着孟庆辉的腿弯就是那么一家伙! 哎哟! 孟庆辉喊了一声,噗通一声,直接给跪下了! 杨淑慧吓的捂住嘴,然后就见儿媳妇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踹翻,抬脚就踩在对方的脖子上,不给对方一点开口的余地,就直接说,“孟庆辉,你知道要是我是白兰,我会怎么办?我会马上去派出所,叫人女民警晚上跟我一块住,逮你的现行。你敢晚上去骚扰,我就敢指正你骚扰女性,耍流氓!家里订婚又咋样?婚姻自由。本人不同意的情况,你就是耍流氓!你知道流氓罪判几年不?赵大用判了七年,你这个七年可不成,只要白兰开口指正,你打底都得十年起!刚好上面要从严从重的判,我还就专门挑这个时候去告,一告一个准。暂时丢人怕谁,名声不好,哪怕找个二婚的,只要人有本事,是正经人,人家一样过好日子。总比跟着你把一辈子搭上好,你说是吧?” 孟庆辉脸都白了,“我又没有把她咋?凭啥就流氓了?” “人家连名声都不要,说你耍流氓你就耍流氓,判你十年都不算冤枉你。”林雨桐用脚踩着,“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走,一条,立马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了。第二条,咱带着白兰,马上去派出所,你要是觉得去了你也不会有事,那咱现在就走!选哪个,你说。” 孟庆辉就觉得这女人蛮横的很,手里拿跟棍子,随时能打人。 “我跟你说,今儿就是把你打出个好歹,也没事!一,这是我家;二,我是女的;三,我可以说你图谋不轨,打算耍流氓,没人不信。”林雨桐用棍子抵在对方的肚子上,“今儿你是非选一个不行,要不然,我就打你一顿,再去告你!” 孟庆辉脸色青白,“我写……我写……我写保证书。” 这不就完了吗? 林雨桐喊白兰:“拿笔和纸来。” 白兰放下手里的铁钳子,转身拿了笔和本子出来。孟庆辉爬在地上,“写啥……咋写……” 林雨桐就说,“我念你写!” 孟庆辉拿着笔,手抖个不停。 林雨桐就说,“我是长青县永和公社社员孟庆辉,我保证,以后再不骚扰继妹白兰,若是还有以前的流氓行径,本人愿意法律责任。” 白兰又在边上指点,“这里写名字,这里写日期。” 三两句话把保证书写完了,然后摁上手印,白兰一把给拿走了。 林雨桐就说,“保证书写了,你自己就得掂量。这事要是处理不顺,或者是外面有啥不好的风声,那就不好意思了,这东西肯定是要送到派出所的。你也不要说谁逼你的!你就是说我逼着你写的,也得有人信呀!我一个女的,手上没有二两劲,咋逼你,对吧?人嘛,得放聪明一点。” 记住了!真的记住了。 林雨桐这才让开,指了指大门,“慢走不送!” 不用送!这家伙蹭的一下就跑出去了,拉起他的自行车骑上就跑。 杨淑慧搁在墙头上看了半晌,等真的人走了,她才慢慢的从梯子上下去了。 三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妈坐在地上,“妈!咋了?” 杨淑慧拉着三岭的手,“儿啊——” 在呢!妈! 杨淑慧朝隔壁指了指,“你知道老四为啥不出去胡混不?” 不是说白兰的事吗?咋说老四的事干啥?老四又咋了? 四爷回来直接把车子骑到院子里,家里出事也不能是桐桐有事。谁能把桐桐怎么的?他直接回这边了,“咋了?” 杨淑慧起身,拉着她家的好四儿上上下下的看,低声问:“你媳妇打你了吗?” 打我干啥?哦!懂了,是谁惹着桐桐了,她动手了吧。 四爷就问说,“谁上咱家闹事了?桐桐打谁了?” “把小桐都逼的打人了?”三岭觉得自己领会了重点,抬手抓着铁锹,“是不是孟家的狗东西,我找他们去!拍不死他狗日的。” 不是!不是!杨淑慧一把拉住儿子,“别去了!是桐桐把孟家的儿子骗到家里,关了门把人家给打了一顿。” 三岭坚定的认为:那还是他先上门闹事的呀!要不然就小桐那个性子,不是逼的急了,能打人? 白彩儿参与了一半,如今听了一半,把事一还原,差不多明白了:这个小桐不像是被逼才会动手的那种,她好像是比老四还浑。找茬打架上,她不输给老四! 怪不得两人看对眼了!还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了个大王八! 第888章 流金岁月(19) 这事一出,孟家连一个屁也不敢多放。利利索索的同意了婚事,然后白兰的妈黄竹花就来了,对跟金家的婚事,她没有别的要求,不要彩礼,但是孟家那边也不给陪嫁。同意归同意,但就是不准白家的女子从孟家门里出嫁。 事就是这么个事!她跟杨淑慧说,“你是知道了,这后嫁来的难当家。老孟脾气不好……” 杨淑慧就说,“那要是不从孟家发嫁,白兰就没有娘家。” “白家有她叔她伯,总是来往的。” 杨淑慧就不说啥了,她要这样想,那真的是没法说。 可以说这个婚事办的比大民结婚还潦草,当然了,现在娶媳妇都简单,咋弄都对。 就是男方摆了席面,来吃吃喝喝就完了。 而且,两口子结婚之后不在这边住,说要住医疗站去。医疗站就白兰一个,前面是门面,后面是三间大瓦房,当时是公社给盖的。白兰的意思是,“咱要不占了,以后还不知道便宜谁呢?” 这无所谓,在哪住都行。 然后很自然的就算是分家了,三岭和白兰自己过日子。老大家两口子人家是一家,老四家两口子又是一家。本来说好的,金印和杨淑慧跟四爷和桐桐住,前面的房都盖好了。如今这一院,是三岭的。 当然了,现在还是三岭的,但现在三岭不住,老两口就不能搬去跟小儿子住,得把房子给占着。要不然大家会有意见的。好些人分不到宅基地,一家兄弟几个住一院的多了,可你家还有空院子住,太惹眼了。 如此,老两口就没法搬了。三个儿子分了四家,到最后,就剩下老两口了。 东边是大儿媳妇嚷着,嫌弃大儿子干活慢,“你让开,做饭去!这儿不用你管。” 西边是小儿媳咯咯咯的笑声,小两口子在院子里摘老丝瓜呢。 可不,丝瓜都长老了。 四爷站在凳子上把丝瓜往下摘,桐桐在下面接着。这是葡萄还没长起来,因为给院子里种了一架子丝瓜乘凉的。这玩意除了嫩着的时候吃菜,还老了这么些。这东西扒拉干净了,刷锅洗澡都能给用,今年多出来的这么些够一条巷子的人用了。 隔间墙边和门口还种了好几窝葫芦,如今挂着那么些个,早有人喊着说别急着摘,再等一等,好锯开当瓢用。 两人在家正摆弄这个呢,结果门口有人喊:“四哥!四哥。”谁呀? 四爷站在凳子上应着,“在呢,进来!” 来的是购销社的出纳小廖,很精干一小伙子,“四哥,是我!”然后又问候桐桐,“嫂子也在呢。” 林雨桐就给倒茶,“坐!快坐。” 四爷从凳子上下来,跟小廖坐在一边的石桌边上,“你这急匆匆,是你有事?还是单位有事?” 小廖低声道,“四哥,这个月盘账,账上亏了两百三。” 一个小小的购销社,一个月怎么可能亏了这么多? 四爷起身,拍了拍小廖,“走!去看看。” 桐桐替这小小的收购站捏一把汗,这账目上的事情,一分钱对不上,这都不成的。 四爷到的时候,是从购销社的侧门进去的。这一般是员工进出的。对外的门面已经上过板了,这门板一块一块的,上下有凹槽,上面深下面浅一点,木板卡进凹槽里,里面再用门栓闩上,说实话,一般的贼最怕这种门了,不好打开。而且,窗也是如此,要给窗户上一层门板,也是不好打开。非说有贼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偷了,那这贼可得很高明才成。 去的时候周主任正在抽烟,沉这一张脸。会计师傅老牛正在把打的发亮的算盘一遍一遍的计算,其他人或是站着,或是靠在柜台上,都没人敢言语。 见四爷进来了,都给使眼色。 四爷借调的时间长了,里面有亏损不关四爷的事。 周主任也没给四爷甩脸子,只招手把四爷叫到一边,“咱这老规矩了,五点关门理货,六点下班,每天都得盘存,得随时补货,对吧?” 对!店里就是这样。 周主任的声音更小了,“像是油盐酱醋,这些在内部肯定是有贪污的,油能好点,这玩意少了补不上,就是酱醋盐,咱内部私下贪的是不是这个?肯定是的!但是,这些东西是调料品,咱自己能吃多少?” 明白,其实就是内部,像是张大姐,回去舀走一碗醋,顺手再给醋瓮里面添一碗水的事。一个公社,一天一瓮醋基本就卖完了。就是全单位六个人,一人一天喝一碗醋,一瓮里面舀走六碗醋换成六碗水,其实是尝不出来这醋味道有没有明显变化的。何况,怎么可能一天换走六碗呢? 这种的,咱自己是昧下了,但是总量没变,钱并没有少卖。 再就是食盐,食盐袋子都是留个口子,为啥家家买回去的盐都喊着有点潮。也不想一想,那能不潮吗?内部员工私底下昧下一点盐,却得让食盐的重量不变,就得叫盐吸收潮气,添补重量上的亏损。 别说是盐了,就是饼干,那都是故意不把袋子密封住的,只要开个口,潮湿后一箱子饼干能重一斤到二斤不等。所以,很多人买回去的饼干都不酥脆,有点发软。包括麻花,都是如此的。 但是这种的消费者肯定吃亏,但因着如今就这一家独门生意,是好是歹消费者都得认。 这些地方的小动作常有,但肯定谈不上亏钱。 四爷就问,“副食品肯定是没有折损,问题出在百货上?” 是的!“不知道咋弄的,少了一匹布,一箱子毛巾。”周主任就说,“上个月咱是盈利了十块,账目是没有问题的。出问题也就是出在这一个月里面了。按说,咱这没有被偷的可能呀!可这一盘货,就是不对了!就这几个人,除了你之外,都在单位后面住。大家一个院子,进进出出的……我是谁都不想怀疑,但这亏了二百三,咋弄?” 这就是做生意嘛!升溢了还是亏损了,得给上面报账的。一月亏这个多,没法跟上面交代呀!账目只能先放着,想办法把这补上才行。 四爷就说,“哪一天丢的咱也说不清?” “对呀!天天都盘货,盘货不是固定的人……结果不知道是粗心大意,还是咋回事,就是没发现少了一匹布和一箱子毛巾,可不奇了怪了?!” 这话就说的很不实诚了!说到底,不外乎是五个字——管理不严格。 按照流程,是该对货的。但是百货就在那里摆着呢,这个东西卖的没有副食品快,所以,清点都是走个样子。谁也不会认真一件一件的去清点一遍。 规章制度是对着的,每天清点,从货品的内容、品名、价格到数量,每天都得有一张表的。副食品每天都卖,所以,还剩多少糖,还剩多少盐这些都清点的很详细。可百货,只有偶尔记载卖了什么东西出去。尤其是农忙的时候,这些东西销量更少。上个月就卖了几个纽扣,两尺松紧带,还有几卷缝纫线。那你说,这有清点的价值吗? 清点的时候必是问了:“百货卖出去啥了?” 没卖的话,就把前一天表格上的数照搬到下一份表格上。 要是卖了的话,清点一下单品,这就可以了。 早早一填完,提前下班了呀! 然后这就导致,丢了一匹布和一箱子毛巾,没有及时发现。 这是管理上的问题,周主任肯定是有责任的。这玩意要是报上去,他这主任别想干了。 周主任尴尬的是:第一,没法报警。这一报警就惊动上级了,他还是有责任;第二,不能叫大家平摊损失,这两百三十块钱,得在岗的五个人平摊,那每个人得四十六块钱往里搭!这可是一个多月的工资,有这钱够给媳妇彩礼娶个媳妇了。那谁能愿意呀!真要是有人偷了,那人偷笑。其他人可不肯罢休的。 四爷就问说,“那您的意思呢?想怎么处理?” “我想着,你在派出所,现在人头熟,能不能私下查一下这个事。” 四爷点头,“私下能查,但估计很难有结果。咱说不好哪一天丢的,对吧?便是查出来,东西一定在吗?偷这个的人有钱补吗?这亏损还得咱们担。” 是这个道理! 周主任就掏烟,问说,“那以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除非下个月,咱把这钱再赚回来,把这个账目给平了。” 可这谈何容易?周主任就道,“除非卖出更多的东西。可这卖东西,东西从哪来,还得从上面进货!咱们货是配送的,进出都有账目。而且价钱都是定死的,下个月拿了多少货,账上应该是赚了多少钱,这都是有定数的,填不上这个月的亏空。” 四爷就道,“那就从外面进的别的货,卖了赚一笔,把这个亏空补上。我想别的分站也是这么干的!只是咱们的公社大,自来没有亏损的时候,是吧?” 对!关键是,谁能保证从别处倒腾货一定能挣呀。 四爷就说,“这样,咱先以单位的名义收购一车红枣……” 这个家家院子里都有,刚好也是枣下来的时候了,不是干红枣,如今的红枣还带着一些脆生劲儿。如今这水果多难得呀,红枣拉去一样好卖。 “可以记账先不付钱,随后给大家付了就是了。” 周主任低声问,“这可得把稳,一个不好就亏进去了。” 亏不了。 四爷朝后指了指,“用一下电话,我联系一下。” 成! 两人去了后头办公室,四爷给之前送双泉去上学,在车上被欺负的那个小伙子打电话。这小伙叫钱易军,是县城烟草局的,他姐夫也在省城的烟草部门。这马上就是中秋和国庆,别的单位福利不行,但这个单位每年都想法子弄福利。之前还问板栗榛子这些,但这些得从东北往过弄,且货要不干好,不好保存,只能作为年货的选项。如今这个鲜枣,包装起来就能做福利。 电话一打通,小伙子很干脆,“哥,你在电话边上等我五分钟,不管行不行我给你电话。” 成! 然后没五分钟,只三分钟电话回过来了,“可以的,哥,有多少都行,价钱好说,只要东西好。” 咱这边的枣你又不是没吃过,不管是鲜枣还是干枣都很好!在唐朝时候,咱们这里的枣是贡品。 电话上说好了,四爷就叫周主任只管收:“怎么卖我看着办。但这东西是要当福利往下发的。我的意思是,咱能不能再收购一些小筐子,用麦秸秆就能编的,一个能装三斤上下就行。” 这好弄,谁家还不会编这个了。 事一说完,四爷就撤了。其他人可得忙了,但要不忙,就得自己赔。 自己赔一笔还是忙几天把货弄起来平账?这个不用说了,没人废话,各人赶紧去动员去了。 林家院里就有一颗大大的枣树,一年能结好多的果子。但是老太太不卖,“我家姑娘多,姑娘家吃枣好,留着晒干了,给娃们留着吃的。” 姑娘家吃枣好?哼!金丝就说,“说起来小桐跟老四这结婚也有一年了吧,咋还没有怀上呢!” 老太太就生气,怀上不怀上,碍着你的事了? 金丝又问:“婶子,育莲还没对象?海潮他们学校的老师,人家就挺好的。” 好个屁! 正说话着呢,育莲带着个高壮的小伙子骑车自行车从巷子外面来了,老太太就笑,“雷子来了?” 来了! 雷子大名雷智平,是方副局给介绍的。两人在县城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还行,今儿是第一次来林家。之前在县城老太太倒是见过,雷子也去三云县见了林双朝。这不是秋里还有秋庄稼要收,小伙子就来了。 老太太就说,“来的正好,正说想叫小桐和老四回来摇枣。” 不用喊了,这点活我干。 二十七八的小伙子,虎背熊腰的,说话跟打雷一样,往那里一站就叫人觉得不敢招惹。 金丝就笑,“哟!是育莲的对象呀?没听你说过。” 雷子一边撑着自行车一边道:“婶子,有啥活你喊我。” 成! 这边笑的应着,见林家人都进去了,才进去说男人:“……你看林双朝,是没有安排子女,但是说实话,要不是他的面子,林家这俩闺女农村户口的凭啥说的对象条件都不差?我给你说,咱家闺女也不小了,安排工作的事你得抓紧。” 知道!知道!小点声吧。 老太太就爱看雷子干活,这个大孙女婿干活是真利索。高城以前也来干活,那是个干鼓劲没窍道的。老四也来干活,倒是可认真的,但就是看的着急。翻地不疾不徐的,好像干完不干完没关系,收成好坏也不是很在乎的,看的人都冒火。 这一对比,老太太对大孙女婿可热情了,“雷子,想吃啥,奶给你做。” 育莲一边拾枣一边道,“别忙了,我跟雷子一会子去小桐那边吃。回来可能晚点。” 哦!成,姐妹们该多来往才是。 于是,晚饭的时候桐桐就等来了大姐和准姐夫。 四爷跟雷智平之前就认识,如今再见没那么些客套的,直接往家里去。桐桐切了两个凉菜,四爷开了酒,他们的话题就是这几天哪里的谁又犯事了,被按住了,判了几年。 桐桐呢,则是关心雷家的情况。 雷智平是亲爸后妈,后妈还给生了两个兄弟,也就是说跟婆家这边必然亲近不起来,人家才是亲亲的一家人。这么着也好,少了许多是非。 在县城有一院子,在单位上还有四十平的房子,肯定是怎么住怎么够的。“国庆想把结婚证领了,简单的办个婚礼!这边的,民办老师先不做的,准备考试。明年的话,去机关幼儿园过度一下。” 林雨桐给育莲取了二百,“你买点你想买的……” 太多了! “拿着吧!便是暂时不工作,这钱你拿着也够买零碎了。” 反正都是紧巴着起步的,比种地的农民强,但要是自己再不想办法,可能在城里面就过的有些不如人了。 林双朝对此不插手,他的态度就是:我确实是你们的爸爸,你们的爸爸当官,你们能遇上相对好一些的对象,但是之后,我还是这个态度,怎么经营你们的生活,还得看你们自己。不努力肯定是不行的。 育莲和育蓉是看明白了,所以一个借着单位的便利,去职工大学深造。一个读夜大,考函授,总是在想法子靠自己自力更生的。 雷子给四爷说,“你要想留在派出所,就要抓住机会……” 四爷摆手,“没想留,真要是留下了,问题才大了!就是借调,完了还会回原单位。” 这倒是很理智的想法。 两人喝酒喝到过了九点,这才推着自行车回林家了,今儿肯定是回不了城的。 林雨桐和四爷把人往巷子口送,手里举着手电筒,“巷子里有两家盖房子,路上又是水又是泥的,木料横一根竖一根的,再给绊一跤。” 硬是给送到巷子口,看着两人走远了。 桐桐拽着四爷,用手电照着脚下面,“看着点,跨过来!” 地上都是污泥,得踩着砖块往过走。 四爷就笑,“你只管走你的,我还能摔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惹的巷子里的狗叫唤个不停。 刘成功出来,用手电筒朝这边照了一下,“老四和小桐呀?这么晚了干啥呢?” 他家盖房子呢,门口放着木料,怕被人偷了,晚上警醒的很。 桐桐就笑,“做贼呢!来看看少了啥没有。” 把刘成功说的就笑,“能看得上就拿走!”他追着问,“是有啥事要帮忙还是咋了?需要人你喊一声!” 四爷就摆手,“送她姐跟姐夫去了,没事。” 哦! 刘成功说着,就往出走,这是还想聊几句还是咋了? 桐桐拉着四爷就走,她很不喜欢跟这个人说话。人不坏,但就是比较轴。沟通不来。 刘成功也不是非得找人聊天,事实上就是这破木料真不能丢了。等四爷和桐桐进了家门,他拿手电筒一照,嗳,好像有点不对。他看路边的泥脚印,顺着泥脚印一直到苏环婶子家。 这脚印还是新鲜的,这么大,这得有四十三码吧,这是个男人的脚印。苏环婶子家没男人呀! 别是叫人混进去了吧! 他蹭蹭蹭的就继续朝前走,这个点巷子里就老四和小桐还没睡,他过去拍门,“老四!老四!” 敦促而有力的呼声,把桐桐给喊愣住了。 四爷去厕所了,她先给开门,“怎么了?” “老四呢?” 桐桐朝后一指,“马上就来。” 四爷出来在院子里洗个手的工夫,刘成功都不等,拉着四爷就走,“老四,去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出啥事了?桐桐不放心,拿着手电筒紧跟着就过去。结果刘成功用手电一照,“看!这脚印!”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今儿苏环婶子不在,她娘家侄儿要结婚,她提前回娘家帮忙去了。家里只有白彩儿和她三个月的女儿。她家的房子只盖了后面的正堂和厦房,前面不是房子,就是前围墙,在围墙上开个门。林雨桐赶紧拿着手电在苏环家前面的围墙上照了一圈,没有翻墙的痕迹。而脚印只在大门的正方向,这就说明——人家是走进去的。 农村这住宅,一家挨着一家。自己隔着墙跟婆婆说话,彼此都听的见的。要是真进了不该进的人,白彩儿一声喊就能惊动人。可是……她没喊呀! 林雨桐叹气,就说,“嗐!必是白天给你们家帮忙的人踩了一脚泥,来找彩儿嫂子借水桶留下的。” 可瞧着泥还是新鲜的! “手电照的,光线的问题。”林雨桐拉了四爷,“走!回家!”然后说刘成功,“别一惊一乍的,没啥事。” 刘成功嘀嘀咕咕的也朝他家去了。 可这一晚上他都睡的不安稳,就操心谁把他家的木料给扛走了。有点动静他就醒来,得出去看看。 家里没表,他也不知道是几点,反正是第三次听到狗叫,好似是谁家的门响了一声,他就赶紧起来,也没拿着手电没开灯,就站在院子门口看看哪里的动静。结果就看见巷子里走出来个人,高高大大的,可能是走的比较着急,乌漆墨黑的,没看见这边站了个人。 但他看见对方了,哪怕黑,但适应了光线也能大致辨认出来。 第二天他就偷摸找四爷:“……狗怂王树生上寡妇的门不干好事。” 谁是寡妇? “苏婶子这个岁数当然没男人上门,可白彩儿……跟寡妇有啥不一样。我半夜看见王树生从巷子里出去了……昨晚那脚印肯定是这狗怂留下的。老四,你以前跟王树生关系不错,跟赵大用也都是邻里邻居的,不能大用才进去,咱就看着他媳妇偷人吧!” 桐桐:“……”叫四爷管这咸淡事,我看你也是太闲了!她催四爷,“快迟到了,赶紧的!” 四爷摆脱刘成功的纠缠,利索的走人了,他今儿真的有正事要抓紧办呢。 桐桐打发刘成功,还警告对方,“这话不能瞎说!要叫派出所知道了,男女都得进去!你想想赵家的孩子才多大?离了妈行吗?” 把刘成功给吓唬回去了。 可这个事,巷子里谁不知道? 大民和秦引娣住的那边跟苏环家紧挨着,秦引娣拿着针线活过来,低声跟桐桐说,“昨晚上,我半夜上茅房去,就听到隔壁的茅房里有男人的咳嗽声。到底是谁咱不知道!但肯定是有人!我回来给你大哥说呢,你大哥还骂我,说不叫我多管闲事。这不是闲事不闲事……关键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跟白兰说。白兰还看着彩儿可怜,总是帮衬一些。可要是彩儿有偷人这毛病,还是要给白兰说一声的。” 说一声? 咋说? 说你姐偷人? 林雨桐摇头,“说啥都不合适。装不知道吧,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许是有啥误会也不一定。” 可这边妯娌俩正说话呢,对门的桃嫂子也来了,朝外指了指,偷偷的说,“听说了吗?彩儿跟那谁好上了。” 林雨桐就纳闷了,这些人都是咋知道别人的事的!之前有没有咱不知道,就昨晚自家猜出来了,刘成功看见了,也知道了。就是大嫂住在隔壁,听见了,这都合理。 问题是桃嫂子是自家的对门呀,跟苏环婶子家隔着那么远。 “你是没碰见白彩儿!”桃嫂子就学,“我今早出来在巷子里择菜,彩儿抱着孩子也出来了,问我想做啥饭,我说包一顿二合面的韭菜包子。结果彩儿说,你院子里的韭菜还有多的没,给我些,我给我娃她干爸也包一顿。我就问说,你闺女的干爸是谁呀,没听说你家认干亲。结果彩儿说是王树生。王树生才娶了媳妇有三个月没有?没有吧!收完麦子的时候结的婚,到现在也就勉强三个月。人家啥时候好上的咱也不知道,反正说是娃她干爸。我就说,那韭菜你啥时候吃,啥时候给你铲去,人家说晚上吧,晚上娃她干爸来。这就是没想着避开人!” 林雨桐都惊呆了:“疯了吧!这是一点都不避讳。” “我还能哄你?”桃嫂子就说,“我当时都给臊的,脸上火烧火燎的,人家还就怕人不知道。你说她这是图啥?王树生还能跟媳妇离婚再跟她过?”说着,就提醒桐桐,“可别叫老四再跟王树生这种人来往了,我跟你说,这跟着啥人学啥人,整天在一块,好的学不会,坏的一学就会!” 桐桐:“………………”原身留下的后遗症很明显,那些狐朋狗友不管谁干个啥,这些人都要把四爷拉出来在溜一遍!一点也不得消停! 第889章 流金岁月(20) 这种事真跟四爷没啥关系。 跟四爷原身关系很好的是王根生,这个王树生只是王根生的堂哥而已。因着整日里进进出出一块,好似跟这个王树生很好似得,真的并没有。 四爷便是在派出所,可这种事也属于当事人不举,官没法揪的事。至于说大家都知道,也确实是事实,但大家不会动官家的。背后说小话肯定有,但派出所一调查,只要不是结下死仇,或者是要跟人家结死仇,那一定会回一句:不是很清楚!谣言也不一定可信。 就像是杨淑慧说的,“女人家过日子,太难了。” 是的!这种事总有好事者,偷偷的说给白彩儿的亲人知道。娘家管不了,要是非管,白彩儿就问:“我家的重活谁来干?” 就像是苏环一回到家里,关了大门,指着地上呵斥,“跪下。” 白彩儿抱着孩子跪下了,不言不语。苏环看着还在吃奶的孙女,抬起手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白彩儿跪着没动,也不害怕。 苏环能怎么办呢?第一,自己老了,媳妇力弱,还有个吃奶的娃拖累着。家里的重活干不来,自留地的活……遇上浇地收割庄稼,真就是吃力的很。如今又听说秋粮收完,就要量土地。隔壁县都分田到户了,自家这怎么也得四口人的地,谁帮着种?跟着大队混,哪怕拿八个工分,好歹还能混来口粮。这要是自己种地,种不来就得受穷。第二,自己要不睁一眼闭一眼,要认真的计较,这媳妇就敢离婚。给自己把娃扔下,她过自己的去了。那时候,孙女怎么办?第三,将来儿子出来了,家没个家的样子,可怎么弄?打一辈子光棍么? 这些个在心里过了一遍,她就说,“你不避着人,就是犯蠢!人家还能离婚跟你过?男人家要脸呢,他王树生真要这么办,就没有人跟他交际了。家里安稳,外面一堆相好,男人们说起来,这叫有本事。为了跟外头的人相好,跟家里离婚,王家没一个人会答应的。他就是再混,他爸他妈的话要听的。或者是你跟小桐似得,有个当官的爹,那你放心,他肯定能离婚跟你过。你娘家要啥没啥,你就别指望了。如今没人告去,不过是大家看你们娘俩可怜。再加上王树生娶的媳妇老实,不敢言语。要不是这,真给你摁在被窝里了,你就说你是想咋死?或者是我去告发去,给我儿子出了这一口气!” 白彩儿瞬间白了脸,抱着孩子不敢动一下。 苏环这才说,“我心里是真想不管不顾,把你这丧门败家的玩意给扫地出门,省的臭了我的地方。”说着就接了白彩儿怀里的孩子,“看在秀儿的份上,我有啥办法呢。” 白彩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动。 苏环一下一下的拍着睡梦中不安的孩子,话是跟白彩儿说的,“这样,你去跟王树生说,就说……我摆两桌酒,认他当个干儿子。” 白彩儿愕然的抬起头来,看向婆婆。 苏环坐着没动地方,“干儿给干娘干点活,常出常进的,我又在家住着,谁便是说啥……那也就是说说!好歹是撒把灰,迷一迷人的眼吧。” 于是,这出戏跟谁预想的都不一样,苏环婶子既没有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又没有大闹一回扳一扳儿媳妇的毛病。 但这种选择,又属于能大家能理解的,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啥的。 苏环婶子上桐桐这边来,因着四爷在派出所嘛,想找桐桐说这个事。 桐桐犯不上听,她隔着墙喊婆婆,“妈,我婶子来了……” 然后杨淑慧就过来了。 桐桐就道,“婶儿,我这急着出门呢,我大姐的大喜日子就在国庆,这几天我怪忙的。” 避开了。 这事就属于没法说的!看不顺眼,但要是王树生的媳妇不出声,那谁管都属于狗拿耗子。 事实上人家就是没出声,这边说认个干儿,人家那媳妇叫红果的,还跟着来认干妈了。一句一句干妈叫的还挺亲热的。 林雨桐参加了育莲和雷智平的婚礼回来,就靠在门边嗑瓜子,看那边的热闹。 怎么说呢?第一,女性受教育得跟上;第二,女性的经济得独立;第三,社会舆论和人的心理接受能力上,不歧视离婚女人。这一点反而最重要。 心里叹了一口气,回去默默的写小说去了。反映女性婚姻的小说,也很受欢迎!但是却不能是这样的接受现实的,得塑造一个敢于反抗,不畏惧舆论的这么一个女人。 这事从刚发生时候的新鲜,到现在大家看见王树生出入苏环婶家不避讳人,时间一长,大家也习以为常了。 这些远没有自留地里的大白菜更受桐桐的关注。 看见白菜被婆婆五花大绑,颗颗都长的茁壮。桐桐就想吃酸菜汆白肉了。 还不到腌酸菜的季节,但就是想吃了。 第一天她问说,“妈,啥时候收白菜。” 杨淑琴看了看长的端端正正的白菜,“再等半个月吧,收的早的话不好存。” 我也知道采收的早不好存。改天她又问,“妈,这白菜包心了吧?” 包了吧! 林雨桐:“……”我也知道包心了!我就是想砍一颗用快速腌菜的法子腌一颗白菜汆一顿白肉。 这执念大到,晚上躺下了,她还在想,“用油渣和酸菜包些包子就好了。” 四爷给吓的,问说,“是有了?” 林雨桐摇头,“再过两月,巩固一下身体再怀。” 那就是纯粹馋了,想吃那一口? 对!“其实不用包包子,酸菜里汆油渣想着也应该味道不差。” 这说的四爷还怎么睡?“我现在给你砍一颗去?” 明儿吧!今晚上砍回来我也不能今晚上就做呀。 两人说着话,四爷才想起来,“兜里有一千三百多块钱……” 枣卖了? 卖了!烟草单位的钱不会拖欠,当时就给结账了。给了钱易军六百,给了单位六百,还剩下这么些。 林雨桐就说周主任:“你给了六百,这里面得有两百进了他的口袋。剩下的平了账目之后几个人分一分……谁都能占点。我估计偷窃的人就在他们五个当中,不是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家属。别人绝对没这个机会。” 说的就是呀!这也就是四爷没追着查,而今也没人追着问的原因。 四爷就道,“周主任吃到甜头了,追着问能不能叫购销社的人代替刘新发他们去东北,进一些山货……” 这也行!林雨桐就说,“或是叫刘新发他们跟着,私人赚一点算了。搭伴安全。” 四爷摇头,“怎么安排那是人家的事。跟前的钱这两年赚一点就算了。如今到处都不安全,治安还是混乱……带着钱出去风险太大。便是公差又怎么样?今儿我在单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其中的风险都说了,之前遇上刘新发,也跟他说了。如今他媳妇怀上了,他也不见得会再去跑了……端看周主任怎么想了。真要是叫谁去,人家出了事算谁的?” 那倒也对!安定安全的环境,是赚钱的基础。如今没有这个基础,那就猫着。逮住了赚点就行,自家也不缺开销的钱,干嘛那么拼? 想着那些,还不如想着:“……明天记得叫购销社上货的时候带一条猪后腿,别把肘子给砍了,还想吃个肘子。” 做梦好似都在念叨那点吃的。 于是,四爷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边上的自留地砍了五颗大白菜抱回来了。他专挑长的特别大的砍,又是在天不太亮的时候。 这一抱回来,桐桐就在被窝里探头看,“干啥抱屋里来?” 四爷摸了摸白菜,“今儿特别冷。” 感觉到了,屋里温度都下来了。 四爷拿着白菜叫桐桐看,“是不是下霜了?” 还真是! 桐桐就穿衣服,“赶紧的,点炉子,烧炕。”就说呢,晚上冻鼻子。 今年的霜下来的好似有点早。 起来天蒙蒙亮,地上一层白霜。院里的桐树叶子落了一半,一晚上就把叶子给煞下来了。白菜萝卜是不怕霜的。白菜肯定是有点影响,但如果给捆起来了,不影响包心,还能再长一长。可到底是落霜了,杨淑慧一起来先看了院子里种的萝卜,又去看菜园子里的白菜。 猛地一看,看不出来少了几颗菜。可白霜地上的脚印显示有人来过。 正瞧是不是有人偷她的菜了,她家儿媳妇在后面喊她:“妈,一会子过来,帮我腌个酸菜吧。” 杨淑慧:“……”行吧!贼找到了。 林雨桐真心建议,“妈,把白菜收了吧!咱自己吃的,好一点孬一点没关系……”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太招人眼了。 庄稼不熟就采摘,那可不行,“再长几天。” 再长几天? 想啥呢?这天晚上风特别大,天阴沉沉的,到晚上了就开始落雨。上个厕所都不想出去,风把人吹的透透的。 四爷就在想着,明年这房子还是得改造。他还问桐桐说,“要不去县城住?” 真要为了房子,调到县城的供销社也是可以的。混一套房子住着。 桐桐觉得城里面喧嚣,你的节奏慢,但是城里面节奏快。还不如住在农村,空气好是一方面,关键是心态上更平和,“我觉得这么着更放松。” 成!那就拾掇家里,把家里收拾的你舒服自在为原则。 两人听着风声在屋里规划呢,压根不知道,墙外头自留地里,有人吭哧吭哧的把两垄白菜给砍完了,然后装上架子车,一趟又一趟的拉。 等到天亮了,地里剩下一片狼藉。 杨淑慧都愣住了,这肯定不是儿子媳妇干的,为啥呢?因为他俩太懒,砍三两个,这是嘴馋。砍这么多,他们懒的费这劲。 她咣当咣当的敲门,“老四——老四——赶紧的,遭贼了——” 把半条巷子的人都喊出来了,都过来瞧:哟!真的遭贼了。 别人家遭贼不稀奇,四混子家遭贼这就稀奇了!这是对四混子的挑衅呀! 如今这白菜啥价钱?反正去年一百斤白菜是三块,今年涨价了,一百斤三块二还是三块五? 你就是一千斤白菜,而今也不过是三十来块钱。 当然了,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这不是一笔小数。但对于金家来说,这点钱真不算啥。何况,地里那产量也没一千斤。杨淑慧不肯罢休:“那再不值钱,是我种了一季的庄稼。” 金印就说,“那车子印明显的很,你去顺着车印找去,肯定能找到偷白菜的人。可找去之后呢?把人送进去,判上两三年?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偷?你叫老四和小桐去……别说偷了,给她三十块钱叫她下地砍白菜,你看她去不去?这事到此为止,不查,不问,权当没这事。” 金印还说大民和三岭,“不准出去瞎说去!要是人家问,就说咱都怕人家以后再瞎骚扰……就是咱家怕了,咱家不敢得罪人家……知道这意思不?” 三岭点头,“知道,越是不言语,越是没人把老四跟这一伙子混为一谈。” 对!就是这个意思。该吃亏就吃亏,吃亏的人尽皆知才好。 但是菜被偷了,并不会妨碍家里吃白菜。不用买的,家家都种,但其实是吃不了那么多的。这家给三五棵,那家给三五颗的,还有亲戚家,直接给拉一架子车来,值当个什么? 林小姑就叫表弟送来了两架子车菜,菜是哪来的呢?这不是育莲嫁人之后,老太太就跟着儿子走了。她的户口在村里,将来分地肯定有老太太的,这地当时说给桐桐,叫金家种。林雨桐没要,说是给小姑种。不光老太太的地给小姑种了,家里的房子也干脆给小姑算了。小姑和姑父搬到家里去住,大表弟结婚就有空院子了。剩下的两个表弟结婚,到时候再看。林双朝给妹妹没帮上忙,也没给外甥们安排工作,能帮的忙就这么些了。 林家后院种着一半白菜一半萝卜,林小姑帮着收了,听说这边把菜丢了,就叫送来了。 可到底是谁偷的菜,后来大家都知道。 桃嫂子跟林雨桐说,“绝对是王根生和王树生这兄弟俩干的!那车印子刚就到王根生家门口,这几天天不亮,王根生他爸就拉着架子车往县城去了,不用问都知道,那是卖菜去了。” 桐桐笑笑没言语,跟谁都不多说这事。 转天跟白彩儿在一块说闲话的时候,就说,“……要说钱好挣,还得是去外面倒腾个啥。我家这位是有工作了,怕丢了饭碗不敢干。但其实,这一行真挣钱。就说刘新发,去年跑了一趟,一趟下来成千块。这是今年刘新发家媳妇怀上了,人家的钱放在银行,利息也够家里开销了,不想跑那么远了。” 白彩儿就听到心里去了,趁着王树生来家里的时候她就问:“刘新发真挣了这么些?” 差不多吧!刘新发家兄弟七个,等闲也没人敢招惹。每次谁去借钱,他都说钱没少挣,但接下来兄弟们得结婚,如今那钱也就是刚够给兄弟们娶媳妇的钱的。那这么一算,没有一千,想着也应该是大差不差。 白彩儿就说,“他刘新发啥能耐,你啥能耐?他都能挣这个钱,你咋就不能挣这个钱了?” 王树生喝了一口酒,给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就说:“你个婆娘家知道个锤子,这东西弄来容易,但是卖出去不容易!刘新发那是有金老四给兜底呢,弄回来金老四给想法子卖出去了。咱这咋弄,弄回来谁帮着卖?叫我爸走街串巷去卖,啥时候能把本钱收回来?” “你找王根生去呀!你跟老四的关系不算多好,但是王根生跟老四的关系好。真要是弄回来了,王根生找上门去赖着不走,他金老四还是会管的。” 把王树生说的心也热了,第二天果然去找王根生说这个事。 王根生皱眉,“这不好弄。老四披了个官衣,不太混了。” 你去探探口风再说。 王根生把四爷拦在半路上问这个事,四爷还惊讶,怎么起了这个心思了。之前跟刘新发说了,别瞎跑!这是谁撺掇的? 四爷特别真诚:“这几年乱,最好呆着。你在咱们这十里八村的,有点小名声,可外面大了去了!一,你得需要本钱,到别人的地方,你不可能叫人家白白的赊给你货。二,你带着钱太招眼,能不能安全到安全回都不一定。” 王根生心说,这个意思就是,只要有货,货不愁卖! 那这个过程,就不是老四要操心的了!至于本钱,咱也不跟你老四开口,对吧? 这越是风险大,意味着获利就越大。 于是,跟四爷摆手,走人了。 四爷轻笑一声,这是谁看这家伙不顺眼,想把他往坑里推。 王根生回去跟王树生一学,这哥俩都觉得这个事能干。关键是没有本钱。 两人就合计,咱村谁家是有钱的。盘算了一遍,觉得有钱的也就那么几户:其一,金印家。但是金老四不好惹,回来还得靠这个人,就不要上门去借钱了。其二,是周海潮家!这人虽然是老四的堂姑父,但是关系并不亲厚。再加上,这家伙的钱来的不是正道,可以上门。其三就是村领导家,这些人是咬人的狗,不能招惹。 那就只能上周海潮家。 周海潮比这俩高一辈,但见这俩上门,怀里还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揣着啥,就赶紧道,“兄弟,好兄弟!兄弟上门了,好酒肯定有。” “可不敢叫兄弟,你是长辈。”两人客气的很,“叔,咱是出门想收点货,手里紧……你看,能不能周转一下。不用多,八百就够!” 八百还不多!哪有那么些钱去? 周海潮摇头,“真没有!” “叔,你看,你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职中那校舍盖的,是不是你经手的。你贪的少了?听说,咋都有一千塞到你包包里了吧。” 哪有那么多呀?宿舍一共才给多少经费,咋可能有一千。 王树生就说,“五六年前,咱这一伙子还是憨着呢,跟着你造反,弄了多少财东家的东西?你说烧了扔了,咱谁见了?你要不是把这些东西昧下了才见鬼了!今儿,八百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要不给,咱大概说了,咱就上职中去,找学校领导,找教育局,好好查一下你的账!” 别!好兄弟了,咱有话好说。你叫我把你叫爷都行,往上告这个就算了。说着就看金丝:“赶紧的,给兄弟们拿钱。” 金丝抠呀,出去拿钱去就顺便拿了菜刀,“钱能给你,但欠条得写。要不然今儿我也不活了!我要活不成,大概说了,你俩也得给我抵命。” 这哥俩一看,成!写欠条就写欠条,写一个吧。 “你俩的名字都得写上,摁上手印。” 可以!“是八百吧!” 真没有八百,“只有六百,就是把我们两口子杀了,也拿不出八百来。” 行!六百就六百。 钱不够,白彩儿还跑来跟桐桐借,“你放心,我写欠条,就借到年底,年底肯定还你。” 林雨桐拿了欠条,给白彩儿取了二百,叫她只管离开。 还想去东北,结果省都没有出,半夜在火车上就叫人给围到车厢的接口处,把身上的钱和证件掏了了一干二净,然后被人从火车上直接给扔下来了。 王树生被人剁了一节小拇指,王根生被扔下车的时候腿摔在路边的石头堆里,摔骨折了。骨折其实及时就医就没事,可两人身无分文,又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其实要是一直躺着不动,有巡路工检查铁路,给发现了这不就得救吗?可两人并不知道巡路工多长时间才会巡查一次,挣扎着往有人的地方跑,跑了二十多里,倒是遇到大路了。其实可以要求报警处理,但俩人没胆子。老鼠总是怕见猫的,挡了顺路车往回走,结果辗转到家的时候,伤情都耽搁了。 送到卫生站,白兰可不敢接手,“你们往县上去吧,我处理不了这种大伤。” 家里凑了十多块钱给送到县医院,有啥用呢?王树生那个手,疮口清理完,打个消炎针,长住就好了。其实小拇指不太影响生活,除了不好看,没毛病。王根生就麻烦了,腿恢复不好了。瘸的不会很明显,但肯定不利索了。再想翻墙偷摸干个啥,别想了。 人人都骂这俩货是活该! 可只有杨淑慧知道,自家儿媳妇跟白彩儿扯闲篇的时候,好好的跟人家说啥赚钱的事了。 有心?还是无意? 儿媳妇在隔壁喊:“妈,我想吃萝卜干包子了。” 嗳!嗳!嗳!妈就来,你放着别动,妈给你擦萝卜丝晾成干,包包子! 第890章 流金岁月(21) 一个大萝卜做馅儿,包的包子够一家人吃的。可要是把一个萝卜晒成干,那做的包子只够一个人吃的。一个萝卜真就只能晒出一大把的萝卜干来。 所以,金家的房前屋后晒着这么多干菜,过来过去的人都不理解,萝卜又不是保存不了,为什么这么糟践? 是啊!为什么这么糟践呢? 杨淑慧只敢在心里心疼一下下,行动上却是利索的。不就是萝卜干嘛,想造就造!多大点事?! 晚上背着人了,杨淑慧偷偷的跟金印说这个事,“小桐可从不跟人说钱的事,那天我在屋檐底下坐着尅包谷呢,小桐坐在边上给柿子削皮做柿饼,彩儿抱着娃儿在边上坐着呢,不知道咋说的,就说到钱上去了。前后就三五天的时间,王家那兄弟俩成了那个样子了……彩儿还出面借了二百块钱,借条都打了。” 金印把声压的低低的,“你说是小桐故意的?” “你是没见小桐打孟家那小子!你想想,把人放进家里,关好门,拿着棍子就朝腿上抡,这下手是个犹豫的人吗?嘴上不哼不哈的,心里可有数了。” 这是好事呀!这么厉害的媳妇,老四敢咋胡来?能咋胡来?金印翻身睡觉,觉得今晚都能睡踏实了。 这件事金印觉得踏实,还有更踏实的,那就是天彻底冷下来之后,三云县那边来了电话,林双朝直升省里,参与联产承包的指导工作。 从正处,高升副厅。 这消息比电话快,之前四爷就说可能是要高升,结果消息果然就下来了。林雨桐在家感觉还不明显,但是四爷的感知就不一样了,自从天冷以来,派出所还给四爷和老民警腾出了一间老库房。老库房里用旧油桶子做的炉子,烧柴特别暖和。虽然每天都烟熏火燎的,但是不受冻呀! 四爷就觉得可能老丈人高升在眼前了。不说他这边,就是雷智平都来了几次电话,他觉得最近大家都很和气,和气的有些过分,这气氛隐隐不对。因此上,雷智平果断的申请去学习了,这一期就是半年。 等到天冷了,这天正在库房拼凑破旧自行车呢,所长叫接电话,是林双朝打来的,就是说一声,“让桐桐留地址留省城的地址吧,那边已经委托同事帮着收了,这一次之后把地址给换了。” 四爷就问说,“家里咋安顿?用我们去吗?”刚调动工作去的人多也不好。 林双朝犹豫了一下就说,“要是不着急用钱,钱就先放家里。这段时间我比较忙,家里有高城帮着安排。你就先不要跑了。” 四爷也是这个意思。 因着用着单位的电话,两人没有多聊,深入的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了。 哪怕四爷没给外人说,但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随着这个调动,这就意味着联产承包该开始了。 天落了雪,阳历的元月来了。 元月一日,正式下文,联产承包到户。 于是,全公社开会,全大队开会,然后是小组开会。 四爷是商品粮,但是桐桐不是,桐桐还是农村户口,是可以分到地的。金家这边,金印没地,他叫儿子接班,但他本身还是城市户口。退休之后,是按照工作年限还能领一部分退休金。他是没地的,但是杨淑慧是有地的。 分地之后,祖祖辈辈可能都不动了,所以这是特别重大的事。桐桐抓了几把瓜子,拉着四爷开会去了。 开会这个热闹呀!各个大队的地,就这么些。大队分十个组,把好地和坏地都分十份,然后抓阄,每个组都是好地搭着坏地,抽到哪一片就是哪一片,这个是没有争议的。 真正有争议的是每个组分地。 林家得给老太太分地,人家组长找桐桐,说了,把靠着水渠的那一亩半分给老太太。林雨桐表示感谢,这分下来给小姑种去吧。 金家跟林家不在一个组,这个组难说话的人比较多,分个地迟迟分不下来。组长人称黑子,是个黑高壮的中年人,大家坐在黑子家的院子里,一共四十二户,“原来咱生产队是二十二户,现在这小伙子长大娶媳妇之后分家,这成了四十二户人。水浇地就这一片,家家都得有水浇地。旱地是前几年的垦荒地,地不行,但面积大,咱呢,也是好地搭着坏地一块……” 这就有人不同意,“好地在东边,坏地在西边,这东西隔的那么远的,种的地得分着弄!干半晌活,跑半晌路。这不方便嘛!咱就抓阄分,好地一人按照一亩二分地给,坏地按照一亩八分地算。” 这话一说,马上有人有意见,“你这才是放屁呢!分到烂地,别说给一亩八分了,就是给两亩八分,有屁用呢?旱地没收成。下的苦大,收成没有,倒是图啥呢?” 各有各的道理,谁把谁都说服不了。 林雨桐磕着瓜子,看这些人一个个的争着的面红脖子粗,还挺有意思的。 四爷就说,“旱地要浇水,得咱自己想办法修一段灌溉渠……”他就在地上画,“咱这旱地,跟水渠中间隔着一道沟,得给沟上面架个‘桥’,修几个柱子,把水泥槽砌在上面,这个人力咱有,就是得个两三千块钱的经费,买水泥钢筋建材,对吧?” 对!现在谁拿的出两三千块钱?生产队也没这么些钱,每家平摊的话,好家伙,一家得好几十,哪里拿得出来? 四爷就说,“西沟里那一片子芦苇,是咱队上的吗?” 提起这就生气,大队上把整个属于大队的土地都分了,像是场院这些地方,都要划分到每个组长。自家组就很倒霉,把紧靠着公路的那一片沟给抓到了。人家抓的场院方便晒粮食,抓到盐碱地,这平了还能划宅基地。这个沟呢,地势比公路低了几乎两人高,因着存水长了一大片子的芦苇。这玩意除非割了编席子,真没啥用,还总担心哪个孩子去里面捉鸟给划拉的一身伤。 组长就说,“老四,直接说话,这苇子你准备咋弄?能换钱还是能咋?” 四爷就问说,“我若是能找个单位,先垫付这三千块钱,但人家要承包这个芦苇地二十年,成吗?” 谁当这个冤大头呀! 四爷得杜撰一个出来呀,“大单位,给员工发福利,得有包装呀!芦苇编制就很好。人家当然不是非得要这地方,就是这个由头拿出来,借着一些人情关系,人家能垫付这个钱,大家看这个事成吗?” 那肯定成呀!那地方就不是种庄稼的地方。 给就给了,这事啥时候能办? “要是着急,明儿就能办。” 那等这事说定了,拿了钱了,咱心里踏实了,再说分地的事。 行!第二天四爷就把钱易军给找来了,但钱是自家的钱,钱易军都不知道四爷拿这么些钱要那么个地方干啥。 四爷能咋说?其实这是个相对公平的买卖,自家要用也是用在以后,但现在大家没有这三千,旱地就变不成水浇地。钱易军问了,四爷能咋说呢?只道,“你嫂子的稿费放着也是放着,办点实在事。” 那这就是觉悟高了。 作为黑子的组长其实并不知道这些租赁的条文该怎么写,还专门叫了大队长和支书,咱都来做个见证。钱易军出面,写的是他的职务和名字,以三千块钱的价格,租赁了那个一个地方整整二十年,且要是再续租,他有优先权。 都认为这没毛病,那就叫社员们都签字按手印,这就可以了。 回头四爷和钱易军再补了一道转租的手续,这事就算是到头了。 钱一到手,那开春就能修那一段水渠了。要纯水浇地的,一人一亩二分地,要旱地的一人一亩半,咱们组的地没人家多了。就这么分!不能一次都分完了,将来咱再娶进来媳妇生了娃了,总得预留一部分。现在没分完的地,可以每年往出承包,队上还能挣几个,年底再分钱就是了。 按说,这就好分了吧!可是,并不是!这不管是水浇地还是旱地,将来要灌溉,地头的水渠得常不常的修。尤其是灌溉之前,得把通往地里的水渠都整修一遍。挨着大渠的,只要修那么十几米几十米就可以了,但要是距离大渠远的地,光是整修水渠就得几里路。除非你不着急灌溉,等着人家都浇灌完了,你只要修自家地头的一小段就行。要是遇上那种坏怂,就故意不修,等着谁着急灌溉,就替他修整了。这么一算,这一年到头,得多干多少活? 然后又吵嚷!家里儿子多的,那基本都占了好地方了。比较老实的,也能分个不好不坏的。人缘不好的,那大家就都排挤,最远的就得给这家。 像是苏环婶子家,要是白彩儿没那么些毛病,其实大家同情,也不会欺负孤儿寡母。但是这个白彩儿自从跟王树生好上之后,说话就比较横。也许是大家看她不顺眼,觉得处处都不对吧。反正是都有些排挤她们婆媳。还有人喊道:“不行就把巷子里的涝池地给她们就算了。” 所谓的涝池地就是金家的自留地,在自家的院墙外头。这地方不好就不好在,周围都是住户,哪有水渠灌溉?不过是作为自留地的话,挨着自家,弄根管子用井水浇,能凑活而已。这就不是种庄稼的地方。 这么分就有点欺负人了。白彩儿哭着喊了王树生来,王树生给组长和大家拍桌子:“我他妈的看他谁敢,谁敢这么欺负我干妈干妹子,谁要是再敢嚷着这么分,你给老子小心着。不怕你家房子哪一天失火,你就那么干!” 恐吓完,直接走人。 黑子的脸气的通红,四爷就解围,“那个……我家的自留地,那就还分给我家。桐桐一个人的户口在,能分一亩半,剩下的面积有多大?” “三亩有没有?” 金锁就说,“哪还有三亩?四边的路都往里填呢,哪里还有三亩?挨着路边的本身就不长庄稼,没有收成。老四要承包的话,最多按照两亩的旱地算。” 四爷顺势就说,“那也不按照承包了,将来总要添孩子的,把孩子的地顺便也分那一块算了,在家门口,种点菜,我下班捎带的就种了。” 这么一弄,金家的其他人的地分地,位置就相对很好,都是方便浇灌的。 大家到底是惧怕王树生不干人事,把苏婶家的地分到水浇地紧靠大水渠的地方。 于是,桐桐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责任田。 责任田这东西,一旦确定,轻易可都不动了。这种感觉,桐桐觉得还挺新鲜的。她跟四爷说,“我怀疑我从来没有长久的用过一片责任田。” 啥意思呢? “就是说,我从来没有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当过一次农民。” 所以呢? 所以,我要认真当农民。 四爷:“………………”就一块地,看给你认真的。当然,责任田责任田,重要的是责任二字。田分给咱了,咱就有责任为国家种好田。 四爷长久的沉默之后,认真的‘嗯’了一声,“这是……打算靠着种田自给自足呀?” 必须的呀。 “不当作家了?” 主业——农民! 副业——作家! “你是觉得你没认真的当过农民?” 对!农民是个了不起的职业,我打算好好的当农民。 四爷一脸的肃穆,有道理!好好当吧。我看你的地谁种? 桐桐是认真的,搁在稿纸上规划呢,“我打算把周围用木栅栏围起来,靠着木栅栏种一圈豆角。” 嗯!你吃的少,大家吃的多。 “没关系了,种地之乐,在于种,而不在于收获。” 过来给儿媳妇送羊肉的杨淑慧听了一耳朵就发愁:种地不为收获你种的哪门子地。 她赶紧插话,“你说咋种,妈给你种!”种了就是要收的。 林雨桐就笑,嗯嗯嗯的点头,然后指了指中间,“得修几个水槽,再带一个储水窖,下雨之后,雨水就顺着水槽进入水窖里,灌溉的时候用抽水机抽上来。” 这比咱家的井浇灌更方便?还有那水槽水窖是不是得需要很多人工和水泥成本?这么折腾划算吗? 林雨桐点头,“这是能传给孩子的责任田,得把地养好,井水长期灌溉,土地会板结的。” 杨淑慧想的是:凭啥我孙子孙女还得种地?这到底是多高尚的职业,你这么念念不忘恋恋不舍的,还真要当传家宝似得往下传呀? 她坚定的对儿媳妇摇头:别!这地不用你种。这个职业传到我这里就足够了,这也不是皇位,不用这么重视传承!【你现在阅读的是 】 890-900 第891章 流金岁月(22) 人还是得有点事干的。 这点责任田,对桐桐来说就是事。 大冬天的,田里有啥呀?种了大白菜了,就没来得及种小麦,现在地里光秃秃的,啥玩意也没有。这块地到底有多大呢?没人量过,都没把这地当回事。 其实……也确实就不是一块好地。 分地的时候金锁他们又帮着说话了,非说这块地没三亩,但其实也不是。这地得有个四亩多点。麻烦的是除了自家的院墙外没有路直接挨着田地之外,其他三面都挨着马路。马路牙子占了那么大的面积,地比地面低一米左右,这一米多的缓坡,平时长满杂草。现在这土地还是属于比较多的,大部分人都看不上这地边子,不想为边边角角的费心。 可对自己来言,这边边角角都分外珍惜。关键是长了杂草吧,太影响园子整体的美观了。 四爷上班去了,借着个太阳好的时候,她一个人拿着一根竹竿在那里比划,栅栏得有多高合适? 桃嫂子就问说,“小桐,你干啥呢?”她拿着鞋底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做着活,见桐桐站在风口上就不免要问一声。 桐桐就说,“地还是要围起来,要不然啥都往里面扔。” 哦!这意思呀,“你一个人咋弄?”桃嫂子就在巷子里喊金锁,也不知道跑哪去扯闲篇去了,她就喊说,“金锁呀,在哪呢?过来给老四家帮个忙……” 桐桐:“……”我这连做栅栏的木料都没准备好,叫人家来帮的啥忙? 可这一喊,巷子里出来好些人。大民更是急匆匆的:“咋了?” 把桐桐弄的好生尴尬,“就是……弄个栅栏……” 当是多大的事呢? 刘成功就说,“我家今年准备的柴火还没锯,都是手腕子粗细的果树树干,我给你拉去!” 金锁指了指家里,“谁家没有十几根用没地方用,扔了可惜的棍子,你等着,我拿去,这不值当个啥。” 巷子里这个一喊那个一喊的,真就是一会子工夫,弄来这么些。 杨淑慧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架势了。然后就听自家儿媳妇喊:“妈——妈——割肉去!二十斤,要肥膘!大嫂——大嫂——你续酵母面了吧?先在我这边蒸馒头吧!” 帮忙的人都笑,“就这点活,买啥肉呢!” 那不一样! 秦引娣端着一盆的叫酵母面出来了,“你别管了,我蒸馍。” 巷子里好些媳妇都去帮忙蒸馒头去了。 人多干活是快,几十个人不光用大半天的时间,把桐桐需要的栅栏给做起来了,还把四周的坡修成了一台一台的。桐桐当时说的是:“这栅栏半人高,沟本来就深一米,这要是哪个孩子翻进来,一下子就踩空了。娃们摘个啥不是大事,就怕这翻进来再给摔了。就不如修成台阶,上面能种点菜,真要是哪个娃淘气的进来,也不要紧,踩不空。” 专门给这些小贼留路呢。 这就很厚道了!在农村就是如此了,孩子这么着也不是坏,就是纯粹看见啥长的好了,忍不住想偷着摘一两个。不成熟的不会胡糟蹋,成熟就想吃。 吃就吃吧! 真弄那么深,把哪个孩子摔了就不好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家里几桌子人吃饭呢。怪不得看见地边子都修整好了,她这动作利索的不得了呀。 金印和大民三岭帮着招呼客人,女人在后头院子里,孩子满院子跑。 好旺的人气! 金印给这个倒酒给那个倒酒,哪怕是这么造比花钱雇人花费的代价大的多,他也乐意这么着。要不是老四看着像个正经人了,谁他娘的上家里的门呀。瞧现在,一声吆喝,周围几个巷子里的人来帮忙,就是听到信儿的,都赶来帮忙了。吃点喝点怕啥呀?人活的就是个人气。 四爷这边敬了那桌敬,吃完了又围着火扯了好长时间的闲篇。女人们走的时候把厨房都给收拾好了,等人群散了,这都晚上八点半之后了。 在没有娱乐的冬天,八点半真的很晚了。 可饶是好好的招待了一顿,林雨桐还觉得不好意思。 虽然不好意思吧,但是还就只能这么受了。为啥呢?因为这些人多多少少的,跟自家有点债务关系。这个钱真不多,比如去年年前,借了的过年钱。或是这一年内,有些是着急给孩子瞧病,给孩子教学费。虽然也听说自家是月光族,但这确实是每月有收入的。那这基本手里是有活钱的。上门借个两毛三毛的,这边肯定有。于是,这么零散的借钱的人就多了,多是女人们上门。借个五分一毛的,你说给不给?还有那种,上门借盐借醋借几碗苞米面几碗白面的,就更多的了。 这属于再能花钱,也能从手指缝挤出来的钱。 每个来借钱的都觉得借那么一点自家拿的出来,桐桐对外从不说谁从我借钱了,除非这人借钱的时候她自己不避开人,或是借完她自己告诉别人了,桐桐又不会跟谁说。 所以,大家都没数,都不知道桐桐把多少钱借出来了。就是杨淑慧都不大清楚! 但桐桐肯定是有一本账的。就说今儿来帮忙的人吧,像是刘成功,欠了自家七块六。几乎每月都来借,但从没还过。最少的是来帮忙的那个叫柱子的孤儿,十几岁的孩子,给他弟瞧病的时候蹲在门口开口说能借五毛吗?桐桐给了五块,说是先去瞧病,不够了再回来拿。最后幸而没事,只花了两毛。这孩子把四块八还回来了,还差两毛钱,还不了呀!一听说家里有事,直接就跑来了。在这边吃了饭,走的时候林雨桐还给带着三个夹着肉的大馒头,叫给他兄弟带上。 像是欠了几毛还不起的,多了去了。关键是没地方挣钱去呀!真不是说有多懒! 这冬天了,年底了,一般要债就在这个日子。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年前就要把这一年的债重新理一下,便是你不能还,但我得提醒一下你,你跟我有这一码事没了呢。若是借的高利贷,那就更麻烦了。人家债主子这个时候上门,你要是不能连本带利的还,那就先把利息给了,咱俩重新把这借条一更新。 年年如此,就是为了防止赖账的。 因此,越是穷的人家,越是没有过年的心情。第一,实在是没钱,过不起年;第二,得从入了腊月,就天天有人上门催债,催的人心里焦虑,只觉得丧气。觉得这个年关呀,真难熬! 这种情况下,林雨桐还不能说:“来吧!来干活,干多少活抵多少债。”这叫看不起人! 这事弄的吧,就是干活干了不少,欠债的不能算还债。而债主子这么给提供好茶好饭,这个代价确实是比雇人的代价更大。 谁都没有占便宜,但偏偏的,这里面有个最重要的东西,那便是——人情。 桐桐本来也不会去要债,而今呢,不仅不能去要债,有些人来借钱,说过不去年了,借两块。要是没两块,一块也行。 桐桐怎么办呢?她还是拿了两块,借出去了。 苏环婶子拿了两毛钱上门递给桐桐,“小桐呀,彩儿借了的二百,说是年底还,现在肯定是暂时换不起的。你别怕,婶子不赖债。金丝往外借钱是按照利息算的,婶子也按这个利息,把钱给你。” 逗呢吗不是? 林雨桐推回去了,“有了再给是一样的,咱俩家隔着墙住着,不说利息的事。” 然后苏环就给桐桐拿来好几双新做的鞋,“我看你大嫂给你做的鞋,鞋样子就是你大嫂那边的……” 只要不绣花,单做鞋的话,这些妇女的手可利索了,一天一夜能做出三双来。这估计是这婆媳抓紧做出来了。 单的三双棉的两双,确实是自己的尺码。 行吧!收了,这债的事,她们不提,她也不提了。 年底了,属于各种案件的高发期,四爷就比较忙了。不仅负责后勤车辆保障,有时候还得当一回看守。押回去的人被关着的,但也需要替换着值班。 可到了腊月过半,四爷还是请了假,得去省城一趟。 去的话需要带什么吗?林雨桐给带了些菜干冻鱼,四爷弄了几只野兔子,剥洗干净给收拾好,这就成了。 两人骑着自行车到县城,横梁上挂着装菜干的袋子,车头上挂着鱼和兔,桐桐坐在后面,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笑。 先去县城的大姐家,自行车就放这边。 雷智平在家等着呢,育莲也把东西收拾好了,几包袱做好的鞋子,然后四个人又去坐吉普。是的!县城有领导要去省城开会,说是顺便带几个人过去。明天下午就回了,能在省城住一晚。 人家要示好,确实是顺路,再不接着就显得矫情。就这么的,往省城去。 到了地方桐桐和育莲先往家里走,四爷和雷智平跟人家在外面说啥呢,桐桐也没问。 省城这地方,住房也看情况吧。像是那筒子楼,住宅楼,都是五十年代的建筑。但那多是职工争取福利,一部分人能住上的。大部分人住的其实还是市政公房。一平米的使用面积按照六分、八分这个样子算的。所以双职工家庭住五十平的房子,每月才三四块钱,双职工每月总收入八九十的情况下,三四块不算是多高的支出。并没有比一家人饱饱的吃一顿红烧肉高出多少。这还不算有些单位会为职工承担一部分房费,一般承担的比例至少都在一半。那也就是说其实每月一个家庭需要为房子付费一两块钱的样子。这是没有负担的。 更不要说,单位会想法子盖家属院,然后都给分房子。 如今这正处于大面积分房之前,公租还很普遍的情况。 能住进筒子楼的,这是单位的房子,不需要花钱的。干部还不好意思跟职工挣,所以,他们住的都是公房。这种房子按照级别嘛,按规定,林双朝该享受的住房面积是一百零五平,若是住的不够这个平方,单位会发补助。若是超过这平方,超过的部分就得自己掏钱补上。 林双朝住的是院子,一个大院住好几户,应该都是级别差不多吧。林双朝在偏院,院子一排房舍带着厨房厕所,还有个三四十平的小院,地上铺着大青砖,靠着墙边还有个十来平的小花坛。花坛里没有花,能看见被塑料膜盖着的香菜菠菜,还有用土围起来的一捆葱。 这条件,也是生炉子,用炉子做饭。屋檐下的煤球一排排,摆了那么多。林雨桐感觉还没自家住着舒服呢。 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少有能坐在一块说话的人,吃什么都得买……”感觉不如老家方便。 林雨桐进了屋子都没能脱大衣,真不咋暖和。她就说吴秀珍,“炉子打开,您用煤能用多少?您的煤我给您包了,家里现在缺您烧煤的钱吗?” 人家都这么过的!死丫头,你就是会霍霍。 但到底是把炉子给打开了,烘烘屋子。 女儿女婿们都回来了,“包饺子吧!” 行吧!桐桐带的萝卜干,再加上家里的半斤猪板油,就能做一顿团圆饭了。 林双朝回来的时候,屋里热气蒸腾的。收音机开着呢,呜哩哇啦的,三个女婿坐在沙发上争长论短的。老太太在炉子边坐着,笑眯眯的听。老伴儿跟三个闺女支着圆桌,桌上放着案板篦子,正在包饺子。 这一推开门,这个叫爸那个叫爸,这日子一下子就喧腾了起来。 之前还不明显,现在这么一对比,这才发现少了什么。 对!就是少了那么一股子喧腾的劲儿。 吃着饭,林双朝就问四爷:“听说老家分地了?怎么样?还算是公平吗?” 尽量在做到公平,也确实是还算公平,“少不了多吃多占的事,但也并没少了谁的。” 林双朝点头,四海说话总能点到要紧的地方。分地这事,想要做到绝对的公平,那几乎是不可能。多占了的,暂时管不过来,之后可以从多占的那些人收取承包款。但是,前提一定得是不能少了谁的,得力保人人有田种。只要暂时做到这一点,那就不至于出乱子。 这边关注了四爷和桐桐在老家的生活,又问育莲,“夜大读了,函授能有个学历,之后呢?” “还是去幼儿园,这个地方对学历要求不高,就是得有些耐心。我不会唱,也不会跳,所幸手工还不错。带着娃娃们做做手工……” 这算是务实!这算是一份正式的工作,也能照顾家庭。 跟大女儿和小女儿不同,二女儿就显得特别有上进心。她如今在纺织学院进修,甚至为了进修,暂时延后了生孩子的计划。林双朝就问说,“那你是怎么想的?进修完了,不下车间了?” 育蓉端着碗垂着眼睑,“我进修也是我考的比其他人都好,这才争取到的名额。为啥进修呢?目的不都是为了争取脱离一线?” 吴秀珍在桌下踢了育蓉一脚,会不会好好跟你爸说话? 林雨桐左右看看,这是有事呀?等晚上了,林双朝给桐桐取这一时间的稿费,这才道:“你二姐呀,是心里不舒服。同样是企业单位的,她见人家的父母很轻松的把子女调到政府单位,级别还升了……心里又不怎么舒服了。” 哦!这种事呀,怎么说呢?得习惯呀!要不然日子就没法过了。 林双朝坐在书桌后面,问桐桐说,“现在这种……安排工作,很多吗?” 林雨桐叹气:“周海潮家的闺女,听说是安排到县城一所小学教书了,是有编制的。” 林家跟周海潮是对门,这家的姑娘周小丽跟桐桐一般大小,学历勉强算是初中,“不知道怎么操作的,周海潮在他们职业中学给他闺女弄了个毕业证,紧跟着就安排到小学去做劳动课的老师了。” 这还只是一个职中的校领导,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的? “他家的儿子大勇先是被安排学开车,后来就去了公社做司机,但现在听说成了什么办事员了。” 这叫林双朝格外的沉默。 当年对门两个后生,他读了大学,周海潮读了个高中。后来他参加工作,周海潮也参加工作。他是步步高升,仕途还算是顺畅。对方在一个职位上不挪动几十年。结果是,他的子女一个没安排,而对方的子女都安排的很好。儿子的工作有前途,闺女的工作稳定。 但长此以往,会如何呢? 林双朝摸了摸身上,他不抽烟,但偶尔会收别人递来的烟。果然,就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被揉皱巴的烟,然后手稳稳的划开火柴,将烟点燃,一口一口接着一口大口的吸起来。良久才坚定的说,“你得相信,这样的事是不能长久的。” 林雨桐坐在边上没有言语。 林双朝就说,“……一旦动起来,那必然是摧枯拉朽的。所以,这更得你们自己站的住脚。只有如此,不管什么样的风浪来了,才能扛得过去。换言之,谁给的饭碗都不如自己挣来的饭碗端的稳。小桐,你得记住,原则的问题是个大问题。什么事上都能退让,只原则的问题上,一步都不能退!退一步,不仅是给自己惹祸,更是给子孙后代埋下了祸根。代代都做第一代该做的事,就不会有什么‘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样的话了。人的本事有大小,各凭本事吃饭。有什么样的能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这才能平安长久!” 林雨桐就笑,低声道:“我们没怨,二姐就那个脾气。”她哄老头,“跟您打个申请呗。” 嗯!说。 “我也不缺钱,明儿想给您买个电视去,也方便看看新闻。” 林双朝就问:“明儿能买到吗?” 能! 然后林双朝第二天中午吃饭的点都跑回来了,还不是一个人,人家带了好几个同事,回来看彩电了。这个夸:“这就是咱们扎根基层的大作家呀,你的文章你爸给推荐了,写的真好。杂志我们也订了,单位也订了……” 感谢您的支持。 “好文章就是要叫更多的人来读嘛!” 林雨桐跟人家寒暄,林双朝就喊四爷:“四海!四海!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你昨儿跟我说的事呀,现在跟相关的领导做个汇报嘛!” 感情被请回来的是主管农业灌溉水利的一位副厅,这人指着林双朝,“你这个人真是!拉着我们来看电视,结果在这里等着我呢。” 四爷就给倒茶,请人家坐。林雨桐赶紧去拾掇饭菜了。 四爷要说的是什么呢?还是灌溉,“……有些问题,是咱们基层可以组织人力,来做到的。比如说土地不平整,影响灌溉,那咱们可以用人力把地推平。但是有些是人力无法办到的。我觉得有两点特别重要,第一是,因为地形问题,稍微改造就能改为水浇地的,这需要建材;第二,便是水渠低于灌溉区,水得抽去。可拿什么抽呢?人力不行呀!这得电泵。” 那农业部门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满足大家的这个需求呀。 所以呀,四爷就说,“能不能请主管部门,跟农村的生产单位和企业之间牵线。比如一台电泵多少钱,我们可以分三年五年结账。” 哟!这可是没有先例的。 但对方还是认真的拿出本子和笔,把这个事给记上了,“回头呀,我征求一下领导的意见,再去各个地方,实地的看一下情况,之后呢,再联系厂子,看人家怎么说。具体能有个什么结果,现在不好给你回复。” 那也很感谢了。 四爷就说,“农村的日子很苦,年跟前,家里拿不出一两块钱积蓄的人家占了九成。家里的粮食省吃俭用撑不到夏收的占了七成……” 知道!都明白!对方就拍四爷的手,然后跟林双朝夸,“能这么处处留心的年轻人不多了。” 林双朝就笑,“你不怪罪年轻人鲁莽和异想天开就成了。”然后请人上桌,“吃饭!吃饭。” 许是人家领导打电话了,要走的时候农机厂派人来了,说是等过了年,他们厂会有助农活动,打算资助十台抽水泵。 咋说呢?普遍的问题没解决,但自家生产队的十个生产小组,是不是每个组能有一个了? 这就意味着,也能抽井水出来灌溉。大渠的水灌溉谁都喜欢,但这不是轮不上吗?有时候等水等的人心焦的。如今嘛,实在不行,用井水慢慢浇着呗。 村里人不知道这是咋操作的,都认为是:林双朝可算是给乡里乡亲的同村人办了一件实在事! 第892章 流金岁月(23) 八二年的春节,就这么在一片飞雪中来到了。 四爷和桐桐回来的时候捎带的把双泉也带回来了。她都大四了,正式的进入了实习期,再有半年就该分配工作了。如今是没学习压力,工作的话,这些毕业生又不愁工作。 特别好的大学,大部委抢着要。省里的不算是特别好的大学,但也是紧俏的人才呀!不管是政府机关还是大的企业,直接往下分。都是不错的去向。 大学生眼看供出来了,这对金印和杨淑慧来说,心就算是能放下了。 过年了,三个儿子三个媳妇,再加一个闺女,团团圆圆的。 年底了,大儿媳给做了棉鞋单鞋拿过来,这一冬地里的活儿媳妇也抓的特别紧,抽空还给老四家翻地,还抽空把一大家子的鞋给做出来了。小桐呢,不太爱用缝纫机,但是裁剪的衣服比老裁缝都好。一家子的衣裳都是小桐给裁剪的,是自己这个婆婆踩着缝纫机给做起来的。 闺女呢,许是受了小桐的指点了,回来没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买成红糖了。这玩意自家吃也行,留着走礼也行!结婚的多,添孩子的多,还就稀罕这红糖。杨淑慧把这分了四份包起来,一个儿媳妇带回去一份,自己留一份。一家能分三四斤的样子。 三岭是干了他家的,还得帮着老大家,觉得靠着嫂子拾掇地怪不容易的。稍微有点空,还得帮着老四家平整地,关键是怕紧靠着地把房子给泡坏了,愣是喊着人跑了可远,开着拖拉机拉了几车的石头回来,把房子外面靠着田地的一块,砌成一个石头台子,还给留了上下的台阶。 老三一天天的最忙,觉得大哥力弱,如今不能跟着大队混日子了,自家种自家的地,干不过来咋弄呀?老四呢,干的那活呀,是家里的事一点都顾不上。操心完这家操心那家,就见他忙的滴溜溜转了。 然后年跟前了,老四除了把工资给两人分了,还另外拿了一百块,一家给了五十。只说是给供销社牵线,挣的点。反正是谁干活了,他心里都有数,没叫谁吃亏。 三儿媳守着医疗站,等闲是不回来的。如今过年了,医疗站关门了,这才回来了。 双泉在炕上坐着,剥花生呢,回头要炸花生米。 引娣不爱这零碎活,生产队的羊也分了,小桐买了一只羊,回来就宰了,今年家里包羊肉馅的饺子,“我剁馅去。” 小桐不得清闲呀,因着字写的不错,都找小桐来写对联了。堂屋里桌子拉开,小桐坐在那儿写对子。 金印和四爷招待人,大民和三岭在洒扫,就得把家里大扫除好几遍,好干干净净的过年。 杨淑慧在和面,见白兰进进出出,站也不对,坐也不对,处处显得生疏。她就安排说,“兰子,剥葱,吃羊肉大葱馅儿的饺子。” 嗳! 白兰去菜园子抓了一大把埋在土里的葱,别看这么埋着,那都冻成了冰凌子。她左右看看,上哪去剥葱?屋里面去吧,那么些人,这葱又这么个味道。可在外面吧,这乱七八糟的葱皮,风一吹刚扫的院子就又脏了。 得了!去门口吧。 门口的巷子里,风两边通透。雪那么下着,进进出出的都是扫雪的。各个都是赶紧扫了,就把手放在衣服里暖着去了。结果苏环就看见金家这瓜娃子媳妇在门口剥葱呢,“手给你冻掉了!赶紧回去剥呀!” 这一喊,扫后院的三岭才听见了,说白兰,“你是傻呀还是咋呀?去厨房把火点上,烧些热水,你坐在灶膛前剥葱去呗。” 双泉听见了,就把手里的活放下,“白兰,咱俩上厨房。我还想吃点萝卜羊肉的,你烧火,我擦了萝卜丝好焯水。” 这才把人给叫走了。 白兰坐在灶膛前,又找不见点火的火柴。双泉才在风箱上一摸,“咱家的火柴一直在这里,不乱放。” 哦!白兰不好意思的笑笑,“医疗站离不得人,平时没时间过来。” 双泉也理解,那地方守着的时候不一定有人,可一离开,准有人找。她就问说,“你们以前是拿工分,那现在咋弄?” 白兰就道,“现在……就是还是村里的医生,多给了两亩地,三岭种着。那个院子也给咱了,还是村上的医疗站。咱自己贴钱进点药,头疼脑热的,能治就行。” 能挣到钱吗? “也不是不能,多数是赊欠的。不舒服到医疗站了,就得给药。药拿了,三五分钱都说暂时没有,记账吧。那就记着,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挣的都是赊账。” 这还真是,日子不好过了。 双泉正不知道该说啥呢,就听白兰说,“姐,你有不穿的旧衣服没有?要是有,给我几件。我不嫌弃!” 双泉:“………………”给新的吧,自己其实也没有。并不是每一年都添新衣服的。可旧的吧,啥样的就叫旧的?在老家穿的衣服并不比白兰身上穿的好,上学时期穿的衣服……大一的时候冬天添置了两身,去年冬天又添置了两身……冬天的衣服一共四身,大外套只两件。看着鲜亮是真的,但仅仅是有替换的而已。 要是说没有,是不是也有点不太好? 双泉就说,“去年买的……你要是不嫌弃,回头你穿。”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头吃了年夜饭,老三家两口子还是得回医疗站,双泉就拿了衣服给白兰。 杨淑慧以为是怕这晚上这么晚了要走那么远的路怕白兰冻着,才叫穿去的,也没在意。谁知道大年初一,儿媳妇穿着闺女的衣裳,闺女穿着小桐给拿来的一件老粗布做的棉袄。当时小桐拿来的时候说的是,“宿舍有暖气,家里没有。穿个小棉袄在家蹭着吧,又暖和又不担心蹭脏了。” 是!小桐平时在家也这么穿。老粗布染织的布,偏给做了那么多好看的盘扣,样子也怪好看的,自从回来闺女都穿这个。 结果怎么弄的呀?好好的衣服你给老三家的了,回头你上学校穿啥? 双泉低声道:“别言语!老三家的日子过的难。”怎么难了?月月二十块钱,家里的粮食够吃,家里的菜也够。难哪了?别说她那个卫生站不挣钱,其实还是挣的。药是整大瓶的进,都是论斤买进来的。是,很多人都赊账。但也有不赊账的呀!就算是她不挣钱,那也不至于没衣裳穿呀! 杨淑慧指了指双泉身上的衣裳,“小桐做事多周全的,都给你做这种小袄了,能不给白兰吗?你的是蓝料子配着黄色的盘扣,她是新媳妇,是红料子配着黑色的盘扣……也给了你大嫂一件,她还没舍得上身。”然后就点闺女的额头,“千人千性,你这嫂子和弟妹各个的脾性都不一样,不是说坏人吧……就是有点啥缺点。白兰拉的下脸,爱占便宜。她一张口,指定是知道你不好意思不给。你跟她相处就不能和你跟小桐相处比,这不一样呀!小桐不想占便宜,白兰爱占点小便宜……你得有数!别傻愣愣的,人家一说,你就信了。” 知道!知道了!给了就给了吧。 今年说起来是添了俩媳妇,杨淑慧给俩儿媳妇准备了红包,本来打算一人给十块的,现在算了。一人一块吧!回头偷着给老大家的补上都行。 就是气有点不顺! 杨淑慧跟桐桐说话倒是不避讳,就剩下娘俩的时候,杨淑慧就说,“你姐也不是工作了!若是工作了,日子过的好,那要是有心,拉拔一下兄弟,这都行。可这还上学着呢,农村娃们在外面,得跟人家一般齐,不容易。衣服买的不错,但谁家出门不得穿的鲜亮一点,毕竟嘛,人都是先敬衣裳再敬人的。就是几身出门能见人的衣裳……” 语气里很不高兴。 林雨桐倒是真不知道白兰还有这毛病,以前处着其实也还行。 杨淑慧就操心的,话都没法子说,光是叫白彩儿帮着她捎带的要这要那,要的少了?自家做的柿饼,用柿子酿的醋,桐桐自己做的麦芽糖,老四从外面弄来的毛栗子,光是自己撞见的,就这么多回了。她一直都没提醒,觉得三岭在这边干活实心实意的,这些家常用的小东西,自己这当婆婆的,不能挑拨。 现在呢?自己把事点在明处,也是给小桐提个醒吧。 谁知道自家这儿媳妇精灵的很,初五的时候,白彩儿又上门来了。在门口就喊:“小桐——小桐——兰子说你这里有干鱿鱼呢,她说要两条,给她捎带过去。她明天要待客,今儿得把鱿鱼泡发了!还说你有自己弄好的干猪皮呢,给她拿二两……” 杨淑慧在这边院子里听着呢,就有点生气!鱿鱼一共就那么四条,小桐和老四都不走亲戚,不招待亲戚的吗?你要两条?咋这么轻松呢? 还有猪皮,老四就爱吃这一口,是小桐专门给老四做的。处理起来麻烦的很,这玩意不费钱,费的是工夫。你整天守在医疗站,没时间弄? 她这会子就听着,听着小桐怎么把人给怼回去。 谁知道小桐马上就喊:“妈——妈——我三嫂要鱿鱼和猪皮呢,还有剩下的没有?” 杨淑慧:“……”不得不配合,“哪里还有剩下的?”她夹枪带棒的给白彩儿捎话呢:“拢共就那么一点,老四还有同事要招待,你大姐跟你姐夫要是来,你拿啥招待?整天的大手大脚的,等你没有了,谁给你手里递一个呢!” 白彩儿红着脸走了,去了就跟白兰说,“你婆婆肯定对你有意见了!” 三岭回来的时候听了个尾巴,等白彩儿走了就说白兰,“别老跟你这堂姐往一块凑,她啥名声?”挑拨婆媳关系,这是不想叫自家好好过日子。 白兰就应了一声,低声说,“我大概是把妈给惹生气了!”她拉了三岭,“我找堂姐,是有事呢。” 啥事? “我堂姐她表姨,在卫生局呢。我去年冬天跟着我堂姐去了几次,都是去她表姨家。人家要是能说句话,我就能进公社医院。村医没工资,但是公社医院是有工资的。哪怕给我争取一个进修的名额,回来在公社医院当个护士呢,这一月好歹还有二十多块钱。去了几趟,那边话风露出来,觉得有希望。我想明儿再去一趟,这事没办成之前别叫人知道,就想从小桐那边再拿点拿得出手的东西。结果叫妈听见了,给恼了。”说着,就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还有这个,是姐穿旧的。这不是想穿的体面点嘛!” 那你为啥不实话实说呢? 要是有这机会改变你一辈子,弄点礼,这是多大的事吗? “这事不能言语!要是办不成,搭进去那么些,我更没办法跟家里交代了。” 三岭没言语,回屋取了五十块钱,把三十给了双泉,“姐,你再给你买一件新的。” 双泉不要,“真不用!开年天暖和了,就不穿大衣了。等今年冬天,这不是就工作了吗?不能穿学生娃还穿的衣裳,得另外买了。你媳妇要不要的,那衣服我也穿不了几天。” 三岭这才跟父母把从白兰那听来的说了。 这个事吧,只要有机会,别管成不成,都得试一试,对吧?哪怕是去进修学点啥呢,学到肚子里总是咱自己的吧。金印就觉得这钱不算糟践,很该花! 他就说,“你跟老四和小桐实话实说,别瞒着。” 这确实是好事呀!进修名额多紧俏呀。都是从赤脚医生里选拔,大家的程度差不多。别人找熟人,咱不找熟人就没机会。白兰能找到熟人,那就叫她去办嘛。 桐桐给拿了一条冻羊腿,四爷又从那些套兔子的人手里买了五只兔子,秦引娣杀了两只她养的大公鸡,过年都没舍得杀,但这不是要办正事吗? 这玩意肯定拿的出手呀!再加上金印弄来的两条好烟,去吧!办事去吧。 许是东西到位,过了正月十五,双泉返校的时候,白兰的进修名额果然下来了。 这次是三岭去送的,白兰也得去省城,在省城的医科学校进修一年。 村医就成了卖中药的老朱,或是去西村那边的医疗站也行,反正并不远。 出了正月,二月的龙一抬头,这春就来了。 春天了,该种点啥呢? 冬天的雪,各家扫出来的运不出去的,都堆积在自家的地里了。所以,自家的地现在是湿润的透透的了。 杨淑慧说,“种一季春玉米。” 不!种啥玉米,那玩意才多少钱一斤。 桐桐要种西瓜,一般的西瓜在三月才开始种,八十天到一百一十天就成熟了。也就是说,快则两多月,瞒着三个月多一点,就收完了。这块地围在村子中间,温度比在别的地里能高个几度……先育苗,再用塑料盖着。 没有完整的塑料没关系呀,谁家没有肥料的内衬塑料呀,凑活凑活呗。 她只跟四爷说了,然后偷偷的都把苗育好了。 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种地的!行吧,种吧!真要是不成还来得及改种其他。 这么多人帮着种起来了,都操心呢,说是一场倒春寒小桐种的这玩意就得完蛋。嗯!是有倒春寒了,冷了下来了。可能真是在村子里烟气缭绕,有助于保温,人家没冻死,天一和暖,又缓过来了,蹭蹭蹭的开始长了。 桃嫂子还说,“其实也好,等西瓜熟了叫老四用架子车拉上,去各村换粮食去。” 四爷:“………………”质朴的老农们种出瓜果之后,朴素的想法依旧是赶紧换粮食。 边上刘成功还热烈讨论,“就老四这性子,到处都是认识的人,粮食换不来,全送没有了。” 金锁还点头,说金印,“叔,怕是得你拉上换去!” 金印嘿嘿嘿的笑,没应这个话。 此时,巷子传来叫卖声:“换豆腐咧——换豆腐咧——小麦包谷黄豆绿豆啥豆子都行——换豆腐咧——”桐桐看着四爷,噗嗤一声给笑出声来了! 边上还有人起哄:“老四,练习练习!换西瓜——赶紧的!跟人家学学,小麦包谷黄豆绿豆啥玩意都行——换西瓜咧——” 笑了半条巷子的人,把人家换豆腐的都笑的莫名其妙,看四爷说,“小伙子,换豆腐不?” 桐桐从四爷裤兜了掏出五毛来,“买五毛的豆腐!” 这瓜媳妇子,你买五毛钱的干啥?想吃几顿呀!而且,咱们有那种不太好的黄豆!杨淑慧把钱塞给桐桐,“等着,家里有黄豆。” 白彩儿心说,小桐也不少沾她公婆的便宜。瞧,小桐要花钱,她婆婆不让。不让就得她婆婆出豆子。 四爷说杨淑慧,“妈,算了,还是买吧!桐桐爱吃豆腐干,一斤出四两豆腐干……得多买些。” 杨淑慧本来打算往出盛豆子的手彻底放下了,干脆把这半袋子直接拎出去,“那就这些豆子加五毛钱,就换这么些了。”说着就看自家的馋媳妇,想问问人家买这些够不够。 谁知道这媳妇咧着嘴笑出牙花子,对着自家那儿子直乐! 白彩儿心里翻白眼,心说,这婆婆还不就是个偏心眼。小桐有个当官的爹,横着竖着都是对的!白兰可怜的没爹,结果是抬脚动步都是错。 杨淑慧可不觉得自己是偏心眼,她也瞧着自家这儿子媳妇愁人,真的!瞧瞧这两人那样,真就像是乌鸦碰见了老鸹,看不见对方的黑。 第893章 流金岁月(24) 等到菜苗都栽下了,杨淑慧突然发现她家的儿媳妇好似有点不一样。 比如,以前等闲是不吃那罐头的!但最近老四成箱的给买罐头回来,什么菠萝罐头、蜜桔罐头,饭量小了,但是爱吃这些以前压根就不碰的东西了。 瞧瞧,外面的窗台上,罐头瓶子已经得摞着摆放了。 再比如,之前还往地里去,但现在基本不往地里去。哪怕是给刚栽下的菜浇点水,这个跟玩儿似得活她也不乐意伸手了,每次都是老四回来把这些活干了。 是的!老四家的地现在确实没啥活。瓜又没长起来,菜才栽下,也就是草长起来了。可现在这草也是稀罕玩意。家里的养的鸡鸭猪全靠这些东西呢。一冒出来草就有闲着的老太太带着孩子帮着给拔了,就在家门口的活,顺手的事。 自家儿媳妇惯常爱搬个凳子,然后坐在地头,眯着眼看着。 看啥呢? 她这几天都不下地了,总感觉莫不是这孩子有了吧。年轻孩子不知道,别以为只当她嘴馋了。心里有猜测,还不敢问,怕人家以为这是在催她呢。 今儿就见儿媳妇又坐在地头,不大会子,不知道谁家的鸡溜溜达达的往这边来了。之前桐桐就说,地在这儿,这是没法子的事。养鸡谁也拦不住,但请圈着养。嘿!总也有人就不理这一套。这是地里还没长西瓜呢,等长起来给你啄的,这还成吗? 以前也有这样的,被三岭放了几回夹子,夹住了好几只鸡,再没人敢放了。如今呢?看小桐好说话,又给放出来了。 杨淑慧一看见鸡腿上的红绳子就知道,“又是后巷马梅家的!”这个臭婆娘,惯常就是这坏毛病!越是不让怎么着就偏要怎么着,显得她能耐!是!人家五哥儿子,在这一片属于横的人家,等闲没人敢招惹。但我还真就不怕,“我找她去。” 干嘛找呀! 桐桐说着,就拦了婆婆。 然后看向那一队鸡,领头的白母鸡趾高气昂的,后头跟着各种颜色的小伙伴,先是朝这边看,见没动静,扑腾腾的就要往栅栏上飞。进去可就是地了! 林雨桐顺手就捡了地上的石子,抬手扔了过去,打在鸡腿上了。 其实是可以要鸡的命的,今儿捡回来就能吃鸡。想了想算了,养个鸡也不容易。她伤了一只鸡腿,这大白就嘎嘎嘎的叫着飞远了,惊的毛都炸起来了一样,走道儿一瘸一拐的。 鸡群不敢上前了,在一边观摩。 等了会子,见没动作,又继续往过靠。 林雨桐又抓了石子,瞄准,中! 杨淑慧:“………………”无聊不无聊!真是有这咸淡工夫。 她忙去了,叫她自己在这里玩吧。 玩的结果就是正是饭晌的时候,马梅在后面巷子里,跳着脚的骂:“……缺了大德的,欺负人欺负到我家头上了……” 大家都不知道咋了,马梅就指着她家的鸡。 鸡群七八只,这会子都窝在她家门口的草窝里。她过去拍了两下手,鸡群扑腾着起来了,然后就这么朝边上走了走,这一走可好看了,所有的鸡都被打伤了同一边的腿,走路朝一边瘸。 这不光是个缺德鬼,还是个促狭鬼。 边上就有人劝,“行了!再骂连这瘸腿的都没有了!直接下了锅连鸡毛都不给你留。” 马梅就指了指桐桐家,“肯定是四混子干的。” 人家早就说了,有庄稼了,把鸡看好,你非不听。没给你吃了就是给面子了,行了行了!把鸡关到笼子里,养一段时间就养好了。 把桐桐给笑的,拎了醋壶给面里又加了点醋:嗯!香。 杨淑慧闻见那个醋味,酸的口水往出冒,试探着问说:“卫生纸……我记得上次买的也不多,这次我再买点?” 林雨桐摇头,“还多,不着急。” 不是问你这个,就是问说,“那个……小桐,你妈也不在身边,妈就是问问,你每月那个事准不准?” 林雨桐就笑,“这个月没来,超了快二十天了,我估摸着是的……” 杨淑慧一拍大腿,“哎哟哟!”她站起来都不知道想咋,好半晌才说,“你想吃啥,想办法给你弄去。” 就是想吃水果!但这个月份没有水果,只有水果罐头。 林雨桐没折腾人,“晚上吃一顿酸汤饺子吧。” 成!酸汤饺子,这个容易。 如今也没有什么检查一说,觉得有,咱自己知道就行,也不好声张。等着就是了! 杨淑慧晚上给金印偷偷说了,“看能弄到啥稀罕玩意,给弄上些。” 金印不种地,每天还是出去代班开车去的。反正车站是他的长居地,没事就在那边,跟看门的称兄道弟的。哪天出去,不整个七八毛一块多的。认识的司机多了,也会帮一些过路干私活的司机处理一下手里攒着的票票或是东西。 一听说可算是要当上爷爷了,那不得往心里去吗?没过几天,就弄了几只鸽子和鹌鹑回来,还是活的。养这个太麻烦,弄回来就是炖汤吃肉的。 喝着这个清汤,突然就想吃米线了。 真的!可长时间没吃米线了。大唐的时候上哪弄米线去?回来在北方一直也没见这个东西,还别说,一想起来就有点分泌口水。 这要是有一碗细细的米线,豆皮海带丝青菜啥的一放,麻辣的酱料一放,美美的吃一碗,是不是特别爽。 这么一想,就去折腾了,做不了米线,咱有粉条呀,弄一碗麻辣粉是不是也不错。 四爷一看这个饭就明白了,这是想吃米线了。这个年月在北方小公社要吃一碗米线,这难度就如同在大唐的长安要吃到新鲜的荔枝。 但这玩意,从南边弄来不容易,不过京城应该是有的。省城的一些大厂里要是有南方人,他们跟老家有联系,说不定老家寄的土特产里有这玩意。 然后四爷先找供销社,从上面要的货物清单里,能不能把这个东西作为调配品,叫北方的人也吃到米线呢?但这个慢,且成不成不好说。 得从省城想办法找才是。 结果这么一折腾杨淑慧就知道了,她给双泉打了电话,“你看你的同学里,有南边的没?要是有,咱跟人家买一些也行,邮寄的费用咱出。” 双泉实习,还是在棉纺厂那边。 接电话也得在工会那边接呀!育蓉而今不下一线,就在工会呢。听了一耳朵才知道桐桐怀孩子了,想吃米线。 她嘴上跟双泉说,“她就是瞎折腾!她都没吃过米线,上哪想吃米线去?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嘴,就是嘴馋,转脸就肯定忘了。你别给她去找了,回头我说她……” 非不叫双泉为这个费心。 可回头就找了之前一个车间的女工,她是南方人。先是跟男人随军,后来她男人复原安置到这个厂工作,她也就留在这个厂了。她家是南方的,试着问问。 可并不是南方人都吃米线的!女工就说,“以前我就是逃荒的,还吃米线呢?不过你等等,我回头写信问问。” 育蓉又想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但这是肯定得跟自家妈说一声的,这死丫头怕是有了,却跟家里不说一声,“……听那意思是,想吃米线。” 谁想吃米线? 林双朝回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 育蓉赶紧接了他的公文包,“您那大作家闺女,要给您生外孙了,害口,欺负人家公婆,还折腾人家大姑子,要什么米线……” 米线呀! 林双朝记下来了,专门找了领导,人家经常去京城开会,这东西京城真有。 把领导给笑的,“你这个老林,从来不求领导事情,结果呢?公事没有,好容易上门一趟,就为了米线呀?” 就为了米线! 隔了都没一个周吧,县里打电话给四爷,说是老丈人叫捎带了东西。四爷骑了自行车去取,结果是一大蛇皮袋子的米线。 四爷赶紧给林双朝去电话,“不到三个月,也没去医院……因此没给您报喜。您瞧瞧,就为了口这个,把您给折腾的。” “那就要去医院,问问大夫,不要大意。还是要相信科学的!若是怕在县城不方便,那就来省城,这边的医疗条件好,家里也住的下……” 四爷没一口回绝,而是道,“回头等三个月了,稳当了,我们在县城里先看看,听从医嘱。”好!稳当最要紧。 杨淑慧就特别不好意思,自己没弄来,倒是折腾了亲家一回。 但别管怎么来的,桐桐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的米线了,这玩意是真香! 可不香吗?那麻辣鲜香的味道直扑鼻子,红油铺了一层!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在地里挖野菜呢,你这么吃,香了周围一片。谁家闻见这个味儿还能吃的下去饭? 于是,这天……真把贼给招来了。 桐桐夜里睡的很实在,可猛的,后院轻轻的一声响。桐桐迷迷糊糊的听见了,紧跟着就清醒了。再细听,确实是有响声。像是踩着柴火垛上的声音。 自家这院子后头不是巷子,如今的巷子是两家面对面。也就是每一家的背后都紧靠着一家,这两家共用一面后墙,背对背,这家的门朝这边的巷子开,那边的大门面朝那边的巷子开。 这种的大家其实很少防备,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住的,一般不会在近处瞎骚扰的。因此,很多人家的柴火都是放在后墙下面,而且不是所有人家都像是自家似得,柴火放的跟阅兵似得,齐齐整整的。那柴火垛就是随便堆着就完了。 爬到柴火垛上,直接就上了墙头,一跳就下来了。 知道这种贼不伤人,吓一下就行了。桐桐这才叫了四爷,朝后头指了指。 四爷披了衣服,只把前院的灯拉开了,朝后头喊:“不管是谁,赶紧回去吧!我就只当没看见,要是真被逮住了,进去就是三年。” 这话一说,果然就听到后院有了些动静,等了一会子就消停了。 四爷就觉得,家里这房子还是得抓紧改!按理说,家有孕妇最好是不动工的,可不动工的主要原因是噪杂和琐事搅扰了孕妇,可桐桐这种的,什么事能惊扰她?这要是不改,生孩子正是天冷的时候,别的不说,只两件事就够人受的了:第一,洗漱。第二,上厕所。 既然如此,那就抓紧改建一下,过上一个夏,便是有新建的也晾晒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只要能弄来建材,只要能管得起饭,是不愁人用的。花费了半个多月,家里重新改建了。 首先得是给家里房间的地面全都进行了改建,全都留了烟道。上面石头一铺,且暖和着呢。 再就是改家里的结构,前面的厅堂房,本是主家里的长辈和待客的,如今给炕都盘起来,屋里粉刷好,为的是冬天这边暖和,长辈能跟着住这边。待客的堂屋各种木头家具都做出来了。木沙发木茶几,原木色的,这就可以了。 从穿堂穿进去,是照壁。照壁后面是院子。院子的一边是厦房,另一边加盖了玻璃房。玻璃不是特别透明的玻璃,是那种发绿的玻璃,只能弄到这种。那就只能用这种了。 这种玻璃房不是大块玻璃,都是四四方方的小块玻璃和木头框架拼凑起来的。这房子的顶子上挂着草席子,方便调解玻璃房的温度。而后院了,除了保留旱厕之外,保留了大部分菜园子。还加盖了内部卫生间。把卧室朝后院开的窗户拆了改成门,给里面盖出一间房来,抽水马桶是别想了,但是冲水的蹲便器是可以的。几乎是用了一头猪从人家厂里换出了一个‘残次品’,叫自家给‘捡’会来了。 这改建完了,四爷又在后墙处种了不知道什么花的种子,该墙上固定了不少铁丝叫爬墙,感觉都是长刺的家伙。这是防着有人翻后墙吧。 最后,又给后院的侧墙上开了一个门,门外就是那点地。门外铺着石头,有缓坡直接通到田地里。 金印转来转去,是!这屋子一收拾,这里种花那里种树的,都拾掇的可齐整了。满村去看,再没有比这更齐整的房子,但就是……除了冬天暖和一点之外,那些玻璃房呀,卫生间,洗漱间的,意义在哪里呢? 瞎糟践钱! 可紧跟着,天热起来了,金印觉出好来了。这屋子一改之后,夏天是真阴凉。太阳晒不透,窗户一开,风惯通而过,那叫一个舒服。 天热了,家里拾掇利索了,甚至头一年种下的刺玫贴着地表都开出几朵小花了,桐桐的肚子显怀了。而地里的西瓜眼看着也熟了。 眼馋想吃的肯定有,但这瓜田昼夜有人看着呢。白天人来人往,没人敢动。夜里呢,杨淑慧、大民轮换的守着。 三岭和引娣是主要劳力,金印要开车,只淑惠和大民属于活轻松的。大民从桐桐手里借一本小说,然后拿个手电筒就坐在后门口的躺椅上看小说呢。一看看到夜里一两点,并不觉得很累。 杨淑慧从晚上八点睡下去,睡到一两点起来,母子俩换班。夏天这天嘛,五点天光都大亮了,谁能把瓜偷去? 别人不知道这瓜值钱,还一直想着用瓜换粮食。可麦子没熟,瓜早早的熟了,世面上没有。所以,这玩意什么价位呢? 四爷找了省城饭店,这地方主要是接待领导和外宾的地方。 桐桐种的瓜,自己没干活,但是啥时节该干啥把握的特别好。只这么一点地,可谓是精耕细作。现在看着瓜地里的瓜,每一个几乎都一样大。这几乎是能同时成熟的。 带两个叫人家尝一下就知道,成熟的早不算,还特别甜,味道特别好。 这玩意一个按照八毛五的价格,预订出去了。说好了,他们派车来拉。 这一亩平均五百到六百株,一株只留了一个瓜,一亩就是五百多个瓜。这是多少钱呢?按五百算,这是四百二十五。按照四百块算,四亩就是一千六。 排除油渣各种肥料的投资成本,还能挣个一千四。 这个钱桐桐不会避开谁,就是得叫大家看看,种田是能卖钱的。只看你这个田怎么种了! 现在都是十块的大团结票子,一千四那么些呢。 看见的出去坐在一块聊,大部分人家一两块都拿不出来的时候,这一千四给人的冲击大不大?当真就是看见那些钱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就问眼红不眼红。 有人就说:“不行的话,明儿咱也种西瓜。” 王根生靠在树边上,哼笑一声:“种西瓜?卖给谁?人家种了,就有人上门来买。你们谁行?你们谁家的老丈人在省城当官呢?不管种啥都能换成钱?这玩意存又存不住,光是拉出去,你就说费劲不费劲。外面世道乱的很,就是你想拉着架子车去省城……呵呵!你不怕路霸给你直接没收了,你就种。” 还别说!这还真就把人吓住了。说一千道一万,家里还是得有人当官。这一人当官,鸡犬升天。你说你不走门路,可有些事不用你走门路,人家主动帮你,对吧? 所以,不怪金家把桐桐这媳妇惯的不像个样子,人家就是又懒又馋,但只要能弄来钱,谁看不顺眼不也是白搭吗? 金家是不知道这个话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像是卖了那么些钱,桐桐拿了一百给大民,一百给三岭,“活都是哥嫂帮着干的,不要可不行。” 引娣干的没三岭多,但是大民给看瓜一熬半晚上,加起来算,这钱拿的很合适。 两人都不要,四爷硬给两人塞上。 桐桐又拿了二百给婆婆,一百是下地的辛苦钱,一百是单孝敬婆婆的。 杨淑慧没推辞,先存着吧!存着还是他们的。 这么一分,家里还剩一千。而今这一千块钱,咋用能用完? 紧跟着,四爷把剩下的西瓜开始送人。是的,还剩下不少,不是人家不要,是自家不卖了。四爷就跟人家说了,是往省里送的。那人家自然也就不强求了。 可这也不只是给省里送的。给公社,给县城来往密切的几个领导,给雷智平,给高城那边,甚至给三云县,给地区这些地方,都是林双朝工作过的,有许多同事和朋友的地方。 人走了,茶没凉。人家叫女婿来了,没啥事相求,就是家里种的西瓜熟的早,给送来尝尝,一家俩西瓜,给单位上也就放四五个、七八个的,放到食堂大家都尝尝。那这能不念着林双朝的好吗? 甚至把一些官职不高,但私交不错的放在头里,不光带了西瓜,还带着家里的菜。 林双朝都接了一拨一拨的感谢电话了,才把女婿给等来。来带了百十个瓜,直接给带到单位了。 那人家办公室主任不知道该怎么分吗?人家能不说瓜从哪来的吗? 休息的时候就在办公室切瓜大家分着吃,林双朝朝下走的时候,这个说,林厅,咱作家务农也是一把好手,瓜真甜。 林双朝笑着应了一声,“甜就多吃点。” 他下了楼的时候,自家的女婿正跟领导说话呢,“……农村说到底是百工百业,单纯的种地想彻底的摆脱贫困到底是艰难……” 这个孩子呀,早几年淘气,生生是耽搁了!他现在是越来越可惜了! 在单位上,翁婿没有说多少私房话,主要是说桐桐怀孕的事。等晚上回去,林双朝吃着女婿送来的瓜,这才问说,“回头你叫育蓉带金家那个闺女上家里来吃饭吧。” 啊?怎么说起那个孩子了? “私下问问……这毕业了,有什么意向。是想去企业呀,还是想去哪。”林双朝说着就擦了手,“大学毕业生,怎么用都是符合用人原则的。金家对小桐很好,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问问那孩子的意愿。” 双泉受宠若惊,到现在为止桐桐还是农村户口呢,人家却主动过问了她的毕业分配。 这件事她还真想过,今年政府机构开始裁撤人员,这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属于严进宽出。因此,她就说,“不管是哪个单位,都是国家的,企业的待遇很好,工资和福利待遇都不错,但企业的环境很杂,我一直试图适应,但好似有些难。” 林双朝点头只说知道了,随后双泉被分配到了省城西城区的财政局了。 分下来了,她才给家里打电话,“大部分被分配到银行邮政和很多大企业的财会科,还有税务、海关方面的,我不想在企业的原因就是,企业的财会有时候得听从企业领导的,账目……不好弄!我胆小,就说不想去……谁知道林叔给帮忙了……” 这个忙可帮大了! 林雨桐知道的时候叹了一口气,心里怪不得劲的。她专门去邮局给林双朝打电话,还没说话了,林双朝就笑,“别有负担,一个人在老家要好好的!金家这个孩子是优秀学生代表,是学生会优秀干部,是基层实践标兵,只要她递交申请,九成是能被她心仪的单位要去的。只是她年轻,见识少,不太会做选择。我只是帮她选择了一个相对更适合她的而已。”林双朝就解释,“她的领导跟我有些交情,这能包容她性格上一些缺陷,给她多一些成长时间,这是其一。其二嘛,那边刚好有分房政策,大学生都可以分到二十平的筒子楼宿舍。这对于家不在城里的姑娘,很有好处。便是谈了外单位的对象,也不至于只能结婚,却没地方安家。” “爸,我能处理好这些。您别担心我……” 林双朝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半晌,才叹了一声,“好好的,不要操心,要是害怕,就上省城来,在城里生……”又叮嘱了一句,眼看到开会时间了,才挂了电话。 在去上单位报道之前,双泉回来了一趟。 金印白替司机顶班一天,省了来回的路费,把他家闺女给捎带回来了。不仅闺女回来了,白兰也回来了。 这事不能在村里说,咱自家人知道就行了。这事虽不违反原则,但是村里人又不知道。一旦叫人觉得开了这个口子,这可就坏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在院子里纳凉,白兰坐在桐桐的边上,跟桐桐说在学校的事,“主要是学妇产科……像是接生,流产手术之类的,我也能做了……去年也培训了一届,现在基本都在县医院工作。现在这生育都计划了,大夫缺口挺大的……” 林雨桐愣了一下,还没接话呢,三岭放下手里的扇子,起身了,叫白兰,“不早了,回吧,你不累呀!” 白兰愣了一下,就起身,“小桐也该累了。孕妇要休息好,也都早早歇着吧!明早我再来,给你查查体。” 林雨桐就说三岭,“三哥,篮子是菜,别忘了带回去。” 三岭顺便拿了一篮子,临走交代上,“豆角架不用你们管,明儿抽空我来弄。” 四爷就说,“明儿星期天,我弄。” “不用你弄!那就是个豆角架,你非给整成一朵花……瞎耽搁工夫。” 说着话,走远了。 两口子小半年没见,一路无话。可一进家门,三岭就变了脸了,放下菜篮子就说白兰,“你是想怎么着呀?去学习,是为了能在公社医院的。什么分配到县城,哄谁呢?你们那些进修班,就叫基层医疗培训班,啥意思呀?觉得我没念多少书,不懂那个意思,是吧?人家说的就基层医疗,为的就是叫农村人有地方看小病的……是不是这个目的。” 是!是这个目的。但是谁傻乎乎的真就认了呢?“我也没骗你,去年培训的,今年都找关系进了城了。不说全部吧,五六成是有的!那要是咱找不到关系,那咱就任命。但这不是有关系吗?你看人家一句话,咱姐留省城了。去了就分房子!你知道有些大厂子,那房子都一直分不到吗?要不是人家林叔,咱包括咱姐,上哪知道哪个单位有什么政策呀?对吧?人家一个电话,咱姐一辈子受用不尽。你叫老四给我捎带了两回钱,他坐的可都是县里领导的顺风车。就是不动林叔,就老四……老四上县里求个人,这事是不是都能成?我估摸是能成的。便是要花点钱,咱是没有,但可以跟老四借一点呀!以后咱俩都有工资,每个月拿出一半的工资还,这钱也能还上。” 钱还上了,那老四欠的人情谁还!人家帮老四,为啥的?老四有啥能帮上人家的?不就是老四有个好老丈人吗?这边的人情,人家得叫老四上他老丈人那里讨去!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兰不说话了,摇着扇子垂着眼睑。 三岭就说,“这事呀,你别想了,不成!” 不成……就不成吧,白兰温声细语的,“我就那么一说,咋还急了呢?行了行了,不说了还不成吗?” 三岭就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早上露水大没法下地,他过去站在路牙子上就能给豆角搭架子,抓紧把这点活给干了。一般在这边干活,他就不回去吃饭了,也叫白兰睡起来直接回爸妈那边吃饭。 白兰应着,早早就起了。 到那边的时候桐桐跟婆婆正在择老豆角,说是要蒸麦饭。大嫂摘了一篮子嫩葫芦,在切片要晒干菜。公公带着大伯子和小叔子在商量给哪里修排水沟的事,自家男人蹲在不远处搭架子,时不时的跟这边高声说话。一过来,婆婆就问说,“起的这么早,你姐还没起呢,心松了,回来就狠睡。” 人家的工作定了,一辈子不发愁了,可不心里没事嘛! 白兰笑着应婆婆的话,“一回来,突然还不习惯了。鸡叫狗叫人嚷嚷的,闹腾的慌。” 杨淑慧:“………………”没法接话了。 白兰也才意识到,话没说对!她忙道,“主要是年纪不小了,才去学,夜里熬半夜,早上还得早起,习惯了。” 那是不容易!谁都知道,学东西要心无旁骛!基础不好,学啥都吃力。 白兰见婆婆一脸的认同,就赶紧转移话题,“小桐,我给你查体。” 你学医拢共没一年,能看个啥。但要是想看,就看吧。 她在躺椅上躺平,叫她帮着瞧。 白兰在肚子上摸了摸,就道,“怀的真好!我们周末在省医院见习,见了那么多孕妇,我一直都没见到老师说的那种怀的特别好的孕妇,你还是第一个。” 完了又拿出包里的听诊器,“胎心也好……” 林雨桐:“……”这就听见胎心了?是不是你学错了还是哪里记错了?这玩意很难掌握的,临床上也很少用这种普通的听诊器找胎心音。这首先,得是大孕周。其次,得是胎儿的姿势刚刚好。也就是肚子里的娃娃正好背朝上,那么贴着孕妇的肚子听诊就是贴着孩子的背部,这个时候只能说是有可能找到胎心音的。这种音是混杂在各种音之中的,很难分辨出来。 这是个非常严肃的事,她就提醒说,“我看了不少相关的书,听说得是快足月,且孩子的背对着肚子的时候才有概率听见……是我记错了,还是书太老了,知识没更新。” 白兰一边收听诊器,一边道,“书上到底是浅一些,这些东西主要还是经验。有经验的老师带着,教些技巧,就不一样。” 林雨桐心里皱眉,医不是这么弄的!老师有经验只能增加学生的见识,并不能把经验过度到每个学生身上。 她就觉得白兰学完还是回公社医院,在药方取药,或是当个护士打打针就好。 她这么巴结为了什么的,咱知道。但说实话,如果一个在农村看病看老道的老中医,他参加培训后,说是要去县城,水平只要相当于一个太平医,林雨桐都觉得可以。但白兰这种真不行。这不光是违反用人原则的问题,这更是间接害人性命的事。 自己不光不能帮,谁要是敢帮这样业务水平的人往要紧的医疗岗位运作,自己还非把这事给整黄了不行。 因此,她不再说白兰学医这个话题了,说起了给双泉带啥去省城的事,“被褥得多带两套吧。厚被子薄被子毯子都得带上……在学校用的铺在床上算了。还得弄个隔潮的垫子!妈,回头把咱家的羊皮和兔皮想办法弄一床皮褥子……” 房子会潮? “一般都会有点潮,筒子楼通风不太好。” 林雨桐想着岔开话题了,白兰就免开尊口了。但等晌午了,白兰还是来了,就说这个事,“老在公社呆着,我看见孟家人就觉得心惊胆颤的。也不敢跟你三哥说,怕他再把孟家那小子怎么着了……不就把一辈子毁了吗?我想着,年底这不是就学完了嘛,与其在公社医院,那就不如在县城的医院。” 林雨桐不知道三岭的想法,这事还有半年,急着呛她干啥?她就说,“国家花费那么大的代价,给你们补贴叫你们学,目的是基层医疗。啥叫基层呀?人家的宗旨不就是学完回去,继续服务于基层吗?”甚至都没有说能安排去公社医院,人家是要提升他们的业务能力,更好服务基层的,而不是叫他们做跳板的。 去公社的想法,这是白兰当初的一厢情愿。当然了,也有公社愿意要能力好一点的,总得有人干业务吧。但这还是基层,负责一些急病急伤! 但是,现在去公社还没敲定呢,就想去县城?人家不会高兴这么安排,这是违背初衷的。桐桐这一说,白兰的理解是:不能马上直接就给调上去,要不然就是违反政策的。这事得缓着来! 桐桐把人给支住了,先给打发了,省的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蹦跶! 至于之后,之后咱走着瞧! 第894章 流金岁月(25) 白兰是个心里挺搁事的人! 杨淑慧心里叹气,总觉得这孩子都不像是自家人! 她跟金印说起这个事,就道,“老大家的大大咧咧的,过日子抠的紧,但是正事上不马虎。养了那么些鸡,不舍得吃一个鸡蛋,但是攒下来了,给腌好了,双泉要走了,拿了五十个给双泉,拿了五十个给白兰带去学校吃。干活舍得力气,虽说家里收拾不利索,瞧着就跟被炮轰了似得,但地里肯下力气。不过是我这个婆婆在一天,帮着收拾一天也就是了!再不行,喊着大民多干干家里的活,那也行!她对自己抠,其他时候不抠……这能说到坏处吗?说不上!小桐手里松散,心里老过意不去,吃的也给那边送,穿的也给那边送……妯娌俩都别说红脸了,连高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 可老三家这个……这不是上进,是心野!要是一直在公社,两口子还能过。这要是……可怎么弄?想起来我都生气,回来带了两盒香脂,给了彩儿一盒子,给了小桐一盒子。小桐见没有引娣的,就偷偷收起来了,没敢言语。可彩儿呢,说到了引娣的面前。说是省城买的香脂特别好用,白兰给的……引娣笑了笑没言语。结果等白兰要走了,还给白兰拿了五十个鸡蛋……这是看在三岭的面上的!浇地干啥的,只要是紧活重活,三岭帮着干了,引娣心里有数呢!心里肯定对白兰的做法不舒服,但没吵没嚷没计较,面上做的一点挑拣的地方都没有。” 杨淑慧就说,“这是我偏心老大家的和小桐吗?是白兰这娃做事差的远!说实话,这就不是一个路子的人!她巴不得人人都跟她讲人情,可她自己呢?是最没有人情味的。” 金印躺着,又有点睡不着了,他辗转反侧,“这个事呀,不能急。尤其是娃们的婚事,更得缓着来。便是不行,也得叫三岭说不行。” 你是说——离婚?杨淑慧一下子给坐起来了,“老头子,离婚这话不能随便提。” 金印笑了一下,“人都觉得离婚丢人,可丢人是暂时的,真要是……这都不是害了三岭一辈子,这是祸害子孙后代的事!” 杨淑慧便不言语了,心里又提起来了。想想觉得难受的不行,“三个儿子,就三岭叫人觉得踏实。咋就遇上这事了呢?” 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再加上跟白兰这娃以前不言不语的,也没听谁说过哪里不好。结果这一打交道,谁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有些话就得当爸的给儿子说。抽了个空,爷俩坐在地头休息,金印就跟三岭说,“我想着是不是你能从医疗站搬回来住。” 行!反正白兰也不在。吃饭在这边家里,平时也不一定都在医疗站那边睡。除非晚上在外面跟朋友聊的时间长了,怕回去吵了父母休息,这才去医疗站的。现在住回去就住回去,没啥关系。 金印就说,“是把东西都搬回来!那边把门一锁,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别叫谁把里面的东西偷了就行。” 三岭就愣了一下,“都搬回来?” 金印点了一根烟,“你媳妇一心想朝上面扑腾,最不成也得去公社医院,那这地方你老占着也不好。大队上怕是盯着这地方的人也不少。咱们大队没有学医的人能支应着摊子,别的大队的人要是能来,大队肯定愿意要。咱这好歹是镇点嘛!”三岭坐着没动地方,问说,“是白兰还找小桐说啥呢?”金印就叹气,“小桐为啥还在农村不走呢?你想啊,人家也是为了她爸的。嫁了混子,两口子还都商品粮,那这落到有心人眼里,连老四这活都拿不稳了。人家就退了一步,她种地,叫老四好好的上班……老四也学好了,这边也没她爸啥把柄叫人家拿捏了。人家自己都不往城里去,你说……安排白兰……咋安排?小桐她舅家,她小姑家那么些孩子,林双朝一个都没管。结果安排咱家人,人家这日子还能过不能?这事,不合适。咱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这不招祸!但凡总是想一些自己没本事拿的事,这就是惹祸的根苗。所以,三岭,有些事,你心里得有准备。” 三岭没言语,被太阳晒的脸堂和脊背都黑黝黝的汉子沉默着。 金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起身走了。 三岭起身一铁锨一铁锨的挖排水沟,他得看看,得看看等人回来之后,她会怎么选。 彩儿带着娃出来了,见三岭哼哧哼哧还干着呢,这干活是真带劲!她就喊说,“妹夫,我家晚上浇地,你来帮个忙……” 三岭还没言语了,杨淑慧就出来了,“怕是顾不上。他舅家叫了,那边也是人手不够,得叫人帮忙浇地。” 那就算了! 见彩儿带着娃走远了,杨淑慧撇嘴,不是啥正经人,喊人家帮忙,谁敢去?完了说三岭,“彩儿再怎么叫,都不准去。” 三岭也知道,男人们私底下聊天都说这个彩儿呢!王树生这样的东西,喝醉了啥话不说?晚上那点事早都宣扬的人尽皆知,这彩儿都被宣扬成潘金莲氏的人物了。 人传人口传口的,但其实人有那么糟糕吗? 真没有! 但是总是有人爱渲染,动辄说人家夏天穿裙子不穿里面的衣裳,蹲下接水都能看见之类的!这其实全是放屁。 可名声坏了呀!谁都不敢靠近。 他应着,“我忙着哩,哪有时间给她家干活。” 母子俩正说着话,对面的桃嫂子出来,一出来就喊:“金锁!金锁!” 金锁在刘成功门口聊天呢,就应了一声,“咋了?” “没事!”桃嫂子摆手,“聊你的去!” 三岭就笑,“吓我一跳,还当是有啥事呢。” 桃嫂子就过来跟杨淑慧和三岭说话,“我刚恍惚听见彩儿让谁给她家浇地……我还以为又叫我家金锁呢!” 三岭转头去挖那头的沟去了,桃嫂子才继续跟杨淑慧说,“婶子,可得看好三岭。这本来该白兰看着的事,可谁叫白兰没在呢!我听人家说,这彩儿越来越不要脸了……西村的三癞子,给彩儿家收麦,听说是在地里……” 声音越来越小,桐桐坐在里面已经听不见了。但不用听也知道,彩儿的不守妇道,引来太多的野狗,也引出了太多的花花事。好似真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一样。 但事实上也就是,男人们的趋之若鹜,能叫彩儿站在地头指挥人干活,而不用再辛苦的去地里劳作了。 肚子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隔上两周育蓉就来一次,给拿些给孩子做的小衣服。育材也总是寄些干果来,糖分太大,还不敢总吃。育莲和吴秀珍回来看了两次之后,天就冷了。 今年的秋庄稼没有再挣多少,老实的种了一茬玉米之后,又种上了冬小麦。暖棚这个东西呀,现在还不行。塑料薄膜是那种极其薄的那种,冬天雪一压,风一刮就破了。哪怕没有雪,风也能扛的过,可棚里面白天的时候会有一些水珠子,这些水珠子夜里一冻,就成了冰碴子,风稍微一刮,或是手一碰,就把薄膜戳破了。 因此,暖棚里的木槽子里种着的才是自家吃的反季节菜,地里是种不成的。 而且,冬天阳光房这里暖和呀!若是太阳出来,搬个小凳子坐在里面,至少是干活不冻手的。 夜里也不怕,上面和两边的草帘子往上一盖,底下还是有火道,温度最少在七八度上。这个阳光房跟洗澡间通着呢,不管是从正堂还是从四爷和桐桐的卧室出来,都能直接进阳光房。人洗完澡之后穿着大衣从里面穿行而过,是不会感冒的。 金印和杨淑慧在入冬之后就搬过来住了,住在最前面。洗漱啥的都跟儿媳妇是隔开的,就觉得其实并不会不方便。 四爷也不会叫金印这种天再出去开车了,太危险了。金印也就不去了,在家里的火道得不时的加柴火,上面也有大锅,随时得加水,自然也随时有热水用。 关键是儿媳妇月份大了,儿子一上班,剩下这婆媳在家,咋能放心? 一到冬天,村里的闲人就多了。但是杨淑慧和金印都不怎么把人往家里带,一是怕吵了桐桐,二是日子过的差距大,不敢叫人上门。 当然了,人家也不愿意上门。用刘成功的话说,那地拖的干净的,都没地方下脚。 来的多是巷子里的媳妇子,有时候蒸馒头得醒面,端过来放在这边的地上。或是见桐桐在玻璃房里坐着,闲着呢,也会拿着活过来。 总的来说,承包联产的头一年,大家都能吃饱饭。但就是一点,没钱花。 村里好些男人都跑到石场干活去了,用锤子把石头砸成碎石,按照吨位的多少算钱。一个壮劳力砸一天的石头能挣多少钱呢?三四毛钱。 三岭也想去,在那边管吃管住,挣这么些不少了!闲着也是闲着。 吃的不好,住的肯定是四处漏风,但出门挣钱,哪有那么些讲究。他就说,“不光男的去,好些媳妇子都跟着,两口子一天挣六毛绰绰有余。” 四爷不让去,“我给你和大哥找了个活,下到各村收兔子和鱼泥鳅这些货去!只要说有人要,有的是人去找。快过年了,得准备点礼,这事比啥事都要紧。要是有多的,年前一人挣三五百是轻松的。大哥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你跟大哥俩人,有个照应。” 行吧!这事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老四替他老丈人给谁送人情呢。 再说了,一般农产品都是购销社代收,私下里这种的都悄悄的,别言语。价格比购销社肯定是贵一些的。老四给家里买肉之类的,咱自己吃,叫购销社捎带的买一些这无所谓。但是这么大的量,肯定是不行的。 如今城里还是要票,购销社收购农产品,有些入公家的帐,有些是员工私下出钱买的,不过是那个位置上资源更丰富而已。 跑了几天之后,在跑第二轮的时候,就有人在村口拦住,果然是有货。每天出去,少则七八只,多则几十只。弄回来都是引娣给杀的,挂了一柴房冻兔。 白兰回来的时候,都在桐桐家这边吃饭。因为弄了好些的兔杂,爆炒了一大盆,除了桐桐不能吃之外,都在桌边正吃饭呢。 引娣起身给白兰盛饭,“回来的早不如回来的巧,刚好赶上了。” “这是杀了几只鸡呀!”只杀了一只鸡配兔子,兔肉跟什么一起,随谁的味儿。 白兰跟家里人打了招呼,跟着引娣去厨房,从引娣手里拿了碗,然后用开水烫了碗,再把筷子烫一遍…… 秦引娣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是嫌弃咱了呗。她就说,“咱家不缺热水,那边锅里咕嘟嘟的,碗筷都是用开水烫了的。” 但这些白兰是不知道的,就笑道:“在食堂吃饭习惯了。” 坐到桌上,就见桐桐面前是单餐,“咋一个人一份?”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杨淑慧才说,“她怀娃着呢,不能吃兔。弄的是水煮鱼,剩下的鱼头鱼骨头加了豆腐熬的鱼汤,都能喝。” 白兰笑道:“没事,孕妇不能吃兔都是迷信,想吃就吃,不妨碍。” 杨淑慧就觉得很不高兴,饿得很了谁都不忌讳吃啥不吃啥,也知道吃了其实没事。但是,咱不是非兔肉不可,咱求个心安行不行?对孕妇和娃都重视一点,咱都小心一点,不成吗? 许是心里有成见吧,咋人家干啥都觉得不对呢? 其实人家干啥了吗?没有! 习惯于食堂涮一遍碗筷,并没有问题。 学医的,老师肯定给教了,说吃兔肉不要紧。她就如实说了,这又怎么了呢?也没怎么。 可就是这么奇怪!一样的事,叫小桐做出来,她最多笑骂一句就过去了;一样的话,要是叫小桐说出来,她会跟媳妇掰扯出三四五六来,哪怕被小桐给怼回来了,她也不往心里去。 但就是这么奇怪,白兰一说,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这大概就是小桐说的,气场不和。 自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好婆婆的杨淑慧,觉得她不想惯老三家媳妇。在老三家的再次叫桐桐吃兔肉的时候,她果断的打断了,说小桐,“乖!咱忍着,咱不吃兔。等出了月子了,妈给你做兔。咱现在就吃鱼,吃鱼你好消化,娃还聪明。生个女娃娃就跟她姑似得,学文化上大学;生个小子就跟他外公他舅一样,将来当大官。” 白兰愣了一下,在桌子下面用脚踢了踢老三:这是咋了?我也没说啥呀? 杨淑慧看见了,心里就说:看!还当着婆婆的面呢,就跟老三告我的状。 桐桐心里叹气:看!这就是婆媳关系不好,后来只会越来越不好的原因! 第895章 流金岁月(26) 这么一顿饭真的是叫人香掉舌头! 吃完饭秦引娣要去收拾厨房,杨淑慧就喊大民:“你去!叫你媳妇歇着。” 大民笑眯眯的,不疾不徐的端着碗筷往厨房去了。秦引娣只给送到厨房,还叮嘱大民,“家里又不缺开水,打一桶烫一下碗筷。” 走你的吧! 两口子是这样的,媳妇不擅长内务,下地干活又利索。那就得在有些地方换一换。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这些活慢一点没关系。不会也没关系,学呗!能有多难呀! 一个冬天过的,大民会蒸馒头蒸包子擀面条,能炒菜,这就可以了。家常的饭不都这样! 吃完饭了,杨淑慧指使四爷:“陪你媳妇在玻璃房里转转,这几天要多转转,不能去外面就在里面转转就行……” 白兰就起身:“我陪着吧……” 杨淑慧直接给拦了,“你跟三岭先回去歇着吧,用不上你。”能用你干啥?吃完饭咋不往厨房去收拾呢?碗一推,坐在这里跟客人似得。这活看不见,死活不伸手。一说扶小桐,那么欢实干什么? 白兰都不知道哪里招了婆婆的眼了,怎么哪哪都不对? 行吧!先回吧。 结果彻底回婆婆这边了!之前她先回医疗站,那边的锁换了。隔壁的人说三岭在老宅呢!她以为是自己不在,一个人没法吃饭,还不如跟着爹妈混呢。便是住过来,这大冬天的,有人给烧炕点炉子,这也无所谓呀! 可一进来看见屋里摆设的东西,这是把多少东西都搬过来了。于是她就问:“家里又不是没暖水瓶,你把咱的暖水瓶拿过来干啥?” 三岭指了指凳子,“坐吧!坐下说。” 白兰看三岭的表情不对,就坐过去,“那个……你怎么把那边的锁换了?我这急匆匆的回来,拿着钥匙开不了门。” “那边的钥匙还有谁有?”三岭看她,“不是只两把钥匙吧?” “就我妈有一把。”白兰就道,“我妈……还能拿了我的东西?” “那不管谁说过来借个东西,说找不见我的人,都能管你妈拿钥匙自己来取,这合适呀?” 白兰愣了一下,“我妈肯定不会借给别人!” “那你堂姐那情况,你觉得拿着把从你妈那儿借的钥匙进进出出,合适?” 白兰这次彻底的愣住了,“我妈肯定不会借了就不要,必是她随便配了钥匙了。”她就忙道,“锁换了就换了吧……那咱回吧!” 过来给烧炕的杨淑慧才一进门,就听到儿媳妇这话。 啥意思呀!自己和老头子不在这边住了,老四和小桐那边暖和,当初就在那边给他们老两口和双泉留了屋子了。自从入了冬就搬过去了,不仅老两口搬过去了,连闺女留在家里的东西都一并搬到那边了。老四还给她姐那边布置了房间,床单被罩窗帘这一套小碎花的,都是小桐帮着挑的。这回来就不回这边了。 老三呢,而今住的是原先闺女的房间,啥都齐全。姑娘家干净,炕围子都弄的利利索索的。这家住着可不寒碜。 可就算是你看不上屋子,不想跟老人一起住,那能不能忍几天呢?哪怕不为了照顾我们的情绪,你考虑考虑你自己。那边半年不住人了,冰锅冷灶的,哪里有这边暖暖活活的好?这怎么就着急走呢? 杨淑慧再没往里面走,转身出来了。冷就冷去,不给烧炕! 里面三岭问说,“这里不是家?你想回哪去?” 白兰左右看看,“住这边……姐回来住哪?” “住老四那边。” 白兰‘哦’了一声,就嗔怪道:“这么大的事你咋不跟我商量?” 三岭就说,“第一,你没打算在大队的医疗站干,对吧?” 对! “既然如此,那为啥要占着人家的房子呢?房子是好房子,可要是不找到下家,就不肯让出去,是这个意思吧?” 白兰就笑道:“这当然了,要是出了啥意外,那不是连后路都没有了?” 对房子是如此,那对人呢?三岭摸出一根烟来,点起来。 白兰皱眉,抬手直接打掉,见三岭变了脸,这才轻声道,“我不在家,没人管了是吧?抽烟……有害健康。” 三岭没再看她,“第二,你这培训期眼看就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白兰就说,“只要开年去的时候办个结业就行了。” “行,那你培训期结束,当初说好的是去公社医院……那现在搬家往哪搬?搬来搬去的,别人不骂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相是不是有点难看?” 白兰愣了一下,就往三岭身边挪了挪,“原则上,我们结业之后必须是从哪来回哪去。如果公社开口,直接就给调到公社了。去公社很容易,我妈好歹是妇女主任,常不常的去公社开会,公社的妇女主任姓刘,这事找她就行!私底下给上二百块钱,这事一准就拿下来了。” 三岭就说,“那你的意思,是咱从家里借二百块钱给你走关系?” 白兰低声道:“公社到底是乡下……当初我跟小桐提过……” 三岭冷笑一声,“搬家在你看来都是大事,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对!那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这事不成,不要提。那你跟小桐提的时候,咋就不想着我的态度呢?” 啥意思? “我还是那个话,不同意!” 白兰蹭的一下站起来,“人家小桐都没说不成,你为啥不同意?!” 小桐也不可能跟你说这事能办!但这话我不能说!三岭就说,“在镇上,咱俩这日子还能过!不在镇上,咱俩这日子就过不成!” 白兰吭哧一下就笑了,扯三岭的袖子,“你还怕我到了城里跟别人跑了呀?哎呀!你真多心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去城里,然后在单位给你找个临时工,回头咱再一步一步的来!” 不用!三岭把袖子扯回来,“我就会种地!想要工作,当初接班的时候我要是非要接班,我也就接班了!要想要临时工,不用别人,我爸就能给找到。”供销社从来都是找临时工装货卸货,便是车站也有临时的调度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码事! 三岭就说,“你要是重视这个家,那你就安心在公社呆着!这二百块钱,我想法子。你要是不重视这个家,非要走,那就离婚。我就是一个庄稼汉,除了会种地啥也不会!我见车就晕,就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过日子!你看行不行?行,咱继续过;不行,咱明儿就去公社,把婚离了。” 白兰竟然看不到一丝吓唬人的痕迹,他真是这么想的! 这可真是!路就在前面,再没有想到扯着自己不叫往前走的会是自家的男人。 这人看着很好说话,但其实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拿定主意轻易不改! 她还要说话,谁知道这人回身抱了一床被子就走,“我去东屋睡,你先想想,想好了再说。” 白兰没法拦,原地跺了跺脚,把人给难住了。 晚半晌的时候,彩儿在外面喊:“兰子——兰子——是你回来了不?” 白兰应了一声,“姐,是我!我回来了。” 看见像你,“给你包了饺子,赶紧趁热吃。” 彩儿进来了,三岭听见了,直接起身,抓了棉袄穿上从东屋出来,没搭理彩儿和白兰,直接出门了。 “三岭要出去呀?!”彩儿问了一声,见三岭没应声,还笑道,“怎么了这是?两口子闹别扭了?”说着就说白兰,“两口子几个月不见了,我还当你们关了门干事呢,谁知道一个东屋一个西屋,这是咋了?” 白兰皱眉,不怪三岭不搭理自家堂姐,这说话也太荤素不忌了,哪里有当姐姐的在妹妹家跟妹妹说这个话的? 若不是还得用堂姐的关系,真是不爱跟她来往了。 她把人往里面让,“坐吧!” 彩儿进屋一摸炕都不热了,就说,“咋不知道烧炕呢?我还心说,这世上再难碰见比你婆婆还好的了!你看平时,把你大嫂惯的。整天在家里吆喝着你大伯子做饭洗衣服,不是嫌弃擀面条面软了,就是说洗衣服偷工减料搓洗的不干净……更不要说惯着小桐了!那是恨不能喂到小桐嘴里。咋对你就不上心呢?这才回来,炕也不给烧!” 说着话,就给吃饺子的白兰去倒水!结果暖瓶是空的,“一口热水都不给。” 其实不管是三岭还是大民家,就是巷子里的谁家,要是急着用热水的话,上桐桐那边都能灌的!现在这取暖就是烧柴!上面不放个大锅,热量一样要跑的。这锅是那种做豆腐的大锅,特别大特别深,锅里的水长期保持在七八十度。要喝开水,等一小会就行。很多人家就是拎着桶过来,担一担水回去连洗漱的热水都有了。 就在隔壁,没水了过来一灌就完,三岭从来不费心烧水。 但白兰是不知道的,进门吃了饭,进了个厨房,那屋里变成个啥样她也不知道呀。 被这么说的心里就老不得劲了。 彩儿看白兰的面色,她愣了一下再没言语,“你先吃着,我给你灌水去!马上就回来。” 然后拎着热水瓶回家去,把自家热水瓶里的水倒到白兰家的暖水瓶里。 苏环就那么冷眼看着,在彩儿要出去的时候就嗤笑了一声,“自己什么样儿不知道呀?你打的啥主意?想找个有靠山稳当的男人,跟我儿离婚后,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是吧?” 彩儿拎着热水瓶干笑一声,“妈,你说啥呢?咋把人往坏处想呢!” 苏环就说,“我要是去派出所,你当你不用进去?少打主意吧!” 彩儿一甩门帘出去了,站在门套里由着冷风吹着!围一群野狗的时候谁不烦?谁不想当个好女人?谁当初又不是个好女人了?家里有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人,女人就能安心的过日子。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想找个好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不行吗? 金家这条件,借王树生十个胆子,他都不敢跟自己纠缠了。而且就在门边呢,还能照看自家秀秀。这事,不说金家答应不答应,自家婆婆都不会答应。 这老东西面目可憎的很,就怕她儿子出来没有家。 她咬牙切齿的想,便是出来了,也要叫他当个活王八! 把热水送到堂妹这里,这次真心实意的说了几句劝解的话,“三岭这条件,真的是好的!你一撒手,多的是黄花大闺女能看上这婚事。你要是听劝,咱就好好的,在公社医院干着!还不是一样,风不到雨淋不到。三岭也不指着你挣几个钱,你挣的钱够把你自己养活了,这就行。两口子也不用分开!他下地,你心里安稳。你在门边上班,他心里安稳。生个娃,不管女子小子,你公婆给你照看……兰子,说实话,这就是最上等的日子。你不要当城里的日子就有多好过……谁家都有难念的经呢!他们拿的是死工资,一家子那么些人,挤在屁股大的一块地方……也是一种不舒服。这人嘛,只要有稳当的收入,衣食无忧,不用害怕吃了今儿,明儿就得饿肚子……这就是好日子。好好的,跟三岭好好说!可不敢闹了。” 嗯! 白兰吃完了,彩儿把碗一收,起身回去了。 这事还真说的白兰有些动摇,想一想,在公社其实也还行。 这几天她想找三岭谈谈,但这几天三岭有事呢! 别说三岭不在家,就是四爷也被叫去了。大队去石场砸石头的那些人叫人捎话回来,说是他们被人给扣住了。 具体的捎话的人说不清,只是说叫赶紧通知大队。 大队长和支书哪里敢马虎,先到派出所把事说了。叫派出所跟那边对接联系,四爷正好就在,人家所长就叫四爷再带两个联防员,多带几个同村的人,“尽量不要冲突,把事情了解清楚,保证人员安全,能带回来先带回来,带不回来马上打电话回来……” 知道!这不是在一个县上,两地相距不远,但是不属于县管辖,这就很麻烦了。 林雨桐就说:“没事,五天内都生不了,只管走你的。” 可不得都走吗? 一个大队,六七成青壮都在那边被人扣住了,这是小事吗? 四爷借了车,从供销社借了卡车!事情处理不明白不要紧,钱要不回来也是小事,先把人给带回来。咱的人在人家的地盘上,就伸不开手脚。只要人弄回来,事便好解决了。 别说三岭得去,就是金印这能开车的,都得去。 哗啦啦的,村上的男人几乎是走完了。 女人们站在路口,能不操心吗?看着车走远了,就有人吸吸鼻子,说话都有了哭腔,“这出个门挣钱,咋就这么难呢?!” 可不咋滴,出门挣个钱,咋这么难呢? 村里人大都没出过门,像是金印这样的,在他们看来都是有本事的人。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地方,这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甚至大队长还说,“不行就跟林家叔打个电话。” 是说给林双朝打电话。 可这种事叫林双朝怎么管呢? 四爷就说,“最近下基层检察联产承包的工作去了,有时候一天换三个地方,指着哪里找人?” 意思是不是人家不管,是人不在。那这就没法子了!车到了地方,四爷就说车上的人,“都不要喊,不要骂,不管发生了啥事了,占理还是不占理,今儿咱都不跟人争。今儿就一个目的,把咱的人带回去。要是咱的人占理了,回头咱讲理。要是咱的人吃亏了,回头咱找补回来。便是钱暂时拿不回来,都不要紧,人好好的就是最好的!回头欠了多少,我一分不差的给大家讨回来。所以,一会子里面要是有挣扎着不走的,二话不说,给拎回来塞车上。” 成!就这么干! 关键时候,发现混子还挺好用的。 人家是真胆大,出了门跟谁都能搭上话,这一点是不是就比大多数人强呐。 走之前联系了人家当地的派出所,可到了这里,也不见人家的人。啥意思呢?这地方保护是非常可怕的!人家出警了,可要是路上因为某种‘意外’不能来,你能咬人家一口吗? 四爷跟两个联防员下车看了看,一个人毛都没见。 一个叫王有为的联防员就骂了一句:“这帮孙子,真他娘的不怕搞出人命来。” 四爷朝两人摆手,抬脚就往里面去。 这种采石场压根没什么大门,给路口竖俩水泥杆子,杆子顶端弄个木框子,木框子上订着个木板子,木板子上用红漆写上几个大字,某某某石场就完事。 顺着这路进去,在山脚下才看见一片平房,这便是办公区和生活区。 这地界野到大门口都不带有人看着的。 直到了跟前了,才有一队拎着铁锤的人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朝这边看。 四爷从身上直接掏出一沓子钱来,扬了扬。然后扔了一包烟过去,“兄弟,找说话算数的人来。” 对方一愣,边上一个小个子低声道,“那是一千!哥,这些人不是要闹事,是拿钱来赎人来的。” 这钱不少了! 打头的大胡子哈哈一笑,接了烟朝四爷走了过来,“这怎么话说的!兄弟,这大冷天的,咱屋里坐!” 四爷也笑脸相迎,“是啊!大冷天的,外面还一车人呢。耽搁的时间长了,他们得着急。这么着,先叫我见见我们的人……” 好说好说! 说着话,一直带着四爷往山里去!感情人在山洞里锁着呢,外面大门一关,还就是出不来。 大胡子吆喝着,“开一扇,叫见见。” 大门上开了一扇一尺见方的口子,窗口出现了黑子的脸。 “黑哥。” “老四!”黑子一看见四爷就喊:“这帮狗日的不是个东西,登记数量的时候不光少一半的量,他妈的还打女人的主意……憨娃的哑巴媳妇叫这些狗东西给糟蹋了……西村一个女子差一点……要不是成功……” “黑哥!”四爷摆手,不叫他再说了,只盯着他的眼睛,“咱的人都在没有?有伤不要紧,都活着没有?” 活着呢!都在。“那就行了!”四爷就说,“收拾东西,咱走!” 黑子再不言语了,只应了一声好。 四爷看大胡子,“你能拿主意不能?人我都带走,人上了车,钱给你,一分一差。” 大胡子就笑,“看兄弟说的,这事我拿了主意了!至于说糟蹋不糟蹋的……不是那么一回事!是那女的嫌弃她男人是憨子,拉着我兄弟要干那个事呢!这是你情我愿的!结果你们的人我把兄弟差点没给打死……” “不说了!”四爷笑了笑,只朝里指了指,“我带着我的人走,你约束好你们矿上的人,凡是我们县上的人,要是愿意走的,都得放行。到了车跟前,我再给你加五百。” 大胡子朝四爷挑起大拇指,“兄弟,你办事讲究。就这么说定了!” 木门一下子打开了,刘成功见了四爷就要喊,黑子抬手就一个巴掌,“闭嘴!先走!”真就没人拦,好似场区都特别安静似得。有些在外面做工的人,一看这情况,不管是哪里的人,都朝这边跑。行李都不要了,只管跑。也没人拦着!一个拉着一个往上上,挤的人真就是插根针的地方都没有,但哪怕是踩着车周围的棱子,扒着车帮子,也都走。 有些人还带的行李,舍不得放下行李。 大队长在车上就喊:“行李扔下,快点,先叫人上来。” 最后还是不舍得扔,铺开踩在脚下都行。 推推搡搡的,好一会子,才都上了车。 四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先拿了一千,点了一遍,“……咱也不知道你为啥关了这么多人,但既然是赎人,咱这也把钱给了……” 对方只管伸手拿钱数钱,也没在乎四爷说的是啥。 四爷问说,“那这事就这么了了,你压个手印吧。”见对方忙着呢,就递到他边上的小个子手里,“谁摁一下都行,证明有这么一码事了。” 这么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只是为了回去好交账的。 这些人没这个防备的意识,要是真把法律当回事,也就不敢这么干了。因此,四爷又是给钱,又是往下压事的,这些人哪里多想了。不就是个手印吗?摁上。 四爷又掏出五百来,“这是放其他人员回去的钱,你点一下……” 大胡子把钱一接,没用四爷再提醒,小个子就直接给另一张上摁了手印了。 钱没问题,条子也没问题,四爷上了副驾驶,金印一脚油门就出去了。一离开,车上到处都是叫骂之声!钱没挣下,还搭进去一千五。 大队长就说,“喊叫个锤子!这事没完,老四叫签字!这些狗日的不接钱,这事咋处理很难说。你们一套说辞,他们一套说辞,光是取证就不好取……这是两地执法,不一样!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把钱收了,光是限制这么多的人的自由,就问他们想死几个?!” 这么一说,金锁才问老四:“能判死刑?” “死定了!”四爷就朝后头看,“心放稳当,也别有负担。这钱他们怎么收的,还得怎么给咱还回来。欠的工钱,一分都不敢差了。至于其他的案子,只要这些人弄进去之后,谁也跑不了。” 然后车厢里发出跟狼嚎一样的哭声,这是那个哑巴媳妇。 金锁心里怪难受的,“娃呀,不要紧,全当叫狗咬了一口。叔给你说,那石场没有十条命,这件事完不了!” 十条命?这么猖狂,这次卷进去的十条命可不够。 四爷就是把事往大的整的,这车上可不只自家公社的人,也不光是自家县的,还有其他县的。这里面不光是流氓恶势力的问题,地方保护主义呢?有没有呢? 人一带回来,他就往县城去。 紧跟着就是五县联合,甚至牵扯到其他地区,真个联动。平洲地区整个都动了!调动了当地的武警部队,整个石场被带走一百六十七人。石场的领导停职接受调查。 这些人进去之后会交代出多少人多少事来,现在不好说。但就人家提供上来的证据证人证言,该判死刑的就不止十个。关押工人,这是什么性质?在门口还设置了站岗的,这又是什么性质?人家那媳妇是哑巴,不会说话,说人家想跟你搞对象,这不是扯淡吗?说出来谁信? 隔壁县上的领导亲自来了,拉了许多物资。一是道歉慰问;二是把账目给大家结一下,再给予一定程度的物质赔偿和精神赔偿。三是咱石场继续招工,如果愿意去,咱都招! 可是谁去呢?心里都有阴影了! 这些事有公社处理,四爷就没去! 关键是也去不了了。 半夜里,桐桐发动了。这咋弄呀?赶紧去公社医院,去那边生吧! 这边一乱起来,三岭就叫白兰,“快点,小桐要生了!”总该是学了一年了,能帮个忙也行呀。 那边杨淑慧叫金印去拉架子车,可白兰急匆匆的过来,“不用去了,我就能接生!公社接生的……也没正经学过!” 可人家三天两头的接生呢!杨淑慧觉得白兰不靠谱,喊三岭,“你骑自行车,请高大夫来!” 这高大夫是公社医院接生的,有时候也到家里给接生。接生一个娃三块钱,有些掏不起钱的可以先欠着,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彩儿生秀秀的时候就是高大夫给接生的,弄的挺好的。 桐桐不喊不叫的,其实不惊动别人,自家两人就能生。 东西都消毒好了,白兰看了,“还早,怕是赶在早饭都生不了!” 杨淑慧就说,“那你在外间等着,我在里面陪着。”她觉得白兰大概说的是对的,毕竟儿媳妇也不喊疼,该是确实还早。 可四爷却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先打发杨淑慧,“妈,提一桶热水来……” 杨淑慧想想也是,月子里不好洗,趁着现在擦洗一下。她就出去了,白兰在外间的木头沙发上又睡着了,身上盖着桐桐的大棉袄。她也没惊动,半夜三更的,确实是有些累。 她出去还跟大儿媳妇说话,“你把洗澡盆涮一下给搬进去……” 引娣就说,“妈你不提了,舀出来一担,我直接给挑进去!既然还早,叫好好的洗上一次。” 成!这边说着话,还讨论也不知道是个女子还是小子,叫个啥名字。 大民一边给灶膛下添柴火一边说,生下来就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咱就叫个黎明。不管女子还是小子! 话音还没落下了,‘哇’的一声特别嘹亮的哭声传来,都愣住了! 杨淑慧赶紧就朝里跑,“这咋就生了呢?”进去的时候见白兰还迷蒙着,也要往里面去,她一把推开,“你学了个锤子!还早饭前都生不了?这是啥?” 一进去就瞧见自家的儿子抱着已经剪了脐带的孩子,放在炕上,给孩子的肚脐上抹药然后包扎呢。 都不敢问是男是女,先看桐桐,“别害怕,妈给你收拾!妈生了四个,会弄。” 正说话着呢,三岭接了高大夫来了。高大夫把手洗了,上前一看,检查了一遍,“接生的好……给娃也包扎的好……没问题,大人好着呢,娃也好着呢。” 她亲自上手给娃洗了,然后给包裹起来,“你家这女娃子将来白的很,你看这红通通的……” 桐桐就笑,“看着瘦……” “你家这娃身长长,重量不小,得在七斤呢,可不算小了。” 杨淑慧接过去抱了,“跟她姑生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的……” 高大夫就恭维,“侄女像姑,将来也上个大学,跟她姑一样出息。” 那是!我家这亲宝宝将来要比她姑还出息呢! 添了一口子人,一家子都热闹起来了。巷子里其他人有些半夜听见动静过来了,有些是早起听见动静就来了。家里热热闹闹的都在前面,桐桐和孩子在后面,四爷守着。 杨淑慧在前面招待人,不叫人这个时候去看产妇和孩子。这些人感冒了也不看大夫,扛一扛就过去了。这要是传染了可怎么办? 桐桐正好能睡个安生的觉。 白兰就上后头来,说四爷:“我留下照看……” 四爷没动地方,“不用,桐桐睡觉轻,不熟悉的人在边上呆着她睡不着。” 白兰:“…………”亲妯娌咋是不熟悉的人呢?老四这么说,肯定是三岭跟老四交代了,不想放自己去县城。 她出去了,这件事真的特别让人生气。 半早上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了。是为了石场的事,人家来送一千五百块钱的。 这个四爷不出去就不行了!桐桐睡了一大觉也起来了,引娣端了一大碗鸡汤面进来,“连汤带面吃了,味儿肯定淡的很,没啥味儿,妈说不能吃的味道重了……” 成!龙须面加鸡汤,还有玻璃房里的小青菜,看着就很有食欲。她就说引娣,“从昨晚忙到现在了,都早早歇着去。” 没事!咱家添了个孩子,都稀罕着呢! 引娣看着熟睡的孩子,就说:“女娃就挺好的……也没比男娃子少了啥。我爸我妈生了一堆女娃,就为了要个儿子的……蠢的很!我就想要个女娃,我没结婚的时候就想,将来我结了婚,我就生女娃,我就把我小时候没有的都给我娃……” 林雨桐拍了拍秦引娣的手,顺势抓了她的手腕,都挺健康的,要孩子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这个事不能急!顺其自然就行。之前我还吃了那么长时间中药……要不,等开春了,我去问问之前给我开药的大夫,咱抓几服药试试?” 成! 结了婚的媳妇不生孩子,也挺有压力的。 正说话着呢,白兰进来了,就道:“你这产程比一般的人都快!看来,这城里的产妇跟乡下的还是不一样。人家整天坐着,咱整天来回的走动……就好生。” 并不是这个样子! 桐桐真觉得,自己要是有学生学成这个样子,她就叫她改行算了! 里面一时都没有人说话,外面杨淑慧的说话声就隐隐传来:“……能吓死人!白兰非说是吃了早饭都生不了呢!结果呢?我就出来打了个水的工夫,孩子生了!小桐看了几本书,就敢指挥老四给接生。这两口子也是逞能的,你说要是出个事,该咋办?!幸亏我叫三岭去接高大夫了,把人家从热被窝里拉出来,半夜三更的跑了这一趟。” 把当时的情况学的绘声绘色,见人就说,见人就学。 白兰的脸上几乎挂不住,这宣扬的人尽皆知,不就证明我的能耐不成吗?正在这个要紧的时候……这个时候要是对外说一句,这是白兰帮着接生的,那是啥效果?高大夫怕是都会主要要自己去公社医院的。 可自家婆婆呢?为了不叫自己去县城,为了不叫自己踹了她儿子,对自己半点也没有维护。这种作为,就问跟苏环婶子有啥不同? 可自己不是白彩儿!婆婆以为这么着就能拿捏住自己,那可就错了! 她拉着一张脸回去,叫了三岭,“我也看了,你家是诚心的!” 三岭没有言语! 白兰就说,“这样吧!拿一千块钱来,咱俩就把婚离了!对外嘛,就说,你急着要娃,我急着想多学习两年……目标不一样,过不成了,所以好聚好散。” 三岭愕然的看她:小桐今年种西瓜,最后落到手里也就一千。这一千拿出来赎村里人了,如今人家还回来了。其余那五百,老四没说是他的,只说是借的。那也就是说,她知道家里一把能拿出一千来!于是张嘴就要一千! 第896章 流金岁月(27) 一张口就是一千?!这是一点情义也没留呀! 再说了,从没有两口子离婚,要用兄弟家钱的道理。别说是要一千了,就是张口要一分,这都是没道理。 而且,你是不是把金家人当软柿子了! 咱自己软着,是不想叫翻腾老四当年的事。但不是说就任由你拿捏呢!你就不想想,把路走绝了,回头想坑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三岭想了想,这个女人的脑子也当真是一根筋。 他起身,“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等明天吧!明儿我给你答复。”今儿家里添了孩子,大喜的日子,不想添晦气。 成!再急不在这一天的工夫,一晚上没睡了,白兰也确实是累了,踢了脚上的鞋,睡觉去了。 但三岭又不是软柿子,第二天他骑上自行车把大队的队长支书,把丈母娘这个妇女主任,还有当时结婚的时候请来的媒人,都叫上。这些人也没多想,都以为是金家添了孙女了,叫过去喝喜酒的。都可高兴的应承,这种喜事必须上门。快过年了,又没啥事。再加上老四这次的事办的,解气的很,这么一请,就都说马上就来。 便是当时的媒人,那不过是金印请来的相好的人家,虽然是私下谈的,但三媒六聘这老规矩了,有个名义上的媒人显得重视,也正式。 这些人本身就跟金印关系好,老伙计得了孙女了,这有啥可说的,“不光要好酒,好菜也要上!” 三岭应了,都叫到了,这才回来,见家里还有来瞧孩子的人,就把自家妈叫到一边低声把事说了。 杨淑慧就愣住了,沉着脸半晌才道,“不要紧,这事不怕人知道。你叫你爸跟你大哥,把事说了。我去厨房,老四买猪去了,今儿咱做一锅杀猪菜……顺便办事!去吧。” 三岭就说,“妈,你别难受。” 不难受!这有啥可难受的?一张口就要一千,咱把人看的清了,反而是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了。 看着三岭走了,杨淑慧先给儿媳妇做了吃的送进去,低声跟桐桐把事说了,“一会子在前头说事,给你把门窗关好!” 林雨桐今儿就下奶了,孩子刚开始吃有点嘬的疼。这事一听就皱眉,这个白兰呀,是个非常自我的人。她永远都在算她的账,从来不算别人的账。她的行事准则就是:不管跟谁交往,我不吃亏。我目的明确,其他的任何人和事都是为我的目的服务的。 不知道这是不是跟她的原身家庭和成长背景有关系,总之,她这样玩,还嫩了些,容易把人给玩脱了。 自己和四爷的准则是:凡是能讲情的,咱不谈利益。 这个白兰呢,是用别人的情,只图她的利益。她这么玩,跟谁都过不成。 前面热热闹闹的,人都聚过来,大盆的菜都端上来了,三岭这才叫白兰,“走吧,过去吧!过去说。” 白兰就皱眉,“这是咱俩的事……” “但你要拿的是小桐的钱。”三岭就说,“走吧!赶紧的,利索的把事办了。” 白兰低着头,其实心里想想已经有些后悔了。昨儿在气头上,说实话,那话说的很不合适。她想拉住三岭说句软话,可三岭说完就走了。她不得不起身去追! 可到这边才发现,这么多人呀!自家妈还在呢。 白兰妈低声说白兰,“回来了怎么不来帮忙?你看你大嫂这进进出出的,瞧着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多好!” 白兰挣开她妈,要拉三岭,可三岭举起酒杯,直接就说,“今儿,请大爷大叔们来,为了啥呢?为了我跟白兰离婚的事!白兰的意思是,要么家里想办法把她弄到县城的医院,要么就叫我拿出一千来,跟她离婚……” 这话一落,满院子的人都愣住了。 白彩儿就说,“两口子说笑话呢,怎么能当真?”说着就推白兰,“赶紧说话呀!” 三岭一摆手,“我金三岭,堂堂正正一汉子,咱就把话往明白的说!不叫你去县城,不是怕你飞了我打了光棍。而是你所求的事,咱办不到!你嫁的是我金三岭,结婚之前你就知道,我就是个种庄稼的汉子,对吧?你也就是个在医疗站混日子的二把刀卫生员,是吧?我有啥能耐没啥能耐,你很清楚吧!家里就这条件。你要去进修,这是学本事。家里想办法给你凑了能凑的,把关系给你疏通了,你得了资格了。去上学,我姐读大学,我爸每月补贴给我姐十五块钱,你说你也得十五块钱。可以,我每月给你十五,这个从没断过。你夏天回来的时候,我就说了,我没那个关系也没那个本事把你往县里安排。结果现在回来了,又旧事重提。为啥的?不就是因着我兄弟媳妇家里有些关系。可人家林叔连小桐这亲闺女都不安排,我凭啥求人家安排你呢?况且,你学了一年,回来连啥时候能生都看不准,把你搁在医院,我是怕造的孽不够大呀!?所以,第一条,送你去县城医院,这个行不通。 那就只能离婚了!离婚可以呀,按照法律来办嘛!法律规定的,两口子离婚的时候,这家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对吧?你在我啥过错都没有的情况下要一千,首先,从我的条件上来说,我没有一千能给你。其次,从道理上讲,我不是过错方,我凭啥要花费那么大的代价赔偿你?我一个土里刨食的,我一辈子许是都攒不下一千来。我知道,你用不上我兄弟的关系,你想叫我借我兄弟的钱,来补偿你。这是叫我花一辈子的时间供养你呀,这事传出去,那人家不得以为我金三岭是做了啥对不起你的事了!这不仅是要驱使我一辈子,这是打算毁了我的名誉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呀! 还说咱俩离婚的理由,对外就说是我急着要孩子,你急着要学习。我为啥要这么说呢?你是钱也要了,名也要了,啥都不想沾上呀!可是白兰呀,凭啥呢?你给家里挣过一分钱吗?你给家里种出一粒粮食吗?自结婚以来,你对家里有啥贡献?孝顺父母,你谈不上。和睦兄弟,你没有。除了从家里索取,你还干啥了? 这样的祖宗,我可供不起!离婚,非离不可!咱要调解不了,咱就上法院去!叫法院来判一判,看这个婚该怎么离!”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外面凑热闹的都围满了。可以说,这是非常挑战大家底线的一件事。 白兰就是长在咱眼皮子底下的,没上多少学,被她妈想法子送去学了点赤脚医生的本事,在队上混一份工分就完了呗。能进修一下,这是金家厚道,在公社里干一份工作不好吗?咋就能异想天开的想着去县城呢。 金丝就嗤笑一声,“那你当时为啥嫁给我家三岭?你找个对象直接去县城不就好了。” 桃嫂子就说,“能为啥的?不就是当时她能找到的最好的条件就是三岭了!这不是把三岭坑了一下吗?好好的成了二婚了!你这就不是诚心跟人家过日子。要是三岭真为了你的,叫老四求他老丈人去,那你这就是搅的老四和小桐也没法过日子了呀!是这道理吧?好家伙,张口就一千!咋?这是知道小桐手里有一千,是吧?一村人的人,拿一千块赎回来了,你一个人就得一千?你可真是把你家的先人羞的透透的了!你从上到下到底比人家贵在哪去了?看起来本本分分老老实实不言不语的娃,原来是肚子里长牙呢!心里这算盘打的可精!” 是!这事过分的很了。 白兰妈急着解释,“两口子在家的玩笑话,咋能当真?” 杨淑慧就接茬了,“三岭啥时候说过假话?要是两口子玩笑的,何至于闹到这个程度。今儿我也把话说到明处,这媳妇我家不敢要了,也要不起。这个婚,得离!不行就上法院,判决离!” 那这事闹的更大的,别说在公社白兰得出名,就是在全县都得出名。这以后一点腾挪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两口子这离婚闹的,白兰没给三岭一点余地,三岭这事办的也狠,也是一点没给白兰留余地。 白兰除了答应,没第二条路走了。而且,想多要出一分来,都不可能。只要还想在这一片地方活下去,就得本本分分的离婚,该什么样什么样。 白兰是真没想到,一直都很宽厚的三岭,狠起来是这样的。这根本就不是自己印象里的三岭。结婚这么长时间,印象里的三岭都是沉默的,要啥东西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从来没有拒绝!一个月她要十五,他真的一个月给十五。家里的二十块钱一直在自己手里。但因着自己在城里,这钱不能及时拿!于是,她拿十五,他拿五块,应付家里的开销,还有人情往来,从来不问每月除了进修班给的补助之外,这十五拿去干啥呢。从来没问过。 她其实是觉得三岭有些太老实了! 可这个自己眼里的老实人,并不是真的很老实的样子。她好像从来没有真的了解过这个丈夫! 如今怎么办?她只能说,“我确实是花了家里不少,这样,我除了我自己的东西以外,啥都不要了,明儿把离婚手续办了。” 三岭也退了一步,“家里还有一百八十九块钱,给你一百。家里有你的地,本来就有你一亩半,后来还有医疗站的三亩,一共四亩半的粮食,除了交公粮的那部分,剩下的都给你。再其他的也没有啥可分的。今儿就能办手续!” 于是两人立了契书,叫这么多人做了见证,并且盖了大队的章子,而后拿着去了公社,把婚离了。 这事闹的,满公社都知道了。公社医院可不敢要白兰!而白兰除了继续在医疗站呆着,真的就没地方可去了。 怎么办呢? 白兰第二天锁了医疗站的门,坐车去了县城,再从县城直接倒车,去了隔壁县。然后找了采石场,找他们的领导,“你们不是说采石场要人吗?我能在采石场当卫生员,不知道你们要不要!这地方外伤肯定多,我愿意在咱场子里做工人。” 这是商品粮户口,而且真的是拿工资了。 别人不敢来,白兰就敢来。为啥呢?出了那么大的事了,肯定是要好好整顿的。这个时候来是最合适的时机。要不是想到这一点了,当时也不会这么冲动的一开口就说要跟三岭离婚。这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 果然,人家不想再把扣押工人的事重提,凡是那边公社来的人,这边都很好的安置了。矿场确实是需要人的。这姑娘拿着户口本,拿着手续,拿着各种进修的证明,在这条件不好的矿区,确实是不难安置。 人家当时就接下来了,给办了入职手续,户口随后再办理。又给拨了一个房间做医疗室。后面住人,药柜子隔开的地方看诊。才开始参加工作,一个月工资二十八,加上补贴,一月三十上下。 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兰把一切都处理完了,然后上班去了。 可大队上,妇女们却开始找大队,为啥呢?因为白兰妈这个妇女主任干的不好!大家不拥护,吵着要换妇女主任。 大队长被一群大老娘们围着,吵吵的头疼,“那你们选嘛,你们觉得谁合适。” 金丝想当,可没人选她。 她就不服气,这个人推荐一个,她反对:“字都不识一个,开会她听的懂不?” 那边又推举一个,她还反对,“跟她婆婆都能打起来,她也干不成。”这就是诚心搅事的! 桃子嫂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看姑姑你也不行。你这一天天的,抠唆的很,这也帮不了大家。” 金丝红了脸,“我也没想当!”然后就又说,“小桐不抠唆,那叫小桐当好了。” 桃子嫂眼睛一亮,“我看行!小桐咋了?小桐过的不比谁好?咱还就推小桐当。” 你可拉倒吧,小桐又懒又馋的。 “谁不想懒着不动弹,谁不想想吃啥有啥?对吧!这是人家的本事!咱也跟着学学本事!我看小桐行!”秋霞在后面撺掇,“说定了,就小桐!不同意的举手!” 这谁举手呀!然后还坐月子的桐桐,被一伙子人乌泱泱的找到了,叫她当妇女主任。 开什么玩笑?妇女主任? 不!我不干!坚决不干!谁想打搅我的懒,都是不行的! 第897章 流金岁月(28) 妇女主任? 我可不当! 但这事怎么推辞呢?桐桐眨巴着眼睛,可纯良的说了一句:“我家四海不让。” 啥玩意?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家男人不让。” 杨淑慧:“……”那老四可太厉害了!都能管的住你了。 桃嫂子就说,“老四还敢管你?” 那可不!林雨桐就说,“我家这位可跟锁子哥不一样!那是你在巷子里一吆喝,就得赶紧回家的。我家这个什么脾气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有孩子呢。这动不动去开会,我能抱着孩子去一边喂奶一边开会吗?那我家那位还不得把会场给砸了。” 四爷:“……”你家那位是疯了? 但是这个理由大家觉得很有道理!对嘛,老四那人浑上来有什么道理可讲的?真要是为了这个再叫两口子给闹起来。 那边就有人说:“淑慧婶,要不你来。” 我可不干!有那功夫我伺候我儿媳妇,拾掇我孙女还忙不过来呢,我管人家的事干嘛?吃力不讨好的,犯不上呀!她一脸的苦笑,“我现在哪有心情?我自家的事我都管不过来呢?老四家添了个小的,这边还没伺候利索呢,说不定老大家就又添一个。还有三岭的婚事在那里挂着呢,你说我自家的事我都管不明白,其他的事我咋能弄的明白呢?” 桃嫂子就说:“引娣,你干不干?” 金丝就说,“她家的地全凭她种呢,她还想着要生娃,哪有那个功夫?” 引娣:“………………对!”省了我的唇舌了!咱也不知道这个妇女主任是干啥的,但忙别人的事也挣不来一分钱,哪里有踏实的过自己的日子好呢? 然后这群女人从这家到那家的,到底定下谁了,一时之间没有结论。 就在大家找不到这个人的时候,村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个人,主动当起了妇女主任。 年底了,马上过年了。刘成功挨家挨户的通知,说他要结婚了,日子就订在腊月二十八。 哎哟!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刘成功家的日子太煎熬了,上面有瘫痪的奶奶,却偏偏的父母早亡。刘成功下面还有个弟弟和妹妹。 弟弟今年也都二十了,一天天的不知道上哪野去,反正是不着家。妹妹嘛,也有十六七了吧,等闲不出来,一年到头,在巷子里看不见两次。便是碰见了,人家把头一低,就过去了。 这日子本就难熬!可若是弟弟肯吃苦,妹妹勤快些,这日子还能看见盼头。 可惜呀,那弟弟就不说了,在外面好歹混住嘴了。可这妹妹也是大姑娘了,家里活从来不沾手。家里邋遢的呀,屋里就没有站人的地方。 而这个刘成功偏又不是一个‘能不够’的人,脑子比较轴,是那种‘你说地球是圆的,我觉得地球是方的,那这个地球就必须是方的’,就是这么一种人。 就说这样的吧,谁家把闺女给他? 曾经还有人觉得,应该叫把白彩儿说给刘成功。这么着,白彩儿就不胡混了,刘成功也有个媳妇了。秀秀不带着去刘家,留给苏环婶子带着。等将来坐牢的那位出来之后,有秀秀这么一个闺女,就算是有个家。 这都是那种好管闲事的人自己想的,跑去刘成功家说,被刘成功给骂出来了。跑去白彩儿家说,白彩儿给王树生告状,然后王树生把这人堵到家里狠狠的吓唬了一顿。啥好都没落到。 但这事一传出来,刘成功的婚事更不好说了。已经沦落到跟白彩儿这种女人谈婚论嫁呢,这在婚姻上有什么市场呢? 可转机这不是来了吗?去了一趟砸石场,碰见西村一个姑娘差点被人给欺负了,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算是英雄救美了吧。 这事也叫这姑娘名声坏了,都知道并没有被怎么样,但人这嘴太可怕了。怎么办呢?当初救人的刘成功很清楚,人家姑娘清清白白的。那就把这个姑娘嫁给刘成功吧。 两家都穷的可以,但女方还是啥都没要。给闺女带了两床新被面的被子,就算是把闺女给嫁过来了。人家结婚,这不是得去帮忙吗? 杨淑慧去不了,引娣得去。金家的男人得去帮忙! 四爷去了一会子工夫就跑回来了,说是准备红对子,下午给送去就行。 杨淑慧也不催,“今儿去帮忙的,都是想帮着把家里给收拾的利索一点。” 可不! 秦引娣说,“那屋子里的垃圾清理了十几架子车……”可别提了,厕所都进不去脚。 大家都想着,娶个利索的媳妇回来,这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然后结婚当天,新媳妇从新房出来,蹲在后厨女人们干活的地方,听热闹呢!几个女人就说,这个妇女主任就是选不上人。想干的大家瞧不上,瞧得上的人家不想干。 新媳妇马上就接话说,“这么大的大队,选不出来个妇女主任?这妇女主任我来当,保准谁家有事我都尽心尽力。”说着,就站起身来,朝院子里帮忙的这一伙子喊:“就这么定了,妇女主任是我的!” 不是这么回事呀孩子!你叫个啥我们都不知道。 “我叫花莲!”新媳妇一点矜持都没有,“都记下了,妇女同志们有事,就来找我花莲。” 这是才嫁进来的新媳妇,大家都不好意思反驳,于是,是她不是她的,都归她了。 第二天一大早,桐桐才给孩子换了尿布,饭还没吃到嘴里呢,人家这个叫花莲的新主任就来了,“我听说大家想叫你做妇女主任,你说你男人不叫你干?” 这又怎么了呢? “不能怕男人。”花莲长的清汤寡水的,眼睛却瞪的大大的,“以后,你男人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管。” 林雨桐:“………………”我该说点啥?!关键是人家的态度是认真的。 花莲又探头看孩子,“听说是个女娃?女娃男娃是一样的,可不能区别对待。” 林雨桐:“………………”道理都是好的道理!跟自己说,是有点奇怪。但这话给大多数的农村妇女说,应该是有些用的。 所以林雨桐的态度很好,主动递了一个小笼包子过去,“尝尝。” 花莲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然后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你先吃饭,我再去转转。” 林雨桐探头从窗户上朝外看,等婆婆送了人进来她还问:“真去转去了?” 真的!杨淑慧低声道,“听说她在她村上就是有名的‘鞋底光’。” 啥叫鞋底光呢?就是那种走了东家串西家,一刻不得清闲那种。也不是有啥正经事,就是串门子凑热闹,这种行为到了什么程度呢?到了把鞋底子都磨光的程度了。于是,人送外号——鞋底光。 杨淑慧就觉得,“成功这娃的命真苦!好不容易娶上媳妇了,咋是这么个性子?这还不如找个能干带孩子的寡妇,好歹过的是正经日子。” 可就是这个一个鞋底光,在大年三十的时候,突然上门。带着刘成功一起,来找四爷的:“……我这两天把咱大队几乎都跑遍了……” 四爷抱着他闺女摇,那边大民和三岭招待成功。 引娣就说,“那你这可不容易呀,咱大队十个组,大着呢。” 那是!花莲又说,“我……在咱大队跑了一趟,你知道感觉最大的是啥?是路不好走。”她一股脑的把她心里想着的东西往出倒,“我想着,咱是不是还得找石场去,得叫咱免费的拉些石子,回来把咱的路给修了。” 桐桐和四爷都愣了一下,修路这个事,就没有不对的。但是两人为啥一直不管呢?没别的,就四个字——时机不对! 四爷不能四处出头,况且,要是为了好走的,那就把泥土的路平整一下。每年修一次,便是路不好,也是有限的。之后国家会帮着修的,而且路是要规划的。如今咱自己这路,你怎么修呢?用石头把路铺平,那这得拉多少石料回来?而今这石料都是靠人工砸出来的,你们一人一天才挣多少钱?能砸出多少石料来没数么?若是只有大石子随便这么往路上一盖,这拖拉机可走不了这样的路,对过路的车辆磨损太大了。那就是只能拉大些的石头把路铺平了!可这种砸石头,多耗费人力和运输呀? 除非全大队的人一起过去,砸够全大队所需的两倍,给人家留一半,咱自己拉一半,之后各家自扫门前雪,把各家门口铺齐整了。但这种的,改善的意义大吗?那么多的草房子没办法翻新的盖,偏弄这石头路。 其实,有这工夫,咱自己烧窑烧砖,只要人力跟的上,盖房子的砖有了,铺路的砖也就有了。为什么非奔着人家的石头去呢? 四爷就给两人算了一笔账,告诉他们怎么干是划算的。 这话肯定是有道理的!真是给指了一条发财的路。 结果呢?回去了一晚上,不知道两人是咋想的,突然又觉得开砖瓦厂不行,还得是石头。两人的逻辑是:砖瓦能盖房,但是石头的房子更坚固。这就是一旦盖起来,子子孙孙都不要再为房子的事发愁了。 不过是多花费点力气,这是多要紧的事吗? 两人到处游走,大年下的给做思想工作,一个意思,那就是:咱得跟对方谈,只要咱有时间就去砸石头,给对方留一半,咱拉走一半。咱回来好盖房铺路! 总有人脑子一热,觉得人家说的对。 但大部分人都当笑话听听就算了,像是金印这样的,出门在外跑的时间长的,在饭桌上就笑着说,“娃们的心都是好的,就是没见识。要石头,还非要去石场?其实多跑点路,有些河道里什么样的石头没有呀?捡了往回拉就行了!都不用跑那么远,朝北五十里,就有一段子河沟里面,都是石头……” 三岭是个有心人,大家都当热闹呢,他是真往心里去了。 转脸偷偷跟四爷商量,“砖窑的事情,其实能干!咱大队出面,算是集体的……” 四爷摆手,“时机不对!这几年,踏踏实实的,别多走一步。” 三岭便不再多话了! 四爷叮咛说,“结拜弟兄也少提,不要往一块凑。” 三岭低声问:“风声又不对?” “咱们公社还好一些……这是被石场的事给吓住了,知道收敛了。可外面并不消停。”四爷叫三岭坐,两人坐下说话,“常山那边,县里一位领导骑着自行车下乡检查工作,结果被人给拦在半路上,自行车被抢了,随身的钱包也被掏干净了,大冬天的连衣裳都被扒了!” 我的天爷呀! “人幸好没事,去最近的公社派出所!谁知道……里面有包庇的,领导的包没了,没法证明身份,案子没立……等领导辗转回了城,事才传开了。可派出所下去抓人,对方揪集了成百人,把警车也掀翻了,把民警也给打了!当时有一 女民警,若不是老民警鸣枪示警了,都被人把衣服给脱了……” 无法无天呀! “一地如此,地地都如此。总也有些无法无天之徒……”四爷就道,“这都是那场运动的遗毒!”那个时候□□烧没事,就真的以为现在□□烧也没事。行吧!不动窝,就老老实实的种地。枪打出头鸟!这红眼病多了,就容易出事。 低调吧,低调到孩子的满月,百日都不打算办喜宴。 大年初五,林家人来看孩子了。林双朝吴秀珍带着老太太,连高城和育蓉也来了。 育莲叫雷智平跑了几次,她没能来,也是因为有身孕了,不方便过来。 老太太把孩子从头到脚的摸了一遍,“壮实!好养活。” 是的!这个孩子不是胖娃娃,好似也喂不胖似得,但是这胳膊腿特别欢实,劲儿特别大。 吴秀珍是里里外外看闺女的生活环境,还别说,把这家里拾掇的,比住在城里面舒服多了。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是真会花钱,也舍得花钱。见过谁家弄这么大一玻璃房,专给里面种菜的? 人家公婆真是惯着自家这闺女了。 林双朝抱着孩子在屋里转悠,不时的低头看一眼,难得的慈眉善目起来。 用育蓉的话说,“咱们从小到大,见过爸这个表情吗?” 隔了一辈人嘛! 金印就笑,“亲家,还没给妞儿取大名呢。” 林双朝可乐意了,只是没好意思问。抱着孩子端详了再端详,就问说:“圭璧,如何?” 金印哪里懂这意思?啥叫圭璧? 林双朝看四爷:“你说呢?”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金圭璧,听之有金玉之声,品之有君子之格,好!” 林双朝便笑了,不再言语。 育蓉低声跟桐桐嘀咕,“规避?圭璧?多绕口的名字。不知道的还当爸爸又一语双关,意有所指呢。”她就道,“还不如叫金玉好听呢!”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真叫了这个名字,又少不了这么去隐喻。 其实,圭璧这两字,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好到四爷和桐桐都不敢给孩子用。 《周礼》上规定的:圭璧五寸,以祀日月星辰。 圭璧这东西,只有两个用途:一则,帝王和诸侯祭祀神明所用;二则,朝聘之用。 在古代这两个字代表的分量,堪比册立太子。而今是不讲究这个了,但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同样是吉祥的。 林双朝真没别的意思,他没往《周礼》那边想,他只是想到了《诗经》上的话,哪怕是个女孩,他也希望孩子有君子的品格。 行吧!金圭璧就金圭璧,户口本上就这个名字了。 但把林家人送走了,桐桐还是跟婆婆说,“在家就叫小名吧!小名叫着亲。” 杨淑慧就可高兴了,“你大哥说生在黎明前,就叫黎明!黎明绕嘴,就叫明明。” 明明就明明,于是,这个叫明明,那个叫妞妞,间或喊一声臭宝,名字就这么给叫起来了。 这个孩子是真的长不大胖,每次彩儿来串门子,都说,“我家秀秀这么大的时候脸蛋这么大,怎么你家孩子……就不长肉呀!你家这整天炖肉给你补,你这奶水也旺,怎么不养孩子呢?” 这话真叫人不高兴!我家孩子怎么就不长肉了?瓷实着呢! 杨淑慧就说,“我家孩子啥身高呀?那腿长的那么长……谁跟他们似得,小短腿。” 当奶奶的挺会侍弄孩子的,桐桐该撒手就撒手,绝不叫自己累着。 这开了春,都来问:“今年不种点西瓜?” 林雨桐摇头,“累得慌,就不种了!那地里是冬小麦,怎么种呀?” 一年挣了一千,这都不种了?不种了!不出这个头了!谁爱种就种去,去年那么弄了,很多人都知道。便是省城的饭店,人家未必老家没有种地的亲戚。种上几亩,人家也能消化掉。价钱不会再那么高了!她也就不折腾了。胆大的试着种了,还能挣钱。胆子小的,那就算了。 反正她是随心所欲的!生了孩子之后更注重保养了。别的倒是罢了,第一,不操心多余的事;第二,保持愉快的心情吃好睡好。 人家坐一个月子,她坐了双月子。月子坐完了,又说没出百日。 出了百日了,又说春上风大,不适合出门。 外面忙成啥样,咱也不知道。反正有个孩子摆弄,偶尔写写文章,日子不要太惬意!四爷呢?是早上八点了才出门,十分钟到派出所。十二点又回来吃饭。下午两点半才又去上班,一到六点准点回家,哪里也不去。 就在秦引娣好似有孕,对门的桃子嫂也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差点累到流产的时候,突然就出事了。 王树生在西村的一个寡妇家,被那个寡妇夫家人给逮住了,把两人摁住了。 这事不小,按说跟自家没啥关系。但是,王树生为了立功减轻罪行,咬出了王根生。王根生一张口,把四爷和刘新发都给咬住了。 现在这情况就是,只要被点了名的,都得被调查。 这可当真是把人惊了一跳,四爷和桐桐对视一眼,而后跟来找他的民警笑道:“这就走吧,没有说不清的。” 这一走,桐桐把孩子往婆婆怀里一塞,直接去找花莲。 花莲利索的很,“你先回去看娃,不用你管。”然后特别利索的,把小媳妇们都动员起来,“走!咱去说理去!” 王树生先是说跟四爷一起打架,四爷就说,“派出所有档,当时处理过了,是纠纷,相互取得了谅解。可以找当事人对峙!” 桐桐叫大民和三岭去请当事人去了!这两年跟人家也没有说不来往,婚丧嫁娶,彼此当朋亲在走动。有个啥麻烦,手头紧的时候,也总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因此,一去请,就都来了。 人家很激动,“这是胡说的!我们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亲哥俩打个架,这是家务事,怎么流氓了?这不是血口喷人吗?” 当年的事根本无法定四爷的罪,再加上村里这些大娘大婶子还有小媳妇,往派出所去!花莲就说,“咱整天跟老四进进出出的碰上,谁见过老四对谁不尊重过?这大姑娘小媳妇的,别说是说骚情话了,就是看人那都正经的很。谁家的男娃子不是打架闹事长大的?就是民警,你们个个小时候都不跟人打架?人家一不偷,二不抢,三不乱搞男女关系,四不赌博……不抽烟,没喝醉过……这样要是流氓,这是要冤死多少人。” 不要吵!不要吵! 派出所所长就出面,“咱只是调查。” 关键是有公检法三个单位的人共同处理案子的,派出所肯定没问题,但其他部门,咱得摆出来叫人看看。 这一闹腾,情况就比较明白了。 派出所就这么大点的地方,闹腾成这个样子王根生听不见吗?这闹不好就成了自己诬告了呀!这不奏效,他又说,“金家的钱来的不清白!林双朝肯定是贪污犯!” 其实,他要咬着金印不放,这里面的事就不好说了!金印是真的用许多灰色收入。 但是林双朝真没有!而且,在老家很少有人知道自家钱财的主要来源是啥。 当然了,所长是知道的。方副局和县里的很多领导是知道的。 四爷提供了桐桐的交税证明,“林厅的问题,你们可以朝上级部分反映。但我家的钱财来源是合理合法的。要是有问题,除了个人所得税的问题,也没别的问题。除了这个月刚到的三千二百,还没有交税之外,其他的所有交税证明都在。这三千二随后补上,我们还没来得及上省城去取,一直都是我岳父帮着收的。” 这个问题,四爷当然是要跟王树生说清的,他申请见人当面说。 王根生一见对方就瑟缩了一下,四爷拿了几本杂志,他给派出所订阅着呢,大家都看,但就是不知道作家小桐就是桐桐。 四爷把书翻开,叫王根生看,“……她很有名气,去年还得了全国优秀中篇小说金奖,据说,要改编电影。一篇文章的数千块钱,她还不止给一家杂志社写文章,还有许多报纸约稿,稿酬都不低。所有的稿酬都是寄给我岳父单位,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的。这跟贪污无关。” 这不可能呀!那么一个人凭啥跟了你了?你肯定是对人家用强了?! 所长一拍桌子,“适可而止!要是再胡乱攀咬,你知道后果。” 王根生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是犯蠢,人家当时把尾巴都处理干净了,不可能被抓住啥把柄的。他坐了半天没动地方,这才说,“打架是真的,但他们和好了,我不知道;我看见他们家吃肉盖房的,花的都是钱,我有怀疑,但是不知道他媳妇那么挣钱。” 意思是不是诚心诬告的。 结论是四爷没事了,当天被请去,当天被放回来了。因着石场的事,大队上的人都欠四爷的人情。这会子只骂王根生,说是狗怂货,就不干人事。 王根生家媳妇可不愿意背上这么一个骂名!李花花就上派出所去了,说王根生并没有大恶,这都是王树生给害的。然后把王树生跟白彩儿勾搭成奸,白彩儿怎么撺掇王树生,王树生又怎么拉着王根生,又跟王根生怎么去金丝和周海潮家借钱的事学的详详细细的。 这事就大了。 第一,王树生跟白彩儿通奸;第二,王树生和王根生曾经意图投机倒把;第三,两人胁迫周海潮借贷;第四,周海潮可能存在职务犯罪,侵吞公有财产;第五,金丝私放高利贷。 我的天呀!祸从天降呀! 白彩儿被带走的时候脸都白了,这种事是民不举官不究的!谁知道李花花这个疯女人,我又没偷你男人,我干啥关你屁事。 桐桐抱着孩子在门口看着,看着白彩儿被带走,心里咯噔一下:白彩儿怀孕了! 白彩儿可聪明了,坚决不认跟王树生通奸的事,只说是,“家里钻进来个人,黑灯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是谁,把我给……我也不敢声张,怕人家笑话。这两个月我都不敢叫人知道,我这是怀了娃了……不知道该咋办……” 第一,她是被迫的;第二,怀孕是事实,但是真的不知道是哪个男的。 这种情况下,只要没摁住王树生,谁都无法定罪。而且,怀孕了,白彩儿表示,“我想生下来……” 孕妇、产妇、接下来该是哺乳期妇女,家里没男人,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便是有什么过错,也得考虑这个情况,监外执行。 这个情况,白彩儿在派出所呆了三天,就又全身而退的回来了。 至于周海潮和金丝,两人一口咬定:“没有借钱那回事!我家就没钱,咋可能借出去钱呢?” 不管怎么调查,咬定了,就是没有钱,也没有借给任何人钱。这纯属是子虚乌有的诬陷。 白彩儿没事,这两口子也没事,反倒是李花花被批评教育了一顿,说是要举报就要有证据,不能这么信口开河。 至于周海潮在单位上有没有贪污,转交单位内部调查。派出所处理治安案件,别的不归他们管。 而王根生和王树生这哥俩。王根生多是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此类案件,被判了五年。而王树生呢,是被人按到寡妇被窝了,这是通奸。但是通奸怎么量刑呢?这是基于女方愿意的前提之下!如果寡妇改口说是被逼的,那王树生非被枪毙不可。但是不管怎么问,寡妇都说是自愿的。于是,两人都按照流氓罪,判了七年。 刘新发这种的,被王根生咬住了,因为小偷小摸,给判了三年。 一时间,风声鹤唳! 像是一些十几岁二十几岁动辄就打架闹事的,被拉着游街示众,几乎是天天都有。 杨淑慧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就害怕谁进去了,又把老四给点了。 尤其是进入八月之后,电视新闻上,收音机上,动辄就是严厉打击什么什么的,然后是这里枪毙了多少,那里枪毙了多少……可不叫人心惊胆颤。 这种情况下,金家人敢干什么?别说四爷了,就是金印都不再出去开车了。整天就是家门口那点地,拾掇了再拾掇。 当然了,也有风声传出来,说是桐桐不光是抄写,人家还是作家,还能给报纸上写文章。这话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但两人还是拿出一万块钱来,这钱捐给公社,盖学校。 之后又拿出一千给村上,给村上盖小学。 是的!每个村上都有小学,但一个公社得有一个初中。好几个公社才会有一个高中。学校在哪个公社,哪个公社人气就旺,啥时候都不变。 如今的公社没有普通高中,只有一所农校。有了这个钱,就可以好好的盖个初中,再把农校改成高中,把隔壁公社那个高中迁过来。那边校舍太破了,到了雨季就漏雨。修整都不知道从哪修。搬过来最好! 这钱花的,把杨淑慧给心疼的,感觉这钱够她小孙女花用一辈子,结果这就没了。 她觉得她家小桐是真好,拿那么些钱来,为啥的?还不是为了老四的。修桥铺路盖学校,这都是大善事呀!做这么多好事善事为啥的?不就是为了叫大家手下留情,别揪着老四那点过往吗? 人家为了自家儿子的,那咱是不是就得处处以媳妇为先呀? 孩子晚上太熬人了,“不用你带,妈带!这么大了,都不吃夜奶了,你好好的睡个踏实觉,得把身体养回来。早上不用着急起来吃饭,我们不吵你,你啥时候起来啥时候吃。” 起的晚了,饭菜另外给放着,只管吃了就行。婆婆转脸就给收拾了。 一家子特别小心特别谨慎,特别低调,特别的不敢招惹麻烦,这么小心翼翼的过了三年。 八五年底,这股风终于是刮过去了。再没有动辄就公审了,也不见游行了,甚至四爷回来说,“借调人员得陆续回原单位了。” 此时,压在金家人心底的大山才彻底的挪开了。 杨淑慧喊三岭:“赶紧的,去割上几斤肉,咱吃红烧肉。” 成!三岭骑着自行车跑了。 杨淑慧就说四爷:“以后可不敢再跟人动手了!这件事翻过去之后,再不会翻腾了吧!” 肯定的!再不会有人翻腾了,这就算是彻底的揭过去了。 这边正阿弥陀佛了,外面传来呜呜呜的哭声,转脸,就见一三四岁的小丫头气哼哼的,左边牵着一个,右边拽着一个给拖回来的。 林雨桐咔嚓咔嚓的吃苹果,看向那个一脸煞气的小姑娘,这会子了还横眉立目的。瞧瞧,脖子又有血道子了,手背上还乌青了一块。出去的时候小揪揪扎的挺好的,红绸子扎的蝴蝶结给戴上,多看好的。现在呢,蝴蝶结也不见了,小揪揪也乱了,黄毛毛一般的头发散乱着。左边牵着大民家的老大,是个小子,只比她小一岁,这会子哭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浑身滚的都是土。右边呢,牵着的是大民家的老二,还是个小子。这个才会走路,还走不稳。走不稳就干脆不走了,趴在地上。然后她就给揪着弟弟衣领子,这么拽回来了。最小的还当这好玩呢,回家了还不起来,顺势一滚,咯咯咯的笑。 不用问都知道,这又是跟巷子里的孩子干仗了。 林雨桐扔了苹果核,用下巴点着孩子,然后跟婆婆说,“也别怕您儿子打架了,您看看小的……这不,咱家有继承人了!打遍巷子无敌手了吧!” 杨淑惠正看着呢,这可咋弄呀?大民家俩小子,一个比一个好脾气!人家打一拳都不带还手的。可自家这孙女呢,我的天爷呀,跟只猴似得,一个拴不住就出去惹事。 四爷过去,蹲在问他闺女,“这回又为了什么呀?” 人家可生气了,眉头都能飞到太平洋去。也不管脏不脏,顺手从石桌上捞了苹果,然后也蹲下,一边啃一边道:“小安拿着鸡蛋在门口吃,云云把小安的鸡蛋抢了……小军就要把鸡蛋抢回来,秀秀姐就来了,把鸡蛋抢了不算,还把小军推到沟里了!” 小安是大民家的老二,小军是大民家的老大。 云云是白彩儿后来生的闺女,应该是王树生的。 秀秀是她家的老大! 这两家比邻而居,孩子在门口坐在门墩上玩,甚至门口的檐下台阶都是相连的。经常在一起玩,很正常。 桐桐就问她,“然后呢?然后你把人家秀秀怎么了?” 人家拳头一握,再一挥舞,“我把她塞到排水沟里了!” 排水沟是每家门口都有的,一步宽,深度不到大人的小腿位置。危险是不至于的!但是排水的地方,能多干净呢? 果然,苏环婶子拉着一边走一边嚎的秀秀来了,“杨淑慧!你出来!你看看把你家娃把我娃打成啥咧!” 杨淑慧:“……”日子像是倒退了二十年,那个时候苏环也是这样的叫喊着!那个时候,总是老四把赵大用给揍了,被人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 而今,二十年过去了,才不用为老四发愁了,结果孙辈又续上了! 她先心虚一下,然后趾高气昂的出去,“咋?!咋了?你家秀秀多大了?我家明明才多大?你家娃儿要不是欺负我家的娃儿,我家娃儿能动手?你家的五六岁了,我家的三四岁,谁欺负谁?!” 两人在巷子里开战,彼此叫嚣半天。 这是处理小孩打架的基本操作。接下来该是,各回各家,然后接着揍自家的孩子。 果然,那边苏环打秀秀了,“你个窝里横,人家打你就受着?你就不会还手?” 秀秀嗷嗷嗷的哭,声音传了半条巷子。 自家这贼丫头缩了缩脖子,马上窜了,“奶奶,洗白白!” 林雨桐拎着衣领就往屋里带,说婆婆,“你看看小军和小安都好着吗?我带她洗洗。” “爸爸——爸爸——” 桐桐一把把门给关上了,把四爷给关在外面了。 金明明也不嚎了,眨巴着眼睛,她妈怎么拎,她怎么乖。 不急着洗,叫她站好。桐桐坐在沙发上,看她:“我说过了,可以打架吗?” “不可以!”金明明下巴扬着,然后嘴一瘪,“又不是我惹事!” 四爷在外面喊:“你把门打开,我说孩子。” “是啊!”杨淑慧扒拉着窗户,“叫老四说吧!一物降一物!他爸是过来人,知道怎么教?!” 林雨桐隔着窗户看四爷,那意思是明摆着的:咱俩谁是过来人? 四爷直接给缩了,还帮着打发杨淑慧,“您去看看那俩小的,我在这里看着的。” 好说歹说,给打发了。 金明明扭头看窗户,这次不仅奶奶走了,连爸爸也不在外面了? 她跟亲妈大眼瞪小眼,然后可利索的朝后一退,咧嘴就嚎:“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一边嚎一边挤着眼睛,好半天也没见一滴眼泪! 林雨桐都觉得麻爪,她感觉,她和四爷从没有遇到过一个孩子,像是这个孩子这么淘气!况且,这还是个女孩子! 她拄着下巴认真的看金明明,金明明一边嚎一边挤眼泪还一边偷眼朝这边看一下。 “金明明——” 亲妈叫了,金明明打了个嗝,不嚎了,竖着耳朵听着呢。 四爷松了一口气,可算是不嚎了!可这口气还没倒腾匀称呢,就听见桐桐在里面说了一声:“金明明……我教你爬树吧!” 四爷:“………………”啥意思?你带着她把她能淘的气都给淘了,她就不再淘了? 第898章 流金岁月(29) 说带孩子爬树,真就带她爬树。 这个季节的枣儿红了,柿子也黄了。这两种树都不算多高,也不会太粗,那就从这些树开始吧。 自家门口就有两棵柿子树,当时移栽来的时候就成年的树,而今好几年了,长的最多三米高,还没碗口粗。 就这个高度,林雨桐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然后一跳,抬手就抓住枝丫了,胳膊有力,脚蹬在树上一转身坐在树上了。她坐在上面荡着双脚叫金明明:“来呀!上来呀。” 金明明站在她妈站着的位置伸着手,发现够不着。再蹦跶两下也还是够不着。 左右看看,没法子,回家哼哧哼哧的拖着高凳子来了。把凳子放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准备爬到凳子上站着。 这把跟出来的杨淑慧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乖宝,回来吧,咱不跟你妈玩了!”小桐也是,没正行的坐在树上,看孩子干这么危险的事也不管,“咱不跟她玩。”摔了可不是玩的! 林雨桐坐在树上打发婆婆,“您放心的干您的去吧,这里您别管!她淘成这样,你能保证她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不爬高?” 杨淑慧:“……”那我还真不能! 这不就完了吗? 金印拉了老婆子回去了,“你呆着去吧,我在下面看着,肯定能接住。” 然后金明明果然就站到凳子上去了。台阶半米高,凳子八十公分高,再加上她的身高一米一,说实话,这个高度从地平线上看,高低也不低了。这丫头站在凳子上,抬手就能抓住她妈妈的脚。一旦抓住,她抱住就敢双脚离了凳子,那么吊着往上爬。 金印伸手就能拖住孩子的脚,但还是没动,他倒是想看儿媳妇想干什么。 桐桐脚一抬,把这丫头挑上来。金明明高兴了,咯咯咯的笑,得意洋洋的。 金印在下面还助威:“我家明明就是厉害!” 臭丫头越发美的不知道姓甚名谁了。 却不知道她妈把她往树杈上一放,转身往下一跳,先是伸手就抓住了树枝,晃悠了一下一撒手,稳稳的落地了。然后说金印,“爸去忙吧,我就坐这儿,哪里也不去。” 成!成吧。看儿媳妇那利索的劲儿,接个孩子还不容易?真就去忙去了。 金明明左右看看,完了,骑在树杈上下不来了。妈妈坐在门口的门墩上翘着二郎腿哼歌呢,压根就没看她。 没人动她的椅子,之前她踩着上来的,而今椅子还在那里,可下到椅子上好像有点难。她尝试过各种办法,就是踩不到椅子上。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闺女骑在树枝上,一看见他回来了,眼睛都亮了。 他假装没看见,也不往树上看,到了跟前只给桐桐使眼色:弄下来吧。 桐桐轻轻摇头,推四爷进门,“赶紧洗洗去。” 然后四爷果然进去了,金明明朝里看看,等不到人。 林雨桐这才站到下面抬头看她,“金明明,爬的高不算本事,能平安的落下来这才是能耐……” 本来已经出去打算跟儿媳妇理论的杨淑慧听到这话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咱没文化,但咱懂道理呀!儿媳妇给孩子教的,不仅是爬树的道理,做人办事,其实也是这个道理。她不出去了,但是可以给我家乖宝加几个虎皮蛋,放在肉汤里煨着。 桐桐抬头看孩子,“想下来吗?” 想!要尿尿。 林雨桐站在下面,“敢撒手跳下来吗?” 三米高,一层楼的距离呢?金明明蹭的撒手就往下跳。桐桐伸手一接,人给捞住了。 她扒拉孩子的脑袋没言语:孩子,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个人能永远在下面接着你呢? 不着急,这个道理慢慢的会叫你明白的。 一撒手,真去厕所了。出来之后抱着她的杯子咕咚咕咚就喝水。然后才嚷嚷,“奶奶,痒痒!” 能不痒吗?秋天的蚊子毒着呢。瞧瞧,脸上脖子上手背上脚腕上,一片的蚊子包。 她奶奶说她,“你妈给你的香包,嫌麻烦从来不带。你看,奶奶挂着的,奶奶一次都没 被蚊子咬过。”说着话,从兜里摸出清凉油来,给疙瘩上都抹上。那个味道呀,冲的人眼睛直往下流眼泪。 “别用手抓了再去摸眼睛,那更遭罪……忍着。” 桐桐进去给冲了一点药粉,给喂到嘴边,“张嘴!” 金明明闭着眼睛张嘴喝了,一会会的工夫,觉得不痒了,又欢蹦乱跳缠她爸去了,“……这么大的毛毛虫,就在树叶上……小鸟把柿子都吃了……鸟吃了的柿子,都是软的……” 四爷挑眉,这个孩子真是,难为坐在树杈上还能观察的这么仔细。 吃饭的时候金印就问说,“回供销社那边了……咋样,工作还能干?” 供销社是计划经济下的产物,随着市场的开放,这地方能怎么样呢?不经过一番改革,是肯定不成的。但是改革,会怎么改呢? 所有的改革,其实都是从人员的精简开始的。何况供销社这种的服务,那是非大动不可的。 四爷回来商量的就是这个事,“工资降了一半……几乎是月月亏本!” 现在镇上都是五天一个集市,都来镇上赶集了,市场上几乎是啥都能买到,人家为啥要去供销社呢? 便是油盐酱醋,你听就行了!巷子里每天都有人赶着驴车喊呢:“换醋换酱油换油盐……” 用啥换呢?用麦麸就能换。所以,几乎家家都在门口喊住驴车,油盐酱醋这就解决了。便是小饼干小麻花这些,也有小商店在镇上开起来了。人家的东西好,服务也好,热情的很,常不常的还给搭个小搭头,这就更不会去供销社了。 林雨桐就说,“说实话,这个机构能遍布所有的农村乡镇,跟邮政似得,铺满了。这是特别大一条物资供应链。若是能做到按需配货,你说这得多挣钱呀!坏就坏在人事上了,坏在思想理念上了。” 是这个道理!动辄给醋里添水,给散酒里兑水,给饼干之类的弄的潮湿了增加分量,自己内部把这种行为当做了一种理所当然,这其实是谁想去改都特别难的事。 机构太大,太庞杂,人员与当地结合太紧密,这就是不破不立的事。 四爷估计是不想在里面浪费时间了。 在四爷的想法里,他想要的应该是一个扎根村镇的一个农资超市。凡是农业所需的一切东西,都能在这个农资超市里买到。且带有许多服务! 比如,农机坏了,维修人员二十四小时内得上门处理。比如,庄稼里长了哪种虫了,专业人员得搭配出最优的农药方案来。 甚至是能做到有些农具和农机的升级和以旧换新。 做一个这样的超市不难,但难的是将这样的超市铺满。说实话,哪有供销社的渠道更好呢? 但显然,用不了人家的渠道,再加上对方的负担实在是太重了。那就不如再自己来。 四爷怕是想在公社开第一家农资超市吧。但有个问题是,现在这农资市场并没有开放,依旧是国家计划内调拨。 以前是生产队,集体干活。上面给拨了多少,咱就用多少。但现在这联产承包责任了,家家户户都要从地要产量呢,那对化肥就都有需求。这样的话,国家拨给的就不够了。县上的生产资料公司也挺难的,下面的百姓急着要,可手里没有那么多。没办法,县上给下硬指标,到各地去采购。看哪个肥料厂要多余的,咱帮着采购。可厂里的原料是国家调拨的,哪有那么多多余的?有时候跑遍全国数省,能搜集来五六车就不错了。但这点化肥,对这么大一个县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也就是说,工业的调整没有跟上农业生产的需求。 以公对公都买不来,那么请问,一个私人的店,从哪弄化肥去? 要说弄个化肥厂,可生产啥玩意不得原材料呀?原材料还是计划内调配,怎么生产? 成了一个死循环。 晚上了,桐桐才问四爷说,“现在做这个肯定是不成,时机不到。”四爷就说,“时机不到就先做别的,总得有些积攒才能说其他。” 可先做的话,先做什么呢? 四爷想做半机械的农具,比如很简单的玉米脱籽机,有小型的手摇型的,也有稍微大些的,靠着双脚踩就能操作的。 毕竟现在这种玉米,几乎还都是用手往下尅。 比如手摇的,一个碗大的小家伙就能操作。而这种东西咱不说多少钱,拿着铁来就能换一个,不成吗?钱没有,但是谁家没点铁疙瘩呢?破锅烂锄头的,都可以呀! 桐桐:“………………”你这起家的操作,是不是有点太寒碜? 嫌磕碜了? 没有!没有!那绝对没有!桐桐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得,朱元璋开局一个碗,人家换了个天下。咱家……不就是收个破铜烂铁吗? 收! 然后金印和杨淑慧就听说他家老四要把那块当初花了三千租了二十年的苇地清理出来,“收破铜烂铁?” 不是!是收废铜废铁!金明明眨巴着眼睛看她爸,不明白这个差别在哪? 她爸可严肃的告诉她:“废弃之物再利用,是服务大众。” 金明明扭脸看妈妈,嘴角动了一下,好似等着妈妈去反驳。 结果她妈妈给她夹了一块肉,然后才说,“收破铜烂铁是赚蝇头小利,服务大众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金明明把肉塞嘴里,嚼吧嚼吧,然后点头:“真棒!” 对!你爸最棒! 好吧!我爸最棒! 第899章 流金岁月(30) 不继续干去了,这事行不行吗?这不是四爷一个人说了算的。这得把大民和三岭都喊来,看这个事该怎么弄。当初是四爷接班的,而今好好的工作不要了,这谁能接受呀? 大民就不理解,“去混日子去,一月还是二十呢!这是集体的大单位,国家总不会看着不管的。度过这个困难时期,说不定就好了呢?” 是啊!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可这二十块钱真的是不能养家糊口了。 那现在怎么办?只有子女接替父母的班,没有哥哥接替弟弟的班的。 四爷就说,“要不然这样,我调到库房去,大哥替我顶班。” 这是铁了心不想干了呀! 大民还真不知道咋说? 秦引娣就不乐意,说大民,“守着库房,每月拿二十,一年二百四十块钱。那都不如给你弄个驴车,架着驴车去卖醋去!咱多收些柿子,在家做醋!人家那醋都是用醋酸用水泡出来了,咱家的是柿子醋。卖一年的醋,赚个五六百是没问题的。就是换了麦麸回来,咱多养几头猪,年底卖了不也是钱。” 小桐会酿柿子醋,自己也会酿。这并不难!醋这个东西嘛,家家都离不了。就是买上百十个瓮,就能干的事,一次性忙完了之后,剩下的就是卖了。 他出门也说不上是辛苦,就是坐在驴车上走街串巷嘛!之前收兔,村村镇镇的都熟。便是遇上地痞流氓,咱怕吗?谁不知道你是老四他哥,对吧? “我在家管着地,还能多喂几头猪。我觉得老四不死守着二十块钱是对的,抱着铁饭碗要饭,那又为啥不撒手?” 大民就说,“看把你能的,柿子这东西,说没有就没有了。上哪弄那么些柿子去?” 桐桐就说,“粮食可以,水果可以,便是番茄也是可以的。尤其是红薯,酿出来的醋味道也不差。我都会酿,今年咱就试着酿一下看看,一尝就知道了。” 秦引娣就说大民,“你这人真的是,干个啥事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柿子没有的,咱自己种不就完了。现在这地承包起来又不贵,多承包点地,全都种上柿子树。就跟咱门口这柿子一样,要啥管理呢?啥管理都不用!三两年就长起来了……” 二百块钱就能承包三四十亩不太好的地,柿子树柿子苗根本不要啥大的本钱,叫上几十个人干一天都给栽进去了,看把你给难的。 秦引娣就说,“你只要会卖就行了,剩下的事不要你管,有我呢!” 行!能卖,有啥不能卖的。 三岭的心思在砖瓦厂上呢,也不想要这二十块钱。 于是,四爷顺利的辞职的!几个同事正在打扑克给脸上贴纸条呢,结果都愣住了:“辞了?不干了?” 对!不干了。 一个小伙就说,“一个月二十,也就是没饿死而已。要是有办法,我也不干了。” 等四爷走了,张姐就笑说,“人家老四他媳妇那钱挣的,都没数的。他回去有媳妇养,你回去谁养你?” 说的是啊! 所有人对四爷任性的行为理解都是:他有媳妇养,他怕啥。 而四爷呢?则兴致勃勃的,转天第一件事,就是先带着桐桐,两人去量那一片苇子地究竟有多大。 桐桐的步幅可以很标准,四爷用尺子一量就收了手,还是桐桐来吧。这地方正好在一个十字路口的西南角,地理位置真的是特别得天独厚,从三个方向来这个镇子上的人都得从门前过。而且,量过之后,林雨桐很惊讶,“六十七亩半!”她朝后指了指,“后面是野沟,要是扩进来,能有一百四十多亩。” 唯一不好的就是,地势太低!要想把这个地方填起来,需要极大的土方量。 四爷摇头,“不急,开始有两亩的空地就够了。慢慢来吧!” 然后两人就计划着把最靠路边的两亩先清理出来,正商量呢,金印牵着金明明来了。金明明手里举着麻花,不用问都知道,又去小商店买零嘴了。金印就说,“苇子这个东西难清理,这根一繁殖就是一片……一到春上就往出冒,得好些年才能清理出来。” 是啊! 大人正搁在这里商量呢,金明明突然扯着她爸的衣摆,低声问了一句:“苇子没了……鸟去哪?” 四爷愣了一下,朝这一片苇子看了一眼。密密匝匝的苇子里,栖息着各种比较常见的鸟类。因为很少有人进这里面,所以鸟安心的把巢穴搭建在里面了。大人不叫孩子往这里面跑,谁也不知道哪里会钻出来一条蛇来,咬一口可怎么办? 可金明明肯定是窜进去玩过!要不然她怎么知道里面有鸟窝!鸟便是再笨,也不会把窝搭建在外围的。 桐桐听了一耳朵,瞪眼看过去。人家蹭的一下藏在她爸身后,然后偷偷的看人脸色。 四爷拍了拍孩子的手,跟她保证,“肯定会叫小鸟有地方住的。” 桐桐没急着训孩子,先跟四爷带着孩子绕过苇子朝野沟那边去了。看了地方,林雨桐就觉得行,“回头问问,这一片归哪个大队,咱把这承包下来,苇子根挖出来埋在这边,明春就长出来了。”事实上,苇子从那边一直往这边繁衍,野沟周边已经零星开始长苇子了。 四爷就给孩子解释,“苇子到了秋里,就该收了!割回去编织席子。鸟儿也飞到南方去了,明年回来的时候,那边的苇子也已经长起来了。那边更安静,更适合安家。” 然后才知道,这一片野沟是属于公社的。又花了三千,从公社把那一片承包下来,年限是二十年。之后可以优先续约! 至于买那个干啥,这没啥要瞒着人的,就是鸟儿需要栖息地。 这对桐桐来说,是可以用来做大文章的。搞活经济,加大发展,但前提一定是人与自然的和谐。 她的文章现在都是特约的,走的渠道不一样。文章好,往往优先刊登。 这一期的发展周刊上,就有桐桐的一篇文章。因为要发样刊,所以,林双朝永远是优先看到的。 他现在不在省城,而在平洲,主管经济,是地区的二把手。 才进办公室,就被送来样刊和汇款单。 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上班时间,就先把刊物拿出来,找到了小桐的文章。 之前,小桐的文章里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大胆的改革的思想,而这一篇是以一个小小的女童为视角,写了一片苇子林,写了苇子林里的鸟,写了苇子林上即将建起的厂子……文章的末尾,她写了,苇子林被割了,将被编制成各种各样的席子,而扎着羊角辫的孩子,却小心的将每一个鸟巢都收集起来,她想再种一片苇子林,把鸟巢再一个个的固定起来。孩子说,我们不能为了我们的家,而拆除了鸟儿们的家。 小桐的文章,很多都很有深度,这是一篇视角独特,读来还多了几分童趣的文章。可童趣里折射出的却是大问题,那便是怎么跟自然很好的相处。 杂志合上,他将汇款单先收起来。而后从抽屉里拿出下面交上来的填湖扩建规划书,久久没动地方。 这是大事!改的好了,子孙后代受益。改的不好了,那是贻害无穷的事。 在一水都在为改革呐喊的时候,她又开始示警了。 是的!这就是一种示警。 他打算晚上给小桐写封信,她这样的视角总能给人启示。 晚上把信写好,而后交给吴秀珍,“明早给小桐寄回去。” 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林双朝捏了捏眉心,“就是这个孩子……刚好赶上那十年了!若不然好好的接受教育,她的前途都不敢想。” 吴秀珍不以为意,他说是就是吧!她就说,“小妹今儿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四海把工作辞了……” 嗯!林双朝点头,“这事我知道,四海给我打电话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看挺好的!国家负担重,他宁肯自谋出路也不添负担,这事好事呀!小妹打电话就为说这个?” “也不是!”吴秀珍坐在林双朝边上,低声道,“是水利站,说是缺几个水利调度员,正式职工,福利还不错!小妹家三个孩子都被选上了……” 林双朝蹭的一下睁开眼睛,严厉的看吴秀珍,“水利调度,这是等闲的事吗?这样的单位,这样的岗位,多少人都争不上,怎么就落到我外甥的头上了?” 人家找去了,主动帮着安排! 林双朝直接打断质问说,“主动安排,就该受着?我看这个安排的人是不安好心!这事不成!”说着就直接去抓电话,要打给水利部门。吴秀珍一把给摁住了,“你这人,话都不能好好说嘛!这都成了的事了,你这突然一弄,小妹心里肯定是要记恨的。回头再上家里来,找妈哭上一场……闹的妈心里也不自在……这又何必呢?我就想着,这事是不是能缓着办!” 不成!不成也不能这么打电话!吴秀珍低声道,“我明儿给小桐打个电话,这事叫小桐和四海在家里私下里处理,这总行了吧。” 林双朝这才不说话了,“这些事上你不要犯糊涂!育莲在幼儿园,之前听说要调她去教育局,她就很明白的拒绝了。这一点上,你都不如育莲了?” 吴秀珍白眼翻他,育莲那是亲闺女,啥话能给摊开说!可你妹妹我怎么说?“老林呀,这事处理不好,挨骂都是小事呀!关键是,亲不成亲,兄妹反目,舅甥成仇……这叫咱妈怎么办?” 林双朝从吴秀珍手里又拿了信过去,续写了一页。 林雨桐接到信的时候,只觉得那满满一页上都是那四个字——清官难当。 第900章 流金岁月(31) 桐桐把信纸递给四爷:“这都叫什么事?!” 小姑家住着林家的房子,其实,林家的房子盖的挺好的,砖瓦房前后都盖的挺严整的。小姑家的老院子她家老大住,老二老三结婚都在林家的宅子里,因为住的开,就暂时这么住着。老太太的地她家也种着。三个外甥结婚的时候,林双朝不是没帮忙。 不管是舅舅家还是小姑家,这几年婚嫁所有的开销都是林双朝认了。他的工资高了一些,生活习惯不变,又有自己给的各种补贴,他的工资能攒不少。自家兄弟姐妹四个,没有用他的钱的需要,他别的地方给老家帮不上,那就只能在钱上尽量给予满足。 舅舅家那边一儿一女,婚嫁花了不到三百,林双朝给了三百。 小姑家这边三个儿子,按照一般的花费,五百肯定是够的。但小姑说得六百,当时林双朝没有那么多,还是从桐桐的稿酬里先挪用了,后来又给桐桐还上了。 春上的时候,村上划分宅基地,小姑说她住的是林家的房子,得村上给分两个宅基地,因为还有俩儿子没自己的院子。 因着村上以为十台抽水机是林上朝争取来的,所以很给面子,划分了两院。 这事林双朝知道,但是没言语。因为这迟早都能争取到,不过是早晚的事。甚至知道了,又给小姑寄了两百块钱,是给两个外甥盖房子用的。 所以这三年,不算过年给的年节钱,林双朝已经把一千多贴补给老家了。 说实话,他自己的四个孩子,成家也没花他那么些。 他一年的工资才多少钱?以前一月一百二,现在是一月一百二十八! 三年里,他要养三口人,要有单位上的人情往来,要维持基本的体面,还得省出三分之一的工资补贴老家。 说实话,这个补贴小了吗? 如今要的有点多了!小姑家的几个都没念书,小学都不算是念完的,只是摆脱了文盲阶段而已。这个自身条件,怎么去单位?这要是个石场抡大锤,靠力气吃饭的,林双朝也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可如今不同呀,水利是吃香且富得流油的部门。到了灌溉期,凡是灌溉都是要收费的。按照小时计费。灌溉了多长时间,一小时多少钱,这玩意敢算吗?谁家不浇地行吗? 这个地方是灌溉区顶在脑袋上的衙门。 但这个事难办吗? 当然了,这事得看谁去办了!对于四爷和桐桐来说,这点事确实不是大事。两人没有找小姑,也没有找小姑的必要。人都是利己的,只要对她有利,不占理她也能掰扯出道理来!同样的,只要对她不利的,你就是占着理,她也能让你没理。所以,根本没有必要找小姑! 四爷和小桐去了水利站,选了个晚上,都八点之后了,路上几乎没啥人的时候。把烟酒罐头点心拿上,四样礼样样都选好的!然后四爷骑自行车,桐桐坐在后面,奔着城外的水利站去。老家的情况上面是怎么知道的?只能是水利站里面有人跟他们的上级部门关系很好!那找来就没错。 站长姓袁,就住水利站后头的宿舍楼。 现在都是这个样子,家属一般都跟来。四爷之前跟供销社的人来过,知道是哪一家。 进了大门直接骑车进去,车子停在楼外。敲了一楼最边上一户的门,开门的就是袁站长。这人也认识四爷,“哟!这可是稀客。” 黑灯瞎火的,但还是能看见身后的桐桐,还是桐桐手里拎着的东西。 拿着礼上门,这是必有所求呀! 因此袁站长没有点出姓名来,没称呼,怕叫谁听去。只让开位置,朝两人示意:“赶紧进来!” 特别的热情。 进来之后关了门,袁站长的爱人就端着一盆子脏衣服,去门口洗去了。其实也是防着有人听见里面的谈话。 林雨桐心说,只看这做派,就知道袁站长不能叫人知道的事还不少。 人家给四爷递烟,就笑道:“咱们兄弟之间,有啥事就一句话的事!这么客气干啥。” 桐桐就笑道,“听说我姑姑家的表弟都被安排到咱们水利上的抽水管理员了,你说我知道了,怎么能不来感谢一下。” 袁站长愣了一下,才要说不是抽水管理员,而是水利调度员。可才要开口,就听金四海说,“这抽水灌溉,一个灌溉季下来,挣二三百块钱是有的吧?农村这情况,一年多这二三百的收入,可当大用了。” 袁站长便听懂了,人家这是不同意那兄弟三个进单位做正式工的。这抽水管理员,不是正式员工,相当于水利站在各个村里找的临时工。比如说这一片地,一个管理员。主要干什么活呢?就是谁家要灌溉,你给登记然后排好顺序。水一下来,不能说停就停。就得先排好,几点水下来,你叫第一家接着水,引到地头的渠里去!这一家从几点开始接水浇地,几点浇完下一家得赶紧衔接,这都要有人管理的。按照记录,一个小时比如说三毛钱的灌溉费,这家一共浇灌了四个小时,那么这次灌溉就得花费一块二。管理员记录好之后,还得帮助收这个钱,然后来交账。交账之后,从里面抽取一定比例来支付管理员的管理费。 按照这两年的情况跟算,每个管理员一个灌溉季下来,是能整个二百七八,三百上下。 四爷就道,“如今的供销社,工资才二十!一年下来,是二百四十块钱。” 所以,这个钱平均到每个月,相当于一个月能拿二十多块钱呢。不耽搁种庄稼,一个月有二十来块钱的收入,这日子就能过的很好了。 其一,这是临时工,每个村里水利站都得找几个这样的人。当然了,一般不是哪个村干部的家属,就是在村里比较有势力的人家,一般人根本都摸不到门。这跟走谁的关系用谁的面子没多大的关系。 其二,抽水泵跟自家有瓜葛,便是知道那哥仨都有这活,一般人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其三,也是给对方一个台阶,省的他们觉得拍马屁结果拍到马蹄子上了,惹怒了上面再多思多想。自家客客气气的上门,把彼此的面子都兜住了,省的叫人下不来台再给林双朝的工作制造障碍。 其四,怎么跟小姑去说就得袁站长来了。 林雨桐只说:“您不知道,我小姑呀,惯爱找老太太哭,老太太有年岁了,生不得气。一气就大病一场,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为这个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了。您这么一安排,真是照顾了我小姑家了……” 袁站长便懂了,这位大作家说:请慎重的跟她小姑谈这件事,不要叫她闹起来。要是闹起来了,老太太再给气病了,就不好了。 是啊!本想巴结人家呢,再给人亲妈气病了,这是结仇呢? 袁站长忙道:“小事而已,一定得处理妥当。” 那就真得谢谢您了!四爷还道,“打算开个小买卖,开业那天您得来!” 哎哟!那是一定的呀! 高高兴兴的,分开的时候都很满意。 袁站长看着人走远了,才往回走。一直都听说这个四混子很会来事,也很会处理事,之前自己也就那么一听。未尝不是觉得,那么夸的多是看在人家老丈人的面子上。 可如今一接触,才真真觉得这人办事的手段是不一样。不光金老四办事的手法值得称道,就是那位大作家说话办事也绝非一般人。 人家这样的女儿和女婿都在农村放着的,怎么可能给那样的外甥开后门呢? 看来,这事从根上来看,还是自家这边把事办差了。 回屋后,他老婆问他说,“咋的?弄错了?我咋听见说是管理员呢?咋弄的?” 他低声把事说了,“明儿,你去一趟……就说是你弄错了,一句都不要提林双朝,也不要提那两口子。便是被人看见他们来了,你也不要回避,只说是金四海想在苇子林那边干点买卖,得把地方填平,来问问妨碍不妨碍边上的水渠。” 然后林小姑就听到了另一版的说法,“……先干着管理员,一个月平均还有二十多块钱呢!之后的事……咱再说!干的好了,就是我们家老袁替他们说话,也有个说头,是不是?” 林小姑哪里懂这个?人家上下嘴皮翻飞的,意思是,上次她听岔了,人家现在管理的严格的,不过可以退一步先干着,之后再提拔。 她就觉得:也行吧! 把人送走了,她还专门去邮局,给平洲的哥哥打了电话。 今儿是星期天,她想着哥哥在家。 林双朝是在家,但是吴秀珍把电话接起来,无声的跟林双朝说‘是小妹’,林双朝摆手,不接。 吴秀珍就笑道:“你哥呀……忙着呢。” 小姑就以为是不在,于是在电话上跟嫂子把这些都学了一遍,“……我一想也对,慢慢来嘛,干的好了,再提拔是一样的。” 吴秀珍心说,转脸姓袁的调走了,谁认你去? 她在电话里打了哈哈,说了几句小姑子那边就以电话费贵为由挂了。 吴秀珍放下电话才跟老林把事说了,“……小妹不知道咱们插手了,没起误会。事情办的很利索,一点麻烦都没留下!三个孩子多一份收入,日子应该也能好过些。”这是个方方面面都照顾到的法子。 林双朝抖了抖报纸,“回头把那好烟都留着,等四海来的时候都给四海。叫他拿回去应酬去吧!” 吴秀珍就笑:咋就那么稀罕你那混子姑爷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0-910 第901章 流金岁月(32) 正是收包谷的季节,突然兴起了一种小物件,小的只有碗口那么大,大的也只有瓮口那么大,把整个的包谷放进去,出来就是颗粒是颗粒,包谷芯是包谷芯。 小的那种呢,出来是整个的包谷芯。大的那种呢,包谷芯都给搅碎了。 但不管是小的还是大的,这玩意结实耐用就不说了,关键是特别的省力。那包谷多的人家,把包谷挂起来。一冬天就是这点活,从架子上取下一簸箕,然后用起子起几个豁口,用手心或是用别的包谷芯子往下把籽粒往下尅。量少的话无所谓,要是量多,手心都尅的发红发痒继而疼的难受。 这个东西就不会,坐在边上,一手放包谷,一手摇手柄,很麻利。或是一个人给放包谷,一个人换着手摇手柄,聊着天就把活给干完了。 再要是有个大的,一次就能尅半簸箕,更快速。 这个东西贵吗?说不上来贵不贵,又不要钱,反正是家里的破铜烂铁拿过去称重,八斤铁换个小的,二十斤铁换个大的。 不过换回来的这本身就是个铁疙瘩,小的这个都要三斤重的,铁给取了杂质,剩下的肯定不足八斤,人家得另外打造,又是重新熔,重新塑的,不容易。所以说,这个价钱高吗?这是真不算高。反正咱自己算了一笔账之后,就觉得老四这个买卖做的还算是公道。 这些炼铁的活四爷是不会亲自去干的,简单的土炉炼铁,四爷觉得八成是干过这个活,出来的铁质相当不错。这个活累,包括塑形在内,这都有一些技术含量在里面的。他得找个老实人来干这个活。 谁呢? 四爷把憨子给想起来了。憨子脑子不大够数,简单的话会说,日常交流问题不大。但要是说的多了,话就含混起来了。老实人,也是个可怜人。自从没了生产队大集体,这样人家的生活就可怜了。尤其是在憨子的哑巴媳妇被人欺负了之后,偏偏怀了个孩子。好些人都说,说是这孩子不是憨子的。但不是憨子的,憨子的父母还是叫儿媳妇把孩子给生下了,在他们看来,憨子的智商有缺陷,媳妇怀的这个娃好歹脑子是正常的。一家子都盼着,说是不用生个小子,生个女娃娃就好。女娃娃心软,将来哪怕是出嫁了,在憨子老了之后肯给憨子送一碗饭吃,就算是没白养。结果天随人愿,还真就给生了个闺女。家里添了个孩子,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 四爷和桐桐找到家里,意思是管吃,一个月给三十。之后呢,大家的工资怎么涨,给他就怎么涨。 如今正式工一个月也就是三四十块钱呀!不管这活能干几天,既然叫了,那就去呗!四爷先支付了十五块钱,叫这家的日子先过起来。 然后憨子就去干活了,来了就给他自己搭建了一个窝棚。晚上住这边了! 怕也是家里给教的,生怕丢了这个差事。 四爷呢,又把供销社以前的老柜台老孙找来了。老孙年纪不大,五十才冒头,不过是儿子接了班之后,他就闲下来了。这人在这里负责交易的事!有些人的铁上面泥太多了,压秤!有些人的铁不够分量,得讨价还价。难道四爷要出面干这个? 他才不干呢!他找了个灵活的老柜台来。他知道事情怎么处理叫大家心理上都能平衡。 反正就是这么一个草台的班子,两亩地搭了几间草房的地方,人家就这么开张了。且一做就给做起来了。 是的!四混子这个身份的优势充分的凸显出来。一听说干啥营生的,不光本公社,就是别的公社别的村镇,那些听到消息的人总得来凑个热闹吧。 这几年整治的,这些当年不懂事的混子们,如今也是拖家带口了。整天的没正形是事实,但都谈不上是坏人。相反,这些人都好交际。一听到信儿,咱就走,撑台面去吧! 于是,开业的第一天,都带着鞭炮和各种铁器来了。鞭炮放起来,这是贺喜。拿着旧铁,这是照顾生意。鞭炮一放一整天,惊动了周围好几个村子。这种热闹现在等闲也瞧不上呀!再加上那一天刚好是赶集的日子。 秋里的集市本来就热闹,收获了,手里有俩钱了,这不都来转转。 于是,凑过来看热闹的尤其的多。 四爷提前做出了几台,分散在边上,都是巷子里的人帮忙,也顺便尅玉米叫大家围观围观。一时间整个街道被围的水泄不通。 家里住的近的,干脆直接回家,不大功夫就拿了铁过来。 头一天,人太多。给的铁多出来的,人家不计较着要,说是非要给钱就是打脸。因此,铁稍微欠缺点咱也能过的去。 于是,光是第一天收的货就不少。再加上好些人是来登记的,只说是回头就送铁来。之后呢,又是这些混子们早早的拿了东西,然后在各村帮着宣传。 四爷也不要人家免费帮忙,就说了,“铁你们各自收,咋收的我不管。拉过来咱还按照咱们的生意只管做。” 这中间就有利可图了。有些人在别的乡镇,出门还得借自行车,耽搁时间,怪麻烦的。村上有人收,比如说自己去那边收铁八斤,在咱村里,需要九斤或是十斤,要是没这么些铁,按照斤数补贴一毛或是两毛钱。对于这些代理的人来说,多出来的这一部分,就是赚来的。 有些人从中就看出利了,就找四爷商量,能不能从这边预支一些钱或是货,他想带到别的县走街串巷的试试看。钱这是小事!四爷就给他们出主意,“若是有亲戚或是朋友,可以请他们在那边代理。你从种取利!”毕竟兑换这种事,当地人更容易取信于人。便是先收铁再给货,人家也不怕你拿着铁跑了。 这倒也是个法子! 于是,才一入冬,就发现老四家这规模不是一般的大了! 原本的两亩地不知道啥时候扩大了两倍不止,而且盖起了砖瓦厂房,还带着大通铺的宿舍。更有那么大的库房,铁门把手。整日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和架子车自行车。 但是呢,做这种生意,就少不了出现那种:单纯的卖铁客。 老孙今儿就拦下四爷,“老四,等一下,有点事。” 四爷也不着急,叫老孙先忙手头的,忙完再说话。这人管着柜台,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老孙忙完了把四爷拉到一边,“这几天有一伙子人,送来的东西不太对!我没言语,收是收了,不过是单独放着了,过去看看就知道的。” 东西放在库房的最里面,铁锨、锄头,耙子,好好的油光发亮的锅,甚至是铁篦子,还有两个自行车的车头。再往里,有一大捆子电线,这玩意里面是铜丝,不知道是把 哪里的电线给偷了。这还不算,还有城里偷来的井盖。 老孙继续往里面去,把麻袋解开,里面是一麻袋一麻袋的铁屑,“这是周边几个公社的电机厂的工人给送来的……” 铁屑没啥事,关键是这些完好的,都是贼赃。四爷就说,“不要声张,下一次人再来,你就悄悄说,这边定期有人来检查消防。” 明白!把人吓唬住,不敢朝这边卖了。 然后趁着晚上,用架子车把凡是完好的,一看就不是废家伙的农具和灶具,给送到了派出所,“收货的时候乱,东西都是放在袋子里称重的。结果一取出来,发现东西不对!没敢给熔了。要是有报案的,好歹赃物是找见了。” 派出所一看就知道,这压根就避免不了,只要能换钱,总有这种小偷小摸。 人家也没非得问是谁卖的,只是给每个村都通知了,叫治保主任来,统计各村丢失的这种农具灶具的情况,选了一天赶集的日子,派出所把赃物给摆好,来认领!肯定有彼此扯皮说不清到底是谁家的这么个情况,但是警示目的达到了。 叫大家看看:去老四这边处理赃物是不成的!各家都看好自己的东西,别叫人有机可趁。 而后就真的再没见过完好的铁家伙了! 这玩意挣钱吗?怎么说呢?真的很挣钱!当四爷把家里的农具都拿出来翻新了之后,整个村里的农户恨不能都送去叫四爷给重新翻新一次。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翻新农具赚的多到……桐桐天天都得整理毛票票。 农具是什么?农具是农民手里的枪。家伙趁手,省时省力。这用生锈的锄头和锋利的锄头干活,效果明显不同嘛! 再加上冬天是农闲的季节,有些村就是十几个人拉一架子车的农具就来了。等着都行! 那四爷怎么办呢?说了,可以依旧换新。拿上你家的旧农具,再搭上一毛两毛的,给你换个新的就行。 如果说脱籽机不是必需品,并不是家家都会买的话。那农具这玩意……那真就是刚性需求。 原本指望脱籽机赚一笔的,谁知道一个农具的淬炼翻新,意外的火爆了起来。 等到了天飘雪的时候,规模已经到了每天除了各项个开支和税收之外,纯利润能到一百多块。说实话,光是本公社本县的生意,就足以叫四爷完成原始积累。 每天得交账呀,回来提一兜子的钱。然后金明明就看见她妈盘腿坐在炕上,面前铺一个小床单。一包包的钱往出一倒,开始了整理。各种面额的整理好,用纸条打捆。便是硬币也整理好,用纸张包成圆柱形。然后第二天存到信用社去!她每天跟着妈妈去,感觉里面的叔叔姨姨的,可太热情了…… 第902章 流金岁月(33) 这个冬天,其实村里的日子都好过了起来。 一是四爷那边缺人手,当然了,不是谁都能拿的起四爷那边的活的。后来很多的师傅都是四爷从县机械厂找来的退休老师傅。二是,三岭的砖瓦厂在这个冬天开业了。如今这砖瓦厂可不用什么现代化的机械,全都是人力做的砖头。这地方从挖土到和泥到成坯到进窑,甚至于卖出去盖成房,每一个步骤都是靠人力完成的。只要有力气,按量算钱。有些人要忙地里活,但是地里活忙完了,来干活也行。要是量要的大,就多要些人。要是量要的少,就少要些人。活要是赶得紧了,需要的人手多的话,有些妇女也行。搬砖真的是一项工作,也是真的在搬砖。苦是真苦,但是真有挣钱的地方了。 这三年,也一直没给三岭碰到合适的对象。如今这砖瓦厂一起来,几乎每天十几个说媒的。家家都把姑娘夸的跟一朵花似得,可杨淑慧谨慎的很,这媳妇真的不能再选错了。 那么些个,杨淑慧侧面打听了打听,都没有满意的。直到进入腊月了,育莲来了,过来送育材给孩子邮寄的衣裳的时候,无意间提了个人选:“……你姐夫本家的,出了五服了,今年二十三了……” 林雨桐就说,“这几年晚婚晚育抓的紧,二十三不算大,正在婚龄上呢。” 是啊!三岭今年二十七,两人差四岁,年龄来说,很合适,“这闺女她爸是机关食堂的厨子,厨子是个苦差事,她爸舍不得她干这差事,叫她哥接班了。她哥也是厨子,在机关食堂干的也挺好的。本来说是在城里面找个对象,想着就算是进了城了。这不是就给这姑娘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在我们幼儿园做饭呢。是个脾气好,性子好的姑娘!但就是一样不好,先给介绍了对象,在生产资料公司当司机呢,见了面都觉得能成,眼看都说能答应这婚事吧,结果这小伙子半路上车给栽到沟里去了,人没事,车问题也不大,但是人家家里觉得不吉利,不愿意了。回头又说了一个,是机关后勤上的,结果小伙子相亲当天,从进城的那个桥上,不知道咋的给摔下去了,腿骨折了,人家也不乐意了。这事就传的到处都是!再给这娃介绍对象,不是麻子就是瘸子,要么就是离婚带娃的!我看的都生气,更别说人家父母了。我就想着,三岭这条件,虽然在农村吧,但绝对算是顶好的。你跟你婆婆商量一下,要是能成,叫四海给你姐夫打个电话,我也好问问人家那边的意思。” 杨淑慧觉得那些吉利不吉利的,不是要紧的,关键得看人。 林雨桐就给了杨淑慧一百块钱,“妈,你上县城去,给咱看的置办些年货。我姐跟我姐夫今年估计得回来,多置办点。把木耳榛子的,你给我姐捎带点……” 意思是顺便见见人家。 杨淑慧果然就去了,回来偷偷跟林雨桐说,“不管是人样,还是说话办事,胜了白兰几里地去。” 想想都能知道!她爸在机关食堂里,那是跟各色人打交道的。得会察言观色,会左右逢源,耳融目染的,这跟一般人家养出来的女娃就不一样。 这一回来,就安排三岭开着拖拉机,“给雷子送一车砖去,说是想给院子里砌个小灶房!” 三岭就说,“我叫人送去!”“你亲自送去!”金印安排说,“你以后少不了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不能总是指靠老四。雷子家又不是旁人家,避着干啥?” 行!行!去还不行吗? 去送了一趟砖,弄的脏兮兮的,结果人家女方表示愿意。 这婚事就在年前火速的定下来,来年二月二这一天给办婚礼。 这边给了三百的彩礼,那边陪嫁了彩电和洗衣机。这个年月,谁见过给闺女这么陪嫁的?可以说是人家倾尽全家之力,就是为了叫人不看轻他家闺女的。 结婚的这天,白彩儿靠在她家门边嗑瓜子,心里老不舒坦了!她就想着一点,人还是得有钱。有钱了谁在乎你是几婚呀?爱几婚几婚。 瞧瞧,三岭牛起来了,这婚事没低,娶的第二个比白兰的条件好多了。 不光是长的好身条好,看那拿着烟散烟,端着酒杯敬酒,跟在三岭身后,大大方方的,含羞但不带怯的样儿,哎哟哟!真真是个人尖尖。 白兰呢?白兰这几年没敢回来,一直在石场。前年也嫁了,嫁给厂办主任,当时那主任已经是四十了,那家的儿子只比她小两岁,女儿也都十七八了。是死了老婆之后娶的她!去年春上的时候,他那继子都结婚了。年纪不到晚婚的年龄,没领结婚证,但是婚礼也办了。如今不大个院子,眼看就住三代人了。她还想生一个自己的,但没怀上。人家那儿媳妇进门就有喜,怕是差不多现在都生了。 你说这男人连孙子都有了,只要不想乱家,干啥要再生一个呢?这日子往后究竟会如何,难说的很。 再看看陪着三岭待客的老四,早不见当年的混混样儿了。站在男人堆里,就数他了。穿什么都阔阔挺挺的,说话也不见高声,但他一说话,就都停下来听他说。咱也不会用词,但要是看戏,看电视上那电视剧……当真是比戏上的还气派。 便是大民呢,没下苦力,白白净净的,红光满面,之前还听说要去卖醋!结果买卖开起来之后,老四心疼他大哥在外面风吹雨淋的,干脆在他那个厂子边上,给他大哥划拉了一小块,盖了房子。在那边开了个粮食醋柿子醋批发。这人来人往的,醋批发的生意也很好。这东西又放不坏,有些人来一趟,就三五斤的打醋。 听说平时给老四看着点摊子,老四一月还给大民开着工资呢。 人家这地种的,一年两季庄稼,有吃的就行,没指着地挣钱。 男人有本事,就显得人家的媳妇都特别能干一样。就像是引娣,有啥本事呢?就是能吃苦。地里的活,她一个人一把抓。老三忙不过来她帮忙,小桐忙不过来她还帮忙。结果就是,她家的孩子几乎是公婆养着呢,吃在老四家吃,穿是公婆看着弄,她是一点心都不操。如今站在人堆里,黑瘦黑瘦的,但穿的是真体面。说话高声大气的,执事的有事都是问她,找她拿主意。 再看看小桐,陪她娘家亲戚坐着呢。那脸上白个盈盈的,像是十八的小女娃似得。伸出来的手,嫩的呀,真像是一块嫩豆腐。 这会子坐在那里,跟育蓉挨着了坐。育蓉说起来在省城,可看起来有小桐年轻?穿的有小桐时髦?便是当干部的双泉坐在她边上,也显不出人家来。 这鞭炮声,说笑声,男人的闹酒声,孩子们到处要喜糖捡炮仗的声,声声都是欢喜。 可白彩儿就是欢喜不起来,回家去就往炕上一躺,老大不是滋味了。 如今这摆席,是先紧着新亲戚。等新亲戚都走了,帮忙的本村人才坐席面。 外面喧嚷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把新亲戚送走了,这边才开始坐席。 桐桐没法出去了,四爷好似喝的有点多。回来就往炕上一趟,直哼哼。这边才把四爷安顿好,那边转脸不见金明明了。 结果这丫头倒是好,已经跟着她两个姨妈吃了,这会子又坐在席上去了。你是大肚子弥勒吗?能吃多少呀? 林雨桐过去拎她:“回家了,赶紧的!” 人家不动:“我奶和我大伯娘还没吃呢!” 感情是给她奶和她大伯娘占位置的! 把人逗的不行,哄她说,“你奶今儿跟吃了仙露一样,就不用吃饭。” 哄人呢!谁不吃饭都不行。 林雨桐只得过去哄,“我专门在家摆了一席,你爷爷大伯还有你爸,都是只喝了酒没吃饭呢。” 这才愣是给拎下来了。 一般都是不叫孩子坐席的,嫌开的席口大,办喜事造成浪费。村里一般有个啥喜事,桐桐也从不叫杨淑慧带着孩子去。结果这是她第一次吃大席。大概是觉得上这么多这么多的菜,好稀罕呀!感觉家里的人不吃就吃了大亏了。 这边把孩子拎走了,执事就喊:“谁还没座位,赶紧的,这块有一个。”喊完了又问,“还有谁没到,喊一下。” 花莲本来都占了这个座位了,起身看了看,就喊说:“苏环婶子没见,咋还不见彩儿呢?” 苏环婶子现在给别人帮忙可实诚了,今儿全程在后厨切菜。她留在最后跟厨子一块吃。 引娣听见了,就喊说,“赶紧叫一下彩儿!” 花莲蹭蹭蹭的跑去喊白彩儿去了,白彩儿正不自在的躺着。 “咋了?”花莲就坐到炕沿上,“今儿不出去,人家还当你对他家有啥意见呢。” 白彩儿坐起身来,“我没啥意见!人家也没欺负咱,也没拿下眼看咱……就是觉得吧,女人要是遇不上个好男人,就活不起。咱也不是非要比谁强,咱就想站出去,跟大部分人一般齐,咋这么难呢!” 说这些话干啥?赶紧的,先吃席去! 白彩儿姗姗来迟,从人群冲穿过去,免不了就有人私下里嘀嘀咕咕,说白兰怎么了,说现在的白彩儿又怎么了。 而林雨桐也是头一次听人家说,“小桐,你可得当心!给你家厂子拉货的那几个司机……好几次彩儿都过去说要搭人家的顺风车,你说为啥?” 啥? 这人就说,“要是只为了哄几个钱花,这是小事!要是真的跟着哪个跑了,苏环婶子那边怕是得闹腾!”林雨桐满脑袋的黑线,这事……咋管?! 回头她给四爷说这个事,“那些司机在外面爱跟谁咋都行,在咱们跟前,这不行!有时候人穷了,就志短!真要是谁家的媳妇贪图人家的钱……事就难看了。” 四爷:“……”他特认真的给桐桐说,“磕磕瓜子,听听闲话,这才是养!” 哦!咋叫事过心了呢?差点忘了,我现在就是一只咸鱼而已。 行吧!咸鱼有咸鱼的自觉,一早起来就喊婆婆,“妈,昨儿还有剩下的丸子没有?金明明想吃丸子了!” 怕是你想吃了吧!杨淑慧就说,“剩的给巷子里的几家分了分,想吃咱另外再做。晌午吃丸子吧!再炸一些粉条丸子、豆腐丸子……” 还想吃红薯丸子! 杨淑慧:“……行!” 然后刚进门的新媳妇雷秋芳就接话了,“妈,晌午饭我做!小桐想吃丸子了是吧,这好办!素丸子做的好了,比肉丸子还香。娃们怕是爱吃粉条丸子,这个脆!”说着话,利索的挽袖子,顺势把围裙一系,就下了厨房。人家来是带着围裙的,“今儿就在这边吃饭吧,我做!” 桐桐:“……,好啊!” 在门口摘菜的桃嫂子把里面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的,就跟金锁嘀咕,“这新媳妇可聪明了!知道小桐她爸是干啥的,就处处巴结着!” 你可闭嘴吧,少些是非。 “这哪里是是非?”桃嫂子就说,“就是说聪明人日子都过的好!谁像是我这个笨怂,嫁了个更笨的怂!” 金锁直接给起身:“啰里啰嗦,赶紧做饭!吃了饭下地!” 正说着话呢,花莲急匆匆的进了巷子,喊道:“都不急着出门,上面有重要文件……” 金锁嘟囔了一句,“你哪一天没有重要文件?” 花莲喊住金锁,“你家两个闺女了,不能再生了!”然后又喊在桐桐地里干活的引娣,“大嫂子,你也一样,两个儿了,不能再生了。” 引娣摸了摸肚子,怕是又怀上了,其实还想生一个的,缺个闺女呀! 她没接话,那边花莲已经直接进了桐桐的门,“小桐,你跟老四都没有公职,你第一胎是闺女,允许生第二胎!第二胎不管是男是女,不能再生了!要生就抓紧,后头政策大概还会往严格的变!”至于昨儿刚进门的新媳妇:“你要抓紧的话,第一胎是女,还能赶紧再生一胎。要是头一胎是男,那就不能有第二胎了。” 说完,又出来,喊桃嫂子和金锁,“你们俩口子,谁去结扎?”然后又喊白彩儿,“你生了两个了,也去!在公社医院,抓紧过去结扎去!” 然后急匆匆的挨家挨户的通知去了。 留下桐桐站在院子里卡顿在当场,生孩子这个事不排斥呀,就是怎么生娃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有点不太适应! 她扭脸问四爷:“生吗?” 四爷还没说话呢,金明明先说:“生吧!” 娃呀!生了就有人跟你争家产了。 但金明明认为:“我能教他爬树!” 第903章 流金岁月(34) 金明明对要个弟弟妹妹的感知是这样的:我们一起玩,回家的时候秀秀拉着云云回家了,红绢拉着红锦回家了,小军也带着小安先回大伯家,就我一个人回来! 桐桐愣了一下,孩子能感知到一个妈生的兄弟姐妹跟别的是不一样的!整天带着小军和小安,然后她也知道那不一样。人家先回那边,才来吃饭或是其他。 四爷和桐桐没有非说要生几个孩子,哪有这个意识呢?不过是经历的多了就知道了,真到了成年之后,有没有血缘特别亲近的亲人,感觉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父母的病床前的时候,一个孩子真的能精疲力尽。这不是你有多少钱的问题,而在于身边有一个人能跟你共同面对。 人嘛,年纪越大,为你操心的人就越少,需要你操心的人越多。等没了父母,若是还有为你操心的,那一定是兄弟姐妹。 再生一个,是男是女这倒是不太要紧。 其实她也没避孕,只是恰好没怀上而已。四爷大概是有些刻意的避开排卵期,他应该是觉得老大太小了,等闺女再大上两岁再要也不迟。 其实如今算起来,老二跟金明明相差五岁,差距也不小了。今年后半年金明明得去学前班了。 若是想生,说怀这不就怀上了吗?春上了,玻璃房里的草莓早早就能吃了。今儿红一个,明儿红一个的。家里的三个孩子没一个觉得这好吃的,都嚷着酸。 其实也还成吧! 大嫂这几天犹犹豫豫的,进进出出的林雨桐都不敢叫她再下地,“是想生下来还是咋了?” 引娣想生,“我觉得这一胎是个女娃,我想生。” 都四个月了! 林雨桐就说,“真要是超生了,估计就是罚款吧!我前儿听信用合作社里的姚主任说,第三胎估计得五百块钱,不和政策的二胎,得三百。” 就是说第一胎是儿子,结果又生了二胎,得罚款三百? 恩! 这钱可不少了!秦引娣发愁的是,“这要万一生下来还是个儿子,可咋办?”三个儿子,是要累死人的。 关键是显怀了,这要是在村里来来去去的,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她是真想生,但大民是死活不想要,“两个不少了,非要再生个老三!儿子咋了?闺女又咋了?生是一样的生,养是一样的养,上学是一样的上学……是儿子的话负担重,那是闺女的话负担就不重?” 秦引娣被噎住了,事实上大民说的是对的!真要儿女当成一样的,其实负担是一样重的。说到底,自己还是受家里的影响了,潜意识里觉得女儿养大嫁人,这就算是交差了。其实真的心疼闺女的人家,那陪嫁给的,花销一点都不小。就像是三岭家媳妇,花的钱觉得比给家里的儿子娶媳妇多的多。 两口子商量了再商量,之后来跟公婆又商量,“还是决定不要了!两个小子够累人的了。” 这事老两口不参与意见,怎么都行!杨淑慧甚至是把儿媳妇坐小月的这一套套都给买好了,什么红糖,老母鸡买了一笼子,趁着小月子给老大家媳妇补养身体。都准备好了,这才叫上花莲,一起去公社医院。这也表示花莲的工作做的好。 真的不想要了,可结果去检查,高大夫看了看,说花莲,“这明显的子宫下垂,得好好的养着,还有些贫血的症状……这要是给做流产,八成得把命搭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行,不能流。” 花莲给吓的,“那高大夫给咱开个证明,这是没办法了呀!” 行呀!然后高大夫就给开了,而且特别给了医嘱,“不要颠簸,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尽量不要下床,每天在室内活动,时间控制在两个小时之内……要吃肉吃蛋,尽量多吃些菜。吃饭不要舍不得放油,过量了不好,但不见油也不成!” 花莲就说,“高大夫说的对着呢,我这大嫂子呀,就是过日子太仔细,舍不得吃喝,亏了嘴了。” 杨淑慧脑子里都是嗡嗡嗡的,自家老大家这媳妇子身体成了这个样子了吗?她自责的不行,觉得是家里的活干的太多了的缘故。 回来就叫儿媳妇坐到架子车上,“妈拉你!今年这地不种了,花钱叫人干活。” 但引娣在车上就想:子宫位置都低了……按理说是不是有点肚子疼或是哪里疼呀?其实自己并没有。说自己贫血?她看了看自己饱满的指甲,之前小桐动不动给几个孩子看,她听了一耳朵,贫血……指甲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自己头不昏眼不花。至于说吃的不好……真不至于!自己在家做饭是舍不得放油,但是自己不光吃家里的饭呀!小桐那边有花样饭就喊她过去吃,或是直接给送到家里。哪一天没吃老四家的饭,她都想不起来。这谈不上没油水吧? 但是大夫这么说了,咱就先回吧。 杨淑慧回来这么一说,桐桐就眨巴眼睛,秦引娣有些肩颈上的毛病,自己隔一段时间给摁两下就好了,其他的毛病——真没有! 也没有谁求过高大夫,但是高大夫就是这样说了。 这是啥意思? 别人或许不懂,但桐桐懂!高大夫医术未必有多高明,只是在妇科接生上有经验。但是,她的医者之心,觉得四个多月的孩子了,不做才是尊重生命。 果然,陆陆续续的,听到好几个月份稍微大一些的,高大夫都说是不适合流产。 而且给出的原因都是:营养不良。 如今这生活条件,营养不良才是正常的。这个理由成立! 而像是花莲这样的媳妇子,又不是什么恶人。不能做就不做,好好养着生下来嘛!生下来交罚款,要是没钱,罚款先欠着,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或者是分三年交齐,或者是分五年交齐,都是可以的。 好些外处的亲戚挺着肚子躲在这边来生孩子的,但这边一直都很安稳。罚款是真罚款的,但是并没有说一定得怎么样。每天大队的喇叭都在宣传,但桐桐听了几天的议论,大家都觉得生两个其实就可以了!主要是一些执着于要儿子的人家,才生了一胎再一胎! 而金家今年,三个媳妇都怀上了。 地可不就是种不成了吗?怎么办呢?只能找人种!该锄草了,找人来干。锄一遍多少钱,给人家多少钱。该浇水了,那就请人家来浇,一次多少钱。这种事如今找人干,人家还不好意思。金印每次都说叫帮忙,但之后才把钱给送过去。 反正觉得给人家打这种工,挣这种钱是特别丢人的事一样。 而桐桐这边呢,四爷给地里栽几棵桃树,几棵梨树,几棵苹果树,完了又是樱桃树,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种。管理季节不一样,还省事。省的桐桐整天跟个地主婆似得,站在侧门门口,手插着腰:“……该锄草了,再耽搁草都比人高了!” 急什么呢?干不过来呀! 真等干不过来了,桐桐就是那样一种语气:“……没事没事,这个东西长老了结籽了……就叫王不留行,收这个籽也挺好的,回头收了,我拿籽给你闺女按耳朵上的穴位。” 金明明蹭的一下捂住耳朵,摁穴位有点疼。 四爷:那籽没针孔大,我给你收籽? 还是算了吧!啥也别留了,栽成果树,零星的种点粮食蔬菜,散漫的长着去吧。 桐桐就这么眼看着她的王不留行被深埋了,嘴里啧啧啧的,有些可惜呀! 把树栽上了,四爷也知道干了一件不叫人顺心的事,于是,马上给找补回来,“联系好了,后天过来给咱装电话。” 嗯?“装电话?装到家里?” “家里一台,厂里一台。”顺心了吧!这次是真顺心了!不过一部电话多少钱? “三千三百多,再加上给安装人员的礼……不到三千五。” 桐桐咋舌,一部电话三千五呢! 嗯!最近外县的生意比较多,发电报说不清,打电话打到哪个单位都不方便。生意上的事,少一点人知道比较好。 行吧!三千五就三千五! 于是,家里多了一部电话,附带的还有一个电话黄页。想给哪里打,查一下号码就行了。 安装电话的工人说,“这是全省第一部 私人电话。” 全省第一部 呀?这可是争了先了! 这个轰动的呀,连着三天,家里的人都不断,来看热闹呢!桐桐呢,给林双朝打了电话,给育蓉的单位,给雷智平的单位,还给在部队的育材都打了电话。 林双朝一再叮嘱,“先富带动后富,这是目标。做事要高调,做人还是要低调一些。” 是!应该低调。 可桐桐饶是低调着呢,还是因为发财的名头出去了,有人上门了。 这天晚上,有个十点多,门被敲响了。前面住着金印杨淑慧和大民家的两个孩子,后头住着一家三口。一般有人敲门,都是金印给开门的。 金印很谨慎,尤其是家里有钱之后,千叮咛万嘱咐的,晚上非必要不开门。 今儿也一样,敲门声不大,金印就想假装听不见。结果这敲门声不断,声音还是低低的,不高!金印就说起来看一下。隔着门一问:“谁呀?” 门外的声不陌生,是原来开车带过的一个徒弟,“师傅,是我。” 这还真不是外人! 金印就问说,“是有啥急事呢?”“我爸住院了,急着动手术,师傅,我想借二百块钱。” 这是大事!也是急事!金印赶紧给开门,结果门一开,门外这个人被一把推开,后面跟着个壮汉,蹭一下就挡住门,露出怀里的刀,“叔,别害怕!咱不伤人,就是跟老四借点钱。你别喊叫,你一喊,我这一失手,我要完,你也要完,都不划算!我不多要,就一千块钱,对老四来说,九牛一毛,为这个,咱爷俩犯不上把命都搭上,对吧!你这家里还有我老婶子呢,大民哥家的娃也还在这边住着,再给吓着了。咱悄悄的,悄悄的把事办了就行。” 杨淑慧见人不回来,就问说,“老头子,咋了?” 金印真怕吓着老婆子和孙子,就说,“是找老四的,有点事,你睡吧,不要紧!”说着,就直接过去把门拉上,从外面锁住,拔了钥匙。 这几个人也进了堂屋,金印要朝后头喊,这人马上拦了,“你家老三就在隔壁住着呢,叔,你别喊!咱自己进去。” 金印吓了一跳,“我老四家媳妇怀着娃呢,要是吓出个好歹,你试试有没有要你的命。” “叔,真是借钱,没别的意思!” 金印还是赶紧先过去敲门,“老四,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腔调不对! 四爷披着衣服坐起来,他闺女比他利索,麻溜的出被窝,裹着被子眨巴着眼睛,好像还想去窗户上爬着看外面有啥热闹。 桐桐是真的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而后就起身穿好,把闺女塞到被窝里,这才拉开灯。 四爷把门打开,看了一眼,就让开位置,“外面冷,进来说话。”上门来打劫,这可是稀罕事!桐桐好长时间不玩这种游戏了,怕是都有些手痒了吧! 来来来!进来坐!可好玩了,一起来玩吧! 这些人一进来,就看见主位上坐着老四他媳妇。 领头的这家伙还真是本村的,不是一个组的,家在土崖上头。也是混子,不过不跟四爷是一伙子的。彼此以前熟悉,但而今,情况不一样了。 林雨桐好似记得结婚的时候这人还来过,都喊他‘强子’。 没错!此人叫薛强,二十五六岁年纪,穿的乱七八糟的,对着桐桐笑了一下,“把弟妹也吵起来了?” 林雨桐回以微笑,起身道,“我去给你们倒茶,都坐。” 都坐下了,茶也来了。 就听薛强道:“兄弟,咱这些哥们日子都难过,你看你能不能帮衬咱们几个钱……”说着,就从怀里摸出刀子,往桌上一拍,“兄弟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今儿要是不帮咱,咱也没法活,咱自己了结……”不说逼迫你,不说用刀子威胁你!干的威胁的事,却说拿着刀子是要自杀。 可见一个个都很聪明,知道怎么能躲避惩罚! 谁见了这个阵仗敢不借? 四爷笑了笑只说,“这事呀,我媳妇做主!” 薛强朝桐桐笑:“弟妹,你是个尊贵人,就怕咱这弄得血呼啦的,再吓着你!” 林雨桐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吓着我?哎呀呀!好害怕呀! 第904章 流金岁月(35) 笑什么? 薛强都有些恼了!有钱了不起吗?觉得有钱了,看咱们的行为就可笑了!可笑吗? 他蹭的一下把刀子拿在手里把玩着,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老四,你媳妇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咱们敢来,那必是活不下去了。你说,这活都活不下去了,咱还在乎别的!咱是烂命一条,可你家这个……哪个的命可都金贵!瓦罐碰瓷器,你舍得?” 说着话,就起身,朝四爷这边过来,手里的刀子在手里转动着,走到四爷跟前。刀子就在四爷的面前晃啊晃的,金印的心都提起来了。 就听薛强道:“兄弟今儿是非要这么一笔钱,且我还告诉你,钱我是还不起的!今儿这事,你看着办!” 话音一落,手里的刀就往四爷脖子上去。 金印吓的‘嗳’了一句,金明明蹭的一下钻出来,一口咬在薛强的腿上。众人都被孩子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可等薛强被咬的哎哟一声,却始终没敢踢开孩子而是任由孩子那么咬着叫人觉得奇怪的时候,就都朝他看了过去。 这一看可吓人一跳,就见薛强手里的刀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在老四媳妇手里了!她也转着那个刀,在薛强的喉结上转啊转啊,眼瞅着好几个血道子已经有血渗出来,感觉再手抖一下,就把咽喉给划拉开了。 金印蹭的一下过去,抱住孙女一下子就回了内室! 他也没看见儿媳妇是怎么夺了人家的刀,但这媳妇子整天带着孩子爬墙上树的,比老四当年可利索了太多了。再想想她以前干的那些不敢叫外人知道的事,他也知道,这儿媳妇要是出去混,大概比自家老四混的还要好。 刀子拿在手里,敢在人身上划拉的人不多!便是给薛强,不是小看他,这小子,甚至今儿来的这一伙子,吓唬人的成分有,一伙子跟人打架抡棍棒都下的去手,但真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真不是小看他们,他们没这个胆子。 他们了解老四,知道老四也下不去手。他们人多势众,老四势寡,顾虑又多,今儿必是能成的。 可他们不知道,老四家的媳妇才是真混! 这不,薛强站在那里不敢动了,脖子上一道儿一道儿的,疼的直抽抽,可他是动一个手指都不敢,一伙子都给吓的站起来。 还有打圆场的,“小桐,你看……开个……开个……开个玩笑!玩笑,真的……真的……就一个玩笑……快把刀放下,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这多吓人呀!” 林雨桐抬手拿了茶碗扔出去,正中对方的嘴,砰的一声,茶碗磕到了牙齿,茶碗朝下落,桐桐抬脚轻轻一接,茶碗落在脚面上,再轻轻往起一挑,四爷伸手,茶碗稳稳的落四爷的手里了。 对方的满嘴都是血,噗的一吐,掉出两颗牙来! 大门牙就这么掉了! 我的天爷呀!他们都是农村长大的,在村里偷鸡摸狗,拦着过路的外村人要个一毛两毛的过路钱,遇到爱开玩笑的大嫂子臊皮两声,今儿是喝了点酒,脑袋一热跟薛强前来壮胆的。这会子这么一吓,酒全醒了。 金印的徒弟名叫刘权,这会子这小子吓坏了,他噗通往下一跪,咚咚咚就磕头,“四哥,嫂子,我真是被逼的!我从这边供销社回县城的时候半路上被这些人拦着了,非拉着我喝酒。我以为这些喝醉了,怕硬要走被这几个给打一顿,就留下一块喝了。结果喝着喝着说是要来你这边继续喝……又叫我叫门!四哥,我要是诚心害你,叫我全家不得好死!” 这话应该是真话!没别的毛病,就是怂!其实这事只要在人多的地方一喊,其实这些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以为事情以这边给钱,私了为结局,却没想到成了这个样子!他再不说清,他大概得完蛋。 四爷就道,“起来吧!没你的事,我知道。” 刘权咧嘴就哭,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其他人一看这架势,都往下跪:“老四,可不敢报警!要是报警了,兄弟们就完了!你看咱这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今儿真不是诚心的!更不知道强子怀里揣着刀!” 林雨桐就撤了刀,在强子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一把拿了四爷手里的杯子,然后狠狠的落在去,砸在扒拉着桌子的薛强的手上。 如果刚才的疼是细细密密的,叫人胆颤心惊的!那现在的疼就是钻心剜骨的,手指头好似都断了一样,是一种巨大猛烈的疼痛!他嗷的一嗓子给喊了出来! 前面的杨淑慧听见了,隔壁的三岭也听见了。便是出来上厕所的金锁也愣住了,这是啥声呀! 杨淑慧想出去,出不去!只能朝外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金锁赶紧就朝外跑,大声问道:“婶儿,咋了?” “赶紧的,金锁!家里进人了……” 咋进人了?杨淑慧出不了屋子,被锁着呢!金锁敲门,大门里面没人给开门。 金锁都吓木了,满巷子的拍门:“赶紧的,老四家进人了……” 三岭从他家那边翻墙过来,一落地,就又听到一声惨叫。他把脚扭了,也顾不得疼,先喊了一声,“妈,我来了!”一边喊着一边往老四屋子去。 一掀开门帘,他就愣住了。 老四端坐着,小桐手里捏着刀柄,在手里都能转出花来!来不及看其他人,先看内室的方向,娃还在里面睡着呢。结果门缝里两双眼睛,一双属于自家老爹,一双属于侄女,那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看的可高兴了! 这个憨娃子,咋不知道害怕呢? 收回视线,这才看向其他人。强子单腿在地上跪着,左手捏着右手,太疼了吧,整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蜷缩着。靠墙站着一个,是自家爸的徒弟刘权,这会子吓的脸苍白苍白的。 其他的人背对着他跪着,他也没看清是谁。 这边他才要动,就听小桐说,“只砸了一下手,这有啥疼的!”然后就见她指着最边上一个矮个子,“你不信砸黑狗一下,看看疼不疼?”黑狗是前面巷子里的小伙子,混的厉害!矮个子这个是邱家的老五? 是的!就是邱老五!邱老五没动地方, 桐桐就又说,“那看来还得是我来!我给你倒杯茶吧,这次,茶碗可得接好。” 黑狗吓的呀,“邱老五你砸!赶紧的!愿赌服输,栽了就是栽了,利索点!他娘的还不如个娘们。” 邱老五才要拿茶碗,桐桐又说,“差点忘了,那茶碗贵,是古董,碎一个得小一万!”说着就指了指茶几上的黑石头,“那个摆件趁手,砸不坏!” 那么大一块石头呢! 邱老五抬起头来,就见这老四家媳妇脸上笑着,可眼里哪有笑意!一手是茶杯,一手是刀子,随手甩来个什么,咱也接不住呀! 他搬起石头,刚要砸,林雨桐就到了他跟前了,单手接了石头,“我就是说说……怎么还真砸呢?都起来吧,多大点事呀!”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还是麻溜的起来了! 正好外面传来大力的敲门声,三岭正犹豫要不要去开门。这些人一想,觉得这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都真的站起来了!三岭也真的转身要去开门了。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小桐手里的石头掉了,紧跟着邱老五嗷的一声,抱住了脚!三岭就看见,一只还穿着拖鞋的脚随便一扒拉,石头又起来了,落下的时候砸在了黑狗的小腿上弹回来又砸在另一个的脚面上……瞬间,惨叫声响成一片。 金锁从三岭家翻墙进来,先开了大门,然后涌进来一院子的人。门帘撩起,院里的灯打开,外面把里面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的。 里面除了老四和小桐,一共九个外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除了一个斯文的靠墙站着的,其他八个以各种的姿势在地上跪着呢。茶几上放着一把刀子,小桐捡了个摆件起来,在茶几上摆好。 黑子是组长,先进来,左右看看,一看这情况就不对。问说,“到底咋了?” 四爷起身,笑道:“没事,兄弟喝多了,过来撒酒疯呢!说恼了打了一架,都是小事!” 黑子就觉得老四这混子果然名不虚传,八条壮汉愣是给撂倒了! 薛强勉强站起来,疼的浑身都被冷汗打湿了,这会子见老四没说报警的事,赶紧点头,“喝了点酒,没事!没事!” 是的!是的!我们就是喝了点酒,真的啥事都没有。 然后一串串或是缩着,或是一瘸一拐的走了,都坚称就是喝酒起了口角,说恼了而已。 谁都知道不是,但都是本村的人,何必戳破呢!反正就是知道老四是真不好惹,这就行了。 桐桐出去招呼巷子里的人去了,四爷单独叫了刘权。这家伙不敢跟那八个一块走,留在了最后。 四爷说,“这事我要报警,那今晚上我家门的就是九个人!这Y打才过去几天?这种犯罪,你说会是啥罪过?” 枪毙! 对!四爷又问说,“那你怎么想的呢?是想叫我去报警?还是你去报警?想好了再说!” 刘权心说,我有的选吗?你去报警,我就得有牢狱之灾,闹不好就得丧命!而我去报警,我就是被胁迫的,是受害者,倒霉的就该是他们。 于是,他的头不住的点,“四哥,我知道!天一亮我就去报案!” 天一亮四爷就挨门挨户的通知,叫大家去街口的牛杂汤店里吃牛杂,表示感谢嘛!结果正吃着呢,就听说薛强等八人被抓了! 四爷的表情呀,跟在场的每个人一样惊讶! 怎么抓了呢?大家这么问。 四爷也一脸疑惑,“是啊,怎么抓了呢?谁报的警?!” 金明明咬了一口牛心,想着爸爸跟那谁说话,自己和爷爷其实是在内室的!她把牛心放在嘴里,嚼了一下一下再一下。 白彩儿偷偷问明明,“跟婶婶说说,昨晚到底咋了?” 金明明愣了一下,然后一笑,朝一边喊:“妈——我彩儿婶婶问我昨晚到底咋了?” 正吃饭的都愣住了:“……” 苏环婶子拿手里正剥着的蒜砸白彩儿:“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白彩儿:“……”这熊孩子!太讨厌了! 第905章 流金岁月(36) 这个事呀,就看怎么说了! 事实上,并不会因为家里有一个坏人,这一家子就都是坏人!就比如昨晚那八个人吧,哪个都是家里一大家子。但人家的爹妈,人家的兄弟都是坏人吗?不是!就跟之前的四混子一样,谁都知道那是个混子,但大民和三岭坏吗?金印和杨淑慧坏吗? 出了这事,只怕各自的家里人都先是震惊的,而后是气愤的,继而是觉得丢人的!这必然导致一种结果,那便是无颜见金家人,私心里也未尝不会偷偷想着,本都是一块玩的,也没真怎么着,送进去了这么重的罪多少有点冤枉。 人啊,有仇富心理太正常了。这种不平衡就导致了,肯说你好话的人不多了。是非有时候就在这种刻意的含混中,一点点的偏离了!过一段时间,他们不会觉得这八个人本是犯罪,而是觉得我的天啊,以前都称兄道弟的,如今喝醉酒闹点事都上纲上线的。这是家里有钱了说是要入室抢劫,要当年没那么些钱的时候,这点事叫事吗? 看!人心就是如此的。 就像是现在,一听进去的是八个人,可昨晚明明是九个人。然后一打听,这第九个人是他们瞄准的金家的熟人,一定能叫开门的,胁迫人家来的。此人报警,那大家都能给理解。为啥呢?因为刘权有正式工作,有正经的单位。他要不去告,他怕老四去告了他不仅会丢了饭碗,还会有牢狱之灾。可说实话,这小子是挺倒霉的。 强子这一伙子害了人家,他没别的路走。只能这么弄,才能保全他自己呀! 这么一想,大家都觉得刘权报警是合理的,不报警人家才是傻子,人家没错。 老四要是想报警,家里有电话,昨晚直接就报了警了,干啥还把人给揍了呢?这意思不明白吗?老四没想动官,彼此都留个面子。甚至在那么多人面前都没有叫嚷开,只说是兄弟们喝酒喝多了,撒酒疯呢。 你看这事弄的,咋弄? 四爷和桐桐大张旗鼓的去这几家,一进门就先见人家父母,“叔,婶,对不住,你看这事闹的……” 这么一来,人家咋说!之前家里的老婆还哭着说,“咱家娃就是喝酒了跟着胡混了,人家一撺掇就来劲了。脑子都不清楚,真没有那么坏!要不上老四家去,咱跪下求老四去说说……老四的话肯定是有用的!” 老头儿蹲着抽旱烟,没言语,未尝不是掂量这个事的可行性。 可人家两口子来了,一开口先道歉!这再叫咱有啥脸张嘴求情嘛。 老头儿抬头把他自己的脸打的啪啪啪:“老四,小桐,我都没脸见你们……” “叔,婶,你看你这话说的。”桐桐就把人给扶回去坐了,“人年轻,无所事事的,交友不善,性子冲动,听不得两句撺掇,说到底就是从众!” 这可算是说到女人的心里了,“小桐,我家老五真没那么恶!” “我知道!我知道!我俩来这一趟,也是看看这个事咋处理合适。这一告,想不判刑出来可太难了。但这三两年和二三十年,总是不一样的!都是年轻小伙子,三两年出来也才二十七八,干啥都不晚!那几年各种原因进去的人不少,出来其实不耽搁啥……” 这倒也是! 反正四爷和桐桐先跑了薛强之外的其他七家,人真不是坏人,其他兄弟也都是普通的庄稼汉,咱就是上门摊开了说这个事。 这么做,算是把这几家人的脸从地上给捡起来。 农村这情况,宗族意识太强了。在农村这种地方做买卖,有时候做的不是买卖,是人情。有人情味,你这买卖就好做!没人情味,没人尿你。换言之,就是你得给人家面子!你把面子给人家了,人家才给你面子。要不然,谁认你是锤子。 就像是林双朝,他不讲情面,那么这里就是他回不来的故乡!在外面你混的再好,再牛,当了再大的官,你没有给乡里乡亲额外的照看,你没有给大家办事,那你回来走到大街上,你看有人理你没有。 他们就是把私情放在国法的前面,你说怎么弄? 所以,四爷和桐桐先来了!这么做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依照法律,这有个主犯和从犯的问题。事实上,这种入户抢劫按照法律规定,没有伤人,致人重伤、死命,一般会被判处三年到十年的有期徒刑。便是Y打刚过去,都按照最高标准来量刑,那主犯也就是十年。从犯在喝酒的情况下,激情原因犯罪,判个三四年,要是表现好,减刑的话,两三年也真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呢?出来之后继续给自家制造麻烦?这可不成!那就不如像现在这样,犯罪的是他们,但咱能把他们没犯错的父母尊起,跟他们没犯错的兄弟们搞好关系。这就是掐了之后的祸患了。 真出来敢在背后使坏,他的父母兄弟就会管的。 这些人知道官面上弄不过你,也知道打不过你,但还有别的办法给你找麻烦。比如来拉货的车,从他家地头过。不小心蹭了他家地头桐树的树杈,他往地上一躺,拦住去路:赔树! 就问这耽搁事不? 事不是大事,但他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非拿时间跟你扯皮,就是把派出所叫来,能把他怎么办? 三天两头的给你闹腾,各种的不方便。处理这种事情就得有些技巧了。 威得有,得叫人惧怕。 但是呢,情分也得有,得叫人知道,这两口子是有情义的。 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好似四爷和桐桐一上门,叫他们跟人交际的时候腰也不用那么弯着了,说起来的时候都是:“我家这混账就是个没脑子的,喝上二两酒就不知道姓啥叫啥了!都是薛家那个强子,真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 这七家拉拢到一起了,他们对外是一个声音:都是强子害的。 于是,连被关押在看守所的七个人被家里人看望之后,心里想的也是:可不都是喝了酒犯糊涂,被强子给害的嘛! 四爷和桐桐也上薛强家去了!薛强还没娶媳妇,爹也不是亲爹。薛强是她娘改嫁过来的时候带的拖油瓶。带过来之后,薛强的娘跟薛强的后爹只生了一个女儿,也都嫁了。也就是说,从薛强的后爹,到薛家的其他兄弟,都跟薛强没那么亲。甚至因为家里有薛强的妈这个继母,薛家的其他兄弟很是对这母子俩看不顺眼。 薛强犯了事了,人家见了四爷和桐桐该怎么还怎么,态度并无不同,显然,人家没当薛强是一家人。薛家的老大在城外养了一群羊,还把薛家的老头儿弄去看羊去了。两间破草房,只剩下薛强妈一个人。 这事一出,薛强妈就病倒了,下不了床。嫁过来生的女儿嫁的远,该是还没得到消息,老太太一个人,就这么病着。 四爷和桐桐给送到公社的医院,叫给瞧病,就在里面住着吧。 之后才去看守所看了这几个人,只跟薛强说了一句话:老娘住院了,我照看。每年我给老娘送三百斤粮食,三百块钱。你在里面几年,我送几年。薛强的手还包扎着呢,啥也没说。 四爷也没等他说,转身走了。 这事办的,金印晚上睡下去,鼾声震天。这才是真的睡踏实了! 事就是这么办的!背后得硬,硬的谁都得怕!但面上得软,软的谁跟你交往都觉得舒坦,那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本来因为有钱了,富裕的不是一星半点,大家都不敢上门了。但这事办的,大家觉得老四这人不错,于是,又门庭若市起来。 一大早的,就听吧。这个媳妇喊一句:“小桐,没葱了,我下地拔几根葱。” 小桐在院子里,微微显怀的肚子挺着,就喊说,“拔吧!菠菜种的太稠了,你间着拔些……” “咋种这么稠密的?” “金明明非要帮着种,一包种子全撒那片地里去了。” 这媳妇子就喊:“金明明,你就捣蛋吧!回头你再上我家的树,我就把树连根拔了!” 金明明也不以为意,还跑过去:“婶儿,我帮你拔菜。” “别!不准下来!菜全让踩完了。” 隔着院墙,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嚷着说话呢。 回头又有人加入了,“小桐,你育的辣椒苗有多的没有?我间些苗回去栽!” “还有茄子番茄豆角黄瓜的,多着呢,你间去吧!咱这几条巷子的苗都够的。” 那人在外面喊,“我去年在大集上买的辣子苗,没有你给的那几个长的好!你给了五窝,都种活了,辣子又细又长,一到秋里自然就红了,红的可好了!” 还真识货,“这吃青辣椒也好,到秋里收一茬红辣椒,晾干炒了,碾成辣椒面。有这辣椒面做油泼辣子,特别香!” 快到饭点了,这些媳妇下地回来抓紧做饭去了。 桐桐站在院子里喊金明明:“又窜哪里去了?诗背完了吗?” 正喊金明明呢,外面巷子就听谁喊:“金明明,你上柴火垛去干啥去了?” 金印就往出跑,果不其然,这孩子上了柴火垛,手里正捧着一只还没长毛的麻雀崽子。 金明明指了指上面,“掉下来的。” 林雨桐:“……”这孩子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没事你盯着那么隐蔽的麻雀窝干啥? 金明明朝上送:“我给送回去。” 送不回去了,“你用手碰了鸟,再送回去鸟妈妈怕是不能再要了。下来吧,咱自己养。” 把金明明给惊的,“它妈妈不要它了,为啥呢?” 为啥……回去看看书就知道了。说着话呢,雷秋芳端着碗出来了,“不是看见别人吃鱼干馋的吗?瞧,这不给你炒出来了。” 真给几个孩子炒了鱼干! 林雨桐接过来就笑,“三嫂也真是,他们就是说说!从哪弄的小鱼呀?” 雷秋芳跟着往那边去,“河滩里多着呢,昨儿我表姐来赶集,给我捎带了一小盆,收拾干净了就这么一点。” “还怀着呢,闻不得这个气味,可别再弄了。” 雷秋芳其实觉得还行,“你上次给我的药包可好了,挂了几天,这几天不觉得害口了。”进了家,见孩子折腾的去安顿小鸟,雷秋芳朝里面指了指,这是有话悄悄说。 桐桐就带着雷秋芳往自家的房间去了。 结果雷秋芳一进去就小声说:“刘成功家里那个妹子,叫成贵还是叫啥的……” 嗯!叫成贵。,“怎么了?你想给这姑娘说媒?”林雨桐就摇头,“这姑娘等闲不跟谁搭话,家里的活不拿手,几乎不怎么下地……不好说媒!而今算起来得有十八九,还是二十?反正一直没媒人登门。花莲都快愁死了!” 有个小叔子在外面混,到现在没娶上媳妇。 有个小姑子在家里,不出门,没人上门说亲。 她前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再加上都提倡晚婚晚育的,所以,她也没催着谁给小姑子说亲。 雷秋芳不是说这个!她低声道,“这姑娘是不是看上我家那位了?” 嗯?这还真不知道,“咋会这么想?” 雷秋芳低声道,“这几天这姑娘天天在门口盯着我,过来过去的,盯的我都发毛。今儿早上,我去商店,想买点五香粉,给娃们炒鱼干,辣的不敢叫娃吃,我就说弄成五香的吧!上次妈也说家里五香粉快完了,估计这几天也没顾上去买,叫妈跑一趟就不如我慢慢走着过去。结果是从刘成功家门口过呢,我明显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我都路过了,成贵跑出来了,拦住我,说是‘我三岭哥跟我可好了’,把我给说愣了!” 林雨桐赶紧说,“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雷秋芳就说,“就是呀!我家那位啥性子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话说给我听了,我没多心!这要是说给别人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岭把人家这娃怎么着了呢!” 那这就是不小事! 林雨桐就朝外喊:“金明明,你去你花莲婶子家,叫你花莲婶子来一下,就说我有点事找她。” 金明明给小鸟正喂熟米饭呢,就又放下,跑去喊了人,眨眼就跑回来了,“我花莲婶子说马上来!” 三两分钟之后,一身狼狈的花莲来了。进门就舀了一瓢水灌了,然后说杨淑慧,“婶子,多切一碟子咸菜,我一会子端着走,回去就不弄菜了,累死个人,不想动弹。” 杨淑慧也不知道俩媳妇嘀咕啥呢,又喊了花莲来!她嘴上应着,就顺手切咸菜,又把豆腐和小葱多拌了一份,再给拨了半碗蒸出的鸡蛋羹,这家有两个两三岁的小崽崽要吃饭呢。两口子吃饭是瞎胡搞,娃跟着也是吃的孬。 花莲进去,顺手拿了个小板凳。 桐桐就说,“坐沙发呗,弄个板凳干啥?” 浑身脏的,坐脏了你还得洗!麻烦!“坐哪不一样?” 没等桐桐说事呢,花莲先说,“你不找我,我还说等会子过来一趟!有事跟你商量。我家这小叔子,说不上个媳妇。人家黄花大闺女,麻子瘸子都不跟他!有个脸上有一片胎记的姑娘,我叫人给说呢,人家乐意在街口摆摊修鞋的,也不乐意他,你说咋办。前儿有人给提了一家,是离了婚的。说是这女人不会生孩子,人家男方不要了,才给离了婚了。说是这边要是愿意,她家也乐意。我就想着,其实这婚事也能成……” 实在是说不到媳妇,你说咋弄?总不能叫打光棍吧!这成个家,不管谁家不要的女娃子,给抱回来,不跟亲的一样?有媳妇有娃,这就是一家人,对吧? 桐桐就直言:“咱是这么想的,也是条件在这里摆着,知道不妥协得打一辈子光棍。我就怕成才心理上觉得,是你跟他哥看不起他!便是成家了,心里也记恨。” 花莲摆手,“记恨就记恨去!要不然咋弄?叫他这么混一辈子?”说完才道:“真要是给成家,还得再从你借一两百块钱,得给照看的把媳妇娶进门,然后在远点的地方要一个宅基地,好歹给盖两间厦房。” 成!这都是小事! 坐在一边的雷秋芳就觉得刘成功和花莲的负担是真重!人真不坏,性格脾气有点轴,但很热心。遇上这种事吧,叫人很不好启齿。 那边桐桐应承了,这才低声给花莲把事说了,“……成贵这么说了,把我三嫂说的心里犯嘀咕。可咱说实话,我是本村人,嫁进在条巷子也早,那几年成贵才是十四五的女娃娃。我三哥又在我眼皮子底下,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有啥瓜葛。这几年女娃娃长大了,你嫁进来了,也在你眼皮子底下,有啥没啥的,我也不敢保证……这事你觉察出啥了?” 花莲气的呀,“没有的事!三岭压根都没进过我家!有事都是在外面喊成功的……咱也知道,屋里埋汰的,没下脚的地方。这不是一家子七口人,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不能动弹,小的还得要人管。小叔子不下地,小姑子能看看孩子……一家子里里外外,就是我俩口。仔细不起来的!成贵跟她两个哥话都少,跟我都不咋说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跟谁有啥关系?没有的!这事我回去就问,你放心,肯定不叫在外面瞎说。” 走的时候急匆匆的,是杨淑慧追着把菜盘子和蛋羹碗塞到她手里的,人才跟被狼撵了一样,走远了。 这是又咋了? 花莲拉着脸进门,把盘子和碗往小方桌上一放,叫成功喂娃先吃。这才揪住成贵进了成贵的屋里,“你跟你秋芳嫂子说啥了?” 成贵扯着衣服角,“我跟我三岭哥可好了,我三岭哥跟白兰离婚,就是为了娶我的!” 花莲:“……”这放的是什么屁!她抬手摸小姑子的额头,“你没发烧呀!说的是啥糊涂话!”然后狐疑的打量她,“你说你跟三岭好,你俩咋好上的,在哪相好的?最近一次见面是啥时候?” “昨晚上呀!天天晚上我三岭哥都回来!” 胡说!昨晚自己在家,老太太躺着,这里疼那里疼,难受了半晚上,包括小姑子都一起陪着老太太,怎么可能昨晚上见三岭。 这要是说天天晚上,她都怀疑是谁黑灯瞎火的,钻了小女娃的房间了。 可这一说昨晚上,她就觉得不对!小姑子怕是——癔症了! 这就是人家说的那种神经病! 一想到这里呀,花莲就觉得谁掐住自己的脖子里,顿时堵的慌。本来就不好嫁出去,谁知道又添了这毛病了。 可咋就能有了这毛病呢? 怕不是一直就觉得三岭好,搁的时间长了,心理添了毛病了。三岭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她年龄小。谁知道偏还离婚了,之后几年又不结婚。她也正好长大了,心里大概想着,她没结过婚,三岭是二婚,这婚事说不定就能成。谁知道三岭娶回来一个更好的。 这憋着憋着,大概心里就不大自在了。 这事可不敢叫人知道!她先把人哄着,出去就把门锁起来了。这才把叫了成功低声把事说了,“你说……这要是出去胡说,咋办?要是搁在几年前,就凭这一张嘴,就能定人家三岭一个流氓罪,真给枪毙了,你说冤不冤?” 成功蹲在地上,半晌才说,“悄悄的,回头先带去县城看大夫!看人家大夫咋说的?要是说这是暂时的,就是一时的想不开……那就回来关家里偷偷的治。要是说这就是疯了……那对外就说疯了吧,大不了搁在家里养一辈子算了……” 花莲数了身上的钱,“七毛!家里的盐没有了,买些盐剩下的连路费都不够!”说着,也愁苦的蹲下,“我今晚悄悄去找小桐,她嘴紧,不会出去说的。之前就说给成才的婚事得借钱,她也应承了。我先从小桐那边拿二百……” 成吧! 于是,桐桐就知道了!这种情况西医上给定为钟情妄想症,就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不过搁在农村,搁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这种病就很丢人。叫人说起来,都说这姑娘不要脸,想男人愣是把人给想疯了。 桐桐把钱递给花莲,“你跟成功也是……够倒霉的!”哥嫂管弟弟妹妹不怕,就怕这种管不明白的! 花莲叹气,麻烦是不嫌弃麻烦,主要是这个事吧,真的闹得人觉得不好意思见人! 这两口子把孩子送到花莲的娘家叫帮着照看,然后带着成贵去县城瞧病去了。回来成功就没瞒着人,说了,“……以前只以为是不爱说话,谁知道竟是精神不大正常了……” 所以,精神病说的话,都不要当真!那就是个疯子,别跟疯子一般见识。 可能是去看病的事刺激了成贵,以前不爱说话的人突然就话多了起来,在外面拦着人就说话,但不提三岭的名字了。只跟人说,“我有个相好的,跟我可好了!天天黑了都回来……” 黑子嫂心里就难受的,两家隔墙住着的,看的心酸的,说成功,“不该这么着!这事别言语,找个年纪大几岁的,会疼人的,好好嫁过去,这有了疼她的人,慢慢就好了!你这弄的……可咋弄呀!” 真就是看着长起来的娃,成了这样子了。多数人心里都不太落忍! 可成功是有苦说不出,这事要不这么办,成贵那嘴真要是说出个啥来,伤了体面人的体面,诬陷了好人,那才是造孽呢。 大家就是觉得挺唏嘘的,觉得还是日子不好,娃儿命不好,若不然不能憋屈成那个样子。 可人嘛,总有那不一样的! 白彩儿大概觉得,终于有了谈资,有了不如她的人了,然后就老逗成贵,问说,“你相好的回来找你,你俩一晚上都干啥呢?” 成贵就说,“肯定是亲嘴呢!” 白彩儿又问,“就亲了嘴?没干其他?” 成贵还没说话,黑子嫂气的揪住白彩儿就打:“我看你是脏了心了!你养的都是闺女,嘴上可积德吧!” 白彩儿还莫名其妙呢,“问问咋了?说笑话呢,关你屁事!” 这闹闹腾腾的,杨淑慧才后知后觉,这怕是跟自家有点瓜葛。先是老三家媳妇找小桐商量,紧跟着小桐就叫了花莲,再想想得早几年,凡是自家老三从巷子口过,刘家这成贵总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之前都当时小娃娃,谁也没多想。如今再一想,怕是真是那个意思。 这给她膈应的呀,感觉胃口都不好了! 你说这种事,咱招谁惹谁了?! 成贵整日在巷子里来来回回的,杨淑慧不敢叫老三家媳妇一个人呆着了。 可这么紧张了有一个月,她突然发现,这成贵来来去去的,又开始盯老四。整天坐在金锁家门口的檐台上,把自己家看的清清楚楚的,把小桐那片地也看的清清楚楚的。 这谁受的住呀?! 才说要怎么干涉呢,就见自家小桐站在侧门口,朝成贵招手,“过来,给我搭把手。” 成贵犹犹豫豫的,磨磨蹭蹭的靠了过去。 桐桐指着墙外的葫芦架,“帮我把葫芦藤给绑上去吧,我够不着。” 成贵左右看看,然后安安静静的蹲在边上搭葫芦架。 桐桐看着姑娘,长的圆盘脸,可能是打小没妈教,很不会拾掇自己。脖子上和手上,黑皴皴的。她喊金明明,“去把咱家的香皂和洗发水,取两盒新的来。” 金明明便取了来。 一共只几个葫芦架,这姑娘帮着搭建好了。 林雨桐把东西递过去,跟成贵说话,“姑娘家,先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只要干干净净的,谁瞧见了都觉得稀罕。这是我送你的,你拿回去烧一锅热水,好好的洗个澡。贴身穿的衣服,得天天换,自己洗了,在你房间的窗口见太阳的地方晾晒好。替换着穿!你洗干净了,我教你梳头发。” 成贵瑟缩的伸手,从一只白嫩嫩的手里接过这些东西,然后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再来,看起来就干净多了。衣裳还有些潮湿,怕是昨晚洗了,今儿不等干透就又穿出来了。头发披散着,毛毛躁躁的,拿着半把满是黑垢的梳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林雨桐带她去侧门,拿了小板凳叫她坐。又叫金明明取了一把新梳子和镜子来,这才给她慢慢的整理头发,“……梳子脏了很正常,给泡在水里,脏东西泡软了,你用刷子刷一刷,就干净了。若是找不见梳子,扫帚也行!扫帚上面是干净些的,你用梳子梳上面,脏东西也能下来。再一清洗,梳子就干干净净的。看见一点黑就洗洗涮涮,就看着总也是新的,干净的。” 她说着话,叫金明明举着镜子,“头发尤其要整齐!你的头发又黑又亮,不管是编成两个辫子,还是编成一根辫子,都好看!今儿我教你辫,先编成两根,方便你看。” 真给编成了两根辫子,拉到胸前来。再用皮筋给绑住,取了两根红绸子给缠上,利索又鲜亮。 桐桐端详了一遍,又接了镜子叫成贵自己看,“是不是很好看!比咱村很多的小媳妇大姑娘都好看。”成贵对着镜子抿嘴笑,脸都红了。 桐桐把梳子镜子还有扎头发的东西都送给她,“回去慢慢学,扎的不好没关系,天天梳头,要不了几天就熟练了。三天洗一次头,多淘洗几次,头发就可好了。天天把头发梳透,多用梳子梳通,能通头上的经络。” 然后成贵就天天洗澡,三天洗头,天天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之后成贵再出来,桐桐就问说,“成贵,家里的院子扫了没有?” 成贵早起便扫了院子再来,桐桐教她做鞋。纳鞋底,做鞋面,布鞋做的好了也很好看。然后桐桐带她上家里,“一个家里干净不干净,两个地方特别要紧。一个是厨房,厨房干净了,吃到人嘴里不怕生病。二一个是厕所,这个地方干净了,有个啥病菌不传播。” 把花莲看的惊奇的很,这小姑子半夜不睡着,搁在厨房里洗啊洗的,连厨房的抹布都用草木灰洗的干干净净的晾在厨房里。 早起上茅房,里面也是干净的,边上堆着草木灰,用完旱厕直接用草木灰覆盖。成功解手完直接出来,成贵就靠在门边,死盯着不放。把成功吓的重新回去,把用过的厕所收拾干净。 之后桐桐又给教,说是人一半的时间都在卧室。柜子里得收拾齐整,衣服分季节放好。被褥得叠起来,铺的整齐。若是脏了,要选天好的时候定期的拆洗。 然后花莲就发现,她下地回来,家里的卧室整个都乱了。炕上铺的全给揭起来了,不管被子还是褥子或是冬天的棉衣,都给拆洗完了。 这问题是,晚上盖啥? 算了,盖上被套凑活吧!这在家里这么折腾,总比出去疯好多了吧。 但是黑子嫂却觉得成贵是慢慢好了!人要是忙这些事的时候,有多少时间是想东想西的呢?便是癔想里有那么一个相好的,但这也没有妨碍谁。 真就给把那穷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每天早早就起来,把她自己收拾利索,把她的房间收拾利索。从前院收拾到后院,厨房和厕所都收拾的一尘不染。等哥嫂下地了,把哥嫂的屋子也给收拾了。 林雨桐又给了她一套铺盖,“老人的铺盖怕是不能用了。拆洗不出来,干脆扔了。家里有孩子,老人埋汰了,对娃也不好。” 可能这老人着实是把孙子们坑的不轻吧,成贵回去没有把新被褥给老人,而是把新被褥留给俩孩子用,从哥嫂那边拿了旧的给老人用。她把后院的房收拾了一间,里面刚盘了一个小炕。她知道,那是哥哥给自己用的!之前她偷听见了。说是自己疯了,要是关的话,关在后面,怕妨碍给二哥结婚。 她把奶奶挪到后面这窄炕上,离孩子远。半夜再喊也不会惊到侄儿。然后把老太太尿湿过的东西都烧了。把住过的房子用石灰水重新撒了一遍。 然后磕磕巴巴的会跟林雨桐沟通了:“……怕相看二哥,人家看见了不愿意嫁……” 这是正常的思维模式! 林雨桐就笑,“回头叫你哥给后头的房子盘个炉子,冬天烧暖和,其实住哪都成。你想的很好,家里有不能动的老人,就是很耽搁说亲。这是家里幸亏有你,能帮着照看老的,小的,你大嫂老是夸你,说是家里没有你该咋办。我就说,再是离不了你,可这么能干的女娃,想求娶回去当媳妇的人多着呢。再留就耽搁你的青春了!一个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回头该老了。可不能这么自私!你嫂子还怕给不起你嫁妆。我就说,嫁妆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你学啥都比别人快,别的女娃从六七岁开始学,学到出嫁,都没学利索。你看你才学了几个月,咱巷子里谁家有你家干净,谁收拾的有你利索?这么聪明的人,将来啥挣不来?”说着,就试探的问,“你想找个啥样的,介意不介意跟我说说。” 成贵明显一愣,而后又迷茫了一瞬,才又脸一红,“想找个有力气干活,长的不丑……家里没有人嫌弃我的!” 杨淑慧偷偷听了一耳朵,就慢慢的退回去了。成功说成贵疯了,大家都拿成贵当疯子,只桐桐好言好语的,从不拿成贵当疯子。她耐心的说,耐心的教,其实要是不知道的人,谁也不能说成贵是个疯子。 说到底,不过是钻了牛角尖了。自己不利索,就老臆想够不到的。等她自己利索了,她先接纳了她自己了。发现她自己没那么糟糕,于是,就学会面对现实了。 所以,她提出的这个条件,真的是比较合适的。 桐桐从一个大夫的角度也认为成贵是好转了。她叫成贵帮着摘豆角,然后叫她围观怎么做酸豆角,又跟她说话,“……你想的很好!家里没人嫌弃……其实是想着没公婆最好,家里没有人指摘你,是不是?” 成贵点头,帮着来回提水。 “也不是找不到的!”林雨桐就说,“除了长的不丑,还得是个心好的人。两个心好的人,就能过的不差,对不对?” 嗯! 林雨桐就问她,“那我就留意了,给你找个壮壮的,长的不丑,有力气干活,心善,偏又无父母帮衬的小伙子!这种小伙子没人疼,你得疼人家,人家也会疼你……” 成贵红着脸抿嘴笑,很不好意思。 林雨桐又跟她说,“不要在乎人家背后说你啥,谁背后都有人说呢。她们在背后说我懒,说我馋,我都知道!你看我就没有生气!还有人背后说白彩儿不正经,你看白彩儿在意了没有。便是你大嫂,其实挺好的人,你也知道,她们背后还是说她鞋底光,是不是?” 是的! “有人被骂蠢,有人被骂傻,有人被骂疯……其实,真不一定都对!我不懒,也不馋,对吧?你大嫂其实是个热心人。就是白彩儿,咱也知道,她可恨但也可怜……” “我知道了,谁再骂我是疯子,我就不搭理。她骂的不对,我知道我不疯!你也知道我不疯。” 对嘛!就是这样的。 这些话听的杨淑慧心里酸的不行!就觉得自家小桐的心真软,心真好。又觉得成贵这孩子可怜的呀! 她把这都记在心里,没半个月,在娘家那边的村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小伙子二十六了,是六零年村里来了一个讨饭的孕妇,挺着大肚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把孩子生到村里的牲口棚里了。这孩子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时候谁家也养不起一张嘴,这家养一天那家养一天,后来大队出面,给送到五保户人家。结果孤寡老太太帮着养了十年,老太太也死了。这娃就成了孤儿!那时候是集体,大队上给分口粮,娃一个人过日子。现在还是一个人,也没人给操持。 杨淑慧就把情况给人家小伙子说了,要是能接受,你好好的对人家姑娘,人就是痰迷心窍了,不是真疯的啥也不知道了。 小伙子孤苦伶仃的,听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应承了先见见。 这不是就来了,林雨桐打发小伙子和成贵去自家的地里锄草,叫两人有空档说话。干了一晌活,两人回来都红着脸,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看你。 这就是成了呗! 四爷回来的时候,还看见桐桐在教成贵做饭。他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问孩子说:“知道这是为什么不?” 金明明摇头。 四爷就跟孩子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自己和桐桐一路走来,且能一路走下去,最要紧的便是桐桐心里的这一份善! 世间的任何疾苦,她从来不会视而不见! 第906章 流金岁月(37) 这件事叫刘成功心里后悔的,觉得是不是对这妹子上点心,就不至于闹了这么一出。 家里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借来的钱还没用到给成才娶媳妇上,这几个月两口子又晚上去砖瓦厂干活,不管是几毛,好歹挣来够家里开销。当时挪用了二百里的一点,而今也攒出来补齐了。放着就没动。 两口子搁在家里想了再想,还是决定从这二百里拿出一百五来,给成贵做陪嫁。 许是都知道娃儿可怜,本组的人能帮就帮衬。有的是两三家人合起来给买两个热水瓶,有的是两三家合起来给买个被面褥子面。这几年种棉花的人家,这家一两斤那家一两斤的,给成贵凑出了四床被褥。 苏环婶子觉得儿媳妇不是东西,伤人了!就把家里存的老样式,但是全新的枕巾枕套都给拿出来送过去,算是添了一样东西。像是金锁这些男人家,会点木匠的手艺。粗糙的家具,能帮着做些。柜子之类的,都是这家用桐木板做一个,那家用杨木板做一个。看着是五花八门,但是过日子实在的东西都有的。 林雨桐给做了一身衣服,引娣给做了一双大红的偏带布鞋,结婚当天就能穿。秋芳其实是有点后悔的,想着当初如果自己不戳破,是不是人家嘴上说说,后来就慢慢好了。她心里过意不去,把女人家里面穿的那一套,给买了成沓子,偷偷的送去,告诉她:“女人里面的衣裳最不能马虎!外面穿的干净整洁,但想体面,先得做好里子。” 成贵嘴角翕动,头低的低低的,蚊子哼哼似得说了一句:“对不起。” 把秋芳说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就没急着走,低声道:“我才开始都订了两回亲事,人家都挺好的,可一跟我定亲,就出事了。别人都说我克夫……” 才不会!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秋芳就笑,“以后回娘家来,你上我那边说话。” 许是大家可怜成贵,许是对花莲这个热心人的回馈,总之,大家热热闹闹的把成贵给嫁了出去。东西没用成功和花莲陪嫁,所以这一百五十块钱,两口子叫成贵全带去了! 小两口子有三亩地,再承包了两亩地。有个五保户留下的院子,院子里是大队当年给五保户盖的青砖厦房。一间住人,一间厨房。院子里很大,后院养着鸡鸭,院子里种着菜。这边村里的人也给小伙子帮忙,给用土坯重新盖了厨房,把厨房腾出来重新粉刷,就是有了孩子,暂时不盖房也是可以的。这成了家,女人能把家里收拾利索,种种菜养养鸡鸭养养猪,做饭洗衣收拾屋子,男人好好种这五亩地,农闲了不管是去做泥瓦匠还是做木工,有点零碎的收入,这就是普通农户的该有的日子。不会比谁更好,但绝对不会比谁更差。 嫁出去了,成功和花莲两口子拎着猪头来了,“得谢小桐!” 哎呀呀!这么见外干什么。还拎着猪头,“花这钱干啥?” “我娘家杀猪,我从我娘家要来的!” 行!拎都拎来了,咱今儿烀猪头,喊人来喝酒。 大家都吃点,这事就撂过手,不再提了。 正在今年最热的时候,大嫂子引娣生了。在公社医院叫高大夫帮着给接生的,结果是事与愿违,大嫂子还是没生下女儿,这一胎依旧是儿子。 大嫂子委屈的呀,没出产房就嚎啕大哭:“我就想生个闺女!我不嫌弃闺女!我咋就生不来一个闺女呢!” 把刚生了女儿的一个媳妇给羡慕的呀!这两口子一直躲着,都已经是偷生第四胎了,结果八个月了,一产检还是个女儿,就不太想要了。可自己做流产,还得花钱,若是被村上的干部送去医院,不仅不花钱,还能领十块钱的营养费。 是的!当地的政策是这样的。怀上了,过来做,不仅不花钱,政府给一个妇女十块钱的补贴,叫养身子的。有些人家,日子过的挺难的。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户,就是那种,隔上一个月就来一次,这是怀上了。故意怀上,然后来做,领着十块钱的!这样的人家,不管是婆婆还是男人,都要被骂死了!媳妇子又不是牲口,怎么能这么干呢? 可有些年轻媳妇也满不是那么一回事!还觉得自己是一块肥田,给点种地就能生根发芽。这钱挣的,太轻松了。 桐桐但凡跟哪个媳妇闲聊,必定会说,这流产会对人造成无法弥补的损伤。可谁听呢? 高大夫气的呀,每次都会骂这些媳妇子,人家当时不言语,回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像是这家八个月主动来引产的,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偷偷的去城里检查了,肯定是个女娃娃。 高大夫没说不给做,只是给检查,检查完了又说孕妇高血压,很危险;回头又是说妊娠什么并发症,也很危险。把人吓唬的一愣一愣的,愣是从八个月的时候住院,一直住到九个多月!没来得及做流产就到了预产期,然后顺产顺利的把孩子给生下来了。 生下来还真就是个女儿,人家大医院并没有说错。 这家的男人就找大民,“兄弟,你媳妇想要闺女,我家就想要个儿子。大队上盯的紧,肯定是会叫我家再生了。你看要不这样,咱俩家换了吧!我把闺女给你,你把儿子给我。这么一来,你媳妇也称心,我家也称心。你家想要闺女,肯定会对孩子好!我家有了儿子,我是恨不能把心掏出来喂孩子的!” 把大民说的恨不能一巴掌扇到对方脸上:可放你的罗圈屁去!我媳妇想要个闺女,就得把儿子送人吗?孩子是物件?随便能换吗?真他娘的能想。 屁都没这么放的!换孩子?做梦去!打死都不换。 大民没给好脸,结果人家来了一手更绝的! 人家趁着金家这边忙忙碌碌的,医院生娃做流产的也不好,都很忙。人家自己给跑了!把她家的闺女留下,趁着引娣睡着的时候,放在她边上。 自家的孩子被杨淑慧先抱回来了,医院太吵,蚊虫还多,当时又不能下奶,就不如先抱回来。至于是引娣,本来是能拉回来的。但是高大夫说是打一针什么针,对子宫收缩有好处。打完有点疼,别挪动。只能把引娣先留下。 结果一个不注意,还在病床上的引娣身边被放了个女婴。这不是自家的娃,对吧?自己就三个孩子,还都是儿子,本就养不过来,不可能要别人家的孩子的。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孩子生下来要照看!金家金家要添三个孩子,怎么照看?这不是说抱回去给孩子一口饭吃的事。 两口子被惊的不轻,大民赶紧找高大夫,这不是偷跑就行的!哪个村送来的孕妇,医院不知道吗? 果然,医院通知村里,人家村干部过来接来了。生下来咱能把孩子咋?不还得送回亲生父母的身边。罚款必须交,可以缓着交,但是再不许生了,已经生下的娃好好养着。敢随意丢弃,这就是遗弃罪!给你送到派出所去! 连吓唬带讲道理的,人家亲生爹妈才为难的把他们自己的孩子抱回去了。 秦引娣从医院回来,抱着她家的小儿子还说呢,“要不是没人照看,真应该把那孩子养着。反正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放养着,一个大了就都大了。” 嘴上的劲,当时吓坏的事忘了?!真怕砸到自家手里吧。 过来看望产妇的人都当热闹听,只花莲在心了。他家这两天很低调的给成才结了个婚,娶的就是那个离婚了,传说中不能生孩子的那个女人。她想着,那边要是不想要这个闺女,是不是能给成才家抱来。 因着没钱,没给成亲盖成房子。娶媳妇还在老院子这边,住着老太太当初住的房子。新媳妇叫王月,长的很好!细高的身形,瓜子脸,说话很和气。花莲就跟她说这个事,“抱养女娃,女娃娃贴心。慢慢养着,将来招赘个女婿,就是一家人了。”王月很乐意,问成才,成才说谁抱来的谁养,然后又出门了。 花莲气的都想掐死成才,婚事是你见了人家之后点头的,结婚了,洞房也进了。晚上折腾你媳妇,你那个声大的叫嚷的半条巷子都知道,弄那事也没见你客气!可一说孩子你就变脸,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王月好声好气的,“抱吧!抱来我好好养着。” 妯娌两个又去把孩子抱养回来了,取名思甜。花莲来回的跑,带着孩子的亲生父母去派出所。那边表示,家里实在是无力抚养,愿意把孩子交给别人养。花莲又跑医院,找高大夫给王月开证明,证明不能生育。又领着王月,拿着王月和成才的结婚证,这才给孩子把抱养手续办完了,户口也给登记上了。 花莲觉得很欣慰,秋收后给小叔子盖两间房,人家这就是完整的一家人了。 可她这个心才放下,事就不对了! 等成才再对着王月叫嚷,骂王月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的时候,王月不干了,“离婚!我不下蛋这个事,你是才知道的?你早知道,婚事也是你明知道我不能生育的情况下你自己答应的。现在拿这说事,是人干的事?既然你嫌弃我不下蛋,那咱就离婚,你找个下蛋的来给你下蛋去。思甜也不是你亲生的,又是个女娃,你肯定不乐意要!那孩子我要了。咱俩也没啥要分的,直接办离婚去就行!” 林雨桐坐在门口嗑瓜子,听那边的热闹。说实话,这个王月叫人很出乎意料! 事实上还真就是,一巷子的人都被王月给震到了,就听人家喊道:“要不是单身不能抱养娃,你当我乐意再嫁你!?你他娘的要啥没啥,老娘图你的啥?结了个婚,老娘合法的抱养了一个娃,你也没吃亏,叫你也睡了女人了。当然了,年轻小伙火气旺,老娘也享受了!你烦了,老娘也烦了,干脆一拍两散,了事!” 成才哪里受这个话,指着王月就要动手。花莲才说去拦呢,结果王月抓起砍刀对着成才,“你敢动一下手,老娘就敢砍了你!我不能生育,婚姻不顺,大概是疯了!疯子杀人可不犯法,你要不要试试!” 给成才吓的,别说动手了!就是再骂人家一句都不敢了! 两人麻溜的离了婚,分户!女人结婚迁户进来了,离婚户口也走不了!人家也没打算走。人家找大队和组上,要宅基地,“总不能叫我们娘俩露宿街头吧?” 大队被讹上了!但是人家现在确实是咱的社员,行!捏着鼻子认了。把紧挨着金锁家,在桐桐斜对面的那一块,只四米宽十米长的地方分给了王月。那一块地方是不够一院,谁都不要。窄窄的一溜,能干啥?大队的意思是:你可以回你娘家落户。要是在这边,只有那里!你看你要不要。 人家还就要,窄小就窄小,把娘家人叫来,盖起了两间土坯房子,土夯的围墙,人家带着抱养来的女儿,正经的过起了日子。她妈不放心她,过来住了,帮着看孩子,给闺女作伴。人家王月从大民那边批发了醋,去县城卖。发了豆芽,骑上自行车就进了县城。谁家零星熟了的甜瓜,选了最好的往县城去!早上去晚上回的,做生意的人就知道,人家哪一个月不挣百十块钱? 林雨桐以王月为原型,创作了一篇小说。这里面牵扯女人的婚嫁,女人的价值,牵扯到了如今的各种生育政策,以及重男轻女之下,对鉴别男女胎儿深深的忧虑。这篇小说才一发表,编辑就直接打电话过来,“小桐,我给你介绍个人你认识一下!他是电视台的导演,看中你这篇小说,想改编成电视剧。但是,因为经费有限,估计费用不会很高……” 这不是问题!现在这电视剧,是极少的!不管放什么,观众都会看。这个影响力绝对不低!一个坚强自立的女性形象,能起到一定的正面引导作用。 其实,很多正面的女性角色都是善良的,隐忍的,坚毅的、包容的、大度的,但她希望塑造一个跟传统意义上的女性都不太一样的女性。为什么女性在婚姻里只能用善、用爱、用忍去求全呢? 其实,勇敢一点的,看起来桀骜一些的女性,才叫人觉得——她活的真带劲! 第907章 流金岁月(38) 深秋时节,早晚是有些冷的。但是晌午这个时候,太阳却不错。 桐桐站在院子里,看了眼晾晒着的被子。家里这么安静,还真有些不习惯。 从阳历九月开始,金明明就去上学前班了。学前班就在小学里面,在小学的最后面圈出来一个院子,村里到年龄的孩子都送去就完了。 其实村里这上学也没那么严格,家里要是没人看孩子,拿上十几个鸡蛋,找到老师家里,老师抹不开面子,也肯定叫娃去的。一学期学校收不了几个钱,就是看着娃娃不乱跑就行了。 金明明的老师就在边上的巷子住,还是金家本家,金明明见了得叫姑姑的人。其实她就是个民办老师,为啥会叫她去呢?因为她家的兄弟多,在没分田之前,家里的男丁多,就意味着分的口粮不够吃。不够吃怎么办?不能饿死呀!就得从大队上借。一年一年连着一年的借,但就是还不起这个债。 还不起大家就有意见,欠着大队的,就是欠着大家的。 大队也不能逼着人家还粮食,对吧?怎么办呢?想出来个法子,就是说,“你家不是还有个闺女嘛,中学毕业了。不如给咱到学校管着学前班的娃娃,欠了几年的,就叫你家闺女给咱免费干几年。” 如此,女娃娃不用下地干活了,粮食的事也就这么混过去了。 因着这个原因当了老师的老师,你说老师咋可能说限制你,说什么不到年纪就不要你的话。不管是谁家的娃,觉得有必要,每学期能给学校教的起那几块钱,那就送来呗。 因此,两三岁的都给送。老师看顾不过来没事,大的带着小的,这就可以了。自家就金明明到年纪了,她去上学去了。小军和小安都小,也没都去!杨淑慧不舍得,既舍不得小的,也舍不得她孙女,觉得她孙女去上学,那么小去那么陌生的环境,已经很可怜很可怜了,要是去了还得照看两个小的,岂不是更可怜? 所以,坚决不叫不到年纪就送孩子去,“我跟你爸都在家里闲着呢,怎么就看顾不过来?”到年龄是没法子,没人照看也是没法子,咱家有法子,为啥要早早的给孩子戴上笼头?行!这也有道理。 于是,金明明上学了。她一上学,安静了不是一家,是安静了一条巷子。金印带着俩孙子去厂子那边去了,大民就一个批发醋的铺子,还在这边玩耍也是可以的。 而这个点,婆婆是在大民家,引娣没出百天,婆婆不叫出来。说是天冷了,啥也正好不用干了。就这么养着,养上一秋一冬,等到明年开春了,再说其他。 谁不说金家的媳妇金贵?自从高大夫说秦引娣又是贫血又有些别的不好,杨淑惠就一直叫这么养着。人家都给孩子办满月之类的,咱不办!不是怕别人吃不肯花钱,是有这个钱和精力,更愿意花在儿媳妇身上。 杨淑慧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辛苦的日子在后头呢!谁给你帮忙都是一阵的,三个小子,你的身体不好,娃才跟着受恓惶呢!你好我孙子就好,这道理我清楚的很。” 秦引娣就觉得在娘家吃的苦,只这一年就给补回来了。衣服不用洗,家里不用收拾,饭给端到手里。每顿饭都是肉、蛋、菜、主食,换着花样的做。尤其是家里多了个会厨子手艺的妯娌之后,婆婆的手艺渐长,且十分乐意尝试。 关键是还有个更有钱的妯娌,特别支持婆婆学手艺!需要啥食材,只管言语。她是真舍得买,然后老三家挺着肚子指导,婆婆亲自操刀去做,做好了自己负责品尝。反正她觉得啥都是好吃的。 但别人并不是,老三会说,“妈,火候大了,有点焦了。” 老四家会说,“大料有点陈了,可能窜味了。下次再不买他家的大料了。” 秦引娣:“……”她就想,咱也三儿子呢,自问咱做得到婆婆这个份上吗?好像有点难呀! 因此晚上还偷的跟大民说,“等我将来老了,怕是要不受儿媳妇待见了!啥也不会,那时候也没力气干了。家里不会收拾,饭做的也不好!你就说儿媳妇将来嫌弃不?” 肯定嫌弃呀! 所以秦引娣很惆怅,跟杨淑慧说,“妈,你将来可一定得长寿呀!要不然我受了儿媳妇的气,都没个地方说去。” 杨淑慧:“……”嗯!我结到这个世上了,千年万年的活呢,安心呆着吧。 婆婆忙进忙出的,桐桐看的见!想想容易吗?回头老三家要生了,婆婆不伺候行吗?自己跟老三家八成前后脚,婆婆伺候谁不伺候谁?当然了,老三家的娘家给力,人家亲妈可能会过来伺候。但婆婆要只管这边不管那边,人家再就是通情达理,是不是心里也有点不太美!毕竟那边是第一胎呀! 而自己这边呢?叫亲妈来伺候?不现实!那边老太太年纪大了,离不开人。 还是得找个合适的人来,哪怕是洒扫收拾屋子帮着采买呢。做饭这个不用太好,只要洗菜切菜这些前期做好,就问说其他的能多费事? 结果桐桐还没找人呢,四爷给找了人回来。 还是直接给带过来的,是个五十上下矮小干巴的大娘,说是姓叶。穿的不好,但是收拾的很干净利索。 四爷一说桐桐才知道,叶大娘是北山山里的人,地方穷的很。男人前几年死了,闺女大了,不想叫在山里吃苦。刚好有一门远亲就在这边县里,她就叫人写信,看能不能在这平原的地方给她家闺女找个对象。 礼金不要多少,就是想叫孩子离了那个吃水都得跑几十里去背的地方!她想着,平原地方,再穷也比山里的日子好过。 这也是实情!人家亲戚也没有哄她,真心找了个人家。不算特别好,但也不是特别差,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农户,兄弟好几个,娶媳妇比较难。这彩礼少,当然是好了。从山里娶媳妇,没啥坏处。山里的女娃娃都能干。 女婿长的不差,也能干,当初还很聪明,就说愿意把岳母接过去。是的!刚结婚就有了孩子,婆婆顾不上照看,那就得岳母来。在这边照看了两个外孙,过来已经六年了。女婿也没撵人,但亲家母小话不断,再加上外孙也能去学校了,确实留着碍眼的!哪怕该下地下地,下地回来啥活都干,可亲家母还是觉得吃她儿的,喝她儿的,把闺女夹在中间两边受气! 这大娘也很有气性,本来说是搭车回乡去的,结果等车就在厂子门口。她就想问问,这边招人不。比如这么些小伙子干活,烧个热水,洗个衣服,收拾一下卫生,或是想搭伙吃饭,咱也能做饭,一月管吃管住,给二十块钱就干。 四爷得有两个月都到处问,想找个合适的人上家里干活,当时没说开多少钱,近处的人就拉不下脸,瞧不上这种给人当老妈子的活。这不,凑巧就碰到这么一位。问了情况,一说情况,四爷对这大娘说的女儿女婿所在人家还有印象,确实是有这么一家人,也确实是娶了山里的媳妇。 四爷就把情况说了,就是家里的活,先去试试。 这不是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许是这几年在女婿家也得看女婿的眉高眼低吧,眼里特别有活。一看太阳过去了,摸了被子就帮着收了,且叠的规规整整的,问了习惯怎么放,就给放好。做的不快,但是有条不紊的。 这就对了!家里的活嘛,也不是啥着急的活,慢慢干呗。 杨淑慧从老大家过来,家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人。自家老四两口子,在院子里坐着说话。老四拿着淘洗好的葡萄给他媳妇喂呢,他媳妇张嘴等着。然后两人说说笑笑的,却有个年纪大的在边上打扫卫生。 这个年纪的人呀,见了这个就害怕!这叫啥?这叫奴役剥削人,这是要被打倒的!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 她赶紧过去,拿了人家手里的扫帚,“哎哟,妹子,来家里就是客,咋能叫你干活呢?”说着就瞪眼看老四家两口子,“还不给你大姨让座!” 四爷和林雨桐一愣,就啥都明白了。 林雨桐看着婆婆就笑,“您在家干活,我俩还歇着呢,这咋就行呢?”说着,她就道,“这不是大姨,这是表姑!这是我爸的远房表妹,你不认得?” 这个爸不是林双朝,而是公公金印。 然后杨淑慧含混了,金家有这么一门老亲我怎么不知道? 四爷信誓旦旦的,“是我表姑,之前不知道有瓜葛,而今知道了,表姑家遇到事了,咱家刚好需要个帮手,把表姑接来不正好。” 怎么个表亲呢?杨淑慧就问:“你爸知道?” 知道呀!咱金家的亲戚,我爸咋能不知道?! 杨淑慧打算问问老头子,但人家来了,她得热情,“妹子,是遇到啥难处了?” 这叶大娘心里清白的很,两家根本没亲,不过这里面有个尴尬的问题,就是这家里的老当家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人这嘴特别害怕,家里用个人,好似这保姆就一定会跟男主人怎么怎么着一样。平白多了许多是非! 所以,不说是别的老亲,只说是男方的老亲。 行!那咱就是老亲,她只能说,“我奶奶姓金!”其实奶奶是逃难出去的,姓啥也不知道,权当是姓金吧! 那个年代乱的呀,啥情况都有。杨淑慧不能说真没有! 就是在门口摘菜的桃嫂子也进来了,“是金家本家的表姑呀?”然后她也跟着叫表姑,“咋了,是受委屈了还是咋了?娘家这么多人,还能被欺负了?” 然后金印回来,说是有个是他表妹的人! 他跟儿子对视一眼,而后点头,“啊!对呀,怎么了?老亲戚上门还能撵出去呀?” 然后家里就多了一个远房投奔来的亲戚,遭遇确实也是可怜,又正好需要人手帮衬,确实嘛,一个个的添孩子,大家都理解。 就这么着,叶大娘留了下来。 同族金姓的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表姑,但金印说是的,那八成真的就是的。人家也不会没关系就上门讹人,对吧?于是,金家本族的,按照辈分叫了起来。这个喊表姐,那个喊妹子,晚辈喊表姑,还有喊姑奶奶的。村里的其他人喊叶大娘。 这不怕谁打倒了!这是收留的亲戚,名义上是这样的。可私底下,待遇如何,桐桐单独跟叶大娘说了,“家里就是这么情况,活不急,但也不少,慢慢来,跟在家里干是一样的。现在这普遍工资三四十,咱管吃管住,我每月给你四十……” 叶大娘都慌了,“太多了!” 桐桐摇头,“表姑,在这事上咱不争,我这再要生了,更累。您就当是家里长辈,家里的事只管安排就是了。这四十块钱,我是这么想的。每月给你二十现金,你拿到手里。剩下的二十,我带你去存到存折上。为啥呢?你要留在手里,钱存不住。明儿你女婿打发你闺女来,说是地里要投资,先拿几个,你拿是不拿?后儿,你女婿又说,娃们的学费交不了,你拿是不拿?拿,你将来没有保障;不拿吧,他们觉得你有钱,以前的好一笔勾销了,这一点不好能记一辈子。那就不如,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个后手。对外,你只说你一月拿二十。这二十,你就给他们说明白,你会全用在外孙的上学上。娃报名你给交钱,娃交资料费,你给交钱。给娃们买个本子笔放着,这都是你的。能供着外孙们念书,表姑,你就是功臣。娃们只要不丧了良心,老来总有人管的。便是有个万一,存折里的钱,就是保障。等钱攒的多了,你在县城买院子,这就是你老来的保障。真的到干不动的一天,手里捏着这些,娃们就会围着你,撵都撵不走。” 叶大娘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真是给她筹谋到尽头了!话说的似乎有以疏间亲的嫌疑,可是活到这个岁数上就知道,人家说的都是对的!事实上还就是那么一码事。于是,家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人,把家里的杂物房收拾出来,叶大娘住。杂物房不大,挨着洗澡间。林雨桐不愿意家里的院子堆积一些杂物,所以有那么一间房,门藏在玻璃房里面,平时花架子挡着,外人都不知道那边有门。唯一不好的是里面没炕,但这问题不大,地上的火道铺满了,这里挨着冬天取暖的炉灶最近,这个房间也该是跟洗澡间一样,是最暖和的,有床就足够了。 给房间收拾好,又拿了几身不穿的黑灰蓝叫叶大娘改一改就可以穿了。 于是,天不亮家里就有人收拾,这边收拾完,连大民和三岭那边的院子门口都扫出来了。而后摘菜洗菜,杨淑慧切一切就能下锅。人家把馒头馏了,把粥都小火闷了一个小时了,真就是炒个菜就可以吃饭。 她也觉出来了,资本家的日子是真舒服。 之前她还真被唬住了,以为真是亲戚。可随后一看,这个干活这个利索的劲儿,再加上小桐绝不会这么对待落难的亲戚,她也就明白了。 自家这儿媳妇呀,只要能偷懒,没有什么招数是她想不出来的,谎话张嘴就来。 才要念叨儿媳妇呢,结果门口传来车声,从一辆吉普上下来好几个人,站在门口犹豫:“请问是林作家家吗?” 林作家?啊?哦!自家儿媳妇除了是个懒蛋,其实个作家,虽然不咋务正业。 杨淑慧把手赶紧在围裙上擦了一下,笑道,“是的!是林作家家,快请进。” 那就是没找错了。 张导演看了一边的刘编剧一眼,两人带着两个小年轻就往里面走,被一个大娘带到偏厅。 哟!而今在农村有这么个农家院当真不一般。 没有秋蝇飞舞,很干净阔朗。进了小厅,一圈的木沙发,中间摆着茶几。茶几上放着陶罐,陶罐里插着野菊,菊香盈鼻。地面是石头的,拖的干干净净。才一坐下,就有围着围裙的和气大娘端了茶水盘子来,陶瓷壶里倒出淡黄的茶水。 杯子有些烫,不是因为茶水,而是因为这杯子原本放在置物架的一处敞口扁扁的陶瓷容器里,这大娘用开会烫了之后,才取出来放在盘子里端过来倒茶的。 怎么说呢?很讲究的人家! 厅堂的墙上挂着草编的挂件,不粗鄙,很雅致!墙角放着根雕木雕,博古架上放着各种画着画的奇石。 叫人一看,就觉得雅——现在可不好找这样的雅人了! 在他们看来,林作家一定是个一等一的雅人。 可紧跟着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慵懒的年轻的女声问:“妈,咋了?” 桐桐是真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了,照壁挡住了,站在院子里看不见门口的车,刚才睡懵了,也没听见啥?她打着哈欠,“咋了?是赵大用出狱了?不是苏环婶子今儿去接吗?接回来了?那这可热闹了!坐牢四年,冒出俩孩子了……打起来了吗?” 杨淑慧:“……”咋就那么爱瞧热闹呢!她赶紧道,“洗把脸,家里来客人了!” 哦!“不是打起来了呀?!” 张导从中听出了几分遗憾来,刘编剧摸了摸鼻子,问说,“这是作家小桐?” 这不会弄错的!张导辩解了一句,“她的作品里所有的人物都刻画的入木三分,想来各个都是有原型的!不过是……作家嘛,善于观察善于提炼罢了!” 刘编剧心说,感觉你在内涵我是个假作家! 第908章 流金岁月(39) 林雨桐洗了脸,这才去了前面。 一进去,人家就站起来了。林雨桐忙笑,“快请坐!最近精神有点短,中午睡了一觉!前儿接的电话,还想着你们明儿或是后儿能到,不想这么快!”说着就忙道,“表姑,跟我妈说一声,这是贵客,割肉做饭。” 不用这么麻烦! 林雨桐给几个人倒茶,“到了家里了,哪能不吃饭呢?” “是啊!得吃饭!”杨淑慧端着果盘进来,里面放着细细的牙签,客气了让了几句,又忙去了。真的!城里面现在这日子,不是谁家都这么讲究的。 两个年轻人伸手吃着,张导跟林雨桐谈这个改编的是,“这是刘编剧,很有经验,想请他来主笔。” 可以!虽然自己好像也是可以做编剧的,但人家把编剧请来了,咱就不说了!其实也是有点懒,不想改了。 但是刘编剧在改编上,试探的问桐桐的态度,“林老师……” 您是前辈,叫小林或是小桐就行,不是啥林老师! 刘编剧就笑,也从善如流,合作嘛,这么生分也不行!他就说,“说实话,张导要改编的时候,我看了本子,当时也没想着接。小说当然是很好,尤其是在这个改革的年代,没有沿海的日新月异,也没有城市里的喧嚣,在一个内陆的农村,这样一个背景,可以说是特别有代表性!可是呢,真要是改编,你要知道,有些东西是会引起很大的争议的。” 比如呢? “比如主角月亮,她叫月亮,可她不是月亮,她是骄阳!她个性鲜明,甚至于在婚姻中剥离里爱情这个属性,她在为她的生存、生活,以后的后半生在谋划。她的第一段婚姻,是有蜜月的幸福,之后因为婚育等家庭矛盾,她从第一段婚姻里挣脱出来之后,她就是在谋划!她没有选择一个带着孩子的离异或是丧偶的男性重组家庭,那是她觉得后娘难当。她觉得,当个好后娘,就是牺牲她自己而成就别人,但种下的善因未必结得出善果。她不想她的后半生去牺牲去奉献。于是,她宁肯选一个各方面都差的人!只所以选这个人,就是因为这个人不好,能随时一脚给踹了!当时能答应这婚姻,最打动她的,是结婚就可以抱养孩子。然后她抱养成功,转身就离婚。她一步一步稳扎稳打,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抱养孩子的初衷,其实也是养儿防老呢?” 林雨桐沉默了,是的!这个人物很真实,所有的选择都在人之常情的范围里。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很多人认为这个人物身上缺乏了一种美德! 而这却不是值得宣扬的! 刘编剧就说,“若是以此人为主线,可以说是……很难改编。但是她若是作为配角,这么有争议性的人物,确实可以出现的。有时候,浓墨重彩的配角,这一出戏里画龙点睛的东西。所以,我跟来就是要跟你商量,是不是能把小说中的人物,主次稍微做些调整。但尽量保证你想要传递的东西传递出去。” 主次颠倒?“你想用莲子作为主角?” 是的! 林雨桐沉默了,莲子是以花莲为原型创造的觉得! 咱就看看花莲,花莲家贫,但是作为女性,在出嫁以前就去石场干男人才干的活,甚至一度差点被欺负。后来碰上了刘成功,刘成功家的啥情况呢?家里有瘫痪的老人要照看,有混子小叔子要她帮着成家,有不咋正常的小姑子要她谋划。她还是妇女主任,是热心的服务于社员的妇女干部。这个人身上,如果去塑造的话,可以说是有很多正能量的东西!或者说,是有传统美德的一个人。将传统美德与现代女性融合,塑造出这么一个角色来,这是一种歌颂的态度。 刘编剧就说,“小说创造出来的人真实,真实就真实在,小说里这个角色有许多的缺点。比如,邋遢、粗枝大叶、大而化之,过度的热衷外面的事之后,又过度的忽视了家庭职责……正是有了这样那样的缺点,这个人才那么立体,那么真实!但如果以此人做主角改编剧本的话,就得将主角身上很多缺点得剔除掉。放大其优点,隐藏其缺点,使得人物有个升华。包括莲子的小姑子这个……也得从小说中剔除掉一个人物,将其嫁接到莲子身上……” 林雨桐就挠头,这么一改编,感觉得面目全非。 但是从改编的角度来说,刘编剧确实说的很有道理。 她笑了一下,还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去说!沉默良久,她才开口说,“刘老师,抛开小说和改编这个事的本身不谈,咱说点题外话。什么话题呢?女性的权利问题。咱们的老一辈前辈,为了争取女性解放,是付出过生命的代价的!牺牲了无数人,女性才有了今天,男女平等,女性可以在各行各业的工作,有相对公平的机会,这是朝前迈进了一大步。但是,有一个问题,各位有没有想过?当女性迈出家门,为社会承担责任,为家庭承担经济压力的时候,女性所担任的家庭责任,男性有没有想过去承担呢?家庭的责任除了经济责任,还有生活中遇到的所有的责任,是否男性有想过共同承担?女性跟男性一样挣钱,回家男性休息,女性带孩子做家务,那请问,谁的付出更多呢?付出的多,我们歌颂,把这叫做奉献。然后高高举起,将其摆在神坛上,赞一声她真了不起。反之,缺乏奉献精神,不愿意自我牺牲,就一定是错的吗?” 刘编剧不说话了,良久之后才看张导:这是个从来没有去考量的角度。 但是林作家这话不对吗?其实道理是对的!当女性迈出家门分担家庭的经济压力的时候,男性是应该为家庭承当一部分家庭琐事压力的。 如此,才是公平的,才是公正的。 当然了,万事不绝对。比如说女性在外面不擅长,那就主内。男性在外面挣的更多,那就男主外。这是一种需要调整的家庭模式。 不是非得一样的模式,各有各的情况。但是,却不得不说,是得有人呼吁,正视家庭劳动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 为什么提这个题外话呢?因为小说中的主角月亮,在第一段婚姻里,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她除了生育有障碍,其他的都很好!但一旦离婚,她为那个家庭付出的一切都归零了!离婚之后,她一无所有,甚至因为怕娘家村上很多人反对她回去落户分地,她连娘家都回不去!夫家不要,娘家回不去!她除了谋划,别无选择。 厅堂里又是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刘编剧看张导,然后苦笑,“我觉得其实小桐说的有道理。” 张导白眼一翻:那你折腾了个嘚!我就说按照原著拍,你非要试着调整一下。饶了一圈这不又回来了吗? 刘编导就对着林雨桐笑,“不过也好,当面一沟通,我便更知道你要表达和传递的是什么了。放心,这个本子一定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改!回头剧本给你送过来,你看过之后,觉得可行,咱再拍。” 合作愉快! 四爷回来的时候几个人相谈甚欢,彼此认识了一下,家里就摆了席面。按照这边的规矩,一水的水席,十个菜轮番上,吃的真叫一个好。 临走四爷就说,“县城那边有人接,今儿肯定是走不了了,先在县城的小招里安顿一晚,车票也都帮着订好了,软卧,都在下面的铺位,明儿一早去车站,一觉就能睡到京城。” 招待的尽心尽力! 因着俩小年轻都是县里文化局的,也没啥要送的。天不黑,就开车往县城去,二十分钟就到地方了。 桐桐和四爷目送车离开,这个时候天就擦黑了。 然后一伙子小娃子,溜溜达达的往回走!我的天啊,打头的那脏兮兮的是谁家的娃?头发挂的也散了,脸上都是黑,粉色的毛衣还能看吗?鞋带也看了,就那么耷拉着。然后手里抱着大大的一枝啥果子。 桐桐都想朝后退,这脏兮兮的,她都不打算要了。 知道的说是金明明上学去了,不知道还以为她去挖炭窑去了! 人家没有这个自觉呀,一看爸妈在门口,欢腾跟个小马驹似得跑回来了,“爸……你看我跟我妈折了一枝山楂……” 别!别打着你妈我的名头!我并不想吃山楂!边上的四爷就笑,孩子弄的再埋汰,这也是亲生的呀!还真能扔了?他抬手把孩子手里的山楂给接过去了,“这么大一枝,你怎么弄下来的?” 人家得意洋洋,黑皴皴的小脸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我上树,先摘了好多,留了长得最好的一枝,绑上绳子,再跳下去,使劲一拉,就下来了!” 不是!你摘下来的其他山楂呢? 金明明用手一指,“他们分了……” 进入巷子的小孩各回各家,各个的小口袋里都鼓鼓囊囊的。 才要说话,就听见花莲喊:“金明明,我家那俩呢?” 才不到三岁的小屁孩愣是给送去上学去了!金明明指了指后面,“在后面呢!” 果然,有俩走路慢腾腾的正往前挪了!不过不对呀,俩孩子穿着毛裤,没穿外裤呀!孩子的外裤呢? 走近了看见了,俩小小人儿,外裤的裤腿里装着山楂,一路拉回来了。关键是,人家孩子这么小,是不会想到用这法子弄山楂的! 人家当妈的还哈哈就笑,“金明明……你把谁的裤腰带给拆了,给这俩扎了‘两口袋’?” 是的!裤腿会露,得绑起来,得有绳子!你扯人家的树,不也说绳子吗?你上去去哪里有绳子?感情是谁的裤腰带呀! 不过孩子都是穿松紧裤的,谁能有裤腰带? 金明明缩着肩膀捂着嘴巴嘿嘿嘿的直笑,然后拉着他爸就往回走,回来就关门。一关门就笑,“是马奶奶的裤腰带……” 后巷子住的马梅! 四爷哭笑不得,“你从哪弄的人家的裤腰带!” 她笑的嘎嘎嘎的,她家的地就在回家的路上,每回一下晌的时候,都去路边上的草窝子里上茅房,“……我们一说话,她还骂我们打搅她解手……弄的草窝子脏兮兮的我们都不敢去逮蚂蚱……” 四爷认真的听他闺女在哪里控诉马梅的种种‘暴行’,淡淡的问:“然后呢?”然后呀,“然后我还知道,这山楂树是她家的,就在地头种的。” 你故意把人家的树弄了,山楂全摘了?原因呢?就因为人家随地大小便? 金明明撇嘴,“才不是!上次有大集的时候,我上学去的时候逮了一串蚂蚱,去晚了……” 哦!你逃学,还迟到! 四爷没言语,继续听着,看看这孩子的道理在哪。 谁知道金明明义愤填膺,指着后头马梅家的方向,“我看见她早起不下地,就又去边上的草窝里,我当她去撒尿,就扔蚂蚱吓她……” 四爷:“……”不能去那个草窝子逮蚂蚱,这是多大的仇呀!你非去吓人家干嘛!公德心这个东西,你不能强求人家的。 金明明气的呼哧呼哧的,“我一吓,她蹭的就起来,她不是解手去的,那她去哪里干嘛?也逮蚂蚱?” 是啊!她躲着干嘛呀?桐桐都觉得要是我,我也觉得好生奇怪,我得猫在哪个角落里瞧瞧,这人是要干啥?! 然后金明明就说,“她一个大人,躲在哪里干嘛?我就是觉得好生奇怪,就想着看看她要干嘛,就躲到一边猫着去了……” 林雨桐摸了摸鼻子,缩了。 四爷一脸的兴致,还问孩子,“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有些外村来咱们镇上赶集的人,走了一路走累了,渴了……看见路边的山寨,摘了一个解解渴,才咬了一口,她就从草窝里挑出来了,非说那两人是贼,要拉着去见官!人家来赶集,肯定是带钱了!两人说就三五个山寨,给一毛行不行!她问人家要五块!”金明明特别气愤,“我都去问过了,人家说一颗成年的山楂树,才两块钱……摘了她几个山楂,她就敢要五块!要是赔偿一毛,我觉得合理!那两人也不对,不能随便乱摘人家的东西。既然摘了,赔偿一毛,合理。但是马奶奶要五块,就是讹诈,就是欺负外村人!”她气哼哼的,蹭蹭蹭的跑屋里去,“这是我攒的两块,我等着她找我赔!” 四爷扒拉这两块钱,心说:这是什么都打听好了,憋了好长时间了,终于把赔偿的钱攒够了,于是,你果断的把那个用来讹人的树给毁了!? 他没说孩子,只扭脸看桐桐:这作风像谁? 桐桐摸摸鼻子,轻咳一声,这叫人怎么说呢? 第909章 流金岁月(40) 这该怎么说呢? 桐桐说,“你看,好好的毛衣给糟践的!你姥姥给你织毛衣,还偏给选个粉红的!”要是个朱红色的,不就不显得那么脏了吗?关键是育莲家是个小子,育蓉家是个小子,育材还没有成亲,家里三个外孙,就她一个女娃娃。他们都有公职,也就一个孩子了。没有啥才稀罕啥。就觉得金明明长的白白净净的,说话利利索索的,长手长脚怎么看都好看!于是,老是爱给买各种的可爱到爆炸的东西。 就像是身上的毛衣,粉粉嫩嫩的。脚上的鞋子,是那种偏带的小皮鞋。问题是小皮鞋的扣子给挂掉了,现在想扣也扣不上了,鞋带就那么耷拉着。“鞋你姑妈买的,你知道多少钱吗?”林雨桐气道,“八块!能换四棵山楂树。”完犊子的,为了一棵价值两块钱的树,霍霍了一身衣服。 她抬手扒拉金明明身上的裤子,屁股上果然刮了一个大口子,“这是开学的时候你三伯娘才给你做的。穿了几次呀,完了,破了!” 金明明扭头想看看屁股上是不是真的破了,也不知道看见了还是没看见,她特坦然的说,“可以补!” 杨淑慧躲在厨房差点笑出来,你妈那么能挣钱,你爸那钱挣的,跟扫树叶似得,完了你出门穿着大补丁呀!这熊孩子! 她不躲着了,出去拉着孙女就往厨房给走,“干什么呀?毛衣脏了奶奶洗,鞋子坏了爷爷修,刮破了裤子让你三伯娘给破的地方帖个花儿缝上……” “帖布就行!” 那成补丁了不好看! “没事,我长的好看!” 对!我孙女长的好看,“赶紧,洗洗吃饭了。” “妈!”林雨桐喊住杨淑慧,“不急着洗,叫她把两块钱拿上,我跟她一起去找……” 找谁还没说出来了,大老远的就有声音传来,“金明明,你是屁股痒了吧……” 然后下晌之后没事干的人,都出来瞧热闹了,嘻嘻哈哈!孩子们回来鼓鼓囊囊的都装了山楂了,能不知道金明明这熊孩子又干啥了吗? 马梅干的那个讹诈事,好些人都知道。不过是背后议论,从不在面上挑破而已。当然了,也都不知道金明明是故意那么干的!还以为金明明就是熊!孩子嘛,看见果子红彤彤的挂着,想摘是自然而然的是。 就像是小桐靠路种的各种菜,在路牙子边上种的向日葵,一成熟就被这一群小崽子给摘完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大家对此的看法都是,‘口水东西’,值个啥嘛? 啥是口水东西呢?就是看见了就有点馋,馋的流口水,就想摘下来尝尝。农家一般丢了这种东西,都不言语的。笑一笑就过去了!最多跟人说的时候,笑着说,我家那啥啥啥又丢了,熟的全给摘了,这口水东西就是这样的,熟了谁想摘就摘吧,也不值什么! 一般是那种种着自家吃的,不成规模,那真就是摘谁家几把葱两个瓜的,都不叫事。 因此马梅还没走到桐桐家门口呢,桃子嫂就开口了,“婶儿,咱家娃也拿回来了。你也是的,把树栽到路边干啥呢?山楂这个东西,没熟吃不成,熟了大人也不好奇,知道酸溜溜的没啥滋味。除了这些小崽子,也就是过路解渴的人。你不是擎等着人摘呢嘛!别喊金明明了,我家娃拿回来的还在桌上放着呢,嚷着要吃糖葫芦,我上哪给她们弄糖浆去!你赶紧把山楂拿走,全当娃们替你摘果子去了。” 马梅站在门口,也不像是很恼的样子,张口之前,先把屁股一拍,挺着胸膛脚小步的朝桃子嫂挪了一下,好像是说话带起来的气势一样。一边说着身子一边往前探着,“几个山楂我能要吗?也都不是外人吃了!娃们吃他们马奶奶几个果子,我还能恼了?” 马梅说着就气道,“金明明这熊孩子,把树杈愣是给拉下来了……” 话没说完呢,黑子嫂就在巷子那头喊道:“你那树杈子伸到路上,来来回回的刮蹭,拉下来就拉下来了!冬季谁家不修剪,你就当娃给你修剪树了!” 用说笑的语气,说你马梅有点不讲公德! 事实就是,哪有靠着路边边栽果树的!果树跟别的树不一样,其他的树高,遮阴凉不碍事!可你种个山楂,把树冠控制的很低,完了树枝子一半伸到路上,你说你缺德不缺德。路本不宽,想并排过两个架子车吧,又怕碰你的树。 如今可好了,不用问都知道金明明把路这边的枝条全给你折断了。这孩子是很淘气的,上房揭瓦,她真敢!但是,她从不瞎祸祸。所以,淘丫头归淘丫头,不招人烦。巷子里的孩子跑出去野,也不怕跑丢了,也不怕被人欺负,这丫头护犊子的很。 所以,这是个不招人讨厌的淘孩子。 马梅一噎,也许是知道用这个理由讨伐这熊孩子无人支持,就马上接着说,“树枝折就折了,你们都不知道这熊孩子怎么折断的树枝!”然后她绘声绘色的学,“……下晌了,我憋的受不了了,去草窝子里解手去了……腰带抽下来就在草上搭着呢,结果一个不留神,这丫头把我的腰带一抽,撒丫子就跑!我这边正解手呢,也不能追!等拎着裤子起来了,早看不见这丫头了!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回来了……我一路用手拎着裤子回来的……天还不黑,我从地里回来,一路这样拎着裤子……” 还有搭话说,“随便啥的藤蔓扯下来都能当裤带用,绑着走到家里是能的。” 马梅都被这话气笑了,“草汁沾到裤子上,洗得下来不?好好的坏一条裤子。”被这么一打岔,气也消了,就说道:“等我换了一条腰带,想起锄头还在地里,取锄头的时候一看,我的天呀,一树的果子连带树,给我祸祸完了!我得找老四和小桐告状去……” 桐桐瞪了金明明一眼,而后接了婆婆递来的冻肘子。 家里今年添了冰柜,大民家杀了一头猪,分出去好些,自家吃的还冻着不少。钱不能提,桐桐拿着肘子出去,笑道,“金明明我回头就收拾,这娃不知道像谁,淘的很!这不,罚她不准吃肉了。拿肉换她想吃的山楂!” 马梅摆手,“小桐,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这肉都拿上。 一翻推让,桐桐就说,“我这大着肚子呢,咱娘俩再推倒了,图啥呢!就是没这事,请婶子吃个肘子,还能咋?” 马梅才‘勉为其难’‘不好推辞’的接受了! 然后杨淑慧才出去,跟马梅和桃子嫂几个妇女,在巷子里嘀嘀咕咕,就说都晚上了,咋还不见苏环回来云云。 林雨桐这才回去,然后金明明一脸的迷茫,她看看桌上她攒了小半月的两块钱,有些糊涂:这就不用赔了吗?而且,一个肘子绝对不止两块呀!咱还是吃亏了的。还有,马奶奶为啥不来跟自家跳着脚吵架呢? 那吵架多好玩呀!往起一蹦,一拍屁股,然后抬手不停的指指点点。观摩了好久了,感觉都学会了,只要一个实践就可以的事,为啥就没发挥的余地了呢? 四爷叫孩子坐到小板凳上,跟这个孩子说话,得有技巧。既要叫她听的进去,又得刚好说到这个道理上,其实是比较难教的。 他就问孩子说,“兔子窝,你肯定见过。” 嗯! “很隐蔽,对吧?” 嗯! “兔子不吃窝边草,通过你的观察,觉得这个话对吗?”对!兔子就是不吃窝边草。 四爷就说,“你看,兔子都知道要过的好,周边环境的重要!它跟环境融为一体,它不伤害草,草就保护了它!自来,邻里关系是这样的!你与周围的人关系越是和善,你就觉得越是如鱼得水。就像是马奶奶,她在有些时候,是个坏人。你也说了,她讹诈的是外村人!” 金明明点头,这就跟兔子跑出去吃远处的草是一个道理。 林雨桐就说,“马奶奶来了,你以为会兴师问罪,但是,她只是来告状的。你的行为确实是出格了,任何一个看到的大人,都有责任告知人家孩子家长。还有,万一不小心你从树上摔下来了,你小,不知道摔的轻重,可大人心里就不放心。也害怕你一直有这么坏毛病!她的树上没有打农药,可是别人家的树呢?这几个村挨着呢,你要是跑的远了,也这样摘了人家打过农药的树上的果子,还给那么多孩子吃了,该怎么办呢?她很生气是真的,但是她对村里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多的恶念!她知道你是淘气,知道娃们都是嘴馋。她嘴上不肯饶你,但对村里的孩子,还是宽容的!她也要与邻里搞好关系!人很复杂,不是你看起来那么简单!” 金明明就不言语了,这种理论就像是:对你好的人就是好人,管她对外人好不好呢?这其实也是不对的! 林雨桐还要再跟孩子把这个道理往完的说呢,结果外面叫嚷了起来。 感情是苏环怕儿子出狱见人尴尬,就等到晚上天黑了再回来。谁知道今儿这巷子里这么热闹。一听有热闹,金明明蹭的给窜了。 林雨桐追出去的时候,金明明跟马梅一老一小正蹲在外面的檐台上,凑到一块说话呢! 马梅低声嘀咕:“别急,肯定得吵!” “会打起来吗?” 保不齐! 林雨桐:“……” 第910章 流金岁月(41) 坐牢回来,总归是很尴尬的! 要是一般的打架闹事这样的事进去了,那出来其实还行!大家还能坐在一起开开玩笑,彼此挤兑一两句,甚至于带着调笑的语气,问一下在里面的体验。这要是因为小偷小摸进去又出来了,那大家碰见了,就是简单了问候一句‘吃了么?’,或是搭话一句‘今儿这天还不错’,就是避开叫人尴尬的话题,主要是这种人有点偷摸的手艺,把这种人得罪了,不定什么时候把家里或是庄稼地里的什么东西给你糟蹋一下,没地说理去呀!那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假装不知道你进去过,也假装不知道你又出来了。就是很平常的遇见了,很平常的问候一声,然后就没有了。 可赵大用这个人吧,进去的原因有点磕碜!这事搁到啥时候都是磕碜的。 他自己也肯定觉得丢人,大家必然心理上也是瞧不起这种人的。别的就不说,反正大民家那边的隔间墙不是跟苏环家挨着吗?引娣就老大不自在了。之前接到通知,说是减刑后,秋里出来。引娣就一次一次的催大民,说你把咱家的厕所挪给位置吧,靠着隔壁的墙心里老不得劲呢! 这属于心理障碍,没法子呀!把大民给为难的,毕竟院子里厕所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好端端的挪厕所,还得偷摸找常给人建房的人,他们多少懂一些基本的风水,这也不是迷信,厕所这东西嘛,对吧!最起来得在下风口,别叫味道到处跑。这事还不敢做的叫苏环婶子觉察出来,还得找借口,最后没法子,请人靠着苏环那边的墙盖了两间厦房,对外说是,“换醋换回来的麦麸啥的没地方搁,怕潮了生虫。”然后顺带的给挪了厕所。 苏环另一边的邻居,人家是一家子特别仔细的人。这一看心里就差不多懂了啥意思了。但人家也不说破,她家跟苏环家的隔间墙是土墙,土墙本来就不高,隔着墙头能看过来那种高低。一见大民的动作,人家就跟苏环说,“这雨下的,隔间墙是不是朝你们那边倾斜了?泡的墙根子都软了,要不咱两家合伙把这墙拆了重盖吧!要不然,娃们在院子里耍的时候叫人操心的。” 倾斜了吗?还真没注意。 苏环不想折腾,人家就说,“砖窑有烧的次品砖头,或是半拉子砖块,咱给三岭说一声,真就是两车烂砖就盖起来了。” 行吧!最后是对方出人情叫了许多帮忙的人,苏环管人家的饭,把隔间墙重新给砌起来了。只要人多就是一天能干完的活。反正有砖,墙盖的很高。 把墙盖起来了,人家那家人用泥将他家这一面抹了一遍,之后又买了石灰把墙给粉刷了。这你要是再戳个洞朝这边看,只怕就不行了!这玩意掉了哪里的墙皮都能看来的。 桃子嫂心直口快的就说苏环,“人家那边归置的可整齐了,婶子你也把你家像人家那样归置一下。” 然后苏环婶就知道了,这意思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事还不能叫破,苏环是搁在家里偷哭了一回又一回,可谁叫咱养儿没养好呢?可其实这样的事在男人堆里算事吗?只是有些被抓住了,有些没有而已。只是被抓住的就好像比其他人都脏似得。 这就更叫她知道,儿子以后在人前怕是再难抬起头了。 因这种事进去过,出来必然尴尬。但其实大家看的不是这个热闹,而是其他的热闹。 怎么说呢? 多出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这个事本就有点那个。 白彩儿不太检点,私生活混乱了一点,这也能解释,孤儿寡母的,日子艰难。可要是真心实意的过,在赵大用出狱前,是不是可以把有些事的尾巴料理干净呢? 这事苏环就应该插手,叫白彩儿跟外面的男人该断就断了。可是呢,不知道是苏环婶子没说,还是白彩儿没听,最近跟白彩儿相好的一个劁猪的,这家伙几乎天天晚上回来,就住这边家里,说是一月两块,租住到苏环婶子家里。 啥是劁猪呢?就是阉割猪。一般母猪是用来繁殖的,年老之后就淘汰了。因此饲养的都是公猪,公猪要是不阉割,肉就是有骚臭味儿。于是,就衍生出一种收入相当不错的职业——劁猪! 会点这个手艺,经验又丰富的,人家就拿一把刀,然后骑个破自行车,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过,进了巷子就走着,或者骑的慢慢的,在巷子里喊:“劁猪咧——谁家要劁猪——” 在几乎家家养猪的情况下,人家转一天,总能碰到少则一两家,多则三五家的生意。有时候一家子就有三五头猪,而劁一头猪仔,价格也不等。遇到不爱讲价的人,一头猪一块一二的收呢!遇上爱讲价的人呢,四五毛钱其实也行。所以这人一天少则一两块的收入,多则五六块。 大家都不太注意的时候,巷子里早出晚归的就多了这么一个男人。整日里在白彩儿家进进出出的。 这男人家又不远,骑上自行车四十分钟就到了。有什么理由非租住在这里呢?便是这边有大集,那租街面上谁的空房间不成吗?门口还能挂个牌子,能预约活儿,对吧? 结果人家就住这里,谁不懂这个意思呢? 你说这样的,赵大用回去只要不是眼瞎,看不出来啥意思? 不知道多少人瞧着呢,等着吵起来打起来呢。金明明跟马梅蹲在门口的位置,蹲了好半晌了。没吵也没打起来。 马梅才说回家去呢,就见一个陌生人进了巷子。等走近了,一看是个三十上下的媳妇子。这媳妇先问马梅,“婶子,你知道哪一家住着个劁猪的不?” 马梅下意识的朝前一指,“朝前走,隔两家……” 然后人家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喊:“梁大黑,跟人家的媳妇混了半年了,该回了!人家男人都回来了,你还呆在这里是想咋?她白彩儿的被窝再大,钻的下三个人不?” 杨淑慧蹭的一下把金明明给拎回来了,这话就不该小娃子听。 瞧瞧,这媳妇厉害吧!早都知道男人在外面胡混,就是不言不语的。等着!等着这边赵大用一出狱,这不就找来了吗? 听听,不急不燥的,怎么能脏你怎么能骂你,怎么能搅和你,我就怎么说。 巷子里蹲满了人,都瞧热闹呢。 可有啥热闹呢?劁猪的推着自行车先出来了,骑上车就走。这媳妇不急不徐的,在后面跟着。 人家两口子就这么走了! 苏环婶拉着儿子,“娃呀,别闹,人家笑话!不能提离婚……这婚不能离!” 赵大用捏着菜刀,狠狠的看白彩儿,“跟过几个男人?” 谁知道呢?没数过! 赵大用又用劲,想朝前扑腾,白彩儿撇嘴,不屑一顾。 苏环婶瞪白彩儿,“你少刺激他!” 白彩儿看赵大用,再看看缩在墙角的孩子,她把炕席揭开,抓了一把钱出来,全塞给赵大用,“给!嫖去。街上新开的发廊!要是心里过不去,就去,把这钱全花了,回来咱谁都别说谁,好好过日子。” 赵大用蹭的一下放下刀,抓了钱转身就走! 巷子里有人问:“天都黑透了,去哪?” 理发去! 可你刚从里面出来,头上锃光瓦亮的,理的哪门子发?随后,大家都懂了,原来是这么一码事呀! 这他娘的,事还能这么办! 男人们在赵大用出了巷子之后就哄然一笑,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婆娘去了。 桐桐家的院子里还好几个上了年纪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他们就是可惜的,“这大用要是有个好女人,能改好!日子能往前过。这弄的是啥,越走越偏了。苏环在这事上糊涂的过分!” 林雨桐没叫孩子听这个,洗完澡给带到房间里去了!电视开着呢,呜哩哇啦,外面再说啥她也听不清了。 金明明坐在板凳上,面对电视,妈妈坐在沙发上,帮她梳理刚洗的头发。她想不通呀,就说,“马奶奶讹诈人家是不对的!” “那你想,讹诈是不对的,那两人为啥会愿意给五块钱呢?” 为啥呀? “这种做事方法本身就错了!其实这两人非要是不给,你马奶奶也不敢把两人怎么着的!或是,这两人先给了五块钱,再去派出所举报,这钱还是会要回来的。可两人都没做,为啥?人家能走着来赶集,说明村上离咱镇子不远,对吧?” 对! “如果不远,每次买东西都要经过那条路,也就是从马奶奶家的地头过,那他们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讹诈他们的人是谁。” 那当然! “那你马奶奶这辈子都不去周围的村里去吗?” 那怎么可能呢?大家的亲戚都在周边,便是不去那边的村子里面,肯定也得从那边的村口过,“我记得马奶奶说,她娘家在北边一点……” 对呀!人家可能在她来往娘家的时候,都见过她,看着面熟,有这可能吗? 有!马奶奶五十多了,那条路来来去去的几十年,面熟很正常。 “那你还记得上个星期你马奶奶叫嚷着谩骂,说是从娘家回来拐弯的时候给摔到沟了,衣服刮烂完了,说是不知道哪个冒失鬼扔土坷垃把她吓了一跳的事吗?” 嗯!记得! “这就是不与人为善的下场!人家心里啥都记着呢。她把两件事联系不起来,可人家能记恨她一辈子。只要逮住机会就会想法子折腾她一下。这次是衣服刮了,那下次摔断了胳膊腿,不也白摔了吗?” 金明明觉得她懂了,等头发梳好了,就扭过来,“妈,我肯定不干坏事。” 哼!你当你一直干的都是好事呀? “夏天的时候在外面玩,好些男生都掀秀秀的裙子……是我给打跑的!他们都说秀秀跟她妈一样,掀秀秀的裙子没事!我从咱家的竹扫帚上抽了一根,把他们都给打跑了。可他们为啥要那么对秀秀?” 林雨桐摸了摸孩子的头,有些道理能说给孩子听,可有些道理又该怎么说给孩子呢? 第二天金明明照样去上学,一眨眼的工夫,又拿着家里没刷完的一罐子红漆跑了。四爷本来就打算跟的,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是在外面晃悠多长时间才肯去学校。结果是今天没晃悠,拿着一罐子红漆,然后停在山楂树边上,给山楂树上写字:此树有主,一果一毛! 四爷:“……” 金明明写的很认真,一扭头爸爸在边上呢。她咧嘴就笑,“写上了,就没人摘了!要是还摘,逮住了摘一个收一毛。这么着,没人敢摘了,马奶奶也不讹诈了。不讹诈就不会跟人结仇,我是助人为乐呢!” 四爷的表情,真的有点一言难尽了。他点头,“人家会特别感谢你的!” 嗯呐!金明明抱着红漆罐子,“我拿学校,老师写标语还能用。” 行!拿去吧! 四爷目送孩子进了学校,而后骑车走了。没走多远呢,就听见马梅的叫喊声:“金明明,你藏好了,别叫我逮住你!”你说这混蛋玩意不是,写这个干啥?摘一个一毛,哪个孩子随便拽一个果子,就得给一毛!那周围的人家,还不得趁着晚上偷摸的把我这树给直接砍了呀!省的孩子摘了果子,自己上门要钱去! 果然,没俩天呢,树被人直接给锯掉了!金明明回来还可惜呢:“谁那么缺德,给人家把树锯了?!我才拽了一个挡路的枝?!”她还安慰马梅,“没事,根是活的,明年还能发出来!” 马梅蹭蹭蹭的走了,跟这熊孩子就说不通道理。 金明明正跟她奶奶说这个事呢,苏环拽着哭哭啼啼的秀秀又上门了,“金明明,是不是你又欺负我们家秀秀了?!”林雨桐赶紧往出走,我的天呀,孩子给推到厕所里了还是咋了?这绝对不是金明明干的。 金明明还没说话呢,外面就有巷子里的孩子喊:“不是金明明,是她们班的女生都骂秀秀,说秀秀是脏的臭的!” 本来打算跟苏环大战三十回合的杨淑慧咽下了嘴里的话,只说是,“赶紧回去给娃收拾去!” 苏环就问说,“都有哪个孩子,我找她去!” 秀秀坠着,死活不去,哭的都快没声了,“我不去……我不去上学……我再不去上学了……” 这是个才比金明明大两岁的孩子,小学二年级才读了一个来月,死活不念书了。 家里再怎么骂再怎么打,都蜷缩在墙角,死活不去学校。苏环找学校,找老师,有啥用呢!那么多孩子,孩子其实啥也不懂,就是偷偷听来的大人的话,然后施加在这么一丁点的孩子身上。 造孽不造孽! 林雨桐就说苏环婶,“别逼娃!请假一年,别说迟到一年了,就是迟两年……都不要紧!先别逼娃!” 苏环看着亲孙女这个样子,真的悔的肠子都青了。她第一次嚷出来,“离婚!把秀秀留下我养,白彩儿你带着你的野种,爱上哪上哪去?” 云云吸允着手指,懵懂的看着,不知道奶奶为什么骂她野种。 白彩儿躲在家里哭的呀,都起不来了,“不离!不离!我不离!我以后肯定好好的,好好的过日子。” 金明明蹲在秀秀边上,低声说,“你看,没有一个娃生下来跟父母长的是一样的。这就说明,孩子跟爸妈肯定不一样,对不对?别人都是瞎说的,你跟你妈妈一点也不像!” 真的? 真的! 秀秀不太说话了,除了跟金明明,别人跟她说啥她都不打搭理。这么大的孩子,不上学整日里在家,能干啥? 整天躲在家里,只有金明明放学之后,这孩子才出来找金明明玩。 但金明明不能总玩了,回来得学习的。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这孩子来了,林雨桐就叫搬了小板凳坐着,一块听呀! 讲什么呢? 林雨桐就说,“咱今儿讲个朱买臣的故事?” 金明明便笑,不用背了吗?好啊!好啊! 小孩子嘛,哪有不爱听故事的。 秀秀拄着下巴,听林姨讲故事! “朱买臣是西汉的大臣……”桐桐一开头,看了秀秀一眼,就停了一下,明明知道西汉,但是秀秀并不知道。她刚要解释,就听金明明说,“你就当是很早很早以前,大约是两千多年前的那个时候,一个当了大官的人。” 这次秀秀懂了,点头。 “这个人在当官以前,是个靠卖柴为生的穷苦人。那时候他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但还是没有放弃读书。哪怕是去山上砍柴,也要一边砍柴一边读书。砍了柴去山上卖,也是一边等着买主,一边站在街边背书。先开始是嘟嘟囔囔,低声的背,可饶是这样,大家还是嘲讽他,都围着他,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在念书呀,不想着挣钱度日,只做白日梦。这么着,就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都来嘲笑朱买臣。可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了解朱买臣,也并没有见过朱买臣是不是疯魔了一般的在念书,但他们就是听人家说了,所以也都在传!朱买臣怎么办呢? 他不怕人嘲笑,以前还小声读,后来就大声读,越多的人围观嘲讽他,他就越发的拼命读书。这件事连他的媳妇都看不过去了,她实在受不了这么多人的嘲笑,就说,不要再读了,人家都笑话了。可越是这么说,朱买臣越是不在意,越是大声。他媳妇受不了这个,坚决要离婚。朱买臣说,再等几年,我一定会读出名堂,到时候当了官了,好报答你。但是他媳妇实在是受不了别人的讥笑嘲讽,坚决的离了婚。 可朱买臣并没有放弃念书,他一直念一直念,终于机会来了,他有机会见到了当时的皇帝。他跟皇帝探讨学问,言之有物,便被提拔,在朝中当了官。” 秀秀就问说,“那他媳妇呢?” “她媳妇因为受不了嘲弄,离婚后嫁给一个农夫,所以,她就一直是个农妇。” “那如果她当时受了那么些嘲讽,再坚持几年,是不是等朱买臣当了官之后,她就成了官夫人,住好房子,穿好衣服,想吃啥吃啥,再也不用干活了。” 是啊!如果她能够忍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忍着嘲讽,不停的学习,只要有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那他是不是当了官之后,再没有人敢嘲笑他了?!” 是的!“他的故事一直流传了两千多年,读朱买臣故事的咱们,嘲讽的是谁呢?嘲讽的是那些曾经嘲讽过朱买臣的人,对吧?” 对! 故事听问了,苏环喊着秀秀回家睡觉了。孩子高兴了起来,跟明明约定,“我明儿还来!” 金明明摆手,目送秀秀跑出家里的院子。这才低声问说,“妈,故事没讲完。”每次的古代名人故事,都是有始有终的,这次没有。 林雨桐没再讲,而是把书推给金明明,“自己读吧!” 金明明拿着书,细细的读去了。然后‘哦’了一声,“朱买臣晚年因构陷张汤而被诛杀。”但其实也不是,张汤其实也不是一个好官,他们之间矛盾太深。你想杀我,我想杀你,结果就是张汤到死都没放过朱买臣,留下遗书说是朱买臣还其他人一起构陷他,于是,朱买臣被汉武帝诛杀! 她慢慢的合上书,“不跟人结仇,这很重要!” 对!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动辄与人结仇。生了嫌隙的后果,有时候是不可预料的! 金明明把书收起来,“秀秀姐只要听前半段,后面她不能听。” 是的!这样的孩子,只能给她提一口气,却不能叫她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复仇!尤其是以死为引,复仇敌人,这办法更不可行,“所以,你跟秀秀玩,带秀秀一起上课都可以!不许动不动就说什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话!那孩子老实,认死理!” 哎呀呀!知道了,我不说了! “不说了?”行!桐桐拿了另一本书来,顺着书签打开书,是李白的一首诗,她推给金明明,“背会,默写,去吧!” 不是只讲故事不背吗? 金明明拿着书就嘟嘴,结果一看,诗词里有那么一句: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林雨桐点点诗,“朱买臣是诗词中出现的,不说给你听,你能理解这句的意思?”教育一个身在泥潭的孩子很要紧,但是不会因此而耽搁你的功课! 金明明咧嘴朝妈妈笑:果然还是我妈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910-920 第911章 流金岁月(42) 初雪的那天,三岭家添了个儿子。 隔了一周,桐桐紧跟着添了一个儿子。 知道的人都嚷着,得吃大户呀!那么多人想法子生儿子的时候,金家蹦出一窝子男丁出来。 唯一一个女娃娃,比小子还淘! 这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家业繁盛,人丁兴旺。 三岭那砖瓦厂赚钱吗?肯定赚呀!很多人说,三岭现在是万元户。其实大差不差的,三岭还真就是个万元户。这几年开起来的砖窑不少,但是像是三岭赚的这么多的,却真不多。有些是小打小闹,但比一般人的日子要好过。但这做生意嘛,想赚钱就得销得出去。销售量越大,赚的就越多。可销售量靠什么呢?靠周围的人脉。 四爷作为四混子的时候,人脉在这个事情特别有用。这些人在各自的村里挨家挨户的转,“要砖的话喊我一嗓子,金三岭跟我是哥们,我叫他送来他不敢不送。” 其实三岭的砖厂真的带送货的! 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大家不想驳了谁的面子。反正价钱都是一样的,这边有这混子的面子,能送上门来,对吧?谁都知道混子从中间抽红利呢,但叫外人赚钱,就不如叫身边的人赚钱。 人在吃饱了之后,就想着住的好点。土坯草房确实是该淘汰了。村里但凡有一两家盖,那瞧着吧,家家都想盖。尤其是要给儿子娶媳妇的人家,借债都要盖。人口高峰期出生的孩子都成年了,兄弟七八个的人家,这就意味着得多出七八家人来,多出七八个院子。 所以,这砖销的特别好!很多时候都是加班加点的干。 冬里基本不盖房,就是砖瓦厂也在这个时间停产了。有那精明的给算了一笔账,三岭这一年至少都挣一万呢。 这是能算出来的账! 但他们肯定是算不来四爷和桐桐的账的。晚上了,两口子坐在炕上。桐桐在被窝里靠着,一边躺着睡的可香的儿子,一边放着炕桌。四爷坐在炕桌边翻看存折,金明明呢?金明明在摆弄支票本。 四爷把存折推给桐桐,“回头把合作信用社的折子倒腾一下,钱取出来,存邮政。” 成!之前为什么不存邮政呢?那是因为今年邮政才恢复储蓄功能!本来邮政是有储蓄功能的,从1919民国开始,就有这个功能。但是在1953年的时候停办了。也就是今年,86年开始,再度恢复了邮政的这一项功能。比起存信用社,当然是邮政更好一些。 金明明拿着存折翻着看,然后点着上面的数字,这么多数位呢?她赶紧把存折合起来,还一脸的紧张,“存钱的姨姨知道咱有多少钱,会不会说出来!” 人家是有职业操守的! 金明明放心了,拿着存折翻来复去的在手里把玩。爱玩就玩吧,她自从入了冬就不去学前班了。很多孩子都不去了,因为家里的大人清闲了,况且学校太冷了,像是这么小的也不是正式上学,不去就不去了。 两人商量着,拿出钱来,给村上盖个幼儿园。幼儿园里得有一面火墙,叫娃们哪怕天冷,也有个暖和的地方呆着。 四爷就说他闺女,“拿本子来,把这一条记上!以后但凡有咱们的农资超市的地方,咱们就给翻新学校。每年从中抽出一定量的钱来,资助贫困学生完成学业,奖励品学兼优的学生。” 金明明拿笔一笔一划的给记上,然后在这一页的最后附上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对!就是这个意思!不管是什么样的社会,只要能做到达则兼济天下,那就没有人想着去限制你的发展。反之,以资本为资本,谋求不该谋求的东西,那就离完蛋不远了。 反正,四爷和桐桐不想给儿子操办什么满月和百日,这钱咱拿出来,盖幼儿园吧。 但是因着三岭的原因,四爷还是要跟人家沟通的。咱两家的情况不一样:第一,老丈人那边得顾忌;第二,没给闺女大办,就不会给儿子大办。 三岭的老丈人来看外孙,金家这哥俩在外面说话,老雷在里面听了两句。低声跟闺女说,“办不办的,这都是虚的!咱是外家,咱觉得不办可以,那就可以不办。你跟三岭说,盖幼儿园也就是几间厦房一个院子的大小,拢共能用多少砖呢?捐上些砖……其他的开销有你家老四呢!村里的人都出力,这不是就盖起来了?” 雷秋芳抱着儿子,觉得委屈儿子,“我俩就这一个娃,跟人家不一样。咋都得过一次吧!要不,过个满月不过百日?”头发长见识短!在这一点上果然就比不上人家林领导家的闺女。 他不跟女儿说了,只等女婿回来的时候拉了女婿去厅堂里说话去了,“有钱了,但只有钱可不行!多干点像是修路盖学校这样的事,这就不是暴发户,这叫企业家!是企业家,就有能成为企业家代表的可能……懂这个意思没有?” 意思肯定是懂的!自家这个老丈人呀,其实还是更喜欢权利的!他大概是觉得这个代表那个代表,距离权利就近了!他的圈子是这么衡量人的。 可其实,咱作为老实的庄稼汉,心里想的是:修桥铺路盖学校,这是一等一的善事。咱可以捐一些,权当给娃积德了。 之前还想着怎么跟媳妇说这个事呢,结果老丈人来了这么一下。虽然目的不同吧,但好歹目标事一致的,他很听话的表示:“爸说的对,我听爸的!” 雷秋芳一下一下的拧着三岭的腰,这事得听公婆的,听我爸的干啥? “别闹!”三岭一本正经的,“爸还能害咱们?爸见识广,站的高,要多听爸的。” 那我爸说要给谁给谁送礼你咋不听呢?雷秋芳翻了个白眼,又不由的偷笑,说到底,自家这男人也就是面上看着可老实了,其实肚子里精明着呢! 老实和厚道可不一样,自家这人,其实是个厚道人! 然后老雷很高兴有一个听话的女婿,放下两份坐月子补养的各种食材,走人了。 不用问,多出来的一份还是想送给小桐,这算是间接的巴结林双朝。 雷秋芳的妈也是这么个调调,在这边伺候闺女的月子,不要杨淑慧搭把手,“亲家,去伺候小桐吧!林领导多忙的,小桐那边没亲妈照看,也是实在没办法。咱都是闲人,人家林家大姐要照看领导,这是大事中的大事……” 把杨淑慧给说的,突然间就感觉自己对自家的懒蛋儿媳妇还是没有足够的重视。 可是话说回来,我还要咋重视?当娘娘供起来? 突然就觉得,秋芳这媳妇挺好的,雷家也没不好,就是对权利这个东西,有点痴迷。他不一定是非找你求啥,就是那种见了权利就觉得低了一等的感觉,叫人感觉不知道哪里怪怪的。 这边小桐生了,林家来人吗?电话打来,约好的会回来的。一家人在这边吃顿团圆饭就算了。 林家小姑上门来,一是看孩子,一是打听一下,“没打电话说,你爸回来不回来?哪天回来?” “我爸的时间难说。”林雨桐就道,“有时候都是说好的事,但是临时有事的话,说走就走了。便是要看我,怕也是抽空,看是下来检查工作的时候抽个休息的空档来瞧一眼?还是路过的时候绕一段路瞧瞧?” 这样啊!小姑犹豫了一下就低声说,“我看老四跟水利站的人都挺熟的,原来的站长调走了……就是那个袁站长,调哪里了,你知道不?” 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不清楚,你也知道,我一天到晚的都不太出门。怎么了?有啥事?” “抽水这个事……到底是临时的!”小姑说着就笑道,“啥时候转正咱也不知道,不过是听说咱们县城这边火车站要设一个小站,这有站是不是就得有卖票的,你这三个表弟妹,你也都知道,是不是都利利索索,一个比一个能干……” 还想把儿媳妇安排到车站去! 林雨桐抱着孩子慢慢的拍着,然后就抬头看林小姑,问说,“有两个问题,我一直想不出来答案。” 这娃,天下一句地上一句的,想说啥嘛? 林小姑看着侄女怀里的孩子,笑问说,“都是两个娃的妈了,还有啥稀奇古怪的问题。” 林雨桐抬头看她,问林小姑,“姑,你知道天有多高不?” 啥意思? “你又知道地有多厚不?” 林小姑愣了一下,脸蹭的一下就红了,站起来转身就走。 林雨桐轻哼一声,把孩子轻轻放下,然后给吴秀珍把电话打过去了,“……必然是要去找我奶奶的,你不要瞒着奶奶,把事给说了。这是得寸进尺的没有分寸了!” 吴秀珍就笑,“你真的问你姑,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问了! “问的好!”隔着电话,林双朝听见了,直接放下筷子回了一句,从老伴手里拿了电话,给桐桐说,“安心养着。这事不要操心!下次你小姑再这么着三不着两的,就不用客气。” 挂了电话,林双朝兀自生气,饭吃了一半也不吃了。 吴秀珍把筷子递过去,“你也是的,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小妹就是那个样子,也不是现在才变成那样的,为这个生气不值当!她闹也不怕,咱妈比谁都明白。” 林双朝生气的不是这个,他接了筷子,又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家里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是小事!就怕如今这世道,会冒出越来越多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吴秀珍觉得要不是自家有个会处理关系的姑爷,老林这官当的够呛! 第912章 流金岁月(43) 这个周末,林家的人会过来。 金印打算专门去县城买食材的,但是老雷听到信儿了,专门请了假跑来,带了食材,并表示,“我请假了,饭我来做。这有些东西得提前准备……” 没人请,人家直接来了。这边的厨房更大,人家就直接在这边,然后就这么里里外外的忙活开了。 林雨桐:“……”这叫人多不好意思。 雷秋芳倒是没不好意思,“没事,亲戚家来了要紧的客人,一般都是叫我爸过去给做饭的!他也爱做这个。”她是过来洗头的,后来干脆把自家的澡盆扛过来了,在这边洗个澡也没事!洗出来在这边的屋子里呆着,想等头发干了再走,有空说那么几句话。 这个话题,雷秋芳怕人家尴尬,说了一句之后就直接跳过了,说起了孩子的名字,“我家就那一个,我哥家只有俩姑娘,也不能再生了。我想给我家那个取名金雷。” 行啊!公婆在这上面很开明,金雷就金雷,很无所谓的。 雷秋芳又问说,“你家这个呢?名字取了?” “金明明的大名是我爸给取的,公公的意思是,还是叫我爸给取!周末我爸该是有时间的,过来之后见了孩子再说。” 那倒也是! 两人在炕上坐着,又说看望孩子的人,“人家王月也来了,她一天天忙的不在家,其实咱都说不上是熟,可下雪那天人家来看孩子了,拿了一斤红糖,一把挂面,一块三尺的布,还给了娃两块钱。” “一样的!”林雨桐点了点礼簿,“我都记着呢,给的礼是一样的。” 雷秋芳就后悔的,“人家抱养了个闺女回来,紧跟着离婚,咱也没看人家的孩子去。” 是啊!在这事上其实是有些失礼的。 林雨桐就说,“等思甜周岁的时候,把这补上就完了。也不怕忘了,跟咱家的小凡一天生日,到日子里咱过去拿上三样东西,也给人家孩子两块钱。” 而后又说谁家的孩子咱家给了啥,结果轮到咱家他们家给的啥,基本都是给的东西差不多。但也有些人家,不知道是记错了还是怎么了,来看望拿的东西比自家当初给的差了不是一档。 这种人,在大家看来就是‘不知礼数’,慢慢的就会疏远来往。 正说话呢,外间的电话响了。在里面听着铃声其实没那么大,孩子并没有惊着,睡的很安然。桐桐出去接了电话,电话是二姐打过来的,“我跟你姐夫带着娃今儿就坐车到平洲了,在家住一晚,明早跟爸妈一块回。你还要啥不要,我在省城给你买了带回去。”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要的,“啥都不要带,家里都有。路上得照看孩子呢,啥都不要带了!” 成吧!没啥特别想要的,那还是老计划。 育蓉把成匹的坯布叠起来塞到蛇皮袋子里,带了那么一大袋子!这玩意可沉了! 高城就低声道,“人家那钱赚的,不稀罕这个……” 我知道,“农村人情往来比城里厚重的多,你不懂!这东西也不是给她自己用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坑我呀,带这么多给逃难的似得,“孩子走累了,你抱吗?” 嗯!我抱! 高城还要再说,他妈拍了他一下:闭嘴!不要言语!人家难得给娘家拿点东西,看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舍不得呢。 就这育蓉还没弄完,走出厂子呢,厂门口有人等着又给塞了好大蛇皮袋子东西来。三十多岁一妇女,高城还不认识。她看见育蓉给了人家十块钱,然后把袋子就被塞过来了。 “这是啥东西?” 育蓉小声道,“她是毛纺厂的,都是有些瑕疵的毛线,啥颜色的都有,但都是羊毛的。有些长有些短,但咱自己织并不妨碍。” 一蛇皮袋子有瑕疵的坯布,一蛇皮袋子塞的实实在在的各种毛线,知道这有多沉不? 当然,咱不是舍不得。人家那妹子要名气有名气,要钱又有钱的,也没少贴补自家。人家的贴补很直接,总是在年节的时候寄钱。来不了的时候就给她二姐钱,附带留言:给老人买补样品,给孩子的零用钱。 高城想着,这次去给孩子的红包给大点,带不带东西无所谓。 育蓉却不这么想,“哪那么多客套的!她有啥给我点啥,我有啥给她点啥,那是我亲妹子。” 行!行!行!亲的还不行吗? 先到老丈人这边,结果第二天要走的时候,这东西更多。这次倒是用了老丈人的座驾,但是油钱和车辆折旧费得给单位的。因着有车,需要拿的更多了。 老丈人喊:“……高城,东边房间有一箱子烟,一箱子酒,是老同事带来的,我也用不上,给四海带回去。” 好的!高城认命的去了。 “高城,厨房有一袋子黄米,咱这边黄米不多,是东北的老同学寄来的,把那个扛出来放车上……” 好的! 然后高城才知道老丈人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家私呀!有南边的同学寄来的茶叶,有沿海的同学寄来的海鲜干货,还有去香江考察的老同事给带回来的纪念品,但是没有一样是给自己留的,都给他家小姑爷呢。 再加上老太太给孩子做的鞋,丈母娘给孩子做的各种衣服。 在车上的时候,吴秀珍怕高城多想,就问说,“听说从厂里调到纺织学院了?” 高城愣了一下,就道,“对!当时进修结束之后,学校刚好缺后勤岗,我就留下来了。” 吴秀珍就笑,“这是好事!要踏踏实实的。高校的环境好,相对来说,也简单。这就很好了!你的工作呀,我跟你爸都挺放心的,便是你们大姐夫,我们也放心。他这几年也是进步很快,入了县局了……你们呐,都是进步了!四海不一样呀,这孩子……工作都辞了。” 高城一愣,觉得自家这丈母娘虽然没啥学历,但是跟着老丈人真是历练出来了。听听这话说的,句句都是夸自己和雷子呢,但其实呢?丈母娘是想说:你们都进步了,可是为什么进步的是你们呢?你们是符合人家的要求,但是,符合要求的只是你们吗?哪怕你们的岳父没干涉,但这个岳父对你们的前途都是有隐形帮助的。 话音一转,人家说了:四海不一样,他把工作都辞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都借了你们老丈人的光了,可人家四海一点都没有。 话到了这个份上了,这是想说啥?想说偏着点四海,你们谁都不要有意见! 高城:“……”我也没敢有意见呀! 哎呀呀!反正自家这个老丈人和丈母娘其实都不怎么好打交道。他给媳妇使眼色:搭救搭救!育蓉白眼一翻,就说她妈:“干嘛呀?谁说什么了?那我就是我爸的闺女,这能变呀?高城符合条件,这不就行了吗?也没人说你们偏小桐和老四我们就有啥意见呀!” 林双朝就问说,“我们偏四海和小桐什么了?” 育蓉:“……”就那么随口一说,咋还较真上了?她只得道,“行行行!您最公平,一视同仁成吧!” 林双朝哼了她一声,“我没照看四海和小桐,相反,是四海和小桐照看我们……” 得得得!不说了成吗?您家那大作家最了不起,您家那姑爷更了不起,成吗?就几句闲话,非掰扯明白吗? 他们到的时候,雷智平和育莲带着孩子已经到了。林双朝还没下车,就看见停在路边的小吉普,脸就沉下来了。 雷智平赶紧出来,“可算是回来了!”说着话就赶紧解释,“方局下来检查工作,他原本跟金叔就是朋友,知道添了三个孙子,绕进来瞧瞧。”车可不是我开回来了!这脸色给人吓的。 林双朝的表情这才好点。 弄得方局都没法多呆,只说年前盗窃猖獗,还得再去别的乡镇瞧瞧。 林双朝没言语,只点了点头,说四爷:“四海去送送!”这才笑着跟金印说话。 金印感觉好紧张! 金明明过去抱着姥爷的腰就挂上了,“您怎么才回来呀?我妈念叨好几天了……” 林双朝把孙女抱起来,“长高了,有奖励!” 吴秀珍拉孩子的手,“怎的吃不胖呢!这次跟姥姥去住两月……” 好啊!金明明这个那个的叫,才都在厅堂坐了。大人说话,金明明带着俩表弟上玻璃暖房里玩,孩子们没见过这个,都好奇! 等身上都暖过来了,才去后头看孩子。 桐桐把孩子给老太太递过去,“您瞧瞧,是不是比金明明还白一些。” 可不,都白的发亮了。 育蓉看了看,接过来抱了,“头发比金明明的黑,瞧这头发多旺!” “耳垂是一样的,都可厚了,你摸摸。”育莲来的早,抱了好一会子了,端详的可仔细了。 林双朝抬手接过来,轻轻的晃悠着,问说:“名字取了?” 金印赶紧说,“亲家来取,给娃取个好名字。” 林双朝还矜持了一下,金印再三的请求,“因着没取名字,户口都没给上呢。” 这样呀!林双朝端详了孩子半天,才问说,“金锏,如何?” 哪个jian? 林双朝坐下,把孩子搁在腿上,伸手用手指在茶几上写了个‘锏’字,“金锏!”四爷当时就给噎住了,桐桐眨巴了半天眼睛,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金锏,又叫打王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打昏君,下斩奸臣。金锏就是干这个用的! 有这样不得了的寓意在里面,咱拿来给孩子取名字吗? 金明明突然就觉得:我好喜欢这个名字!想跟弟弟换换。 第913章 流金岁月(44) 这怕是跟林双朝的心境有关! 如今的很多情况,林双朝看在眼里,怕是急在心里吧。 今天这样的场合不适合谈这个,金锏就金锏,咱就叫金锏。 这几年不停的添孩子,很难聚到一起。确实是出门不方便,孩子小的话,出门更不方便。而今这一聚,这两年内怕是再难聚的这么齐整了。 这么齐整了,林雨桐难免问起了育材,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没有跟育材打过照面呢。电话,书信,来回寄东西寄钱的,来往没断,但就是,“有三个月我没有接到育材的消息了……” 吴秀珍低声道,“怕是部队开拔了……” 明白了!西南边境还打仗着呢。严格说从七九到八九,摩擦就没断过。这就是为什么育材从参军之后就没回来探过亲的原因。 这话不敢再说了,省的老太太心里不大自在。 娘们几个说这个呢,那边连襟几个带着老丈人一块说话。 高城就说现在厂里的情况,“正在上设备,扩大产能……” 四爷就认为,“不该再盲目的扩大产能了,再这么下去,就不是市场饱和,而是市场过剩了。”他就说这里面道理,“……经济放开,吃的饱,自然就追求穿的好。也就是这几年,不管是轻纺还是毛纺,需求量猛增,这就会导致一个误判,觉得市场大,还可以扩大生产。可你这么想,他也那么想,棉纺各县有,地区有,省里有,而且你们都排第九,还要再扩大产能,这是要把这个行业彻底做死的。” 林双朝愣了一下,对市场这个东西,国内敢说懂市场的有多少人呢?但是四海说的经济规律就如同书上说的,是一个浅显的道理。这是应该重点关注的问题。他顺手就掏出随身带的本子和笔,“四海,你说你的想法……”本子搁在膝盖上,这就开始记了。 育莲低声道,“爸现在真是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职责所在,岂敢轻忽?! 林双朝还嫌弃娘儿几个吵吵嚷嚷的烦人,干脆带着女婿去了前面的客厅,那地方大,也安静,在里面说话是合适的。 金印跟着倒水,看着儿子跟他老丈人在一起说话。回头那么一看,其实自家老四很像是那么回事,他在那里说的滔滔不绝,他老丈人听的仔细,不停的记一笔,由此可见,老四并不是胡说的! 林双朝在本子上划拉,好半晌才说,“照这个规模扩张开了,要不了几年,就不盈利了!但是厂子负担会越来越重,非破产重组不可!” 对的!还不光如此,四爷就说,“最苦的依旧还是农民。吃饱不难,之前以杂粮为主。现在呢?细粮家家都能吃,也仅仅是吃饱了。但是呢?公粮公棉,上交上去之后,按说定了级别定了价,是得给钱的!但是,基本都是白条。好粮食好棉花全交上去了,钱没有兑现下来……农民手中真没有钱。再加上,摊派不少,修桥得摊派,铺路还得摊派……再加上学费、医疗费这些费用这两年明显上涨,而对应的,也出现了日用品涨价……通货开始膨胀了……从集体脱离出来之后,各方面磨合适应的过程,尤其痛苦。这村里,有卖血的,有的妇女实在没法子,出现了出卖身体的事……” 四爷就这么把‘农民苦,农村穷,农业危险’的实情摆在了林双朝面前。 越说的多,林双朝握着笔的手越是抖的厉害,最后已经不能落下一个字了,眼泪哗的一下给下来了。 四爷从边上的抽屉里取出个信封,“这是小桐才写的,还没有寄出去的文章。” 林双朝接过来,坐在沙发上,一字一句的读完了。读完之后什么感觉呢?字字如锥刺骨。 他把这文章收起来,问说,“为什么没有寄出?” 四爷叹了一声,“桐桐的意思是,咱们尚且在探索之初,这个蜕变的过程在所难免。有些文章只能给有些人看,发表……很不必!此时,作为一个手里捏着笔杆子的人,更该坚定自己的立场。” 林双朝缓缓点头,一脸的欣慰:“是啊!探索之初,难免艰难。这篇文章我留了,你们的想法很成熟。稳,是首要的!” 林小姑就是在这样一种气氛中来金家的,她是听说哥哥回来了,骑着自行车就来了。但是厅堂里的气氛叫她吓的不敢言语,直接放下门帘子往后头去了。 后头屋子里,林雨桐也不知道四爷跟林双朝在谈什么。娘儿们说话,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育蓉说平时在家是公公给看孩子,接送孩子上托儿所的,“我婆婆闲不下来,从库房里买了瑕疵布,到周围农村去卖去了……我这次带了好些,很便宜!有亲近的人家或是走礼需要用,这东西就可以……” 育莲摆弄那毛线,“这东西……是个费时间的活儿,得织的好看,可费事了。” 慢慢织呗,又不着急穿。 吴秀珍难免问起桐桐县上哪个领导家里有啥事,桐桐有没有去之类的话,老太太给几个重孙分果干呢,几个孩子围着老太太要零用钱出去买汽水喝,正嘀嘀咕咕的说的热闹,就听到杨淑慧喊说,“小桐,你小姑来了。” 话音才落,门帘一把给掀开了。小姑看见老太太了,委屈的眼圈都红了,一张嘴就带了哭腔,“妈,我来问嫂子一句话。” 老太太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过去,有话好好说。”然后把零钱先给孩子们分了,“汽水拿回来,泡泡再喝,要不然喝了咳嗽。” 钱一到手,金明明带着蹬蹬蹬的跑远了。 娃们一走,老太太脸上的笑也收了,她看闺女,“来告状的吧?!嫌小桐说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那你来说,小桐说错你没有?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来给我说说!” 林小姑一噎,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老太太就问说,“你是觉得你哥哪里对不住你了?还是你嫂子哪里对你不合适了?说出个一二三来,叫我听听。小桐这个,没错!你张口要安排你儿媳妇,凭啥?你给你哥立下啥功劳了,你哥得对你有求必应的?来,你说,我听着。” 林小姑擦了眼泪,“咱村那谁……人家妹夫从公社调到县里,才是个局领导,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哪个没安排?咱家呢?” “那你哥没有那个会安排人的本事,怎么办呢?你看谁有安排人的能耐,你认谁当哥去嘛!”老太太端着茶杯子,吹了吹,“你要认来那么个哥,说不定回头还能拉拔你侄女们一下呢!育莲在幼儿园当孩子王,拿那三十块钱的工资。育蓉还在厂里,整天忙进忙出的干琐碎活,一个月四十八块钱……小桐还是农村户口,育材还在前线拼命呢,你哥都没本事给他自己的娃安排好的清闲的还挣的多的工作,不过不要紧,这不是有你吗?你努力努力,你的侄儿侄女都等着你拉拔呢!” “我哪有那个本事?”小姑低声嘟囔了一声。 “你没有那个本事,那你指靠谁?谁欠你了?”老太太坐起身来,“你哥刚毕业的时候,说是安排你去农校上学,不要学费,学出来能去农垦当个技术员,结果呢,你听了吗?你没有。你搞对象了,坚决不去上学。你哥不同意你的婚事,觉得你男人在人际交往上有缺陷,你不听嘛!你要结婚,还得要嫁妆,你哥从单位预支了四个月的工资送你出嫁。你哥那边添了几个孩子,都在城里面,孩子小的时候,想接我过去照看。那时候给家属分配工作,什么缝纫社街道办,哪怕是个菜市场的卖菜的呢……这些你嫂子都能干呀!可结果呢?你说你婆婆看不好孩子,非叫我给你看孩子,你嫂子就没法出去工作了,一个人在家带娃。你哥一个人的工资养四个孩子。后来,遇到运动了,育莲育蓉和小桐被送回来,这时候小桐都多大了?要我管吗?在大队参加劳动,分粮食的!确实,家里有活需要搭把手的时候你就来了……家里确实轻松了!但咱把道理掰开了讲,我是你哥的妈,也是你妈!你哥掏钱养我这个妈,你就近照看了我这个妈,不是应该的吗?你而今不能拿这个东西,当成是你对你哥有恩情吧!便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对我没赡养照看的责任,那我问你,你三个孩子成家你哥花了多少钱,你三个儿子盖房,你哥又花了多少钱。有这些钱,别说是能还上你那几年偶尔照看耽搁的时间和情分了,就是专门找个人来伺候,也能雇来这么个人了吧。那你说,你哥哪里对不起你?”说着就把茶杯放下,说闺女,“我老了,还能活几年?我活着一天,你撒泼打滚,你哥你的侄子侄女们,看在我的面子上,能照顾你一二。老人是啥?是子女的捆绑绳!我在一天,你就觉得你跟你哥是在一起捆着呢。那你就不想一下,我要是不在了……你怎么办呢?你只想你要怎么样,你咋不把事来回的想呢?这有些事做了,对你有利了,对你哥有害没有,你考虑过没有?!不敢想你能顾忌你哥的利益,但就想着,别害你哥,这成吗?” 这话说的,林小姑抿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而后老太太一点面子都没给林小姑留,直接就说:“你啊,不是有啥毛病,也不是糊涂!你就是单纯的——自私!” 第914章 流金岁月(45) 林小姑气哼哼的走了,老太太才说,“少些来往牵扯,由着她去吧!你小姑呀,就是被惯的了,当年那情况,不答应她结婚也不行呀!正宣传婚姻法呢,婚姻自主,那闹腾的,谁拦着都不行。要不是因着这个,你这个姑父呀,我是一百个看不上眼的。”就像是今天这个事,自己回来了,他的老岳母,一年也回来不了一次,那你随便拿点什么,哪怕是两斤油豆腐呢,来看望一下会累着你?还有那三个孩子,亲外孙呀,如今自己这外婆回来了,一年咱都见不到一面。你就是啥也不带,带着媳妇过来了,就瞧瞧这老太婆好不好,委屈你们了?劳烦你们了? 有求于你们的舅舅,偏把你的亲外婆都不当回事,这事像话吗? 自家的女儿任性,咱自己知道,她就不是个很会做人的人。也正是因着这一点,当年就反对这个婚事。越是这种性格的,越是得找个能互补的。可背景特殊没拦住,成了这样了。但凡找个合适的人,几十年的熏陶,也走不了大样子。 结婚的时候年轻,姑娘单纯任性,男人不善于跟人打交道。自己都不会,就教不了老婆,更教不了孩子。于是,养的几个孩子都是不会来事。 这话今儿要不说透,自家那闺女还反应不过来她哥恼了她了。她都不想想,整日的打电话,这一年多以来,她哥接过她的电话没有。不接电话,不正面接触,她还不能悟,蠢的呀没法说! 这事就说到这里了,孩子们买了汽水回来,叽叽喳喳的,这一打岔,这一码事就算是过去了,谁都不提!林双朝也只当不知道妹妹来过,跟自己女婿说话。 怎么说呢?对三个姑爷,林双朝还是喜欢小姑爷。尤其是多聊聊之后,就觉得果然还是自家的小姑爷最好。 雷子呢,不是说哪里不好,就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大姑爷像是官场上的大多数人,从不说过头的话,一旦问到敏感处,他就含混。哪怕跟自己这个老丈人,也不敢说实话。 为啥呢?因为他怕自己的脾气过于刚直,把有些私密话当成大事来办,戳破了之后,他不好做人。 高城呢,他不属于官场上的人。他也不关心他之前的单位如今的现状,他关心他个人的成长和家庭的发展多过于任何东西。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叫别人看起来其实也是稳当的一个肯上进的青年。 只有自家这小姑爷,钱多了之后也没多出其他的毛病来。他和小桐的眼睛始终放在最下面。有钱,但更看得见没钱的苦。他敢看,敢想,敢说,敢信任他这个岳父,敢把问题摊开讲。 对嘛!就应该这样。基层就得多些像是这样的人,只有真的发现了问题,这不是才能解决问题吗? 因着对女婿的满意,那种沉重的心情里多了几分安慰。 吃饭的时候,林双朝才知道做饭的是金家的亲家,“看这个事情闹的!请来一起吃嘛!家常便饭就可以。” 结果怎么去请老雷,老雷都不去。林双朝只得端着酒杯亲自去厨房敬酒,谢人家去了,“说好了,大菜做完,咱得喝三个。” 好的!好的!领导。 大菜做完了,愣是拉着老雷坐在边上,酒还能喝一轮。给老雷亢奋的,脸潮红潮红的,觉得特别有面子,能吹三年的感觉。 一顿饭吃到下半晌,老雷喝多了,林双朝的酒量不小,一点也没看出来喝酒了。三岭一看老丈人那状态,利索的扶着老雷过他家去了。一进门,老雷就打着手势,小声道,“你不知道,这位林领导特别难打交道!他是出了名的林三杯,不管什么场合,酒不过三杯。咱们县上的领导碰见了,敬酒也不过喝了两杯。今儿……我敬的,人家喝了三杯。” 三岭将老丈人塞到炕上,丈母娘就低声说老丈人,“轻狂的那样。” 老丈人一把掀开被子,“老娘们家家的,你懂啥?”说着就跟三岭道,“你得扶我,扶我去送送……” 三岭只得道,“已经走了!您踏实的睡吧!” 老雷急了,“多做了几个肘子,是要给他们带的……” 这肘子怎么带? 做好的酱肘子,冻住了。杨淑慧把钢条烧热了,用信塑料把肘子给包裹严实,用钢条烫一下,塑料就封住了,之后再多包裹几层,能带去的。 老雷是真实在,愣是多做了八个肘子。 育蓉就说,“我跟姐一人两个,剩下的四个给妈带回去。过年的时候妈少做些,爸招待人的时候,这就是现成的。” 也成呀! 吴秀珍从包里掏出两张折扣空调票,偷偷塞给桐桐,“拿一张给雷家,人家未必自己用,但这个票,应该能有些用处。留一张……给你公婆买一个。你们不缺钱,但这东西不好买。先紧着你公婆吧,家里有一个,等夏天叫娃们有个凉快的地方呆着就行。这票是你爸老领导的儿子给的,人家不求咱们什么,不牵扯啥。” 林雨桐接了,只要能找到卖空调的人,咱不买带折扣的还不成?回头多买两台,就都有了。 吴秀珍见老林拉着四海在说话,就又给了桐桐一张纸条,上面是电话和联系人,“上次听雷子说,四海在找人要找发电机的零部件,这东西现在不好买,我给打听好了……” 林雨桐朝老林指了指,“我爸知道吗?” 吴秀珍白了她一眼,“不知道也没关系!咱也是掏钱买呢,又不是从厂里要的!怕什么呢?这种小事也非得你爸知道吗?你放心吧,你妈知道啥事能办,啥事不能办。”找关系花钱买东西,真不叫事。 也对!桐桐就接了。 然后吴秀珍提要求了,“明明我带走住一段时间。” 林雨桐:“……”不是不叫你带,“是她太淘了,你还要照顾奶奶,还得跟外面交际,你弄不了她……” 然后吴秀珍的眼圈红了,“你们姐仨生了四个了,都不叫我跟你爸给你们带孩子,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没地方说理去了!她就看自家那熊孩子,熊孩子听的清清楚楚的,咧嘴一笑,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性子野的,巴不得跟姥爷姥姥走呢。 杨淑慧跟进去帮着孙女收拾好,一再叮嘱,“那地方不是咱村里,不能上人家的房子顶上去……也不能爬树翻墙……人家要是养狗了,不能欺负人家的狗,不能揪猫尾巴,人家的狗猫跟你都不熟,真的会咬你挠你的……不能谁家做了好饭,你就上谁家蹭饭去,这不合适……更不能欺负人家的孩子,人家养的都娇气,你再把人家给揍了,你妈肯定会揍你的!” 金明明点头如捣蒜,应承的可好了。拉着包就出门,吴秀珍接了孩子,直接就上车,好像怕这边反悔一样。 老太太坐在车上,笑眯眯的把孩子往怀里揽。人年纪大了,确实是有些寂寞了。 林双朝朝车上看了一眼,继续跟女婿说话,“……还是之前告诉你的,不好着急,一步一步的,稳扎稳打。现在呀,有些声音很杂……这种气氛是不正常的。但是呢?会有改变吗?我认为不会。有时候是需要这么一个阶段,不把各自的立场摸准了,事情怎么往下办呢?” 四爷就说,“您说的我都记下了。但是,爸,有时候立场放在心里是不行的!任何一种态度,只有表达出来,才能叫人明白你的立场。” 林双朝愣了愣,而后拍了拍四爷的肩膀,“……铁的事,我问过之后给你电话。”那边把小桐准备的东西往车上抬的连襟两个左右看看,心里不大是滋味呀!咱在老丈人家是苦力,人家呢?老丈人咋就那么疼爱呢?真就是办不了的事就找老丈人,然后老丈人还给应承了。自家有点事都不敢跟老丈人张口的。 一样是姑爷,这待遇差别有点大。 东西放上去了,高城和育蓉先上车,得跟着走了。 雷子和育莲却不着急,他们回头坐方局的顺风车回去。车一走远,雷子才问说,“今儿我哪句话不合适了?”他是真不知道!反正说完,明显感觉到老丈人不高兴。 四爷先把人带回去喝茶去了,这事没法挑破!雷子不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他求的是一个稳。若是求稳,他而今的表现就是合适的。林双朝只是一时的不高兴,回头自己就能想明白,一个求稳的同在官场的女婿,比那种四处钻营,只为了谋求高处的女婿靠谱的多!这样的人不惹乱子。 因此,四爷就道,“不是对你不高兴,是当时说到治安,说到稍微一放松,不法之事就抬头……事都不是叫人高兴的事,可不得不高兴吗?” 也对!雷子也没纠结,而是跟四爷咬耳朵,“县城好几个单位都要盖家属楼,都要重盖办公楼,这砖瓦你提前跑一下,你三哥一年的活都有了……” 四爷摆手,“要盖是要盖,上面批钱了吗?财政上官就没钱,教师的工资都欠着呢,拿什么盖房子!这事到头来就是个三角债!” 雷子就点四爷,自家这个连襟,太谨慎了! 回去之后雷子还问育莲,“你没问问爸,还要在平洲再任一届,还是有什么新的动向……” 育莲忙她的,把小桐给带的东西都规整规整,这么进进出出的,这才说,“我不问,你也别问,爸现在呀,就跟妹夫交心,连妈都退到一射之外了……” 雷子笃定的说,“有电话就是方便,能随时沟通,这感情升温就快。” 育莲白眼翻他:就跟你办公室没电话似得! 然后抖了抖手里的料子,“这玩意多贵呀,够做三身的了!” 雷子进里屋去了:娘家有权有势的媳妇,声气就有点不一样! 第915章 流金岁月(46) 金明明不在家,还真有点不习惯。 打电话过去,是金明明接的,换了个环境她很欢快,那……也行吧! 林雨桐把空调打折票给了雷秋芳一张,叫她给她爸,回头等过年的时候买一头猪,给雷家多送点就行。姻亲家,也不能说人家给你点东西,你立马还回去。这也不像话,不是跟人常来常往的态度。 雷秋芳可不是啥也不懂,这东西难搞到,自家爸拿去给主管的领导,人家怎么用咱管不着。但有这个东西,自家爸就能在食堂呆下去。之前还说要往小招里面调人!调出去当然没有在原单位好了,那地方得二十四小时待命,一点也不轻省。人年纪大了,在单位呆着,小年轻把辛苦的活儿都干了,他给调味指挥,相对来说轻松的多。 咱要的就这么多,这些就足够了。 雷秋芳笑的眉眼舒展,“你这边的奶粉够不够?回头叫我爸留意,多买点。” 够了!母乳本来就够,还养着两只母羊在大民家的后院,那奶多的,巷子里谁家的孩子来要,都能想办法给留出一碗来。吃的人多,喂的人就多,产奶越发的多了,孩子是不愁吃的。 两人说着话,雷秋芳还问说,“给小的这个到底是取了什么名儿?” 金锏! 简简?男孩叫这个名字是不是太文弱了一些。 但金锏这个名字在金家没叫起来了,不知道啥时候自家儿子多了个小名,叫金斗。 金斗是怎么叫起来的呢?是桃子嫂老往这边来,见天的来看孩子。她生了俩闺女了,还想要个小子。结果偷摸的怀了一个,五个月的时候一检查,说是闺女,当时就在县城偷摸做了,养了半年这又想怀一个。怕是想着这边兄弟几个子孙运旺的很,想粘粘好运。再加上桐桐这边暖和,哪怕是不进屋子,在玻璃房里坐着,也比他们家暖和。于是,就带着针线活上这边的玻璃暖房里蹭温暖来了。来了就瞧孩子!稀罕男孩,就瞧的仔细。抓着孩子的手看,非说孩子一双手十个指头都是斗,这可是好命呀! 她出去就跟人家说,老四家生的这个小子可好的命,一手的斗。 孩子的爷爷叫金印,好些人就促狭呢,故意把爷孙叫的跟哥俩似得,你爷叫金印,你就叫金斗。 于是,金斗金斗的就叫起来了。 像是农村里好些黑蛋黑狗这样的名字,也不是自家取的,都是周围的人叫出来的,叫着叫着,原本叫什么大家不记得了,大家认可的名字那就是你的名字。 没地方说理去了! 桐桐就说,也不是都是斗,有一个分不清到底是斗还是簸箕。但桃子嫂马上就说,九个斗也不少了! 这就没法子了,她只能跟人家强调,我家孩子叫金锏!这是一个很威风的名字。但是,大家就觉得金斗好,谁管你户口本上叫啥,反正我们就认这是金斗。 林雨桐:“……”好吧!金斗就金斗,但如果能叫成四声,斗争的斗,就更好了。这好有点靠谱。 当她再度强调该念四声的是时候,桃子嫂表示反对:“金逗,逗逗……”像个狗狗的名字,“不好!”直接给否定了,只对着孩子笑的眉开眼笑的,“是不是呀金斗,咱们就是抓了一手斗的好命娃嘛!” 林雨桐:“……”民间那顺口溜是怎么说的?七斗八斗坐着走,九斗十斗清福享不了。还有一种说法是,九斗做太守,十斗全,生个小子中状元。 人家在夸咱家的孩子呢,不能再反驳下去了。 于是,家里就多了一个金斗。 金斗的降生在杨淑慧看来,就是特别有财运的。因为儿子的四海农具厂的农具,上了火车,朝外省运了。 火车站距离自家这边有多远呢?七八里路吧,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小站。这个站距离县城真不远,且靠着公路,下了火车再去县城很方便。各个镇子去县城的车都得从这里过。 而火车站距离自家镇上,按照现有的路,还是比较远的。但是换小路,真就是七八里路而已。因着是小路,这次的货都是人力拉着架子车运过去的。但不管怎么说,是卖到省外了。 四爷就考虑,能不能将这一条路放在规划里。最近他在跑公社,这事得公社出面,上面才能答应。 这个事对公社是有利的,这极大的方便了这边公社的出行,也更有利于百姓把农特产带到城里去卖掉。从公社挑着担子走七八里路,不远!花几毛钱就能到平洲,花一块上下就能到省城,这是大大的好事。 县上并没有卡,人家当时选这个做火车站的时候就已经计算过的。车站放在这个地方,辐射范围最广!但还是那句话,想修路,上面没钱。 没钱就没钱,四爷找有关部门,私人出资,修这条路。但是需得有关部门规划,需得他们定标准,然后验收。 但这不是一天能定下来的,再着急没用!然后人家就说,“先平整出来,能用就行!沥青路还是夏天修吧。” 夏天温度高,沥青融化需要热量,夏天修的话成本低。 于是,年前这点时间,四爷是早出晚归,把周围几个村的男劳力都抽走了,干活给钱的。把这路给处理平整了,地基都打好。花钱买了煤渣来,在路上给再给铺了一层。 一条从镇子上延伸出去的路就这么铺平了! 年前了,四爷和桐桐带了不少东西,也上了这趟列车,两人是往平洲去的。一是要过年了,得接金明明;二是四爷想找两辆旧卡车,看能不能买来。老是靠人力是不成的。 车站是新的!大堂盖的像是哪里的礼堂,青砖灰瓦,地方真不大。 但车站内特别热闹,都是带着货物往城里去的,凡是带货的,都给的是货仓的票,里面没座位,就是一节空车厢。这火车不快,大部分人都带着小马扎呢,这么着反倒是方便了。因着四爷和桐桐带的东西多,人家直接给了货仓票,也行吧!就这么一点路,站一会子就到了。 坐火车到平洲需要一个半小时,下车后,在车站门口好容易挤上公交,才到了家属院。 家属院有一些新的建筑,三层的筒子楼大家都稀罕这种住房。反倒是老的建筑,像是民国的房子,而今没人爱住了。林双朝就住这里。 一排排老建筑怕是建国后查抄的公产,这在当年住的都不是一般的人。 到的时候,家里的大门开着呢,吴秀珍在院子里晾晒被褥,看见两人愣了一下,“这么快呀!还想着你们到的晚了今晚能住一宿,这不,被褥都给晒上了。” 通车了,很方便。 两人把东西弄进来,桐桐里里外外的看看,“我奶奶呢?” 睡午觉呢,白天得睡一觉。 “金明明呢?” 玩去了! “玩去了?”林雨桐朝外看,“这段时间没给您惹祸?” 瞎说!孩子能惹什么祸?吴秀珍给姑爷倒茶,就一脸笑意的说起来,“前儿呀,你爸在会上跟李书记呛呛了几句,你爸气的够呛,李书记估计也气的够呛,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结果呢,你说咱家明明多聪明的,李书记家那天炖排骨,她不知道从哪找到李书记老母亲养的猫了,抱着猫就过去给人送猫去了!老太太喜欢明明的不得了,人家问她说,有罐头呢,吃不吃,给她开一个。她跟人家说,开罐头怪麻烦的,她闻见排骨香了,一会子来吃排骨。回来没跟我说,我也没留神。结果她自己抱着个勺子碗,到了饭点就过去混饭去了。李书记刚回来,结果就见咱家明明伸进去的碗……”不用说都想的出来当时的情况。人一肚子火,回来才做到饭桌上,结果门口跑来一个孩子,人先不进去,把碗却伸进去。 要饭给要家里去了! 那德行肯定是嘴里叼着勺子,伸着碗要蹭人家的肉。 吴秀珍笑着学,“当时李书记虎着脸,问说,谁家的孩子呀?金明明就说,‘就是那个惹您生气的老林,他家的!他耷拉着脸,我不爱吃他们家的饭了。李爷爷,赏口饭吃吧!’把李书记说的当时都没脾气了,叫她过去吃饭。她还跟人家说,‘李爷爷您别气,您得想啊,老林比您气的狠了,您就赢了。’把李书记说的,笑了一顿饭,吃了饭了,领着孩子给送回来了,一来就说,‘你这个老林,气了我一顿,还要叫我给你养孙女呀,没门。’我瞧着,两人又在书房里说说笑笑……这是没事了!” 正说着话呢,外面蹬蹬蹬的欢快的脚步声传来,没进这边屋子,从侧门进来,直接进了厨房,抱着个碗又往外窜。 “金明明!”桐桐站起来就喊,“你去哪?” 啊?金明明绕到正门,推开门,把脑袋从门里挤进来,看见爸妈都在,她咧嘴一笑,先叫妈,然后才说:“爸,你等着啊,今儿钱奶奶家蒸了酱肉包子,钱奶奶说要送一篦子过来,那多不好,我拿碗装三五个就回来……”说完,不等人再喊,又窜了。 四爷就问说,“这钱奶奶是?” 吴秀珍朝前面指了指,“是班子里唯一的女领导,怪严肃的一人……惯常跟你爸是意见相左的时候多,孩子要去就叫去,别家的饭都吃得,偏不吃她家的,人家该多想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对吧?”说着就绕过女儿,跟女婿商量,“你看,城里的教育跟乡下比起来到底是更好一些,要不,叫孩子在城里上学……” 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不用四爷说话,桐桐出面,坚决反对:谁说什么都不行,孩子必须养在身边,这一点绝对不能跟妥协! 第916章 流金岁月(47) 本来想当天去当天回的,但如今这状况,两人还非住一晚不可了。金明明走东家串西家,吃了这家吃那家,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该上门致歉和致谢了。 别的东西都不带,就是自家酿的酒,这个就可以了。 先去了李书记家,见两人带着孩子,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谁了,“是咱们的大作家和企业家呀!来来来,进来坐。”真是般配的两口子! 四爷将酒递过去:“自家酿的,您尝尝。” 晚辈拜访,拿着土特产上门,收起来没负担。人家就笑,“跟你爸一起喝过,味道淳厚,绵软不辣,是好酒。”然后交代老伴,“好好收着,去省城的时候我要带的。” 客气完入了坐,四爷才道,“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活泼好动,淘气的紧。” 李家婶子就说,“哪里淘气了?孩子不跑不跳,大人就该发愁了。” 金明明咧嘴就笑,怀里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在那里撸猫。 李家婶子还夸,“这孩子刚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整日里都喂猫,别管谁家的,猫猫狗狗的她都喂。你妈带着孩子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婚礼,孩子就想着打包回去不浪费……特别好一孩子……” 人家夸的如此真诚,林雨桐都不好意思。 李书记关心农具的事,“你爸给院子开菜地用的农具,我拿来跟家里的比对了,这是锻造钢铁的技巧上拿捏到精髓了。小金呀,这是已经有了一些特殊钢材的属性了吧。” 四爷愣了一下,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这才道,“我没经过相关的专业学习,对特种钢材的标准不甚了解。您既然提了,这便是方向。回去之后,一定在这上面多试试……” 真会说话!李书记就点头,话到此为止了。他开口又问四爷下一步的打算,四爷就道,“主要方向还在农具上,下一步主要是刀片,用于旋耕农机的!咱们国产的,刀片不耐用,一般情况一百亩左右,就有磨损。但是进口来的,尤其是R本进口来的,耐磨程度是咱们的数倍。若是在这个方面能超过对方,那就能出口……” 这一项一项的专业数据,叫李书记也更重视起来了。 本来说转一圈就走的,结果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才从人家家里出来。又去各家小坐,九点才回来! 金明明对谁家都可熟了的感觉,人家几口人,家里人都在哪,是干啥的,她都知道。 真就是说不上来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吴秀珍跟着桐桐进进出出的,“住的地方再不济,有暖气……你看孩子回来……” 我家没比暖气温度低。 吴秀珍又道,“你看,你爸现在的职务,孩子在学校老师会非常重视的……” 孩子在哪个学校,老师都会非常重视的。 “但这是城里的学校呀!”林雨桐就说,“我没那么好的教育条件,我也成了作家了。”吴秀珍被怼的没话可说,就又诉委屈,“我才把孩子带顺了……” 不!她是还没来得及给你作大妖,你不可能把她带顺的!关键是,“只给我们带,这也不合适!我大姐家也只是在县城……” “人家在县城,人家只一个孩子!” 林雨桐都没办法了,只得道:“我的妈呀,您只想着教育资源,却不想着,孩子的出身跟成长环境,不能这么错位养的!我俩就是俩农民……” 那你们这农民也忒不务正业了! 林雨桐:“…………就是说,这个院子里住的,人家父母都是有公职的。我爸职位不低,可等金明明长大了,我爸能不退吗?有时候一旦错位,就会叫孩子有一种错觉。咱不能这么干!” 是林双朝和四爷从书房出来了,才拦住了吴秀珍,“孩子放寒暑假来住便是了,又不远!小桐说的是对的,别因着你舍不得,叫孩子早早的离了父母,你那是不讲道理!” 金明明这才知道,明天一早就的回家呢!太突然了,“我还没给张华他们饼干呢!” 谁是张华? 吴秀华就笑,“是前面筒子楼住的,那孩子的爷爷是传达室的老张,祖孙三代住二十平……孩子跟前面筒子楼的孩子玩的可好了,会去那边混饭,也会拿吃的跟那边的孩子分着吃……”她说着就取出一包饼干,得有三斤,“明天早上回路过,去给小伙伴送去。” 金明明就踏实了,第二天路过的时候跑去筒子楼,送了一包饼干,结果换回来不少东西,衣服兜里塞的都是煮熟的鸡蛋,手里拿着包子,嘴里还叼着饼子。 这孩子到底是随谁了!自己和四爷想跟谁交际,就没有交际不了的。但多是必要的交际和需要的交际,从没有像是金明明这样,好像任何一个跟她擦肩而过的人,都能纳入她的社交圈。 这是个什么属性的孩子? 这不,给带上车了。因着在车站碰上同村来卖花生的大叔,四爷帮着人家把空担子跳到车上,桐桐顺便都给买成货厢票了。然后金明明坐在人家倒扣的筐子上,跟边上一个卖绿豆的大娘给聊上了,“我知道你们村……我家对门的王月姨,就是你们村的吧?你认得王月姨不?” 这大娘笑的,“咋不认识呢?一个村上的,离了两回婚,不会生娃,抱养了个女娃的就是嘛!” 金明明大概觉得这大娘那么说王月不是很好,就解释说,“王月姨过的可好呢,又会做生意,对人又好……之前还买了电视买了洗衣机呢……思甜长的可好看了,越长越像是我王月姨……” 桐桐心说,这大娘回去怕是要在村上说的!然后王月再回娘家,是不是扬眉吐气了呢? 等下车的时候,四爷还问她闺女,“为什么要那么说?” “一白遮千丑!以前还有人说我是混子家的闺女呢,后来就没人说了,大家都可爱逗我玩了……” 懂了!她是觉得,钱是个好东西!大家看在钱的面子上,对人的看法会变的。所以,议论王月不过是王月之前不顺,还没钱。现在有钱了,离婚两次不能生孩子——重要吗? 四爷抬手在孩子的头上扒拉了几下,“累了没?爸爸背你。” 好啊!好啊!窜到她爸背上叽叽喳喳说这段时间的事。 小的还在家,不过孩子小,不到认人的时候,出来一天没事,有婆婆照看,家里有奶,孩子吃的也很好。 果然,这一回家,家里一切都好。 唯一意外的是,双泉打电话回来了,说是今年过年回回家。 双泉是结婚连着生孩子,生完之后,孩子小不适合颠簸,连着两年过年都没回来了,就只三岭结婚自己回来了一次,孩子还给婆婆扔下了。 说起来就在省城,可这按时上班,再弄孩子,交通不便,就真跟隔着千山万水似得。不是金印和杨淑慧不去看望,是家里转身都没个地方。 她住的还是财政局的二十平米筒子楼,结婚选对象呢,没选本单位的,而是选了经贸局的,那便是新单位,房子没戏,那就只能住她单位的房子。偏公婆都是在省城教书的,八十年代老师的待遇也不高,住的也很紧张。他们也不是省城的老住户,有院子的那种。而是建国后才到省城工作的,住的也是单位的房子。不过,孩子倒是不多,就这一个儿子。双泉嫁的过去,刚好赶上个婆婆退休了,给他们带带孩子。 怎么说呢?其实日子还行。 这个婚事,是双泉自己谈的。其实他们单位的领导给双泉介绍过对象,不管是人选还是条件,都不错。这领导是老林的旧同事,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想着这姑娘条件不错,遇到个条件好的小伙子,给介绍一下。结果双泉跟郑南儒好上了,这奔着条件好的对象,把现任踹了,她也做不出那个事来,金家人也说不出这个话! 横竖都是吃公家饭的,小伙子不错就行了。 郑南儒长的是不错,人也很活泛,斯斯文文的,这婚事就成了。而今是通车了,孩子两三岁了,在路上能照管了,这才说要回来。 家里有双泉的房间,打扫一下就能住了。过年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有什么要特别准备的吗? 林雨桐就说,“回头去接一趟就是了。” 家里没别的车,拖拉机是有的。三岭为了拉砖,买了一辆拖拉机!给洗干净,先铺上席子,再铺上被褥,再给车厢上棚上帆布,三岭不叫四爷跑了,“你呆着吧,我去接。” 家里早早的炖肉,包饺子。 快中午了才把双泉给接回来了。双泉抱着孩子,比春上回来那次更瘦了些。 大民先抬手接了孩子,杨淑慧才拉闺女往家里走,“咋瘦成这个样子了?” 郑南儒不好意思:“……没敢给家里说。我爸中风了,我妈急着去医院,一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去,腿摔坏了……刚巧又赶上我出差一走就是四个月……都是给累的!” 家里只一个孩子的坏处就凸显出来了! 金印还得先问,“那你爸你妈,现在好些了?” “我妈好了,我爸那个病得慢慢恢复!”郑南儒就道,“我妈说叫我们回来过年,要不然在家里,双泉还得忙来忙去……休息不好!” 那是!给人家做媳妇就歇不下,除非回娘家来,那才是咋歇着都行。 双泉进来看了看孩子,跟桐桐要个熏香包,“晕车了,难受的!我得睡一觉去!”许是回来了,踏实了!男人也不管,孩子也不问,回房拉开被子就睡,那个鼾声呀,在院子里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引娣就跟桐桐嘀咕:“学了一肚子文化,可这结了婚,还不都是一样……” 媳妇不好当! 第917章 流金岁月(48) 风呼啸的刮着,雪粒子打在窗户上,砰砰作响。金明明白天蹦跶一天,夜里就可乖了!晚上洗了澡,往被窝里一钻,前一分钟还咯咯咯的笑着跟你说话呢,下一分钟就没动静了,真就是眨眼就睡! 现在大了,自己在小隔间里睡,里面只一面炕,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小小的衣柜而已。 金锏还小,除了吃就是睡。外面的风声大,挨着窗户有冷风进来,叫孩子睡在距离窗户最远的位置。 睡前给孩子又喂了一次奶,一扭脸瞧见四爷怔愣的出神。 这是……又想什么呢? 把脚塞到他的被窝挤进去睡,在他耳边吹气:“想什么呢?” 特种钢材。 林雨桐愣了一下,“这玩意……咱们自己跟世界的差距可大了!” 是啊!差距极其大。甚至到几十年之后,依旧有一半需要从国外进口。可这种的盘子极大,现在没这个资本呀。 四爷看桐桐,“你是觉得没钱干,而不是干不了……” 桐桐愣了一下,有点明白四爷的意思了,他是说他曾经一定是做过特种钢材的。她想了想就点头:应该是的!自己觉得是吧。 两人没有再往下说了,桐桐猫在四爷的怀里,“这样就很好,我挺踏实的。” 踏实好,只要踏实什么就都好了,“家里来来去去的人,孩子进进出出的,闹腾的慌,要是困了,只管睡你的!”然后摸桐桐的手腕,“没再复发?” 没有!只要休息好,不生气,不操闲心,不会复发的。 那就睡,天天往自然醒的睡。 早起,风雪不住。 郑南儒打开房门,就又缩了缩脖子,这么个天,冷死个人了。院子里轻手轻脚忙活的是表姑,他叫了一声,表姑笑了笑,指了指火房。 火房里宽敞,老岳丈和两个大舅子已经在了。两人坐在灶膛前烤火,小桌子上摆着茶具,这是一早起来就喝茶呢。 大民看见妹夫了,指了指洗脸架,“有热水,赶紧洗漱去。” 锅里的热水那么多,他习惯于倒一点水,够洗个脸就完了。不是缺水,是烧热水需要煤油的!点上煤油炉子烧那么一壶热水,洗脸的时候才勾兑呢。凉水少一点,需要的热水就少一点,有时候甚至得把脸盆斜着靠着,这么着一个盆底的水就够洗个脸了。别说一个人,一家子用这点水都能洗脸。 大民看见了就喊他,“多舀点呀,你那一口水够干啥的?” 突然觉得自己好抠唆。 这么多热水,郑南儒忍不住,连头一块洗了。然后大舅子又用瓢给自己冲头,洗的那个爽快呀!洗完只要不出去,在里面是不会感冒的。 转脸丈母娘过来,拿了半旧的大衣,“在家穿这个吧……”穿个毛呢的外套来,不保暖就算了,关键是蹭上灰难处理。又翻出棉布鞋,大小应该差不多,“换上……”穿着皮鞋回来,那玩意看着好看,并不会更暖和。 郑南儒听话的换了,才说去扫门口,当一回勤快的姑爷。谁知道门口有人帮着扫了。随后,家里开始热闹,来挑热水的,夹着煤球来这边叫给烧个煤球的,说是昨晚上炉子封的太死,把炉子给捂灭了。 来来去去的,他都插不上话。行吧!干脆回房间。结果丈母娘在这边,自家媳妇起身靠着,还在被窝里。孩子身上穿着新的棉衣棉裤,挂着兜兜,丈母娘正给用勺子给孩子喂羊奶,边上还有一小碗蛋羹,两小块枣糕。 而自家媳妇呢,端着的碗里也是羊奶,边上放着一碗荷包蛋,还有俩巴掌大的肉沫烧饼。 丈母娘看了自己一眼,继续说道,“一味的好强,就是犯蠢。忙不过来,你不会给家里打个电话呀?不拘是谁过去给你帮忙,或者是把孩子送回来,家里能亏待了孩子呀!你上哪都带着孩子,那医院是啥好地方?谁没病上那地方去?不管是来来去去的,冻的感冒了,还是被人传染了……这么大的孩子,你说遭罪不遭罪?” “今年家里添了三个孩子,我怕你跟我爸忙不过来。” “怎么忙不过来?你大嫂是三个孩子,可两个大的不用管了,平时你爸带着,有啥妨碍?你大嫂弄那一个,也都半岁了,夜里又不吃夜奶就白天带着,怎么也累不到我。三岭那边有他丈母娘,人家从伺候月子到现在,都没走呢。家里压根就不用我。明明去平洲,她姥姥姥爷都不大乐意叫回来,还想着过年叫孩子在那边念书,是老四两口子没答应。可金明明都多大了,我倒是想圈在身边呢,她让吗?也就是小金斗……可小桐在家,等闲也用不到我呀。家事就这么些,还有人帮衬着做。博洋都两岁多了,就是给吃饱穿暖,怎么就照看不了?或是你嫂子,你弟妹们谁是容不下孩子,会给孩子脸色瞧的?”看给孩子瘦的,脸上一点肉都没有。 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话给郑南儒臊的,也是这两年没怎么回来,就觉得老丈人家富的,在城里的他们倒像是穷亲戚上门了。 双泉在家里好好的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身的爽利,这才有时间看侄儿。跟桐桐靠在炕头说话,“知道你们生了……当时家里离不开人,想回回不来。” 工资本就不高,添了孩子就没积蓄,公婆又住院,不光是把人的精神耗费的可以,便是钱财只怕不是预支了工资也差不多吧。 林雨桐没这么去问,就是抽空问四爷:“省城的房子现在什么价儿?” 房子? 四爷其实没想买房子,他想买地皮。将来得做大,就得有自己的地方。但现在国有地皮还没有开始买卖,要想买地皮至少得等到过完年之后的后半年去。 有地皮了,自己盖房子就完了。买人家的房子就没必要了。 但是单为双泉的话,这个倒是能花钱买一套,但放在双泉名下却不行,“大城市得四五百,省城不到四百……”而且,这个时候的大面积住房还是比较少的,多是五六十平米的那种单元楼住宅。 没有公摊,赠送阳台的六十平的房子,都几乎是七十平的使用面积了。要是按照四百的单价算,也就是两万四就能买一套。 林雨桐就说,“当年她上学战战兢兢的,全当是补偿吧!” 意思是给买一套。 钱不是问题,当然买房的资格这个也没问题。四爷就跟金印商量,“得有干部身份,您退休了,但非要靠,也靠的上。买一套放在您的名下,叫我姐搬过去住。”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双泉和姑爷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才一百出头呀!也就是说,一年他们俩才挣一千多一点。十年才一万,二十年才二万。这还是不吃不喝能挣来的。要是靠姑爷一个人的工资,得四十年! “所以才说,不能直接给,要不然我姐夫的面子上下不来。本来没事的两口子,这么着反倒是事了!” 金印点头应承了,“过完年吧,过完年去买一套。” 但回头呢,金印就私下里说双泉,“他的工作是工作,你的工作也是工作!当然,两口子之间,总得商量着来……可不能只一方往后退!你后退了,那你在单位上是不是进步就很难。你的心思在家里,对吧?他扔开家里奔着事业去了,男人该有事业,但是呢,牺牲你的事业为代价,你得想好了。” 把双泉说的一愣一愣的,她从没这么想过。 金印摆摆手,算了,权当没说吧!她这性子,在单位上不被欺负就不错了,想有多大的作为,怕是也难。 那时候人家都说林双朝是书呆子,可再是书呆子……人家走到今儿,都绝对不是一个真的书呆子。可自家双泉,却真的是并没有因为参加工作了,人就变的很成熟。 这许是性格使然吧! 谁都没提计划买房的事,叫这三口好好的在家里过了个年。 而郑南儒最惊讶的是,几乎每天早上,邮政就有人骑着自行车来,来送当天的报纸。国家类报纸,省级报纸,只要是大媒体,自家小舅子都在订,且早起有看报的习惯。客厅里的沙发上,他翘腿坐着。面前一杯茶,手边一份报,一读就是一个小时,直到把所有的报纸读完,这才去干其他的事情。 今儿大过年的,也不改这个习惯。读完了,就说金明明,“这份报纸给你妈送去。” 金明明扫了一眼,便‘咦’了一声,“姥爷写的呀?”她拿着报纸蹭蹭蹭的朝后就跑,“妈,我姥爷的文章发表在日报上了。” 哦? 林雨桐给小的换了尿布,抬手接了报纸,这是一篇名为《改革之下基层农业新问题几点看法》的文章。 她把文章从头看到尾,这是一篇深挖问题根源的文章,在短短千字的文章中,一共出现了三十八处‘改革’这样的字样。但能发表出来,就本身代表着某种不一样的意义。 看完了,金明明拿去看去了!字她都认识,但是这到底是说啥的,她是一头雾水。能读进去,唯一的原因是,那是她姥爷写的。 在金明明去读第二遍的时候电话响了,接起来是林双朝,“小桐呀,爸爸的工作调动了……搬家的事你大姐夫过来处理,大冷天的就别叫四海跟着折腾了。他上次问的买卡车的事情呀……已经托人问好了……四海在家没?你叫四海接电话。” 金明明蹭蹭蹭的又跑去叫她爸,桐桐隔着电话能听见林双朝跟四爷讲电话的声音,“东风140,现在就这个车型……” 能买到就不错了,谁还敢挑车型?四爷问的是,能买几辆。 四到五辆。 那就全部买下来! 年没过完呢,四爷就跑去买车去了。郑南儒低声问双泉,“你知道一辆卡车多少钱吗?” 多少? “两万五!” “多少?”这次问的音调不由的拔高了。 两万五!而你弟弟那个意思是,能买四台就买四台,能买五台就买五台。你说这本身得有多少钱呢? 双泉问说,“会赔吗?” 那肯定不会!“现在跑一趟南边,拉货一来回你知道一辆卡车挣多少钱?” 不知道!郑南儒低声道,“四五千不在话下!都是大单位抢着用,钱绝对不拖欠,那话咋说的,‘握上方向盘,给个县长都不换’,你就知道这玩意多挣钱了。不说厂子需要不需要了,但这车回来,要不了一年,本钱就回来了。当年就有赚的。”也就意味着,咱干十年,积蓄比不上人家跑一趟货挣的多。 双泉就看他,“你什么意思?停职留薪?” 这几年流行这个!动辄停薪留职,就下海扑腾去了。 郑南儒叹气,“再看看!看看再说。” 这两口子回来了一趟,走的时候给带了不少东西,给送到火车站。从火车站挤公交回家,家里婆婆已经给收拾干净了。一周不住人,得拾掇拾掇。 这么多的包要往屋里带,孩子奶奶就说,“屋里哪里搁得下呀,先放外头吧!” 双泉开始也没多想,直到孩子奶奶嘀咕着,怎么给孩子穿这个,然后就把毛衣给翻出来,“来!咱把衣服换回来,毛衣多好的,轻便……” 不知道她是不是敏感了,她突然就觉得好似婆婆有点嫌弃自家妈给孩子做的小棉袄。 然后又见婆婆拿着小扫把,去把那些包挨个的扫了一遍,然后才拎进来,放在刚进门的地方,“就在这里规整吧,别往里拿了。” 这事做的,没一句嫌弃的话,可她就是觉得那就是嫌弃。 郑南儒赶紧就道,“妈,您干嘛呀?在哪里规整不行呀?就这么大点的地方,门口弄的开吗?” 双泉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来,也没顶撞婆婆,只是把信封递给郑南儒,“这是孩子今年收的红包钱,大哥给了五十,老三给了一百,老四给了二百,爸给了一百,妈给了一百,还有巷子里的人和亲戚们给的,一共五百多一点……走的时候妈又偷着塞了三百,把这些钱都存了吧,这是孩子的钱,用在孩子身上。也得记本账,看将来人情怎么还!爸妈住院瞧病花用的钱,另外慢慢还吧!” 言下之意:我家给贴钱,你们拖累的人欠了一屁股债,谁该嫌弃谁呀?! 说着就把包打开,掏出一件毛衣来,完了又给孩子把旧毛衣脱了,换上新的来,“旧的不要了,那件是旧毛线织的,这件是新毛线,纯羊毛的……”顺手把旧毛衣给扔地上了。 把她婆婆怼的看看儿子再看看孙子:我这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呀?回了一趟娘家吃呛药了? 呛药没吃!不过是觉得小桐的话真对!她就说了:儿媳妇进门,是干啥去的?那就是造反去的!造了婆婆的反,你成功了,你就是一家之主;你失败了,那她一直就是一家之主。 自己当时就笑,因为这个事不具有普遍性。 小桐当时就说,“有些婆婆,比较明智。就像咱妈,这就是属于好婆婆。这就好有一比,她好,就不需要造反了!我们之间是能和平过渡权利的,她当家或是我当家都行,这是能共存的。但若是不能和平共处,那唯有造反一途。你当家了,把她礼让起来尊着就行。孝顺和逆来顺受,这是两码事。” 然后一进门,她憋不住这股火,直接就造反了。 然后呢? 然后婆婆没言语,出去了还问了一声:“双泉呀,还有肉汤,用肉汤烩面片吧!我看亲家还带了黄花菜来,泡点黄花菜和木耳,成吗?你不是爱吃面条吗?妈给你做!” 郑南儒戳了戳双泉,双泉这才道,“还有豆角干,泡着一块烩着吃吧。” 成! 说完了,两口子都探头往出看,见外面忙的利利索索的,郑南儒点着双泉就笑,然后挑了挑大拇指。 借着这个空档,双泉出楼道里的共用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杨淑慧在电话边等着呢,电话一响就赶紧接起来,“到了?到了就好了……那个,给你拿的肘子抓紧吃呀,不能放。” 知道了!说着就问说,“小桐呢,我跟她说句话。” 才分开,有啥说的!杨淑慧把递话递给小桐。 桐桐正抱着孩子晃悠,哄孩子睡觉呢,腾不开手,婆婆举着,她凑过去听电话。双泉声音小小的道,“小桐,你说的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 “造我婆婆的反,这话是对的!” 杨淑慧听见了,看儿媳妇:“……”啥意思呀?你造你婆婆的反造出经验来了,还传授给你大姑姐,咋想的呀!她蹭的一下把话筒给撤了,自己对着电话说闺女,“你们多能耐呀?弟媳妇把‘欺负’你亲妈的经验教给你,你再欺负别人去?” 双泉哈哈大笑,挂了电话。这笑声驱散了杨淑慧这段时间心里的阴霾,回头就发现会造反的儿媳妇也可人的不行,她直接接手了孙子,“孩子不要你抱,抱的时间长了胳膊抖的,写字都费劲。你歇着去吧,妈来。” 金明明抖了抖手腕,看了看才写下的三行字:可不是吗?写字是个可累人的活。我觉得我该休息休息了! 林雨桐镇压金明明,“三行,一共三十六个字,累着你了?” 那可不,可累了! 然后四爷回来了,金明明逮住机会就窜!四爷这次不仅买了卡车,还买了一件东西——电脑。 谁见过这个呀?干嘛用的?贵吗? 贵是真的很贵,比一辆卡车还贵,至于用途,“这不是写作需要吗?” 大家懂了:这玩意是打字的。 为了替代写字,就买这么一个玩意? 金明明点头,一脸认真的说,“是呢,写字可累了!”说完,还寻求她爸的支持,“是吧?爸爸!” 她爸:“……”只能说,“是啊!”写字可真是太累人了! 刘成功手里举着个夹着油辣子的馍馍,那馍是个凉馍,大冷天的,感觉都有冰碴子了!这玩意用刀切开,夹上辣椒,就那么吃着呢。 金印就说:“成功,馍拿来,放在火边烤烤。” 刘成功摆手,混不介意,一边吃着,一边就说,“老四,能退就退了去!我知道,这写东西就是一遍一遍的修改,修改完得誊抄,这个费事。费事怕啥嘛,有我呢!只管叫小桐改,改一遍我帮着誊抄一遍。晚上又不能下地,我啥事都没有,帮着誊抄个稿子,是多个事嘛!”然后扒拉金明明的脑袋,“你个小崽崽子,偷懒不想写字了吧?怪不得说是写字累呢!这天底下没有比写字更轻松的事了。” 金明明:“……”成功叔真是太诚实了。 花莲也在一边说桐桐,“真的,我家这口子闲着呢,别的忙帮不上,抄写个东西,他要再干不了这个,他还能干啥?” 这叫人怎么解释呢? 四爷就说:“今年厂里的订单都满了,厂房得扩大,咱需要人手。技术岗拿不起来,但转运,上下货,需要的人还不少……” 花莲踢了成功一脚,成功就说,“那得需要劲儿大的,我这劲儿不行,扛不下来活。” “你认真,比一般人负责,也得有记工酬,你来!你这人公道!” 成功就马上说,“那你放心,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公道。”然后话题转移了,白彩儿戳了戳桐桐,小声道,“你还是提醒老四小心着,西街那边开的两个发廊,说是今年不在西街开了,要换地方……我听秀娟说,想搬到你们家的厂子对面去开去。” 发廊开到厂子对面? “有几个闲钱的就是在你们厂上班的那些汉子了……”白彩儿说,“这秀娟最不是东西,谁家的媳妇长的好,她一趟一趟的去找,说些有的没有的,拉人下水的!刚开始她就是镇子上第一个干不正经营生的,你看现在,周围几个村的不正经媳妇子都叫她弄去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小姑家的老大,一年不少给秀绢送钱!一到晚上就晃悠着往发廊去了。上一回还拦着黑子说话,叫黑子嫂知道了,过去就给扇了两个耳光,这才不敢了。” 林雨桐记下了,然后心里怪不是滋味的。都说,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源是穷,但是,富起来了,就能杜绝吗?一样杜绝不了。 说到底,大部分原因其实还是好逸恶劳!既不想下苦力,又想过上上等的日子。偏本身又没有才干,便以身体为本钱,这就叫人瞧不上了。 对于这种人,林雨桐就觉得,要真敢不长眼,就还得收拾。 第918章 流金岁月(49) 一开春,一栋栋新的生产车间就拔地而起。 这一片苇子彻底的不存在了,厂子就那么在眼皮底下给建起来。 所以,大家都猜:金老四他娘的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不知道!没人说的清楚。反正这边建新厂,那边也没停产,每天都有各种的货物上卡车,从卡车运到车站,从车站送到外省。 这还不算有些外省或是外县人,直接来提货的。带着钞票,甚至带着卡车,来了就要货。厂子有专门的客房招待这些人,货到了就发。但尽量不叫人多等嘛! 有些年龄大的,就坐在厂子不远处,看呢,也算呢。 长心眼的人就算账呢,说这个是十个亿的人口九个亿的农民,这金老四这么挣下去,真能挣下一金山来。 看见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就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每天下午两点,太阳正好,暖洋洋的时候,老四家的媳妇小桐,拎着个篮子就溜达出来了。看那样子,篮子就是个空篮子,里面放着个黑色的小布兜兜,布兜兜不知道以前是装啥的,反正上面还有深蓝的毛呢料子打了个补丁。 就有人问说,“小桐,又买啥去呀?” 这个时节也没有啥菜吃,豆腐或是其他的货品一般都是走街串巷的叫卖,根本就不需要上街道去买。 桐桐随便含糊的应一声,“看有啥可买的,随便买点……” 这人还心说,这肯定是买肉去的!看看人家的日子,顿顿怕是都不离肉吧。 其实呢,桐桐直奔厂子,厂子四爷拾掇的很规范。哪怕是生产着笨家伙的地方,厂子内部是不错的。路面用柏油才硬化完,两边也都种上树了。别的娇气的树不好养,就是桐树,泡桐这种树长的特别快,水给的饱的话蹭蹭蹭的就窜上去了。 办公室在一个院子里,安装着铁门,这个时候四爷的办公室是最忙的。因为来订货的,都是这个点来缴纳货款的。一个个的背过身,从裤头里取钱,从衣服的内衬里取钱,从缠在腰上的长丝袜里取钱,那钱刷刷刷的往出拿。 厂里的会计是供销社的老人了,谨慎的很。但供销社怎么说呢?来来去去的钱款数额都不大,哪里像是这样的,动辄就是数千乃至数万的量。这种时候就觉得进度慢的很。 谨慎是对的,四爷也不催。桐桐一来,这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三个会计两个出纳,几拨人总账,然后钱和账目再在桐桐的手里过一遍。 好家伙,那数钱都数出影了,有问题的钱抬手一抽就出来了,原模原样的给退回去。而今这做生意,人家未必是诚心来哄人的。不过是这钱他们自己都没有看出来。 本来为真人民币的事很多时候会争执起来的,但便是第一次打交代的生客,也被特别专业的手法给唬住了。 钱一收,账目一对,没问题。桐桐就从篮子里取出那个破兜兜,钱往兜兜里一塞,再往篮子里一装,得去存起来的。 今儿有个本省的客商,来拿的是五块的那种面额。货量不大,只五千块钱的量,但是钱的体量就大了。兜兜里装不下,只能用篮子装起来,给上面盖几张纸完事。 装好了,桐桐就在大家的目送下,一手篮子,一手破布兜兜,走人。 坐在外头的人又看见下午三点半,老四家的媳妇出来了。还是提着东西的! 就有人低声问边上的人,“你说小桐这进进出出的,提的是啥?” 那谁知道呢? 另一个人问说,“是不是钱?看那方方正正的,不是钱能是啥?” “钱……那得多少呀?谁整天提着钱这么进进出出的?要真是钱,老四能不跟着?” 说的也是啊! 于是,看着桐桐拎着东西走了。拎着钱去哪了呢?去邮局。一到这个点,就有人在外面等着。等着的人正是邮政所的所长,人迎进去,直接开了侧面的门,相当于是VIP。这个业务一直是楚所长负责,每天来都会有一杯温度正好合适的茶,且杯子是桐桐专用的。人家可以说是做的非常细致。 外面柜台留一个人办理业务,其他人员都抽调过来。 因着自家的大笔的存储,这边的邮政所都成了一个大所。 一处理完,楚所长就给两个包里都塞上纸张和本子,反正瞧着包里鼓囊囊的进去了,但出来的时候还是鼓囊囊的。 是个把细节处理的很好的人!而且很会做人,不会想着小镇上,自家的钱除了他们这个地方没地方储存去,而是单纯的想着维护好这个客户。本子纸张这些,能值多少钱呢?人家就当是送福利了。 然后留意的人就会发现,桐桐每天都去邮局,但是,却没看到大宗的钱的影子。 而杨淑慧呢,整日里的论调都是,“挣的没有花的多,这边挣,那边建!这就跟给水池子里放水,这边开着进水管,那边开着出水管一样,啥时候池子里才能有点水呢?” 这话也是实话。 消息真真假假的,除了桐桐肚子里有一本账,四爷知道的都是大概的数,具体到底有多少,他是不问的。当然了,常常把玩存折的金明明,是知道的。这孩子一到周末,都不爱去玩了。准点的守在家里,一家妈妈拎着篮子出门,她利索的就跟上了。收钱的时候,她就蹲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然后娘俩拎着破兜兜菜篮子去邮局,人家周末还总留一个副所值班,应付自家的差事。 资金来往各种不变,但四爷还是尽量做到了安全。客商要来,提前打电话,哪一班次的车。叫人去接车接人,人一接来,就进了厂子里。在厂子里只要不出去,保证你的人生和财产安全。等货好了,安全的送你离开。正是因为有这个保障,从没有出过意外,外处来的人才更加安心。 可这一天,很奇怪,本来打电话说上午十点二十会到两个客商,没有按时到!接人的事一直是金锁负责,算是自己人,不怕被谁截胡了。车站允许自家厂的人拿着个大的标识牌去接人,一出站肯定能看见。 可就是怪了,没见到人。 金锁回来就说,“我专门去问了,都下车了,不知道是临时变化没能上车还是怎么了……” 这不可能!人生地不熟的,不可能瞎跑。说来,必然是取钱之后带着钱款的,这要是出事,就怕人了。 四爷先报警,反正有这么一码事,人家说了按时会到,结果没接到人,“按照之前的沟通,两人身上至少带了两万块钱……” 这不是小案子!凡是带着钱款的,一旦失踪就可能有恶性的后果。别说现在了,就是六十年代,也有会计从银行取了全厂的工资之后失踪了,结果前年才被发现尸首,还不是有人动了歪念,打那钱的主意,把人给杀了。 查吧!从车站入手。 这一查就有车站一个检票的想起了,“有一个女的……挺时髦的,拉着两个男人走了,双方不像是很熟悉。” 一个小镇上,能被说时髦的能有几个人?又有谁会跟陌生的男人拉拉扯扯? 都是一个镇上住的,谁的根底不清楚呢? 秀娟就是那种常年被批评教育,常年被处罚的那一种人。结果这边还没找秀娟呢,秀娟自己报警了,说是被人强奸!双方到了派出所,秀娟说两人强迫她如何如何,可那两人叫起来撞天屈,说是对方自称是四海农具厂的公关小姐,本以为是厂子安排接待的,谁知道这一接待,身上的两万块钱不见了。 各执一词,还把厂子给拉扯进去了。 这种事传出去影响多坏的!不知道还以为四爷设下的是仙人跳呢!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 这事到了大姐夫手里,肯定不干厂子的事。雷智平就找方局商量,看这个事该怎么办。 雷子就说,“这个陈秀娟是个老油条了,她要是非要咬死了,说是不情愿之下那两人对她做了什么,这两人难顺利脱身。至于那两万,怕是也难搜见。” 这也是实话,真就是藏起来,这么大的地方,谁知道藏哪里去了? 这件事怎么办呢? 俩客商还是他们当地的农资公司的,是有正式工作的。万一闹大了,两人得完蛋。 雷子的意思是:“只要不拿那两万说事,陈秀娟就不会咬着被非礼的事不松口。钱咱可以慢慢的找,这两人其实很冤枉,不能这么扣着。”方局看了雷子一眼,“你的意思是,分别谈话,叫双方先达成和解?” 是的! “那你去处理。” 处理完了,雷子才给四爷打电话,把事情说了,“……钱丢了,事不小。但是人要是一直扣着,这事传出去,对厂子也不好。你先把人接过去,剩下的事慢慢来。” 四爷皱眉,虽是权宜之策,但是这个事本身吧,不是这么办的。 如今怎么弄呢?四爷接了两人,先不收货款,两万块钱的货可以先给发货,只一个要求,请两人作证,咱上法院去。 上法院告陈秀娟去,她冒充厂子的工作人员,涉嫌诈骗,损坏厂子名誉,所以,打官司,索赔! 索赔多少钱呢? 两万!八十年代的农村,谁见过打官司的? 惹上官司这个事,在农村其实一直就比较少见。何况这个案子一报上去,桐桐就给宣扬出去了。 是的!我们要告对方,要打官司。 大家都听的稀罕:四混子跟人讲法律,就如同老虎改吃素了一样,透着那么一股子诙谐的劲儿。 听说的人不会感觉这个案子怎么样,而是惊奇于金老四要跟人打官司,这是啥意思呢? 意思是:金老四他要当原告! 就问这个事,它可笑不可笑?! 林雨桐:“……”就知道会这样!其实叫自己在秀娟家门口撒泼骂上半天,然后半夜揪住这女人抡上俩耳刮子,这事就解决了。 告她?不是小看四爷,他告的赢,可对方绝不会拿出两万来赔偿的。 要想解决问题,靠他? 不靠谱! 这事啊,他离了自己还就不行! 第919章 流金岁月(50) 收拾秀娟,这本身不难。 可怎么能收拾的不脏了名声,这却得思量思量了。 自己上门叫骂,逮住秀娟直接揍一顿,事是能解决。可随后呢?随后人家就想,这小桐上门只是因为秀娟要坏了厂子的名声和买卖?可秀娟哪来的那个胆子干那样的事呀?是不是老四跟秀娟也有一腿? 这种事怎么解释呢?会叫人百口莫辩的。 这女人的名声散发着臭味,谁沾染就惹谁一身腥。 得找个不惹事上身的法子。 什么法子呢?她没事就去偶遇小姑家的大表弟去了。 小姑叫林白灵,嫁的男人叫唐安分。婚后生了三儿,老大生来体弱,取名唐立住,老二当年谋划的想当兵,可惜没选上,林双朝也没给走关系,但人家自己给自己改名叫唐爱军。老三名保平,意在平平安安。 唐立住说是表弟,可其实跟桐桐的原身是一年的,两人的生日只隔了七天。 就是这么一个表弟。 这人后来添了啥毛病林雨桐不大知道,但早前就有的毛病便是爱抽烟。逮住机会了就问老太太:“我舅舅有烟没?”老太太以前惯常爱念叨,说是身体本来就不好,还一天一包的抽,年纪轻轻的,学成了个老烟枪。 烟瘾这个东西,对于唐立住来说,是戒不了的。 镇上哪里的烟好呢?肯定不是供销社。有些人说供销社的烟受潮之后,都窜了酱油醋的味儿。这个林雨桐无法判别真伪,但是金锁整日的在对门一边抽一边骂,想来总有点不大好。 那镇上能去哪里买烟呢?新开的门市距离厂子不远,方便厂子里的人买东西,香烟是必不可少的。 老板姓杜,大家都叫他老杜。今儿桐桐就上老杜家,趴在玻璃柜台上,“给我称上五斤茉莉花茶。” 老杜动作慢慢的,说话慢慢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看的人着急。可人家不着急,一点一点的给称重,得用纸包起来,本就慢一些,他手上慢,还跟桐桐搭话,“是给厂里称的招待茶?” 是啊!茶用的特别快。 “你跟老四说说,也照顾照顾咱的生意。你们厂的杂务,买东西都是去县城批发……咱也能给批发价嘛,干啥跑这么远。你看就像这次,去县城来不急,还得你来……小桐你放心,五斤我给你也是批发价……” 絮絮叨叨的,林雨桐也好脾气的听着。她的视线在放在侧面的两块柜子挡板上一看,上面一行一行的记账痕迹。小卖铺就有这个好处,如果当时没钱,可以来赊账。都是门边的人,还怕你欠债不还么? 因着白天卖货,动不动翻本子不方便。人家就放一根粉笔在手边,在店里的各种板子上记一笔,晚上再往账本上挪。像是有些欠的时间长的,且欠的多的,人家也不要债,就这么长时间的把你的帐挂在上面。一般人会觉得丢人,自然就把帐给结了。 林雨桐就猜着,这个唐立住手里没多少钱了。浇灌的季节他才有额外的收入。这个时候上秀娟的门,那挣的钱必然掏空的差不多了。现在春上,浇灌才刚刚开始,但这个并不是浇灌之后马上就给钱的,一般就放到夏收之后,大家手里都有钱了,他才会上门收水费。这是人人都知道这家伙会有钱,但他现在肯定是没现钱。 对一个烟民来说,抽烟不能停,还总想到秀娟那里逍遥快活。秀娟不会给他赊账的,那只能是店面里他欠的不少。 果不其然,唐立住只烟钱就欠了五十八块六。 林雨桐就问说,“我这表弟,咋抽烟呢?能花销那么些?” 老杜嘿嘿一笑,“天天早上就来,拿一包‘羊群烟’。以前这东西九分,现在涨到一毛二了……” 是除了烟丝之外的,最便宜的一种烟了。 林雨桐一算,就问说:“光烟都赊了一年多没给钱了?” 可不就是! 林雨桐跟老杜东拉西扯的说话,问各种物品的批发价,老杜也想拉生意,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说上了,中间又有这个买盐那个买醋的,再跟这些人搭上三言两语,得有一个多小时,唐立住来了,站在外面不进店里面,只在外面喊:“老杜,扔一包烟出来?!” 老杜脸上就不高兴!这种便宜的烟赚的本就极其少的,这玩意只是从量上赚点钱而已。而且一半都是赊账,但没有谁像是唐立住这么过分的。 本身就慢的老杜,心里不愿意就越发的磨蹭。磨蹭的时候嘴里就不停的嘟囔,“……抽不起不会不抽呗……赊下赊下,钱越来越不值钱了,你赊账我赔的厉害了……”声不大,外面的唐立住不知道是听见了没听见,反正林雨桐是听见了。 刚好又有两个来买东西的,在一边等着的时候那是都听见了。林雨桐就数了六十块钱往柜台上一拍,“你这个老杜,能赊就赊,不能赊就说不能赊……你在我面前这么说叨,啥意思呢?他抽不起还偏要抽,是他不要脸……你赊不起偏要赊,为的还不是赚钱……行了,给你把账结了,剩下的钱也不要找了,都换成烟叫他抽去……” 老杜一脸的不好意思,但是收钱却很利索,“你看你这个小桐,还多心的……” 唐立住这才进来了,然后可得势了,“你这个怂老杜,买你的东西是照顾你的生意呢!你看你这个怂样子……” 吧嗒吧嗒的嘴上说个不停! 林雨桐付了茶钱走人了,没搭理唐立住。 唐立住还追着喊:“姐,这就走了?” 林雨桐用鼻子哼了一下,算是应承。走远了,还能听见唐立住在那里高声的说话。 有人就说,“到底是有个当官的舅,有个有钱的表妹,你这个日子算是神仙的日子……钱赊下都有人还呢……” 唐立住哈哈就笑,“舅父舅父,是舅也是父嘛!姑表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咱这大腿粗着呢!我这小姐夫就不说,就说我家那大姐夫,在县局里算个人物了吧?有啥事就说话,上县城找我大姐夫去!咱都说的上话的。”然后声音放下了,“只说是黑道儿还是白道儿,咱哪条道上没人吧!脚踩两道,谁能把咱咋?” 围拢在他身边的人跟着说说笑笑,吹捧了起来,顺便混他的烟抽。当然了,搞好关系的话,是能有点好处的。比如浇地的时候,把咱排在白天,省的夜里黑灯瞎火的浇地,太熬人了。再比如说,收水费的时候,半小时之类的不给你算,能算少点是点。 图一方便嘛! 对这些林雨桐心知肚明,只想想就知道,唐立住往秀娟那边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了,长时间去鬼混,而派出所不是没逮住秀娟批评教育过。可就是很神奇,没有一次把唐立住给弄进去的。 为什么? 不外乎他是林双朝的外甥,他大表姐夫在县局,而四爷这个小表姐夫跟派出所上上下下的人都极其熟悉,关系特别好。 大家都愿意给那么一两分面子,要不然,就凭他,不给他罚的倾家荡产才怪。 这次正好,叫他也知道知道马王爷是有三只眼的。 一直以来,林雨桐对小姑那边都不假辞色,今儿给了这么个面子,这叫唐立住看来,这是什么?这就是证明了,他是有背景的。 有背景代表了什么意思呢?代表了他很牛气,他很有牌面,他也是个人物了! 在男人堆里吹,在女人堆里更得吹。 没多少钱还想去风流快活的男人,那只能从别的地方提升他的身价。而秀娟呢,必然是想私了跟自家的官司,能叫自家撤诉是最好的。 而这个时候,一个吹嘘跟自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唐立住,她是不是就得留住了? 林雨桐拿着茶叶没去厂里,而是去派出所了。咱不说秀娟的事,就单纯的说唐立住,“我是实在没法子了,来报案来了……我表弟这个坏毛病,可怎么办?这风声传的,谁不知道?我舅舅舅妈跟我妈通电话的时候,把这事给说了。当时我爸就在电话边上,一听可气坏了!说是再不管,只会越变越坏……” 懂了!不是针对秀娟,就是逮住唐立住,叫他在里面好好反省反省,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往重的罚。 对!就是这个意思。 茶叶给放下,这玩意真不贵,说不上行贿。林雨桐就说,“我就是来报案的!” 有报案,那自然得出警,合乎规范。 只是得保护报案人,不对外言语就是了,这也是有规定的。 然后桐桐就回家了!人家派出所就盯上唐立住了,而唐立住呢,又是个肚子里搁不住二两香油的,晚上一过八点,把自己一擦洗,抹上香脂,弄的香喷喷的,头发擦上头油,跟狗舔过似得,专门穿了出门备用袜子,尼龙袜子干干净净的一个破洞都没有,就出门去了。 他媳妇叫刘菊花,外号‘半杆子’。半,代表着不够数,脑子没那么机灵;杆子,是说这个人的性子,直,倔,莽,硬邦邦的擅长来硬的。 此人名声也不咋好,因为她有个最大的坏毛病,就是爱偷摸的弄人家庄稼。比如都种着玉米,这嫩玉米能吃的时候,她舍不得掰她自家的,于是,就偷摸的去人家地里掰上几个。她还不可着一家弄,今儿是这家,明儿是那家。这就弄的,大家想认真给她掰扯吧,可人家不过是偷拿了那么一点,就是报警,也把这种人没法子。可不想跟她计较吧,大家又觉得很生气!你家要是没有,你想吃了,跟主家说一声,说掰上两根棒子,那主家都不好意拒绝的,这玩意又不是啥值钱东西,对吧?可你家有,偏吃别人家的,就叫人觉得好生讨厌。 这种人,也就林小姑觉得她儿媳妇是个利索人!这种精明的往自家扒拉的媳妇,叫小姑看来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反之,桐桐就属于又馋又懒的。若不是能写点东西挣钱,这要搁在农村,谁家摊上谁家倒霉。 但是呢,这种人在农村又是常见的,只在于有些人做了被逮住了,有些人做了没被逮住,或者是严重程度不一样而已。每个村每个组都有这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背后嘀咕,但又宽容的放过了。有时候做的过分了,站在巷子里骂几声就算是事情过去了。 林雨桐要用的就是这个半杆子!这媳妇应该是知道唐立住是有这坏毛病的,但是脑子不是很灵性的她被唐立住给糊弄住了。不知道唐立住是怎么哄的,反正这媳妇没闹腾起来。 没闹腾那是没戳到这媳妇的在乎的地方。 今儿晚上,保准会戳到的。 唐立住照样去秀娟那里,秀娟给买了卤肉,开了一瓶二锅头,“哥,这真是误会。你看能不能说说,叫四哥把咱这案子给撤了!只要这事成了,哥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 唐立住把腔子拍的邦邦邦,“这才多大个事?你放心,我回头就给我舅说去!我舅这人低调,不爱惹人闲言碎语,你放心吧,这事一准成……” 两人说的高兴,吃完喝完了,要干正事了,门被踹开了,一丝也不挂,你不能说这是来发廊理发吧! 来来来,先把衣服穿上,咱上派出所说出。 唐立住在人家用手电照的时候就把脸扬起来:“兄弟,是我!是我!”不要认错了!这次咋还这么认真呢? 这样的东西呀!抓的就是你。 被逮去了,唐立住这才慌了,“我们是两厢情愿……” “你有媳妇,陈秀娟没离婚,你跟陈秀娟两厢情愿,这是啥?这是通奸。” 唐立住马上就道,“也不是两厢情愿,不过是喝了酒糊涂了……” “那这就是耍流氓!” 这可要命了,“不是耍流氓,是给钱的……” “那就是嫖娼!” 唐立住也不知道哪种罪过更轻一点,想着陈秀娟被查了,隔几天照样出去,他默认了最后的说法。 人家就问:“一共几次?最好老实交代。你不交代,陈秀娟也会交代……” 这么认真的,唐立住也不敢撒谎呀,“三十?还是四十多次?不记得了!” 那就是情节严重了! 然后按照治安处罚走,拘留十五天,罚款五百。第二天通知家属,得叫家属按时给送饭的。咱这里可不管饭。也得叫家属准备罚款。 我的天啊,这可当真是晴天霹雳! 林小姑觉得丢人的,这种事怎么办呢?从哪能弄来五百?没法子了,得打电话给自家妈,老太太手里肯定有钱的。小桐每月都给老太太零用钱,她又不用,这么攒着,肯定是有的。 可桐桐今早天刚亮就把电话打过去了,直接给老太太说的:“……这毛病怎么办?丢人是丢人了,但是丢人总比弄一身脏病强吧。现在不把这人丢了,不叫小姑觉得为难了,她就不会下手去管。这都不是品行的问题,说实话,就立柱那个胆子,他也坏不到哪里去。但要是沾染上这个,别说他了,就是他媳妇都得染上……” 把老太太气的呀,“不要管,谁都不许管,就得叫受一次大教训。” 因此,林小姑打电话过去,被老太太好一通骂!还想要钱?老太太说了,以后不许登门,丢不起那个人。 林雨桐就等着,等着林小姑上门。 然后林小姑就上门了,哭着上门的,先是说,“小桐呀,先借给小姑五百块钱……” 林雨桐摇头,“不行呀,我奶奶可说了,要是敢借,就不叫我登门了。” 那这可咋办?“老四不是跟派出所的人熟吗?能少罚点吗?” “那我爸可真就恼了。”林雨桐说着,“也别想着找我姐夫,我爸肯定给我姐夫打电话了!”她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没闲着,给林小姑递了板凳,“坐嘛,坐下说!” 完了还取了糕点,“还没顾上吃饭吧,再着急都得先顾着自己。” 杨淑慧心里就激灵一下,每次这儿媳妇和颜悦色对不太喜欢的人的时候,这就意味着,这是要坑人! 是的!她不定在心里算计什么呢。 林小姑吃不下去,桐桐又给倒了羊奶,递到对方手里,“这事以前人家就嘀咕,我都不信。立柱胆小,哪有这个胆子?我想着肯定是其他人胡说八道的。今早一听说的时候,给我吓了一大跳,心说这秀娟长的也就那样了,脸上化妆化的红眼睛绿眉毛的,整个一个鬼样子,这是有啥勾人心魂的本事呢,咋就跟吃了她的药上瘾了一样呢?我听说这次之所以罚的那么重,是因为两人这么着的时间可不短了,平均一星期去一次,一月去四回,你看这事弄的……” 林小姑眼泪都下来了,“这也就是咱自己人,知道立柱不坏。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说到底,就是秀娟给勾引的。” 是吧!任何一个当妈的都是这么想的!我儿子怎么可能不好呢?不好的从来都是别人。 桐桐就说,“这秀娟隔三差五的就被逮进去的,罚一罚就出来了,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咱呢?这名声……你说像是白彩儿家的秀秀,多好的娃,现在没法去上学了。就怕影响大,影响了孩子!” 林小姑对孙子上学的事抓的可紧了,为啥呢?因为林双朝上学了,上了大学了,人家现在高升省城,是大官了。儿子们没赶上好时候,那么孙子呢?孙子一定得好好上学,将来不敢说跟大哥一样吧,最起码吃个公家饭是容易的。就像是金家这双泉,读了大学,不就留在省城了吗? 她心里拿着一股子劲儿,未尝没有那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想法。现在我求你,可三十年后,我孙子起来了,你求我的日子在后头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吃了秀娟的心思都有。 桐桐又说,“每次都罚款,秀娟每次都拿的出来。你说,这女人这几年到底赚了多少钱?” 可不是!我在这里求爷爷告奶奶的,这秀娟把多少钱从自家儿子身上哄走了。 小姑蹭的起身,就往出走。 桐桐从兜里摸出早准备好的五百,塞给婆婆。 杨淑慧秒懂,追着林小姑就出去了,拉住人低声道,“她小姑,你别急。”说着把钱塞给小姑手里,“这钱算是我借给你的,可别叫小桐知道了。你是急用的,先用着吧……” 桐桐在里面喊:“妈……干啥去了,送人送这么半天!我要出去一趟,这电话费总得交的,昨儿给了你五百,你交了没有!没有的话你先把钱给我……” 杨淑慧低声给林小姑说,“你先用,能倒腾开的话,就赶紧给我……小桐不好糊弄。”说着就推了林小姑一把,然后扬声给桐桐说话,“叫你爸交去了……不用你管。” 林小姑拿了钱就跑,这五百搁在谁家都不是小数目!这个秀娟,非叫她吐出来不可! 那边杨淑慧回去就点了点桐桐:你就坏吧你! 果然,半个月之后,秀娟出来了,唐立住也出来了。 秀娟刚说要开门呢,林小姑和刘菊花这对婆媳就来了。林小姑是高声叫骂,说秀娟算计她儿子云云,怎么难听怎么骂!可刘菊花是‘半杆子’呀!骂人?不骂!揪住就打! 秀娟也不是吃素的,可不得还手。 林小姑当然是帮儿媳妇,就不信娘儿俩还不能收拾这娘们。 这么一上手,在秀娟这里‘搭伙干活’的那些女人能不上手?人家四个人呢! 这一打可热闹的,瞧热闹的围了一圈。 桐桐‘正好’就路过,瞧见打成一团,这还得了:你敢打我小姑! 四爷正送客商出来呢,就听到桐桐吼了一嗓子:感情这么长时间,她悄悄的是为了这个呀!是啊,不能在没理由的情况下,揍这个女人一顿。可要是这女人先伤害她的长辈呢?听听,‘你敢打我小姑’,那我揍你,你有啥说的? 桐桐霍开人群,脚踹了这个,胳膊抡了那个,抬手对着秀娟就是大耳刮子往脸上抡。 可这就完了吗?那可没完,她还喊着,“小姑,你没事吧!小姑,你没事吧!”这边手里没停,那边还偷摸的跟林小姑说了一声,“躺下!嚷头疼。” 小姑还不算笨,当时就躺下了,嚷着疼啊疼啊! 年纪大的人嘛,你们上四个人,把人给打了,想干嘛! 那边各个都被揍的是真疼,见了桐桐就躲!桐桐也没继续揍,只喊着:“谁来搭把手,送医院……快……” 陈秀娟脸都白了,这玩意可麻烦了:一般的老人被‘打伤’了,都得三五百。这林小姑有背景的,把人家‘打伤’了,就说得几个吧?! 这手段,整个一无赖! 桐桐冷笑:无赖?这才哪到哪,无赖的在后头呢! 第920章 流金岁月(51) 对于下地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来说,敢去医院查吗? 查去吧!一身的病。 小姑的头疼不是假头疼的,她的血压高了,一休息不好,一生气一着急,一情绪激动,她就头疼。这种头疼,谁疼谁知道,感觉说个话,带动了脸上的肌肉,都能叫脑袋抽的更疼似得。 最近她怕是天天休息不好,情绪激动之下,能不疼吗? 疼!真就是疼死人了。 还有身上,各种的老孙劳损。 如果说身上的劳损不关陈秀娟的事的话,那么这脑袋上的问题呢?血压特别难降下去,儿子的名声,孙子将来的前程,眼下还欠下那么一大笔钱,这桩桩件件的,哪一个不是叫人上火着急的事。 然后她就觉得头疼。大夫跟村长说,“头疼的原因复杂,血压是一个方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这个咱们不好检查。” 村长是请来的和事佬,这事一动公家就糟了。一般情况下,把村上的干部请来,把村里有威望的人请上,咱坐下来给你们调解调解。 大夫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又看看拍的这个片子那个片子,这个病那个病的,村长也挠头。这病有多少是因为跟陈秀娟打架造成的,这个就不能掰扯了。反正是人躺在那里了,来来来,说说这个事当下该怎么处理吧。 林雨桐就不往前凑了,叫小姑的三个儿子和陈秀娟掰扯去吧。 她忙前忙后的,给小姑买了牛奶鸡蛋,养病别耽搁吃喝。外面的饭馆也没啥好饭,又不咋好带,就是肉夹馍,她足足买了二十个,又买了些汽水,往村长边上一放,“别为了咱的事,叫各位叔饿着。” 看这个事办的,对吧? 这边安排好了,林雨桐又去病房了,小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大夫鉴于她长时间没休息好,而今情绪又太过于激动,就给开了一点镇定的药,注射到药里,这不,小姑睡着了。其实能好好的休息,她这头疼就好了一半。这么住进来,对小姑的身体是真的有好处的。 里面的人睡的踏实,外面争执的声音时不时的传进来。 唐立柱没说话的资格,唐爱军就说了,“医药费得承担,营养费得另外给,要不然咱就报警。” 陈秀娟马上就反驳,“是你们家上门找事的!” “我妈动手打你了?没有吧!是我嫂子打你了。你跟我嫂子的事,叫人家法院去判嘛!我妈那么大年龄了,就是去拉架去了,结果被你给打了……” 谁说你妈是拉架去的?“我有证人证明你妈动手了?” “谁证明?”唐爱军白眼一翻,“就你们那几个人,拿啥证明?要比证人的多少是不是?那行呀,咱直接动公家,看谁家的证人多!” 那一片刚好在厂子门口,都是金老四厂子里的人,人家能变出更多的证人来。 陈秀娟语结,感觉当真是无处说理去:行行行!认栽还不行? 她就问说:“也不说医药费和营养费,咱不掰扯那么细。你就说,给多少钱你觉得合适?” 唐爱军伸出两根手指,“两千!一分都不能少。” 两千,你怎么不去抢?! 唐爱军立马就道,“你要是不乐意,那就叫我妈住院,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去。” 一直住在医院,这就是个无底洞。 还不如一把给付清了,把这件事撂过手。 村里人都知道,陈秀娟拿的出这么些钱来的!金老四跟陈秀娟打官司,这事传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肯定是陈秀娟弄了个仙人跳,把外地来的客商给坑了!那两万块钱,陈秀娟就没敢叫露面。 但是,她肯定是拿的出来这钱的。 坑来的,还得被坑去!吃着小桐买的肉夹馍,喝着小桐买的汽水,这钱到了小桐她姑家,也算是没肥了外人田。真心偏着陈秀娟的,那是真没有。人家都是体面人,还怕为陈秀娟说话,叫人怀疑跟陈秀娟有啥关系呢? 陈秀娟只得咬牙认了,“得缓上几天,我得想办法凑去!” 唐爱军没为难,“行,反正我妈多住一天院,你在两千的基础上,多付一天住院费嘛!”陈秀娟没言语,只说,“那我抓紧,争取尽快凑齐。”说着就起身往出走。 等人走了,唐保平一拍大腿,低声提醒了唐爱军了一句:“小心她跑了。” 唐爱军赶紧就说,“我跟着你去。” 结果唐爱军的媳妇拉住他:“她一个女人,你跟着她干啥!”说着朝里指了指,“叫小桐帮着跑一趟……”真要是敢跑,小桐找她大姐夫,她陈秀娟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跑。 于是,唐爱军喊桐桐,“这女人不会跑了吧!” 才想起来吗?谁手里有两万,能不想着跑?本来想出来提醒的,结果唐保平还不算是笨,反应过来了。 她直接就往出走,“我跟着去,你们不用管了。” 是的!陈秀娟也在心里思量跑了的可能性。拿上钱,去南边躲上几年,谁能把自己怎么着?等过上几年,时过境迁了,唐家还想要这两千的赔偿?做梦呢! 至于说那个官司,要是找不到被告,按道理是没办法再打官司的!便是能判决,反正自己在,这官司得输;自己不在,这官司还得输。那我为啥不一走了之呢? 至于说之后的执行,那是以后的事了!说不定在南方大赚一笔,这点事也就不叫事了。 反正当下……自己不拿钱事不能了!拿了钱的话,这钱的来处叫人怀疑。且成了有钱不敢明目张胆的花,还得被官司缠身。 再怎么想,都是一走了之是上策。 那么现在,就得赶紧取了钱,马上去车站。最好是坐汽车,随便找个地方下车,然后再想法子南下,谁都找不见自己。 想的可好了,一路直奔她藏钱的地方。 钱藏在哪里呢?藏在小旅馆巷子的最里面一家的门口。 是的!小旅馆所在的地方是个巷子口,但朝里面走,里面是个死胡同。最里面这一家没有人住,说是跟着儿子上省城享福去了。这家是青砖瓦房,门口石狮子石墩子,院子里的排水水道留出四四方方的口子。 陈秀娟蹲下从水道口取出半块砖头,然后蹲下去,用手探啊探的,手才摸出个东西,就听到轻笑一声,“哟!找到啥呢?” 陈秀娟心里咯噔一下,木然的抬起头,就见到金老四她媳妇:她啥时候跟来的?咋到了跟前我都没发现。 林雨桐轻笑一声,“拿出来吧,瞧瞧是什么?” 陈秀娟僵硬的笑了笑,不得不拉出来,这是一摞子用油纸和塑料捆绑起来的东西。她不得不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啥?就是想来租个房子,知道这块有空院子呢,想来看看……瞧见水道塞着呢,想看看水道好不好……结果发现里面有东西,想着帮着清理一下,谁知道就掏出这么个东西……” 脑子转的挺快,这说辞马上就想好了。 行!法律制裁不了你,也没关系嘛! 桐桐点头,表示特别相信这个话,“那咱俩就先不打开,说不定是主家留下的东西呢?这么办,咱俩带着东西,先去报警,说明情况嘛!” 陈秀娟是别无他法,只能这么跟着。 然后雷子和方局就被告知,那两万找到了。 怎么找到的呢?过去了才看见桐桐和陈秀娟,不明白这两人凑到一块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就把事情说了,包括家里的冲突,小姑住院,陈秀娟答应赔偿两千,然后表弟们怕陈秀娟跑了,叫自己跟着,“……跟着跟着,见她去了东三巷,我这人脚步轻,她大概没有注意。我就看见她从水道里掏东西……然后就掏出这一包东西!结果咱们的民警帮着打开,是两万块钱。” 陈秀娟对此的解释是,“我真不知道那是两万块钱!我真的是出来凑钱的,县城有我几个干哥哥,我想着一人借几百的。但随即一想,这个点人家在上班,我也不一定能找到人。想着镇上是住不成了,老起冲突,就想着到县城来。上次不知道听谁说,那条巷子有一个空院子,我就想着租下来。便过去先看看,想等晚上了再找我干哥哥借钱去。正好看到水道堵着,想通一下水道,结果就找到这么个东西……” 在没有证据证明这东西是陈秀娟偷藏的前提下,是不能定陈秀娟的罪的。 尽管都知道,这必然是她藏起来的!说起来,藏的真不远。 想想也对,当时他们早上一起来,双方就发生争执。也就是说,他们双方活动的区域是有限的。要是没有人配合,拿着钱走远,随便藏在荒郊野外随便哪一棵树下面的话,那她能藏钱的地方就有限的很。 藏在水道,看似不合理,其实是合理的!钱用油纸和塑料一层层的包裹,这是为了防水的。北方春季干旱,春雨贵如油,下雨也是湿润了地皮,怎么可能有水在地表流?不在地表流,就不可能流向水道。只要在夏天之前,把钱转移了就行。只怕最近盯得紧,她不敢动而已。今儿要不是逼的急,她是万万不会动这个钱的。 赃款找到了,是不是两个客商丢的那个呢?应该就是的!因为所有的细节,都跟两个客商当时做的笔录是对的上的。回头只要联系对方,叫两人来一趟,这个事就能了结了。对那两人来说,没背上脏名声,这两万块钱能找到,压在心里的石头没了,就是最大的安慰。 这两万块钱,随后案子了结之后,俩客商肯定会支付给自家的。 所以,自家的损失找回来了。 客商没吃大亏,自家没吃亏,对吧。 然后呢?然后问陈秀娟,“你干哥哥在哪,我陪你去借?!” 陈秀娟不干了,“先回医院吧。”回医院死活不提那两千,反正是转了一圈之后,好似反悔了,“最多三百,多的没有了。” 不可能!两千,少一分都不行! 刘秋菊更干脆,“你要是不给,那我就天天守着你。你管我吃,管我喝,直到把两千吃完喝完。” 完全是耍无赖。 然后桐桐就打圆场,“这么着吧,先拿五百,剩下的一千五,也得容人家一点时间。这么着好了,一月给三十,慢慢还着。咱打成欠条,把分期还款的方式写上。每月月底还钱,不能拖欠!这总不过分吧!” 唐家一想,也行吧!每月有三十块钱,家里几个孩子的开销几乎就够了。 要知道,每月三十,陈秀娟想还清一千五,就得还五十个月。一年才十二个月,四年是四十八个月。 也就是说,陈秀娟在往后的四年零两个月里,必须每月给唐家三十块钱。 村长也觉得这也好,一点一点的拔毛,不疼,对吧!彼此都不算为难。 可陈秀娟却愕然的看着林雨桐,觉得金老四家的这个媳妇,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无赖!她用这个法子,把自己困住了。 你想啊,从今往后,这唐家人不得跟看犯人一样看着自己,生怕自己给跑了。 跑不了,那自己就得跟金老四打官司。这官司自己是必输的,也就是说,自己得赔偿对方的!赔偿金哪怕不是两万,哪怕只是两千。可只要眼前这个女人大方的跟唐家这些人说,“这些钱给你们了,你们分期从陈秀娟要吧!” 那么这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结果就是唐家这些人死盯着自己,自己哪里也去不了,还得月月无休止的给这些人钱。给到啥时候呢?这得看赔偿金的金额!若是真赔偿两万,那完蛋了,自己得一辈子留在镇上,且得被唐家人纠缠一辈子。 啥时候这事能完呢?这就得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啥时候肯开恩了! 这不是自己瞎想的,是眼前这个女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里,传达出的本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本以为打官司就是金老四对自己的惩罚,可没想到,真正的惩罚在这里呢。 都说金老四是混子,可从来没听说金老四的媳妇是个赖子呀! 这种整治人的无赖法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结果就是,陈秀娟先拿了五百给小姑,小姑利索的出院,偷摸的把五百还给了杨淑慧!然后把事情跟杨淑慧说了。 杨淑慧听的一愣一愣的,回家看自家儿媳妇,“这就是说陈秀娟走不了了?” 是啊!回头赔偿款全赠送给我小姑,照顾亲戚嘛,对吧!只要我乐意,能把她缠磨的跪下叫姑奶奶! 别以为耍点手段,一般人就拿她没法子?!呵!那是没碰上厉害的。 跟我耍无赖?你还能无赖过我?怕告诉你,真要无赖起来,咱就没输过!【你现在阅读的是 】 920-930 第921章 流金岁月(52) 其实,世上哪有那么多笨人呢? 事情过了之后,很多人就会反应过来,桐桐就是在收拾陈秀娟。 当时,陈秀娟重返医院,不接受之前约定的那两千的时候,村长那些人压根就不知道那两万块钱不归陈秀娟了。陈秀娟自己不好说,林雨桐又为啥要说呢?大家觉得对方有两万,而陈秀娟心里慌的很,那两万块出来之后,做贼的都会心虚的。她怕人家公安有别的证据证明钱是她偷的。若是如此,以这般巨额的钱款,她得进去多少年呐?反正前几年有人偷盗了信用社一千多块钱,被判了十二年,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现在对于偷盗,法律规定了,特别巨大的,情节特别恶劣的,可以判无期徒刑。 那么请问,陈秀娟这是不是情节特别恶劣呢?她为了掩盖偷盗而诬告别人强j,这个情节真的很恶劣了。 当然了,对方的品性不端,这也是她能偷盗成功的原因。这可并不是诬陷别人的理由呀!因此,她当时只想着赶紧摆脱眼下的麻烦,因为还有一颗大雷,她怕随时会爆出来。 可那两万不是秘密呀,转脸就传出来了。然后再回头去想,可不就是桐桐以分期的法子,愣是摁着陈秀娟的脑袋叫她把这个钱给认下了。 可知道了,又怎么着呢? 这边家里的男人才嘀咕了一句:“这个小桐呀,下手是够狠的!” 转脸他家婆娘拿着扫帚就往他身上抡:“你替陈秀娟那女人说话,啥意思呀?说,你跟那女人啥关系?我看你这日子是不想过了?!小桐狠?要是换做老娘,老娘比小桐做的要绝的多!坏人家的买卖,老四一个大男人不好跟一摊臭肉计较,那家里的老娘们不拾掇那女人,等着谁收拾呢!家里的老娘们护着自家的爷们,走到哪儿这都是有理的!” 也对!真叫这你女人坏了买卖了,就绝对不是两万块钱的事。 男人赶紧回话,低声道,“我是说老四现在讲究起来了,等闲不混了吧!他要走正道,啥事都跟卡着尺子量似得,一点擦线的事不干!这正道有时候是弄不过混子嘛,可谁知道他家还藏着那么大一赖子呢!”关键是这赖子办事不落话柄呀! 就是说,老四和小桐这两口子是个啥意思呢?黑白道并行呀! 放屁!跟那个扯得上不?!人家就是不想老四因为秀娟那个女人脏了名声,知道个屁! 可老四有啥名声呢?混子的名声?! 反正各种的声音都有,但意思就一个:这两口子惹不起! 要的就是轻易别招惹我! 林雨桐还叮嘱杨淑慧,“回头去金丝堂姑家的时候,碰上我小姑,您帮我提醒一句,就说陈秀娟的道儿有点野,防备着把谁拉下水,别被反讹诈了。” 杨淑慧抓紧去说了,只说去看金丝家的孙子的,碰上了低声嘀咕了一句。 林小姑轻哼一声,“我就整天跟着她,我就当我每月拿那三十块钱的工资了。” 那随你,反正该说的都说了。 没几日,那两个客商来,认定那两万就是他们丢失的两万。他们感念四爷没有把这事通报给单位,这钱原数给了不算,还帮着联系了好些私人的代理商来。四爷提醒二人,“在外行走,千万洁身自好。我们不搞女人公关那一套,以技术吃饭的,只要东西好,从来不怕东西卖不出去。我们也用不上那些公关手段。不管是女人的公关手段,还是男人请客吃饭那一套,我们都不搞。来了只管来,厂里安排食宿,不会奢靡,家常便饭……” 这样的商家就是最好了!咱彼此都安心不是。 四爷没苛责两人,人性这个东西,经不起检验。非用色诱那一套,有几个凡夫俗子可以扛住呢?况且,就是生意上的来往,找不来道德模范的。 不过这俩估计也不会再来,这一码事只想掀过去。若是能跟自家保持良好的关系,他们求之不得。 一再表示:“若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那正好!四爷就说,“南边的丝绸是特别好的,若是有好的,只管寄来……不是生意上的事,是一点私事……”说着,就数了两千块钱出来,“除了丝绸,还有笋干这些特产,我爱人极喜欢。只要有好的,只管来电话,钱不是问题。” 这可真是疼媳妇的没边了!不过也理解,一是人家媳妇长的很好;二是人家媳妇的爹很好;三是人家的媳妇本事也很好。 谁家的媳妇要是占全这三样,那男人都会疼的。 两人跟四爷说笑了半天,四爷才目送两人离开。 雷子见人走远了,才从里面出来,拉四爷回家吃饭。四爷哪有那个时间呀?“出来时间不短了,家里等着呢。到点了不回去,桐桐得出门接。” 大男人放出门,媳妇还不放心?尤其是一个混子男人放出门,自家这小姨子到底是怕啥呢?谁还把她男人怎么着了呢? 这么一想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人家这身家在这里放着呢,不放心才是正常的吧。 他马上道,“你等一下,我问问谁去下面乡镇,捎带你一程。” 愣是安排四爷坐了他们局里的偏斗摩托回去。弄的四爷觉得年底的时候不给人家单位送一拨慰问品都不大好意思。 人走了,雷子松了一口气。但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思量了一遍之后,他还是手搭在电话了,犹豫了再三,拨通了那个从没有拨打过的电话。 嘀……嘀……嘀…… 三声响之后有个很年轻很沉稳的人接起了电话,只‘喂’了一声,他赶紧就道,“乔主任,我是雷智平,请问林领导方便听电话吗?” 乔正愣了一下,声音温和了下来,“是雷队长呀,请您稍等。” 林双朝正在看文件,乔正推门进去,低声道:“雷队长的电话……问您此刻忙吗?” 工作时间打到办公室,而不是晚上打到家里,是有急事? 林双朝抬手接了电话,乔正就出去了,门留了一条缝隙,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领导很亲昵,叫这个大女婿:“雷子?” “爸爸!”雷智平马上站起身来,“是小妹和妹夫这里出了一点事。” 林双朝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雷智平就把事情给说了,“……小妹将这件事处理的没有把柄,但……难免要落人口实。这件事我跟育莲提了,我作为姐夫不好说小桐,但是育莲作为大姐,我一说,她便生气了!认为我没有帮着小桐,反倒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以求名……” 林双朝睁开眼睛,靠后一靠,问说,“智平啊,这事看怎么去看了!我觉得呀,各司其职,各负其责,这便是最好了。在这件事里,四海作为一个企业的管理者,因着只能窝在小地方办厂子,所以,他可用之人不多,也难免会出现各种纰漏。比如在接待客商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安排的更具体一些呢?尽量避免出现这样的事情。这是他的责任!出现了问题,事发突然,他二话没说,愿意在无货款的情况下,先发货,这是他承担了他的责任。而这件事对厂子的影响,他想到了,他和客商一起,将损害厂子形象和名誉的人告了,这是他的权利。在此事的处理上,他无可指摘!案子的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方式方法,都在合情合理合法的前提下。而小桐呢,你觉得赔偿你小姑的这两千,是小桐以势压人,非逼着对方认下了这么一笔巨款的赔偿,可对?” 雷智平不敢说话了,只举着电话这么听着。 林双朝就重重的叹了一声,“你说小桐的处置难免叫人诟病,落人口实!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很难受。我就想,我们的职能部门若是更尽责,我们的很多工作若是做的再扎实一些,是不是小桐就不用这么无奈,用这样的法子了!这里面,有这么几个点,我要问你。第一,一个小镇有这样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为何治理不了?这是谁的责任!第二,我林双朝的外甥去那样的地方被包庇,是谁的失职?第三,双方闹事,自来有民间调解,这是咱们基层的优势。可你若是觉得不公,那咱们的部门是不是也有调解人员呢?为何不走官方途径去调解呢?小桐当时在你们面前,把双方的打架起冲突的事说了的,你们当时并没有提出异议,可对?说小桐以势压人的,那我这个做父亲的给她这个势!我还不怕人知道我给她这个势了!可就怕大家不是觉得小桐以势压人,而是觉得,是有些人做贼心虚,不敢硬扛。 那么也就是说,小桐在此次的事情中,在法律的框架内,找到了她要的公道。其一,她维护了她的表弟,免他一条路走到黑,这是救的是小家,顾忌的难道不是我这个父亲的面子和里子?其二,便是对那个失足女,这般紧盯之下,她那不法的营生不能干了。当这条路走不通,那你怎么知道,她就找不出一条合法的路子求存呢?不逼一逼她,她便不知道辛苦一点,是可以生活的很好的。别人不信我女儿有救失足女之心,但我信!我林双朝的女儿有这个悲悯之心。所以,小桐何错之有呢?事没错,便真是叫人连带我这个做父亲一起非议,那便非议就是了!我林双朝不肯提携子女,但我林双朝不会为了名声叫我的子女受委屈!”雷智平头上的汗都下来,“爸,我错了,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林双朝的声音大了起来,也分外的严厉,“那我问你,你在此次的事情中,可有失职之处?其一,你当时的处置方法,许是遇到这种案子最常规的手法。可我就想问,你尽力了吗?你在你的岗位上尽力了吗?案子不复杂,你们都知道谁有极其重大的嫌疑,那么从专业角度讲,这个赃款难找吗?早上起来,活动的范围不大,一条布口袋一般的巷子,进出人员有限。若是当时肯花费时间去破案,在对方被拘留的时间里,尽力去破案了,如果破不了,你的法子未尝不可以。但是,你去找了吗?没有!如果去找,指纹是可以对比的!嫌犯就走不脱,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便是指纹比对不了,那我想,咱们的系统内还是有审问专家的。一个没有那么多作案常识的人,仓促作案之下,赃款又被找到的情况下,那么请问,审的出来吗?诈也诈出来了!可你没有做。你的心里,未必不是觉得,你是在帮四海。可智平呀,我这个官不是家族的官。四海的厂子也不是家族的厂子。有些人情能送,有些人情送不得的。不管身处什么位置,都得先以职责为先。这个话,你要记住。 这说的是你工作上的不妥之处!再说回家事,也就是我说的其二。其二,那便是对家事的处置上,你糊涂了!你觉得小桐不对,那你是姐夫,也是长兄,当时为什么不说她?事情过去了,尘埃落定了,你打了电话来。你是希望我怎么来处置这件事呢?” 雷子忙道:“爸,这事是我后来想到的。当时,我确实没想到。爸,您知道的,我缺乏急智。” 林双朝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我知道了,安心工作吧。” 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雷子后悔的跟什么似得,本是想跟老丈人联络感情的,结果惹了老丈人一个大不快! 那边乔正缓缓的放下笔,这事记在心里了。领导这个大女婿说了,说他缺乏急智。若是如此,他这个刑侦大队的队长……没法干了呀!领导怕是真会干预这个女婿的工作,不过,是得从要紧的位置上给挪动开吧。 而且,从‘雷子’到‘智平’,这个称呼的变化,证明领导心里已然不是一般的不高兴,这是大大的不快了。 晚上桐桐正给金明明讲课呢,电话响了,是林双朝打来的。 从语调里就能听出林双朝的心情很不明媚。 “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还是工作累的?” 林双朝就叹了一声,把白天雷子在电话里说的跟桐桐说了,“小桐呀,不要有顾虑!若是被欺负了,你爸的势你只管借便是了。” 林雨桐心里一瞬间特别难受,她知道林双朝的难过不是因为雷子有错!孩子错了失误了还能教还能叫改,若为这个苛责子女,这也不是合格的父亲。他难受的是,在他的女婿心里,他是个为了名声不顾忌子女的人。 别人这么说他,他不在乎。可他的女婿这么想他——他难受了。 第922章 流金岁月(53) 桐桐看四爷,四爷放下手里的报纸,抬手才要接了电话,结果金明明蹭的一下窜过来了,“姥爷,我妈今儿教我学《劝学》……” 林双朝的声音里就带着几分笑意,“学劝学了?学会了吗?” 金明明蹲在边上,对着话筒说话,“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姥爷,这是我今儿才学的话!” 学的好!知道什么意思吗? 金明明点头,“知道。我妈还没讲,但我想着,这意思就是说,不登上高山,就不知道山有多高;不亲临深谷,就不知道地有多厚。再往深的说,就是如果不努力去学习钻研,就永远也不知道未知的有多浩瀚。” 嗯!大差不差,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金明明紧跟着又说,“姥爷,我想着,这话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呢? 金明明就掰扯了,“那天我爬到水库的水塔上,可高可高了。从上面可以看见我们的村子其实是东高西低的,我下来之后就跟秀秀他们说,我说东边高,西边低,可他们都说不对!说明明朝东边巷子去的时候是有一条朝下走的坡的。我没跟他们争辩,因为我是对的,他们也是对的。他们说我错了,那是因为他们没站水塔那么高的地方去。这就不登高山,不知道天有多高了!” 林双朝一愣,继而大笑出声。孩子用童言童语说了一个大道理,那边思想的高度不同,所得必然是不同的。孩子都知道这种认知的差异不能怨怪,也不必争论,那自己又何必去怨怪,又有什么要去辩驳的呢? 他就说,“能这么想,该奖!但是自己爬水库,还爬那么高,该罚!今儿学的劝学,多写三遍吧!” 金明明:“……”大人果然是不能做朋友的。地位的不平等导致的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哼哼似得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磨磨蹭蹭的,去写字去了。 四爷这才接了电话,叫了一声:“爸……” “四海呀!”林双朝的声音听上去好多了,“在家呢?” “是啊!”四爷应着,贴心姑爷没当上,那个话题不用在往下说,他转移了话题,“才说过几日好去省城呢!锻造上有些一些进步,想去检测一下……” “若不是周末,你就直接上办公室来,最近没有出去的安排,不在家里就是办公室。” 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挂了电话。林双朝的面色和缓多了,吴秀珍笑道,“面条是过了水的,拌上麻酱,来一碗?” 行!来一碗。 吴秀珍喊保姆:“小张,淋上麻酱,把小桐上来带来的泡菜夹一碟子来。” 碗端到手里呢,林双朝一边拌面一边低声道,“若是育莲来电话了,不要告诉她我生气了。” 吴秀珍给倒了一杯水放在边上,“育莲脾性温和,她对外面的事不甚感兴趣。她跟育蓉不同,也跟小桐不同。” 林双朝抓着筷子的手一顿,“育蓉……还是调到轻纺局了?” “那么大一厂子的工会领导,妇女干部代表,女性在各个单位都得有一定的比例的嘛,这个调动是正常的。”吴秀珍说着,就打岔问,“要醋吗?” 林双朝叹气,“育蓉,这个上进心随我,可性子却随你。” 吴秀珍继续打岔,“……没打听一下育材什么时候能回来?那个……四海说是要来是吧?带孩子吗?小桐来吗?能把明明给咱留下在省城上学吗?” “孩子留在父母身边挺好的,再稀罕,隔辈教养都不合适。” 吴秀珍坐在边上,把泡菜碟子往前送了送,心里有点发愁。育蓉老想着把她家的小子送来,读这边的机关幼儿园。可老林呢,好似不想答应。 她这不说话,林双朝就知道,“育蓉还是想放孩子过来?” 是!“这边的幼儿园条件好!” 林双朝这饭吃的没滋没味的,“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也不是皇帝老爷的时候,还有个封妻荫子,富贵三代。小桐不愿意孩子来,她说不能叫孩子有了身份认知上的错位,这话错了吗?一个幼儿园,好的能多好?坏的能有多坏?差异要是不大的话,为何要给孩子成长过程添这样的风险呢?你可以拿这话问她,若是她还是一力坚持,那就叫送来。不过,人家小张做家事是工作,不要把带孩子的事推给人家。另外,她公婆带了孩子几年,是人家一手带大的,要考虑人家的感受。” 知道了!知道了!“你呀,现在就是跟四海和小桐还能好好说话,其他的人呀,你且不耐烦应付了。” 那是只他们最懂事! 老两口絮叨了一会子话,林双朝去看了老太太,见睡的极好,这才去休息了。 吴秀珍这才偷着给桐桐打电话,“……你大姐是个蔫儿性子,防备两口子为这个的闹矛盾……” “行!回头我给我姐夫打个电话,都是小事,不值当这么着。” 这不是怕大姑爷心思重吗?吴秀珍才又说,“你真不把孩子给我送来呀?你要不送,你二姐可送了。山山这不是上幼儿园,你二姐非说那边的幼儿园没有机关幼儿园好……” 林雨桐就笑,“那么大一厂,里面的老师都是他们自己厂的,条件能多坏呀?孩子猛的换环境也得适应,她是瞎折腾。我不送孩子去,她要送她送。” 杨淑慧都听的心里发热,等挂了电话才道,“我跟你爸虽然舍不得孩子……可要是为了孩子的教育,送去也行的。咱这学校……老师确实不咋行!好些都是初中才毕业,能教孩子什么?” 事不是那个事!林雨桐就说,“以我爸现在的位置,孩子去了,那老师肯定会偏爱几分的。孩子会养成一种心理,那便是我处处比别人高一等。可在那里上学的孩子,许多都是父母职位低一些的,甚至还不是领导职务的人员……可将来呢?人家孩子的父母是走上坡路的,可我爸呢?他终是会退的。除非那个时候,我二姐或是我二姐夫走的顺走的很远,否则……孩子的心理怎么调试!高处的位置,高高在上,可等大了,位置倒悬……是福是祸?我爸到了现在,能不想儿孙绕膝,含饴弄孙吗?可就是担忧这些,才不把孩子往身边拉扯的。回头啊,我还得说我二姐。” “说了没用!” 第二天育莲来了,说起送孩子去父母身边的事。育莲这么说的,“你二姐……我之前跟她通电话,也提这个事了。我说何苦折腾老人折腾孩子呢,可她认为,孩子送过去,耳融目染的,接触的人不同,对孩子接人待物影响自是不同。” 这也不是没道理!行,这事不提。 林雨桐抱着儿子,坐在侧门门口跟育莲说话。 育莲顺手去摘了些青菜,打算带回县城的。一边忙活着,一边跟桐桐说话,“你姐夫回去跟我一说,我把他好一通埋怨。我就问他,是想给林双朝当女婿呀?还是想给领导当女婿?要是想给林双朝当女婿,那就少动些心眼,人家的女婿怎么当的,他就怎么当!要是想给领导当女婿,那就离婚,看他想娶谁家的就娶谁家的,我怕是跟他不合适。” 林雨桐就笑,“把姐夫吓坏了吧?!” 育莲拿了青菜上来,“可不吓坏了?昨晚上一晚上都没睡着,后悔的不行。” 还有更吓人的呢!雷智平在厂子里跟四爷低声说,“我们系统有业务能力培训班,这次我听那个意思是,有我的名字。这是要抽调去平洲学习一年的。” 这是好事呀,“证明咱们那位岳父没恼了你。” “可这刚到了提拔的关口了,结果我给抽调学习去了。”雷智平就道,“我这都五年没挪窝了。” 四爷就道,“要想级别往上走,那位置就得挪一挪。需要业务能力的地方,权力大,可责任也大呀。” 雷智平叹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等把雷智平两口子送走了,四爷才回家。每天还是按时按点的这个点往家走,桐桐抱着孩子站在巷子看朝这边看呢。 四爷就笑,“还能把我丢了呀?” 那谁知道呢?!感觉还是得找几个靠谱的跟着才成。 四爷把车子撑住,接了孩子抱着,拉着桐桐回家。而今太阳西陲,对于上班的人来说,时间很晚了,但对于下地的农民来说,这个点还早。 因此,家里没人,巷子里也没人。 四爷在椅子上坐了,低声把雷智平被安排去学习的事说了,“不仅是他的业务能力的问题,也在于他有点随风摆的毛病,这是最要不得的!这两年,思想风潮有点不对,调开他,省的他为了钻营,又随风倒,那才是坏了事了。” 林雨桐就明白了,“那就是说,其实现在也不是一个创业的好时机。” 对!而今不是一个创业的好时机。得在维持咱们原样的基础上,再好好的过度两三年。 明白!没有改革的春雷涌动,你就是插上翅膀,也是飞不起来的。 与其那般的折腾,那就不如积蓄力量,等着便是了。 这两三年,说慢也慢,说快那也是真快。 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 九零年,阳历八月份,孩子们还在暑假期。一大早的,桐桐就叫嚷着喊:“金明明,又窜哪儿去了?” 金明明顶着个大冬瓜回来了,“秀秀姐喊我拿个冬瓜。” 八九岁的金明明的身高都快接近一米六了,瘦高瘦高的身形,冬瓜不抱着,非顶在脑袋上,瞧那衣服给蹭的,“把身上的短袖换了去,出门穿那个像什么样子。” 金明明放下冬瓜,推了一把,叫冬瓜滚进厨房,才窜去又换衣服去了。 四爷拎着两包东西,桐桐拎了还拿着小人书看的金锏,给塞进夏利车里。 是的!这车是这两年添的物件,有车方便的多了。她上了副驾驶了,金明明才窜上车。 林雨桐忙着给婆婆叮嘱,“屋里的电风扇没关,您给关了吧。” 知道了!走你的吧。你出个门呀,真是难。从早上喊到现在,这还没走呢。 四爷启动车子,一脚油门,出去了。 桃嫂子问说,“咋的了?是谁家有喜事走礼去了?” 杨淑慧摇着扇子扇着,“是育材从部队回来了,省城打电话,说是成十年了,得回去见见去了。” 哟!那孩子当兵这么些年都没回来呀?! “可不,一直在一线部队。”杨淑慧说着,一拍大腿,“瞧!忘了,没给孩子带水壶。” 是啊!出了镇子了,想起没带水壶。 林雨桐抽了金锏手里的小人书,“车上看书伤眼睛。” 然后金锏坐在位子上,端端正正的,“妈,我要喝水。” 没带水壶,前面就是县城了,一会子就到,你大姨妈家有水,过去喝。 金锏又道:“妈,我要尿尿。” 故意的吧!叫你拿着小人书,你不说喝水,也不说尿尿。才给你收了,你又是要喝,又是要尿,真能折腾。 金明明冲着车外喊:“卖冰棍的,等一下……” 前面带着一个木箱子,骑在自行车上正赶路的卖冰棍的人被喊住了,四爷不得不停车,然后金明明又揪着金锏下去叫他撒尿,自己摸了零钱买了俩冰棍。那个在路边尿完了,这个也买好了。一前一后爬上车,一人一个冰棍,抿着吃。 就说这么颠簸的路上,抿着吃冰棍危险不危险?闪上一下,冰棍的棍子戳喉咙里了怎么办? 四爷没法子,只得把车停在路边,吃吧!吃完了再走。金明明把冰棍咬的嘎嘣响,然后一把抢了弟弟的,问说,“还渴吗?” 不了! 金明明三两口的又把弟弟的给吃完了,前后两分钟不到,人家把冰棍签字好好的收起来,拍了拍他爸的靠背,“走了!好了。” 自家本就磨蹭的可以,结果到了育莲家,就三口人,还磨蹭着呢。一会是扇子,一会子事遮阳帽,雷智平急的催促,可育莲还是喊着忘带风油精了,“晕车那个好用,等等我,我再取一下。” 副驾驶叫雷智平坐,林雨桐和育莲坐第二排。最后一排三个孩子刚好。 雷霆比明明小,比金锏大,手里拿着枪的玩具,叽叽咕咕的三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路上的时候,育莲就道,“育材今年都多大了?二十八了吧。” 桐桐算了算,八零年的时候,原身是十九了,育材十八了。 九零年了,自己二十九了,育材可不是二十八了吗? 雷智平就说,“按说这都提干五年了吧?这几年升的很快,分到哪儿知道吗?” 不知道! “前程不可限量呀!”雷智平就说,“我是这几年不怎么动窝了,治安上都干了两年了,成日里婆婆妈妈的,都是这些琐事。” 育莲觉得挺好呀,“处理个打架斗殴,查个赌博,批评教育一下小偷小摸,这不挺好吗?” 真会想!还挺好,哪里好了? 育莲不想为这个再跟他在妹妹面前起争执,就转移话题,转脸问桐桐“现在电视上个播的那个电视剧,原著是你吧?我看见人家说,根据小桐的原创小说改编的。” 就是那个!过审有点慢,才让播的。 育莲点头,“是啊!这两年这事闹的……你姐夫大姨家的孙女,前几年考上中专了,结果去年都说要毕业了,又跟着那些学生瞎闹腾,结果毕业工作的事定不下来……找你姐夫帮忙。她学的是医护,你姐夫是搞治安的……压根就不挨着!人家拿了一千块钱上门,啥意思呢?我没收,结果把人给得罪了。我家婆婆呀,絮叨了我好长时间……” 那这个可絮叨不着,什么都优秀,这好说呀!有学历,该你的别叫人顶替了就行。 她也不是受了不公正的待遇了,一切安排符合规定,叫人怎么插手? 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一路上说着话,到了省城顺路,把给双泉送的东西给送到地方。今儿是周末,双泉在家。住的是放在金印名下的那套房子。 郑南儒一再相让:“哪有到家门口不进去的?” 桐桐就朝双泉喊,“真不了,我爸妈那边等着呢。下回吧!” 双泉要抱金锏,跟金明明说:“等你爸妈走的时候你们姐弟俩住姑妈这里,成不?” 金锏亲了双泉一下,“姑妈跟我一道回吧,奶奶都想姑妈了。” 把双泉亲的心都快融化了。 金明明又喊:“回去的时候我们过来一趟,姑妈有给奶奶捎带的东西我们给带回去。” 成! 好容易脱身了,姐妹俩一路上说双泉家的事。反正就是发展的很平稳,一切都很稳定。稳定的意思呢,就是没有退步,但是进步微乎其微。 反倒是育蓉,这几年发展的很顺!正科已经捏在手里了。 车停在门口,一个高大的青年就迎了出来,不是育材又是谁? 只是脑子里的印记是一个大少年的影儿,而今,成了一个成熟的青年了。 这一照面,连林雨桐都微微有些惊讶,侧脸看了金明明一眼。 金明明已经挤出来窜下车了,学着她舅舅的样子端正的站着。 育材看着车玻璃上映出的影儿,再看看这调皮的小丫头,也跟着愣了愣,然后哈哈就笑,“外甥像舅!果不其然!”他抬手要抱,可这外甥女这么高了,怎么抱呀? 金明明就不知道什么是认生,蹭的一下窜到她舅背上,挂着去了! 育材只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就蔓延开来!分别十年,便是亲姐弟也陌生了!可这个孩子这么一窜,抱着脖子这么一挂,他瞬间就觉得,战场的硝烟散去了,他真的回家了…… 第923章 流金岁月(54) 这下家里是真热闹了。 高城穿着背心,手上都是油的从屋里跑出来,“赶紧的,进来洗洗,这么大热天的。” 可不!这么个大热天。 几个孩子围着舅舅,叫他们舅舅给猴在脖子上。一会子工夫,育材背上挂着,手里抱着,脖子上骑着,好家伙,闹腾的那叫一个欢腾。 育蓉端了西瓜从厨房出来,“赶紧的,别闹了,都去洗了脸吃西瓜。” 几个小崽子洗的一身的水围在餐桌边吃西瓜去了,大人才好坐在客厅说话。客厅里风扇呼呼的吹着,带来一丝凉意。 林双朝叫四爷坐在身边,又喊保姆,“把我那个茶给四海泡一杯……” 育蓉又从厨房探出头来,“干嘛呀,爸!您那茶是什么宝贝呀?三个女婿,就给妹夫一个人泡……我们家高城这进进出出的,啥活都干,换不来一杯茶呀?” 高城赶紧摆手,“别的东西上你给我争,我谢谢你。这个上面,我不争!”说着就喊雷子,“大姐夫,你喝吗?爸的茶叶在哪我知道,要不然你尝尝?” 雷子摆手,“别别别!给我一杯凉水就行,爸的茶我喝不了。” 林雨桐就去厨房,从小张手里接了才泡的茶,跟人家道了谢,这才闻了一下,“哟!闽省的苦丁茶,喝的惯这个的确实不多。”四爷倒是喝的,自己也是喝的。这玩意本就是一味药材。她端出来了又喊育蓉,“二姐,给我也泡一杯。” 育蓉‘嘿’了一声,嘀咕道,“你们这都是什么口味。”风扇吹着,还得用扇子扇着。 育材给孩子们拿了零食出来放餐桌上,才往客厅来。 客厅里奶奶坐在单人沙发上,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手里摇着扇子,大部分的风都扇到坐在长沙发上的爸爸身上。爸爸的身边坐着三姐夫,爸爸侧着脸正跟三姐夫说话,眼神慈爱面色温和,三姐挨着三姐夫坐着,一手不停的摇扇子给三姐夫和她自己扇风,一手端了茶杯试了试口感,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又带着几分回味的表情让人瞧着整个人都舒展了。 侧面的沙发上坐着大姐夫,大姐夫正在灌凉水,而后用扇子大力的扇着。还不时的提一提短袖的领子,想把风送进去。大姐怕是有些晕车,洗了脸还不行,还用湿毛巾包了冰块想往额头上贴,被自家妈给拦住了,娘俩一会子客厅一会子卧室的,来回的走,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二姐忙活于厨房和客厅之间,二姐夫是彻底的沦陷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一会子出来一下,站在风扇下吹吹。 然后三姐看见自己了,笑着招手,“你过来坐,我去厨房看看……” 姐弟俩才换了位置,四爷就说桐桐:“简单的弄几个凉菜,今儿高兴,我们陪爸喝点。” 说完又跟育材道:“尝尝你三姐拌的凉菜,绝对是一绝。” 是吗?三姐厨艺进益了。 桐桐叫育材等着,“我看看有什么食材,你尝尝就知道了。” 才一进厨房,育蓉就低声嘀咕,“你现在是资本家做的,越发娇气了!瞧瞧,妹夫那话怎么说的?凉菜做的一绝!你哪一道菜不是一绝了?夏天下厨怕你热着,冬天下厨怕做凉菜冻了你的手。你说你这日子过的……你婆婆看的下去?” 我婆婆凭什么看不过去? 育莲进来的时候接了一句,“她那是亲婆婆,凭什么看不过去。” 育蓉就说,“你那是后婆婆,她凭啥找事?要命的是亲婆婆……” 高城就瞪育蓉,“少说两句,妈也没说什么呀,不就是想孩子吗?从生下来,咱就上班,都是妈一手带的。孩子搁在这边,最开始一个星期还见一次呢,现在呢?一个月都未必能见一次。” 桐桐把牛舌切了,见育蓉要反驳,就打岔道,“姐夫,给我一根葱。”然后就说育蓉,“这事我支持姐夫,回头呀,我就跟爸妈进谗言去,勒令你,周末带孩子回婆家去!反对无效!” 育蓉接了高城的葱,照着桐桐的胳膊轻轻的打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那边的屋子,夏天有多热你是不知道。” 完了又说育莲,“还晕着呢,进什么厨房?回屋睡一觉都行呀!饭给你留着。” 还真是!育莲真就转身走了,喊着雷霆,“好好的玩,不许吵架。”然后去父母的卧室了,得睡一觉,要不然好似鼻子里闻见的都是柴油味还是汽油味的,太受罪了。 有高城打下手,桐桐做了几个凉菜。给几个孩子顺便烙了几张煎饼,一人卷几个煎饼吃也能塞饱。 凉菜上了桌了,林双朝叫桐桐,“你别忙活了,也来坐。”完了又喊高城,“剩下的叫小张和育蓉做吧,你来!” 高城端了一个水果拼盘出来,“爸呀,您喝着吧,我这进进出出,您说话我听的见,等把肉炖上,我就来。”然后又忙去了。 雷子坐在椅子上是贼不舒服,突然觉得再不调试,可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桐桐拿了酒杯子和酒壶,那边育材已经站起来了,倒了酒,“第一杯先敬大姐夫,大姐这些年过的衣食富足,家里能给的帮衬不多,能过的这般好,这般自在,都是大姐夫之功。” 这话怎么说的:“这不是应该的吗?”雷子赶紧接了杯子,一口给抿了。 桐桐给酒杯又满上,然后喊高城,“二姐夫,你来一下。” 来了!来了! 高城一出来,育材又道,“第二杯得敬二姐夫,二姐性子倔强好强,有上进心就难免对家里照顾不周。不光小家多劳姐夫照顾,便是这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怕是也多劳二姐夫了。这一杯,一定得喝!一谢对家姐的包容,二谢对家中的照看。” 你看这话说的,“你二姐那是一般人吗?那不得我先看上人家吗?得你姐好,对吧!以前就是觉得你姐好,后来这一结婚,才觉得咱家人更好!得!这一杯喝了,以后保证不叫你姐下厨……” 把一家子惹的都笑,育蓉出来拍他,“耍什么活宝呀!赶紧喝了干活去。” 高城喝了果然干活去,“还有俩菜,马上好,完了咱再喝个大的。” 育材又举第三杯酒,看向四爷,“第三杯酒,敬三姐夫。三姐以前性子沉闷,多思多想多敏感,而今,还是会多思多想多敏感,可所思所想再不是个人命运和前途的事,而是更多人的前程命运和社会国家大事,这是不一样的!一定是有人影响了她的性格。十年了,三姐依旧跟二十出头的人一样,一双手比当年保养的更好了。我这一谢,谢您十年如一日的疼爱家姐。二谢三姐夫这些年陪伴父亲,理解父亲,支持父亲,精神上的安慰比别的任何东西都更珍贵。” 四爷接了这一杯,也给育材倒上,“这话叫我汗颜,不是我帮了家里,而是家里救了我。岳父能在当时的境况下将你姐嫁给我,这便是大恩。能被咱家接纳,是我的运气。在这家里呀,岳父为人刚直,为官清正。你为国戍边,戎马疆场。咱家最珍贵的不是别的,正是家风,此等家风万金不换。这一杯,也敬你!” 育材端起杯子,跟四爷碰了一下,两人都喝了。 在卧室的育莲听见动静,也躺不成了!雷子在外面也是三朋四友,推杯至盏的,可一回家来,就露怯。比不了高城常来常往进进出出的忙活显得亲近,也不如四海说话动听,处处都显得那么妥帖。自己要是不在,他更不自在了。 于是,起来拢了拢头发,去饭桌上挨着雷子坐了。 吴秀珍问说,“好些了?” 育莲就笑,“育材果然是大了……听的我躺不住了。”说着就起身,把一盘莲藕换到育材面前,“以前就爱吃这个,现在还爱吃吗?尝尝你三姐做的……” 育材举着筷子就夹菜,“口味能变吗?走哪也变不了呀!就想吃家里这一口了……嗯,跟妈做的还不一样,好吃!” 话题岔开了,没人问这十年的经历。 雷子开口问的也是,“回来能呆几天?会回咱家这边吗?哪怕近点呢?爸妈想你,过去看你也方便。” 育材就看林双朝,“听命令服从安排,能不能回……不知道。” 林双朝点头,“军人嘛,服从命令。对家里不需要有什么交代。” 雷子就问说,“年岁也不小了,这婚事也得抓紧。” 育材笑了一下,林双朝就道,“不着急了!”而后看向儿子,“我的建议是,若是有机会,应该争取进修几年,或者重新把课本捡起来,考一考,回学校去,念几年书。”说完看四爷,“四海,你说呢?” “是!”四爷点头,“而后,信息化是个新课题。科技日新月异,那这必然会用在军事上。不管什么时候,与时俱进这总不是错的。二十八岁,不算大。念上三四年书,也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育材有些讶异,这位姐夫哪怕父亲在信里每次都夸,可一接触才知道,此人窝在乡下,可见识绝对不一般,他点头应承:“好!回头我就留意一下。推荐……就不考虑了,我想自己考一下试试。”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边说着,育材一抬头,看见只吃菜再不说话的大姐夫,就问说,“大姐夫,早前我一老班长,负伤退伍了,转业之后,也在你们系统工作。昨儿打电话的时候听他提了一句,这两年有了城乡结合部,说是治安很不好。他们在筹建一个大所,人员有些缺额,你有没有考虑过来省城……你的条件是够的,要是想进省城,许是有机会呢!” 林雨桐有些惊讶,十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人成长起来了。在这件事的处理上,育材就比林双朝处理的更好。雷子老是不能挪窝,心里未必没有怨言。嘴上不说,那态度上呢?尤其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育莲,冷暖她知道。 如果别的地方把他提不起来,那将他挪到省城,算不算是进步呢?当然算!要是没有谁帮忙,他别说省城了,就是平洲他都费劲。 城乡结合的地方治安乱,他这种主管治安的,反倒是能发挥作用。若是和稀泥的法子能把治安案件处理好,他未必走不上去。 育材是敏锐的感觉到雷子在这边有些不大自在吧。 雷子先是看林双朝,林双朝吃菜吃的很认真,没言语。 育材就笑,“真的是符合要求的。那地方现在很多人不乐意去,觉得偏,工作还累。” “累不怕呀!不累也没机会。” 育材马上就道,“可不就是话!说是从警校要了十五个人,结果实习期还没完呢,人家私下活动,七个都走了。而且,省城周边的城乡结合部,好些大所都缺人。昨儿才开会定下来的,说是从省内的其他兄弟单位调人,户口、家属的工作安置,还有孩子的上学,随后都跟的上。就是一点,单位上的房子不大,说是老筒子楼过度……而后会集资建房。” 育蓉就忙道,“这机会可不好找!真的,我也一直留意消息,政策能跟的这么好的,现在都没这样的单位了。这两年我们厂子的效益可别提了,真就被妹夫说着了,行业做死了。保卫科那边就有人想法子,说是想往你们系统调动,问到我身上了……” 林双朝看了育蓉一眼,育蓉白眼一翻,“没帮着找人,您真是的!在家还不能叫人说话了?给姐夫调动,也不是您的关系,这不是育材的老班长吗?而且,没听吗?那地方没人乐意去。这都跟您扯不上关系。” 高城扯育蓉,怎么话那么多呢?!育材要不是有个当官的爸,老班长会照佛育材,育材求人情,人家也会帮,但是,育材是没有底气没敲定就说这个话的。这个身份,人家肯定是考量在其中的。不说别的,要不是岳父,好些消息咱上哪知道的?!没有消息资源,步步就落后。说是没借着岳父的光,可谁也没离了岳父的光环呀! 林双朝没搭理二闺女,转脸问桐桐,“这两年你写的少了,原因呢?” “这两年改编的多了,几本都在改编剧本,有电影的,有电视剧的……这两种载体应该更容易被大众接受。” 没闲着就好,“孩子也都大了,要人费心的少了。写作还是要坚持的!” 好的! 育蓉就跟育莲嘀咕,“瞧见了吗?这就是远香近臭。你们离的远,爸怎么看你们都顺眼!我这离的近了,就怎么看我都不顺眼。” 吴秀珍塞了育蓉一口肉,“胡说!你爸看高城就顺眼,这跟远香近臭没关系!” 那就是单看我不顺眼呗! 育蓉也没被嫌弃的自觉,朝厨房喊:“小张,把冰镇的汽水拿来。” 高城瞪育蓉,然后起身,“小张,你忙你的,我来取。” 闹闹腾腾的,这边大人说话,那边孩子你追我打。晚上肯定是走不了了,今晚都得住下呀。大夏天的,铺个凉席在外面睡其实更舒服,不存在住不下的问题。 一天的喧闹结束了,夜变的静悄悄的。 育材躺在凉席上,看着星空睡不着。奶奶和父母连同姐姐,都在家里睡。他和姐夫们带着孩子,在外面睡。大姐夫喝多了,鼾声震天的响。二姐夫也没少喝,忙进忙出的一整天了,这会子也睡的沉了。 才一扭脸,就见三姐夫睁着眼,见自己看他,他干脆坐起来了,朝外指了指。 两人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外,坐在花坛边上,谁都没说话。 桐桐在阳台上看见了,下了楼去。而后去厨房,收拾了几个菜,拿了酒和酒杯,都摆在小方桌上,然后搬着小方桌出去了。 林双朝从书房出来,看见小桐端着那么些出去了,还以为这是要继续喝呢。 谁知道小桐一出去,就将桌子摆好,然后招手叫育材。 育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四爷催促的叫他过去。他走了过去,就见小方桌上摆着四个菜。他扭脸看三姐,没说话。 林雨桐将酒瓶和杯子都递过去,“咱家团圆了,可有些人家再没办法团圆了。跟故去的人敬一杯,告诉他们,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育材眼圈一红,结果酒瓶和杯子的手有点抖。 桐桐转身过来,看四爷。 四爷过来攥着桐桐的手拍了拍,只有他们懂这种战争之后的感受。每一次想起那些故去的人,心里都火烧火燎的疼。两人回过头来,就见林双朝在门里站着。三个人谁都没说话,朝里面走去。大门就这么虚掩着,谁都别去打搅育材。 这个时候,他应该就想静静的,陪着那些长眠地下的手足袍泽说说话。 大人都躺下了,金明明偷摸的起来了,蹲在门边,能听见哽咽压抑的声音,“……祁连长,过几天,我就回咱家去看看,看看咱爸咱妈……孟成刚,你个王八蛋,输给我的十一盒烟,是再也不会还了……” 金明明突然觉得眼睛好酸,她抬头看天,天上繁星点点,她觉得那些人肯定是变成了星星,都在天上这么看着呢。 她就靠在门边睡着了,啥时候被抱回家里的,她也不知道。 天一亮,昨儿的种种,就都消失不见了。 今儿是周末,林双朝还能在家歇一天。 一早起来,他就跟几个女婿和儿子去菜园子拾掇去了,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几个女儿叽叽喳喳的在家里跟老娘和老婆说话。 正喧闹的不知道从哪说去,电话响了。 不用问,多是工作电话。 林双朝放下手里的家伙就往屋里走,电话被人接起来,是小桐的声音,“您好——” “你好,请问林领导在吗?” 林雨桐朝家里的其他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言语,然后才对着电话道:“是林领导家,您是哪位?” 育蓉看见林双朝进来了,才要喊爸,桐桐就摆手,叫她别出声。 紧跟着就听见桐桐对着电话道:“……是您呀,真是不巧,我爸不在……没在单位吗?那就不清楚了去哪了……您跟乔主任通过电话?乔主任没跟着我爸吗?那许是抽空去看老朋友了。您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转达吗……不要紧吗……好的!等我爸回来,我会转达您的问候……好的,再见。” 而后把电话挂了。 林双朝去了书房,桐桐泡了茶直接进去,将门给关了,“是平洲的许局来的电话。” 林双朝点头,此人必是为了煤矿上的事。出了事故,对于死亡人数的核报他们隐瞒了。平洲地区相关部门接到举报,正在查这件事。此时他打电话来,意思不言而喻。有时候,不在于自己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而在于他把电话能打到家里来,且自己接了电话。这个意思传递出来,难免叫人多想。 所以,这个电话就不能接。 林双朝坐着没动,只说,“叫你二姐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好! 林雨桐出去了,看了看育蓉,而后朝里面指了指。 育蓉挑眉,而后推门进去了,“爸——” “把门关上。”林双朝指了指门,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坐。” 这么严肃呀,育蓉坐过去了。 林双朝才道,“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一些选择持反对态度吗?” 不知道。 林双朝就指了指外面,“刚才,小桐在接电话。你听见她是怎么处理的吗?她在示意都不要出声的时候,你为何一看见我,就要喊出来呢。你有没有想过,小桐不叫出声,并不是怕听不清楚电话,而是觉得那个电话我不能接。” 育蓉嘴角动了动,然后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一下。 林双朝就道,“你没有这个悟性!你压根就不知道,如果没有人给你遮风挡雨,你会面临什么。论起能力,居委会那样的地方你呆就可以了。非要扑腾的往上走,育蓉呀,没有那么容易的。你这个冲劲啊,没冲对地方。其实,你跟高城若是换一下,高城能做太平官,没有大出息,绝对不会惹出事来。反之,你则不同!你太敢了!在不知道深浅,半桶水的情况下你非扑腾……这不是教不教的问题,这有些东西它就是需要悟性。而且,你有责任心这个东西吗?你在轻纺主管部门,你以前还是做工会工作的。现在纺织行业成了那个样子,你关注的是什么?是谁谁谁要调动!注重人事而轻职责,那你做官就是为了做官,而非做事!那么敢问,意义在哪?” 育蓉觉得好生奇怪:“爸,你不能用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呀!您有您的路,我有我的路,您怎么就知道,我走的一定没您远呢?!” 第924章 流金岁月(55) 父女俩又一个不欢而散。 吴秀珍都能愁死,抬手就拍育蓉,“你能不能好好跟你爸说话,你爸能害你吗?他说你,难道不是在教你?没有你爸,你能这么顺呀?” 我知道!“但也不能就说他一定是正确的呀!说实话,若不是我爸每一次都在要紧的坎节上发力,他哪里能……” 闭嘴!吴秀珍瞪老二,“你呀你,真是能气死个人了。” 育蓉往出走,“我不气你了,我出去有点事,吃饭的时候就回来。”往出走的时候朝桐桐勾手指,这是有事。 到外面了,育蓉拉了桐桐低声道,“大姐夫要是调动到城里,大姐的工作怎么办?工资就那么一点,在县城你给补贴着,倒是不艰难。可要是到城里呢?说是给家属安排工作,可这怎么安排?他们那个单位怎么安置?给个协同治安的临时身份,挣那么一点钱够干什么的?幼儿园这个工作……不是我说,大姐要是一直在县城,还能混编制。可要是不在县城……从哪弄编制去?” “那你想怎么样?”林雨桐就问说,“你想走什么门路……还是?” “我们厂很大,从托儿所到小学中学全都带着,我想着,能不能在学校里给找个后勤岗。比如管管档案。或者去纺织学院,那边的图书馆管理员也行。”工资也不高,但胜在清闲。按月拿工资,将来能拿一份退休金。 事不是这么办的!你在人家的上级部门,然后回去找这样的关系,“你是怕把柄太少,人家捏不住吗?这里帮了你,回头有原则性的问题,人家找你帮忙,你是帮还是不帮?这事呀,你别管了。回头我想法子吧!” “你整天在家,能想什么法子?你还不是一样用钱开道!”育蓉说着就要走。 林雨桐一把揪住了,“这事你别插手,成吗?把你自己的事处理利索,家里其他的事有我呢!我应承了那自然是我有我的办法。要是等大姐夫调过来了,大姐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再听你的安排,成吗?” 成吧!育蓉深深的吁了一口气,朝里指了指,“你帮我去劝劝,估计刚才把爸气的有点狠。” 烁然,人家真走了! 高城还喊呢:“你这人,干啥去呀?” 育蓉没言语,摆摆手走人了。 育材看桐桐,“三姐,这是又怎么了?” “二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想起一出是一出,谁知道又想起什么了?刚才在书房跟爸呛呛了几句,她倒是先走了。” 育材就笑,自来二姐就爱呛呛。 正说着话呢,林双朝出来了,喊四爷和育材,“……跟我出去转转,就这点活了,城子和智平干吧。” 雷子下死力气干活去了,高城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大姐夫呀,歇歇吧!” 不了!本就不讨喜,再不逮住机会好好干活,更不招人待见了。 四爷跟双朝慢慢的在树荫下走着,林双朝低声跟育材道,“遇到事情了,多跟你三姐夫商量。他呀,是年轻的时候耽搁了。可见识却是不俗的。你呀,是去了个好地方,十年时间,磨出一把好剑来!你是在战场上立下功勋的人,但是在之后的工作里,我还是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您说! “第一,不要在钱上犯错误;第二,不要在女人身上犯错误;第三,不要在子孙身上犯错误。”林双朝说着,就站住脚,看儿子,“这三点,要记住。尤其是第三点,纵容孩子肆意妄为,其危害比你想象的更大!前两点犯错了,错一人一事。可第三点若是错了,动摇的是根基!若是人人如此,大家这不满冲着谁呢?其害不在自身,而在群众基础。” 是!记住了。 林双朝说着就看四爷,“四海呀,我四个子女,若是带上你们和将来育材的媳妇,有八个孩子。没进门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性情。但就你们七个而言,我最放心你和小桐。虽然育材成熟了,可他这十年时间,遇到的问题很单一。战场外部复杂,对内目标单一。他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可这十年,他的职业叫他养成了自己做决定的习惯,这是好的,也未必全是好的!你们是年轻,好交流,你要多提点他。” 明白! 三个人转了一圈回来,在门口碰上一个头发都有些花白的老者。对方一见林双朝就笑了起来,“林领导……” “老领导呀!”林双朝伸出双手握住对方的手,“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呢?快快快,里面请。” 说着就介绍:“这个是我家小女婿,这个是我儿子,才回来没两天……”然后又给四爷和育材介绍,“这是我的老领导,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多亏了老领导提携。” 四爷和育材就问好,扶着人往里面去。 林双朝特别热情,喊人:“老领导爱喝花茶,快,泡花茶来。” 四爷扶着人往里面走,笑问,“刚才出来都没瞧见您,您久等了吧?” “没有没有,是过来的时候看见背影像。”说着就道,“进来的时候碰见育蓉了……” 吴秀珍端了茶来,心里也有些冒火!这个育蓉,碰见了要么直接说人不在,不见就完了。要么就直接把人送进来,表示尊重。把人撇下是个什么意思! 她就忙道,“您这记性可真好,育蓉自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她小时候什么样您知道的,四个孩子,就她挨打最多。瞧瞧,这么些年了,孩子都上学了,她也没见长出息!” 老相识了,说话晚辈就不需要在了!叫晚辈看见长辈求人的样子,不好看。 四爷和育材就从里面出来了,在客厅里坐了。出来的时候书房留了一道儿缝隙,里面的声音隐隐的透出来,是这位老者的声音,“……当年出问题的人,这些年陆陆续续的都给了相应的待遇。可是,我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当年的事,你也亲历者……” 林雨桐在卧室这边,看吴秀珍,“什么事?” 吴秀珍声音低低的,“……不是你爸的直接领导……” 说领导是客气的说法,是说在一个机关里,曾经的领导中的一位。然后呢? “那个年月嘛,这位当年扮演的角色不怎么光彩。他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他管着后勤也并没有开恩,对劳动改造的一些同事,两天一顿稀粥,三天一顿干粮,执行的很坚决。” 哦!这种事情,看怎么说了。你能说你只是服从命令,但我也能说你是那些人的同伙,要不然你不能执行的这么坚决,对吧?! 要待遇?要什么待遇? 林双朝就问说,“可是生活中遇到困难了?您是知道我的,我个人积蓄有限。但还算好,儿女中有经济宽裕的……” 嗐!拿了个人的钱,这算是怎么回事呢?“我是想着,这件事能不能从根上解决……” 四爷就起身,敲了书房的门就进去了,“爸——”说着,朝老者笑了一下,而后抬手点了点手腕,“爸,乔主任之前说的,十点半有个重要的电话,如今还剩五分钟……” 林双朝忙道,“哟!还真差点忘了。” 这人就忙起身,“那……那个我就不耽搁你的工作了。” 林双朝就把人往外送,“您看,太忙了,也没时间陪您聊。” 桐桐在外就喊,“爸,我去送吧,我们有车,给送到家去。” 好!林双朝就不送了,跟对方又握手,“您要保重身体!” 然后就被四爷和桐桐给往出送,出了门也不提用车送的事,只走着往大门口送。这人又不笨,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吗?到门口就死活不叫送了! 那就不送了,好歹叫他知道这边这条路子行不通便是了。 林双朝坐在沙发上说育材,“这就是叫你跟你姐夫和三姐学的地方,他们总是能拿捏好这个分寸。平时这些都是你妈在处理,这些年你妈与人为善,处理的也不算错。但是跟你三姐这样的处理办法还不一样。这件事,叫你妈来处理,你妈会拿家里的钱出来,然后去看望,把事情做的无可挑剔。之后会想法子避免再和这人交往。可你姐夫和三姐的处置办法就是……把所有的暗示都给他了,就隔着一层脸皮没掀开,那么此人就不会再上门了。要斟酌,哪些事能应承,哪些事不能应承。不能应承的……如果对方是君子,那你告诉他不能应承的原因。如果对方是个小人,糊着一层面子挂着,懂了吗?” 懂了。高城偷偷听了一会子,然后默默的溜达到厨房去了,难怪老丈人喜欢自己,却也只是喜欢自己而已!这事啊,还真不能怪老丈人。咱也算是活泛的人吧,但是对老丈人那一套,咱却完全get不到他们的点。想想之前自己犯的蠢,都不忍直视了。真的!曾经家里来客人,自己倒茶后跟进去,然后跟人家扯闲篇,扯的老丈人说,“城子,茶凉了,换一杯茶吧。” 当时老丈人那个语气呀,怎么说呢?他当时就觉得不对,麻溜的出去了。当时还傻傻的问丈母娘说,“是不是爸爸不喜欢这个客人?!” 丈母娘当时愣了半天才说,“茶叶完了,你去买点茶叶吧。” 什么茶? 什么茶都行。 然后自己就麻溜的出去买茶了,还怕耽搁事,可利索了。但等买回来的路上,他反应过来了:丈母娘怕是担心自己真麻溜的进去给换茶,所以把自己给打发了。 这就是他为啥支持孩子在这边上学的原因!真的,只这个眉高眼低,咱这样的家庭,叫孩子上哪学去? 从厨房的窗户往外一瞧,就见金明明在院子里约束那三小只:“家里有客人不许吵,更不许多嘴,懂没?” 高城:“……”没法子,咱想学却学不会,可有些人不用学,生来就带着这样的天赋技能,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第925章 流金岁月(56) 聚了聚确实是该回去了,关键是育材在家呆不长,他还有许多牺牲的战友,那些人的家人,他得去看看。 临走的时候,林雨桐从包里掏出支票本,取了笔在支票本上划拉了一下数字,而后交给育材。 “这是……”育材还没见过支票,这是第一次,再一看数字,“这么多……” 林雨桐把支票本装起来,抬手掸了掸育材肩膀上蹭的灰,这必是猴着哪个孩子的时候孩子鞋上的土蹭上去的,“而今,多数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些钱你看着补贴一些。别管是老人看病,还是孩子上学,我和你姐夫能帮的就这么些了。以后呀,你的路很长,不要在经济上犯错误。我和你姐夫别的没有,经济上是宽裕的,且会越来越宽裕。所以,用钱的时候只管言语。家里的钱只管大方的用,无人敢指摘的。” 可帮助战友,不能用你和我姐夫的钱呀。 四爷把育材愣是要递回来的存折给推回去了,“留着,不只是给你的,也是想为那些牺牲的烈士做点什么。现在经济能力有限,但以后慢慢好起来了,我们专门拿出一部分固定的利润来,帮扶烈士遗孤。” 育材沉默了半晌,但到底是接了。那边育莲撵着孩子们上车,金明明喊金锏,“水壶给你带了……要不要撒尿呀,要撒尿快点去尿呀!城里不能随便停在路边撒尿的……” 金锏不确定的扭了扭,“不尿?” 高城哈哈笑的拿了个饮料瓶子来塞车上,“你才多大的人,能尿多少?这个放车上,半路上想尿了,就尿瓶子里。” 那边育蓉还拉着桐桐低声叮嘱:“……真的,之前说的工作的事,你真得抓紧……” 知道了!说过的我都记得。 絮絮叨叨的,一会子拿这个一会子拿那个,耗费了半个多小时,才真的摆手,驱车从小区里离开。 路过双泉家的时候也没停留,只取了双泉给老家捎带的东西。只是孩子嚷着想回村去住一段时间,双泉的婆婆拦着没让,“……老师假期给教英语,上了一半的英语课,不能半途而废吧!少年宫还有学着游泳……等课上完了,回村里住几天都成。” 郑博洋耗着,“小舅,我想回去。” 上课总也没错!这不能说人家老人错了。 四爷从身上掏出一百来给孩子,“买喜欢的东西,或是攒着都行,回头上完课了再回去。” 别管大人和小人儿,见了钱就没有不亲的。 在一定程度上,叫人觉得肯给钱就是疼爱。 孩子还抽噎着呢,但没再嚎。双泉的婆婆脸上带着无奈的笑,热情的很,“这小子就是想逃课!等寒假吧,寒假不给报学习班了,叫回去过年!在舅家过年的孩子长的高!” 桐桐哄孩子,“寒假一考完试你就回来,要是你爸你妈不送你回来,叫你小舅来接你,好不好?” 好。 路上了,桐桐也不免失笑。给孩子钱这个事,四爷几乎是不做的。表达喜爱的方式很多时候都是愿意教孩子,愿意给孩子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但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了,那处置的方式就该不同。 要是四爷没有原身那些经历,没有混子的黑历史,教育孩子就是合适的。可有了那个经历了,怎么办呢?表达宠爱的方式只能是钱。 这一百块钱,哄的不是孩子,是双泉的婆婆。 就像是双泉说她婆婆:“不管跟谁说起来,都说不严厉的管孩子不行,这孩子的外家经济条件好,就这一个外甥,把娃惯的不像个样子。” 嘴上是抱怨,可其实呢?就是炫耀。炫耀孩子背后有经济后盾,炫耀外家疼爱孩子。 这种方式比说教人家孩子更叫人家高兴。关键是,当着大人的面给孩子钱,不怕孩子乱花。孩子的爷爷奶奶是教师,对孩子的教育看的格外的重。不怕孩子拿着钱学坏了。 但是,这件事就叫金明明觉得:“爸,我也要学游泳。寒假我住姥姥家,在这边学游泳吧。” “少年宫的泳池很小,而且设施条件不是多好的。”林雨桐不想叫孩子去那里学。 金明明就觉得,“那要不,假期的时候我们住酒店,省城最好的酒店带游泳池,条件还挺好的。” 你怎么知道酒店带泳池? “去年寒假,跟我姥姥去酒店参加一个婚礼,才发现的。住一天酒店也没多少钱……” 雷子心里咋舌,这没多少钱是多少钱呢?住一晚上自己半月工资没有了。就这还不是好的房间的价格。这要再带上游泳,估计一天能干掉自己一个月的工资。 这就已经很过分了,结果就听自家这位连襟说,“那多不方便呀!回去爸给你修个泳池,室内的,不管冬夏,你想什么时候游都行。” 我跟谁学呀? “我跟你妈都会游!” 育莲看桐桐,“你什么时候学的?” “掉下水渠差点没淹死,后来就学了。晚上去水库,半夜三更又没人!”桐桐面无异色的指了指四爷,“他会,我跟他学的。” 你俩可真胆大!话题就岔开了,吓唬孩子,说是不许去水库,水库淹死过多少人等等,把孩子唬的一愣一愣的。 四爷说修是真想修的,且真能修。 为啥能修呢? 因为镇上开始朝外卖地了!原因呢,是厂子对面马路沿子上,开了好多的买卖。有搭棚子的,有挑着担子的,有推着车子的,厂子能养起好多的小饭馆了。有像是秀娟那样的发廊,也有正儿八经的理发馆。老杜的小卖部占地,其实也是一块路牙子,不知道跟村上个怎么说的,盖了两间厦房,人家就干起了营生。 自发的,这就形成了一片市场。 镇上这两年日子都不好过,老师的工资发不下来,好些吃财政饭的都不咋能领上工资了。那镇上就得想办法变现,日子总是得过的吧。 至于说镇上弄个小市场,叫大家交租金这个,怎么说呢?这点钱不解决问题呀!不如把有些地卖了,换一笔钱来,至于以后,那再说以后的事吧。 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四爷说不买就可以的。现在能买起那个地的人不多,镇上怕是联系过四爷,希望四爷能吃进去一部分。 四爷怎么办呢?镇上把在镇上做生意的人都通知到了,给大家开的会。地就是那么些地,像是距离厂子近的这些地方,划成宅基地那么大的小块,买过来的话,前面做生意,后面就能住人,很划算。 这种情况下,四爷就没法子要街面上的地方,这叫与人争利! 他只能说,“别人不要的地方,我买下来!”支持镇上的工作嘛! 但是四爷可以说是让了,大民和三岭却不能说不要。尤其是大民有三个儿子的情况下,他其实是想多买两院的。将来三个儿子一人一院这样的院子,公平合理。他就说,“我是卖醋的,需要的地方得大一点,得三院,最好能连着。” 三岭倒是不要那么多,一院足够了。这个抽签就行,买到哪算哪里。 镇上以为不好卖,却没想到卖的很快。其实能买的起的人很多,在厂子里上班的,大多数都能买的起。 像是刘成功,上了这么长时间班了,他攒了些钱,钱不够,叫花莲来借。两口子是想着,他们搬出来,把老宅子留给还打着光棍的成才。 像是黑子,人家手里的钱买个院子是够的。可能在新房上盖房有点吃力,但是买下来占着是可以的!哪怕叫人搭建草房租出去呢? 还有王月这样的,那窄窄的一个院子到底是不美,她就花钱买一院来。而四爷呢,四爷买到了一处沟,连同当时为了给金明明种苇子租下来的沟能连成一体。这就是个荒沟,大人都不敢叫孩子跑去玩的地方。镇上也不好意思,说是价钱可以合适一些。 没用人家给降价,人家买铺面房是啥价格,咱就啥价格。 买到手,合法的手续拿到了,四爷就真的动工了,要在这地方盖房子。 金明明就看见爸爸在徒手画图,一边画一边跟妈妈说,“给你建个园子,沟里能蓄水,房在得建在阳面的坡上……这里是房子……这里建个花圃……这里得有个育种的地方……再留个种植园……水边是不是还得要个观景台?” “得留个垂钓的地方,我还想试着养一些杂交鱼!”桐桐的手在图纸上点了点,“还有这里,我想盖个暖棚,种茶树……” 四爷便笑,在图纸上添上。 “再给你建一个室外的茶室吧。”桐桐挨着四爷,点了两处地方,“这里好?还是这里好?” 四爷选了一个地方标注上,这个地方紧靠着桐桐的书房,她想自己挨着他。 金明明偷偷塞了一颗水果糖到嘴里,砸吧了两下,有点不确定这滋味是甜的还是酸的。她又剥了一颗同样的糖,塞给金锏。 金锏一边看书,一边叼着。 金明明低声问:“甜吗?” 甜。 “酸吗?” 金锏给了她一个白眼,大概觉得这自相矛盾的话有点蠢。 金明明:“……”别管啥滋味吧,反正家里要盖新房子了。 要盖新房子的消息传出来,金明明觉得她的世界又魔幻了。因为大家都在偷偷的说:“金老四两口子都是二百五!” 可不是,花钱都不会算计着花,不是二百五是什么?这二百五的话还在热议呢,结果,没过两天,金明明又旁听到,大家都说自家妈‘张精作妖’。 为啥呀?我妈是多了不起的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为啥说我妈张精作妖呢? 这天放学,她就看见自家爸妈从厂子那边缓缓的往家走。自家爸穿着一件白衬衫,很利索的西裤,笔挺笔挺的。其实爸爸穿衣服一直这样。只是今儿妈妈穿的……有点跟一般人不一样。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很干净的衬衫,下面是一条长到脚踝的红裙子。太远了,没看见妈妈穿的是什么鞋子。 但不管穿着什么样的鞋子,两人都很奇怪。 妈妈挎着爸爸的胳膊,两人在恍若无人的……散步? 嗯!应该就是在散步。 从地里下晌的人来来去去的像是看西洋景。是啊,周围都是卷着裤腿,浑身是泥是汗,扛着锄头拿着铁锹的庄稼汉夫妻,他们这样能不奇怪吗? 是有点像是张精作妖。 她牵着弟弟在这边等着,等着父母走过来。 走过来了,妈妈也还挎着爸爸的胳膊,只腾出一只手拉弟弟,那边爸爸拉了自己。两人把步子放的更小,迁就他们姐弟吧。但是嘴上的话题却没停。 妈妈一边走一边跟爸爸说,“……就是看书突然就觉得了,人应该保持少年的心境。最初的时候……少了少年的心境,后来好容易找到了少年的心境了,可不能过着过着就把这心境给丢了呀!这么一想,我就觉得突然就可想见你了。想想那时候你出门,我就盼着你回来。快到你回来的时候,我必定是打扮的很好看,在家里等着你。那时候不能乱跑,不能去接你。现在我想接就能接,那我想了,我自然要打扮好去接你的。” 金明明心说,这大概说的是自己出生前的事吧。 可四爷知道,桐桐说的是她肉团子一般的时候。若是记起了某些东西,就把重得的失去了,那便是得不偿失,“你说的对,人得保持少年的心境。” 桐桐就对着他笑:我喜欢当年那个少年。 把四爷惹的跟着她笑,心说,这是什么书呀,把小蜜豆给激活了。 回家后,在桐桐忙着伺弄孩子的时候,他过去看了书架。而后在书架上发现了几本言情小说。 他:“……”她这个级别的作家,突然去看小言情了。 有所得吗? 桐桐一点都没避讳她看小言情的事,“我觉得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个爱幻想的少女。少女怀春之时,都想有那么一个翩翩少年郎出现,一切美好的事都跟这个少年有关。等后来,年纪大了,经历的多了,便没有人再提情爱了,当年那个少年不见了,那个满心都是幻想的少女被包裹起来藏在心底……这都是被生活磨的!可我呢?我被你护着,我的少年郎始终都没变,那我若是不能找到如少女一般爱恋的心境,这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听这话说的!要么说,这日子过的不腻烦呢!她随时能给你作出花样来,且切换十分自如。 四爷看她,她目光灼灼的。 四爷瞄了那言情小说一眼,要是没看错的话,她看到的那一页——有接吻的描写…… 第926章 流金岁月(57) 有个张精作妖的儿媳妇,杨淑慧什么感觉呢? 她跟人家说:“写东西的人脑子跟你们能一样?你们那脑子正常?正常的你们赚了钱吗?她不正常?但她挣钱了!所以,是你们不正常呀,还是她不正常?” 当金丝这么说到她当面的时候,她就可大声的说了,“……小桐要是跟你们都想的一样,那能动动笔杆子写东西挣钱的咋不是你们咧?” 众人:“……”人家说的,好像有道理。咱一群欠着一屁股债的,指着人家挣了那么些钱的人说脑子有毛病,这才是最大的毛病。 私底下嘀嘀咕咕,但是好看就是好看,对吧?! 自从穿了一次叫人看见了,王月就第一个上门了,“小桐,叫我看一下你的衣服料子,我也想买些料子,叫裁缝给做。我没有你瘦,你说我上面穿黑衬衫,下面穿红裙子成不?” 也成吧!白黑红,怎么搭配都不算是奇怪。 然后摸了摸料子,“是省城买的吗?这料子在县城都没见过。” 就是在省城买的,“这个红颜色比较正,换个其他的红,其实也好看。” 是的!但是想垂感这么好的,还是的你料子好。 桐桐就说,“如果料子次一等,可以给裙子打几道子褶……” 然后王月果然就做了差不多的穿出来了,她在新买的院子前面先盖了两间门面,看挂起来的招牌,叫女妆店。经营包括衣裳鞋袜和化妆品,甚至带着女性的卫生用品。反正女性需要的她都打算卖。 甚至还捎带了一些童装和童鞋,反正买这些的都是家里的女性,她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可招牌一打出来,房子还没盖成,货进回来在家里放着呢,可还是有人上家里来买。 王月给巷子里的媳妇送小物件,像是卫生巾这些东西,说是比卫生纸好。知道桐桐不缺这个,她送的是眉笔口红,“懂这个东西的人不多,你帮我试试,看看着东西行不行?” 就是很便宜的东西,但是应该会很有市场。林雨桐就说,“可行,这是个好营生。” 王月就笑,“单身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啥样的生意都有人说三道四的。就是去卖个豆芽,都有人说我跟市场管理的头头相好了……一天天的闲的没屁事干,竟是胡说八道!想了想,我弄了个女人的生意,单做女人的生意!没有男人进进出出的,谁也别瞎说屁话。” 是有那么瞎说,但总的来说,王月跟村里人熟悉起来之后,人缘就好起来了。再说了,她单身,就是想找人也在情理之中呀。 而今弄起了女性的生意,她逢人就这么说。一是辩白一下,她并没有那么多花花事。这个店开的就是为了不叫人闲话的。二是顺便宣传一下这个店!跟花花事沾边的消息都是长着飞毛腿的,这不,店还没开呢,一到晚上闲下的时候,村里的媳妇子三三两两的都往王月这边来,试衣服试鞋的,有些是只试不买,王月也不嫌弃烦。 四爷就发现,桐桐的土味打扮很容易流行。她穿个什么,过不了几天,总有爱时髦的媳妇模仿着穿出来。桐桐呢,审美偏向热闹,搭配永远只追求不出错,但这像是长在大多数不懂时尚的人那个点上了。桐桐是靠气质身材撑着,所以穿到身上还能看。这要是一般人……真辣眼睛。 所以,孩子美术课四爷不叫桐桐给孩子上,最怕桐桐给孩子们教配色了。 金明明回来说,老师要教水粉画,要叫买水彩颜料。咱家就有呀! “老师说用旧本子或是旧书,做一个荷花出来。” 可以呀!这个很容易。 白彩儿来的时候瞧见了,就说,“副科作业,谁管它弄啥呢?买啥水粉,谁知道啥是水粉……我就没搭理。” 秀秀愣是给塞去上学去了,跟金明明一个班。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当回事的可以弄,不当回事的老师也不强求。老师也不检查的,反正就是有美术课本,有兼职的美术老师,上课随便说几句叫孩子回去做就完了。 经济条件决定了这个现象,桐桐也没言语,只拿板凳给白彩儿坐,转移了话题,“今儿下地回来咋这么早?” 白彩儿低声道,“王树生和王根生都放出来了……你说当年的案子还会不会再提了?要是不提了,我能不能从王树生要生活费……云云不能我一个人养吧!赵大用倒是不出去胡混了,我俩这日子凑活着反正是能过下去。王树生这一回来,赵大用就说,叫我从王树生要云云的生活费去!一把得交清……有这钱的话,能在你们厂的对面那一排,买一院。偏就偏一点,现在偏,以后不一定偏。我一想,这也行呀!要是有这个铺子,我就开个包子店。半夜三四点起来蒸包子,白天卖。我一个人就能弄!叫赵大用伺弄庄稼去……” “你们两口子商量好了?”这确实是叫桐桐有些意外。说实话,这个打算听起来叫人觉得没出息的很,但是要是想把日子过下去,这又很务实。 事已经出了,孩子也生了,没打算离,还得过,那就不如捞一把实惠的。 林雨桐就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回头我帮你打听。”当然,不会真去打听。其实这事本身就是可行的!因为他们这种事,肯定是私下处理的事,只要王根生心里认这个孩子,愿意给抚养费,事又不会闹大,难道白彩儿收了钱还会给王根生打条子,说是为啥给的这笔钱? 肯定不会的呀! 敷衍着把白彩儿给打发了,她才懒得掺和这种事了。现在拿出买院子的钱,这不是一笔小钱。王根生要是认下了,就得借债给白彩儿。可这个债务是谁背负的?是王根生跟他媳妇共同背负的。 谁插手这事是吃的撑了。 杨淑慧就说,“肯定不会认的!这种事,人家不认,她彩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是!坐牢才出来,哪里那么些钱?! 结果,叫谁都没有想到,这事跟自家还真有点关系。 因为自家盖房子拉土方,那个地方沟不深,不到十米的样子吧,坡度很缓,长了可多杂树杂草,根特别深。从这沟上取土填平有些地方,反而不如从外处拉土划算。 每个村都有个土场,就是为了大家取土方便的。但村里也是收钱的,一车土收多少钱。有些人觉得他家的地太高了,浇灌不方便。再加上又不是熟土的话,也会乐意大家去拉土,卖土方好歹也是收入。 自家呢,也就是从土场取土,拉过去好用的。 结果这天一大早,县城找来的建筑队开着车去拉土去的时候,挖出了一些白骨。这一片土场是一个高十来米的土崖,土崖上面是田地。但是土崖口长着杂草,又怕土往下滑,大家不敢靠近,更不敢在靠近土崖边的地方种庄稼。所以,村上说,就从这里拉土吧。这里的土也很好挖,对着土崖狠狠的给几铁锨,竖着分层的土层哗啦啦的就掉下来,比从平地上挖土省力。 这不,大家都爱从这里取土。 今儿也是,车停在土崖根,有人站在车上,对着土崖就是一顿敲,然后大块大片的土块从上面哗啦一下就掉下来了。下面的人利索,蹭的一躲,弄的一身土,但不至于被埋在下面。 土都掉下来了,等着尘土散开一看,不对呀!车里多了几根骨头。 啥意思呀?土崖上有老坟,咱把人家的坟给动了?惊动人家的老先人了?这咋办呀? 得赶紧,收敛尸骨,给主家通知一声去才成。这谁能想到的,对吧?! 就这点功夫,土崖上站着个人,“我的老天爷呀!这弄的是啥事嘛,把我爷的坟给挖塌了。” 站着的人正是王树生。 这王家在村里是大族,王树生喊人:“赶紧的,把几个叔和咱家的人都叫来,就说我爷的坟叫人给挖塌了……” 四爷和桐桐知道的时候正吃早饭!干活的人起的早,天不亮就起来了。自家不用那么早呀,天蒙蒙亮起床,该锻炼得锻炼,锻炼完洗漱了才吃饭的。 正吃饭呢,结果人家来报信儿,说是挖到坟了。 这种事不好说的,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挖到了。坟这种事,要是闹的话,真能是天大的事。两人赶紧放下筷子,金印都不吃了,利索的就起身,“我一时还真就想起来,谁家的老坟在土崖上呢。” 是啊!关键是那个地方不是好地方,土崖往下掉土呢,埋在那个地方……用老风水先生的话说,宁肯埋在土崖底,不埋土崖上。在上面不安全就不说了,关键是不旺后人。金印对这个不懂,但为啥又觉得上面可能有坟呢,这不是那些年有个平坟运动吗?当时好些人都是把尸骨重新捡了,私下偷偷的选了个地方给埋了。坟包留的小小的,省的人家知道了,又要批判。 那种情况下,谁还讲究风水?有个不被打搅的地方埋葬就不错了。 所以,便是金印也不敢说,坟头上一定没有坟。至于说直接见了白骨不见棺材,可不就是吗?当时那种情况,遗骨随便一包,那么一埋的情况很常见,谁还能去打棺材去?! 孩子上学去了,小的都上幼儿园了。赶紧的,都去看看。 这种事真是,传的可真快!转眼大家都听说了,金家人到的时候围了那么些人。 村上的干部都惊动了,这会子大家扯着嗓子喊呢:“……胡说呢,你爷爷啥时候在这里埋着呢?我奶奶跟我曾祖和太奶奶的坟就在这里呢……当时我跟我爸一块埋的!还能弄错?” 王根生和王树生扯着嗓子,“可拉倒吧,关你邱家屁事。这是我爷爷的坟……” “你弟兄俩才是放屁呢!你光迁了你爷爷的坟,你奶奶的坟没给迁?” 王根生就说,“我奶的坟当时被灌溉的水给冲了,那么大一个窟窿……”尸骨冲到哪个沟里都零散了,最后只给里面埋了一件衣服。 信誓旦旦的,非说是王家的坟。 还有几家人在土崖上找呢,他们估计是没啥势力,不敢站出来说这尸骨是他们家的。 村上也很尴尬,村长就喊说,“这不关老四的事,这他娘的当年说这里是土场的时候,是给大家开了会定下的。那时候你们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这上面有坟!现在动了坟茔了,又都喊着上面埋人了!事不是这么个事!” 王树生就说,“谁也没说要钱,对吧?但这事咋说呢?挺不吉利的。动土也得有个忌讳……”说着就喊四爷,“四海,你看这事咋弄?咱也没有触你霉头的意思,但这不是遇上了吗?你将来要是有个不顺利的地方,不能回来再骂咱,对吧?” 王根生在后面喊,“老四,叫你媳妇扯上二尺红布,给我们拿来装殓个尸骨,你帮着咱们给埋了,在坟前磕三个头,这事就到此为止,咱都是老兄弟了,咱还能讹你?” 金印都诧异了,觉得王根生这俩兄弟从牢里出来之后,像是变了个人!说实话,这话是很讲道理的。 他觉得合理,桐桐可不乐意。真要是咱真的冲撞了,咱赔偿都行。不是说对去世的人不肯磕头,事不是这么个事!叫四爷跪谁,并不一定对人家是好事。 她朝前挪了挪,走到是尸骨的跟前。从边上揪住了一把草叶,在骨头上的土扫了扫。 把杨淑慧和秦引娣吓的,喊她:“小桐过来,干啥呢?” 林雨桐吹了吹那个土,然后表情就奇怪了起来。 她起身,才要说话,那边邱家先喊起来,“那可不行,动谁的坟这么处理都不行。这得正儿八经的把葬礼那一套得走一遍的……从棺木到装殓……没有一千块钱下不来……” 人不一定是坏人!但是知道四爷不差那一千块钱,就想讹诈一笔。 村长就骂说,“疯了你,要啥一千要一千……”骂了那边,回头又跟四爷商量,“老四,一家给上二百块钱,这事了了算了。要不然掰扯的你那边得耽搁事!你的工地耽搁一天,只怕损失都得四五百。干脆就不如一家二百,至于是谁家的先人,谁爱认谁认去。” 四爷笑了一下,见桐桐跟三岭在低声说话,他再没有管,只叫邱家的人过来,“不着急,过来咱得把话说清楚。不管是赔还是怎么着,咱总得弄清楚,这是谁家的人吧!我赔给你了,回头王家也得要一千,非说那是他先人,我咋弄?过两天,再有人说,其实弄错了,是他先人,也找我要钱,我是给还是不给?这么着,这确实是触霉头的事,我也不想出事!两千块,只要能确定这是谁家的坟,两千就给谁。” 两千呢! 连土崖上站着的人都下来了,“我记得我爸当年也埋这里了,就在我家自留地的地头偏两三米的地方……这要不是我爸才怪……” 四五家,都认是他们家的。 四爷拉了金印和大民朝后一退,争吧,争出来钱就给你。他还大声问桐桐,“你带现钱着没?” “带了!”说着就掏出一沓子蓝颜色的百元钞票,数了一下,递给四爷。四爷拿到手里,给邱家人说,“兄弟是有诚意的,我今儿不走,把事弄清,今儿的事今儿完。”然后又说王家兄弟,“咱自己兄弟,哪有讹诈不讹诈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两千块钱,买个新院子还绰绰有余的。” 意思是都能给活人安个家了,而今给死人重新安个家,还不够吗? 王家当然不肯让了,王根生本身就不是好脾气,开口就骂邱家,“狗日的穷疯了,认不得先人了,抢着给人当孝子贤孙呢。” 邱家也不怕他王家,“你他娘的骂谁呢?张狂个屁,谁不知道你是个啥东西……” 三骂两不骂的,两家给打起来了。男人打,女人们也打,嘴里叫骂着,手里也没停,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成一团,在地上滚成土蛋蛋了。 村长没言语,边上有的是人劝架。他也看出来了,金老四是真他娘的坏蛋!现在看着干的是正经营生,可骨子里还是个坏怂。 拿着钱挑着两家干仗,说他坏怂冤枉他了? 正打的不可开交了,警车来了。民警还没下来就喊:“干啥呢?!干啥呢?” 都消停了!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民警就说,“发现了骨头,第一时间应该报警呀!万一是恶性案件呢?” 三岭报警去了,却没跟着民警一块来。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谁报警的,反正人家来了。 村长把事情一说,“坟是偷着迁过来的,家家都是黑灯瞎火的埋的,认不清了。” 民警过去看了看,看邱家的人,“你说这是你家的先人?” 是的!肯定是的。 民警又去看王树生和王根生,“你们说这是你们爷爷?” 是的!肯定是的,绝对不会弄错。 民警拿了骨头,“这是狗骨头!看不出来呀!来来来,都来看一下!这狗骨头跟人骨头骨型不一样。人跟狗都分不轻,就争的认先人呢!荒唐不荒唐?!”说着,顺手把骨头一扔,“都散了,看啥看!” 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赶紧,捡回去埋了,认个爷,逢年过节给拜拜!” 众人哄然大笑。 王树生就看桐桐,刚才就老四家媳妇蹲过去细看去了。这个媳妇子,难缠的很! 林雨桐也看了他一眼,心里嗤笑:想来讹我男人?惹急了我,回头姑奶奶讹的你跪下叫爷! 第927章 流金岁月(58) 王树生被看的有点发毛,但这事怎么弄呢?彩儿提的给孩子生活费这个事,自己应承了。孩子是自己的,这个咱心知肚明。养不了,这些年也没少受委屈,因此,这个生活费得给,还得抓紧给。彩儿想要的那个宅基地马上卖完了。她交了定钱了,要是按期不能把后续的钱交了,有的是人等着接手呢。 可这个钱从哪里来?自己倒是想去挣,可短时间内,上哪挣去呢?谁手里能拿出那么些钱来? 借吗?那么就得问问,跟谁借?能借的出来不? 才从牢里出来,老关系都没再联系上,这一疏远怕是再难跟从前一样了。况且,去借就能借出来吗?其一,他们未必愿意借;其二,他们真的没有那么些钱。 等人散了,王根生就给王树生递了烟,两人坐在地上,吞云吐雾。 王根生就说,“当时要真是把荒坟挖开取点尸骨就好了。” 王树生摇头,“迷信这个东西,谁说的准?!都说相信科学,可过分的相信科学,叫我看也是一种迷信。这事犯忌讳,不能干。” 王根生这才不言语了!好半晌之后就说,“借也不行,大家都没有那么些。” 是啊!大家都没有那么些。王树生叹气:“还得从老四身上下工夫,你说要是去借……这事行不行?” 肯定行!你要真上门了,打上借条,老四会借的!他也许都未必在意你还不还,只要真的把态度摆好,为了不添麻烦,老四绝对会借的。 但是,我为啥要告诉你老四会借钱这件事呢? 当年谁咬了自己一口,别当自己忘了。兄弟嘛,当然还是要当个好兄弟的。自己也永远会是堂哥的好兄弟。 王根生脑子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是那样说的:“老四现在……跟咱不是一路人。我听说了,当年那伙子晚上上老四家去逼着要钱,结果折进入了。后来等闲一般人上不了老四的门。跟以前的老兄弟关系都疏远的差不多了。晚上人家大门一关,万事不管。再加上村里人都靠着老四的厂挣点钱,都维护老四呢。要是冲着坏老四买卖去,那村里人能把咱吃了。现在上上下下的领导谁不给老四面子,再把咱折进去咋办?” 王树生扔了烟蒂,口有点渴,添了一下嘴唇,把嘴唇上的土还给添到嘴里了,张口那么一吐,就站起身了,“我还就不信,没法子了?!” 王根生就站起身来,“哥,你说咋弄咱就咋弄,我肯定听你的。” 王树生笑了一下,拍了拍王根生,“这事叫我……再想一下。”说着就走,才抬脚就回头问,“说是河滩涨水了,都捞鱼去呢,你去不去?” 这倒是正事!走!先捞鱼去。 可多人都带上家伙,去捞鱼了。 金家人自是没人去,涨河的时候往河边跑,这是非常危险的。 果不其然,晚上的时候就听说王根生掉水里了,好容易被咱村的捞鱼网子挂住衣服给拖上来了,人被送到县医院去了,可玄乎了。 桐桐还把这事给几个孩子说呢,“这就是教训,再会游泳,不要去野外野游。自来淹死的,多是会水的。” 可她却不知道,事马上找来了。 王根生的媳妇李花花正着急借钱呢,这家十块,那家的五块的,凑钱给王根生住院用的。借钱借到王树生家的时候,想了想没进去。王树生的媳妇回娘家帮着娘家秋收去了,剩下王树生跟两个孩子在家。自己一个弟媳妇,上大伯子的门,家里没女主人在,这是不合适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空过这一家了。 天擦黑了,外面没啥人,她正准备走呢,结果王树生从家里出来了,叫住李花花,“我跟你说个事。” 李花花左右看看,在这巷子里,也没事。就站住脚,叫了一声‘哥’,“有啥事呢?” 王树生就看李花花,这女人当年就长的好看,根生谁都看不上就看上她了。这么些年过去了,给王根生生了俩娃子了,还是好看的很。他就说,“我问医生了,医生说得一千三四,你这么着借钱,是凑不够的。要是不彻底治好,留下后遗症了,后半辈子咋弄?就连你也跟着受恓惶。所以,这钱还得往出凑。” 谁说不是呢!这不是正想办法呢吗? 王树生就说,“咱村能拿出那么些钱的人,就那么几个。你跟人家也没交情呀!这会子了,就得想想别的办法。只看你救我兄弟的心诚不诚了?” 我咋可能不诚呢?要是心不诚,我能等了他这么些年?这几年,我照看娃,伺候公婆,给公婆养老送终……受了多少恓惶!粮食卖了,吃的都是勉强才饱。娃们晚上喊着饿了,她就说,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了!本是指望着男人出来,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些的。 王树生这才说,“花花,你长的比一般的女人可好看太多了!没有哪个男人能扛得住……” 李花花转头就走,这就不是一个正经人说出来的话。 王树生一把拉住了,“你别想歪了,我还能把你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去吗?那我也太对不住我兄弟了!我是说,只要能单独相处,你解开两个扣子就喊,回头我带人把人摁住了,弄一大笔钱,这事外人也不可能知道,你也没能吃亏……你说呢?” 李花花犹豫了,站着没动。 王树生就撒手了,“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李花花低头摆弄自己的衣角,问说,“找谁……找谁弄这一笔钱去?” “咱村谁能拿出一大笔钱来?”王树生低声道,“只有金老四!关键是金老四知道被讹了之后还不能叫嚷。他怕他媳妇知道,怕他老丈人收拾他……这事要是干成了,咱能讹他一辈子!单这次,他不拿五万出来,咱不撒手。” 五万? 王树生就笑,“你也是个傻的!女人只要好看,哪有弄不来的钱呢?至于这么受穷受恓惶吗?这次哥不叫你吃亏,只要成了,我要两千,剩下的四万八都是你的!又不吃亏,又能挣下你这辈子都不敢想的钱,干不干?” “真就是……解开扣子?” 王树生就笑,“老四那样的男人,真就是跟了他,你吃亏了?你真要是能傍上……你这辈子可有啥愁呢嘛!” 李花花的手指头搅到一块:“…………四万八……可得说死!” 说死了!只要成了,四万八都是你的。 王树生就用更低的声音说,“根生原来跟老四关系好,现在住院了,你上门去,只说借钱。不要去家里,就白天去厂子里……”他越说声音越低,自然也就越凑越近,等说完了,他才叮嘱,“把你收拾利索,别弄的一身葱花韭菜味儿的……”说着摸出十块钱来塞过去,“买点香脂或是啥的……” 李花花果然回去了,买了香皂,一小袋洗发水,味道就很好闻了。把最好的衣服洗好,放在火边烘着。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了,把自己收拾利索,走着往厂子那边去。 厂子这里,是去县城的车每天必经的地方,站在这里也不奇怪。 第一趟车路过了,其他人上车了,她站着没动。 边上卖烧饼的老板娘喊她,“花花,咋还没走。” 花花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低了头,“那个……我等个人,说是要跟我一块去的。” 老板娘就说,“那你进来坐着等嘛!吃烧饼不,给你拿个烧饼。” 李花花紧张的不行,“不……不……不了……” 老板就说,“走的时候给花花带上几个,在医院照看病人,得吃饭的。烧饼耐放!” 也对!知道根生落水住院了,咱也帮不上啥忙,就是烧饼,给带上几个。老板娘数了五个,想了想再拿了五个,给装袋子里。人到难处了,能帮点是一点。 李花花没注意,正小心的朝外看着。 不大工夫,就见王树生也转悠过来了,手里拿着油条蹲在一边吃着,也没过来的意思。她松了一口气,只盯着从老四家到厂子的这条路。 得有十多分钟吧,远远的看见金老四跟小桐手拉手的从远处走过来。金老四笔挺的风衣,小桐穿的该是一件改过的背带裤,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格外的好看。她手里提着个篮子,一路上仰着头跟老四说话,老四时而低头,还抬手给小桐理一理被吹乱的头发。说实话,就没有女人看见这不心热的。 这就跟电影上的镜头一样,他们迎着初生的太阳走,要多好看有多看好。 到了厂子门口了,两人分开,老四进了厂子,小桐拎着个篮子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要朝哪里去。 她起身,老板娘拉住她,“花花,这些烧饼你带上。早上还没开张,也没现钱给你拿!这些你拿着,把吃饭钱就省下了。” 花花的手就跟被烫了一下一样,只要张嘴就能借来钱,别管给了多少,人家没叫自己把话搁在空里了。这是为啥的?这是因为自己这些年含辛茹苦养活孩子,没慢待老人,换来的!这是尊重呀! 烧饼抱在怀里,她心里突然就难受的很。从里面出来,直接往厂子里去。 老板娘还说喊住她,车在这边上呢,咋跑马路对面去了。 老板拉住了,“遇到难处了,怕是找老四借钱去了。刚才不是等车,怕是等老四上班呢!” 老板娘看花花在厂子门口徘徊不进去,心里也跟着难受:“可不是嘛!这跟人借钱,就是得心问口,口问心,张不张得了口,得看交情到那个份上没有……” 正说着,就见花花没进厂子,朝更远处跑了。 老板娘就说,“追小桐去了!跟小桐借……也是一样的。” 是的!花花是事到跟前了,犹豫了!干不出这样没有廉耻的事来。她追着小桐就跑,不管身后王树生怎么看。 前面是一片子两村交界的荒地,荒地的中间有一条废弃的排碱渠。渠岸上两排,都是盛开的野菊。这玩意野的很,没人稀罕。她就看见小桐拎着篮子,用剪刀在剪那黄灿灿的菊花。 这些年两人都不熟悉,当年的事确实是没法再说,她见了人家也不好意思。 这会子鼓起勇气往前凑,还没到跟前呢,小桐转过身来,而后惊讶了一瞬,就笑了起来,“是要去县城吗?” 花花犹豫了一下就点头,才要说话,就见小桐放下篮子,从兜里掏了什么出来然后塞过来,“这是一千块钱,才听说掉水里了,本来四海说去县里办事的时候绕过去看望一下。碰见你了,我和四海就不去了。我是家里有孩子走不开,四海最近忙的很……” 花花看着被塞到烧饼袋子里的钱,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这钱只说是看望病人给的,不提‘借’字。感谢的话说不出口,她只得道:“小桐,你小心王树生算计你跟老四!王树生……不是个好东西!不是我向着我男人说话,实在是……根生混,但是没那么多坏主意!王树生不一样,那是个骨子里坏透了的。”说完,转身就走,走出好长一段路,才喊了一句,“钱我收了,暂时肯定还不了。等有了,我给你还。” 不等林雨桐说话,花花撒丫子就跑! 一从渠上下去,就见王树生蹲在路边的树下,花花一口唾在王树生脸上,“要卖叫你媳妇卖去!什么东西!” 王树生愣住了,大路上还不敢把人家怎么着。他闹了一个大红脸,还怕花花把这事说给根生知道,只得说,“我昨晚喝多了,说的醉话!我还怕你今儿真去,才撵过来的。” 李花花没理他,去了马路对面等车,然后上了车走她的。 王树生看着车走了,结果一回头看见老四家媳妇站在后面。 昨儿在土场,尘土飞扬的,隔得远也没看的很清,自己也是知道老四家的媳妇长得也是很好的!不过嘛,一道菜吃腻了,换个口味才是男人的心态。不一定外面的比家里的好,只是外面的新鲜而已。 他之前就是这么想的。可而今近距离一看,娘的,香的臭的,这还用分吗?这女人白的发亮,不光脸白,脖子白,就是提着篮子的手都白的发亮。这他娘的是真好看! 好看也不能看了,这女人他爸那官太大,招惹不起。 他只能笑着打招呼,“小桐呀……摘菊花呢!忙吧,我先走了……”然后转身就走,跟身后有狼撵一样。 林雨桐看看王树生,再想想之前李花花的样子。农村的媳妇子,除了出门办事的时候收拾收拾,其他时候忙的呀,多是邋遢的。李花花要出门,收拾利索不奇怪。奇怪的是正是用钱的时候,愁都愁死人了,早起怕是还给留在家里的孩子做好一天吃的饭,这才能出门。若是如此,她该是穿的很利索,但应该是一身油烟味儿,而不是一股子香皂的味道和一种劣质的洗发水的味道。 晚上洗澡的多,若是早上洗澡,头发的状态就不对。 再想想李花花说的话,李花花唾王树生那一口,桐桐没猜到十分,也猜到八九分了。这次是王树生没算计成,李花花动心了,临时却改了主意了。有时候心里能想,但大多数人是做不出来了。于是,李花花悬崖勒马了。但换个人呢?换谁四爷都会防备的,这点伎俩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但是,动了这个心思不算,还企图拉人下水,这事就很恶了。 她拎着一篮子菊花慢慢往回走,这玩意得冲洗得浸泡,回头要酿菊花酒的。 晌午把柿子树上的软柿子挑了几个摘下来了,家里做了不少的柿子饼。桐桐挨家挨户的给送几个,都叫尝尝。这玩意挺费油费糖的,舍得做的人家不多。等送到苏环婶子家,家里也正在吃饭。 苏环接过去,给桐桐盛了一碗酱豆,“才晒好的,你尝尝。” 林雨桐笑着接了,“我奶奶爱吃酱豆,往年都是我大姐在家晒,如今我大姐夫要调动工作,她估计也没顾上。刚好,回头给把这给我奶奶捎去。” 然后当天晚上,白彩儿就那么得有五六斤干酱豆给送过来了,“一碗够干啥的,今年晒的多,把这都带上。” 林雨桐就笑着接了,拿了两身女孩子穿的衣裳,都是新的,育莲和育蓉给金明明买的,可他们总是估算错金明明的成长速度,买回来就小了,她干脆给白彩儿,“秀秀和云云能穿,金明明窜的太快了,这衣服回来一试,遮不住肚脐眼。” 白彩儿就顺势拿了,两人顺便说了几句闲话,桐桐就问说,“几家跟我打听谁家新买的院子交了定钱不想要了,他们想买!你听说过谁家不打算要了?” 白彩儿摇头,“真没有!我家那个也是预定了,不过钱没交完。”而后低声说,“王树生应承下来了,说是下个月五号之前肯定给我。” 下个月五号! 看来这家伙很着急了。 送走了白彩儿,金丝又来了。她这已经五天来家里第三次了。为了啥事呢?为了当年王根生和王树生强行从家里借走的六百块钱。 当时怕这钱不干净的,连累周海潮丢了工作,因此在派出所的时候就不敢承认他们借给过对方钱。而今时过境迁了,这两人也回来了。六百也不是个小数目,金丝的意思是想要回来。 周海潮常年在外面工作,在村上人缘不是太好,也不是有势力的人家。金丝就希望金家出面帮个忙,“老四跟王根生不是朋友么?给说一声,暂时还不上都没事,哪怕每月十块二十块呢,慢慢还!小桐呀,姑的日子也不好过。” 林雨桐马上就道,“这事其实好办!但现在王根生住院,她肯定暂时还不了。但是,这兄弟俩个,一般是王根生听王树生的。趁着王树生才出来,还不敢怎么着的时候,你叫我姑父上门,叫王树生补上这一道手续不就完了吗?要回来多少算多少。再不行,你最起码得知道王树生是咋想的,对吧?人家说不定也没想着耍赖呢。就是让四海去说和,总得是人家不愿意,我们才能帮着说和吧。” 这话也是正经道理! 金丝急匆匆的又走了! 杨淑慧心里叹气,完了,王树生又得倒霉了。其实弄几块狗骨头讹诈这个事,也没那么严重吧。 林雨桐低声道:“王树生叫李花花去勾引四海,打算拿住把柄。” 杨淑慧脸都气白了,“这狗怂东西!我找他去……” “妈!”林雨桐拦住了,“这事李花花不干,跟我说了。你别管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金印在边上叹气,“这就是有钱的坏处!男人有钱有权之后,就是这样子的!咱一般人看不见,但其实呢……后头的花花事一堆一堆的!这不是你不想人家就不算计,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他第一次主动提出了,“房子该盖还是要盖的,只是能走就走吧,别窝在这小地方了。” 本来就不是这个环境的人,非要窝在这里。别人不说你们心里本是打算把这一片给带动起来的,总是以为你们没能耐走出去。 人就是这样的!好似在外面把事做大了,才是本事。门边上的,倒是少了几分敬畏。 到了外面免不了这样那样的算计,可门边人的算计……时间长了,结冤仇呀! 四爷回来的时候,金印就是这么说的,“能走就走,院子该盖还盖,我跟你妈搬过去住。你们有时间回来小住就行。你大哥和三哥在家呢,我们肯定是不放心的。”说着就看桐桐,“王树生那样的东西,你想收拾他,爸知道就是抬抬手的事!可是小桐呀,这有啥意义呢?这人啊,就是这样的。从来都是外人夸你,自家人损你。你越是有钱,害眼红病的人就越多。收拾了一个王树生,后面多的是李树生张树生,这又是何必呢?” 桐桐就看四爷,四爷点点头,这事就暂且放下了。不过是早起桐桐跟四爷一起上班,下班的时候桐桐过去接。而白天的时候,金印去厂子里,确保绝对不叫儿子落单。 四爷真的是在与人为善,去县城办事的时候,还专门去看了王根生。 王根生面色不好,四爷又给塞了一千块钱,“先养身体,别的不要多想。”钱王根生拿了,咬牙切齿的,“王树生这狗东西,我跟他没完。” 四爷就说,“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看你这次差点没把命搭上,到底是咋落水的?还有印象没?” 被人撞了一下,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不好说!周围也有几个人,到底是谁撞的更不知道。 “算了,过去了,活着就行。”四爷还安慰说,“王树生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我那个姑父,追着他要债了。当年你们到底咋弄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周海潮这人……心思沉的很。不要看只是一个学校管后勤的……这人路子野!有钱,路子趟的宽。你以为他的钱只是那十年从财东家抢来的古董?有那个,不全是!他负责给学校建校舍,当时工地上据说是挖出东西了……” 王根生愕然,“真的假的?” “有人私下说,我也没见,倒是真不知道真假。” 但是王根生还是信的,盖学校的地方原本就是坟场,是平了坟之后在上面盖的学校。好些人在老院子里盖房子,一拆就能发现可多铜钱银元呢,更何况是老坟场,发现啥都不奇怪。 两人闲聊,东拉西扯的,那个话题只是其中的一个,半个多小时之后四爷就告辞。 出去之后上了车,破车也给配备了个司机,桐桐不叫自己开车了。 临走的时候朝医院看了一眼,心说,叫桐桐收拾你们,其实是给了你们活路的。爷等闲不爱搭理这种小虾米,奈何有人非过线的蹦跶,触碰到桐桐最不能忍耐的点了。 是的!弄几块狗骨头讹诈,哪怕抱个鸡往车轱辘下扔,这种事桐桐笑笑就过了,压根不会生气。但手段脏的没了下线,这个事不给她个了结,她心里不得劲。 行吧!爷送王树生一程。 四爷干啥了吗?四爷就很讲人情的去看望了王根生,跟王根生聊了聊。 聊了王根生关心的问题,仅此而已。 王根生跟同一个病房的吹呢,“那是我哥们,打小一块活尿泥的!这小子现在发了,老丈人当官的,牛气的很!” 同一个病房的就说,“人家那东西是真好,咱得承认这一点。” 那也对! 就有人搭话,“咋听说谁在老物件上发财了?这玩意现在可值钱了,我村里就有人拿个尿壶换了三千块!” 是吗? “你不知道?好些人爱老宅子的东西,现在可多城里人来,啥老家具,老门窗,都要的!”说着就说,“职中跟前就是发现了个老墓……夏天的时候一场大雨给冲的,说是一个放羊的过去放羊,羊掉到冲出来的沟里去了……后来听说来了专家,人家说那是一个公主墓还是郡主墓的,弄不清……” 然后这个一句那个一句,感情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最近闹的最热的也是这个事。 可对才回来的自己来说,自己是头一次听说。 同理,王树生八成也不知道。 王根生没再多的住院,叫大夫给开了药,当时就回了家。一回来王树生就上门。 李花花瞪王根生,“你再敢跟他来往,咱就别过了。” 王根生低声道,“敢卖我媳妇,他是嫌命长!你去,开门去,只当那些事没跟我说过!你等着,你男人要不给你把这个仇报不了,下辈子真就去当个活王八!” 李花花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开门去了。门一开,就去院里剥苞米去了。 王树生讪讪的,一进屋,王根生还跟以前一眼,“哥,你来了!狗日的那一天到底是谁把我推下去的,你看见了没有?” “没有!怕不是谁的捞鱼杆把你撞下去了?” 有可能!王根生也不深问了,“算我倒霉!”说着就又道,“回来的时候碰见周海潮,这货半路上拦住我要债呢,他找你没有?” 找了!我没搭理,谁认账他的账呀! 王根生就低声说,“哥,你不知道,职中那边有个古墓,周海潮发家发大了!老物价那价钱,几百万都是小数目的。听说是个公主墓……陪葬都是皇宫里的东西。周海潮这个狗东西不言不语的,闹不好家产比老四多的多。就六百块钱,还咬着不放……” 对于急着弄钱的王树生来说,这无疑是个重要的消息。他聊了一会子,以时间不早为由,告辞走人了。 李花花关了门,进屋看王根生,“说那么些屁叨话干啥?” 王根生冷笑一声,“敢欺负我媳妇,我要他的命!” 王树生越想心越热,还得拿住周海潮,这货也是能耐,白天找周海潮,说是要钱也行,晚上上家去里,今晚上就有钱给了。 周海潮当然就去了,去的时候就王树生的媳妇在家呢,“叔,你等等,树生说你来了就叫你等着就行,他马上回来。” 行吧!等着吧。 等到大门一响,咔嚓一关,这年轻媳妇蹭的一下把衣服撩起来了,周海潮吓了一跳,才要往出跑,就被王树生给拦住了,“海潮叔,你这可不讲究了!怎么能欺负侄儿媳妇呢?这我要是叫嚷起来,你说你得是啥罪过?” 周海潮忙道:“钱不要了,这事再不提了。” 这可不行! 王树生押着周海潮到媳妇边上,用借来的相机咔嚓咔嚓的照了几张照片,而后拍了拍周海潮的脸,“先拿三千块钱来,要不然你的工作得没了,贪污要是查了,你说不定还得蹲进去。” 周海潮没法子,带着王树生出门回家,从家里取了三千的现金,给王树生。 王树生把钱拿了,却道,“哎哟!没拿相机。这么着,明儿吧,明儿也不用去我家,咱就在巷子口见面,我把胶卷给你。” 这种无赖,周海潮能怎么办?行!明儿巷子口见。 有了这三千,王树生当天晚上就给白彩儿送了两千,“这是给娃的生活费,你拿着吧。” 白彩儿把钱拿了,也没问钱是哪里来的。里面赵大用喊了,“去了半天还舍不得回来?” “就回来!”白彩儿看了王树生一眼,一句话都没多说,拿着钱就回家,把门关上了。 王树生在门口站了站,回去给了媳妇一千,“给,拿着。” 她媳妇一边哭一边骂,手里攥着钱数了数,放到一边,而后抬手啪啪啪的朝王树生的脸上扇,“要不是实在揭不开锅了,娃都没法子养活……我把你个挨千刀的……” 行了!行了!咱不说了。 这事办的,王树生憋气不憋气?还是得有钱,得捞一把大的。这事周海潮憋气,可作为男人的王树生更他娘的憋气!第二天拉了周海潮,问说:“古墓在哪里?今晚你带我去认地方?” 这货疯了吧!古墓报上去就是受保护的,谁敢打主意,绝对的重刑! 周海潮才想说这话,结果看见王树生阴恻恻的眼睛,还有那相机,他把话咽下去了,“我今儿要去学校,晚上九点,学校门口见,我指给你……” 成! 周海潮真的去指了,王树生也真的认下了。但是,周海潮能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偷摸弄来那么些钱财,这货能不是个精明的?他知道这事得完蛋,怎么办呢?抓紧提前办退休。如今这工作难找,有个要退休的,利索的很,走人吧。 一办完,周海潮就去报案了!在县局报案的。从怎么要债,怎么被勒索胁迫,都一一说了,“他肯定是打古墓的主意,这东西要紧,可不敢叫人毁了。” 这是个大案子,但是呢,不现场捉住,都拿不住这些人。 人家办案,有目标了,当然就要盯住,为的就是人赃俱获。 然后等天冷的时候,很突然的,听说王树生被摁住了!原因是,意图偷掘古墓。 哎哟!这个王树生呀,这次可真是把事情给弄大了。这是刚要动手,被摁住了。这要是真动手了,这就是死刑呀!可就算是被摁住了,这也得是个无期吧! 巷子里的人站在门口议论纷纷,正说着呢,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哭嚎之声。这声音不是白彩儿又能是谁?! 苏环低声呵斥:“不嫌弃丢人?!” 白彩儿压抑不住了,就是突然的觉得悲从中来,有一块地方顿顿的疼,疼的连喘口气都难受。 紧跟着又听说,王树生的媳妇领着孩子,站在王根生家门口,叫骂不住!说是王根生恨王树生当年在派出所咬出他的事,先给王树生出主意,又告发王树生,这就是报复。 王根生可不认,“石场那边私人能承包了,我跟几个人一块在石场问承包的事,一去就是一个多月,都是咱村上的人,你问问去,那么些人一块吃一块住,我离没离开过,他们知道!” 是!王根生没举报,但这主意是不是王根生出的,这就不好说了。 李花花知道是自家男人出的主意,心里快意的很。 底下私下怎么传王根生的,王根生也不在乎。反正媳妇孩子热炕头,给石场跑跑销路,日子也能过。别管我怎么算计的,反正我没犯法!以老四对自己的了解,应该能猜出来是自己干的。 但是,老四是不会揭穿自己的!犯不上! 他笃定他利用的四爷的消息,而杨淑慧和金印却不这么想。 小桐想收拾王树生,家里拦住了。但是,王树生还是出事了!杨淑慧保证,桐桐啥也没干! 金印就看老伴儿:那你说谁干的? 杨淑慧看向那个坐在客厅里,斯斯文文的看报纸的儿子,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金印:反正不是我儿子! 第928章 流金岁月(59) 本想在乡下,得一大自在。 可乡下这本土生本土长的,是是非非太多,得来的现在是一大大的不自在。既然不自在,再加上发展受限,就不得往出走一步。 去哪里呢? 四爷在地图上点了点,“省城,咱自己有地皮!除了市里的地皮,关键得是厂子。这里……这里如今属于平洲地区,但是,这地方跟省城接壤。而这里呢,又是矿区。之后呀,肯定会有资源整合。也就是说,这里得形成一个独立的工业园区。厂子暂时挪到这里。” 但这里现在啥都没有,地是咱的不行,厂区的建设也得需要时间。 是啊!还需要时间。 “不着急,慢慢来!” 也对,不着急,时间有的是,急什么? 反正四爷在天冷之后频繁往省城去,事情确实是不难办。也得承认,林双朝的职位在那里放着,有人脉的情况下,事情很好办。要是没有这个面子,一件事跑十次未必跑的下来。但现在呢,就是找个熟人,然后一个电话,手续帮着办好再给送到手里的情况都非常常见。 这件事顺利,四爷还顺便办了一件事,育莲工作的事,“刚得的消息,说是要办一个聋哑人学校,公办,教师带编制。不过教师得有一年的培训时间,如今比较缺专业老师!刚开始招收的学生,年龄应该比较小,从幼师中选一部分进行培训,带低年级的聋哑孩子……” 育莲很合适!关键是她是脾气真好,不急不躁的。去这样的学校,只要有耐心,对学生态度好,其实是没有什么教学压力的。 林雨桐当时就给大姐夫打电话,“姐夫快去报道了吧?” 是啊!再有一个月多了。 “刚好,我大姐这个工作,培训是从元月份开始,我把电话给你,你给人家联系一下,带我姐去报个名。叫她回来就先把工作辞了,准备搬家吧!” 这可当真是惊喜的很,“是四海用啥人情换的吧?” 四爷没说,那就是问题不大。桐桐就说,“你抓紧,这个机会只这一次,只怕以后想碰可不大容易了。”雷智平连声的应着,等挂了电话,同事就问:“这是工作定下来了。” “聋哑学校,挺好的!稳当。” 是啊!这个机会真的不好碰。这要不是人脉圈子广,不可能才一有消息,人家就把机会抓住了。 育蓉知道的时候还纳闷呢,“有这个学校吗?那个谁不是在教育部门,咋都没告诉我一声?” 高城就说,“没告诉你就是觉得交情没到那个份上。或是人家有啥事要办,但是知道你办不了。” 育蓉抬手拍他,“少胡扯,我办不到,四海就能办到了?用的不都是爸的关系?” 你可拉倒吧!这压根就不是一码子事。 那是怎么一码子事呢? 就是单纯的,自家那边要建厂,这是个大工程。省城那边的建筑公司而今的日子也不好过,一年到头干的不停,但是都是欠债。给好些单位盖房子,结果后续钱款不能到位。自家是个不赊账的,严格按照合同办事。那这种不拖欠工程款的工程,可太招人喜欢了。找四爷的人多的很,人家过来跟四爷拉关系的时候,这个介绍的中间人漏话了,四爷把工程给对方,对方给育蓉一个名额。 育蓉本身条件够,那这事就很顺利。对方的资质也够,四爷权衡了一下,觉得可行,事这不是就定下了。这中间人肯定是认识林双朝,也了解林家,要不然不会提出这个的。四爷只是顺势!这一种用法,怎么说呢?中间没有不能对人言的。 都是没有违规的操作。 林双朝知道四爷选的地方之后,专门给四爷打电话,“……你呀,眼光是真好!而今有人在会上提议,省城朝东,申请高新科技园区。省城朝南,申请工业园区。工业园区将矿区涵盖其中,你这个眼光是毒!” “东边郊区,靠山的位置,我也买了一片地。当时是考虑到卫星城市的问题,那片地正好在两城的中间位置……看来现在也是划入高新区了?” 东边哪一块? 四爷就说了大致位置,林双朝对着地图一点,“是!在高新区。这一片面积不小呀。” “都是山下的滩涂荒地,面积是不小。” 林双朝心说,这地方离山这么近,不管是盖酒店,还是将来开发房地产,都是特别好的。只这一块地放在这里,价值就不低。 没法子,看事的高度不一样,这选择就不一样。自家的女婿买了最有价值的地方,但是,这又不怕人指摘。因为买地在两年之前,而如今规划高新园区,迄今还都是草案,明年能批下来就不错了。这还真就不怕谁去说。 这么一想,还是觉得自家这个女婿怎么看怎么合适。他就说,“要是搬到省城,如今的住房能叫你们住的合适的只怕也不太多。到时候先搬过来住,房子的事慢慢看。”四爷应着,两人聊了好一会子才挂了电话。 吴秀珍看林双朝,“育蓉一直喊着想搬过来住,你不愿意。现在是想着叫小桐和四海带着孩子回来住?” “嗯!”林双朝转了转脖子,“明年吧……明年估计小桐和四海能住回来。回头你把楼上的房间给收拾收拾。给育才留一间就行。” 行吧!住回了一个也好,家里一天天的冷冷清清的,过的没滋没味的。 才说没滋没味的呢,这天中午,家里的电话就响了,是小姑子的电话,“嫂子,我孙子病了,啥病我也学不上来……县医院说得去省城,叫我哥派个车接一下。” 说的好不轻松!还派车接一下。 她皱眉,“是啥病?急症的话,医院有救护车,会安排的。要不是急症,只是说县里的医疗水平不够,那你就坐火车来,我叫育蓉过去接你。” 林小姑就把电话先挂了,隔了一会子又打来,“医生说是啥肝炎,慢性病,不急,但得去省城瞧瞧……我一个人弄不了,还得带立住两口子和娃,得住家里……” 吴秀珍一听就不乐意了,自家还有外孙住呢,育蓉家的山山除了周末和放假,都在这边住。娃白天要上学,就晚上在家。这啥肝炎到底是啥样的肝炎呀?听育蓉说好些孩子都查出乙型肝炎了。这玩意是传染的。 她就直说了,“在医院住着吧,这边老的老小的小,你哥的身体要是出问题了,这是大事,不是开玩笑的。怎么能住过来?不成!就去医院住吧!我想办法给你找个独立病房……” 电话没说完,那边一把把电话给挂了。 这是吴秀珍这辈子以来,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拒绝小姑子!她回头看婆婆,“这真不是开玩笑的,不能叫住过来。” 老太太点头,“都到她孙子跟前了,更没道理叫你们管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也不要叫育蓉去管。医院的门对谁都开着呢,她去了,人家医生一样给她家瞧病。不是人人都有当官的哥,人家能过,她也能过……” 虽然老太太这么说,吴秀珍还是给育蓉打了电话,“你请一天假,去安排安排。也注意点,别一块吃饭喝水的,小心传染……” 行!知道了。 结果那年轻的两口子带着孩子安排到病房了,林小姑说要过来,“我都查了,我没染上乙肝!我就是去看我妈一眼,这还不成?老太太这么大年龄了,精神头不好了,见一面少一面,不能有个当官的哥,我连亲妈都不能见了吧。” 这话说的,在医院这么大的声。育蓉就说,“行行行,回!” 给带回来了。 人家一副很争气的样子,不在你家吃饭,也不喝你家的水,就是来瞧老太太。给老太太洗衣服——其实衣服天天有保姆洗。 见没啥衣服,就问老太太,“你几天没洗澡了?” 上个周周末洗的吧!大冬天,一个老人一周洗一次就可以了。天天都洗脚的,这就行了。 小姑非说,“我来了,就叫我嫂子歇着,我给你洗吧。” 老太太想早早把这闺女打发走,就点头,“成!你给我洗。” 吴秀珍也没拦着,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就跟育蓉在客厅了说话。结果进去得有半个小时吧,就听林小姑嗷的一嗓子给哭出来了,“妈——妈——” 坏了!是摔了吗? 结果不是的,老太太没了! 大冬天的在卫生间给老人洗澡,水热,蒸汽熏的,老太太憋闷的突发性心脏病,马上就要了命了。 吴秀珍指着出风口:“我给你开开,叮嘱你不要关这个东西……” “风呼呼,咋能不关?!”林小姑哭道,“我咋知道那东西不关就会这么着?” “我叫你把门开一条缝隙,你为啥偷偷的关严实了?” “我也想洗一下,怕你们嫌弃……给关上了……”然后嚎啕大哭,哭老太太。 你说这个事咋弄? 救护车来,确定人没了。 林雨桐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有点懵,洗了个澡把人给洗没了!这种事上哪说理去?一直是吴秀珍这个儿媳妇伺候的,没有出过问题。老太太精神不济,但是身体没有毛病。连头疼脑热都少!亲闺女去了,要给亲妈洗个澡,那谁能说不让闺女给妈洗澡呢? 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了注意事项,可没伺候过老太太的人压根就不知道为啥要那么安排。固执已见,老年人的心脏本就脆弱,结果骤然停止,人没了。 杨淑慧听的唏嘘的,“这有些儿女到世上,就是为了要爹妈的命的!” 第929章 流金岁月(60) 事出总是突然的! 尤其是丧事!生可以算,死不可以算。算不来哪一天会死,算不来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林雨桐从没有觉得这个长辈给谁添了多少麻烦。后来这些年,她一直跟着林双朝在外面。从省城住平房,到平洲去独院,再回省城住上了二层的小楼。老太太都没给林双朝惹出过事端。 她很少去外面交际,就怕不定哪句话说错了,给儿子惹下麻烦。精神还好,眼神还好的时候,她会给晚辈做一点针线,她自己的小衣服和袜子都是她自己洗涮的,从不叫儿媳妇沾手。后来精神不好了,眼神也不好了,但是她还是坚持内裤和袜子自己洗,不叫儿媳妇洗,更不会麻烦保姆。吴秀珍从不违逆,但其实老太太眼神不好了,洗不干净。哪怕是老太太洗完了,她再给老太太洗一遍都行。 老太太从不在老家炫耀,也从不会因为谁的求情非要胁迫儿子给谁办事。老太太是有娘家的,娘家还有兄弟活着。但不管是原身的记忆还是换成桐桐这十年,记忆里都没有老太太的娘家。想来,总是有个什么缘故才不来往的。 可能是什么缘故呢?不外乎是她不强迫儿子拉拔娘家。 这些年,乡邻里有没有人求到老太太跟前呢?有的!但老太太宁肯在钱财上给予帮助,也不应承什么事情。她一生只得一子一女,儿子出息了,女儿却一直在乡下。林双朝对妹妹多有包容,钱财上从不吝惜,原因嘛,更多的其实就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不想叫老太太为难。做母亲从不曾为难儿子,那做儿子又怎舍母亲为难? 可就是这么一个几乎不给人添麻烦的老太太,就这么没了。 金印就急忙问:“那这丧事怎么办?是在省城办呀?还是回来办?要是回来办,林家老宅是你小姑如今住着呢,得叫人收拾了好摆放灵堂……” 林雨桐就叹气,而后起身,“我爸不会想着叫回来办丧事的!我妈在电话里说,我爸视察工作去了,便是快,也得明早才到。” 这是去哪了,这么远呀? “山区。”林雨桐起身,“我们带着孩子先去,等定下来了,我给家里打电话。” 好! 四爷去接孩子去了,两人带了孩子开车,路过县城的时候又接了育莲一家三口。 育莲哭的都不行了,再加上晕车,一停下车就吐的昏天黑地,站都站不住。 除了小姑的哭嚎之声,家里很安静。来来去去的都是来治哀之人。家属悲切可以,像跟乡下似的比着谁的嗓门大来哭丧这却不合适。 育蓉面带愠怒,显然是拿小姑没法子。 林雨桐进出朝小姑那边一扫,抬脚就走了过去,轻轻的拍了拍小姑。林小姑一下子不哭了,“小桐……没带你姑父和你另外两个表弟来……” “老家的房子你住着呢,你叫我奶奶回去在哪停灵呀?”林雨桐先把人往回诓,“你先回去收拾吧……” 也对!老爷子在老家安葬着呢,老太太还能在外面办丧事? 林小姑利索的往出走,“那我现在就回去?”嗯!回去吧,赶紧的,“不是买了新宅基地盖了厦房了吗?你回去先把东西搬到那边……我爸这情况,那天的客人必然多,屋子得规整,别弄的乱糟糟的……” 好!旧的都搬走,“巷子里都得腾出来……我想着你爸以前的老单位老同事估计都得去,从各个县里各个地区……这得多少人呀!巷子里不够,说不定还得借用各家的地方……” 嗯!是的!记得都搬走,不能磕碜。 “放心,我肯定给办好!这回的事我真不是有意的……老太太的丧事我一定尽全力……” 好!去忙吧! 眼看着林小姑出了门,林雨桐这才回来。 育蓉看妹夫站在母亲身边跟前来悼念的人寒暄比自己应对的恰当,就转身去屋里守着老太太去了。 桐桐坐在老太太身边,衣服已经换好了,是过年时自己给老太太做的那一身。老太太没舍得穿,而今要穿着走了。 育蓉摸了摸老太太脚上的皮鞋,“你给订做的,轻软的很。从来也不舍得,说是得等育材娶媳妇的时候穿……” 育莲靠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给育材打电话了没有?” 打了!今晚上的火车,明儿许是能到。 这样的丧事只要不是回去办,自有事务局来帮忙安排,什么时候举行追悼会,什么时候火化,安排的很妥帖。 晚上叫老太太在家里呆一晚,得等第二天林双朝回来,在林双朝在家里见一面老太太,再亲自护送老太太去殡仪馆。 林双朝一路的颠簸,在黎明时分回来了。 孩子们在二楼酣睡,桐桐他们都守在楼下,或是靠着,或是歪着,能睡一会子。门一响,就都起来了。 “爸——” 林双朝点头,什么都没问,带着一身寒意进了老太太的房间。而后缓缓的跪下,良久没有起身。 桐桐过去扶了,“爸,接下来的是老太太的后事,您得安排了。” 林双朝搓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泪痕彻底擦去了,“不回老家,就在省城……不铺张不浪费,追悼会后火葬……而后带着骨灰回老家,葬在你爷爷身边……就可以了。不设礼簿,不收礼金……一切从简!” 说着,就一把抓住桐桐的手,“不管你们将来有多大的成就,有多少财富,记住,等我跟你妈走的时候,从你奶奶的例,不要大动干戈,一切从简。” 林雨桐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缓缓点头,“我记下了,一切从简。” 一切从简,这是办事的宗旨。但事不铺张,却很隆重。 姻亲是通知到了,除了林小姑一家,几乎都来了。像是舅舅家,像是金家,像是雷家,以及在省城的高家。因为双泉本就在省城,他们也来了。 来了这里,双泉的父母才知道,双泉的弟妹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 儿子也是公务员呀,要是巴结一局领导,那都费劲。可这里呢?乌泱泱一片,都是什么级别呢? 雷智平出面招待姻亲,也就是尽量委婉的约束他们不要过去跟人家在这种场合套近乎。其实,家里的人都很有分寸,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添乱,反正就是觉得别叫人失礼就行了。 高城去帮着招待林双朝的私人朋友和同学,有些人不在这个圈子里,但在别的行业里也做的很好。有些也在这个圈子里,但如林双朝这边位置的却不多。咱也不能慢待人家。于是,高城就去应酬这个人。 育材一直没脱离部队的大环境,灵前育材跟三个姐姐守着。 而林双朝呢,走到哪儿都带着四爷,有什么时候都是叫四爷去办。但基本也没什么要吩咐的,他想到的,四爷早就安排了。他没想到的,四爷也都跟人沟通好了,安排下去了。 杨淑慧看着人家老丈人这么提携自家儿子,就偷偷拽了拽金印的衣摆:看看咱家儿子,是不是特别不一样。 金印一把甩开了:别过分,这是丧事。 丧事是特别熬人的,等育材捧着骨灰盒上了事务局给安排的车,四爷这才给厂里打电话,叫他们通知村里,提前在老爷子身边给老太太挖墓穴出来。 骨灰回去不入老宅的门了,直接去坟场,就近安葬。 在省城,关于老太太去世的具体原因,跟谁都没提。反正是年纪大了,突发了心脏病。老太太精神不大好了,这是都知道的事。因此没人觉得奇怪。 其实,这件事就是个家丑。亲生女儿给母亲洗澡,愣是出了这样的意外。这事便是说出来了,别人就只会指摘林小姑吗?不是! 为啥说家丑不外扬呢?不外乎但凡这样的事说出来,人家不会你说什么外人就信什么的。说是林小姑的问题,说是吴秀珍已经叮嘱过了。可依旧有人会说,吴秀珍要是精心一点,要是多操心一点,哪里会出这样的事。 这话说的,叫人辩都无从辩去? 所以,家丑——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叫大家都来谈论这家的二三事吗? 因此,这事也只家里人知道罢了!在省城是一句都没对外说过。林小姑当时那么哭,桐桐一哄她便回来了,且坚信她操持前期丧事这个事,原因无外乎就是:当时嫂子和侄女对外什么也没说,只说很突然的,老太太没了。 一句没提她! 因此林小姑真的把家里给收拾了,也是害怕丧事乱糟糟的,把家里的东西再给祸祸了。问问去,谁家办丧事之后不丢东西?丢的可多了。大到钱财,小到锅碗瓢盆筷子,都有遗失。出于这种考虑,她把东西都搬到二儿子家去了。这边打扫干净,反正当日搬来什么样,给恢复成什么样了。 而后又在巷子里喊人,说自家妈突然没了,是心脏病,得回来办丧事。 然后村上、镇上、县上都知道了,村上的人来帮忙,把巷子里都搭建了棚子。可结果却是,金家都走了,吴家也走了,林双朝并没有带着棺椁回来,那这就不对了。 镇上和县城那边消息灵通,知道不回来了。但人家没必要通知村上。作为林双朝的老家,通过公安系统辗转联系到了雷智平,问可不可以去吊唁。雷智平不敢拿主意,问了四爷,四爷点头,当然可以来了。 于是,人家派了代表来了,送了挽联,参加了追悼会。可老家还在等呢!这说起来是有丧事了,不看一面看一面呢!不看林家小姑的面子,可还有老四和小桐的面子。这把大家弄的,不知道是不是该等着帮忙。 结果谁知道,厂里来人了,叫了村长,低声把事说了。 这意思是:老四承了大家的情了,丧事跟林小姑无关。 火化这么大的事,林双朝都没通知亲妹妹。吴家金家这样的姻亲都去了,也都去省城参加了追悼会,就是老太太的亲女儿亲外孙没去。 啥意思还不清楚吗?再想想林小姑是带着孙子看病去的,而后老太太就心脏病发了,去世了。这还有啥不明白的?必定老太太的死跟林小姑脱不开干系。 有人就说,肯定是把老太太气的,心脏病犯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怪亲哥恼了。这事太可憎了! 骨灰还没回来,大家就都在私下里传,说是林小姑气死了亲妈。 这话三说两不说的,说到了林小姑的耳边,她这才知道,她没能参加亲妈的葬礼。可她也觉得好生委屈,一边哭一边嚎:不是我气我妈了!真是意外。 她倒是没瞒着,就说了,“那我咋能知道关了排气窗,关了门就能要命呢?我还能有意害我亲妈吗?谁家洗澡不把门关严实,我还不是怕进了冷风,再把老太太给吹感冒了……” 听的人就觉得:你办的这叫个啥事!你嫂子照看的好好的,你非插手!儿媳妇伺候婆婆,尤其是人家儿子出息的情况下,儿媳妇比谁都精心,就怕伺候不好人家亲妈。啥都小心翼翼的,这就对了。就因为你是亲闺女,所以,你啥主意都敢拿!然后出事了吧。谁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这自作主张,能不出事吗?你从没伺候过你妈,要不然不会啥也不知道。这猛不丁的伺候一次,要了你妈的命了。 该咋说? 没法说呀! 但这个时候,大家就觉得林双朝做出任何决定,都是可以理解的。这事搁在谁的身上,都无法谅解这个妹妹。不叫参加葬礼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自此之后,再不来往。 林双朝什么话都没说,回来安葬,女婿怎么安排的,就怎么弄。 直接去陵地,可以!那就直接去陵地。 村里来帮忙的,都在陵地。好些中年婆娘和小媳妇,看见车了,大老远的哭了起来。这就是一种哭丧,表示这是个很受尊敬的长辈。哭丧哭的热闹,代表着丧事办的好。 这是跟城里截然不同的方式,人家哭丧了,四爷就赶紧安排三岭,“找人在厂门口设席面,快!” 育材抱着骨灰,育莲抱着遗像,骨灰放进提前挖出来的墓穴里,孝子跪下,由大家埋葬。你一锨我一锨,将老太太安葬了。 而后孝子跪下三叩首,答谢乡邻。 大民喊道:“都去厂子门口,今儿育材设席,答谢乡邻亲朋!” 私下里跟村长说,“安排人坐席,不设礼簿。” 育材赶紧再磕头:“我不常回,今儿都得去……” 林雨桐心里点头,自家可以帮着张罗,但必须是育材的事情。这事厂子有人办,有三岭张罗,两头猪,一百块钱的豆腐,有啥吃啥嘛!县城有卖馒头的,叫人马上去买。事来的仓促,不管上了几个菜,只要有荤有素,量足味道好,就成了。 林双朝不在省城不行,多少大事呢,坐在什么位子上就得担着什么事。尤其是这几年各个企业出现了问题,职工的工资发不下去,一个不小心就是要出乱子的。母亲安葬了,他不能滞留,得回省城了。 儿子和女儿女婿留下,答谢大家。 县上和镇上的领导们过来送他,他跟每个人都重重的握手,而后就真走了。 林雨桐和育莲育蓉给女客敬酒,结果秦引娣急匆匆的过来,“快回去,你小姑在咱们门口……” 行!事交给育莲和育蓉,她直接先回家。 小姑这几天瘦了一圈,只坐在门口的门墩上。巷子里还有人,一般谁家有红白喜事,该帮忙就帮忙,吃席面的时候,一家去一个人,实在亲近的,去两个人便好。这是村里定下的,省的跟吃大户一样,办一次事,把老底子给掏空了。 因此,小姑坐在门墩上抹眼泪,引的这么多人都过来劝。 桃嫂子就说,“人已经没有了,你哥你侄儿侄女都在气头上呢,你在这里哭干啥嘛?”关键是这在金家的门口哭,很不像个样子,谁家还没个忌讳了? 小姑心里正难受呢,哪里容的了别人说她!就道,“我找我侄女来的,又没上你家的门,关你啥事?” 桃嫂子就说,“你在我金家门口哭呢,还觉得不关我的事?” 桃嫂子的男人金锁是金家本家,宗族就是这么论的!有人欺负到姓金的门上了,本家说这就是我家的门上,别人都不敢说这不对。 林小姑才要回嘴,就见桐桐回来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爸呢?你妈呢?我要问问,为啥不叫我送葬。这回的事,就我一个人错了?” 林雨桐就站在门口问她,“那你觉得谁错了?你孙子查出乙肝,你非要带着住到家里。这事搁在谁家能行?你知道我爸爸身体要出问题了,是多大的事吗?你知道多少人工资发不下去,得上面做决定想办法吗?你查出你家孩子有乙肝,我爸爸想的是,为啥这么大面积的冒出了乙肝,得赶紧汇报,得赶紧叫人调查,得赶紧想办法……你觉得,要是当时同意你们住到家里,你绝对不会给我奶奶洗澡,不洗澡就没事,对吧?你是这样想的?” 就是的!我回娘家,凭啥不能住家里?! “那你之前一直住的地方不是娘家?林家的房子不是你住的?这几年你哪一天不是住在娘家的?你的儿媳妇都是在娘家的房子里娶的!但是你现在既然不认,那好办!”说着就说桃嫂子,“麻烦嫂子去厂门口跟四海说一声,就说林家的后人用不上那个宅院了,就交还给集体。宅基地还是咱村的,房子也给咱村,五保户的房子也不用村上花钱修了,叫直接挪过去就行!” 小姑大惊,“你疯了,房子盖的严严整整的,给两千都不卖!” 桐桐就不说话了,只看她。 小姑哭的呀,还是起身。她知道,侄女把事做绝了,把自己从林家老宅里撵出去,这就是态度! 这辈子,自己是再无娘家可回了! 而今再想想侄女之前的安排,叫自己搬完自己的东西,就是为了撵自己方便的。叫自己操办前期的丧事,就是要自己自爆其丑的。 自己这一找来,她把这话直接甩出来了,一点脸面都没留。 从侄女家离开,她去了父母的坟前,失声痛哭。 哭?哭能换回老太太吗? 大家一看这态度,还有啥不明白的?这是彻底翻脸了。翻脸了,他三个儿子的差事转脸就被人抢去了。冬灌浇地正干着呢,人家说大家反映了,说是你们哥仨干的不好,不要你们当抽水员了。 这边差事才丢了,那边连秀娟那女人都敢欺负了!想再要钱,那可不能够了。 小姑家的二儿媳妇跟秀娟打了一架,秀娟也往地上一躺,你也给我瞧病吧。 这事怎么弄呢?俩俩抵消吧。 但没人看着秀娟了,秀娟敢瞎蹦跶吗?她败诉了呀,两万块钱的赔偿金她还没给了。金老四和小桐没来催……可要是再敢瞎折腾,他们定是会催的。 这秀娟也是能人,找了王根生上门说和,意思是分期还,绝对不会逃避。 那种营生秀娟肯定是做不成了,被派出所盯着呢。她也是狠,直接给男人离婚了。然后招赘了一个男人,这男人是石场的矿工,而今拿了一笔钱算是买断工龄了。两人也买了新宅基地,虽然已经很偏很偏了。但是偏有偏的用处,那男人五大三粗的,家里原本是杀猪的。这么偏的地方,人家弄了个杀猪场。卖起了猪肉。 那男人很厉害,秀娟敢胡撩骚,男人抬手就打!这肯定是有人养了,不缺吃穿,手里宽松,在家里干一点翻肠子洗内脏的活,就能比一般的农村媳妇过的好的多。 当然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就是说现在,林雨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小姑把脸翻的很彻底。 而后估摸着林双朝和吴秀珍到家了,她就把电话打过去,“……这件事到此为止!林家的房彻底还给村上,以后便是想回乡,我这边有地方住。小姑的电话也不用接了……” 吴秀珍‘嗯’了两声,林双朝就把电话接过去,“小桐,村里的孩子,染上乙肝的多吗?” “就我知道的,已经七八个。” “看顾好孩子,不行就提前给孩子转到省城吧。”林双朝说着就道,“别的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人,都不重要。” 好! 然后隔了一周,县上突然通知,要免费给孩子们体检。说是上面下了文了! 村里好多人开始说:其实林双朝是个好官! 是啊!他是个好官! 第930章 流金岁月(61) 老人去世了,悲痛会有的!丧事办完,慢慢的,那点悲痛也会淡去。偶尔想起,想起的也是老太太的好。 论起跟老太太亲近,育莲和育蓉应该更甚一些。原身属于敏感不爱跟人交流的人,育材的成长几乎都在父母身边,没有跟老太太回乡下生活过。 到了金明明金锏这么大的孩子身上,那就更不可能有多大的感情了。就像是金明明,一年就假期过去。老太太肯定对孩子们都很好,但是孩子小,不是朝夕相处的人,他们对感情的接纳度是有限的。 孩子就知道,没了一个亲人。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不过,林雨桐觉得老太太没了之后,是不是对林双朝有点影响呢?这几天几乎天天晚上,林双朝都会打个电话来。这几天又在下面视察,但是住的地方有电话的,他就又打了电话来。 林雨桐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找四爷说什么事呢,结果并不是,单纯的就是打给自己的。 这是怎么了?接受不必了老太太的突然离世? 可也已经步入老年的人丧母,何至于此? 林雨桐接到电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似林双朝也不用自己给起话头,他先开了他想说的话题,都是说以前的事,“……你们跟你奶奶在乡下,现在想想,都没细细的问过你们……” 林雨桐就说,“大队上挺照顾的,我们过的其实挺好的!我奶奶农忙的时候忙着送个水,就这么一点事。我们三个呀,拿的工分也不少。女孩子的饭量又不大,吃是吃的饱的。跟其他一些下乡去偏远地方的知青比,我们真的过的要好的多。后来知道大多数知青过的日子之后,您看,就连我二姐都再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可见,当时我妈的安排是对的!四个子女,只能留一下。育材最小,留在了身边,把我们安排回老家,在亲人的照顾下生活的很好。只是我妈没料到育材的主意那么大,自己跑去当兵了。没留下我在身边,这个事我从没怨怪过!育材的那时候小,就连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他之后会去当兵。若是都知道,我想,你们一定会把我留在身边的……” 林双朝就叹气,看床头放着一份报纸,是一份省内的日报。这已经是半月前的报纸了,但他一直带着。这报纸上有一则很小的报道:某知名女作家自杀了。 作家当真是个特别敏感的群体。 当看到这份报道的时候他吓坏了,一晚上一晚上的做噩梦。尤其是想到小桐那些年写的那些东西,怎能不后怕? 所以在电话里他就说:“不管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四海对你好,这是最好的了!四海要是对你不好,爸爸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好的!知道了。 挂了电话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林双朝现在这么敏感到底是为什么的。 四爷就叹气,“这几天白天也开始给我打电话,每次都是抽出三五分钟的时间,但总也打!” 说什么了? “说私生活!说男人有钱就要洁身自好云云……” 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心里老不得劲了,老林这是心态有问题了呀! 四爷也发愁,“给家里打个电话,看有什么特别的没有?” 吴秀珍一肚子的话要往出倒:“你爸……现在婆婆妈妈的,许是你大姐和二姐都在跟前,育材在部队日常训练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倒是不常念叨了!可几乎是天天跟我念叨你。这次下去视察的时候好好的跟我发脾气,说我是当妈的,平时没事了,得多跟你说说话……你说他讲不讲道理?不叫用公家电话费的是他,而今叫多给你打电话的还是他!这不是诚心找茬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偏心呢,只偏心城里的女儿,瞧不上在乡下的!”说着,她自己都笑,“可天地良心,这些年,家里吃的用的,多是你孝敬的!谁不知道你爸有个大作家女儿,都出了文集了,版权一年拿好多钱,家里压根不缺钱用……” 那这问题可有点大。 吴秀珍说话声音都大了,“不光是说我,还说你二姐,说你二姐一天天的只知道钻营,连亲妹妹都不关心。你二姐被骂懵,都不知道为啥的。问你爸说,她这种一个月挣百十来块的人,要怎么去关心富的流油的妹妹。把你爸问的差点问恼了!” 林雨桐心里崩的紧紧的,这状态真的很不对。她尽量不动声色的问,“这么着多久了?” 吴秀珍就道,“就这段时间吧!你奶奶没了,你爸有那么几天回来不爱说话。可这紧跟着,话多的不得了。以前是多好脾气的一个人呀,现在动辄就发火。怕是你奶奶的事对他有些影响吧。” 可听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没了,做儿子的回来沉默,有些怅然,这是正常的。在外面不能表现出来,独处或是在家里的时候,回归了家庭,想起了母亲,这是正常的反应。 可动辄发火,这就不对了。也不是工作的问题,那你说这是什么问题呢? 林雨桐挂了电话,又给育蓉打电话。育蓉一拿电话就抱怨,“爸现在可怪了,三句话不离你。我们还想着是老太太没了,家里冷清了,怕是爸心里不得劲。所以我跟大姐这段时间都是换着回家的。只要他不下去视察,只要他回家,不是我在家,就是大姐在家。结果呢?老提起你。要不是身体定期检查,我都怀疑爸是哪里出问题了。这怎么着了,有个孩子在就行了呗!犟得很,见不到谁,大概就想谁吧!要不,你周末跟四海带着孩子常回来……” 这话听着更瘆得慌。 四爷就皱眉,问桐桐:“……不是身体的问题?” 林雨桐很笃定,“我偷着给号脉,身体很好。是长寿的脉象!” “那就是……心理出问题了?”可到那个位子上的人,心理出问题的概率,跟麻绳穿进绣花针里的概率是一样的,感觉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林雨桐就一筹莫展。 这事怎么弄呢?四爷就说,“要不然,过了年,提前去省城。你跟孩子住过去!” 那边的厂子没建好,这边不能停的。关键是四爷不想彻底停了这边,核心将来挪过去,但这里能做配件。他是这么安排的。有这个厂子在,周围的人还可找到活钱。厂子的安排就很麻烦了。 四爷就说,“这边迟早是要撒手的,我正好半撒手看看,找的人能不能担事。” 也成吧! 这事定了之后,四爷和桐桐就得跟金印和杨淑慧商量,意思是开年之后,孩子开学之前,彻底的搬去省城。 金印很愿意,真要是为了孩子好,就不该留着。自己也不是很老,家里的一摊子自己看顾不了?再说,还有大民和三岭呢。 杨淑慧把孙子揽在怀里,孙女亲昵的趴在背上,她前摇后晃的,带着两孩子一起晃悠。话说的很干脆,“别当我们不乐意,我们可乐意了!那地方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地方?小桐每天教孩子背书,那书里咋说的?孟母三迁……咱家金斗都会背的,昔孟母,择邻处……还有那谁千金买邻……那不都是书上的道理。我是没念那么多书,可也知道,孩子是有样学样。周围都是啥样的人,娃就学成了啥样的人……我跟你爸心里明白着呢。” 四爷就说,“虽然我们住那边,但咱自己得有房子。等房子收拾好了,你跟我爸啥时候想去住,就过去住。孩子们十天半月的总能见一回……” 行!咋都行。 林雨桐还叫表姑暂时在家,“那边那么大的院子,总得有人收拾。回头都搬过去,我要是想回来,随时就能回来……” 交代了很多,外面的事四爷安排。但是在过完年之后,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去省城定居了。 房间早就收拾好了,家里就只老两口带着育蓉家的小子。一楼是林双朝和吴秀珍住一个房间,一个书房,老太太的房间收拾出来,叫育蓉家的小子住了。 二楼彻底就空下来了,给育才留了一个房间,四爷和桐桐占了二楼的主卧,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房间。二楼朝上还有一个阁楼。阁楼分了两个小小的房间,以前作为杂物房的。现在杂物也清理了,一个是保姆住的,一个是留的客房。 四爷和桐桐先看主卧,主卧特别大,是个套间,有独立的阳台,放着书架书案。有个小内室,给桐桐布置成书房了。 说实话,布置的很好。 吴秀珍就笑,“你爸亲自给安排的。我真是觉得,你爸大概真是老了……”林雨桐心里忐忑的呀,就怕老林是心理上出了问题了。 许是知道她住回来了,老林今儿回来的特别早,下班时间刚过就回来了。回来笑声朗朗,看见金明明和金锏在院子里玩就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回来了。 是的!老林可放心了,觉得住过来,能随时开导!省的不定为啥的又想不开了。 而林雨桐呢,在饭后去给老林送茶的时候,偶尔在老林的书架上瞥见了《三毛文集》。 老林怎么有时间看这个了? 抬脚才要走,她突然愣住了,好似前不久吧,三毛自杀了。 三毛是个女作家,自己也是。 原身是个文学青年,她留下的文字很压抑。 所以,老林所有的焦躁不是因为旁的,只是担心自己这个搞文学的女儿太敏感,走了歧路。 她站住脚,看老林,“爸!” 嗯? 林雨桐就笑,“我在写历史小说。” 哦? “我最近一直在读史,从波澜壮阔的历史里趟一次,就觉得心胸从没有过的开阔……” 老林眼圈红了,而后应了一声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930-940 第931章 流金岁月(62) 天不亮,桐桐就睁开了眼。 换了个陌生的地方,她其实睡的很警醒。这更接近了一种本能。 睁开眼了,侧耳听了听,是保姆轻手轻脚的下楼去了。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到自己平时起床的时间了。坚持锻炼,是习惯,这也是一种本能。 懒散是状态,跟早起锻炼并不矛盾。 至于四爷,不能强迫他现在就起身。如今的条件,忙起来就是在外面奔忙的,很多路得两只脚去丈量,他不缺早上这点锻炼。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起来了。简单的洗漱了,而后更加轻手轻脚的下楼。 下去的时候林双朝愣了一下。他有早起锻炼的习惯,早起洗漱之后一杯温水,而后换了运动鞋锻炼半个小时,每天如此。若是天气不好,那也会在门口遮风雨的地方原地运动一会子的。 今儿才要出门,就见桐桐起身了。 他一边换鞋一边问,“怎么?换了环境不习惯?” 林雨桐就笑,“我每天也这个点起来,必是要在院子里打一趟太极的。” 能坚持锻炼,这是积极的生活态度呀。 林双朝朝外指了指,“一起?” 好啊! 桐桐也换了鞋,跟着林双朝一起去锻炼。 这个小区的环境那自是不必说的,当真是极好的。在小区中沿着路小跑,会有彼此碰见的时候,大家都是点头微笑或是抬手打个招呼,不是有工作要私下沟通的话,大家的时间都挺紧的,锻炼一般是互不打搅。林雨桐跟着林双朝跑了二十分钟,而后慢下来,缓缓的散步往家走。 林双朝这才问,“看的出来,是在坚持锻炼。就得如此!人呐,得先有个好身板。看史书是对的,一个人到这世上短短几十年,谁的人生也不是一马平川的!起起伏伏才是人生常态。世人呀,总是看这个人光鲜亮丽的时候,且不知道,为了这光鲜亮丽,背后都经历了什么。看看史书上起起伏伏、世事更迭和人生无常,就觉得没有什么是闯不过去。” 林雨桐就笑,“是!我在写一篇大长篇小说,写女帝的。完成之后,您要有空,您帮我看看。” 真在写呀?这得熟读唐之前的历史呀。 “已经完成了一半了,看在今年夏天之前能不能完成初稿。”林雨桐就道,“前面一部分,已经有编辑看过了。出版的事基本定下来了,校对之后说不定今年年末就能出版。” 林双朝就笑,“好!今年过年我就有礼物送人了。” 林雨桐就笑,之前就出版社将自己的所有的中短篇小说搜集起来,出了一本文集,因为里面的一半几乎都在改编了电视电视剧,所以,这书卖的不错。但是样书却被林双朝送人了。且是送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人主动去买,然后抽空读了,就是为了跟他说的时候有话题。据说,有下属跟他聊这个,他跟人家多聊了半个小时。 是啊!人到了这个年纪,自己的一生到了这个位置,还能进多少,各自心里都有数。到了这个份上,自己有多大成就早就不是他们关注的事了。反倒是儿女,成了精神上的另一种慰藉。 别人的子女都是什么样儿的,林雨桐也没关注过。 但对于有林双朝而言,有一个靠着本身的能力成名成家的女儿,就是一件值得在任何人面前炫耀的事。 走回家,小张已经把饭做好了。 不仅如此,育蓉一大早的都过来。 “怎么这么早呀?”林雨桐擦了一把脸,就问育蓉,“是送山山过来的?” 育蓉抓了个包子,“我得上班去,没送孩子过来。我就是过来问你,俩娃的学校你怎么安排的?金锏读幼儿园,机关幼儿园就可以。明明念小学了,她的学校怎么弄?跟山山一个学校吗?要不我今晚上下班带你一起去一趟校长家……” 金明明就说,“那个小学不近吧,得三站路呢!咱这小区后面,出了小门,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不就有小学吗?” “那不是重点小学。”育蓉把金明明的脑袋扒拉到一边,“别捣乱,抓紧吃饭去。” 金明明不想去三站路之外,怪麻烦的,“我就在近处上吧。” 林雨桐也觉得是,“就在近处上吧!近便的话,金明明自己就可以上学,不用人送。” 育蓉就觉得:“你对娃们上学太不用心了!那个重点就是不一样……大部分子弟都在那边上学……” 金明明插话道:“早废除了那些特殊的学校了,还专门下过文……” 嘿!这熊孩子。 林雨桐就催育蓉,“赶紧的,迟到了!上班去吧,回头有不知道的,我再打电话问你。” 成!“别瞎碰,我去办都行。” 好! 催着把育蓉给催走了,林双朝梳洗了出来吃早饭,夸金明明,“别跟着你姨妈学,她没学好,不能做榜样。” 嗯呐!那我能去后头的学校上学吗? 林双朝点头,“你姥爷还念过两年私塾呢,在哪学都是一样的。道理不会因为在不同的学校变的不同。想去哪上你做主!” 金锏一边喝奶,一边道:“不就近……甚蠢!” 林双朝哈哈大笑,“对!甚蠢。” 四爷下来的时候就见俩孩子跟他们姥爷处的甚好,他一边快步一楼,一边道,“爸,妈,我起晚了。” 不晚,是我们早了!快来,吃饭了。 这边让着女婿,那边就见俩孩子都起来了,等他们父母落座了,俩孩子才坐下。 吴秀珍把蛋羹推给俩孩子,“赶紧吃,没那么些规矩。” 林双朝看了吴秀珍一眼,“不要惯着,我看就挺好。” 吴秀珍朝他翻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根底呢,学的些迂腐的毛病。吃完饭,林双朝踩着点上班去了。 四爷今儿还得回去一趟,问桐桐,“还有什么要带来?” “豆腐干吧,把豆腐干带来。” 成! 吴秀珍就看见自家小女儿一家站在大门口,女婿要走了,两口子还非得抱一下。抱完了,女婿揉了俩孩子的头,不用听都知道,这是叮嘱俩孩子要听话。 然后闺女带着俩孩子朝女婿摆手,大概是看到车转弯了,看不见了才往回走的。 吴秀珍:“……”当年的女儿焉了吧唧的,配了个混混女婿,结果这日子过的,咋瞧着这么别扭呢? 俩孩子没到开学的日子,但一回来就看书练字去了,闺女也跟着往上走,“妈,您不是跟小张去买菜吗?去吧。” 不是!我跟你聊聊。 桐桐回头看她,“我的妈呀,我这起来也是要工作的!您别叫我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呀!这一点上你得跟我婆婆学,我婆婆早起从不打搅我工作……” 吴秀珍:“…………”亲妈不如婆婆贴心呗!没处说理了。 但这家里有了来来去去的脚步声,突然就觉得真好!然后换了个大袋子带着小张一起去买菜去了。 以前都不去牛羊肉摊子的,觉得这玩意贵。但今儿吴秀珍先奔这里,“四海好似更偏爱牛羊肉,得多买些……对了,再买些鸡翅鸡腿……育材的战友送来的烤箱都没开箱子,回去叫小桐看看她会不会用……娃们爱吃烤的。” 小张便笑,“家里就得多几口人,热闹些才好。” 是啊!是啊!热闹些好。之前老林一上班,就剩下自己了。这地方能找谁去聊天呢?况且,人家不都是跟自己一样的家庭主妇。好些家属人家是有工作的,且不到退休年纪。这就更没有跟自己聊天了。 一天天的,跟坐牢似得。孙子一上学,该干啥呢?之前还有个婆婆能说话,能伺候。可婆婆没了之后,自己一天天的对着保姆,人家要干活的。这么大的家,人家很忙。自己要干活,小张就害怕,总觉得是她没干好。可自己不干活,该干啥呢? 便是育蓉和高城常来,那也是下班之后呀。如今好了,家里有个长期在家工作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能住回来的闺女是好闺女,但能跟着女儿住回来的女婿更是好女婿。人家父母咋对自家闺女的,咱就得咋对人家儿子。 因此,她在路上就跟小张说,“四海不是家里的女婿,是跟育材一样,是家里的儿子。家里有啥事,不用总问我的意见,问小桐也行,问四海也行。别觉得女婿在老丈人家不能当家,这是不对的。” 小张一句一句的应着,心里也觉得,搬进来的这两口子跟这个环境特别搭。 这个搭怎么说呢? 表现的特别明显。 就像是正吃午饭了,事务局王主任客气的上门,笑道:“听说孩子要转学过来,这是好事呀!还有三天就开学了,转学的手续我来安排。” 然后就见桐桐特别客气的请人家坐,然后表示感谢,“您的工作这么重要,这点事还劳您跑一趟,太感谢了。要是不麻烦的话,就请您帮着问问老师们哪一天开学,我提前去一趟。一则,您的工作重要,为这个专门跑一趟,太耽搁您的时间了;二则,我也想去提前见见老师,跟老师沟通一下孩子的情况。” 王主任脸上盛满了笑意,“这不值什么,回头我说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林雨桐就说两个孩子,“还不快谢谢王伯伯,为你们上学的事,叫王伯伯费心了。” 孩子忙道谢。 林雨桐回头又把老家带的大棚里的菜叫小张拿了一兜递给人家,“您尝尝,是我自己种的,可别嫌弃。” 哎呀!自家种的才好呢。 小张从厨房的窗户上看见小桐笑语嫣嫣的把客人送走了,不由的想起育蓉为了叫山山去重点小学的时候,是用家里的电话给王主任打的电话。在电话上她说,“王主任,孩子得上小学了,这个手续怎么办……怕是得麻烦你。” 然后手续是王主任亲自给办好的。 其实,王主任很多时候都是在处理这些琐事的,但是这个时候就问王主任,他更乐意跟谁打交道。 帮着打听老师哪一天开学,这确实一般人不能知道。而王主任能跟谁打听呢?不还得是跟校长或是教育部门的一些领导。 这其实就是提前打了招呼了!完了桐桐再去办事会很顺利,在很尊重王主任的情况下,一样把事办了。 请王主任打听,这是尊重,尊重王主任的身份,用的是王主任的人脉。 可叫王主任跑腿,这是拿人家当什么? 吴秀珍坐在沙发上都微微变了面色,她有些后怕呀,这要是育蓉住进来,还得了。没有这个对比,她只是觉得育蓉太傲了一些,压根没发现问题出在哪了。 所以桐桐一回来,吴秀珍就招手,“你来,快来。”桐桐就过去了,才坐下,吴秀珍就低声说了,“你二姐怕是真有大不妥当。在家里如此,在单位如此,可怎么得了。如今有你爸的面子呢……这将来……” 林雨桐眉头微微皱了皱,“没事,您也别紧张。很多人只怕未必有我二姐好!我看着呢,回头我说她。” 吴秀珍叹气,“这有些东西沾上不好!你爸说你二姐的很多话,未尝没有道理。” 律己容易,律亲人难。 可这事急不来,得慢慢看看再说。 正说话呢,电话响了,是王主任打来的,“林作家……” “嗐,您叫我小林或是小桐都行,咱们常来常往的,您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边就笑,“好,就叫小桐。小桐呀,幼儿园和小学那边都打了招呼了,后头那个小学说是后儿早上八点,校长就在。校长姓钱,你直接去办公室就成。幼儿园那边,正月十六开学,你直接带着孩子过去报道就行。” 好的!谢谢您了。 其实上学最大的障碍是户口,现在这户口很难办的。但自家在城内还算是靠近中心的位置,买到一块地皮。那地方原来是个车辆的检修厂,后来被单位给卖了。四爷早两年就买下来了。 如今要办户口,大额的投资是有落户的资格的。户口挂在车辆检修厂那个地址上就行。 结果四爷半下午回来了,“不用那么麻烦,在附近买一套小三居,既然有资格,跟房子挂一块不成吗?” 要不然就得以挂靠父母的形式,挂靠在林双朝名下。 其实这很不必! 说起来这些是很麻烦的,但要是有这些买房的手续,找人是很容易办成这个事的。 把孩子的户口一落定,而后去小学先见了人家钱校长。 钱校长客气的很:“本来昨儿就该等着,结果我当时在老家,必是不能赶回来的……” 人家十二分的热情客气,一再保证,“一定放在最好的班里,最好的老师教。” “我家这孩子很淘气,老师只管严加管束。”其实要不是王主任主动找来,她都不乐意叫学校知道金明明的家庭背景。没必要! 看!知道了就是这样,还是会向金明明倾斜的。 索性小学读完,之后不言语,便没事。 从家里到学校,桐桐慢悠悠的走着,花了八分钟。以金明明那窜来窜去的速度,五分钟就足够了。 育蓉和育莲他们回来过元宵节,育蓉把桐桐好一通埋怨,“你没学会别的本事,就把爸身上的一些不合时宜的清高之气学完了!当官怎么了?当官的得先是人。人嘛,很多事情就是人之常情。不能说只他是好官,别人就不是好官了?这倒是不见得吧。” 今儿家里没有外人,也给小张放假,叫小张回家过节去了。 家里就自家人,三个女婿在餐厅,姐妹三个在厨房,吴秀珍看着几个孩子,怕哪里磕绊了。 这话一说,高成马上就喊:“你这个嘴呀,真该给你缝上。这话叫爸听见了,又得吵起来。” 林雨桐把元宵的馅儿推过去,看育蓉,“二姐,你这话要是叫别人听见了,人家能说你有理?不能吧!人家得说,看,这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了!” 育莲赶紧悄悄的拉了桐桐一下:可不敢这么说?你这是诚心跟你二姐吵架呢。 育蓉看见大姐的拉扯了,就哼了一声,“大姐,你别言语,你叫她说,把话往完的说。” 林雨桐就笑,“谁乐意给你吵,就是这个事呀,不是那么个事!德配其位,才配其位,这不惹祸。有些事,不是人脉圈子就能办成的!我知道你的操作办法,就是你们那个圈子资源共享,对吧?” 育蓉也没恼,说的很诚恳,“你呆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圈子这个东西,不是你不进,别人就不拉扯你的。时间长了你接触的人多了,就知道了,爸爸在有些时候,是真的很不合群。你知道如果不合群,有时候就是特别危险的。我不想到那一天了,我连为啥的都不知道。这么说,你能懂不?” 林雨桐慢慢的在水笼头下洗手,心里叹气。谁告诉你不合群就一定不成呢?中立有时候就是一种立场。 这种立场,对事不对人,如此,便不会犯错。在不犯错的前提下,总做对的事情,这要是都不安全,那请问,什么是安全的。 育蓉的声音更低,跟桐桐说,“再说了,咱们在京城没那么深的背景。” 林雨桐无奈的看育蓉:谁又告诉你一定得需要背景呢?谁也不牵扯,这就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背景。 正说着呢,林双朝回来了。不知道刚才的争执他在院子里听见没有,进来面上都是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是吃饭的时候,林双朝突然问桐桐:“读了史了,有没有读到什么有意思的故事了,说一段来听听。” 这话听起来像是考校,育蓉用肩膀轻轻怼了小妹一下:看!爸就是这么一个人。跟他说话,一句假话都不能有!他能不分场合的给你拆穿了。 桐桐笑了一下,看了四爷一眼,就道,“……故事改天再说,今儿我说一个历史人物吧。” 金明明和金锏蹭蹭蹭的跑过来,蹲在一边听故事来了。 林双朝颔首,示意桐桐只管说。 林雨桐就道,“我说的这个人呀,是清朝的大臣,叫陈廷敬。此人,生于崇祯十二年,在二十岁的时候,也就是大清顺治十五年,中了进士,后来被选了庶吉士。为什么说这个人呢?因为人呀,一生都在走上坡路,仕途从未曾有被贬谪的经历。二十岁做了检讨小官,二十三岁那一年,康熙皇帝皇帝登基,他从起居注的日讲官做起,一直升到翰林院侍讲学士,而后是掌院学士,每日在宏德殿给康熙皇帝讲经,其人文采斐然,颇受器重。” 高城一琢磨,好似有了那么点懂了!自家老丈人起家的时候,靠的就是笔杆子呀!就是笔杆子会写材料,这才有了朝上走的契机。 这一点其实是相似的吧。 “此人三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武会试的副考官了。三十八岁,简拔成为内阁学士;四十三岁,为科举副考官。四十五岁,为左都御史,并且监管户部钱法,可谓朝中重臣。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任事之能得以突显。管着钱法,却被时下认为是‘以公心爱民勤政廉洁为准’,对于地方官员,他严加申斥,要求他们公开赈灾的钱粮账目,以尽量的杜绝贪官污吏侵害民利。 四十六岁那一年,他上书朝廷,说是该劝廉去弊,他认为,奢侈是贪污的根源,节俭方能清廉。那一年,朝廷以此为开端,整顿朝堂风气。 他四十七岁那一年,升为工部尚书。因着他整顿吏治,得罪人颇多,同年,他被弹劾。可戏剧的是,他未被治罪,而弹劾他的官员,且在第二年,被以贪污之罪处以绞刑。这个时候,他恰遇丧事,祈求回家守孝。可弹劾之声依旧不断,而此人持身以正,并未查出不法之事。守孝未曾结束,就又被启用,任左都御史。 五十九岁那一年,陈廷敬已然是文渊阁大学士,兼任吏部尚书,高居宰相之位! 六十六岁那一年,陈廷敬因耳背要求致仕,康熙皇帝允准了。可在第二年,因李光地这样的大臣病了,人手不够,又被康熙皇帝召回,继续留用。六十八岁这一年,他病重了,康熙皇帝着太医院亲自去看,但病体沉重,不久就过世了。 为官四十八载,未有贬谪经历。史书上数一数,如他这般,能有几人。此人身居高位,又恰逢九子夺嫡的复杂背景之下,他不结党,不营私,身无瑕,善始善终。” 高城面色大变,看向育蓉,这话是说给你听的,懂了吗? 不结党,不营私,身无暇,故而善始善终! 第932章 流金岁月(63) 林双朝很惊讶,这是看了多少书,才能把历史上的人物信手拈来。 关于陈廷敬的这些履历,对吗?对的!全都是正确。且比自己要知道的更详细,便是知道对方的升迁履历,可谁又能记得住此人在多大年纪的时候做的什么官呢? 这般的仔细,显见是把书给看进去了! 林雨桐:“………………”也不是的!人物履历仅限于清朝,打过交道的,太熟悉了而已。别的朝代的历史,大部分情况下,没那么清楚的。如今真的在恶补,但其实这玩意是真的很枯燥的。 林双朝抿了一口酒,就看女婿,“四海,你怎么看?” 四爷也瞟了桐桐一眼,一翻腾这个,桐桐大概都觉得她至少能做个研究清史的学者了!当然了,闲话嘛,说说也无妨,“此人在康熙一朝,在礼部、吏部、户部、刑部等要害衙门,担任过重要职务。搞过钱币改革,整治过贪污,也参与过吏治改革。纵观历史,都说清官多严酷,此人是清官,但也当得起宅心仁厚;也有人说,好官多是庸碌,此人是好官,但却精明能干;还有人说,能官擅专,可此人是能官,却也能从善如流;更有人说,德官多懦,此人是德官,却也不缺铁腕。康熙皇帝给此人的评价是——宽大老成,几近完人。我觉得这八个字,甚为中肯。此人身在权利中心,却能做到不站队,时刻以中立任事,此为最最难得之处。” 林双朝的心里不由的多了几分惊喜,二女儿的言语带来的那点不快,很快便散了。小桐和四海这几年,该是没少下苦功夫。得女若此,幸甚!得婿如此,当窃喜之! 若有契机,他不介意以身做梯,送女婿朝前走一程的。 饭吃完了,话说完了,林双朝去书房继续忙去了。孩子们太闹腾,都去二楼玩去吧。 育莲拉了雷智平,朝育蓉和桐桐摆手,“你们去客厅去吧,剩下的我们收拾。” 雷智平宁肯去翻地,也不愿意做厨房的活计。 育莲在厨房里低声道,“别掺和……”然后问雷智平,“你刚才听懂了多少?” 这个官那个官的咱没听懂,也没太明白那些官都是干啥的,最后的结论是听懂了的。 育莲就叹气,“我就是没太听懂……也看不进去书。过去不说话吧,不好看。说起来吧,又怕说不到地方上。那干脆就别过去了!当然,也不是一点意思都不知道……那话里话外,又点拨老二的意思。可老二……听的懂吗?我都没听太懂,她从哪听懂那些。古装电视剧上倒是有各种官位名称,但是……谁记那个干什么?看过就忘了。” 雷智平:“………………”混混成了文化人了!咱倒是一个个变的成没见识的了。感觉在这个家里太难混了,这般年纪了,不多看几本书,都混不下去。 客厅里,育蓉表示,“我对那些什么大学士,都是干啥的我也不知道。但你最后说的那个意思……我知道了。” 林雨桐:“……”好吧!交流出现障碍!那现在啥意思呢?我还得给你解释一遍?那大可不必,最后的结论听懂了就行。 育蓉挨着桐桐坐了,就说,“你也说了,像是这个陈什么的,为官几十年,没被贬谪的不多。这说明啥,这说明把官当成这样还成功了,这种事概率是很小很小的。” “那你的意思呢?和光同尘?” 育蓉看高城,“啥光啥臣?” 高城叹气,育蓉其实一直没看清自己!她现在的情况,已经跟上面的要求不相符了。她拿的是学历,但不是有文化。而上面的政策,对干部的要求是年轻化知识化。 只年轻还不行,重点是知识! 混一张文凭很简单,但拿到文凭后不充实自己,其实是拿不起事的。他今晚不打算回了,这边有儿子的房间,很大一张床,够一家三口住的。今晚就住这边了。 育莲也没回去,阁楼有一间客房,也够住。 这都是因为天晚了,又冷的很,不想在半夜往家赶了。能住下就住呗。 高城趁着育蓉去厕所的工夫,敲响了老丈人书房的门。 林雨桐瞧见了,心里舒了一口气。有些事,就得有人往清的看。育蓉没意识到的地方,高城意识到了,那这就行了。 林双朝指了指椅子,“坐。” 高城坐过去了,低声道,“爸,育蓉是钻了那个牛角尖,是怎么也拔不出来了。我是想着,能不能把她从那个岗位上调开,或是去先安排学习,回来之后放在不太要紧的位置上。说实话,爸,我这人没有多大出息,我就想稳稳当当的!有您在,其实我们俩在不要紧的位置上,还是会升的。这种的做一做庸碌的小官也无所谓,至少不妨碍大局……育蓉想竞争副局,轻纺改革这是多大的事呀,我也觉得这事悬。今晚上一听小桐说话,我就觉得育蓉不靠谱。她的文凭跟知识,不大相符。” 说着话,就扫了老丈人这书房一眼,这么大的书架子,还摆放不下书,书堆的到处都是!卧室里也有书房,是自己帮着安置的。甚至连床下面,用油纸包着的都是书。床头永远有一本扣着的看了一半的书,到了这个份上了,老丈人还在学习。 但是育蓉下班后,一半都是在应酬的。不是跟这个吃饭,就是那个又喊去喝酒。家里也是这情况,晚上经常是一群人吃饭到很晚。 怎么说呢?“我对此也提出个看法,我觉得有爸在,最不需要应酬的就是她了。多了应酬,是非就多了。少了应酬,该得的谁也绕不过她去。所以,别人应酬是利,她应酬是害。结果她并不听!您是知道的,她固执起来,谁都没有办法。” 其实不是女婿没办法,而是,因为媳妇的家庭背景,高城管育蓉,没那么理直气壮。 育蓉从厕所出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问桐桐,“你二姐夫呢?” 林雨桐给她扔了个橘子,“干嘛找我姐夫呀?过来坐。” 育蓉接了橘子,先不着急过去。她瞧见大姐夫跟妹夫在客厅说话,两人说的还挺投契的,就是不见自己那位。 育莲出来,又端了果盘,“是老家的梨,都尝尝。” 育蓉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渣滓太多,口感不好。不如原县的梨,回头我给咱多弄些,春上爱上火,吃梨最好了。” 育莲拍她,“弄些?咋弄?别折腾了。这东西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为了这个东西,来来回回的跟人拉扯,干什么呢?” 你别管,一点梨而已。 两人端着盘子过去说话,一会子看见高城从书房出来了。 育蓉还问说,“又跟爸告状了?” 高城摇头,“给爸送一壶茶。”育蓉抬手拍到高城要去拿梨块的手,然后才跟桐桐说,“晚上喝茶不好,爸这习惯改不了?” “谁都知道晚上喝茶不好,但他的工作那么重要,背后不做功课怎么行?真当坐在上面就一定能无所不知!外面看见一分的好,背后一定用了十分的力!”桐桐朝外指了指,“不信你去转一圈看看去,凡是书房不亮灯的,不是去下面视察了,就是去哪里开会了,都一样。” 也对! 说了一会子闲话,该休息的都休息,谁也没打搅林双朝,他且得熬呢。 第二天该走的都走了,林雨桐和四爷给两个孩子报名之后,才往回走。 四爷得忙去了,得去工业园那边看看。林雨桐还心说,白天选个吃饭的点,给老家打个电话,问问婆婆家里的情况。 两人一路往回走,一路说今儿的打算。四爷叮嘱桐桐说,“我要不在,你不着急出去买东西。也没有车,啥都得提着拎着,怪沉的。回头买辆车方便了你再出门,想要什么我捎带回来。” 去工业园路过批发市场,“去批发些水果,金明明一天离了水果都不行!”成!买点水果。 四爷直接走了,桐桐回来吃了午饭,才说打电话给老家呢,结果家里的电话先响了。她接起来,那边是门卫,“您好,门口有您订购的水果到了。” 咋还订购了呢? 桐桐以为是四爷买的多,多掏钱叫人家给送来了。就笑问说:“是批发市场那边的吗?” 隔着电话能听见那边说:“是的……是的……” 那就放人家进来,她去门口等着。还喊小张,“订的水果送来了,帮忙抬进去。” 小张围着围裙,一边急匆匆的过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想吃什么我出去单买都行……” 正说话呢,一辆车进来了,然后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满脸的笑容。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敛了脸上的笑,这两人的打扮还有这车,绝对不是批发市场卖水果的。 来的是个中年人,夹着个黑皮包,一下车就伸出手来,“是林作家吧,可是拜读过的你的大作,写的真好,我还带着的书来,不求别的,签名就行!” 林雨桐跟两人分别握手,“恕我眼拙,竟是看着面生。”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呀。 对方就笑,“林作家不认识我,但我看见过林作家的照片,一照面就认出来了。”说着朝车上指了指,“听说家里人都爱吃咱们县的梨,这不,我给送来了。不是我自夸,咱们县的梨呀,以前是贡品,全国再难找到这么好口感的梨了!” 懂了!育蓉一个电话,人家县里的领导亲自给送来了。 第933章 流金岁月(64) 这事怎么办? 把人家撅回去? 这肯定不行呀!林雨桐故意带着几分怔愣,把人往里让:“……既然来了,那先请家里坐吧。” 对方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但到底是跟进来了。 请两人坐了,小张帮着倒了茶,吴秀珍在小厅里坐着,压根就没露面。老林说家里的其他琐事交给小桐更合适,那就叫小桐来处理嘛。 结果就听见小桐跟人家寒暄,“是原县的领导吧?您看,我这常在家里工作,在外面社交的少,认识的人也少,还请谅解。” “林作家客气了,我姓张,张北庭。” 那边那个稍微年轻的插话道:“这是我们县的张县Z张领导。” 林雨桐主动伸出手跟人家握了一下,“哎哟……您看,像您这样的一县父母官,特意带着特产来走门路跑销路,当真是不容易。” 张北庭一愣,就有点明白了,忙道:“可不敢当林作家的夸奖。实在是东西好,在考据了县志之后,发现我们当地的梨乃是贡品。我也是尝试着吃了各地的梨,各种品种的梨,甚至以我们当地的梨作为礼物,送了不少朋友同事,大家都说好!饱满多汁,口感细腻,果肉渣滓少……” 正说着,司机把梨一箱箱的抱进来,人家很尴尬,不知道放到哪里。 小张看桐桐:这可怎么办? 林雨桐忙起身,指了指餐厅,“就放那儿吧!”然后说小张,“帮忙搬一下,请司机大哥进来喝口水。顺便再削个梨切块拿来……” 小张忙去了,张北庭见这边收了,先松了一口气。 等梨子端过来,桐桐尝试着吃了一块,嚼的很慢,而后挑挑眉,就点头,“难怪您想尽办法也要推广,口味确实是好,发展成规模了,该是能带动当地的经济,叫老百姓的腰包鼓起来。原县有您这样的父母官,当真是当地百姓的福气。这果子口感很好!但不知道你们当地有没有测过,这果子的含糖率是多少?比别的梨子的含糖率高了多少?可否试着用这个果子榨过果汁,出汁率是否高于其他的梨子……” 本也不是为了推销来了!但人家这么说了,就是给咱递了梯子,顺着梯子下才是明智的。因此,他也就只当是来推销的。人家猛的提出这两个方向,自家当然没有朝这边想过。 林雨桐知道他们没这么想过。改革初期,思想的转变很难,什么是市场,什么是市场意识压根就没有这个概念。她就说,“您是希望找到权威性的部门进行检测,是吗?您放心,您的意思我一定会帮您传达到的。” 张北庭一愣,这也很好呀!能叫林领导单独过问,这本就是一种交情。他忙起身,“太感谢!那我这就回去等消息了。” “知道您忙!担着一县之责,怎敢耽搁您的时间?”说着就起身,“我送您出去。” 送到门口了,林雨桐就突然问了一句:“您瞧我这脑子,原县是属于哪个地区来着?” 张北庭一愣,忙道:“南山地区……”这么一说完就反应过来了,要上车之前,跟林雨桐重重的握手作别,“林作家,若是去南山做客,可一定得通知我。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您是老大哥,真要是去了,一定登门,尝尝嫂子的手艺。” 好! 上了车,林雨桐目送人家离开。 张北庭从后视镜里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的林雨桐,心里赞了一声厉害。而后才扭头跟办公室主任说,“出去之后找个公用电话,给家里打电话,再准备十箱梨,叫送到南山市,在路口等着……” “咱不回县里,要去市里?” 嗯!张北庭心说,走私交是小道!这位林领导的女儿人家不接这个茬。但是,也释放了善意。小道不行,人家给指了大道。因公事的交集,这就是大道!公事,人家可以管,但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不能越级。今儿这件事,林作家将其拉扯到公事上,可若是公事,绕开直接领导朝上跑,这是什么作为呀? 此为大不妥当! 所以,人家在临走的时候问了一句:原县属于哪个地区呀? 她真不知道原县属于哪个地区吗?当然知道!可知道还这么问,这是在干嘛?这是在提醒自己,赶紧补救吧! 如此,一切才能顺理成章。 这不仅是个人的机会,也是县里发展的一个契机! 所以,他今儿就先去地区,给两边的办公室送梨,务必请领导们都尝尝,咱们自己的梨真的很好。这能不能发展成产业呢?都尝尝嘛。 张北庭一再保障,“我自己花钱买的梨!” 然后还透漏,他伪装成批发市场的水果贩子,给上面的领导也送上去了。 你看这个事办的?领导们都点着张北庭:简直瞎胡闹。 那边把人送走,林雨桐就给老林办公室打了电话,是乔秘书接的,她就说,“要是有空,麻烦回一个电话,倒是不急。” 好! 林双朝一开会出来了,乔正就低声说了,“只说不急。” 那还是有事! 林双朝直接给家里打过去,桐桐在电话里把事说了,一字一句的把事学了一遍。话一说完,林双朝就懂了,对方上门是为了攀交情的。被小桐四两拔千斤的推到了正道上了。这个张北庭必是在山南呢。 他就说,“这样……我叫乔正回去一趟,把梨都拉开!既然伪装成水果批发的商贩也要叫咱们尝尝这梨的味道,那就都尝尝吧!检测的事情,回头会有主管农业科研的领导过问的……” 是! 两人挂了电话,乔正赶紧叫了车过去把梨都拉到食堂,今儿就都尝尝吧。 吃饭的时候老林找他的领导谈这个事,“……市场是什么?市场就是得销售的出去。只会产不行呀,得销售。能在产之前,先趟开路子,我觉得应该重视。” 因地制宜,各地有各地的特色,这是很很好的切入点,“回头问一下南山的情况,具体的他们掌握的更详细。” 对!听听他们的想法。 那点事就随口带过,在产业的调整面前,那就不是谁要关注的重点。 坏事变好事,中间只隔着一个会处理事情的人。 下班回去的林双朝一进门就说吴秀珍:“给育蓉打电话,让她过来,马上!” 吴秀珍叹气,“已经打过了,让她下班之后过来。应该快过去了。” 桐桐从厨房出来,不用问都知道林双朝气的够呛。她打岔道,“爸,先吃饭!三个孩子还饿着呢。” 林双朝收了脸上的怒色,再进餐厅的时候问三个孩子,“在学校里过的好不好?” 山山举手,“老师让我当学生代表,在明儿的开学典礼上为我们年级发言。” 林双朝笑了笑,给孩子盛汤,“发言稿写了吗?吃完饭要抓紧,要是不会写,问你小姨。写完之后叫你小姨给你改一改。” 山山摇头,“不用我写,我们班考第一的那个……老师让他写,写完给我念。” 林双朝的手边顿住了,看金明明,“你呢?在学校过的好不好?” 金明明嘿嘿笑,“挺好的!” 嗯?金明明气虚,“五年级一个男生欺负我们班小男生,从他要两毛钱,我把五年级的男生给揍了……老师让我们请家长……” 林双朝才笑了,“打抱不平了?” 嗯呢! “动手了?” 昂! “那老师让你请家长是对的!” 金明明默默扒饭去了,回来妈妈已经说过了,凡事只想着靠动手解决,是犯蠢。 林双朝又看小乖乖金锏,“你呢?有没有被欺负?” 金锏抓着鸡腿啃的可乖了,嘴里的肉咽下去了,这才道:“老师把我的小人书没收了。” 林双朝:“………………”这么乖的孩子,“上课为什么要看小人书?” “老师教儿歌……” 儿歌又怎么了?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数一数,24678……”金锏问他姥爷,“会比《三国》的小人书有意思?” 那是没有小人书有意思!林双朝给金锏盛了鸡汤,“回头让你妈妈去幼儿园,跟老师说你可以不用学儿歌,想看你的书就看你的书,不给老师捣蛋就行,好吗?” 金锏咧嘴笑,姥爷真的可好了!跟我爷爷一样好! 说完了这两个,林双朝才看山山,“要去发言,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发言稿呢?既然是别人写的,那为什么不让学习第一的孩子去发言?要么,你今晚写一份,叫你小姨给你润色,自己去发言。要么,谁写的叫谁去,你自己去跟老师说,好不好?” 山山嘟嘴,“老师都说好的……” 林双朝摸了摸孩子的头,只催促说,“吃饭吧!” 嗯!三个孩子扒拉了饭,林雨桐催三个人上楼去写作业。 这边饭桌还没收拾呢,育蓉急匆匆的进门,将包挂起来,脱了大衣就笑道:“都吃了饭?给我剩了没有?” 话音才落下,高城就进来,手里拎着烤鸡,“几个猴孩子呢,烤鸡吃不吃……” 话没说完呢,就见老丈人的面色不对,这是怎么了? 林双朝去沙发上坐着,问育蓉说,“今儿家里有人给送梨了,这事你知道?” 知道啊!育蓉就喊道,“小张,给我拿一兜,我一会子要带走。给我公婆尝尝。” 林双朝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发出极大的声响,“之前小桐问过你小姑,问她说,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而今,我也问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 育蓉愣住了,朝前走了几步,“爸,您干嘛呢?就是几箱子梨而已!我还给了他们……” “几箱子梨?”林双朝冷笑,“你多大的能耐呀,叫人家一县父母官给你送梨来了!你是谁呀?人家凭什么给你送?” 育蓉这次真懵了,“我不认识原县的什么父母官呀!我就是认识一个朋友,他以前在S委办公厅,后来去下面挂职去了……我们是朋友,他带回来过原县的梨,我就说叫他回来的时候带一点,那个口感好!这又怎么了呢?我们就是单纯的朋友,我也送给她很多东西,那我吃我朋友几箱子梨,这过分吗?您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单纯的朋友?”林双朝看她,“你若只是你,你的朋友只在第九棉纺厂!打从你一脚踏出来,你哪有那么些单纯的朋友?你不是不明白,你们这一个个的小圈子里图的是什么,可你还非要拉扯!在你嘴里的一件小事,在她眼里就是个机会。她以这个机会卖好,提供给别人,这既是给别人机会,又何尝不是给她自己增加砝码!叫下面的人都看看,她的关系,她的背景有多硬!领导的私事她都知道,叫人以为这就是私交!这个消息一兜售出去,然后呢?然后有心人就上门了。家里缺什么,人家送什么。家里想要什么,人家眨眼就知道了。赶明我说我落枕了,后儿就能堆半屋子的按摩枕,这道理你不明白?” “就几筐子梨,你就是收了,这是多大点事呢?”育蓉简直不能理解,“您不觉得您不近人情吗?人在这个世上,是得跟人交往的……” “闭嘴!”高城拉了育蓉,“爸说的对!越是在一定的位子上,越是不能那么多的人情。真要是乡下谁家种了水果了,给爸送来了,爸不收,这才是不近人情。这种明显带着目的性的……一旦开了口子,那下面都往上送东西,这进进出出的,像话吗?你看谁家有那么些进出的人?多是老下属上门,带点土特产罢了。” 育蓉推开高城,“你闭嘴!边去!”而后又朝前几步,“爸,县里的领导就算是来了,又怎么了呢?人家只是……” 林双朝抬手将茶几上的茶杯给摔了,“靠私交寻求晋升门路……” “那又如何?谁没几个嫡系的下属……”高城能气死,拉着她就走,“出去冷静冷静……” 吴秀珍呵斥道,“育蓉,你在教你爸爸怎么去工作吗?我看你爸说的对,你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那边林双朝却已经收敛了脸上的怒容,看高城,“山山回来跟我说,他明儿要发言,用班级第一的发言稿……给孩子转学吧!尽快!” 育蓉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看林双朝,“您这是不光不要我了,连孙子也不要了?好!我走!” 说着,站在下面就喊山山,“下来!回家!” 林雨桐没劝,育蓉根本就不知道轻重。这事非给个教训,甚至从单位给调离,否则,她真能惹出大乱子来…… 第934章 流金岁月(65) 育蓉是真带着孩子走了,也真的给孩子转学了。 高城快被气死了,岳父说给孩子转学这就是一说,就是为了引起咱们的重视的。并不是非得给孩子转学。比如,可以去学校,找老师谈一谈,不要给孩子那么多特殊的关照。甚至于可以给孩子调换个班,换个老师也不是不可以。再不行,可以转去明明去读的那个学校,人家金明明能去读,咱们家高山也可以呀!老师只要在学习上多关注一点,在其他方面真没那么重要!弄个什么发言不发言的,小学生而已,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多出这个东西,于咱家的孩子来说,是锦上添花。可对于考第一的孩子来说,孩子咋想,人家孩子的父母怎么想?易地而处,这事你可肯甘心? 死活说不通,倔的呀! 高城不管她了,反正周末带着孩子去老丈人家,她不去那就别去,他总带着孩子过去的。 林双朝没等来老二认错,一周没来,两周还是没来,到了三周了,依旧死倔着没来。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么大一人,这都没想通,那就证明她想不通了。 既然想不通,也好办。 林双朝在内部会议上做了自我检讨,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嘛,对吧!咱就自我批评,更在组织内部摊开的说,说他的子女教育,重点说像是育蓉这样的,“……这是我知道,有我的女儿。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户……” 将事情摊开了讲,这真的是一点也没有给他那个二闺女留朝上的路呀。 这还不算,回头林双朝给育蓉所在单位的主管部门的领导打电话,“简拔年轻干部是否公平,我看这有待商榷。林育蓉的工作有什么成效呢?务虚那一套可以收起来了,我只问一句,她干出什么实绩了……” 这个态度表达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弄? 上面有个培训班,为期三个月,育蓉被单位推荐,“去吧,先去培训吧。” 刚好在提副局这个节骨眼上,直接被调离了。 育蓉都不可置信,这领导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之前还说优先给自己的办公室安装电风扇,等天热的时候一准就能用上。结果呢?变的是不是太快。 这事太丢人了,在单位这个贺喜那个恭喜的,一拨一拨又一拨的饭局都庆贺过了,结果换来这么一个结局,谁受得了这个? 上了一半的班回家就嚎哭出声,“肯定是爸……他怎么能这样……我还是不是他闺女了?” 高城叹气,“爸叫我告诉你,你是挂在他的身上,所以,你才觉得你到处都是可以交心的朋友。而今,把你从他的身上扯开,叫你看看,你身边多少是人多少是鬼,多少人是带着真心的……爸不是不要你了,只三个月,你先去……感觉一下从你以为的高处掉下来是什么滋味……” 育蓉没言语,哭了一场,该干啥还是干啥去了。她不想在这个单位干了,这次的事太丢人了。她想等培训班结束之后,调动一下工作。 可结果呢?给这个打电话,这个说,“林姐,我哪有那个能量?你这不是笑话我吗?你一个电话自己就能解决的事,偏来找我!可真会拿我逗闷子。”而后又给那个打电话,那边说,“哎呀,这可不巧!没有位置,你怎么调呀!这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吗?要不,你叫乔主任背着你家老爷子给下面哪个单位打个电话,这事就办了……” 都给推脱了!并没有人掺和自己的调动。 怎么样?回去求爸爸?不去! 不去的结果就是她真的给调动了,调动到哪里呢?调动史志办去了。 育蓉:“………………”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地方一般人谁想的起来。清闲是真的清闲,也无所谓压力。在她的感觉里,那地方就是一个一本书,一杯茶能消磨一天的地方。 借着人家单位的楼,外面挂着个牌子,就一间办公室那么大的地方。五六个同事,这就是全部。 想叫周围的同事知道自家爸爸是干嘛的,可人家关注吗?这些人要是有上进心,能一直在这里耗着吗? 反正他们五个人一个大办公室,一人一个办公桌。八点该上班的时候,十点以前到都不算是迟到。六点下班,但四点以后走就不算早退。只要给老主任吆喝一声:有事,得早走。 你随意。 看着老主任的样子,她就觉得,老主任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上了一周的班,她再也忍不了了,四点就往回走,直接回娘家来了。 天热了,院子里的菜陆陆续续的能吃了。桐桐割了韭菜,打算晚上包韭菜饺子吃。结果育蓉气哼哼的来了。 这次来是骑着自行车的,推着车子进门,直接撒手,车子噗通一声直接摔在地上了。 林雨桐刚要说话,育蓉抬手,“你不要说话,我今儿等咱家的大领导回来,我有话跟他说。” 进去就坐在沙发上,不动地方。 吴秀珍皱眉,“你不好好上班,到底是想干啥?” 育蓉不说话,犟着呢。 小张给倒了一杯水,人家也不接不喝。 林雨桐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育蓉上班的地方距离这边挺远的吧。不过快了,六点多一点一般林双朝就回来了。 韭菜给小张叫她收拾,她这才坐到育蓉身边,“在史志办上呆上三年五年……别迟到,也别早退。爸不是把你放在那个不管你了,而是希望你沉寂三五年,哪怕不学别的,在史志办学学党史,一部党史,就是一部近代史。用三五年时间,把这个学好,必有所得的。而那个时候,也才三十多岁,正是思想趋于成熟的时候,你急什么呢?你就是做个务虚的官,那也得有扎实的理论基础呀!不管哪头,你总得有一样吧。” 育蓉冷笑一声,“爸要是升的上去,他的政治生命还能多延续一些年。要是升不上去,三五年之后,他得准备退二线或是干脆直接退二线过度……那个时候,我便是……” “那你所求不还是爸的庇护?”林雨桐叹气,“爸是想争取一些多的学习机会给你。全的不行,只专一样,花费那么些时间,该是足够你用了。” 育蓉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不是人人到了这个岁数还能看进去书的!我跟你不一样,你爱看书,我打小就不爱学那玩意,怎么办?这个岁数,叫我再去学,可能吗?是!在这一点爸肯定喜欢你这样的,说学就学,当真就学进去了。可我不行呀,我试过了!你姐夫现在还在折腾什么自考,自考完了,还想读研……他还能读的进去,我不行!” “你没有静下心来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育蓉看向桐桐,“真的!我真的是尝试过……” 那这怎么办呢?跟她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道理!说不通的,除非她自己能沉下心来。 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说不学就能无师自通的。 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偏要往这方面来挤,林雨桐就说,“你要是再这么喊,说你实在学不进去,那你这个工作只怕也保不住。” 保不住?保不住能让我上哪去? 林雨桐才要说话,林双朝就回来了,“上哪去?车间就很好。那么多一线工人,不也一样上班拿工资。实在不行,你就去下车间去吧!” 育蓉扭脸看过去,林双朝沉着脸,脸上一丝放松的意思都没有。 “下车间就下车间!”育蓉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只要你能调动,我就回去下车间去!” 吴秀珍能气死,推着育蓉往出走,“赶紧回去接孩子去!知道高城有读研究生的心思,那就多放几分心思在家里!给高城多腾出一点时间来。有这三五年的时间,高城也读出来了,你就是整天放在那个办公室熏染,也熏出几个道道来了。到那个时候,再……” 话没说完,人家走了。 林双朝满眼的疲惫,在书房揉了揉眉心。见桐桐进来了,才叹气道:“你二姐写的那个字呀,还没有明明写的好呢。想想来往的文件上,都是一些小学生似得签字……你敢想?多少人背后说她,她不觉得!有这么几年,好好的读读书,白天没事,做一做读书笔记练练字,就这点要求,难吗?就是每天在办公室抄书,只要不是愚笨之人,三五年还变不了个样子吗?结果你看看……人心浮动!人心浮动了!” 这是说,不但育蓉变的急功近利起来,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正朝着急功近利的方向在变。 “得叫她再静静,非时间不行。”林雨桐扶着林双朝起来,“您呀,别急。我这姐夫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的。您看,他在高校内搞后勤,只算是职工,有大专的文凭,而今又自考本科。之后,他想读研究生。彻底脱产,在校攻读,三年下来,这就正儿八经的学历。便是留在大学,以现在来说,研究生学历,不低了!若是能边工作边读博,有个博士学位,就能稳稳的留在大学里。从大学里出来的学者型官员也不少的!他是怎么选都行。我二姐呢,现在一心折腾,偏又折腾不起来。可这两口子之间,人家一个劲的朝前走,她留在原地不动,真等我姐夫考上研究生了,她就慌了!学校里年轻小姑娘多了,她不得着急呀!把心思用在我姐夫身上,知道没有您,闹不好我姐夫也得飞,她自然就乖顺了。” 是啊!从来没想过叫女儿结婚以后就一定要相夫教子,可若是她老这么着,那还真就不如多把心思放回家庭,相夫教子算了。 还真就是,以前高城全包了家务活,现在也不叫育蓉做家务,都是孩子奶奶过来做家务的。他白天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学,其实后勤哪里那么多事呢?人家也知道他的背景硬,只说换着来,今天你守着办公室,明天我守办公室。不守着办公室了,就正好去学校的图书馆和自习室。 需要什么资料,学校基本都能找到。 便是守办公室的日子,那也很安静呀。一年能考两次呢!他选的是中文,这个考起来主要看能不能记住那么多了。他学的法子很死,就是死记硬背呢。有时候他甚至都不要课本,就是买一本题。一道题一道题的往过背。 四月份那次考美学的时候,他是第二天都要考试了,美学还没来得及看,更别说记了!放弃吧,又不甘心,怎么办呢?从第一天考完就开始看书,熬了一晚上,把美学试题给看完了。 结果这不,成绩出来,六科全过。 美学六十一分低空飞过,他自己也很惊讶。 拿着成绩单就给林双朝汇报来了,一脸的不好意思,“爸,你放心,我明年绝对能拿到本科毕业证。随后就申请研究生!” 林双朝不住的点头:“下了苦功夫了?” 高城不好意思的笑,“错过最好的年纪了,就剩下苦功夫了。” 一晚上只睡四个小时,这是需要大毅力的。 林双朝觉得这是唯一叫他觉得安慰的地方,“要是实在扛不住,就休假一段时间,经济上的困难,都是小事……” 等高城走的时候愣是给高城塞了一千块钱,“身体要紧,休假工资不能全额,奖金也没有了,肯定紧一些。拿着,别叫你父母作难。” 高城拿了,把成绩单给老丈人留下走了。 林双朝细细的看每一科的成绩,然后很认真的将成绩单给保存起来。在单位上也不避讳人,还跟乔正打听,自考本科汉语言文学需要考多少门。 然后连乔正都知道,领导很高兴!因为领导的二女婿很上进,孩子都不小了,踏实的念书去了。 吃饭的时候碰上了,人家说他家的女婿是名校毕业的,老林也说他自己的女婿,三十多了,打算读研读博。人家读名校是荣耀,他女婿哪怕后进,他也觉得脸上可有光彩了。 然后改天,又拿了小女婿写的一幅字,要挂在办公室。 来来往往的进去汇报工作的,或是找他谈工作的,都问呢,“真是一笔好字,哪个大家的?” 老林每次都可谦虚了,“我家小女婿写的,小孩子家家的涂鸦之作?可还登的了大雅之堂?” 何止?这是大家风范呀!“了不得呀老林,女儿是作家,姑爷是书法家,书香世家的底子打的好。” 老林颇为得意,“还有好字呢!回头上家里来,喝茶赏字画,如何?” “好的我可要带走的。” 老林最爱听这个话,“一副字画一斤好茶叶,低于这个价格不能成交!” 然后周末家里果然很热闹,四爷就哪里也不能去了。 论起雅,哪里还有比四爷雅的人。在院子里摆上茶具和书案,笔墨纸砚摆好。 跟自家住的最近的一位谢伯伯,摇着扇子早早的过来了,“必是小金在烹茶,顺风飘到我那边的院子里去了,这个味道——香!” 桐桐笑着把人往座位上带,“您是行家,这是从南边来的春茶,本是一味野茶,泡的话,涩味重,回甘也一般,还就得烹着喝……” 四爷给倒了一杯,“您给品品,看到底如何?” 谢伯伯端了小小的茶杯先事闻了闻,然后轻轻的抿了一口,“嗯!好,唇齿留香,不见丝毫涩味。”说着就喊老林,“你有这么好的茶,怎么好藏着呀。” “茶好!只是等闲谁有时间烹茶喝呢?”老林从屋子里出来,也是一把扇子,过来跟对方面对面坐了,也接了一杯,“也就是我家这俩孩子呀,在外面挣几个钱,生活上很有些小资的调调。” 谢伯伯就说,“这可不是小资,富起来了,就得允许年轻人消费嘛!小金我是知道的,农具做的很好!听说已经在谈出口的事了,怎么样?顺利吗?” “顺利!签了几个大单子,急需扩大生产规模,最近都在忙这个事。” 谢伯伯点了点老林,“弄了这么香的茶勾搭人来,必是你老林有什么事……你这个女婿的事,不属于私事。不用你开口!” 四爷就笑,“各级部门都很重视,真无事!” 老林叹气一声,就道:“老谢呀,我是为了几个机械厂的事把你勾搭来的。” 老谢看了四爷一眼,再看老林,“你这个老林,你讲原则,你讲奉献,但是你不能叫孩子跟着你一起讲奉献,对不对?机械厂的问题积重难返,你要是把你女婿往里拉……你可把孩子坑了。人家孩子手里有技术,就能做大,你给他挂俩大号的包袱,拖着他那可不成。咱们企业得改,这是事实。但咱们也同样在扶持民营企业嘛!很不该强行做媒,拉郎配,非得把双方捆绑在一起,这是不合适的。” 说着就看桐桐,“小桐呀,你爸这个人,这种事不用事事听他的。” 桐桐就笑,“您别急,不是那么一码子事。” 那是什么事? 四爷就道,“我在寻求合作者,想打造一个农机产销一条龙来。” 农机产销一条龙?这个提法一听就觉得规模相当大! 老林指了指一边放着的旋耕犁的刀片,“你看一下,实验数据出来了,而今世界上的同类产品没有比它更优的!” 哦? 老谢过去过来看了,然后急切的朝四爷伸手,“实验报告给我!”他翻了的很快,而后看四爷,“小金呀,只拼钢铁的测试数据,你就能打造出一个钢铁巨无霸出来呀!”他说完就看老林,“借一步说话!” 老林心里笑,这次我非把我家四海托上去不可! 第935章 流金岁月(66) 筹备好的茶话会,没喝成茶,人家聚在一起之后,换了个地方开会去了。 四爷和桐桐面对面坐着,这茶干脆两个人喝算了。说实话,四爷那个规划的模式,是很容易形成垄断的。跟农业息息相关的行业里,若是真叫做大做成了一只巨无霸,是有巨大的风险的。 当然了,并不是说发展的大了,不受制约。真不是如此的,毕竟这是一个钢铁的行业,这玩意最离不开的就是矿资源。 也就是说,人家可掐着你的脖子。 老林回来就把四爷和桐桐叫到书房,“我听说,所有的产业都在桐桐的名下?” 是啊!四爷觉得……好似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家里的什么都是在桐桐的名下。 桐桐点头,是的!家里的产业一直就是我的。怎么了呢? 老林就说,“而今,你看你怎么去想了。眼前,有两个方向,其一,你可以考虑入股机械厂,国有占比百分之五十一,这个不能动。企业职工持有一定比例的股份之后,你注入资金……” 四爷皱眉:“爸,促成这件事,你是担着风险的。企业盘活了,可您难免被非议,说此行为有变卖国有资产之嫌!” 老林就笑,“若是别人,这个提议我是不同意的。但是,这个人是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这个风险我冒了。”说着就笑,“当然,在咱们之前,是有先例的。著市对电器厂的改革就能借鉴。他们也是一样,保留了51%的股份,余下的部分出售给电器厂的企业负责人和职工……将国有变为股份制企业……”四爷知道这个案例,这是大胆的尝试,上面对此还没有结论。可电器厂跟这种和能源密切相关的企业不同。真要这么办,老林所承担的风险就比预想的大的多。 就听老林又说,“当然了,也可以采取合作的模式。但你要知道,企业若是不改革重组,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你便是与其合作,风险也极大。而这一重组,必然掣肘你这个合作方……” 四爷一时没有说话,其实这两点都不是老林想叫自己走的路子。要不然,他不会一开口就问自家的产业在谁的名下了。 桐桐就说老林,“爸,您只管把话往完的说。任何一种选择都是有利有弊的!咱得承认这一点。” 老林就叹气,“资源——企业——农业,你知道把这些串起来,将来得是一股多大的能量。你设想的东西要是叫别人看过,他们就是笑笑。毕竟,远景规划和现实永远是存在距离的。梦想和痴心妄想,有时候就一线之隔。有人觉得你的规划是痴心妄想,但我却觉得,你有能力将它给实现了。若是如此,这于你而言,于你打造的这个商业王国而言,是幸或者不幸?你想触及的两个方面,谁都不敢等闲视之。” 嗯!这话事中肯的!其实,做起来之后,想财富返还给社会也是一开始就想好的。要是追求个人财富,说实话,手里的钱早就不知道翻了几番了。 老林又问四爷说,“还记得当初,我问你关于工作的想法,你说……供销社的职能尚需要挖掘!这话是对的,只是你当时在一个小小的基层单位,又是在你一直生活的环境里,你根本就不能有所作为。便是要做什么,也无人信。所以,你辞职了!你自谋出路,我当时觉得,这是明智的选择。而今,你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了你的能力。那么我还是想问一声,你是追求更多的个人价值和个人财富,还是想着国家财富与个人价值相结合。这两种选择,无所谓优劣!选择任何一个都对。若是你选择前者,我也会全力支持。一个庞大的民企,也能创造出无尽的财富,也是国家所需要的基石。只要事情是好的,是进步的,哪怕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若是选择后者,我也会同样支持,怎么操作,这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你只要回去想一下,到底要选择哪一个就行。” 果然如此! 林双朝会这么去想,两人一点都不意外。 当然了,这里面会少了个人的财富吗?也不会少。毕竟技术这个东西,只要使用,就会有红利可拿!起点不一样,发展的速度必要是不一样的。所创造的价值也是不一样的。 两条路摆在面前,选择后者四爷不反对,“……但我得想想现有的该怎么安排。” 不着急!可以慢慢想。 四爷和桐桐从书房出来,其实两人不是不愿意走这么一条路。事实上是,四爷原身留下的问题,他压根走不了这条路。要是为了自家挣钱,那就自己干。但像是农业超市,想铺满全国,容易吗?可如果站的高了,这件事却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可如何跟过去切割?四爷没法自己去操作这个事。那咱就自己便可以了。从来没想过用林双朝的关系,也从来没想过林双朝会动用他的能量却办这件事。 吴秀珍偷偷问桐桐,“要是如此,咱家还是挣的少了吧?” 挣的再多也没想着留那么多给子孙,其实所得差不多的。 吴秀珍想了想就点头,“也对,钱多了是祸不是福!既然得的差不多,那你爸说的那个事……是不是更好一些?难得你爸肯为儿孙筹谋了……不过你们现有的厂子怎么办?” 好办!那边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可以一并卖给机械厂。没有钱没关系呀,可以在郊区划拉一块地,地怎么用是以后的事了,横竖给地是吃不了亏的。 还就是这么处理的,把现有的厂子置换给机械厂,换取了郊区一大片土地。而后,四爷以技术能力,被当做特殊人才重新纳入农业机械厂,出任厂长一职! 育蓉简直无法理解,说桐桐,“你知道现在人人都在想着法子下海经商挣钱的吧?可你们呢?啥都听爸爸的!爸说的都是对的?我看呀,爸就是被你们给惯的。你是不是不识数呀,四海知道只凭着那一项技术,你家能挣的数不过来吧!可那机械厂都快倒闭了,爸叫四海去?什么意思呀?拿自家的去贴补公家的?这么做于你们而言,有什么好处呢?他这个人,沽名钓誉惯了!这么来一下,怎么着呀?咱爸是不是又快高升了呀?踩着你和老四的肩膀,扶摇直上……就没见过这般自私自利的爹!” 别说育蓉这么说林双朝了,便是老家那边难道没人说? 大家根本就无法理解这种逻辑!为什么好端端的,自家的厂子不干了,去了快破产的企业里干去了。那地方能发的下来工资不? 谁不说老四被坑惨了。 有人都念叨到金印耳朵边了,“……莫不是孩子叫人给哄了?也是,提防谁也不能提防老丈人呀。你看看这个事闹的!厂子在自家手里,那每天赚的,钱哗啦啦的往家里流,就跟扫树叶似得。现在呢?” 金印晚上躺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杨淑慧哼了一声,“那些话你别听!啥也不知道就瞎扯淡呢。老四那是吃亏了不言语的性子?不说老四,就小桐,谁想欺负一下老四试试看?那是一丁点亏都不吃的,除非她乐意。这必是有咱看不透的事在里面呢。一个能挣了那么多钱回来的人,又不是傻子。这里面要是没啥好处,老四和小桐指定不干。” 金印翻身转过来,“我知道……我咋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他老丈人提携他……他那个过往呀,不是这么个谁看了都觉得是个坑的地方都不好安置。咱懂的不多,就是觉得吧……他弄的那东西都是铁呀钢的,这玩意从古到今……啥时候是彻底放开的?村里这些人想不透的,可我这心里隐隐的是有些明白的……人家老丈人不是坑老四,是替老四想的远,怕有个闪失,想给孩子一条稳妥的路子!现在厂子亏损是不错,但技术带去了,这就亏损不了了。挣了钱了,起死回生了,老四就站住脚了!是这个道理不?” 可不就是! 杨淑慧就说,“趁着天气好,我想多晒点酱豆。多买点豆腐,晒点豆腐干。下次给老四捎带着去!不光是小桐和孩子爱吃,老亲家那边也挺爱吃的。” 金印就叮嘱,“明儿给小桐打个电话,就说……咱没多想,也多谢亲家啥都帮着想到了。咱是亲爹妈,那边也是亲爹妈,亲爹亲妈是不会看着孩子吃亏的!” 好!杨淑慧第二天果然就打了电话过去,吴秀珍隔着电话都能听见,亲家母在那边说,“别管谁在你耳朵边嘀咕啥,你都别信。小桐呀,你爸肯定不会害你跟老四,我们可信这一点了。只是我们见识少,可能看的没有那么远。你们的事上,我们干着急却没法子。你爸肯为你们操心,我们是感激不尽。” 桐桐就笑,“放心吧,将来所得并不少。” 挂了电话,吴秀珍叹气,“你看,连你公公婆婆都知道,你爸必是不会害你们的。可是你二姐呢,她不信!我现在也不知道,她连亲爹亲妈都不信,她能信谁?” 金明明靠在沙发上叹气,老气横秋的:“父母之为子女,则为之长远计!姥爷想的是长远的事,姨妈想的是眼下!” 吴秀珍马上就道:“你看,连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 她一熊孩子,知道什么呀?! 林雨桐瞪金明明:“作业写完了吗?又出溜下来干嘛?”怎么那么爱跟大人搭茬呢?这话说的,不是撺掇的你姥姥收拾你姨妈吗? 第936章 流金岁月(67) 老旧的办公室里,陆陆续续的都来开会了。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把刚沏的茶放在最前面的位置上,办公室主任陶成马上就将茶挪了位置了,“蔡厂长的杯子以后不能这么放……” 小伙子一副迷蒙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哦哦哦’的应承着。转过身却露出几分讥笑的神色来,又去忙去了。 陶成正细致的摆弄茶杯子呢,办公室的门推开了,是个三十七八岁的女同志。长的有些丰满,跟谁说话都带着笑意,“陶主任,只给蔡厂长沏茶怎么行?咱们的茶呢?” 陶成忙伸手,“尤厂长,您的杯子。” 偏心,永远只给老蔡事先准备。 正说着话呢,瞧瞧,都来了。 这个说,“四海农具,这谁不知道?做的挺大的,没想到把他给弄来的。” “能耐是有的,听说也很有背景。” “那是,如今挣了大钱的,哪个是没有背景的。” 正说着呢,门一把被推开了,进来一壮汉,身后跟着一三十才冒头的女同志,这是主管生产的厂长蔡九阳和主管后勤的副厂长王玥。 尤品抱着茶杯子吹了吹,就笑道:“哟!两位副厂长又一起谈工作了?” 王玥回以微笑,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把本子重重的拍在会议桌上,好似桌上有多少灰尘似得,不停的用笔记本拂来拂去,一说话就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语气:“新厂长来了,当然要有后勤上的保障,可不得谈工作嘛!怎么?尤大姐有意见呀?您没提前找新厂长汇报汇报工作?” 尤品才要说话,蔡九阳一拍桌子,“开会了!哪那么多废话。”说完,不等别人再说话,就看陶成,“都几点了?去请金厂长,就说开会了。” 陶成应了一声,利索的出去了。出去之后就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才到九点。这个开会时间是金厂长定下来的。但是之前厂里开会,都是提前十分钟。这是蔡副厂长定下来的。 他就在外面等着,等着还剩下五分钟的时候敲门,门刚一敲响,里面就传来低沉的声音:“进。” “厂长,快到开会时间了。” 四爷站在窗户边,抬手看了看手腕,而后点头,“知道了。” 陶成出来的时候有种大气都不敢喘的感觉!这位是要背景有背景,要能耐有能耐,蔡九阳再想欺负此人,怕是不成的。 四爷没那么着急,又朝外看了几眼:农业机械厂是个五十年代成立的老厂子!迄今已经有四十年的历史了,这是一个特别有年代感的地方,说实话,进来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可再想捕捉到一点什么,却也不能了。他又看了一下时间,将桌上的本和笔抓在手里,往楼上的会议室去。 主持会议本是一把手的事,可这位姚书记很有意思,除了第一天见了一面之后,人家请了病假,住院去了。此人要不了两年就退了,不想掺和到这麻烦的事里了。 而今,工资都发不全了。原来的厂长调到下面的县的农机局任职去了,这厂子就是一个大包袱,有办法的都想跑。 跑不了的想的是这个月咱们厂这五千人的工资怎么发!去找哪个领导能想办法再给咱批点钱,把工资先给发了再说。 接手的就是这么一个厂子。这个厂子从车间到办公楼处处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老旧的气息。此刻脚下的水泥地面斑驳的已经不是一点了,两扇办公室的大门依旧是五十年代的风格。这么一推开,老旧的桌椅边坐着几个人。 见他进来了,有些点头示意,有些客气的笑了笑。 四爷才一坐下,办公室的钟表显示,时间整九点,一点没多,一点也没少。 “开会!”四爷把本和笔摊开,“姚书记因病缺席,陶主任记录一下。” 陶成在边上赶紧拿笔,这是要做会议记录的。 四爷这才抬头扫视了一圈,“各位的资料我看过了,我认识你们,你们也认识我了。那就不浪费时间了,咱们正式开会。今儿这个会议,你们说,我听!诸位都是在厂子里数十年的人,工作年限少的,必是厂子子弟,你们对厂子最熟悉。今儿开会的第一项流程,就是摆问题。你们把厂子的问题往出摆,能马上解决的我就给解决了,暂时解决不了的,我会承诺解决的时间,多久能解决,这得有明确的说法。” 蔡九阳才要说话,四爷像是没看见他,只朝坐的最远的几个人指了指,“从几个车间主任开始吧,你们在生产第一线,接触的都是咱们的工人。有什么问题,难处,一起都摆出来。” 第一车间的主任叫顾峰,他左右看了看,又看了蔡九阳一眼这才道:“厂长,要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半停工了,大家伙的工资只能拿到百分之四十。而且,这已经持续一年了……” 四爷在本子上划拉了,就道,“什么时候能复工,什么时候能把工资全额发放,奖金能有保障呢,这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大家!复工,那便是有活干。干活拿钱,就这么点事,对吧?之前是没活,而今呢,是不愁活!四海农具之前签署的出口大单,随后会全转过来。这几个单子可以保证,一年之后,咱们不加班加点都干不出来……” 这话一说,大家顿时都坐直了。 顾峰忙道:“厂长,您放心,咱们厂的机器维护的很好,技术也没有问题,您只要现在下令,咱马上就能复工。” 四爷就道:“不急!等开完会再说。就是给大家一个定心丸,要是快的话,本月起,能保证足额工资的发放。” “那……那就没问题了。” 车间只要知道能开工,那其他的问题真就是小问题。 蔡九阳轻咳一声,才坐直,四爷扭脸看张为民,“张副书记,您有什么问题?” 张为民看了蔡九阳一眼,就笑道,“主要是退休职工的问题。” “退休职工是个大问题,这个不能咱们厂里要如何便如何,还得跟上面的政策挂钩。这样,咱们有很多老师傅,是因着给子女接班的原因,退的早了。厂里之后会很繁忙,甚至于需要子厂完成配套,随后咱们再开会商议一下,适当的返聘一部分老师傅……最迟下月底给明确答复。” 张为民记在本上,把日期标上。听出来了,这位厉害的很!进来不说领导谁,不三年计划五年计划的来这一套,他很实在。你们有问题就说,我给你解决。不说虚话这一点,工人就很喜欢。 他马上点头,“回头我统计一下大家的情况,三天后给您送过去。” 好! 随后四爷又指了指工会领导,“请讲。” “主要是住房问题,十年前厂里就承诺给青工分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大部分都没有分到房子。分到的住的都特别拥挤……” 四爷就道:“年底吧,年底争取在家属院建高层住宅。之前我去家属院转了,还有一半是三层的老楼……争取年底把项目定下来,而后招标,开春盖房。工会可以着手摸排各家的情况,便是建房子,还是要听取大家的意见的。” 蔡九阳直接打岔,“金厂长,厂里的钱怎么用,这是需要大家讨论的!” 四爷马上问说,“改善大家住房这件事,蔡厂长有异议,诸位呢?同意吗?同意的请举手。”说完,他先举手。 这种事,谁反对? 不管能不能实现,厂长在办公会议上承诺的,不成他也得给说法的!所以,为何要反对呢?真要反对了,唾沫星子不得淹死人呀?蹭蹭蹭的都举起来手。 四爷扫了一眼,“陶主任记一下,蔡厂长反对,王玥王副厂长弃权。” 陶成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蔡厂长这样的,都没冒泡呢,就被压的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蔡九阳直接起身,将凳子朝后一踹,起身直接走人。 王玥收拾了东西,下巴一抬,冷哼一声,“肚子不舒服,不能开会了,我请假。”然后跟着蔡九阳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四爷没多瞧一眼,只看尤品,“尤厂长,财务是你分管的。回头你叫财务科准备一下。我邀请了审计和纪律委,财务交接是重中之重,该核查了。” 这话一出,会议室连大气都没人喘了。 四爷就问:“还有谁有问题吗?” 暂时不敢有了! 四爷直接起身,“散会!”而后起身,率先走出会议室。 尤品利索的起身,追着四爷出去了。 四爷才进办公室,尤品就敲门,“厂长,我有工作要汇报。” “请进。”四爷坐在,将保温杯打开,才抿了一口人就进来了。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尤品哪里顾得上坐呀,“厂长,我上任才三个月,情况还不算是摸清楚……” “你的情况我知道。”四爷就问说,“要调整一下工作吗?” 啊?啊!尤品赶紧道,“要是能做妇女工作,那就再好没有了。” “财务对专业性要求高,半路出家有些艰难。”四爷应承她,“你打申请,随后就调整。” 尤品当时就写了申请,放下笔的时候,她还是提醒了一声,“您也知道,我们都是长在这个厂子里的。蔡厂长的父亲是老厂长了……王玥王厂长的父亲曾经就主管过财务……” 这里的领导层,都是坐地户!要是都给掀翻了,厂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九成九会生事的! 四爷叹气,这就是不爱跟桐桐以外的女人打交道的原因了!一个个的都太笨:也不想想,这些话需要你提醒吗?生事?不刺激的他们生事,就不能快速的处理。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也不知道怎么提上来的? 咱不是在职场上歧视女性,就是单纯的觉得,凡是接触过的,都不如当初的桐桐聪明! 第937章 流金岁月(68) 他家聪明的桐桐中午打电话来,问厂里的伙食可还习惯的时候,听四爷说了一句要核查账目,直接就提醒说:小心火灾! 是的!小心火灾吧。 这个厂子里的账目要是查,会吓人一跳的。账本之类的,会有人很乐意一把火给烧了的。 挂了电话,四爷出去,外面是厂办办公室。刚才打饭的时候在食堂他注意到了,总有那么几摊人,组合很奇怪。 有一看就文质彬彬坐办公室的,有一身灰尘瞧着有些狼狈的,这些人凑到一堆,其实是有些不和谐的。 坐办公室的,都喜欢打了饭回办公室吃,特意留在食堂,那就说明他在办公室被排挤。 而半停产的情况下,身上还那么狼狈,必是被派去干活去了。 再看看他们过分年轻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是近一两年才被分来的学生。他们在厂里的背景多数很干净。厂子不行了,他们看不见自己的前途,在厂里吧,又融不进这个群体,异常的憋屈。 四爷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果然,到厂办公室门口了,看见一个正拎着水壶,要出去打水的年轻小伙子。一个人手里抓着五个暖水瓶,四爷就说,“这个谁……就你吧!先把暖水瓶放下,替我跑个腿儿。” 路秋山愣了一下,赶紧给放下,“厂长,您说。” 四爷把地址塞过去,“去我家里,帮我取个工作日志……” 路秋山一看地址,赶紧收起来塞到兜里,“您放心,我赶下午上班之前一准回来。” 嗯!去吧。 然后路秋山坐公交直达这个家属院,都说新厂长有背景,可怎么也没想到,背景这么硬呀!他大着胆子往门口去,跟门卫道:“您好,我找林作家……” “是金厂长叫你来的吧!林作家刚才已经打电话说过了,请进吧。”门卫叫他进去不算,还给指路,“第二个路口朝右拐第一户……” 好的!谢谢。 路秋山真就进去了,里面安安静静的,他顺着指点来到家里。在门口敲了门,是个三十上下围着围裙的大姐给开的门,这大姐笑道:“是金厂长打发回来的吧?” 是! “请进。” 路秋山这才知道,这人不是金厂长的爱人林作家。 从院子里穿过去,进了屋子。沙发上坐着个看起来特别年轻漂亮的女人,一见自己就笑道,“还麻烦你跑一趟。”然后递了个袋子过来,“笔记本在里面,再捎带一件衣裳,瞧着起风了,下班冷的慌。” 好的,“那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有劳了。 等人走了,小张还道,“一个电话,我就给送去了。” 桐桐笑着没言语,四爷怕是得用这个小伙子干要紧的事。初来乍到,不给对方交底,对方怎么敢跟着你干? 传说中的背景那叫背景? 得真的叫他看见了,这才算! 是的!路秋山就是这么想的!给四爷直接送到办公室,低声道:“林作家叫带着衣裳,说是起风了。” 四爷‘嗯’了一声,在对方要走的时候却又叫住了,“你叫路秋山,去年分配来的大学生,学的是机械……怎么一直在办公室打杂?你的资格不够进技术处?” 路秋山摇头,“不是……是缺个写材料的人,特意从技术处借调过来的。” “平时的材料都是你写的?” 是! 四爷就问说,“去年分配来的,有几个人?” “十二个!”路秋山就道,“工资一直发不下来,有些找到别的门路调走了,我……家里是农村的,还想看看上面有别的政策没。不过您来了,厂里的情况会好的……” “这样……有件事,你得找几个靠得住的……” 路秋山猛的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您怎么说,我怎么做……靠得住的能找到十来个,都是这两三年分配来的大学生,有些在技术处混日子,有些在车间实习,还有的在各个科室打杂……”“嘴紧一点,不要露出去!厂子到了这个份上,最大的问题,在人不在事!不把占着位置的关系户踢下去,像是你这般年轻,有知识的,就无处可提拔!你叫人看着财会科,防止火灾!” 防止火灾?是说有人会偷摸烧账本,来个没有证据? 懂了! 四爷点头,真做到不泄密把事杜绝了,是好事!不小心泄密了,吓住对方了,也是好事。 办成了,证明此人可用。办过这件事之后,他就会把他当成嫡系的自己人。 办不成,再挑别的人便是。 因此,他没有多余的交代,想看看这件事他们能做到什么份上。只是当天晚上,刚十二点,林双朝还没睡呢,电话响了。 而今电话是两条线,楼上跟楼下不是一码事。 楼上的电话一响,林双朝就朝上看。结果三分钟不到,四海下来了。 “这是?” 四爷抓大衣要出门,“爸,您睡吧!没多大事,厂里有人要纵火,被及时发现了。动了119和1—10,厂办打了电话来,我去处理一下。” 这可有意思了,新厂长才上任,有人就纵火,这是逼的急了吧。 林双朝便笑了,“去吧!自己小心些。” 好! 林双朝放心的去睡去了,吴秀珍操心的,“听听,多悬呀!” 并不!必是胸有成竹,早就谋算好的。还担心他短期内处理不明白这个关系,结果呢,他就没想处理,他是连窝给踹了,重搭班子。 这是一种跟自己完全相反的处事手法! 临睡着前,他还跟老伴儿嘀咕,“咱家四海……将来走的比我远。” 四爷赶到的时候,路秋山就快速的迎过来,“火才一点起来,我们就用灭火器给灭了。” “还准备灭火器了?”这小伙子想的挺周全的,“买灭火器的费用,回头给你报销。” 是!路秋山追着四爷的脚步,“我想了想,除了报警之外,也报了火警!叫人家挨个检查一遍,小心没大错。” 谨慎!处置的好。 “等人家出警的到了,我才通知的陶主任!” 很好!辛苦了,“带着你的人,看着财会室,不许任何人动任何一件东西。” 明白。 四爷先跟出警的民警打招呼,这个纵火的,得被带走的。 行!带走吧,这个案子一拉扯就是一串。 随后人家在厂里也都检查了,没发现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四爷又对人家表示感谢,目送人家离开。 这些人一走,四爷就叫保卫科,“把你们的人都带回楼上会议室,我等着呢。” 除了门卫不能离开的都带上去了,在会议室的旁听席坐着去吧。 其他领导有一个到了一个,一个个面沉如水,事到了这个份上,怎么说?连姚书记半夜都从医院出来了,坐在他的位置上。 四爷一进去,他就忙道:“金厂长,来了?” 来了! 四爷还没坐下呢,蔡九阳就起身,“金厂长,我有工作要单独跟您汇报。” 这么着急吗?四爷朝会议室的众人一扫,众人都低了头。 蔡九阳忙道:“金厂长,非常要紧的事,还请您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四爷点头,朝外走。也没走远,下楼后就站在外面的广场上。路灯照下来,将两个人的人影拉的老长老长的。 蔡九阳语速极快的道:“金厂长,我为今天开会的态度跟您道歉。您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全力配合您的工作。也不止是我,大家都一样,只希望您给大家一个跟您一起共事的机会……” “机会呀!”四爷沉吟了一瞬,“也不是不行!” 蔡九阳松了一口气,忙道:“您还有什么要求?” 四爷就说,“要么这样吧,咱们今晚连夜的开个工作会议!” 内容呢?“精简冗员!”四爷说着就看蔡九阳,“如何?” 蔡九阳不由的摸出一根烟来,颤抖着双手先递给四爷,四爷摆手,他才自己叼在嘴里了,点燃之后他狠狠吸了几口。精简冗员,说到底就是要剔除关系户。 问题是:不答应咱们就得完蛋!为了咱们不完蛋,只能把关系户先踢出去。 一根烟抽完,蔡九阳点头,“好!精简冗员。” 四爷率朝上走,进了会议室坐下后一言不发。 蔡九阳看了四爷好几次,见四爷就是不言语,他只得站起来,“是这样的,咱们今晚人都挺齐全的!趁着姚书记出院了,咱们把精简冗员的事定下来吧!” 这话一出口,会议室里诡异的沉默了起来。 蔡九阳就问:“不同意的就举手。” 没人举手! “那就这么定了!”说着就道,“那就不如去档案室现场办公……” 可以! 档案室都是老楼,除了档案,其他的都放置的是杂物。 不管杂物不杂物的,一人一个房间,脏就脏吧,有个空地方够你看档案就行。来吧,保卫科,一人一排档案,帮着抱过去吧。 四爷啥也没干,就在走廊里守着呢,他还建议,“名单出来之后要张贴的,做到公开透明。” 包庇一下家眷和关系户试试看! 这会子只得取舍,一边是自己要坐牢,一边是关系户暂时丢了工作,请问,该选哪个? 只要不坐牢,咱来日方长,是这个道理吧! 可却不知道,天才亮,审计和纪律委的就进驻厂子了。 而初步拟定的名单还没定下来! 可定不定的下来有什么关系?四爷初来乍到嘛,开职工大会的时候就说了,“我才来,不了解情况,办公会议上通过的决议还是要执行的……” 而后大家发现,冗员精简这项决定,新厂长投了弃权票,而其他人都是赞成的! 嘛意思?凭什么精简我们? 蔡九阳的小姨子在家质问,蔡九阳能怎么说?只能道:“我跟尤品不合,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人员名单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定下来的。” 这还了得!这女人冲出去,在尤品家门口就叫嚷!回头还去举报,“尤品的表弟媳妇的妹子就在后勤……” 是吗? 四爷是个好厂长,特别平易近人,谁的举报都接待,“你说的这个问题很重要,一定会重视的。” 果然很重视,当天,精简的名单上就添了一串的名字。 张为民叹气:这个厂长像是混子出身的,这法子忒的无赖了些。如今弄的相互揭发个没完,凡是闹出来的,都不无辜。蔡九阳的亲属举报尤品的关系户,尤品的家属马上还以颜色。王玥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说别瞎闹了,这是中了计策了,结果被蔡九阳的小姨子又给举报了,把王玥也拉下水了。 当真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那位厂长坐在办公室里,压根就没动地方。可账目已经清查开了! 再加上那个纵火的,是谁呢?是负责安全生产的副厂长吴俊峰的表侄,那边一开口,还了得呀? 张为民直接找纪律委的,“我要坦白!” 坦白了,组织内部处理,只要退还钱财,或许还能免去牢狱之灾,要不然,一个也跑不了。 蔡九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个姓金的,不愧是混子出身!真他娘的无赖!”前脚答应你的,后脚就能翻脸,毫无信义可言。 乱了七天,厂里的领导有四位被请去喝茶去了!第八天来了一辆警车,带走了三个。蔡九阳、王玥、还有吴俊峰,镣铐加身,直接被带走了。 领导里还剩下谁了?还剩下两个。一个是尤品,一个是工会的庞昌玉。 尤品是才上任三月,啥也没来得及掺和。但因为工作失误,差点叫人给放火烧了财务室,之前的调动怕是没戏了。直接给降到后勤库房,做库房保管去了。 这次把尤品吓的够呛,不敢在厂里呆了!咱辞职,咱下海,在哪里不能混一碗饭吃呀! 而庞昌玉呢?此人太耿直,太碍事了,人家把他踢的靠边站了,因此啥也没掺和。 这么大的窝案,姚书记提前退了,张为民返还了财物之后丢了公职,去向不知。 上任十天的时间,四爷成功的踹了窝子,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了。 林双朝时刻关注着四爷那边的动静,以前的老部下打电话说,“金厂长不仅是技术做的好,这个领导也做的异常不凡。这个事办的谁都没反应过来。太快了!眼花缭乱的,乱糟糟了一周时间,什么都解决了。这会子怕是上级领导已经给金厂长打电话叫汇报工作去了。老领导呀,恭喜您了,得此乘龙快婿呀!” 林双朝谦虚了两声,而后慢慢的挂了电话。之前还想着给他搭班子的人选问题,而现在……不用了!没当过地痞混子的人,是不会懂他的逻辑的! 这种逻辑的人,怎么说呢?反正没听谁说过地痞混子输了的!你就是把他推进水里,他也得蹭你一身泥! 这种人——压根就输不了! 第938章 流金岁月(69) 这事吧,搞的桐桐有点:“………………”风格太熟悉,她都觉得这事是她做的! 不过,行吧!两口子嘛,这么些年了,谁像谁多一点,这个还真不好说的。 但是,其实有时候自己学他可以,他学自己,其实是要冒风险的。 就拿这次来说,她追着四爷去阳台上,把毛衣递给他,“你就不想想,万一火控制不住怎么办?”要是自己,自己就亲自盯着,这事自己笃定不会出事的!可你叫下面的小年轻盯着,这一个不好,烧了财务室是小事,再搭上人家小伙子怎么办?还有,“保卫科是人家的保卫科,你怎么笃定里面没有那些领导的人呢?万一人家给你揍了呢?也耍一把无赖,就说看你不顺眼,然后把你揍了……你被送医院了,大人的被拘留了,可你要办的事却耽搁了……”结论就是,“你的我能学,我的风格你学不了!”四爷:“……”不得不细致的跟她说,“财务室的位置特殊,有一双眼睛就盯得住!他们当天晚上就烧了,这证明行事仓促。可要是第一天晚上安然度过,这证明他们可能准备的很充分,那我就会报警,叫人秘密看着。至于说保卫科,我先把保卫科的人看了,平均年龄该在四十五岁往上,要门路没门路,要技术没技术,不得不留在厂里的,上有老下有小的,只要不牵连他们,他们跟着冒的什么风险?都不是冲动的小青年了,还打人?” 桐桐想了想,有道理!看吧,他只能在特殊的情况下,用自己的风格办事。 不过,学的不错呀! 四爷就笑,瞧她仰起脸来,笑的要多甜有多甜,那一双眼睛水润润的,不知道有多高兴,他抬手捧她的脸,才要说话,门被推开了,门缝里挤进俩小脑袋来,“爸爸……” 咳咳!赶紧抬手在桐桐的脸上蹭了蹭,然后表情一本正经的,“怎么了?进来?” 两孩子跑进来,抬头看自家妈,“脸上蹭上灰了?” 小烦人精!当妈的不得不收拾了脸上的表情,就跟教导主任似得‘嗯’了一声,“作业写完了?自己先检查,检查完了吗?” 完了呀!该外语时间了。 对!该外语时间了。而今学外语怎么学呢?就是听磁带。 桐桐买了好些磁带,在家里带着俩孩子听。当然了,也是为了叫林双朝知道,自家要是会英语,不要奇怪。咱这不是正一定一点的在学吗?跟孩子一起学呢。 每晚一段课文,得会背诵,单词得能默写,四个人轮着来。早起的时间可以放英文广播,俩孩子的早起是从英文广播开始的。 从今年秋季开学,一直就是这样的。 林双朝朝上看了一眼,人要是一直上进,哪有不能干成的事呢? 当年自己上学的时候,学的是什么?可到了如今,社会发现,要面临的问题是什么呢?这不都是边走边学嘛,要不然下面来汇报,你听得懂不? 是的!世上最好当的是官,最不好当的也是官。 像是育蓉那样的,就觉得官是天底下最轻松的差事。可其实呢,这是天底下最不好干的差事。 入秋了,秋雨淅淅沥沥。 今年秋季,金锏都小学一年级了,就去最近的学校就读。他入学早了一年,这孩子在幼儿园就是散养,还不如叫他却学校呆着呢。 俩孩子读一个学校的好处就是,大人不用接送了。金明明完全可以带着弟弟去学校。可这对金明明来说全是坏处,她以前在路上所用的时间是五分钟,如今带个拖油瓶,八分钟算是快的。 常不常是她跑了好一段了,一回头,还有个小的在后面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了。三催四催都不跑,真真事急死个人。 下雨了,她就说,“我俩一把伞吧。”还就不信他不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金锏才不,“我自己要带一个伞……” 那就只有幼儿园时候的小花伞了,那种大黑伞你弄不了。 好容易把伞的事情解决了,金明明又换了布鞋,然后要穿大人的雨鞋,“到教室脱了雨鞋舒服……” 可那么大的鞋绊你一跤怎么办? 好吧!穿自己的雨鞋,但金明明也不嫌弃麻烦,愣是又把布鞋带上了,“我到学校再换。” 行行行!给带上。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溜溜达达的上学去了。 回过身来,桐桐又拿袋子,“得给办公室房备用的鞋吧!” 四爷看了看,“行!放一双。” 雨衣还得拿一套放着,就那破厂,还剩下个什么? 可人家的厂再破,人家有车呀!桑塔纳当座驾,厂办打电话,问车子到哪里接人。 不用接,四爷自己开车走。走的时候又叮嘱桐桐,“抽空买辆车,你出门不方便。” 知道!等雨停了,选一天再去。 老旧的厂子,今儿变的不一样了。看门的大爷再不敢睡到上班的点不起,大门就那么开着随便进出。这会子穿着雨衣站在门口,眼睛锐利的扫着。看着工人陆陆续续的到岗了。 四爷开着车进了厂子,停在厂里的的车辆停泊处,得走一段时间才能到办公楼。沿途走过来,便是入秋,下了雨了,地上的落叶也清扫的干干净净。有穿着雨衣的清洁人家拎着个袋子,捡地上的落叶。 进了办公楼,哪怕老旧,但也擦拭的一尘不染。整个办公楼里安安静静的。 是啊!能不安静吗?新班子还没有到任。 整个厂办办公室,就剩下路秋山和一个戴眼镜的小姑娘。 路秋山跟着四爷去厂长办公室,“谷穗她爸,前几年因为车间事故死了……她是顶班来的,一直在办公室打杂。”“回头你收集一下资料,谁家是在事故中丧生的,当时是怎么处理的,都规整出来。” 好! 四爷就起身,“走!各个科室和车间,挨个看一遍。”说着想起来了,“你去请庞昌玉庞主席一起。” 庞昌玉在办公室才泡了一杯茶,就被请了,他赶紧拿了本子和笔就走,这位厂长的手段很硬,得小心着些。 得四爷也不是要为难人家的,“安全永远是一个厂子的重心。我已经把你推荐上去了,主管安全的副厂长就得是您这样的,有原则的老同志。事关安全无小事,这个的重要性尤在生产之上。” 庞昌玉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的,还把自己给提拔上来了,“您放心,在复工之前,我会先开展议论安全教育……” 就是这个意思,都别闲着,安全意识过关了,咱再开工不迟。 庞昌玉也是这个厂子里的老人了,他父母就是这个厂子的第一代工人,他来这个厂子的时候才几岁大,转眼四十年过去了。这里的一砖一瓦他都熟悉,因此先带四爷忘技术科去。技术处的人几乎没受到大的波动,毕竟要在这里呆着,首先得有过硬的专业知识。 而这些人,都是外来户! 科长赵和平年岁都上了五十了,是因为那场运动给下放到里的。后来从车间调到技术科,这一干都十二三年了。 技术这个东西,有牛人咱就服气!干专业的就是这样的,至少这个厂长是懂专业的。那这就足够了。 赵和平直言不讳,“厂长,不瞒您说,四海农具咱们也买回来私下研究了……” 四爷就笑,“这个咱们之后再谈。关于工艺的改进,还需要诸位随后下车间,紧盯此事。” 职责所在! 之后四爷又跟副科长兆北生握手,“早年兆科长发表的科研论文我看过,我希望您把工作的重心放在搜集国内外的论文和科研成果这一类的消息上,之后咱得有自己的科研中心。” 兆北生扶了扶眼镜,“好的!回头我就去高校里,找相关的资料。” 临走的时候,四爷又重重的拍了拍一个小伙子的肩膀,“杜毅,是吧?干的不错,我记住你了。” 杜毅就是跟路秋山一起纵火案的小伙子之一。 杜毅嘿嘿的笑,抬手挠了挠头。 而财会科,是一个也没剩下,怎么办?四爷就问庞昌玉,“咱们厂早前的老财会呢?” 嘿!还真是。从那场运动里走过来的财会,那真是又红又专!庞昌玉忙说了一个人:“老冯六十三了,十年前就退了,他儿子接班下了车间。不过而今这私人厂子也多,他这样的老财会还挺抢手,在外面接着活儿呢……” 今儿晚上吧,晚上亲自去请,请他来帮厂子度过眼下的难关。 说着话,就往车间去。车间里的人员基本没动,一线这地方,要么有技术,要么得吃苦。四爷见了几个车间主任。 然后等抽调了人员,把厂子的领导班子支起来之后,大家都不咋乐观了。 之前还想着,咱们都是新来的,新班子嘛,在话语权上大家的几率是相当的。 可谁知道这个金厂长,真是好样的。 新调来的石书记给老领导打电话:“您呀,真是多虑了!这个小金可不像是个没经验的。这不过才几天的时间而已,他成了这个厂子的‘老人’了!上上下下的,全是他的‘关系户’。您放心吧,谁也掣肘不了他!” 是吗?这倒是出人意料了。 这个出人意料叫老林这几天的心情很好,食堂的虾不错,老林晚上下班的时候特地绕路去打了一份虾带回家来,“我是常吃的,只怕外面不太好买到水产,都尝尝。” 吴秀珍不爱吃这玩意,“推到孩子跟前,赶紧的,分着吃。” 林雨桐给俩孩子剥虾,闺女一个,儿子一个,然后跟林双朝搭话,“家里有一道沟,里面有水,我说给里面养鱼……其实这淡水虾也能养!咱们北方的淡水虾养殖还是少,省城都很少见卖的……” “主要是消费不起!”林双朝就道,“各个厂的情况都堪忧。”说着就道,“你也尝两口!你想叫你闺女你儿子吃到,我也想叫我闺女吃口好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娘仨吃那么一份虾,瞧这可怜见的。 桐桐塞了一个虾仁到他嘴里,“怎么样?还成?” 成! 桐桐就心说,赶明咱自己买去!以前家里的东西多是四爷安排的,现在四爷换了个身份,就不好说再叫人安排给家里买这个买那个了。 雨停了,她真去买去了。 还是没车,现在这买车,费劲死了。你说要车,人家才给你调货,拿到手得在下个月了。叫了定金等着去吧。 不过也没关系,小区里有那种小小个的小三轮,脚蹬三轮车,小张要是买的东西多,会借用一下。这次自己也借用了,骑着往菜市场去。 其实她几乎没转过这边的菜市场,一般都是小张来买,看着新鲜的就买。 不过是林双朝简朴,花钱是有数的。所以,很多贵的很的食材,家里几乎就见不到。 如今,家里的生活费不用老两口管,自己说了算。便是叫小张买,咱也得看看菜市场有什么,没什么吧。 虾,是有的!但也是真贵。 螃蟹也有,满市场只一家有,还只剩下七只,都特别小,还有两只是掉了钳子的。这个玩意干脆就算了,把活虾给包圆了。 又瞧见有鲈鱼,只三条,干脆就买了吧。 回来就给育莲和育蓉打电话,“有虾,是在家里吃呀,还是改天来取一下。” 育莲平时不到四点就放学了,“我下午过去取吧。” 成! 给育蓉把电话打到单位,人家说,育蓉请了病假了。 “请病假了?有多少时间了……” 那边就道,“得有半个月了吧!” 半个月了! 林雨桐挂了电话看一脸担忧的吴秀珍,“姐夫上周末带着孩子过来,也没说我二姐病了呀。” “怕是不想上班,偷懒呢。”吴秀珍也没当回事。 可却不知道育蓉这会子带着个客人在四爷的办公室,“四海,这是我朋友王新枝。” 王新枝是个三十许岁的女人,伸出手来矜持的笑笑,“金厂长,您好!之前只听说过您的大才,却不知道您这么年轻俊朗……” 四爷坐下,手里拿着笔和本就没撒手,只看育蓉,“二姐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怎么来厂里了?” 育蓉斜了王新枝一眼,之前怎么没看出这人带着几分妖气呢! 她才要说话,四爷就朝外面喊:“小路,你进来一下,把窗户打开,透透风。” 路秋山一看这个样子,把窗户彻底的打开不算,还把办公室的门给打开,通风嘛,对吧!厂长没说叫倒水,更没说叫倒茶,那就证明对这俩人不欢迎,甚至于是不待见。 育蓉倒是没多想,只低声道:“四海,是这么回事,我这个朋友,需要一批钢材……” “现在谁都缺钢材!”四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哪里有多余的钢材,我也不知道。” 育蓉才要说话,路秋山就进来了,“厂长,车间里出故障了……” 四爷就顺势道:“二姐,有话回家再说。今儿顾不上了……”然后喊路秋山,“小路,替我送客!” 路秋山看两人,“两位大姐,请吧!” 育蓉再要看不出来这个妹夫不高兴,这才见了鬼了。她没言语,起身率先往出走,那个王新枝紧随其后。 才一出门,就听见后面办公室里那位金厂长的声音传来,“门卫扣除当月奖金!怎么回事?岗位职责条例是摆设吗?” 王新枝挑了挑眉,出了厂子就拉育蓉,“这件事,千万帮着……” 育蓉一下甩开对方,“骚里骚气的,对着谁去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这毛病呢?” 王新枝‘哎哟哟’好几声,“真是的!谁骚里骚气了?开几句玩笑罢了,干什么呀?怎么还翻脸了呢?”说着话就拉着育蓉往车上去,“真的是,在外面应酬,交际手段而已。你去外面见见世面就知道了,都是如此的!哪个厂里不养公关小姐呀?哪个公关小姐不是手段花样多多……我跟你说……” 育蓉一把把人推开,“不用跟我说,之前说的合作,到此为止!你们有多少花样,我没兴趣!你们有多少手段,我也不爱知道!咱俩不是一道儿上的人。” 说着,就抬手拦了出租车,上了车就走。 王新枝一挑眉,看着人走远了,这才上了车。司机摘了墨镜,回头看王新枝,“怎么样?油盐不进?” “就听说这位金厂长手里有大批量的钢筋水泥……他们要盖家属院和厂区,所耗巨大!上面的支持力度极大,给的量着实不少。咱们所需,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九牛一毛!按说,指缝里稍微露一点,就够了!可这位利不动心,色不动心……倒是不好弄。瞧瞧,还把这位大小姐给惹恼了。” 车上的男人就说,“你太着急了!你都没叫人家尝到钱的滋味,人家能跟着你走呀?行了,看来你不成!” 王新枝就说,“也不是非这边不可……” “你知道什么呀?我的消息再是错不了的!钢材这个生意要是想做下去,就绕不开这个人!”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工业园区和矿区都给此人了,他会整合行业。这是上面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你不要再纠缠了,回头另外想法子吧。” 王新枝气道,“这个林育蓉,当真是个……炮筒子!怪不得圈子里的人都说,她是干什么,坏什么,果不其然!” 而育蓉回去之后,气的也可狠了!跟高城把事说了,高城放下筷子,看育蓉,“我觉得大概是我太没本事了,你才想着到处去扑腾!要不然这么着吧,咱俩离婚吧!省的我耽搁了你!” 不给这娘们来点狠的,是不行了! 第939章 流金岁月(70) 高城不搭理育蓉了,叫她好好考虑离婚的事。 育蓉没跟家里说,还是高城周末带孩子过来的时候说的,“你二姐好强,这事必是不会回娘家告状。我一嚷着离婚,她这几天好好去上班了,早起做了早饭才去的,下班回来买菜做饭收拾屋子……这事你权当不知道!我也给我爸我妈安排了单位的体检,只说得休养身体,叫他们回厂子那边住了!家事全扔给她,我看她还有时间出去折腾没?” 林雨桐就笑,低声跟高城道:“我二姐不知道里面的水深!前几年那官倒,折进去的人少了吗?这几年闹腾的还是这么一拨人!当初他们是拿条子来回的倒手,赚的盆满钵满的!现在呢,倒是有实物了。可惜,走的依旧是消息灵通这个这个路子。上面稍微有点动向,他们就闻到味儿了。这里面牵扯到的利益太大,她只认识一个王新枝,背后都是哪些人她只怕都不知道。人家也不可能告诉她!千万离这些人远些,我怕将来出事了,人家把她顶到前面去。” 高城的面色严肃下来了,“这么大的事吗?” 嗯!“你要跟我二姐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说清楚!要不然……爸若是知道了,绝对不会是给她调了一个岗位这么简单。”林雨桐就道,“四海的事若是干不成了,我的姐夫,你说,我是要男人呀,还是要我二姐呀。” 高城心里一下子就发沉,回去之后看着育蓉的眼神都是冷的。 育蓉皱眉,“我知道错了……我……” 高城摆手,“你自以为了得,折腾个不停。谁说你都不听!我今儿去那边,见过小桐。小桐说,谁想拉四海下水,谁想以此连累爸,家里就不认谁了。”说着,冷笑一声,“折腾吧!折腾的六亲不认就好了!本来嘛,咱家的日子比一般人的日子都好,你安心的干你的事,我安心的干我的事。我能在高校里立足,你能在单位立足,回头,随着资历的上升,只要不犯错,也就升上去了。可你呀,吃一堑,也没能长一智!先是嫌弃我没权,再是嫌弃我没钱。那就离婚好了,你看是找有钱的还是找有权的。我知道,你能找到好的,不过人家是看上你了,还是看上你爸的权了,就不好说了。当然了,你这样的,不愁嫁。但是呢,我这样的也不愁娶。不过就看家里,是愿意认你找的有钱有权的,还是愿意认我这样的,啥也没有的女婿。” 说完,直接起身去了卧室,从卧室里抱了被子出来,“我睡沙发!” 育蓉看着高城就那么躺下,而后翻身面朝里,这显然是拒绝跟她沟通了。 回了卧室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一晚上都没能睡着。外面高城的鼾声很大,他是真的在认真考虑离婚的事吧!只有心里真的拿定主意了,他才睡的那么实在。 凌晨四点半,高城起身了。 她出去拦住他,“我跟你谈谈、” “我要去图书馆。”高城不跟她谈,收拾好了,还给脸上涂上了面霜,这才出门了。 育蓉坐在沙发上,枯坐到孩子起床。 一个早饭,山山嫌弃,“蛋煮的老了,奶奶都给准备溏心蛋。” 就这了,吃吧! “奶太甜了,奶奶说不用放糖。” 放错了,是想给西红柿上撒点糖的。她重新给西红柿片上撒糖,“吃两块,每顿必须吃蔬菜。” “这是才从冰箱拿出来的,都冰牙,吃了咳嗽!”山山推开,“奶奶说西红柿不适合放冰箱,早起要生吃的,得提前从冰箱里拿出来……” 那就别吃了! 好容易给收拾好了,把孩子送到学校。不想上班,一时却也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不知不觉的就去了育莲所在的聋哑学校。这学校好生偏僻,在一条窄窄的巷子里,不大的院子,一栋二层的楼,就是这个学校的全部。 育莲正给孩子们上课,她的手慢慢的比划着,跟学生交流。这里是个无声的世界,一切都那么安静。偶尔谁说一句话,还会将人吓一跳。 育莲看见她了,出来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是急事,“你去办公室里呆着,还有十五分钟我就下课了……我下节课没安排……” 好! 等了十几分钟,育莲和其他老师都下课回来了,有个很漂亮的女老师竟是只用手势打了招呼。 育蓉笑了笑,被育莲拉去楼下的长椅上坐了。 秋风吹的叶子打旋,育莲靠在椅背上,“你又干什么了?跟爸又吵吵了?” 没有! 育蓉倒是什么都肯跟育莲说,那些年在乡下,也就姐妹俩彼此能说知心话。 育莲好半晌都没言语,良久才叹气,“你就说,你对现在这日子,有什么不知足的?那时候在乡下的时候,你咋说的?你说,想去城里,想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现在什么都有了!说实话,不管是你的婚事,还是我的婚事,有没有沾爸的光吧?肯定有!别说什么你跟高城情比金坚,这是扯淡呢!要不是爸,人家会选个厂里的姑娘,为什么一定得是你呢!你公公婆婆很明智,这是你们俩能结婚的前提。咱们而今的所有的东西,其实跟长相、性格、能力都无关,只跟咱爸有关。 要不是咱爸,咱俩会是啥样呢?当年会直接做知青,而后考不上大学,回城之后,碰上啥工作就是啥工作,叫去扫大街都去!更不要提厂子了,在厂子里能当个工人,是最好的归宿了!可要是去了厂子,厂子里都是什么情况呢?工资都发不下来,以后会咋样谁也不知道。这会子愁的是娃交资料费没钱,明儿先去买两三斤散装面粉,一袋子咱可买不起。再或者是,咱上哪个菜市场去捡些别人不要的菜……然后住在二十平的房子里,不敢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而今呢?我们两口子从县城到了省城,单位有集资房,我俩有了稳当的工作,这比起大部分回城的知青是不是好了很多?你呢?你转身一跳,是干部身份了!高城从企业跳到了高校,你就说,哪一步少的了爸的面子?你不能光朝上比,你还得朝下比,你比九成九的同龄人都幸运,对吧?那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那你就说,你到底是想要啥样的日子?想跟爸一样?那这不一样嘛!爸最起码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呀!那时候的大学生多难得的。就现在,一个函授的文凭不找关系你都弄不下来,你说你跟爸咋比?你往上数一数,哪个位置高的学历不高?你打头就比不上,还非要比,那你不是较劲你是干啥呢?别说跟上面的比了,就是跟同事比,反正我是比不过的!高城自考,我也自考了!我自考的是大专,学的还吃力的很。我现在想的是,每一次考试只两门,我慢慢的考着……不考不行呀,周围的同事人家都在考呢!跟同事比起来,我这情况是最差的。我这人你知道,要是自身不成,占到那个位子上,我就觉得特别难堪,觉得人家背后肯定都是对我指指点点的。其实,就咱俩这工作,人家背后肯定也是指指点点的。 所以,我就不懂你在折腾什么?你要么,就好好的回单位上班去!要么,就别干了,你看你能干点啥,你干啥去。我是觉得,你交往的那些人……走的都不是正路子!不出事吧,看着一个个都挺好的!可要是出事了,你敢想?你以为那个圈子里的人只找你,不找我?不找小桐?咋可能呢?我在这个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区里那谁家的儿子都能找过来,口口声声喊着姐,非要请我吃饭……那我为啥不去呢?因为不熟呀!无利不起早,你要是给不了人家利,人家何必低声下气的围着你转。更不要说小桐了,在那边家属院进进出出的,你看她跟谁交往了?也没有吧。不光是小桐,好些陪父母住的二代,人家都可消停了。见面碰见了打个招呼,绝对不深交。 你以前挺机灵的呀!现在是跟拉磨的驴一样,蒙着眼睛瞎转悠的。要交往,你咋不交往那个家属院里住的人家的子女呢?” 育蓉都懵了,自家大姐不爱说话,今儿一口气说了这么些。可见,不仅爸妈对自己有意见,小桐和四海对自己有意见,就是大姐对自己的不满也有很多。 她就说,“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人总得占一样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想来想去,不过是三个字——不知足。真要在单位,你说的对,前提就不如人。光是学历一点,就拦住了上进的路。可见,这条路再走,也是走不通的。” 所以呢? “我也想停薪留职。”育蓉就说,“经商去!” 育莲感觉有点牙疼,“那些人的经商道道,都很危险。” “我知道!”育蓉就叹气,“我不跟她们掺和。” “你经商……这纯属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你有本钱没有?”育莲就问,“我听你姐夫说,现在啥原材料都涨价,钱不如前些年好赚了。所以,你别急!再说了,你跟高城商量过了吗?” 育蓉又沉默,半晌之后才道:“……我回去,跟小桐商量,不成的话,跟她借点本钱。” 育莲一句多余的都不想说了,自己这种人大概在人家心里也属于没出息的那一类吧。 育蓉真的回去找桐桐了,桐桐正在看出版社送来的样书,她写的大唐女帝出版了。 吴秀珍想给客厅里弄个书架,“专门放你的写的书,家里但凡来个客人,你爸都能炫耀。” 娘俩正在家里说话着呢,育蓉回来了。 果然,关于闹离婚的事,她是一句没提。却说了想辞职下海的想法。 林雨桐愣住了,这个想法真的是……怎么说呢?谁能放心呢?反正桐桐是不放心的。她就问说,“姐夫知道?” “不知道。” “两口子的事,你一个人拿主意?”桐桐就说,“你要知道,不管是借债,还是做生意赔了,我姐夫都要承担一半的债务的。” 吴秀珍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这会子见育蓉坐在沙发上不言语,她就直接抓起电话,按了一串号码,“你好,史志办是归咱们管吗?……是啊……那好!那我就找对了,我是来举报的!举报林育蓉,我是她的亲生母亲,我得举报她……对!她装病不肯好好上班,迟到早退更是家常便饭……” 育蓉都愣住了,一把夺了电话给挂了,“妈——” 吴秀珍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你要么好好上班,我随时看着,要是不踏实,我就举报,就找你们领导!明儿我还会上你们单位的上级单位,找你们领导的领导反映问题,看看你们这个工作风气要不要提高和改善。当然,你要不干了,也好!我以后见谁都要说,我家老二我不管了,她爸也不管,谁给我家老二面子走门路,那就是害老林……我看谁敢单独照顾你!就是你们那一圈什么二代三代的,要是因为我盯着你,坏了人家的事,你可别怪我!你做什么营生,我关注什么营生。你跟谁走的近,我盯着谁。谁为了你们违规操作了,我就举报谁去……我看谁敢跟你一块共事!去吧,不管是上班还是去经商,都随你。”她坐在那里,语气平静,哪里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育蓉不敢说话。 吴秀珍端了杯子,吹了吹茶叶沫,这才道:“林育蓉,你知道的,你妈我这辈子,要不是脑子清楚,是走不到今儿的。我当年就是一乡下姑娘,长的不是顶好的,也没上几年学,可我就知道一点,谁想砸了家里的饭碗,那都是不成的。我是这么着跟你爸一直走到如今的。你在窝里蹦跶,不妨碍大局,我容着你!可你要是敢砸家里的饭碗,我是断断不容你的。你要弄清楚,若是砸了家里的饭碗,你讨饭都没人肯给你!” 说着,就指了指外面,“出去!以后这家门给城子和山山敞开着,你嘛,我觉得你能回来的时候,你再回来!” 真给撵出去了! 撵出去还不算,吴秀珍真的去找市里的领导去了,反应他们的下属不好好工作,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罚的事。 谁不知道吴秀珍是谁呀!你看这个事闹的。 当天领导就过问了,给了林育蓉一个警告处分,这处分会影响她三年无法晋升! 这还不算完,吴秀珍又找王新枝的家里去了,王新枝男人坐轮椅,她的公公在某厅任副职。她直接往单位上去,找王新枝的公公。话说的很不客气,“我家老二说,你家儿媳妇夸我家小女婿年轻俊朗……我家小桐只知道埋头写东西,向来不管外面的事,还问我说这是谁家的人。可别管谁家的人,钢材这个生意,四海哪里拿的了主意……” 就说这个事打脸不打脸!往大了说,这叫以权谋私。这事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得在背后查一查自己。往小了说,儿媳妇出去行为不端,这又是什么有脸面的事吗? 只想想能不气吗?回家去都不顾体面不体面了,做公公的抬手就给了儿媳妇一个巴掌。王新枝被打懵了,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来也没见过这样的事呀!谁家把这样的事闹在明面上了? 可隐隐听说这个事的人都知道缘由,说到底不过是林双朝持身正,他不怕查。不怕查的人,就是敢闹! 然后林育蓉就接到王新枝的电话,说话都带着哭腔:“你是不是神经病,什么都跟你家里说!” 林育蓉听的一愣一愣的,脸上青红交替:是的!这就是自家妈!她是真的豁得出去,真的什么都敢干的。 这事闹的,谁还敢跟自己交往?谁不怕被自家妈知道了,回头又告状? 吴秀珍看起来就是个家庭妇女,可谁知道她是这样的。 育蓉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办公室的电话偶尔响起,但没有一个是来找自己的。以前可不是,以前是五分钟一个电话,十分钟一个电话,没有消停的时候。后来她的办公位就放在了电话跟前,现在电话一响,她就赶紧接电话。但多数时候是通知大扫除,通知评比活动,或是同事家有啥事,打来的。 竟是没有一个电话是找她的。 同事们对她都很客气,但也仅仅是客气。反正没有亲近的交往了。 一天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上班前送孩子去学校,下班后接孩子放学,早饭晚饭在家做。高城也会回来吃饭,吃了饭一推碗筷,也不收拾了。人家爷俩去孩子的屋里弄作业去了,自己得任命的收拾。等孩子睡了,高城睡了,她转悠来转悠去,只能也去睡了。 周末的时候,高城带着孩子去父母那边了,育蓉突然发现,竟是没地方可去了!她回厂子,看看公婆。这个时候,回到厂子,以前的同事还是老样子,“育蓉,咋把你这个大忙人给盼回来了。” 然后,好些在楼下的女工都簇拥了过来。育蓉鼻子一酸,竟是有些愧的慌。 好久好久,不跟这些人联系了。 她干脆不走了,也坐在小板凳上,帮着切白菜叶子,这是又打算积酸菜了吧!一看这菜叶子,都不大好,像是捡来的。 她心里更难受了,“回头我找找,看哪里有菜园子,他们收完白菜,地里肯定有不要的白菜叶子,尤其萝卜缨子,咱去地里捡菜去?” 成!你认识的人多,找好了叫咱们。 育蓉去转了一圈,真的给桐桐打电话,“知道哪里能捡到人家不要的菜不?” 知道!有些小胡萝卜像大拇指那么粗,都是扔了喂猪的。 “别呀!我这边要!远不远?” 不远!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吧! “知道了!”然后下个周末,育蓉呼朋引伴的,骑着自行车去桐桐说的地方去了,一人捡回来俩蛇皮袋子。 回来的路上,看着一个个像是得胜的将军,育蓉跟着她们一起笑。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竟是发现,今儿是这几年来,过的最高兴的一天。她回去就跟高城说,“想来,我原本就不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拼命的把自己打扮的跟别人一样,就跟个跳梁小丑似得,样子怕是难看的很。说到底,我其实就跟咱们厂的这些人是一样的,我看见别人不要的菜叶子也会觉得扔了好可惜!看见那么些蔫巴的萝卜,也觉得这回去要是腌成咸菜够一家子吃一年的……” 高城轻轻的抱住育蓉,“这多好的!厂里的女工都认你,为啥呢?因为你热情,你见了谁有难处你都想帮一把……这是你的好,人家都记得呢。” 是呢!都记得我呢。 高城第二天给桐桐打了电话,“听着你二姐那个意思,是回过神来了。” 桐桐就拿了午饭,去了育蓉的单位,在外面的石桌边坐了,叫她吃饭。 育蓉吃着,却不言语。 桐桐看她,“在一个群体里有威望,这是任何官职都比不了的。”她就问说,“她们肯认你……你有没有想过,替她们找个出路。” 育蓉不吃了,抬头看桐桐,桐桐就说:“我们当时还想着卖酸菜,卖咸菜……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干成……” 育蓉把菜含在嘴里,半晌都没动。 桐桐起身,“慢慢吃吧,饭盒叫姐夫周末带回家。” 育蓉没言语,还在想这个事。 然后这天晚上,林双朝一下班,就在必经的路上遇上育蓉了。“爸……” 嗯!“我想……调动工作。” 林双朝皱眉没说话,等着育蓉把话说完。 育蓉低着头,好半晌才道:“我想去街道办。” 什么? “我想去街道办,我想组织闲散的劳动力,办一个集体的厂子。咸菜厂、缝衣制衣厂,我都想好了,只兼职的职工都行!很多女工舍不得纺织厂的工作,可厂里没那么多活,工资也不够花!可要是有这么一个兼职的地方,能挣钱补贴家用呢?这都是女工能干的活……”育蓉站在那里,固执的看着父亲,“您要不答应,我就辞职!我个人哪怕从小作坊弄起呢,都能做的……” 林双朝的肩膀都松了,“我知道了,你回去等着吧。” 这天回去,林双朝要了酒杯,喝了二两酒,心里清楚,这主意必是小桐给出的。 老二呀,她是身上有牛劲,心里没路子。 如今有了路子,但愿靠着那股子牛劲,能干点实在的事来。 人嘛,不一定得利谁,只要不害人害己便足够了! 第940章 流金岁月(71) 育蓉调去了街道办,不能总不叫回来吧。 眼看要落雪了,天阴沉的厉害。桐桐说吴秀珍,“明儿周末,给我姐他们打电话,回来一块吃锅子吧!顺道把院子里的白菜萝卜收了吧!外面冻手呢,我可不去。” 吴秀珍轻笑,这是给自己了一个借口,好叫老二回来吧。 她也就顺势拿了电话,给高城打过去,“知道你们忙,可再忙抽空收个菜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于是,周末都回来了。早起太冷,睡饱了才回来了。来的时候都晌午了。 雷智平一进来就把大衣扔了,要出去干活,“今年的萝卜我可看了,产量大的很。” “可不是!”桐桐就笑道,“要不是特别大,我自己都出了。这一个个的,大着呢。” 几个孩子好似不知道冷,窜出去拔萝卜!一拔拔断了,再拔还给断了。 吴秀珍就打发他们,“赶紧屋里去,看录像去。再叫你们给拔,全给祸祸了。” 育莲把半拉子萝卜捡到篮子里,递给小张,“晌午用这个炸萝卜丸子,先给收拾了。” 育蓉来的时候都忙着呢,一时还有些尴尬。桐桐就吆喝,“二姐,你利索,你去菜市场,买点鬼子姜回来。” 鬼子姜?要那玩意干啥? “鬼子姜跟萝卜缨子腌一块,特好吃。” 真的假的? 真的,“先买上二十斤!那玩意难拾掇。” 只要好吃,我拾掇。 果然,骑着车麻溜的去忙了。 回来之后又是淘又是洗的,炸丸子的炸丸子,桐桐带着育蓉在外面餐桌上腌菜,“没有南边的朝天椒,要是有那玩意了,再放点,那个滋味,别提了……” 四爷不由的朝桐桐多看了好几眼,桐桐做的腌菜酱菜一直都很好吃。甚至很多南方的小咸菜都做的很好。可除了这些小菜之外,也就是某些个例的南方菜还做的不错之外,生活习惯真不是!可她干嘛会那么些南边的小菜呢? 或是自己爱吃,她特意学的? 可自己并没有那么爱吃! 或是她不太了解自己的时候,想多学的,抓住自己的喜好? 嗯!有可能。 被四爷一看,桐桐就立马察觉了。她看过去,见四爷还在看她。她:“……”夹了一筷子才腌制的一种辣白菜,用手接着,一路给四爷送到客厅,塞他嘴里,“怎么样?” 嗯!是泡菜国的口味。育蓉也说,“味道怪怪的,咱们这边没人爱吃这个东西。” 桐桐就笑,“咱们吃不惯,但H国人爱吃。他们离不了这个东西……” 离不了是什么意思?“像是咱们做饭缺了大葱香菜?” 不是!离不了就是,“……吃火锅没菜可涮,大概是这种的。” 那就是没有不行。 “对!”桐桐叫育蓉自己尝,“这玩意做的好了,一样出口。” 不就是萝卜白菜吗?还是腌制的!这是什么口味。 桐桐就笑,“……白菜在古代叫做菘,是我们的原产蔬菜。在明朝的时候,朝鲜作为大明的附属国,被大明朝廷赏赐了一些白菜的种子,他们才开始种植的。这玩意产量高,容易种植,在一个物产极为贫瘠的国家来说,怎么能保证一年四季有菜吃呢?咱们自古就有腌菜泡菜的习惯,他们作为附属国,属于文化的辐射区……” 懂了! “咱们的农产品便宜,咱们的人工便宜,只要做到符合食品安全标准,腌菜泡菜类,不仅在国内市场极大,便是在国外市场也不小。如今城市越来越大,城里的房子就那么点地方,谁来腌菜?咱们这一代人还会腌菜,可我舍得叫金明明学着腌菜吗?” 懂了!速食嘛!大的菜疙瘩得有,直接给切成丝切成片的也得有。 “有些地方的菜偏一些甜口,但北方多数人不爱……” 育蓉又尝了一口家里的芥菜丝,“回头得去南边跑一跑,尝尝那边的腌菜泡菜味儿……” 然后家里的陶瓷瓮,腌制了十多坛子,各种的口味都腌制了些。 等育蓉要走的时候,桐桐抱了一大厚摞子书下来。 什么玩意? 桐桐一下子塞到高城怀里,“腌制这种事……口味许是配方能解决,咱多找些人实验,总能找到合适的。但是食品安全和食品卫生,谁把控?做不好这两点,铁定做不大。”说着就看育蓉,“一个外行……谁敢给你投资?” 育蓉愣了一下!这臭丫头有钱,能投资!她顿时咬牙切齿,斜眼看桐桐,嘴里嘀嘀咕咕的,但到底是把高城怀里的书给抢走了,哪怕表情看起来恶狠狠的,“你给我等着。” 雪零零星星往下飘的时候,该回去的都回去了。不过是大包小包的,带了那么些。萝卜丸子、顺道炸的豆腐丸子、肉丸子,再加上给孩子冻的鱼丸,还有各种批发的水果,这玩意够吃一周的。 把门送走了,一天的喧嚣结束了,家里拾掇的利利索索的,孩子也睡下了。 桐桐洗了脸出来,四爷在阳台上坐着,看外面越来越大雪。桐桐一过去,他就拍了拍大腿,桐桐坐过去,看他:“怎么了?”今儿一天都怪怪的。 四爷揽着她,“就想抱抱你。” 这话可太爱听了! 她挂在他身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这人呀,不定又怎么着了,感性又冒出来了。 外面没多少风,雪下的安安静静的,阳台的灯关着的,昏暗的灯光下,外面越发看的清晰了。 四爷低声道,“雪变成水,水变成气,天上与地下……在不停的轮回。应该每个人都是如此吧!” “当然!” 四爷便不言语了,抱着桐桐晃啊晃的,五分钟不到,觉得桐桐的脑袋一歪,这是晃悠的睡着了吧。 四爷:“……”我就多余跟你多愁善感。本想一起看个雪,结果呢?结果窗口的寒气太重,再给你折腾感冒了。抱去放床上吧,这一起身,晃的这一下,差点没给桐桐给扔出去。 可就是这么给晃了一下,人家也没醒,睡的可沉了。塞被窝拉怀里盖严实了,一摸这手,触感很不对,不用问都知道,今儿弄了一天腌菜,给折腾的。 早起四爷就说桐桐:“那是人家的事,你别掺和!想花钱投资就投资,还能亲自去做技术顾问呀?要歇着就彻底的歇着,别的事跟你不相干。” 也没想深管。处处都插手,人家也未必乐意。 桐桐拿大衣,“下雪了,我送孩子上学。” 别出门了,我去! 桐桐真没出门,也不建议林双朝这种天气出门,寒气太重了,对老年人来说,不怎么友好。在家里原地活动就挺好的。 大雪的天,除了上学的上班的,其他人有什么理由出门呢? 四爷给买了录像机回来,又买了很多老电影的带子和戏曲的带子,这可给吴秀珍找到事了。早起林双朝一走,人家录像一开,手里拿着毛衣毛裤这点活,自得其乐去了。 声音不大,几乎是影响不到上面的。 桐桐案头上常年摆着二十四史,真的在啃史书呢。 阳台上光线明亮,今儿她披着披肩坐在阳台上的看书,才翻开看了一到一页,便听见摁门铃的声音。抬头去看,从楼上可以看见大门外有人在摁门铃。像是个女人,包裹的严实,看不甚清楚。 而后小张缩着脖子跑去开门去了,带着客人进门了。 她没急着下去,要紧的客人吴秀珍会叫自己的。 才把视线收回来,就听到吴秀珍喊:“小桐,下来一下,找你的。” 谁呀!瞧着可陌生。 从楼上下去,见客厅里坐着个三十冒头的女人,确实没见过。 吴秀珍就笑,“这是你谢伯伯家的荣荣,怕是比你大吧。” 谢荣就笑,“小桐的作品我都看了,作者简介我也看了,我比小桐大一岁。”谁着就伸出手来,“小桐,幸会。” 幸会! 林雨桐跟她握手,顺势就坐沙发上,“常听谢伯伯提起你,知道你在羊城,没想到你回来了。回来是探亲,该是常住?” 谢荣就叹气,“应该是要常住的!其实回来已经一周多了,今儿是被我妈给撵出来的。说是出门跟同龄人说说话,省的憋的慌。” 吴秀珍就道,“去楼上聊去!我不掺和你们年轻人说话。” 林雨桐带着谢荣上楼,之前恍惚是听谁说了一耳朵,说是谢荣家两口子怕是过不到一块了。如今瞧着,怕是离婚了。 二楼的小厅坐着,小张端了茶和水果上来,谢荣这才问:“我是来问问,孩子转学的事。听我妈说,你家这俩就在后头的一个小学念书,学校还成?” “我觉得还行。”林雨桐就道,“关键是比较近,路上也不过大车,很安全。家里几乎不送,要不是天气特别不好,我一般都不管,他们能自己上学。” 谢荣就朝俩孩子的房间看了一眼,“回头呀,叫我看看明明用过的书,羊城的教材跟咱们这边怕是不同。” 是!应该是有些不同。 谢荣挺不好意思的,“嗐,也不怕你知道,我之前离婚了!得有三个月了……” 真离了?“真离了!”谢荣叹气,“孩子带回来,改姓谢了。” 那就是说关系破裂的很彻底。 林雨桐能怎么说呢?只能说以后常带孩子过来一起玩。 其实谢荣过来说孩子的事是捎带的,她是想说她离婚的事。谢荣的丈夫马均田跟谢荣的家世差不多……这种离婚看似事离婚,可也代表着某种关系的破裂。 初次见面,两人没聊多长时间,谢荣就告辞回家了。 她这么频繁的活动,将她跟马均田翻脸的事情说的人尽皆知,必有用意的。 桐桐就回书房,翻四爷做的简报,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自己没太注意。果然,在一周前的简报上发现一点端倪:南北干部交流,市里被交流来一位主管企业改革的副市,就叫马均田。 这是要干啥?先给弄过来,然后前老丈人再摁住打屁股。这玩意一个弄不好可就折戟沉沙了。 谢荣来说这个,不就是来上眼药的吗?叫自己和吴秀珍跟老林说一声,这个马均田不地道。 可两口子离婚这个事,跟公事不搭嘎呀! 生活里各种磕磕碰碰的,不能说生活没处理好,人家的工作也出现问题了吧?离婚三月了,谢伯伯也没提过呀。 桐桐皱眉,给四爷把电话打过去,办公室的电话是路秋山接的,“林作家,厂长陪领导下车间了,有什么事需要转达吗?” 陪领导?“市里的?姓马,是吧?” 对!路秋山忙道:“是需要转达什么吗?” “不用了!不要打搅你们厂长工作。” 好的! 路秋山缓缓挂了电话,心里吁了一口气,这就是背景的好处了。这么大的雪,人家呆在家里,外面的动静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边桐桐却下楼,问吴秀珍,“您知道谢荣为什么离婚吗?瞧着竟是离婚闹的很难看,彻底翻脸了。” 吴秀珍朝厨房看了一眼,然后把录像的声音调大,这才低声道:“谢家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我倒是听后勤上几个人嘀咕,说是那个马均田呀,在跟谢荣结婚之前,在乡下插队的时候谈过一个对象。马均田早前就不乐意这个婚事,是马均田的父亲当年跟你谢伯伯关牛棚给关在一起了,两人有患难之交。当时马均田的父亲先平反了,为了照顾老战友,押着马均田娶了谢荣。这两口子的日子过的悬,谢荣往家打电话,十次有八次是哭着的……磕磕碰碰的,叫我说,离了也好!要不然,整日里吵吵嚷嚷的,你谢伯伯跟马家的情分得叫他们给耗干净了。” 可谢荣这么一闹,好些人只怕都以为谢领导瞧不上马均田,这会给马均田的工作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却不知道马均田视察完之后,直接要搭乘四爷的车,“得去看看孩子,可那边的大门,我不大好进。” 四爷这才知道,他是谢家的前女婿。 嘚咧!走吧!闹的难堪了,对谢家有什么好处呢? 在车上马均田也是苦笑,“我这个前妻呀,不能提,脾气执拗的很。不过是下乡的时候我谈了个对象,后来人家也嫁人了。在医院巧合的碰上了,那边孩子住院没钱,正排队在卖血,我撞见了能不管吗?这可不得了了,闹着要离婚!”四爷笑着,跟马均田一路闲聊!到家门口的时候,目送马均田离开,一转脸,看见林双朝走拐角转出来了。 “爸!” 林双朝就笑,“是马均田去谢家了?” 是! “没什么要问的?” 四爷摇头,“您在上面看着呢,怎么会给我找个不靠谱的婆婆压着!这个马均田,不论是从心性还是从能力上来说,该是都不差!” 林双朝心头大畅,抬手便拉了女婿的手:走!咱回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940-950 第941章 流金岁月(72) 手拉手回来……瞧着亲昵的。 吴秀珍都觉得是育材不在家,老林缺儿子了,要不然怎么就那么稀罕自家这小女婿呢? 坐到饭桌上了,林双朝才跟四爷说这个马均田,“你猜他是谁给调到咱们省的。” 跨区域这么大的调动,哪怕是南北交流,这也很费劲的。四爷就说,“必是马家那位老爷子。” 老林就笑,有些怅然:“是啊!是马均田的父亲给塞过来的。言下之意便是,人给你送来了,老谢你要杀要剐,都请随意。” 桐桐就夸说,“这个决定下的好。” 老林点头,“是啊!人家把事做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老谢真去为难人家孩子?况且,两口子的问题,是私事。长辈的交情再好,孩子们过不到一块去,这能是谁的错呢?所以,老谢就为了前女婿争取了,希望给这个前女婿委以重任。要还是女婿,老谢就避嫌了。可不是女婿了,又是老战友塞过来由着老谢收拾的,难道老谢真会去收拾。他更得看顾好,这才不辜负当年的战友之情呀。所以,这不是双方的关系破裂了,而是两人愣生生的又把关系给弥合在一起了。” 是这样啊! 林双朝和四爷从饭桌上又转移到客厅,说马均田在南边做的事情,以便于四爷了解马均田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秀珍朝那边看了一眼,“你爸是真的老了,以前回来可没这么些话。一吃完饭就上书房,除非有家事,要不然哪里会说那么些闲话。” 桐桐就笑,林双朝不是不爱说话,只是能跟他说到一块的人找不到而已。世间的夫妻各有不同,像是林双朝和吴秀珍这样的夫妻,也算是恩爱了一辈子。可两人有什么共同语言吗?也没有!林双朝对吴秀珍的那一套不感兴趣,而吴秀珍其实也不太懂林双朝单位上的那一套。可这也没妨碍两人生儿育女,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这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林雨桐就没太当正经事。结果隔了两天,谢荣又来了,“想请你帮个忙,开车送我一程,我要去杂志社报道。” 杂志社上班吗?林雨桐就拿大衣,“我还真不知道杂志社是哪,路不太熟。” 谢荣就说:“走,我给你指路。” 新买的车,是一辆七座的小面包车。载着谢荣往杂志社去了!这地方就在日报社的上面,确实是不远。 “别急着走,回头咱俩一起去吃饭了,带你去个好馆子。我就是上去递个材料,五分钟。” 不到五分钟人就下来了,缩在车里直打哆嗦,“我是杂志社的摄影记者,平时不用坐班。每半月交一些他们需要的照片就成,平时很清闲。” 那这工作是不错! 谢荣就笑,“很多照片是要去厂子里拍的,去哪里也不如我方便,这活儿他们也乐的给我。”说着就给桐桐指路,“看见了吗?那块开了一家川渝楼,味道很地道。” 嗯!味道地道不地道还不知道,只是这装修风格不错。 在楼上要了小包间,随便点了几个菜,谢荣才问说,“听说我家原先那口子,跟你家那口子共事的机会还很多。” 林雨桐就笑着给她倒茶,“我这人爱清闲,男人在外面的事不大爱问。” 谢荣叹气,“那也是你家那口子省心呀!” 林雨桐就说,“听我爸说,马市z是一员干将,这般的人,要说在外面乱来,我可不信!再说了,真要是乱来,谢伯伯可不能饶了他。” 谢荣端着杯子,“倒是不乱来,就是……他当知青的时候,谈了个对象。他去医院看望一个老领导,出来的时候碰见那女人要卖血,问了情况,说是给孩子瞧病,当时把身上的七十多块钱都给了不算,还叫秘书回去就预支了两月的工资给送去了……”林雨桐就问说,“是病的重吗?” “烧伤,面积不小,听说有些医院能做植皮手术……”谢荣冷哼一声,“钱这事就是回来跟我说一声,我难道不乐意给?把钱预支了,回来跟我说在医院遇到人家了,预支了工资……” 林雨桐就插了一句,“今年那么大的洪水,有没有可能是他不愿意你出去取钱去!单位有会计出纳,有现金直接拿了,叫你去取……我看新闻报道上,街面上的水都过了小腿了,堤坝随时都能垮塌……” “我们住的家属院外面就是银行,有什么危险?”谢荣摇头,“在这事上呀,他一点也没考虑过我的感受。这还不算,还帮着打听了做植皮手术的医院……哼!他安的什么心呀?人家要找医院,自己不会去找?便是她自己找不来,可人家也没找马均田打听呀!他主动示好,是几个意思?” 林雨桐:“……”这叫人没法说了呀!事实上现在瞧病挺难的,信息没那么发达,不找熟人真不好打听的。就像是自己在省城,老家公公婆婆常替村里人问,哪个医院瞧啥病瞧的好。有时候还得帮着在医院找熟人!事实上,好的大夫真的有数,专家是不少,但没门路的人真的就是摸不到边呀。 怎么说呢?马均田处置的可能有不恰当的地方,但要说谢荣只因为这一件事就跟马均田离婚,这事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可能平时就过的不怎么顺心吧,磕碰的多了,情分就少了。 菜上来了,喝了几杯酒,谢荣就道,“他这人,两只眼睛没一只眼睛看的上我的。当年结婚的时候,他就死活不乐意,是我公公愣给强押着结婚的。那时候为啥不同意呀?不就是舍不得他以前那对象吗?瞧瞧,人家一遭难,他就心疼上了。又是给钱,又是给联系医院的……要不是那孩子的年龄不对,我差点都以为那是他俩生的孩子呢!既然瞧不上我,又放不下人家,那就别过了呗!省的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 少喝点!林雨桐把酒拿了,“我要开车,是一滴酒都不能沾。你说你这一个人喝酒,再给你喝醉了,我回去怎么跟伯母交代!赶紧的,咱吃点饭,早早回去吧!我瞧这天不好,怕是还得下……” 受不了这个絮叨!两口子这是是非非,除了他们俩口子,谁能断的清楚? 把明显喝多了的人扶下去,去柜台结账。才把钱包拿出来,就从另一侧的包厢里出来一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儿,“荣荣姐,怎么喝醉了?” 谢荣眯着眼看,“是小郑呀!你怎么在这儿?” “我这陪朋友吃饭呢……”说着就看林雨桐,“是林家姐姐吧,瞧瞧,在外面都不敢认。” 林雨桐不知道这小郑是谁,只点头笑了笑就问老板,“多少钱……” “哎哟!我的姐姐呀,您这不是打弟弟的脸吗?您走您的,这帐兄弟结。” 谢荣拉着林雨桐就走,“走了走了,不是外人,一顿饭吃不穷小郑。” 林雨桐没坚持,只带了谢荣回去,一直给送到家里去。 谢伯母气的呀,叫保姆帮忙给送到房里去了,这才拉了桐桐从楼上下来,“这个荣荣呀,要是有你一半,我就放心了。这个孩子的脾气太执拗,都是我跟你谢伯伯把她给惯坏了。你呀,不要听她瞎说,她就是单纯气不顺。其实钧田那孩子挺好的!我跟你谢伯伯不知道有多喜欢。有那么个女婿呀,我们安心的很。可谁叫我家生的这个,不省心。” “两口子闹矛盾,一时之气罢了。许是慢慢想通了,破镜能重圆也不一定。”保姆在边上这么插了一句话。 这话可说到谢伯母的心坎上了,她当即便笑了,跟桐桐道:“我总羡慕你妈妈,觉得闺女还得像你似得贴心,知道体谅父母的心思。荣荣爱找你玩,你也得常劝劝,两口子闹矛盾,哪有化解不了的!又不是钧田外面有人,也不是她生了外心,两口子哪有过不下去的?” 林雨桐应着,又说了几句,这才告辞回家。 果然,今儿是冷的很,起风了,夹着雪沫子刮的人真就觉得冷到骨子里了。 一回家就打了个哆嗦,真的!什么日子最好?不用上班的人日子最好过。这种天就适合呆在暖和的屋子里看一本书,喝一杯热茶。 回来后真先去泡澡了,泡出来擦头发的工夫,先是育材打电话回来,说今年未必能回来过年。完了又是老家打电话来,婆婆说:“这两天的雪大,地里今年新弄的塑料棚,都给压塌了。长出来的青菜全都冻坏了。” 冻了就冻了吧,横竖着不指着卖钱。 杨淑慧又说谁家给儿子结婚了,谁家要嫁女儿了,谁家的谁又过世了,这一絮叨就又是半个小时,直到金印在边上催了,杨淑慧才把电话给了金印,“给给给!要说啥,你说。” 桐桐就笑着叫‘爸’,又问:“大哥和三哥的生意好不好?” 金印想说的可不就是这个,“三岭那砖瓦厂赚的也还行,这玩意又没多少技术含量,如今开起来不少,就我知道的,周围这个村子开起来的,大大小小的就八家。他老丈人那意思是,想叫你三哥三嫂去省城开馆子去……” 林雨桐便明白了,这么一问就是想问问,会不会给自家添麻烦。于是,她忙道:“这是好事呀!现在这馆子哪有不赚钱的?想来就来,我帮着看地段看铺子,咱家在这边还有个三居室能住人,来了也有地方住的。看我三哥啥时候想来,我去车站接!” 成!商量好了再打电话。 结果等晚上了,三岭把电话亲自打来了,跟四爷说这个事,“我老丈人退休了,想跟我一起开个馆子。意思是我跟你三嫂一半,你三嫂她哥一半,赚了两家平分。可这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对吧?这么搅和在一个锅里论多寡,时间长了都是事!我想拿着几年挣的本钱开个馆子,一点也不想跟我老丈人合伙……” 行啊!四爷正不想去别处应酬呢!说实话,在外面不应酬是不可能的。但是应酬这个东西吧,现在这很不含蓄。有些饭局有些荤素不忌,四爷很不喜欢。这才几个月,他在外面应酬的本也不多,可寥寥几次应酬,哪个不是带着女秘书的? 这女秘书在而今真不算是一个褒义的行业。很多都是跟老板保持极其亲密的关系之外,在饭局上还兼具别的功能。除了劝酒、活跃气氛,遇到重要的人物对该女秘书有点意思,也是可以赠送的。 所以,本来是单纯的谈事,结果就变的不太单纯的。很多人不觉得这本身有问题,反而觉得不能什么场合都应付的人不合群。 那之后,咱自己定地方就可以了。四爷就跟三岭说,“饭馆嘛,主要还是要手艺好。你没有这个手艺,要是叫嫂子整天呆在后厨,也不合适。我出本钱,开个茶楼吧。至于雷家要开饭馆,我可以帮着给找地方,可以叫你们俩家挨着,但各是各的营生。茶楼……取的是一份静。得安生,得叫人有个安全的说话的地方。” 三岭马上应承,“本钱我有,其他的按照你说的办。” 四爷当时没反驳,可其实三岭那点本钱是开不起来一个好茶楼的。 茶楼赚钱吗?那就得看谁开这个茶楼了。 三岭在家跟父母就说,“老四说能赚,那肯定是能赚,且还好赚。那话是咋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在里面喝茶的人身份不一般的话,那能吸引多少人去喝茶……刚好,老四怕是也想找个安生的地方……” 这么一说,谁都能想通。 但三岭觉得这种事,不需要跟媳妇那么实诚。有时候,太实诚了反而事不会那么顺。他就说,“……我也没手艺,要是叫你整天下厨,受那么罪,我就觉得舍不得。要是那样,还不如守着砖瓦厂咱挣点是点,只要你舒坦。” 雷秋芳真觉得累点没啥。 “厨子其实是个苦差事,半夜睡不了早上得早起。冬天守着炉子还罢了,大夏天的,烟熏火燎的,是啥舒服的滋味呀?挣钱就是为了叫你舒服的,你要是不舒服的,咱要那么些钱干啥?” 雷秋芳捶了三岭一下,“是不是不想跟我爸合伙?” “爸下厨,还不得你打下手。你心疼爸累着,啥都抢着干。我就是心疼你,那我干不了你那一份活,咋办?”三岭没否认不想跟老丈人合伙的事,但说人家亲老子偏心儿子,自家媳妇并不会高兴的。 真的!老丈人的意思是他出手艺,其他的啥都不管,挣下钱的话,分给大舅子一半。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实,他要是不提,挣了钱了,自己拿出一半给老丈人。老丈人看着给子女分配或者是留着自家花,不用告诉自家都行。但就是事先这么一摊开……那么将来呢?将来老人干不动了,还得继续分大舅子一半呗!凭啥呀?! 这开个门脸,手艺是很重要。但是,本钱、门脸的位置装修,跟各个部门打交道,到客源等等,都是生意好坏的关键。可这些都得自家或是老四和小桐去处理。说实话,就凭老四和小桐的面子以及会带去的生意,分给老四和小桐一部分是可以的。但一直叫大舅子占一半,三岭觉得这个事不能干。 可这事跟媳妇是无法达成一致的!媳妇的心偏着她哥,自己的心偏着自家的兄弟,这是无法沟通的事,谁都有自己的道理。 那就不如绕开不谈,咱说点能说的通的。 果然这么一说,雷秋芳没坚持,“那我抽空回去跟爸说一声。” “爸开个馆子也行,老四说他帮着找地段,叫咱两家挨着都可以,方便照看嘛!” 雷秋芳这次事真没多想,很高兴的回娘家跟她爸说去了。儿媳妇一走,杨淑慧就一巴掌拍在三岭脊背上,“你现在是越来越会糊弄你媳妇了。” 三岭就笑,“说实话,谁都不高兴;说假话,谁都高兴;有时候,假话比实话好用。” 过了几天,这两口子果然来了。桐桐开车亲自去接的,直接给接到家属院这边。 吴秀珍对三岭两口子热情的不得了,“开个馆子也好,一说你们要开馆子,我就高兴的呀!有时候想吃咱们那边的水席,都不知道上哪找去。有这么个特色馆子,不说旁人,我都要隔三差五的带人过去吃饭的。” 雷秋芳可机灵了,马上就撸袖子,“婶儿,这值当啥,我下厨看看去,今儿给咱做几个拿手菜。” 吴秀珍也不客气,“那边是厨房,需要啥叫小张去买。” 林双朝中午特意回来吃饭了,晚上安排了会议,怕见不上,叫人家孩子有想法。在饭桌上说三岭,“你脑子活,如今脑筋活的,都挣到钱了。就得你们这样的敢尝试的人,国家是支持个体的。” 这个调调说话,是三岭和雷秋芳不太熟悉的,不大会搭话。 好在就一顿饭的工夫,林双朝就走了。留着雷秋芳在家里跟吴秀珍说话,桐桐开着车带着三岭去厂子那边去了。 这也是桐桐第一次来,老旧的建筑,高大的树木,映衬在白雪里,脑子里还真就是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在左顾右盼,却不知道楼上的人也在朝下看。 谷穗戳了戳路秋山:“快看!快看!又来一美人秘书找厂长约饭局……” 路秋山皱眉,朝下一看,就见一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女人正朝办公楼这边走,再一细看:哟!林作家。 这是来干嘛来了?查岗吗? 第942章 流金岁月(73) 是先去迎接林作家?还是先去给厂长通风报信? 他的脚朝厂长办公室那边一转,这才反应过来了:厂长又没有干什么,我这急匆匆的去通风报信,会不会显得有些做贼心虚? 对!不能通风报信。得叫林作家看到领导最真实的状态。咱心里得清楚,厂长最大的背景是林作家,屁股该坐在哪一边,咱得认清楚了。 于是,他换了方向,赶紧朝楼下而去。 谷穗心说,来的这个秘书八成是背景有点大吧。她麻溜的缩回去泡茶去了,还用的是待客的茶叶。 “林作家!” 桐桐才一到楼下,就见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路迎出来了,她就笑,“打搅你们工作了?” “没有没有!”小路带着桐桐往楼上去,“厂长正在办公室。” 那必是不知道自己来了,要不然不会叫人家来接自己的。 桐桐四下里看,这楼是有些老,不过暖气是真不错。楼道里这个温度都这么好,办公室自不在话下。内外温差这么多,回头得给四爷订做两件大衣,得长一些的。要不然,裤子穿的厚了,在办公室会热。穿的少了吧,出来又冷。 上了二楼,顶头的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小路敲门,“厂长,有贵客!” “请进。” 四爷的话音才落,门就被小路推开了。 四爷抬眼一看,正好对上桐桐的眸子。他顿时也笑了,干脆不起身来,直接放松的朝后一靠,“果然是贵客。” 桐桐也笑,四爷的办公室里有美人呀! 她瞟了一眼,“哟,金厂长忙着呢?” 美人估计来了不到五分钟吧,以为黑皮鞋踩了雪了,进来之后雪化了鞋湿了,这么高的温度,鞋上的湿润痕迹还在,那只能说明,这美人跟自己是前后脚。 三岭跟进来一看,当即面色大变。 四爷这才起身,鉴于有外人一边起身让三岭坐,一边跟美人说,“张秘书,你抓紧时间,我这还有点事。” 这被称之为张秘书的美人,忙道:“……我们厂长的意思是,我们的产能真的跟不上,也得考虑我们具体的困难。他想跟您谈谈……” “明早吧,明早我在办公室。”四爷说完就看美人,“还有事吗?” 嘚!说不成了。 只得把文件夹合上,“那……就不打搅金厂长了,回头再联系。” 小路忙道:“张秘书,我送你。” 张念心便被礼送出来了,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这女人一看就很有来历,金厂长说是贵客那必定是贵客。就见她这会子站在办公室中间来回的打量,处处都带着一股子挑剔。那位金厂长也只那么笑看着,眼神温和的很。 感情这位金厂长也不是油盐不进呀,对有身份有来历的女人,还是会耐心应酬的。 下了楼,她就问小路,“刚才那位贵客瞧着面生……” 路秋山给送到车上,不等对方打听,就直接帮着关了车门,“慢走。” 张念心:“…………”行吧!慢走就慢走。 司机开车,果然慢慢的离开了。除了厂子,张念心就喊停,然后从车上取了一盒烟找门外去了,“大叔,刚才进去那车是哪个厂子的?” 那车是厂长之前打了招呼的,看见车牌就放行,我哪知道是哪个厂子的?而且,管理可严格了。今儿厂长打了招呼了,说是几点哪个车要是来了放行。其他时候,厂长没打招呼,那可不能放行的,得通知办公室那边,看看能不能放心的。 至于多话,那更不敢了。对不住,你的烟不能抽! 张念心心说,这管理的是够严格的。 回到车上,司机就说,“我记得车牌号,回头找人查一下不就行了。”也对! 张念心摸出了大哥大,给厂长给打过去了,把情况给说了,“不行,请不出来了。说是要谈,明儿办公室见……” “矿场那边的……”四爷跟三岭道,“那是上游单位。” 三岭看了桐桐一眼就道,“那说的是正事,干什么叫秘书来回的跑。”还弄个女秘书,不像话呀! 桐桐便懂了,四爷怕是下一步先要把矿业给吞进去。他不想走政令合并的路子,这路子后续遗留问题太多,那么厂矿单位的领导层怎么办?那么多职工以及退休职工怎么办? 谷穗捧着茶杯子来倒茶,左右看了看,这位‘美人秘书’好似来头有些大,带来的‘司机’都能叫厂长客气对待。因此,她忙殷勤的端了茶,“您请。” 桐桐朝三岭那边指了指,意思是先给对方。 路秋山赶紧接了,恭敬的给三岭放在了面前,这才拿了第二杯端给桐桐,“林作家,您请。” “喊林姐吧,这么见外干嘛?”林雨桐说着就笑,“我还指着你看着你们厂长的一举一动呢,不肯叫姐,这是要跟我保持距离呀!” 路秋山马上接话,心知这是开玩笑,马上就喊:“林姐,那您可冤枉我们厂长了!我们厂长从不在外应酬,不敢谁打发来的人,时间控制在三到五分钟,一到五分钟,人要是还不出来,我再不进去把人请出去,我这奖金怕是得扣的差不多了。” 林雨桐哈哈就笑:“小伙子油嘴滑舌,我可信不过你。”说着就看跟在后面有点呆萌的小姑娘,“你,也叫姐!帮我盯着你们厂长,回头你结婚的时候姐给你备一份厚礼。” 四爷才跟谷穗道:“这是我家里的胭脂虎,叫姐吧,她更信你。” 谷穗就不好意思的笑,“原来是嫂子呀……不是!是姐!叫姐,咱俩亲。” 嗳!这就对了嘛!林雨桐从身上摸出两张彩电票来,给两人一人一张,“不打搅你们工作了,选个周末去家里一块吃饭。” 谷穗出去之后还问路秋山,“真是……厂长夫人呀?林作家?哪个作家姓林?” 路秋山点了点谷穗:“先干活去。” 里面也没谈多长时间,四爷亲自给石书记打电话,请了半个下午的假,而后跟桐桐带着三岭,去看选好的铺面去了。 地方靠近工业园区,处于两个园区交汇的地方。这里现在瞧着还特别空旷,这个茶楼的位置紧靠着一条河的河岸,跟河之间只隔着一条沿河路。侧门直接开车进院子。靠马路是三层的小楼。院子的后面还有一排平房,可以利用。 四爷就说,“做这个生意,做的就不是大众的生意。这里得取一个静字,要有私密的意识!更重要的是,得能停的下车。这地方基本是够的。等不够了,也能做立体车位。不过暂时问题不大。” 从这里绕出去,小楼的那一边是一户民宅,“这院子买下来了,在桐桐的名下。要是雷家要用着做饭馆的营生,现在的话,其实生意也还能做。他们家属于本钱小的,也开不了大酒楼,但一般的小餐馆,这里的人流量却还可以……” 三岭当然不会说这里是谁的,得叫雷家给租金的。关键是,他有点不想叫雷家挨着他了!老四和小桐把这里的民宅都买下来,这要是跟茶楼连在一起,指不定就是有其他的用处的。 因此,他就说,“别管哪个小区哪个厂子哪怕是哪个学校医院附近,开个小饭馆都要比这个地方官好的吧。” 那是当然! “那我明儿跟你三嫂转转,转转再看。”这地方还是咱自己用吧! 也行! 晚上过住的话,三居室那边其实能住。但要是饿了的话,吃饭却不大方便。 四爷干脆跟订了酒店,说三岭,“以后接触的人不一样了,你跟我三嫂还是要把该见识的都见识了。住吧,钱付过了,住几天都成。饿了就给前台打电话,吃是包含在里面的。送到房间也行,去餐厅吃也行。看看人家的服务,总也没坏处。” 也成吧! 然后桐桐连着三天,叫上双泉,陪着这两口子在省城转了不少地方,也去了相对高档的餐厅和消费场所,叫进去看了看。最后去批发市场,给一家子老子采购了可多,最后得装在麻袋里,上火车的时候得三岭扛着走。 送走了三岭,送双泉回去上班的时候,双泉才笑道,“还想着叫你和老四哪天过来吃饭呢,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你姐夫升职了,调到厅里去了。” 是吗?这可不容易。 “可不是!”双泉叹气,“这一步上升的呀,确实没想到。” “我姐夫有外语优势,外贸这一行,如今还就缺外语人才。只是如此一来,姐夫就忙了,家里……还照看的过来吗?” “孩子大了,好弄。”双泉就笑,“我婆婆管孩子的学习,比我管的严,我也不算太忙。” 那就行了!双泉不是个在工作上很有上进心的人。反正谁要是升职了她不嫉妒,谁要是下海挣钱了,她也不羡慕。这是哪种人呢?是那种心态稳到大家都不忍催她的那么一类。 工作上从不出纰漏,干了这么些年了,之前升了一个副科,其实,大学生毕业,干了成十年,还有人照看,她这个速度真是慢到不行了!不是人家不肯提拔她,是她从不积极争取!一看人家争取了,她先缩了。感觉好麻烦呀,而且好像争取进步是一件特别叫人难为情的事情!上次提拔之前,她还偷偷给桐桐打电话,问说,“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功利?” 林雨桐:“………………” 金印对此的态度就是,随她!她怎么舒服怎么来。 反正两口子嘛,有一个奔着事业去的,这也行呀! 关于郑南儒升职的事,桐桐也就是跟四爷提了一句而已,这件事真没往心里去。她关注的是什么呢? 是得拍几张照片! 去了四爷的办公室一趟,发现没有自己和他的合影,这是不对的! 照相!这是这几天必须要抓紧的事。 去外面照相馆那倒是不用,在家里就很好呀!关键是得有器材。先买个相机去! 现在买相机也不大好买,满省城只百货大厦有一家卖进口货的。它们家主要是卖各种耗材的,这个年月有多少人买相机呢? 开车到了地方,这玩意……咱也玩的很好。做特工的哪有不会拍照的?拍照洗照片,咱玩的很溜。 结果才到柜台上,从边上的小隔间就探出个头来,“小桐?” 谢荣。 “你怎么在这儿?”谢荣先问了一句。 林雨桐也笑,谢荣搞摄影的,她在这个地方是不奇怪。 谢荣扬了扬挂在脖子上的摄影机,“来拿些胶片,另外,广角镜坏了,过来换个广角镜。你呢?怎么想起买这个?” 不能说为了给四爷那边摆合影照片呀,只得道:“学着拍,给孩子和老人留个记录。” 这个主意好! 然后给桐桐推荐好上手的相机,“不必用过于专业的,只拍生活类的这种相机就行。” 买了相机,林雨桐就朝外指了指,“你……回家还是去其他地方,我送你?” 谢荣朝边上的一辆车指了指,“外贸部门的,有对外谈判,我去拍几张照片……” 正说着呢,车门子打开,副驾驶上下来一小伙子,朝这边挥手,“林姐,你刚才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像你。” 这不是那个小郑吗? 林雨桐低声问谢荣,“这个小郑……我还真不知道是谁家的。” 谢荣点了点林雨桐,“办公厅那边的郑主任……” 哦哦哦!想起来了。林雨桐就问说,“小郑在外贸部门?” 是啊,你不知道? 林雨桐摇头,真不知道!但是郑南儒也在外贸部门,且刚高升了。 她客气的跟过来的小郑笑了笑,“我是个闲人,没事出来溜达呢。你们都是有正事的,我就不耽搁了。” 两人也没留,小郑一路送林雨桐到车边,看着林雨桐上车,然后在边上指挥,叫自行车都先靠边,等桐桐转过弯了,这才摆手作别。 林雨桐从车上朝外看了一眼,绕了一圈买了些老字号的卤牛肉,先给大姐那边送去,送到大姐夫的单位。 年前了,派出所里都是抓来的小偷小摸,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雷智平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大茶缸子,正在处理打架斗殴的。两家该是邻居,一个给门口泼水,滑到了另一家的老太太,两家的儿子就干起仗来了。一个抓破了另一个的脸,一个打伤了另一个的头。鸡毛蒜皮的,偏还不是坏人。 雷智平在那里哄呢,“小时候都是光着屁股长大的,闹啥呀?我可调查了……”他指着其中一个道:“你家的老爷子半夜头疼,是他冒着大雨,骑着三轮车跑了十多里给姥爷瞧病的……”然后又跟另一个说,“你家老太太在小区门口被过路的车剐蹭了,是他骑着自行车追着半个城……”把两人说的都不言语了,这才道,“门挨着门住着呢,不是一家人也是一家人了!说是邻里矛盾,可其实就是家庭矛盾。这哪断的清官司呀?” 这个说,“也不是我家把门口弄的滑溜溜的,这关键是上面晾晒衣服,湿衣服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早起能不结冰吗?回头我陪老婶子去医院瞧瞧去……” 那个说,“回头我弄下煤渣给冰上铺上一层……” 这不就了结了吗?对你们动手打架的事提出批评,然后回去吧,该给老人瞧病就瞧病,该一起处理门口的冰就处理门口的冰,跟亲哥俩似得,吵吵什么呀? 把人给打发了。 林雨桐隔着窗户看了半晌,觉得怪有意思的!基层派出所的活儿,雷智平这样的处置办法其实就挺好的。 瞧见桐桐了,雷智平起身,“怎么过来了?是谁被逮住了?” 以为是走后门的! 林雨桐递了牛肉过去,“老常家老字号的,顺路给你们送过来。” 好家伙,都是整块的牛腱子肉,“怎的送这么多?” “孩子说就这家的好吃,我给做的炖牛腩都说味儿没这个香。” 那小子哪里知道好坏!这个香料足,家里做的是肉香。他就问:“真没事?” 没事,“周末回来吃饭,大花鲢炖的汤底,涮菜。” 成! 看着桐桐走了,同事喊着,“雷所,打土豪了,啥玩意拿出来吧!” 雷智平赶紧给锁了,想啥美事呀!这么一大坨牛肉,抵得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了。 桐桐给这边送完,才给送到育蓉家。高家老两口在,“你看,总叫你这么破费。”又不停的收拾鸭蛋,“是自家腌的,才说周末叫育蓉给带去,正好你来了,捎带上吧。” 林雨桐也没客气,“我二姐最近忙吗?” “忙!弄的那个酸菜呀,给其他的饭庄送货。一人一个三轮子蹬着,满城的跑,可瞧着,还是赚了些的。” 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去了双泉那边。没给送到单位,以她的性子,只怕不给同事分分,她都不好意思。那干脆就给送到家里。双泉的婆婆可热情了,“这可老贵了,不大好买。” 林雨桐不是想说这个的,她就问说,“之前才听我姐说,姐夫升了,还没上门恭喜呢。” “别人恭喜,你这一说恭喜,我都不好意思!昨晚南儒回来才说,怕是借了你们的光了。说是昨儿见了几个领导,他说在老太太的葬礼上见过……” 林雨桐心里便有数了,“那也得是姐夫的条件好,擅长外语,这一点就有资格。” 知道了想知道的,也就没多留,直接告辞回家。 这件事事情她也就放下了,这种的事情,可以说是多少带着一点巧合的。在那样的场合碰见过,刚好提拔人的时候,又打了一个照面。那郑南儒自然就比别人的机会多了一点。 其实,这都在人之常情的范围之内的。 这么一转悠,就是半天的工夫。回来的时候谢荣又在了,“我教你用相机!不是我吹,我的摄影技术是不错的……” 林雨桐:“………………好吧!” 于是,谢荣在家里充当了半天的摄影师傅,等孩子和林双朝回来了,又给拍了不少。一卷胶卷全被拍完了。然后又拉着桐桐去她家,“我那边能冲洗照片,什么家伙都有,我带你去!” 四爷摆手,“去吧,我带孩子弄作业。” 结果去谢家的时候,马均田也在。谢伯伯正跟马均田说话,孩子正在边上。 林雨桐忙打招呼,“您也回这边了?” 马均田就笑,“是啊!给孩子找了个家庭老师,教材不一样,半学期转过来,孩子跟的吃力。” 林雨桐才要说话,谢荣一把给拉走了,“跟他说什么?不过是指责我不管孩子罢了!” 然后直接拉到楼梯间去了,“瞧瞧,这就是我的工作间。” 林雨桐看她洗她的照片,顺手也洗自己的照片,就说她,“你呀,老这么言辞无状的,谢伯伯该头疼了。” 我管他们那一套干什么?“反正呀,一个我爸,一个马均田,只要在他们跟前,我就必须得是循规蹈矩的!稍微一点不合适,就是随便说那么一句话,逮住了也得被训斥半晌。我这三十多年,没挨训的日子不多。现在呀,我是一点也不想训斥我儿子。学的好也罢,学的不好也罢,又能怎么着?也不会少了孩子一碗饭吃,我何苦把我受过的罪,再叫孩子再受一遍。”说着就看桐桐过洗出来的照片,“怪不得我爸总在家里夸你和金厂长,说你们学什么会什么,干什么成什么……我还不服气!可如今一瞧,叫你干摄影这一行,只怕你也得在我之上吧。” 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我对这个不是很有兴趣。 桐桐用捏着捏着一张照片,“把这张帮我放大,我要放在金厂长的办公室里。” 谢荣瞧了一眼就哈哈大笑,“那诗怎么说的?悔教夫婿觅封侯!这话我觉得拿在当下也合适!人倒是不走远,可一天天的不着家,半夜一个电话,说走就走……关键是,外面妖精还多!有时刻等着用美人计拉他下水的,那单位里还有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说着就笑,“更何况,你家金厂长,长的跟男狐狸精似得。偏又是个正经的性子!我跟你说,男狐狸精再搭上那一份正经,那绝对是男狐狸精里的极品。” 林雨桐:“………………”这般豪放派的言辞,难怪你爸跟你前夫老训斥你。若是言语可分流氓级别,你这未尝不流氓呀! 她把底片一收,警告谢荣:“不许翻拍呀!美照流出来我找你算账。” 谢荣又一通笑,林雨桐出来的时候谢荣妈可高兴了,“荣荣难得有谈得来的同龄人,你要常来玩呀。” 林雨桐尬笑一声,见谢伯伯已经不在客厅了,马均田也走了,她也没再特意跟谁打招呼,赶紧回家。 反正没两天,四爷的办公桌上就开始摆放合影了…… 第943章 流金岁月(74) 照片放在桌上,谁看不见呀? 这两月工资不仅发了,且奖金按时给了。如今订单飞也似得来,厂里急着扩大生产,铁跟不上来。厂里上上下下的,谁不着急? 石书记来说,“小金呀,今年这个税……” “今年拿不出来!”四爷不往出拿钱,“明年吧,明年再说。咱总得先过好自己的日子!这事您看着处理……反正没钱……” 你这个小金,“行!我跟上面说去!不就是哭穷吗?” 那边主管安全的副厂长来了,“金厂长,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可不成!按时的检修怎么做?必要轮休的。” 那就轮休,叫办公室那边重新排班。 完了工会还凑热闹,“年底了,除了福利,也不能忽略大家的业务生活呀!有舞会,厂长必须带头,把小林带来……” 成!定了日子我们就来。说着,四爷又想起来了,“活动的是小事,联系医院,年底了,该给职工体检了。这个不能马虎!必须每个人都体检。” 大部分单位都安排体检,只是时间不同而已。厂里都体检呢,更不要说像是林双朝这样的,更得体检。不过是他们有专门的地方,时间安排上绝对不会重叠。安排好了之后,有秘书和司机呢,带着就直接过去了。往年林双朝都是这么去的,今年乔正给家里打了电话了,把时间和地点都说了。 那桐桐肯定就提前去了!车停了,往保健楼去。 本来想在外面等的,结果就见谢荣在里面叫了,她也就过去了。 “你刚才呆愣愣的,看着保健楼想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好生熟悉。她打岔问谢荣,“谢伯伯检查完了?” “还没完,之前检查了几项,说是腰椎、肩颈椎都有些劳损……” 这嘴真是!这些话都不合适说的!人家要对组织负责,但不需要你嚷的到处都是。她就低声道,“别言语,别管检查出什么,都不要说话。” 谢荣嚼着口香糖,抱臂靠墙站着,“我就是觉得像是我爸他们这样的……真没劲!” 那你也在说我爸没劲! 林雨桐不打算跟她在这里呆着了,“估计还得一会子我爸才能到,我去给孩子开点打蛔虫的药,我家金锏晚上睡觉有点磨牙……” 这当然不过是借口。 但谢荣也没多想,跟桐桐摆摆手,又百无聊赖的等着去了。 桐桐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急匆匆的马均田,“您来了。” “小桐。”马均田朝里指了指,“林领导已经进去了?” “我爸还没到。”林雨桐让出位置,低声道,“听谢荣说谢伯伯是腰椎和肩颈有些小问题。” 马均田愣了一下,忙表示感谢,“你去忙吧,我先去看看。” 好! 虽然离婚了,马均田把自己放在亲近子侄的位置上,凡是谢家有事,他必前后奔忙。回头去看,马均田路过谢荣的时候压根就没停,急匆匆的朝里去了。看这样子,怕是这边的秘书给马均田打电话了吧,要不然马均田不能这么匆忙。 是的!就是打电话叫来的马均田,医生的意思是:“腰椎很严重!而今是看保守治疗还是手术治疗。若是放任,每天的疼痛不可避免,凡是变天,疼痛更剧烈……” 秘书不能拿主意,叫了马均田来,“领导的意思是保守治疗,请人按时按摩,手术太耽搁事了,他拒绝。” 马均田就要了片子,“这事不急着下决定!” 明白,肯定还要问其他专家的意见的。 这边才从里面出来,车子出了医院大大门。外面林双朝的车子就到了。进去之后有专职的大夫等在门口,林雨桐这才过去扶了林双朝去体检。 “没事,爸!” 林双朝就笑,“我知道,这一年我连感冒都没有,都好着呢。” 可不!保健大夫拿着片子和化验单,恭喜道:“您的身体比去年更好了,各项指标都是四十岁年轻人的状态。”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林双朝先说桐桐,“现在能安心回去了吧?我身体好着呢!跟你妈说,叫她也听安排体检。还有你,该检查就要检查嘛!四海有单位,你连个单位也没有的。” 好!听您的。 抽了些血,得喝点水在这边缓一缓。 人家把水都准备好了,林双朝慢慢的喝着。林雨桐叫了保健医生去一边说话,她主要是找他们帮着买一些中药材,而今这中药材,想买到品质好的,还就得他们这些人。 两人在外面说话,这保健医生本就是中医,这么一说,他就记下来了,把电话给桐桐,“要什么药材,要多少,你给我打电话。但是煲汤用的话,你得提前给我打电话说一声,药材也不能乱用。” 好!反正每周都去家里给瞧一次病,随时问也可以。 正说着话呢,一个路过的女大夫站住脚,在林雨桐的脸上打量了两眼,而后问道:“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女大夫好似比林雨桐大那么几岁,问完了之后还盯着桐桐的耳垂瞧了两眼,“我们是见过吧?” 林雨桐扫了对方一眼,好似并不认识!才要否认,突然愣住了,脑子里有那么一副画面,便是当年原主去县医院瞧病,在瞧病的大夫身边,跟着个年轻的像是实习生一般的白大褂,该就是眼前这个大夫吧。 也对!当年她要是个实习生的话,原身有可能是她见过的最年轻的乳腺癌患者了。别管干什么事,第一次都印象深刻吧。 但这事不能认呀,她只道:“不记得!应该没见过吧。” 不好意思,那就是认错了。 对方点点头,跟林双朝的保健医生魏大夫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林雨桐估摸着,大概是女领导要过来检查了,才派了女大夫过来。 等林雨桐扶着林双朝走了,那个女大夫又疾步走过来,问魏大夫,“刚才是林领导在体检?” 对!怎么了? “林领导家是在长青县,对吧?” 对! “他的子女以前都在乡下?” “除了当兵在外的儿子,都在乡下,怎么了?” “那她的子女都……好着吗?” “好着呢!”魏大夫被问的莫名其妙,“一共四个子女,大女儿在聋哑学校当老师,二女儿在东城下面的一个街道办,三女儿就是刚才那个……是个知名作家,小儿子在部队上,都挺好的。” 都挺好的,“那就是我认错了?”她记得当年那个姑娘只有十八岁,耳垂上一颗黑痣。当然,这些可能都是巧合吧。 魏大夫还问怎么了。她能怎么说呢?只能道:“当年我实习的时候,就在长青县的县医院。” 怎么跑哪儿去了? “那时候我师父就在长青县的医院,她当年不是被打倒了吗?那是八零年……我师父平反的事,闹的几起几落,当时就暂时在县医院里。我爸就安排我过去了!那是我去的第一天,天还热着呢,看诊了一个很年轻的病人,才十八岁的一个姑娘,诊断为乳腺癌……病人给的信息不全面,后来再没见过那个病人……但是我总觉得那姑娘跟那谁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过……也可能是认错了!我师父不会诊断错了的,乳腺癌患者,是不可能好好的活到现在的。只是那个姑娘给我的冲击很大,我记得格外深刻罢了!没事,刚才……太震惊了,有些失礼!回头你替我道一声抱歉。” 没事!小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这话说了没两天,桐桐和吴秀珍也被安排体检了。这次就好几个家属都在这里,谁跟谁都能碰见。 谢荣她们母女来的早,结果谢荣查出不少毛病,像是乳腺增生,胃炎,胰腺炎,盆腔炎症,支气管炎等等,都不是大病,但叫当妈的说,就觉得可熬人了。正跟吴秀珍说呢,“回头还是得叫吃中药,慢慢调理!这孩子这身体都是跟着钧田在任上,没照顾好她自己作出来的。钧田一忙,她自己连饭都不好好吃……” 絮叨了好一会子了,轮到吴秀珍和桐桐去拍片子了。 这一进去,发现在里面检查的还是那天那个大夫。 对方也愣了一下,却只点了点头,笑道:“躺上来吧!女性检查,妇科这一套不可避免的。” 然后给查了,吴秀珍的情况很好。 再检查桐桐,这大夫愣了一下,多看了桐桐一眼,耳朵有痣这是巧合,这胸口上的一个小小的红色胎记也总不能是巧合吧。 她的心快速的跳了起来,检查的格外仔细:没问题,人家的乳腺很健康!很少见到这么健康的乳腺。 是师傅当年误诊了?还是真的巧合了? 吴秀珍紧张的,“是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特别健康。”她只能这么说,“做大夫的时间长了,见过很多很多的病患,女性乳腺出现问题的概率极高,但像是林作家这么健康的,反倒是不太常见。” 哦!还当是怎么回事呢? 从里面出来,检查其他项目去了,尤其是一些老年项目,像是青光眼这个,林雨桐没去,就在外面等着呢。 沈楠此时在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最近从家里才找出来的片子。这是当年那个姑娘失魂落魄的离开后,遗留在医院的。而今两张片子放在一起,其实啥也比较不出来。县里当年的设备不行,一般的大夫都看不了这个片子。而今又过了这么多年了,早模糊的不成样子了。 可这一刻她还真就盼着,盼着林作家就是当年那个姑娘!她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她盼着她好好的活着。 林雨桐没想认这个事,魏大夫再给林双朝诊脉完之后,跟林雨桐在外面说药材的事,还当玩笑话似得跟林雨桐提了一句:“沈大夫是沈司令家的千金,做大夫是特别执着的。” 林雨桐只说没关系,可出来准备接水的林双朝听了几句,瞬间就愣住了:女性的乳腺增生,是非常常见的问题,多数都是不治自愈的。 可是他记得小桐在当年,吃了很长很长时间的中药。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笔记本,从笔记本里找出了一张药方子,这是当年他回去找老朱要的。小桐抓药从来都是在老朱的中药铺子抓药,方子却没留下。但老朱向来贼的很,谁抓过什么药,那都是要记账的。账本子上的,就是药方子。 后来也查了,就是一些散瘀之类的,他觉得对症,也没太往心里去。可而今,他心里却犯嘀咕:当年真是乳腺增生? 再想想住过来这一年,四海总是提醒桐桐:按时休息,早上不着急起床。 纵容这种懒……说是两口子感情好,说是老丈人得力,这都是理由,谁都不觉得违和。 可万一要不是这样呢? 他不动声色,只叫乔正约了一位中医大家,老太太不出诊有些年了,他晚上特意拜访,拿了方子过去,叫老太太给看了看。 老太太一瞧,就‘哎哟’一声,“好些年不见这么好的方子了!”说着,就关心的问,“是家里谁得了乳腺癌了?这方子大路子是对着的。不过我还得见见本人,看方子跟本人切合不切合。若是不切合,需要在药剂的剂量上做小幅度的改动……” 林双朝的心就跟被什么揪住了似得,这说明人家那个大夫没认错,当年小桐得的病确实是很不好! 而四海,是知情者。 他只道,“是替别人问的,家里人都好。” 那就好! 从老大夫这里告辞出来往家里走,快到家了,他想起来了,“去农机厂吧。” 都这么晚了! “四海今晚开会,说是会回去迟一点。” 好的! 于是,四爷才开完会,就见到林双朝的司机,说是人早到了,在外面等着。 四爷:“……”这怎么还带接女婿下班的? 得!赶紧走吧。 上了车,林双朝就把车上的小毯子给四爷盖在膝盖上,“暖着些,外面冷。” 四爷:“……”这么肉麻的老丈人真不怎么见,“您今儿怎么转到这儿来了?” 林双朝叹气,却没言语。 直到下车了,司机开着车走了,翁婿俩站在大门口,林双朝才说,“四海呀,别管我以后在不在,我都希望你能宠着点小桐,惯着点小桐……” 还要怎么宠?怎么惯呀?想想也对,谁家要有桐桐这样的闺女,那不得宠着惯着呀!处的长了的长辈,就没有不惯着她不宠着她的。 林双朝就叹气,“她小的时候,我们没有照顾到。后来她结婚了,我照看不到了。搬来之后,是她照看我们多些,不是我们照看她了……她信你多过信我们呀!以后,她有什么要的,你要告诉我……” 这个画风,弄的四爷心里直发毛…… 第944章 流金岁月(75) 之后,林双朝还专门调取了桐桐的体检报告,见报告上显示健康,这才罢了。 而后,又给育莲和育蓉打电话:“单位组织体检了吗?” 育莲被问的奇怪,“我们跟学生一块体检,一般都在春秋两季,这才做了没几个月,都挺好的。” 学校的体检那么敷衍,那叫体检吗? 转脸又问育蓉,年前育蓉忙的很:“体检过了,才完,都挺好的。” “在哪体检的?” “就在距离我们街道办最近的那个……那个职工医院,怎么了?” 那检查的也不全面呀? 挂了电话,林双朝叫乔正,“用我的工资,给预约体检。”完了又问,“知道农机厂在哪体检的吗?” 就在省医院。 “检查项目呢?” 乔正就笑,“大家最近都在讨论这件事,说是农机厂现在是省里除了烟草之外,最牛气的企业了。金厂长很实在,体检这个事也做的很实在。体检项目很全面,费用出的也很利索。” 那就好! 林双朝就说,“预约四个人的体检,两男两女。” 乔正愣了一下,利索的就应下了。而后跟医院联系,这种的不用领导叮嘱,肯定是要找好的大夫的,且最好放在周末。 于是,周末的前一天,高城和雷智平被通知,“周末天大的事情都放一下,给预约了体检了,按时到,别叫人家大夫久等。”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反正骑着自行车就去了。 雷智平感觉终于被老丈人关照了,真的!大周末的,这楼里就他们四个,大夫特别耐心的在这里等着,态度那叫一个好啊!甚至主动的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方便联系的。以前……可没这么方便。 这一点高城的感触尤其深,以前给老人和孩子挂号,找好大夫,难死了。但是现在这次真没有,看胸牌上,都是啥啥啥主任的。给咱弄的挺惶恐。 沈楠给林家的另外两个女儿做了妇科的检查,都挺好的,“以前什么样的习惯,以后还照样,身体很健康。” 那就好!被自家爸给折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两人对大夫表示了感谢,就往出走。沈楠又叮嘱,“喝两杯水,不着急走。”出来护士就给端了水来,育莲接了,但回身却推给了雷智平,“你都喝了吧。”别叫人家护士老这么伺候着了。 她顺手就拧开自己的保温杯,慢慢的喝着。 沈楠出来的时候一股子味道飘了过来,她愣了一下,就朝这边走过来了。 育莲先看见了,就笑道:“沈大夫,劳烦你了。” 沈楠笑了一下,“应该的!”她看了一眼杯子,“您这泡的什么呀?” 这个呀?育莲看了一下杯子,“是一种炒米,用生姜还有什么东西给炒出来的!我妹妹在家自己做的!我以前是手脚冰凉,身上有点小毛病,喝了这个觉得好多了。喝着喝着就成了习惯了,走哪都带着。跟茶似得,味儿挺好的……” 沈楠闻见了,又问育蓉,“你也喝这个呀?” 育蓉摇头,“我哪有耐心上哪都带着杯子?不爱那个絮叨。” 那你常吃什么药吗? 谁没病总吃药呀?好生莫名其妙。 育莲在边上道:“你随身没带糖?”育蓉从兜里摸出两颗来,给了沈楠一颗,“我常不常在外面吃饭,漱口干啥的不方便,吃完饭就吃这个……也不是薄荷,反正吃完口腔也没啥味,习惯带着这个,比外面卖的那种口香糖要好。要不……你尝尝?” 沈楠接了过来,剥了一颗放在嘴里含着,各种味道充斥着,药味很淡,但这确实是混杂了各种的药。 能炒出那样的米茶,做出这样茶的人,必是一位极其高明的大夫。 这位大夫考虑到每个病人的性子了,根据他们的性子和生活习惯,将药用在很小的细节里。这该就是治未病吧! 人得病,不是突然的!它一定是积攒了很长时间的不好,才突然爆发了。 反之,治病也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里,来治疗这个未病。 该是林领导给子女请过大国手看诊过吧! 沈楠没再问,只说这糖,“长期服用,调理身上诸多不协。” 育蓉就笑,她把这糖当保健品一样的东西,“无害就行,去口腔异味的作用挺明显的。你要需要,下次叫我小妹多做点。” 林作家亲自做的吗?沈楠随口应着,这个东西其实只适合育蓉,别人用了害处不大,但起不到治病的作用。 四份很健康的体检报告安了林双朝的心:都好,那就好。 那边沈楠找魏大夫打听呢,“林家还看过什么大国手?” 哪有什么大国手?不过是,“那位林作家呀,是博览群书,中医怕也有涉猎。买的药材,给家里炖汤用的,从没出过差错。可见书是看进去了!”不是,“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沈楠就笑了,而后摇头,“没有,就是人家一家子的身体都康健,你这个保健大夫就好做。谢家那边都快愁死了。” 是啊!太难为大夫了。 沈楠回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模糊的CT片子,然后彻底的收起来了。心里有个地方放下了,那个病人——她健康的活着!这就太好了! 才收拾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小沈,在没?” 在! 门被推开了,是曾大夫。 曾大夫脸上的褶子一层层的,显得那么苦大仇深,“小沈,跟我走一趟。” 去谢家? 曾大夫点头,“还得劳烦你。” 嗐!大夫嘛,应该的,走吧。 在这边的家属院,远远看见几个孩子在林子里来回的窜,摇晃一下树,树上的积雪就下来了。 “放寒假了呀!” 那可不,放寒假了。 车从林家门口过,门是开着的,能看到那位林作家在院子里翻腾冻豆腐还是什么,而后一闪过去了。 是的!桐桐就是在扒拉冻豆腐。这玩意几个孩子特别爱吃!炒半锅西红柿,炒成酱汁的样子,再把冻豆腐放进去,叫吸饱汤汁。只这玩意,四个孩子就着米饭,一顿就能干掉。 吴秀珍在院子拔埋在土里的葱,这会子葱也成了冰疙瘩了,但确实保存的很好。秋里两块钱买了两大捆葱,这么埋着,能吃到开春。才拔了葱出来磕掉土,就看见车过去了。她低头问桐桐:“看来你谢伯伯病的不轻呀。” 可人家不说病,咱都没法去看!况且,“是会有痛苦,不至于影响别的。” 年纪不轻了,只痛苦也够人受的。 林雨桐叹气,再痛苦,咱也不能说什么。这个级别……人家病了,谁都不敢轻易插手的。怕是不行的话,得从京城请专家来。 反正,谢家进进出出的车不少,只怕家里光是嫡系下属就有不少,都在那边守着呢。 母女俩正说话呢,马均田来了,“阿姨,小桐……”“钧田呀……”吴秀珍赶紧道,“家里坐!” 马均田不好意思,只得道:“谢叔那边……疼的有点厉害,说是贴药还不如在这边的时候垫在腰上的枕头舒服……非嚷着叫我过来取一下……是个什么枕头?” 吴秀珍就看桐桐,桐桐这才道,“是个装药材的小被子,当时给叠着塞到谢伯伯腰后面呢……那个得炒热了用……” 她说着就进去取,取出个长条形的窄窄的小褥子来,“这是给我爸盖在腿上驱寒,天不好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炒热了放进去盖在腿上。谢伯伯说的该是这个。” 吴秀珍就说,“你跟过去,别人也没用过,再把人给烫了。” 马均田忙道:“求之不得!” 能过来要这个,就是没打算瞒着自家他的病情。 果然,桐桐过去的时候看见不少人,她认识的不多,点了头就赶紧往里面去了。 “小桐呀……”谢伯母伸手叫桐桐,“你谢伯伯说你弄的什么好用……” 林雨桐把褥子递过去,“是这个吗?谢伯伯。” 对对对!老人疼的脸煞白,一头的汗把枕头都打湿了。 林雨桐忙道,“找个锅来,我来炒……温度我试过了。”说着把褥子先递给曾大夫,“药材您看看……” 都是粉末状的,捏出来闻了闻,能闻出八成来,但配比不知道呀。 林雨桐拿了他的笔,顺便写下了药材和配比,而后写上这个名字,“能用吗?” 谢伯伯就喊:“用吧!盖在身上的东西,还能把人用坏了?” 曾大夫点头,签名,“祛寒湿的,药配比很霸道,会有用的。” 桐桐马上去厨房给炒出来,这个温度再灌进去,而后拿进去。 谢伯母问说:“是趴着还是躺着呀……你这怎么着舒服?” 马均田一头大汗,带秘书两个,帮着翻身。 这都不行! 桐桐拍开秘书,“谢伯伯,是腰困的吧?咱换个方向,您的背靠着床头,这么挺着……” 哎呀!对对对,就是这样,舒服。 愣是给扶好,给把褥子放在了腰眼位置,抬手拍了几下,好似怕褥子不匀称似得,可这么一下拍对了位置,顿时就舒坦多了。这叫人不知道是换了姿势用了药舒服了,还是怎么着舒服了。 眼看脸上没那么痛苦了,林雨桐就低声道,“谢伯伯,我就在外面。您要是想换姿势了,您喊我,别觉得麻烦。” 谢伯伯点点头,马均田才带了桐桐出来,就在门口坐了。 但这么用药,显然给曾大夫提供了思路,跟其他几个大夫商量,“敷起来有用,汤药泡着,效果怕是更好。” 林雨桐心里点头,这玩意泡着确实更有效。 没人问方子的来处,都以为是林双朝请哪个中医给开的。瞧病这种事,有些病人认这个大夫,有些病人认那个大夫,很正常的事。 林雨桐跟马均田低声说话,“荣荣呢?” 马均田朝上指了指,“体检出不少问题,沈大夫在楼上,做治疗呢。” 林雨桐:“………………”谢荣的病不是急病,也不重,就是慢性的慢慢治的病。这个时候叫大夫来治,怎么治?除非是按摩或是针灸,针对的也多是乳腺。 得!这个话题不能说了。 在这边帮着谢伯伯翻了两次身,而后看着症状明显轻了一些,许是太长的时间没睡踏实了,这会子睡着了。而那边也在熬着汤药,林雨桐就觉得不需要留着了,走的时候只跟马均田说了,“要是有需要,你就喊我……” 好!就不跟你客气了。 往出走的时候沈大夫和谢荣也下楼了,马均田就顺势一块往出送,没问谢荣的情况,只很客气的跟沈大夫道一声‘辛苦’。 沈楠也没多话,跟林雨桐一起往出走,结果谢荣一下子给送了出来。 林雨桐就说她:“回去吧,我和沈大夫都不是外人,还往哪送呀?” 谢荣叹气,“一屋子人,我也凑不到跟前去呀。”说着就道,“你可好了,不生闲气,身体多好的!你看看我……稍微一生气,胸到肋下就肿成了大硬块,不推开行吗?衣服一蹭都疼。” 沈楠就说,“你的情况不算重的,平时你还是要注意保暖的。你的那个衣领子太大了,这么冷着不行!要是冷着了,觉得情况重了……要么,泡热水澡。要么,你把电褥子打开,洗了澡捂在被子里,睡一觉起来就散了……揉的话肯定会疼,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平时把疏肝化瘀的药吃着,问题不大。” “在暖气屋里,穿那么多难受。” “就是衣领子高点,搭个马甲的事。”沈楠就说她,“再换几个大夫来按摩都一样,该疼还是会疼的。” 谢荣就点沈楠,“你说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沈楠没搭理她,只跟林雨桐解释,“我俩认识的早了,她什么德行我知道。” 林雨桐点头,心里有数,谢伯伯当年属于军转,沈楠的父亲是某区司令,他们互相认识一点也不奇怪。 沈楠说谢荣,“就这么点病,真当大病的折腾。下次要是再找我,我可不来给她这大小姐瞧病。” 谢荣翻白眼,“我不是想顺道叫你来取点东西吗?白眼狼。” 沈楠推她,“你赶紧回去,少耽搁我跟林作家说话。” 谢荣果然就不再送了,只说桐桐,“叫我家这个今儿去你家吃饭吧,这么多人在家,孩子吃的不舒服。” 成!回头叫金明明喊小俊。 谢荣走了,沈楠才道,“她是随心所欲惯了的,但凡不顺心便要生气。”说着就笑道,“如今金厂长在我们医疗系统可出名了,他是唯一一个给女职工安排了妇科体检排查的领导。这是将关爱女同志做在了前面。妇L那边都计划给咱们金厂长发奖了。” 把林雨桐一下子都逗笑了,“这个奖可太珍贵了!要是颁奖,我得陪着去的。” 说笑了几句,林雨桐还想着这个沈大夫必是要问什么的,结果人家什么都没问。她就说:“打车不方便,我开车送你回去……” “医院的车在门口等着呢。”沈楠朝外指了指,“我自己出去就行!以后咱们常见面,谢荣那个麻烦精,有点病可会折腾人了,少不了见面的。” 好! 目送沈楠离开,林雨桐不免对此人多了许多好感,这是个非常热心而又特别有分寸的人。 回来吴秀珍就急着问:“怎么样?好着没?” 没事!这种老毛病,一犯病就要死要活的,这一阵儿过去了,就又没事了。 中午果然吃的是炖豆腐,这会子已经在锅里炖着了。林雨桐喊金明明,“去叫小俊来,吃饭了。” 金明明在外面呢,应了一声,还离谢家老远呢,就喊:“马小俊,吃饭了!” 马小俊从二楼就往下窜,见他爸在客厅里,规规矩矩的站好,“爸,我去金明明家吃饭去了。” 马均田摆手,马小俊把脚塞进运动鞋里都不提,踢踢踏踏的就出去了,大门还没出呢,就喊:“啥饭?” “炖的冻豆腐!” “有肉没?” “烤鸡腿!” 马小俊欢呼着跟着金明明跑远了。 马均田看谢荣,谢荣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自家儿子以前不这样,这不是整天跟金明明混的,学‘坏’真就三天,彻底的野了。今儿要不是他姥爷不舒服,他早窜了。 放寒假呢,自家这边就四个,再加一个,五个孩子,吃饭用盆装的,抢着一个比一个欢实,风扫残云,转脸就吃完了。 结果,等晚上的时候,孩子都睡下了,林双朝回来了,带着个盒子,“不能给孩子再吃了,你赶紧吃了吧。” 什么呀? 林雨桐一打开,是一块蛋糕:“从哪弄的蛋糕呀?”这玩意其实不算稀罕,想吃总能买到的。 林双朝摆手,“这个蛋糕不一样,你尝尝就知道了。今晚有个商务洽谈会,有自助餐。” 不是!自助餐的东西不能往回拿的。 “知道!”林双朝解释说,“叫乔正找人家买的,付过钱的。” 但是乔主任一定很尴尬,估计要尴尬死了。 而且,乔主任一定没敢叫人知道是领导要的,他只能说他要买,他给家里人带。再这么下去,乔主任的名声都不能要了。 林双朝这边催促着桐桐赶紧吃,那边又操心,“过年得回老家去的吧,你公公婆婆也想孩子了。” “我也想着赶紧回去,可厂里那边到现在都没放假。估计过年都不能歇。四海最多休息两到三天,我们年三十再回去。” 也成,“别怕你妈一个人在家寂寞……你大姐他们不回老家去,说好了的,他们回来过年。家里的大件别急着洗,你大姐放假早,她回来洗。” 然后育莲过来就来了,一年了,帮着拆洗大件,不叫桐桐动手。 桐桐要帮忙,育莲推开了,“就这点事,我慢慢干着不就得了。要不然一天天的闲着干啥?你省下的时间写点东西能变成钱,我呀……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 你不是也准备考试着呢吗? “还不叫我趁机歇几天脑子了?”育莲说起看书就苦大仇深的,“是脑子不成了,记东西吃力的很。” 那是得慢慢来,别弄的跟有个多大的负担似得,“不过,你今年过年不回老家去?” 育莲摇头,“我那后婆婆,未必乐意我们回去!回去还得单伺候我们,吃的总得更用心一点,要不然人家怕是要骂的。不回去……叫你姐夫寄点钱给我公公,人家更乐意。现在这,有两百块钱就能过个好年了。我叫寄上三百,也就行了!要不然,回去这一趟,给一家老少买衣裳,再给点钱,完了给孩子压岁钱,其实也得两三百的花,可叫人家说起来,还说咱过年没给老人过年钱。如今正好,就说你姐夫单位忙,过年嘛,他们那单位确实是忙。正好不回去!你姐夫那单位全员在岗值班,爸得去慰问去,我跟妈在家……估计也就年三十晚上没人,从初一开始就有人来拜年了,也不得清闲。” 也行! 桐桐真没累着,连过年的菜之类的都是小招那边的师傅做好的,人家给送来了。 那就收拾了收拾,等年三十一大早,就开车回家。 这一年,农村几乎就没有变化。 路还是那条路,树还是那棵树,俩孩子暑假在家里呆了一个月,这也有半年没回来了。早早的就趴在车窗上朝外看。 金锏问他爸:“……金锁伯伯他们可累了,为啥总也挣不到钱?” 林雨桐就笑,“你知道人家没挣到钱呀?” 金锏嗯了一声,“暑假的时候,下雨金锁伯伯穿的那件衣裳……你看,这么冷了,金锁伯伯还穿那么一件衣裳……” 林雨桐朝前看去,路边慢悠悠走着的金锁才三十多而已,背微微有点躬着了。他身上的是一件老旧的中山装,是他当年跟桃嫂子结婚的时候置办的。这衣裳四季都穿,夏天光膀子,但要是下雨或是早晚的时候,光膀子披一件外套,就行了!冬天呢,外套穿在旧棉袄的上面,来来去去的,就这一件。 孩子是在问:他那么辛苦!一年到头的干活,累死累活的,可却添置不了一件新衣裳,这是为什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金锁转过身来了,四爷把车子一停,才打了一招呼,金锁就给四爷使眼色。 四爷先下了车,然后桐桐和俩孩子在车上看着,看着四爷掏出钱包,从中抽出两张钱递过去了。 金明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都年三十了,只怕金锁伯伯家的年货还没准备。他其实就在这里等着呢,等着自家爸回来的时候借点钱,好叫一家子能过的去这个年…… 第945章 流金岁月(76) 四爷上车的时候,金明明摁了金锏的头,好似两个人在打闹一般。借钱是一件叫人尴尬的事,作为小孩,得装作不知道。 桐桐不得不搭一句话,问说,“馒头蒸了没有了?” 金锁笑道:“蒸了,赶紧回吧,叔跟婶子都等急,从早上起来念叨到现在。” 然后就回了,金锁得赶最后一个集,去买点年货,好过年的。 等车动了,金明明才问:“为啥不找我爷爷奶奶借钱呢?”也不会不借的。 桐桐就看孩子,“你想呀,你三伯过完年要去城里做生意,本钱需要很大一笔。哪怕不需要那么些,你爷爷奶奶也会叫人以为需要那么些的。” 懂了!这叫财不露白。 在自家不自己做生意,三伯需要大笔的本钱,而大伯的生意只能是细水长流,小额进出的时候,爷爷奶奶想叫大家忘了,忘了自家可有钱的事实。 财多了招灾呢!这是爷爷奶奶常挂在嘴边的话。 整天整天的哭穷,跟谁都这么抱怨,那么以前欠着家里钱的人,在还不上以前的债务的情况下,就不好意思上门借钱了。 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接受了这一套说辞。那就都会认为,金家的日子很可以,但也不是那么特别特别的有钱。 转过弯了,家就前面。 爷爷奶奶果然就在门口站着呢,正朝这边看。金锏拉开车窗,“爷爷——奶奶——” 哎呦!可算是回来了。 车一停下来,车门子就被拉开了。老两口伸着手要抱孙女孙女下车。 可金明明长的已经比她奶奶高了,这会子趴在她奶奶的肩膀上,“炖兔子了没有?我想吃兔肉了……” 杨淑慧高兴的,“你大伯收了一冬的兔,都冻着呢。你三伯娘正在厨房炖着呢……” 俩孩子蹬蹬蹬的就往家里跑。大民家三个儿子,三岭家一个儿子,跟这四个小子会师了,金锏又急着拿他的包,“我带了可多玩具……” 一说有玩具,巷子里的孩子这个那个的,窜的一客厅的猴孩子。 新宅子那边没装修,也没住人。还在老宅子里住着呢,房间还是老样子,收拾的暖和干净。桐桐先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吴秀珍安全到了。 秦引娣和雷秀芳就端了饭来,朝外喊着叫吃饭。大民和三岭去给铺子和新宅那边贴对联了,也才回来,人一多,你一句我一句的,才算是上了饭桌。 杨淑慧低声问桐桐,“是金锁拦在路上借钱了?” 桐桐点头,“咋过的这么紧呢?这边厂子只管配套生产,当然都是临时工,算是机械厂的三线厂,便是临时工……这挣下来也能补贴些呀?” 能补贴!要是啥事都没有,就是过日子,这当然是够的。可这不是,“买了个院子,又盖了个房子……这就拉下饥荒了。不巧的很,三个娃子,一冬不是这个咳嗽的住院了,就是那个发烧了几天退不了烧……谁知道下雪里,金锁他爸又给摔了……这儿女多了就是这样的,谁心软谁吃亏,谁孝顺谁吃亏。兄弟姐妹五个,两女三儿,谁管呢?金锁两口子在医院陪娃看病的时候,他爸一个人在老宅呆着呢。没人烧炕,没人给口热水,也没有给饭吃……也就是花莲爱窜门子,几天不见有人进出,不见开门了,觉得不对,赶紧叫人翻墙进去了,你可不知道,腿坏了,想下来弄口水摸个馍吃,可下来容易上去难,就那么冻吼吼的在地上呆了三天……” 金明明就气道:“那为啥不喊呢?挨着的两邻和对门都能听见呀!” 秦引娣给金明明夹了兔腿,给娃解释,“老人怕人笑话,叫人知道了要指他儿女的脊梁骨的。” 儿女不管父母死活,可父母还得顾着儿女的脸面。 金明明就不理解:“这咋没人管呢?” “村上管了,意思是一个儿子轮十天。养上三月就好了。”杨淑慧就哼笑,“那俩儿子多精明的,说是先从金锁开始,金锁先养一个月,往后一家一个月。” 这个金明明懂了,伤是越养状况越好。最开始这个月,得用药,得照看的最仔细,甚至于上厕所这些都得照看,所以他们不上手。等一个月之后,老人拄着拐杖差不多生活能自理了,他们说轮他们。 这可真是太精明了。 “金锁把人接来了,在家里养着呢。” 林雨桐就道,“吃了饭,我们过去转转。就不带东西了,给上一百块钱吧。” 就是这个意思。 吃完饭,去金锁家看望了同族的叔伯,在家还没坐下呢,巷子里这个来了,那个来了,男的找四爷聊天,女的跟桐桐也有说不完的话。白彩儿就问说,“听说去南边打工挣的不少,是不是真的?” 去南边确实是能挣,但那边打工最开始有过相当长时间的混乱,好些打工人在当时遭遇的事情都说不上愉快。 “出去得慎重,便是熟人也得谨慎些。” 白彩儿就说,“去了都是老乡们一块,谁想欺负也得小心些。出门就是得抱团!” 打工……桐桐觉得这两个字很陌生,这应该是一种从没有过的体验。她还真给不了人家更多的意见。这些人遇到的问题都是很具体的,这叫自己来说,还真无从说起。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头看政府能出面组织劳工出去务工还是怎么安排,这最起码能保证找到的是正经的地方,工资保证能按时发下来。” 但是叫白彩儿说起来,就觉得好麻烦!不就是出去干活吗?有力气在哪不能干? 林雨桐才要说话,雷秋芳偷偷戳了戳桐桐,这是不叫桐桐再说的意思。等人走了,雷秋芳才说,“白彩儿有那个坏毛病,苏环婶子和赵大用肯定不会放白彩儿出门的。她也是心野,这山看着那山高!本来有个包子铺,零碎钱赚着,日子过的好着呢……这不是那个白兰……” 桐桐看她,“白兰又回来了?” “说是离了婚了。”雷秋芳不屑一顾,“也没个娃,男方的孙子都上学了。石场都对外承包了,她也没有啥工资了,只能想其他办法。说是去南边打工去了,挣的不少,一月是四百还是几百,回来穿的时髦的呀,说那边的钱特别好挣。一样卖包子,在一个小镇子上卖包子能挣几个钱?去南边,那边发展快,光在工地上卖包子,一天都不少挣……” 林雨桐:“……”其实白兰这话是实话。敢出门的,在外面是真的不少挣的。 可还是那句话,白彩儿属于有前科的那一类,人家婆婆和老公怕这么放出去了,养的她心野了,再也收不回来怎么办。真要是跑了,那苏环真敢堵在门口,叫金家赔给他们家一个媳妇。 这就属于别人的事管不得的实证。 半下午了,得去陵地给先人烧纸了,像是林家老太太这样的怎么办?只能桐桐去。 鞭炮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一直放到夜里十二点过了,凌晨一两点,还有那打牌打到很晚的,才放鞭炮呢。然后凌晨三四点,又有早起的开始放鞭炮了。 毕竟嘛,新年第一天的早上,起早代表勤快。这一天勤快,这一年都能勤快。自有老人家觉少,比着早起的。 向来安静惯了的俩孩子能习惯吗?就觉得好像才睡着,又被吵起来了。 金锏往被窝里缩,在被窝里拱出一个包包来,反正不起。 金明明穿着秋裤呢,这会子胡乱的塞到奶奶给做的棉裤里,穿了她爸的大棉袄就往出跑。 四爷就喊:“半夜风寒,里面有厕所你出去干嘛?” 金明明迷迷瞪瞪的,“我看看马奶奶家的放鞭炮了没!她家的鸡在哪关着呢,鸡要是吓着了,不会下蛋的吧……” 四爷一把给抱回来塞炕上,“再去睡一会子了!”大年初一的,你出去找骂去!老撩拨一老太太干什么。 金明明也是好样的,只把脚塞被窝里,棉裤也不脱,她爸的大衣也不脱,就缩在里面睡的呼呼的。 孩子赖着能不起来,但四爷和桐桐得起来拜年呢。从这头到那头,恨不能都拜访一遍。两人回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陪父母过个年的。 可谁知道从早上十点多一点,两人还没把村里给转完呢,三岭就骑着车找过来了,“赶紧的,家里来客人了。” 果然是来客人了。 客人是县城来的贵客,一位主管交通的副县! 这怎么话说的?大年初一就上门了。 客气的寒暄了一翻,桐桐才听明白了什么意思,省里要修高速,县里想争取高速过境。 可这……这修路不是其他的事,人家是有规划的。 而且,林双朝的工作跟农业更有相关性,交通……不归他管呀。 林雨桐就看四爷,四爷的手在杯子上点了两下,桐桐明白了:四爷是说马均田的父亲在交通方便人脉颇广! 当然了,人家作为父母官,积极争取,也是职责所在。啥事都有个顺序,早一天,就早一点获利。人家也不是为了私事,就是为了县里的公事,这种事怎么办呢? 四爷就说,“首先,得积极向上汇报。而后,再有消息,我可以帮着留意一二!这个事情,我之前还真没注意,不知道上面的政策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次的侧重点是哪个方向。但如果与大政策有悖,估计还得往后排……” 那咱这不是努力争取,快一点是一点嘛! 很客气的招待了人家,林雨桐就叹气:看!事情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你不想去应酬都不行!有时候你摆在那个位置上,然后不知不觉间,就会跟越来越多的人产生关联,想跑都跑不了…… 第946章 流金岁月(77) 因着在家,拜访的人多了,两人不敢耽搁,真就是在家吃了午饭,而后收拾东西,把孩子往车上一塞,回省城吧。 明年都接去省城过年得了。 不是两人谨慎,实在是有些事还是小心着些。尤其是农业各方面拨款,还有高速修路这个消息。两人从不打听这种事的原因就在于,这种事一旦从你的嘴里透露出去了,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副作用。 比如说,自家知道这个消息,且跟下面的某个人说了。那你怎么能保证此人不发动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的在高速要过的地方承包土地,搭建点土坯房,甚至给你插上柳条说是才栽下的树木,哪怕是承包下来遍地的野草,他也能竖几块牌子起来,跟你说这是中草药种植园。 一旦要征收土地,这是能获得赔偿的。 所以,他们从不往里面凑。各有各的差事,各自把各自的事干好就完了的事。 还有修建水利,上面肯定看情况给拨款。但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各地的官员那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呢!这玩意却真跟林双朝有关。一看这个事,敢在家里呆吗? 把金印都吓的,“赶紧的,走!马上走。” 然后在家里呆了一夜连半天,又往省城赶了。 这哪里是过年呀?分明就是逃难。 吴秀珍可高兴他们能回来了,“赶紧的,时间还早,带着孩子去大院里给各家拜年去。” 别的时候不好串门,但是大过年的,有晚辈的情况下,当然得叫孩子们去拜年了。 育莲不去,“我不会跟人家应酬,你跟四海去吧,人家也上咱们来了。妈正在家里说我呢,说带着东西说两句话,怎么就不行了。可我见了人家就是不会说话……你可算是救苦救难了,赶紧的,妈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行吧,带着孩子去吧! 桐桐叫育莲家的雷霆,雷霆正在看武打录像,“小姨,我不去。” 金明明拉他:“走吧!去转转。” 雷霆赖在二楼的沙发上不挪窝,“正看着呢……不去……” 金锏哄他:“走吧!回来一起看……” 不去!不要打搅我,等你们回来我就看完了。 育莲也喊:“算了,他不爱动就别叫了。” 桐桐干脆就不叫金明明和金锏去了,“在家玩吧,去了人家还得压岁钱,怪不好意思的。” 也行!然后把孩子给扔家里了。 便是要去,也得给先打个电话,要是人家在家里见什么要紧的人,这猛地撞去,就不合适了。 育莲就觉得很麻烦,见四海坐在客厅里打电话,表示要去拜访的意思,那边怎么说的,她也没听见,只看着小桐在纸上记着呢,她在跟前坐着呢,可能是听见了吧!这个记了一笔,半个小时之后去。给那个记了一笔,五十分钟之后去。 也不知道人家这时间事怎么掐的。 就在院子里这么大的地方,拜访竟是要安排。而且,礼物小桐还在调整,还跟自家妈说,“去周书记那边,不要再带烟酒了,这个得记住……去席省家,把这个土特产添上……” 为啥呀? 桐桐耐心的跟育莲讲,“你没看省内的报纸,在年前的会议上,周书记讲话里提了干部生活问题……” 哦! “之前在谢伯伯家,听说席省爱用咱们省的特产送人……”哦哦! 小妹和妹夫走了,育莲就看自家妈,“我怕是一辈子也学不来这些。” 这话说的,小桐那也不是学来的。想来,只学怕是谁也学不来的。 晚上的时候,育莲一边给孩子们削苹果,一边跟林雨桐说这个事,“你就是告诉我,我都未必懂。还得留心这么多细节,我是真留心不到的。” 这个其实是无所谓的,“就跟那么多人上家里来拜年,带的东西你都会去记?说是谁家带了什么谁家带了什么吗?不会吧!大部分都不会记。所以,不出错就行了。用心这种事,人家也未必一定就能看出来。但是,这种事……就得真用心呀!不在于对方能不能看出你用心了,得是咱知道咱真的用心了。” 金锏默默的塞了一块苹果到嘴里,有点明白这个话的意思了。就像是姨妈削苹果,必是会把苹果红的这一面先削出来,而后切成大块,给他们这些小孩吃。绿的那一面后削皮,大人分着吃。其实一个苹果的话,是一个味道的。但是姨妈还是一直保持这样的习惯。最开始自己也没注意,可时间长了,就发现了。然后觉得姨妈好笨,又好暖心。 其实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育莲就在家里过了个大年初二,这天育蓉和高城也回来,在家里消磨了一天,当天下午,育莲就表示要走。 干嘛呀?这么大的家,你呆着还不自在了? “别的时候我爱呆着,年节的时候我……不喜欢。”育莲摆手,“天天的,家里的人不断。明儿开始,爸爸得在家休息了。人更多!我不行……受不必了这个……” 受不了哪个? 育莲低声道:“去年过年我也在,当时下面地市的一个领导,就在爸对面坐着呢。他一个劲的说,爸沉着个脸,一句话都不答,直到那人说不下去了,自己起身告辞了……我当时就觉得好生尴尬,那个时候好像是喘口气都是错的……我回去跟你姐夫单位的家属搞联谊去了,我们一块包饺子,一块做饭,不知道有多热闹,我可不受这个洋罪!” 行吧!都走完了。其实也还好,礼貌性的拜访,拿的也是各地市的特产,以集体的名义送来的。林双朝一般都会见的,态度大多都很好。不过总有些人是那种不大会说话的,就像是今儿这一位,怎么说话的呢? 他说:“听说,您的身体很好,都能跟四十岁的年轻人媲美了!我就不行了……”吧啦吧啦的。 林雨桐:“…………”好生尴尬!这种事你们通过其他的途径知道了就知道了呗,说一句‘祝您身体健康’,或者夸一句,‘您气色真好’,没话题的话,您甚至可以说一句:“您一定保持着运动的习惯,您这个状态看起来特别好……”,可是呢,你‘听说’了,且听说的很详细呢。私下议论就完了,还把这事摆在领导的面前,叫人怎么接话?本意是恭维的吧,接下来您又来一句‘我就不行了’,那怎么个意思呢?安排工作的时候把你往边上挪挪,毕竟你这个身体不成嘛! 林雨桐赶紧给把干果往前推了推,“您尝尝。”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这一打岔,人家又有话题了,“林作家,听说您的书又出版了,还售卖了版权。那您可是名副其实的富翁了……” 话没有不对!但放在我家这个情况,你这么一说,我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然后林双朝说话了,一开口就道:“茶凉了,换热茶吧。” 桐桐把茶端下去,再没从厨房出去。 五分钟不到,这人告辞了。 桐桐这才出来,朝外指了指:“离了个大谱!” 林双朝就笑,“没什么,只是庸碌了一些而已。”说着就叫俩孩子过来,跟孩子说,“这便是言多必失的道理了!太急于表现自己,往往就出了差错。” 金锏就问说,“姥爷不喜欢他,要是提拔他,您会反对吗?” 林双朝摇头,“会认真考虑,但是不会否定他。” 为什么?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可以跟这个人私下交恶,但公事不能带有情绪。连交恶的情况下,都不能影响公事的公正。那么,只是不喜欢这个人,就要在公事上设置障碍吗?这是更不应该的。可我为什么要说需要认真考虑呢?是因为此次拜访,这不是个人行为。这是一次公务性的拜访。他没有凸显集体,也没有凸显领导,这一刻,他的私心冒头了。他急切的想利用公务之便,叫领导对他个人留下很好的印象。可见,他没有恪尽职守。可人嘛,总会犯错。他没有这样的经验,第一次碰到了,犯了这样的错了。我以这样的方式提醒他了,想来,再拜访其他人的时候,他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可要是一直没警醒,那对他个人有看法的就不独独是我了。这也说明他的私欲之心太盛,留在岗位上未尝不合理。” 金锏抱着牛奶杯子,喝的一嘴的毛胡子。他姥爷说,他听。也不知道听懂了几成,反正不妨碍他不住的点头。 林双朝就喜欢这小子安安静静的,瞧着讷言的很,但其实心里特别有数。他将孩子抱起来,“走,跟姥爷下棋去。” 然后一老一少,真就去下棋去了。 金明明从上面冲下来,“姥爷,我也下!” 来了,“就你俩小崽崽,姥爷还陪不了你们了?” 然后爷孙三人,摆了两个棋盘。林双朝陪金锏下的是围棋,陪金明明下的是象棋。 金锏下棋,跟他的人一样,安安静静的。落子极其爽利,但从来都是轻轻巧巧的。便是下棋,也是坐在那里一手杯子,一手执棋,坐的尽量端正。 可金明明不是,她不老实的坐着,就往茶几边一蹲,那棋走的,啪的一下落棋了,啪的一下给你吃了。然后赢了笑的嘎嘎的。 林双朝头疼,水平如何先放一边不谈,就金明明这个棋路,这个一往无前的冲杀劲,真就不知道随了谁了。四海也不是这个路子呀! 祖孙在家里玩不了几天,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又去了姨妈家和姑姑家,过了初七,大人就该上班了。 孩子呢?能出去逛逛商场之类的就能把日子消磨过去。 谢荣不想孩子这么闲着,跟桐桐说,“要不要给孩子找个乐器老师呀?我说请人家来家里授课,可我爸死活不答应。你们呢?准备怎么着呀?” “不是有少年宫吗?”林雨桐就说,“也不着急,等开学了,周末给他们报一个都行。看孩子想学什么吧!” 那哪有家里舒服呀?孩子不用在路上浪费时间,难道不好? 金明明可不愿意去学那劳什子,她从上面探出头来,“学校的音乐老师给教!大课间得有半个小时,老师可以教。笛子、萧、手风琴、电子琴,还有大号小号,老师都能教。” 那是为了表演节目的吧! “不是,学校有兴趣小组,还有学美术,学书法的……” 谢荣摆手,叫熊孩子让开,这才道:“那样的特长就不叫特长,能学的孩子太多了……我想找个钢琴老师……” 林雨桐:“……”事不是这么个事!真想去,送去哪个老师家,或是去少年宫,老师自会好好教的。但是弄到家里……不合适!第一,练习的时候太吵了;其二,钢琴不便宜,虽然老师免费也乐意,但你不能总叫人这么免费吧!收入就在那里摆着呢,你除了工资还有别的经济来源吗? 她只能说,“你得先问孩子喜欢什么,再跟孩子的爸爸商量一下怎么合适。我家这俩,我还没问呢。” 谢荣冷哼一声,“孩子给我公婆送去了,这两天就回来。” 这人真是,说了半天,原来孩子不在家呀! 谢荣一边往出走一边道:“说实话,我都不想干那倒霉的工作了,你说我自己经商,自己弄个出版社怎么样?要不然,就那俩工资,都不够人家一顿饭的。要不然咱俩合伙?” 林雨桐也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只随口一抱怨,就笑道:“我是个懒人,不想动弹。弄个企业,那玩意累人的很!干嘛找罪受!” 真有点怕她真弄个什么企业,这种事,真能把他父亲给拉下水。 好在这人还真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自己这么一说,等出大门的时候她就改主意了,“也对!累死累活的,一点也不自在。”说着就站住脚,低声跟桐桐道,“这一个年过的,请我吃饭的排队排的呀……我一天吃十顿,要紧的人我都没见完。都来打听修高速的事来了!你说下面那些人鼻子是真灵,才露了一点风,就都听到声来了。关系托关系找到我这里来了……”说着,就拉了桐桐,低声道,“你为啥回老家之后早早回来了?肯定跟这事有关。我跟你说个消息,你别打听了。高速路怕是不会从你们县过!那条线是擦着你们跟平洲的交界处,跟你们属于擦边过。” 说着,拍了拍桐桐的肩膀,直接走人了。 林雨桐:“…………”这个人真是的!别人费心打听的,她直接告诉你了。你把这种人怎么办? 这事真不真的,桐桐也不知道,得等四爷回来好问他。 四爷回来的晚了,身上还带着酒味,这必是应酬去了。回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听桐桐嘀咕。四爷还挺惊讶的,“还真不是瞎说!这事是真的。” 真的只是擦着过去了。 是! 四爷就说,“我今晚呀,就是为了这个的。而今高速的事是别想了,人家的规划不可能改的。只是在国道的重修和铺设上想想法子!” 行吧!也算是给老家的父母官有个交代了。 第二天人家就来了,打电话打到四爷的办公室,说是以私人的身份请吃顿饭。那这种事就不能不去!四爷给桐桐打电话,“你收拾一下,六点过来接我。” 好!这晚饭就不能在家里吃了,换了衣裳出门,赶六点肯定能到厂子门口。 而今这路上,开车其实不好走的。别以为汽车少就好开车,真不是那么一回事。自行车大行其道的时候,路上多是行人和自行车。公交车、出租、公务车辆和极个别的私家车,这在城市里才占了多大的比重呢? 反正在城里桐桐一般开的特别慢,不定哪里就窜出一辆自行车来。这般的走走停停,林雨桐就发现后面跟着一辆车。这种路况,谁都得走走停停,也不好确定是不是跟着自己的。她还想着,许是自己的职业习惯作祟,总是过于敏感。而今这社会了,谁跟着咱干嘛? 可结果呢? 在厂子门口接了四爷,再一转弯,这车还在后面跟着呢。 四爷朝后看,“怎么了?” 桐桐指了指那辆黑色的皇冠,“跟了一路。” 四爷再看了看,还是没见过这个车牌,“不用管,只管走。” 到了地方,桐桐率先下车,过去敲了敲停在路边车子的车窗。 车窗拉开,里面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这人忙道:“妹子,别误会,我是才下海,也想买一辆车!就是不知道你那是私人买的,还是公务车辆……看见开车的是大妹子,那想来事私家车了。公务车少有女司机的!妹子也不像司机呀。” 林雨桐朝这人脸上瞟了一下,只当他说的是真的,“东街的车行,你去问问,怎么办手续他们都知道。只不过要提前预定的!以后可不敢这么跟了,要不然我一报警,再把你当偷车贼了,这就都不好看了。” 那是!那是! 这边桐桐一进去,司机就赶紧下来,上前台来,“能不能借用一下电话……我们领导要定包间,我得问问几个菜。” 请随意。 这司机马上打了电话去:“牛矿长,要来就尽快来。林作家是从省大院开车出来的,接了金厂长来了‘来湘酒楼’……” 那边问:“谁请客?” 司机就问前台:“刚才进去的客人订的包间?” 前台没办法说话。 司机塞了十块钱过去,前台微微摇头。司机赶紧道,“不是!怕是有人请林作家和金厂长。” “你守在那边不要动,这个账不用结。我立马动身,最多四十分钟就能到。” 好,“要订个单间吗?” “订!”说着就又叮嘱,“现钱结账,不打白条。” 司机挂了电话就说前台,“开个单间,现钱结账,不打白条。” 前台特别利索,“对门的包间空着呢,给您腾出来。” 上道! 桐桐对跟踪的事没太往心里去,而今的这种,他们不是想把你怎么着好,只是想尽快的跟你拉上某种关系。到底是因着林双朝还是因着四爷,有人奔着自己来的,这都不重要。这次是没想到,叫人给跟上了。下次注意点,把跟着的人甩了便是了。 四爷跟这边谈的主要是县里产业的问题。县里都发展单一的产业,也不合适。各个区域不一样,就拿老家所在的镇子来说,那地方要是发展蔬菜产业,应该是可以的。因为铁路方便,过平洲到省城,夜里蔬菜装车,凌晨就到城里,保证新鲜。这就是优势! 饭菜要的很简单,吃饭的一共五个人,要了八个菜,一顿饭吃了俩小时。这种交往就叫人觉得很舒服,没有太大的负担。别说私人请客,便是公务开销,这也不大。酒倒是喝了,但是一开了一瓶稠酒,浅尝辄止就可以了。 而后宾主尽欢。 试探的接触下来,就觉得彼此都很有分寸,能长久的交往的那么一种人。 可结果一出包间,就碰上也出来结账的熟人。 桐桐没见过,但对方见了四爷特别的亲昵,五大三粗的汉子,四十来岁的年纪,“哎呀!金老弟,你也在呀!”然后伸出手跟四爷握手,“你看你看!不知道你在呀,失礼了!失礼了!” 四爷也笑,“牛矿长,有些日子没见了。厂里忙,也没给你拜年,是我失礼了才对。” 桐桐心说,这偶遇的,当真是不走心的很。一般这种的,不会放在最后跑出来结账的。就像是刚才吃饭到了中途,跟着副县的秘书就出去了一次,不用问都知道出来结账了。 所以,牛矿长你这是自家人吃饭吗?还得你在这里等着结账呀? 人家又过来跟林雨桐握手,“弟妹,一直都听说弟妹是大才女,一直也没见过!幸会幸会。时间还早,咱找个地方喝杯茶去,不知道弟妹肯不肯赏脸。” 这必是有什么事急着见四爷!要不然不会想着跟踪也要跟四爷单独碰面。 林雨桐就点头,“听您的安排!您得容我们送了贵客。” 当然!当然! 四爷跟桐桐把客人送上车,看着车离开。 再一转身,四爷就变了脸,“牛矿长,你这手段有些过了。” 对方一脸的苦相,过来就挤着四爷站了,林雨桐只隐约听见对方说,“金厂长,您这么着……厂里这么多人丢了饭碗,以后怎么办呀?这事咱是不是能再商量商量……” 懂了!四爷迈出了‘吞并’的第一步…… 第947章 流金岁月(78) 换了个地方说话!说不上这是个什么地方,说是喝茶的地方的,装修的又不像是个茶馆。之前见过的美人秘书在这里等着,特别殷勤的把人往里面让。 牛安军给张念心使眼色,张念心忙道:“林作家,您看……您要去桑拿吗?有按摩项目?” 林雨桐看她:“卫生吗?” 什么? “卫生情况达标吗?”林雨桐扫了一眼,“这样的地方最容易传染各类疾病……”说完特别强调了一句,“我是说,皮肤疾病,比如脚气。不是说其他的,你可别多想。” 众人:“……” 今儿在这边等着的,可不是只张念心。这该是矿上的领导吧,四个五个,再加上牛安军,人家来了六个人。再加上自己和四爷,一共八个人。张念心忙前忙后的,完了又特别亲昵的靠近桐桐低声耳语。 这个场合,两个女性可以相互作伴,对吧?张秘书怕林作家无聊,提出了合理的安排,结果被这么来了一句。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什么事没见过? 但这种的撕开脸皮的做法,就有点太那个了吧! 当然了,这话……也确实是很解气!张秘书的亲密圈子确实不小,但凡出马,必能有所斩获。金厂长是唯一一次失败。打听的更仔细了就知道了,金四海也不敢动歪心思。人家那老丈人那个级别,对吧?乖点才是常态。 这种有背景有来历的,咱得换个法子。是不是能跟林作家搞好关系呢?可谁知道这大才女嘴里有毒,说话毫不顾忌。 张念心不由的脸上烫得慌,一时都尬住了。可到底是常在外面混的,这么停顿了不短的时间之后,就道:“还真多亏了您提醒,这个方面我还真没注意!是我工作做的不仔细,我检讨。”说着,就拿了茶壶,赶紧给把茶倒上。 林雨桐将杯子举起来,双手递给牛安军,“牛矿长请。” 这可不敢当。 林雨桐就笑道,“茶道有规,尊卑为先,长幼为序。彼此为同志,不分尊卑,却也该分长幼。在坐以您为长,第一杯茶当您为先。” 哎呦!看这个话说的。 牛安军接了杯子,哈哈就笑,“咱都是大老粗,今儿是学到了,学到了。” 张念心赶紧拿了茶壶,就要按照顺序给斟茶,牛安军边上一三十来岁的男人,之前张念心叫他胡主任。 这胡主任忙从张念心手里接了茶壶,先给四爷再给桐桐,都斟上了,这才道:“客为先,林作家太谦让了。”他说着话,给其他人都倒了,茶壶不大,一人真就一点,是个意思就行。倒完将茶壶递给张念心,赶紧接水去。 这边话还没说完呢,张念心又把茶壶放桌上了。壶嘴正个对着四爷!林雨桐就看见这位胡主任不动声色的将壶嘴转了个方向,对着桌外了,然后说张念心,“麻烦张秘书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茶点……” 张念心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这是嫌弃自己不懂规矩,要打发自己出去了。 她利索的出去了之后,朝那扇门深深的看了一眼,只能去大厅等着。 四爷这才说牛安民,“牛矿长,有些事不往明处挑,这是顾着大家的颜面呢。可你要是这么着,那有些事就不得不摊开了说了。一个厂子,那得是集体的厂子,不是某个人的,更不能只听从某个人的。你说呢?” 林雨桐心里叹气,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样的厂矿企业,用张念心这样的人本身就觉得好生奇怪。闹不好呀,这张念心是连着两头的那根线。人家说是牛安军的秘书,可其实是放在牛安军身边的眼睛。 只怕这个厂矿呀,也是一笔烂账。有人从中牟利了!这个牟利的人,牵扯特别广! 这个时候的矿呀,是特别不好管理的。账目这个东西你就没法查,开出矿来了,有十吨,账目上只五吨。其余那五吨从什么渠道走了,以什么价格走的,大家压根就不能知道。也无法追查! 他们很可能从开采到运输,整个是一条流水线。 在坐的任何一个,都不敢说没从里面牟利!只是有些人是主导,有些人是身处那个生存圈子,不得不从。而今是,账目没法查了,但是这个利益链条非砍断。他们每个人都在其中,但偏偏无法把这些人怎么样。 所以,四爷的意思是:都离开吧!想干嘛就干嘛去,别来捣乱。 但要是老这么纠缠不休,四爷就说,“这世上别管什么事,最怕‘认真’二字。” 认真去查,认真去找罪,哪里有定不了的罪呢?只是为此牵扯绝大的精力,牵动某些隐在背后的人的神经,在实力还弱小的时候就遭遇那么大的阻力,犯不上而已。 关键是,有哪个厂矿没有这样的问题呢?真要现在就去较真,连林双朝都未必稳当的了。 这就急不得!该清楚的时候,得适当的模糊。越是大事,越是得不动声色。越是紧事,越是要缓着去办。 话说的很硬,态度没有丝毫转圜的意思。 牛安军才要说话,桐桐就说,“都九点半了,再不回来家里该着急了。” 四爷就起身,把大衣递给桐桐,这才跟牛安军道:“我就是这个态度,牛矿长可以多问几个人,再商量商量,之后要是还有其他的想法,去厂里找我。” 然后拉了桐桐,就从里面直接退出来了。 上了车了,桐桐才问:“是有些二世祖掺和进去了吧?” 私下里倒卖矿石,这营生做了成十年了,“之前有过风声,说是要将矿私下承包出去……” 林雨桐就叹气,那些倒卖矿石的,转脸就能以极低的价格承包下来。矿这个东西,不都是估量呢吗?还不许人家给估算错了呀。 而今四爷这横插一杠子出来,本来能守着个金山的,如今愣是从手里给飞了,谁心里能舒服? 桐桐就问说,“你别管了,干你的事就成了。这背后牵扯到谁,我探探就知道。” 行!闷了出来转转,什么事能瞒得住你的眼睛? 事实上给就是——特别好查。 靠近郊区的地方这两年新盖了一个别墅群,据说是暴发户都住那里。林雨桐听育蓉说过,说那是市里唯一一个出售的别墅区。 桐桐早起开车直接往别墅去来了。二世祖们有钱之后,藏着吗?自然是要逍遥快活的!住好的,吃好的,享受一定往顶级上靠。他们要是不住这里才奇怪。 她都想好了,在这地方要是没查出猫腻,那就打听一下省城有哪些高消费的场所,只要去那里稍微一打听,什么问不出来呀? 这不,一大早上的,就见昨天跟着自己的那辆皇冠从别墅区出来了,桐桐开车不远不近的跟着,也不在乎对方那司机是不是发现了。 对方估计是没发现,直奔矿区而去,然后张念心从车上直接下来了。这车才调头,不知道要朝哪里去。 这个路段偏僻的很,没车过,林雨桐把车横在路上,直接下车了。 司机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停车也走了下来,讪讪的笑,“那个……林作家!”他朝后指了指,“是牛矿长……叫我跟你的……” 林雨桐轻笑一声,打断他的鬼扯:“回去告诉你们老板,规矩点。我没继续跟,这就是给彼此留了面子了。你回去告诉他,我男人要是在这次的事件上遇到一点阻碍,我就把他的老底子给刨出来,不信大可来试试。” 说完,上车,转弯,一脚油门,甩下一路烟尘。 这司机将嘴里的尘土吐出来,赶紧上车,去了一家俱乐部。 老板正跟几个人打台球,他脚步匆匆的过去,低声把事给说了。这人愣了一下,“刨底子?好大的口气!” “是!”司机挠头,“瞧着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人喊说,“小郑,你了解这位林作家,难缠吗?” “常哥,我其实不算太了解。”小郑过去把球给摆好,“不过听长辈说起过,都说林双朝那样的人,生的女儿却跟他完全不同,找了个女婿更是了得……都是些夸赞之语。” “你是说……长辈都喜欢她。” 是! “这可难办了。”常哥围着台球桌转圈圈,“不怕她,就怕她跟长辈们絮叨。你知道的,得长辈喜欢的,就跟握着尚方宝剑似得,谁不怕呀!”他用球杆瞄准球,“算了吧,矿场那边虽可惜,但为了一个树,叫人刨根,这就不合算了。况且,矿多了,不是非这个不可。给张念心打个电话,就说……之前合作的不错,以后再说吧!剩下的事是公事,跟咱们不相干了……” 正说着呢,俱乐部的老板进来了,“常总,有位姓林的女士给您送了礼物来……”嗯? 礼物?姓林?女士? 常哥就看司机,司机急匆匆的跑到窗边,从上面往下看,就见那俩小面包车的边上,站着个穿着红呢子大衣的女人,他给吓的,“老板,就是她……” 常哥朝下一看,女人正抬头朝上瞧呢。常哥发誓,对方看不见自己,可不知道为啥,心里直发憷。 回头再一看,那礼物是啥呀?打开包装,掉出一把菜刀来!差点砸到脚上。 给人吓的呀!常哥直接就说,“以后离那个姓金的远一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他的技术再好,能耐再牛,可这人不好对付!他那老丈人是个咬住砖块拿金来都不换的主儿,他这媳妇呢?屁大点事,愣是整的跟除黑甚至于谍战似得。可他娘的,这事真不大!愿意合作,大家赚点,那就都赚点。要是不乐意,我也没胆子把你怎么着呀!世界那么大,钱财那么多,我跟你犟着才能挣钱吗? 干嘛呀这是?!看给我吓的! 这不是神经病嘛! 他跟司机说:“你……你下去……你告诉……告诉她,就说,她要是再跟踪我……我……我就……我就报警!” 第948章 流金岁月(79) 看!这世上哪那么多穷凶极恶的人呢? 大概是受港片的影响吧,摆的那个架子,那个做派呀,特别像个恶人。可其实呢,真遇到厉害的了,他们可守法了,怂怂的样子喊着会报警,那是因为他……真的会报警的。 说是坏人吗?那也没有!不会欺压这个,也不会欺压那个。看见可怜的人还挺有同情心,遇上会逢迎巴结喊他们老大的,他也会仗义疏财,表现的像个智商不怎么高的二百五。 他们来钱的道儿,是不怎么光明,但也只跟那些渴望跟他们合作的人合作,钻一点空子,搞点钱,就是这么个路子的人。 但这种路子的人——太多了! 自己吓了人家一把,人家反拿‘报警’吓自己,当时桐桐就想笑!就这种怂货,害的我早起没有睡回笼觉,也是闲得太了。 开车回家,小张都好奇,“这么早,是要买啥吗?不用你跑,多冷呀!”是啊!大正月的,眼看着怕是还得有雪,是挺冷的。 林雨桐不得不胡诌一个理由,“听说说郊区种着大棚菜,结果跑了一圈,许是没找到地方,压根就没见大棚。” 小张就笑:“有的,菠菜韭菜的啥的能买大,塑料棚也不大,只有半人高,这东西买的多了也吃不了。” 也对! 说着话换了鞋就往里面走。 结果吴秀珍正在换衣裳出来,“这是你年前给买的,过年都没舍得穿。后儿李书记的小儿子结婚,穿这个合适吗?” 合适!唐装小棉袄的样式,而今这么穿的人很少,很合适。她这才问说,“哪个李书记”跟你爸在平洲共事过的,“你忘了,我跟你说过,金明明端着碗上人家家里讨过饭的那个。” 哦哦哦,“好!我陪你去。” 说到人家的儿子结婚,吴秀珍又絮叨,“育材这婚事成了我的心病了,今年说是要考军校,这一上又是好几年,啥时候才能结婚呀?” 得!一说这个事又得叨咕半天,她打岔道:“后天是周末吧!我爸去吗?” “得下去视察!”吴秀珍摇头,“怕是去不了!四海怕是也忙着呢吧,哪能按时过周末?就咱们俩吧,该是能体谅。” 结果真就母女俩去了,连金明明也没带。金明明倒是想来,可是无奈呀,她妈嫌她话唠,不带她。 婚礼办的不算高调,在酒店包了个大厅,办的是茶话会。见到的也多是熟人。 跟认识的都打了招呼,不认识的彼此点头问了好,就听见谢荣在喊了:“小桐,这里。” 打眼一看,哪里是谢荣叫了,分明是坐在最前面同桌的几位阿姨招手叫了。 林雨桐低声跟吴秀珍道:“过去坐吧,在这里呆着不合适,人家也不自在。” 好! 林雨桐拉着吴秀珍过去,一个五十多岁看起来很严肃的女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桐,过来坐。” “冯阿姨。”林雨桐坐过了过去。此人是省内一号周书记的爱人,在妇L工作,平时在大院里难得一见。她落座之前,挨个打个招呼,见吴秀珍跟谢家婶子说话了,她才看冯亚琴,“今早我看了报纸,才知道您去了孤儿院。若不是您,还真没人关注到那里。我还正说找咱们妇L,我想把稿酬拿出来用以资助孤儿。” 冯亚琴就笑,“我是知道你的,你说做善事就是做善事。哪里赈灾你都捐钱,数量那般大。你周伯伯在家不止一次的夸,说你跟小金呀,是难得的心怀悲悯之人。今年三八节,必是要给小金一个大大的表彰的,能考虑到女工的方方面面,这是极其尊重女性的表现。” “那您也得表扬我,这必是我在家里教的好……” 这话说的冯亚琴哈哈大笑,“这话很有道理!军功章上有他的一半,必是有你的一半的。” 谢荣换到另一桌去坐去了,过去就跟沈楠道:“那位阿姨严肃惯了的,我都没见她笑过,等闲都是不假辞色。也就是咱们林作家了,谁她都能哄的高兴。” 沈楠回身瞧了一眼,那位冯主任谁不知道?省内一号夫人,想巴结的不知凡几。可能凑过去的几乎是没有。可而今呢,跟林雨桐紧挨着,两人低声说话,笑语嫣嫣,可见说的是非常愉快的。当然了,能在那么些人中间呆的舒服,也绝对不是谁都能办到的。说到没话说了,尬住了之后那个尴尬呀,还不如一开始就离的远远的。 冯亚琴跟林雨桐说什么呢,说出版的书,“……你爸送给你周伯伯一本,就在床头放着呢。本是睡前小读半小时的,可如今都带去办公室了。跟我说,书写的有广度也有深度。我特意叫秘书又买了一本,这几天也读了。好!特别好!读了这个书呀,我就说,要不是读了这个书,可能就要错过跟你交往了。读一个人的书,如同去读一个人。她的见解,她的学识,她的性情,都会从书卷里溢出来……读完之后,我也觉得,你小林必是个有深度和广度的人。难怪你爸但凡提起你,从不乏夸赞之词。” “您和周叔叔都跟我爸似得,偏爱我呢。一样是一分好,亲近的人这一分好,您是入了眼了也入了心,自是觉得在他人之上。” 冯亚琴又笑,果然,能写出那样作品的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于政治上不仅不是白痴,而是深谙其道。 两人正说着呢,一个小伙子过来,亲昵的叫了一声,“冯阿姨。” 冯亚琴抬头,然后愣了一下,嘴角勾起几分恰如其分的弧度来,“是青山呀。” “是啊!”常青山半躬着身子,“您和周叔叔还都好吗?” 都好,“你什么时候来北省的?有些日子了吗?” “去年来了几趟,今年也是过了年才来的。”常青山脸上带着谦卑的笑,“今儿是跟着我二婶来的,还说哪天上门拜访。我妈叫我跟您捎带的东西,我还没送到呢。知道您一开年要忙着布置工作,才说等您得空了,我好上门。” “你妈妈太客气了。”冯亚琴说着就叹气,“这说起来,都有成十年没见了吧?” 是啊,“得有十二年了。” “都十二年了呀!时间过的可真快。” 林雨桐听着觉得很有意思,句句亲昵里,句句都是疏远:你来北省,我并不知道,虽是故交,但你父母并没有就此事提过,也就是来往并不亲密。你说跟你二婶来的,那你二婶就在这个大厅里,我却再没问,也就是没有跟你家的其他亲属有来往的意思。你妈叫你捎带了东西,我可没说邀请你上门,而是说了,我们成十年没见。我连多少年没见过都记不大清楚了,那咱们能亲密到哪里去?! 这么多人面前,冯亚琴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而这个常青山呢,他说了,说‘我妈叫我给您捎带了东西’。他没说他爸,也就是说,他爸跟周书记的关系真的毫无亲近可言。 这该是曾经在一起共事过的吧。 常青山笑着应和着冯亚琴,然后这家伙眼睛一抬,朝林雨桐看了一眼,点点头,“原来是林作家呀?又见面了?” 林雨桐:“………………”这是以为自己听不懂里面的潜台词吧!想叫自己觉得他的背景很强大很强悍,是吧? 冯亚琴还愣了一下,问桐桐,“认识呀?” “昨天远远的见过一面。”桐桐是这么解释的。 可谁知道话才落下,常青山紧跟着就来了一句,“是啊,才见了一面,就送我一把菜刀。” 冯亚琴:“……”找我告状来了? 常青山眉头一挑,看林雨桐:我今儿就给你挑到明处,我看你怎么着? 连边上的韩阿姨都朝这边看。她是席省的夫人,也属于等闲不出门的。 林雨桐就低声跟冯亚琴说,“您知道的,咱们的钢铁冶炼上,确实是走在了前面。最近,那边又炼出了一种稍微不同的钢材,其实做厨房用具是合适的。因为矿场的事,四海和常总之间可能有点冲突,出于补偿的考虑,我想着是不是这个生意能叫常总他们来做。您知道,厨房用具是个很大的市场。才送了一把菜刀之后,回来跟四海一提。四海就批评我,说这么好的东西,咱们为什么不想着法子另外找厂家上马这个项目呢?他说,矿产是最最重要的资源,用咱们的矿石,生产咱们自用的,这是不得已。可用咱们的矿生产了这样过的东西卖出去换得来外汇是不错,但是,钱是纸,矿是金,不能这么粗暴的划等号。在没想到这件事怎么解决之前,不能这么操做。”说着就看常青山,“正想找常总说这个事呢,不想就碰上了。很抱歉,这事怕是不成!” 常青山:“……”这个林雨桐,果然有点难搞!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而且,她在告状,什么叫做因为矿上的事,自己和金厂长之间有点冲突。还说什么,出于补偿的考虑!这女人,就差没把自己干的事直接摆在明处了。 想告人家,没告成!结果叫人家把自己告了个结实。 但这些不是自己最在意的!自己在意什么呢?在意的是:我要是乖乖的,这生意是不是就给我做了!这玩意可太赚钱了!别觉得浪费咱们的矿,对吧?我可以在咱们的边界位置开厂子呀,可以采买别国的矿石呀!运费并不会很高的!这是光明正大的做生意的事,干嘛就算了呀? 他立马堆起笑意,“林姐,您看,别急着否定嘛!我这不是正想找长辈们拿拿主意!从国外进口矿石这种事,对咱们来说,不难!” 韩阿姨扭脸,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常家这小子,也是一奇人! 第949章 流金岁月(80) 干净的钱谁都想挣呀! 合法的收入是一方面,咱这不也是想靠自己的努力做点正经事,省的每次见了自家的老子都跟老鼠见了猫似得。咱要是能弄一赚外汇的企业来,那咱去哪老爷子不能提前打个电话呀?不用每次都用自家妈的旗号,说给谁谁谁带东西了。自家妈也是要面子的嘛! 常青山真是百爪挠心呀! 事叫林雨桐那么一说,冯阿姨当然不会问了。但是不问,就对自己没意见吗?只怕回去就会给自家妈打电话,话说的再委婉,可必是批评的意思。说不定,会给周叔叔说了,然后周叔叔给自家爸打电话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家林双朝也不是无名之辈,对吧?关键是金四海的大名在上面挂着呢,军需之用,谁敢大意?这玩意一个闹不好,自己少不得一顿好打的。 这不,晚上洗了澡才出来,电话响了,是家里打来的。 “常青山,你又干什么了?”电话那边暴跳如雷,是自家妈的声音,“连冯主任都给我打电话了,可见你做的有多过分。” 常青山忙道:“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明儿我就想办法上门道歉去,这总行了吧!”说着就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知道金四海那边的事有点大,我都已经决定退了。可那个林雨桐呀,她特别霸道……” “胡说!”自家妈说的斩钉截铁,“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怎么还不信了呢?“不信你问二婶去!” “你二婶的话向来就不可信。” 好吧!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往下说了。常青山觉得真挺委屈的,“真的,我一听她特别会讨好你们这些老阿姨,我就没想跟她冲突。是她……神出鬼没的,还跟踪我,然后送了我一把菜刀恐吓我。我一告状,她厚颜无耻的说是送我的样品,本来是打算要跟我合伙做生意的……” “那也是你蠢!” 行行行!我蠢行了吧,“这事别告诉我爸!” “你爸……”那边跟他分享消息,“你把被老谢给分享了一本书,正是你说的那个恐吓你的女作家写的!你爸已经叫秘书去买了……也叫我转告你,你要是再惹出事情来,就把你关在家里。他说,不介意养个废人!好自为之吧!”说完,啪的一声给挂了电话。 常青山牙疼:瞧!林双朝没背景,可一旦有人觉得林双朝‘受欺负’了,自是会抱打不平的。 行!惹不起还不行吗?惹不起不能示好吗? 小郑很能干,把林家的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的。这个……也好办吧? 先约一拨饭局,是教育局那个方面的。而后聋哑学校的校长就被邀请来了,一顿饭吃的,面对他都诚惶诚恐的。 第二天,育莲就觉得校长对她特别的好。 “你这个小林呀……”藏的可太深了!虽然知道能来的多少都有点背景,可你这个背景是不是有点深呀!当然了,这话就不用往开了说了吧,“不过,这个心理督导督导是个特别重要的工作。尤其是咱们面对的是聋哑残障孩子,叫孩子有一个健康的心理,这是特别重要的。师大那边的心理学教育有个进修的名额,脱产学习两年,完了拿大专学历。你把工作交接一下,学习去吧!” 带工资进修嘛,按时上课,上完课回家。而且确实是个特别重要的心理学。育莲都迷茫了,这机会就跟天下砸下来的似得。 她还问人家,“为什么是我呀?” 校长:“……”这叫人怎么说呢?只能说,“我也看了,你是咱们学校的老师里性情最温和的,我观察了这么长时间,从没发现你对任何一个孩子发过脾气,更不曾有过打骂。你也是唯一一个,从不把生活里的不顺心带到工作里的人。”这倒不是假话!事实上定下名额之后,不止一个来找过。可这个理由拿出来,谁都得闭嘴!他诚恳的道,“教残障的孩子,老师的态度尤其重要!心理的康健,对残障的孩子尤其重要。身有残不可怕,你要是教的孩子心无残,那你就成功了。” 育莲心说,不是别人不好,而是我……真的没什么烦心事。别人结婚之后,琐事很多。尤其是现在,老师的工资真的是少的可怜。要是家里的另一半工资发不全,那怎么会过的好呢?一方面,经济上不宽裕;另一方面,对前途也迷茫。再有就是,婆媳矛盾等等。可自己呢?自己对现在的工作很知足,回家去,不管雷智平顺心不顺心,他不敢叫自己不顺心。事实上,谁又敢叫他不顺心呢?调来不干三五年,挪窝不容易呀!别人想买房没钱,自家的集资房,小桐一把替自己支付了。后来,还有二期,小桐又付了一套的。第二套只轮到一套两居室,可有这两套房子,说实话,连儿子将来结婚的婚房都买出来了。 有什么可叫我忧心的呢?孩子的教育?其实还好啦,自己也没长学习的脑子,他爸也不是很会学习,孩子中不溜就很好了。非要叫考个前几名,咱也没那基因呀!就是考不上大学……咱也没考上呀!不行将来送去当兵,不是有他舅舅吗?便是复原回来,一般也会安排在公安这些单位。这不是还有他爸吗? 所以,我父母健康,夫妻和睦,工作稳定,经济尚且宽裕,孩子听话肯学,兄弟姐妹关系融洽有人帮扶,我当然情绪稳定了。 于是,情绪稳定……给我换来这么一个机会?她都有些窃喜,回去的时候割了两斤五花肉,用酸菜汆五花肉吃。 三口人还住在单位分的二十多平里,小饭桌摆着三副碗筷,砂锅里香味浓郁。这里住着的都是雷智平单位的,现在都可熟悉了。大家对她也都可尊敬了,毕竟嘛,雷所的家眷吗? 雷智平回来的时候这个问候那个问候的,他感觉良好!别管在外面啥样,反正在自己的圈子里,自己是个人物就对了。门一推开,好香的味道。 媳妇一脸的笑意,“吃饭。” 儿子一边看了动画片,一边过来接了自己的杯子,给里面倒了热水。 雷智平朝媳妇的笑脸上一扫,“哟!今儿这是有什么喜事呀?” 育莲怕周围的人听见,只低声把事说了,“……都说家和万事兴,你看咱们和和气气的,我这心情好,情绪好,工作做的好,机会就来了。” 雷智平心说,莫不是你的老底子叫你们校长给知道了?他没打击媳妇的自信心,“你本来就脾气好,可怜那些孩子,舍不得发脾气。跟其他的不相干!说到底,还是工作能力被认可了。” 是吧? 嗯! 两人是这么觉得的,然后周末要回那边去嘛,就没特意打电话去说。别弄的一点点小事就一惊一乍的!这次咱得矜持一点。 然后常青山就等啊等的,这么示好了,人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挠头,这家的人怎么这么难巴结呢?给饵照吃不误,然后……然后吃了就完了,没有了! 这就很不讲究了嘛! 想了想,算了,咱再来。于是,又请了一位公子哥,约了某分局的正局,雷智平作陪一起吃的饭。 雷智平跟着领导,别管你老丈人是谁,但在外面,是不是处处得以领导为先。在饭桌上,替领导挡酒,喝的五迷三道的!回来都醉的不行了,还跟育莲说,“爸最讨厌贪酒的人了!这事得瞒着,跟谁都别说。” 爸还能为这个说你? “我是怕把领导给卖了!” 好吧!有道理。 然后领导给雷智平打电话,说了很多亲热的话,甚至透漏了很多消息。雷智平感觉:替领导挡酒果然是有用的。 这次常青山知道了,请这人没啥用处的。他作为林双朝的女婿,没有那种我其实也能是一公子哥的意识。当意识到他的领导都得巴结咱的时候,他全程成了一个跑腿的。 目的没达到,好尴尬! 小郑都想笑,而后提醒这位说,“林家的老二……没用!” 知道了!听说过林育蓉不靠谱的二三事。 “那要找那位二姑爷吗?” 常青山叹气,算了,估计也没机灵到哪里去,还是直接找正主去吧。 于是,人家就找了个周末,来拜访来了。先是打电话,是小张接的,然后转告林双朝,“说是叫常青山,替他父亲来拜访您。” 姓常?谁呀? 桐桐带着孩子正在外面打羽毛球,并不知道。育莲在洗衣服,育蓉忙着呢,想跟哪个镇子签订个供菜协议,跑这个事去了。高城把孩子扔下就跑图书馆去了,只雷智平在外面给菠菜浇水,天气暖和之后,这玩意很快就能长起来。 四爷今儿也不在,去矿场去了。说是那边的工人代表要找见这边的厂领导,四爷去处理去了。 今儿天气不错,太阳和暖,一点风也没有,是个打羽毛球的好日子。她不知道常青山要来,林双朝也想不起谁只常青山,他主要是怕以前老同事的后辈,是不是谁家出事了,这弄的连人都不见,这就不像话了。 于是就点头,“那就叫来吧,我在。” 桐桐正教雷霆抓球拍呢,车子停在了不远处,而后看见满脸都是笑意的常青山。 “林姐!”人家可热情的喊了一声,“林姐,打球呢!” 其实林雨桐一直没好意思说,这家伙比自己大的不止一两岁吧!如今满脸的笑意,且一句一个姐喊的,真要是冷着脸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950章 流金岁月(81)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就这么笑盈盈的,手里三两样一看就是土特产的东西上门了,你拿这种人怎么办?初一看怪豪横,哪哪都能插手上。可一接触吧,这家伙又怂怂的,觉得你不好惹,我就不惹你。等突然间发现,跟你搞好关系有好处的时候,人家这是能屈能伸。 就说这算不算个人物吧! 林雨桐单手插腰,另一只手拿着球拍,在手上来回的转着。 常青山觉得,那要是把刀,她怕是也能玩出花来吧!据说,金四海当年就是个混混!想想,能看上混混的女人,把混混捏在手里的女人,能是什么路数呢?所以,她怕真就是玩菜刀出身的。 有点尴尬,但是没关系。他依旧扬着笑脸,“林姐,您看……林叔叔还在里面等着呢。” 林双朝跟常青山的父亲没有共事过,彼此之间毫无交集!他这话说的,连林雨桐都差点以为他林叔叔跟他家可亲近了呢。 行吧,请进。 人家一进去,就看见在院子里干活的雷智平了,“雷所,又见面了。” 啊?啊!哦!有点明白……明白了吧!这不是那晚那个大衙内吗? 雷智平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常少呀,请家里坐。” 这一声‘常少’叫的,很不和时宜嘛!这人,也真就是一‘所’的能耐了。他忙道,“叫青山,什么少不少的,那都是外面的朋友瞎起哄的。要是大姐夫也这么叫,还叫我怎么登门呀!” 把雷智平说的,都以为这家伙的家里跟老丈人这边的关系有多铁似得。 打了招呼往里面去,正碰上端着盆子出来晾衣服的育莲,他忙道:“大姐,去师大进修去了吧!你们辅导员跟我是好哥们,跟我夸大姐了!” 啊?啊!哦!育莲这会子还没把两件事连起来,但林雨桐已经知道了。这家伙不是个施恩不图报的性子呀!瞧,给你端在面前了。你说这个人情你认不认? 林雨桐说愣住的育莲,“去忙吧,大姐,我招呼客人。” 育莲客气的笑笑,“进去坐……失陪了。” 一进门就看到在沙发上坐着的林双朝,还有从二楼下来的吴秀珍。 吴秀珍看桐桐:这不是那个跟你好像有点嫌隙的小子吗? 林雨桐眨了一下眼睛,那边常青山已经打招呼了:“叔叔阿姨好,我替我爸我妈来瞧瞧你们……”吴秀珍就赶紧道:“里面坐。” 林雨桐挨着林双朝坐了,这才低声说了常青山的身份。 林双朝:“……”还以为是故交家的孩子呢!怎么是这么个小王八蛋呢?打着他老子的旗号这么乱撞,你还轻不得重不得。 他面色严肃,开口就说,“常领导特意让你来看我?” “是啊!我爸说该来看看您。” 林双朝一脸的认真,“看来我的工作是要有变动了,是往京城去吗?” 常青山:“…………”我何德何能,敢给一副省升官。 林雨桐差点没给笑出来,你还知道你不能给升官呀!那你好端端的替你爸看望谁谁谁,那是能随便看望的!别人一笑了之不跟你计较,可要是装糊涂跟你计较起来,你就说,你爸不打死你才怪!好干无事的,看望什么看望?按照一般的逻辑,这要不是有一起共事的可能,干嘛好好的突然联系起来了。 常青山可算是知道林双朝的厉害了,他特老实,“林叔叔,我做检讨!我撒谎了……其实我爸不知道我来了北省,我只说来给我二叔拜年,赖在这边没回去。我这次上门,实在是之前把事办差了,想找金厂长和林作家商量点事。主要是厨具钢料的事。可您也知道,这种一听就前途看好的产品,有多少人动心。晚辈也是心急,这才出此下策。” 林双朝点头,面色也缓和了,“想尽一切办法,好歹为的是正事。也是难为你四处奔波了!既然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又是金厂长的工作上的事情,那你们年轻人谈嘛!”说着就又点了点桐桐,“四海的工作,你不要随便干预。” “是!我绝不随便应承什么。” 林双朝就起身,说常青山,“你们年轻人一起玩吧。” 常青山赶紧起身:“林叔叔您忙,不敢耽搁您工作。” 吴淑珍早去小厅了,客厅里只剩下林雨桐和常青山大眼瞪小眼。 常青山往沙发上一瘫:“姐,你看,不打还不相识呢,对吧?再说,咱总还有几分香火情的吧!这件事,对兄弟来说,真是一件特别要紧的事。这次我是真知道错了,我妈把我好一通骂,说是冯阿姨找她告状了。这还不算,谢叔叔还给我爸打了电话,夸你了,还推荐了你的书给我爸,我爸还真叫秘书去买。这夸了你,回头咱俩的事传回去,我爸能觉得我干的是对的?有理没理,我都得挨板子的。姐你要不解气,再揍兄弟一回?”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呀? 林雨桐也没真想跟这人怎么样,这家伙之前的钱来的不怎么光明,但四爷查了,这小子精着呢,永远在擦边,却不踩线,把这种人你能怎么办? 这些人想成事容易,可这些人坏事更容易。老搁在边上给你抽冷子似得下个绊子,你怎么办?别觉得不会!他们跟人吃顿饭,借着醉话露个口风,都有人前仆后继的给人下绊子。那这又是何必呢? ‘和’这个东西,用到哪都不吃亏呀! 桐桐就说,“这么着吧,今晚吧,今晚你设个饭局。地方订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跟金厂长必赴约。”有什么话,四爷和他面对面谈。 她也说的很客气,“常总,您也别叫姐。咱俩谁大谁小……” “无所谓!”你厉害了,我喊你姐!明儿我比你厉害了,你叫我哥。常青山说着就起身,“那我就不跟叔叔阿姨告辞了,咱们晚上见。” 好!晚上见。 起身把人往外送,人家走的时候跟育莲和雷智平打招呼,“大姐,姐夫,改天一起吃饭!” 这叫的,雷智平差点没把手里的水管子给扔了,这样的小舅子我也不敢认呀。 常青山可坦然了,上车的时候还跟林雨桐确认:“姐,可说定了,不改了。” 嗯!不改! 正摆手说再见呢,羽毛球冲着他飞过去,他抬手一接,朝拍着手要球的金明明一扔,“接住,大外甥女!”金明明跑跳起来一接,回应人家:“得咧,大舅!” 常青山一愣,嘿!小丫崽子挺上道呀,“下回给你带好吃的,外甥女!” “好咧!大舅,您可千万别给忘了!” 把林雨桐气的都没脾气了,那边常青山哈哈笑着,开着车走远了。 林雨桐白眼翻金明明,人家照样打球蹦哒,连带嫌弃弟弟,“地上有胶粘着脚呢?你倒是跳起来呀。” 对这种熊孩子该说什么呢?谢荣送沈楠出来,正往这边走,听到动静笑的不行,一边往过走一边说金明明,“要不你给我家当媳妇吧,我肯定对你跟亲闺女似得。” 金明明脸一点也不红,说谢荣,“我马叔叔挺好的,但阿姨你不行呀!不是你不好,主要是你这身体不如我妈扛造!我妈是气不坏的,你是一气就坏!气坏了您,我多心疼呀!不是不想给您当儿媳妇呀,主要是我舍不得您生气呀!” “那你不能不惹我生气?” “不惹人生气就不叫人金明明了不是?您看,不惹您生气,是难为我。不叫生气,是难为您。女人又何苦难为女人呢?” 谢荣笑的不行,“你这活宝,是够你妈受的了。要不,你喊我姨妈吧!” “我不缺姨妈呀!不行不行,您给的不是稀缺资源。” “大舅是稀缺资源呀?” “那可不,我是有舅舅,但是用不上呀!出门能捡个舅舅,我赚大发了……” 林雨桐打发她,“你少贫嘴,球拍给弟弟们,你老训他们,他们怎么打呀!怎么那么烦人?”然后说谢荣,“又把沈楠折腾来了?你是真成!人家一个周末都过不安稳了。” 谢荣才还说说笑笑,这一提又无精打采的,“我老是觉得我是得了大病了,好似大夫一保证,我才能好点。一见大夫,我心里就安稳。” 瞎寻思,“怎么样,现在好点吗?”后面这话是问沈楠的。 沈楠用白眼翻谢荣,“连孩子都知道她爱生气!她动不动就生气,乳腺能好的了吗?我跟她说,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便是叫自己过的好,过的开心。其他的都是小事!可人家呢?她要离婚,离婚后却气的要死要活的。动辄说什么婚姻乃是人生大事!是,是人生大事。可婚姻得是为你服务的。你的婚姻叫你过的舒服了,这才是婚姻的价值。要不然,什么人生大事能比自己过的好更大?几十岁的人了,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白活了。” 谢荣也朝沈楠翻白眼,“谁都跟你似得?去去去!不是还忙着吗?我不送了,你自己走吧。” 林雨桐就问说,“着急吗?要不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出门就能打车,不用送了。”人家真摆摆手走了。 林雨桐也说谢荣,“人家沈楠说的有道理,你得自己往开的想。老钻牛角尖干嘛?还放不下前任呀?” “他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哪哪都有他,你说,这么来来去去的,一两周总能见一面……”谢荣哼了一声,“这点事能过去呀?” 你这话说的,是孩子他能不管呀?还是你爸病了,身边没子女照管他能不管?亦或者,你妈打电话叫他,他能不来? 人家也挺难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950-960 第951章 流金岁月(82) 林雨桐不爱跟谢荣说话,可这人又是不得不常不常碰到,要打招呼的人。其原因呢,不外乎是看在谢家的面子上。谢伯伯这人,对四爷的支持力度很大,对自己也多有维护。常青山的事情说起来并不是大事,自己也没吃亏。但他依旧是护短的很,竟是直接给常青山的父亲去了电话。这样的回护之情,往往叫人动容。 便是马均田对谢荣的包容,未尝不是看在谢伯伯的面子上。一个跟他的亲生女儿离婚的前女婿,他信任如初,天大的事都不避讳,说一句以他为子都不过分。这份情厚重到马均田抛不下谢家不管。 谢伯伯行了春风,所以谢荣才处处得以滋润。便是沈楠,为什么一叫就到,这其中必有其他人不知道的缘故。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便再是故交,多年不见,也不能将人家当巴结他们的人…………一点不舒服就折腾的沈楠不能过周末,跑来给她瞧病来了。 自己此刻的感受,就跟沈楠似得。看在谢伯伯的面上,包容她一二吧。 她就问谢荣,“沈楠给开药了?按时吃了吗?” “都是一些疏肝解郁的。”谢荣就道,“之前我爸联系了中医给我瞧了,说是很厉害的大夫,早不对外看诊了。我妈带我去了一次,给我开了中药。可那个中药味太难喝了,我喝了药就吐出来了……沈楠给开的是中成药,说是慢一点,我勉强能喝。其实还看过西医,西医的态度竟然说是精神类疾病……差点没气死我。” 林雨桐就知道,人家大夫开的药其实是对的。她就试着问:“没想着去运动运动,城外开了射击俱乐部,要不每周抽一天,我跟你去俱乐部转转,咱俩射击去。” 在城外呀,太远了。 又没正经事,远点怎么了?反正是不乐意去,“那要不然,游泳去?新开的游泳馆有两家,设施不错,周末咱带着孩子,过去玩去。” 去了也懒得动! 林雨桐:“…………”你说拿这种人怎么办?她就打量谢荣,“晚上睡不好,气色不好,皮肤也太糙了。” 是吧!我换了多少护肤品,都没用。 林雨桐指了指自己的脸,“怎么样?皮肤好吧。” 特别好!我最羡慕的就是你天生皮子白。 “只白也不行呀,得抗老,得细腻,得有弹性,得有光泽,要不然惨白惨白的,好看呀?”林雨桐把领子拉开,“浑身上下一个色,羡慕吧?” 是啊!这不科学,见太阳的地方永远要比不见太阳的地方黑才是呀。 “得泡汤药!你看我二姐就知道了,我二姐住的环境能常泡,我大姐就不行,所以我二姐的皮肤就瞧着更好些。” 真的呀? “真的!要不,你找人家大夫去,叫人家给开个方子。”“你把你泡药的方子给我,我抓药去。”谢荣很积极,女人便是病了,也得是个病西施的样子才好看呀!像自己这样,面色浮肿蜡黄,双目无神,自己都觉得太丑了。 林雨桐摇头,“人跟人不一样……要不,我把我用药种类给你,你去找人家中医大夫,叫她给你调配剂量。” 也行呀! 林雨桐真回去,一样拿了一点放在小药包里,然后把小药包一起放到塑料袋里,拿出去给了谢荣,“去问问人家,别跟身体不相和了。” 嗳! 谢荣是个急性子,回去换了衣裳就拿着去了,走之前还跟她爸打了电话,“您帮我再跟大夫约一下,看看人家在不在。” “小桐给你的药呀?” 嗯!一样只一点点,说是得找大夫另外给调配剂量。 谢伯伯心里便有数了,“我知道了,你收拾吧。” 老大夫在家,也给接待的看诊了。拿了药材闻了闻,再看了一眼剂量,心道:这是个特别懂行的大夫。这给的药材和剂量配比其实就是最合适的。 可这个大夫真正高明的不是药,而是看病人下药!这药是有调理肌肤的作用,但其实真正的作用是疏解肝气的。气顺,神安,诸病皆消。病消了,不浮肿了,不蜡黄了,气色好了,其实什么就都好了。 老大夫把这个剂量成比例的放大,“按照这个方子,用大锅,三大盆水熬成一盆水,洗澡的时候,把药堂倒进浴桶里,以微微烫的温度为宜。不要久泡,二十分钟就起,多了是害,懂吗?” 嗯! 谢荣问说,“那我拿的这个药材,都是对的?” 当然是对的!且一般的大夫开不出这样的方子来!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大夫,其实都不愿意给这些人瞧病的。尤其像是眼前这样的病人,真真是能给把人给琐碎死。老大夫就说,“是个懂药的人!”再其他的,跟她说不着呀。 谢荣兀自道:“那也很了不起呀!您不知道,给我药的是林作家……就是那个有名的作家,小桐。她爸是林副省,您知道的吧。人家文章写的好就算了,你说这中医这么难入门的东西,她愣是看了十多年就通药性了。人都说久病成医,听说她早些年身体也不好,老吃中药,现在那身体,谁有她棒啊!” 这个林作家是不是真的久病成医了咱不知道,但是你这个嘴呀,是成不了医的!嘴上没把门的,便是成了医生也做不了名医。她这么大年纪了,不想为这个费神。等谢荣念叨完了,她才道:“天不早了,你抓紧回去吧。保持一个好的作息,早晨不用太早,七点起床就可以。把自己收拾利索,然后散步。不用太快,怎么逛街怎么走。也不用太长时间,四十分钟就足够了。晚上九点按时上床休息,坚持泡药浴,有半个月,你就会觉得有明显改善。” 谢荣:“……”好吧!那就不聊了。 人一走,老大夫就给老谢去了电话,“……给药的大夫是个会看人的人,抓住人的性格特点用药,是个有心人。药用的好,坚持半月之后,偶尔泡一泡,百病不缠身。” 好! 谢东胜挂了电话,问秘书,“矿场那边……金厂长没有求助?” 暂时没有。 “你多留意!”谢东胜脸上带上了几分肃杀,“有些时候,是得杀一儆百。”是! 事实上,四爷今儿的事,办的并不如何顺利。厂里的几个领导回来,谁都没回自己的办公室去,都在大的会议室里呆着,当企业蒸蒸日上,发展势头良好的时候,都是有冲劲的。摊子越大,级别越高,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路秋山给倒水,石书记就喊:“要凉水,一天都忍着呢,一口水都没喝。” 副厂长齐南就说,“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保留一半领导层,干工人什么事?撺掇老矿工闹事,都是牛安军这一伙子的主意!真他娘的豁得出去,不怕酿成大事故。” 庞昌玉端着凉水咕咚咚的往下灌,就说,“本来留些实干的原班子领导,他们熟悉厂子,熟悉工人,也便于管理,不是不能考虑!可现在……我就觉得金厂长说的真对,这伙子就得从跟上给掀翻了。压根就不用客气!太他娘的气人了!” 路秋山心说,这是受了多大的气呀,把人气成这个样子了。 谷穗跟着去了,在外面也正灌水呢。在路秋山出来的时候就说,“……弄了一群炸山受伤残疾的离退休老矿工,把领导们堵在办公室里,一天别说吃饭喝水了,便是上厕所都费劲……” 这么缺德呀! “可不是!”谷穗就说,“那个牛矿长说是身体不舒服,去检查去了。先是不在,后来找回来了,又一副拿那些老功臣没法子的样子……那样子真是……恨不能给俩巴掌。” 路秋山都觉得哪里不对,“厂长可不是个人气吞声的人,他没说啥?” 今儿一天,厂长没发一言。 路秋山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好说好话这好办……耍无赖这一套,那是找死呢。” 可不在找死呢吗? 四爷轻轻敲了敲桌子,“人家既然不想谈,那干脆就掀了桌子吧。这个掀桌子的人……大家别管,三天内,必有人掀!累了一天了,都早早回去歇着吧。缓着些,最多三天,必见结果。” 老石就看四爷:“把稳吗?” 把稳! 桐桐把掀桌子的人都给约出来了,常青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之前,跟矿山所有的来往账目,从中谋得的私利,你全部返还!牛安民等人,到底在其中干了什么,你最清楚。”四爷看他,“把你自己的根底彻底挣脱干净,而后咱俩合作,万万不会叫你吃亏。你只看到了厨房刀具的利,岂不知真正的利在厨房电器。” 这玩意你也能做? “为什么不能!”四爷看他,“一边是你去掀了桌子,其他的合作,你不用本钱,却能跟我利益共沾。一边是我掀了桌子,你不至于进去,但你在外面蹦跶的日子也到此为止。之前挣的钱,照样一毛不剩的得上交。哪一边,你选一个。我便是合作,其实不愁找不到一个干净清白的人来,为什么就非你不可?” 常青山直搓牙花子,“这玩意要是我干了……那我他娘的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那你们侵吞了那么多公家财产不还,又是什么好东西? 常青山一脸的为难,而后假惺惺的叹了一声,“现在想想,我干的那些事……要叫我老子知道了,我得完蛋呀!与其叫人家查出来,还不如我主动交代。坦白从宽,这是一贯的政策。雁过都留痕,纸也包不住火!要现在不说,那他们以后被发现了,罪过更大。算了,担着个坏名声,但好歹咱是诚心救人的,对吧?” 对!牛安军这些人,会谢你全家的。 常青山叹气,“他要是听话,其实不至于如此的!”谁叫他们不听老子的话呢! 四爷就起身,“两天时间,够吗?” 常青山点头,伸出手,“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然后常青山走了,忙活去了。跟这样的二世祖打交道,好处和坏处一样多。他们以为抱上大腿了,以为有这样的二世祖在前面挡着,他们干点啥不太要紧。可其实呢,二世祖干点啥,那是看好了线的,便是踩线,也绝不过线。可他们但凡干点什么,必是过线的。 一旦出事,二世祖能利索的脱身,他们知道怎么规避风险。 可有些人,见识少,一看见利就往上扑。扑的时候不觉得,只觉得挂在大腿上很安稳。可却不知道,他抱着的大腿是站在悬崖峭壁上的。很危险,但撤的及时还能救。可他们却全在悬崖上挂着呢。这个时候,那大腿要不踹了你们,还怕你们把他给拽下去了。 可笑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不自知。 常青山算是有良心的,不叫他们动,就是给他们机会顺着大腿爬上来,之后再想法子。可是无奈呀,自己悬空着,还总试图扯着自己掰腕子。常青山再是嬉皮笑脸,看起来怂怂的好似特别好操控,呵呵!那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是啊!常青山也是这么想的,姥姥的!就怕这种不识时务的!当人家认真的时候,乖点吧!娘的,一手扯着自己的腿,一手还跟人家掰腕子。现在好了,把老子的裤子扯掉了。老子再不一脚踹开你们,一定会被你们拉扯着一起掉落悬崖的。 于是,常青山一大早就去有关部门说明问题去了:“……当时我真不知道那些矿石来源有问题……只以为他们产能过剩在找销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确实是从里面赚钱的,但账目清晰,如今账目彻底封存的,我的账户我也申请冻结,有几处房产可以上交……” 他把他摘的干干净净之后,把厂矿那些谁索贿谁抽成说了个清楚明白,“这个也有详细的账目,我都带来了。” 时刻关注情况的人立马向谢东胜汇报,矿场那边牵扯出了窝案,而今案发了。 谢东胜皱眉:“怎么扯出来的。” 秘书低声道:“是常青贸易公司的常总常青山。” 谢东胜一愣:“你说谁?” 常青山。 谢东胜把手里的笔慢慢的合上,‘嗯’了一声。秘书就知道,这是叫自己详细的说说。于是,秘书就详细的说了。 谢东胜缓缓放下笔,而后抬手抓了电话,不知道电话打到哪里的,秘书只听见说,“……不动则已,一动便得有雷霆之势!矿场是个口子,顺着这个口子要往深的挖……” 要挖多深没人知道,反正张念心就看见正开会了来了很多的人,然后会议室里,除了胡主任,都被请去了! 前儿,把人家堵在这里出不去。 今儿,被人堵着门口谁也别想走。 胡主任艰难的吞咽,但是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可他知道,得去找金厂长谈谈了! 第952章 流金岁月(83) 这件案子,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那便是这些二世祖,真他娘的毫无信用可言。有用的时候称兄道弟,可无用的时候撕扯的是真干净。 这事出了时候在圈子里就流传着,说是金厂长下手不留情,凌厉的很。 可紧跟着,事端是怎么起来的,就流传出来了。 这事叫人怎么说呢?那样的二世祖被人捏住了,那这姓金的到底是个什么路子的人呢?说他下手狠?其实呢,人家不屑下手。两边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呀!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农机厂接管了矿场,当月就拿了全额工资。从下月起,改变工资的计算方式,按照多劳多得的计酬办法。 一发工资,大家心里稳了。 但是职工难管理就难管理在这里呢。这些年,里面充斥的关系户不少。也有好些是干活不成,拿着工资的这种人。矿场的活太苦太累了,很多人拿了工资之后,用工资的三人之一就能雇佣城郊的农民代替他干活。这种的事情,不深入厂矿,根本都不能知道。 如今一严格管理,第一天的开采量减少了大半。 四爷没言语,再看第二天,而后第三天。连着三天,都是这个样子。 “找会计来!”四爷就说,“把这三天每天每人的工资贴出去,叫大家做到心里有数。下个月计酬方式改变,到时候拿到的工资少了,吵嚷起来怎么办?叫他们每个人心里好有数,去吧!” 这么一弄,好多人都不乐意!要拿几级工资就几级工资,现在这,大家连一半工资都领不到,凭什么?! 四爷就跟代表谈话,“这就是说,有好些工人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但这也是因为长期在厂矿干重活导致的!厂里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只考虑所谓的大锅饭就一定要按劳计酬,这也是一种不公平。 四爷就说,“这话很有道理!要不然这样,给咱们调配工种,从厂矿一线扯下来。还是按照之前的,按照工资标准结算。主要转为装卸运输岗位,全勤之下,全额工资。咱们的一线,招收合同工!这个安排,都满意吧!” 满意!再满意没有了。这才对嘛!咱是正式工,干轻松的活,拿稳定的工资,这就是咱们想要的。 “那就晚上开个会,都签个保证书。” 可以!没问题。 四爷当即拿出了保证书,以及合同工的用工合同,都摆在面前,“保证书人手一份,发下去。这个合同,放大之后就张贴出去。” 路秋山马上去办去了!这些人呀,就是不懂听话的好处。 然后一个个的真就签订了保证书,给交上来了。他们觉得,稳当的工资压倒一切。合同工的用工合同上,罗列的太详细了!干多少给多少钱,干的超出多少给奖励多少,万一受伤了,伤情怎么认定。 说实话,合同这种东西那是用来干嘛的?那是用来扯皮的! 越是罗列的详细,这说明这是对外人的态度呀!就是得算计的明明白白的。咱们不一样,咱们以厂为家! 一个个转了轻松的岗位了,厂里涌入了一批合同工。 体检之后,合格才能录用。在签合同之前,请了律师,逐条逐项的给这些人把合同讲解了一遍。不懂就再问,觉得合适了再签约。 如今挣钱难死了!找个挣钱的地方不容易。四爷给好几个县发了用工招聘函,好些都是乡镇或是县上组织来的人。有些地方重视,有些地方不重视,事就过去了。 老家那边镇子上也都发通知到各村,但大家都不知道厂矿跟四爷和桐桐有啥关系。肯定不是骗子,对吧?再加上火车来往方便。好多人就觉得可以去试试。 万一能行呢? 但是人家这个体检挺严格的,有基础疾病的一律不要,一个合同工比正式工还严格。 黑塔站在人群里排队,朝已经出来的刘新潮招手,“这里!看哪呢?” 刘新潮左右看看,奔着黑塔过去,“咱村的其他人呢?都不行?” 黑塔摇头,“刘成才有肝病,狗日的喝酒喝的多了,肝不好,人家不要。黑狗子……人家说的腿骨折过……” 这么严格的! 两人经过层层筛选,留在了最后,大厅里有律师讲这个合同,两人听的怪认真的。可听完就忘了,反正是干的多给的多,只要因公受伤,什么样的伤人家都管的。每天八小时,周末该休息就休息。在这个工作日内好好干就可以,谁都不允许强迫人多干活。要加班可以,但是重体力劳动,加班也是限量的。厂矿强迫职工加班不可以,同样的,职工在达到上限之后,非要持续加班,也是不被允许的。加班的工资再好,若是超负荷,单位不允许。 两人就觉得这个厂子特别高大上,想多干人家都不乐意。 签了合同,这就算是留下了。若是要回去修整,三天后来也可以。要是不修整,留下也行。厂里有工服,住宿有宿舍,被褥一套可以提前用,回头从工资里扣。都是一些劳保品,耐用又便宜的那种。 那基本当天就留下了!去厂子洗澡,出来换衣裳,熟悉单位,学习怎么干活。满一月,每个人领一个工资条,凭工资条去领工资。 黑塔都愣住了,他看刘新潮的,“你这个月多少钱?” “四百二!”刘新潮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好几遍,“就是四百二。” 黑塔把自己的工资条送过去叫刘新潮看,“我怕不是眼花了!” 狗日的黑塔,干活跟牛似得,工资竟然拿到:“五百零三!” 是五百多吧! “是!是五百多。” 结果边上的工友说,“那边还有个莽汉,五百一!”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都在谈论工资。刘新潮就发现,大家的工资普遍在三百八到四百三之间。有那么百分之十的人,工资格外的高。这些人干的多,咱心里都有数。 这个时候的工资普遍是多少呢? 路秋山心里有笔账,之前看过统计,大城市的普通职工,平均的工资在三百五左右。咱其实都知道,这平均来的,都不咋靠谱。普遍的工资一定比三百五低,且低的不少。自己的同学在大城市,之前联系说,那边的普通职工的工资,在二百二到三百五之间。放在省城,全额工资的话,都在二百到三百之间。就像是厂矿之前的那些正式职工,又不是干重活,也不是技术工种,他们的工资就是在二百上下。 一样的领工资,合同工的工资最高拿到了五百一十九元,是正式工工资的两倍还多。这还不算,每个月还评优,成绩特别突出的,记上考评,一季度一奖励。像是拿的工资最多的,一季度的奖励怕不会低于二百元。钱在这里放着呢,这他娘干活还要人催?恨不能抓紧一切时间。偷懒?磨洋工?那是不存在的。 正式职工又闹事,四爷很好说话,“愿意去一线吗?保留正式职工的待遇,计酬的方式按照合同工来。” 一批年轻的小伙子就愿意去了!钱这个东西,谁跟它有仇呀? 剩下的实在干不动的,咱也不强求。你的能力只到这里,那就拿这一份钱就行了。 胡主任心说,人家其实觉得,正式工要是很能干,就愿意用合同工甚至于临时工来做运输,做这些轻松的话。工资待遇当然不会很高。但无奈呀,正式工不干苦活。人家随手一翻转,谁也没规定说是合同工就低人一等。瞧瞧这个工资拿的,羡慕死多少人了。 有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专门来采访来了,那一张张工资条,一张张笑脸,这才是工人的面貌嘛! 育蓉端着碗蹲在电视的边上看,能看的更仔细。这个工资说实话,太诱人了。她一边吃面,一边跟高城说,“棉纺厂那边,好些青壮都找我打听呢,说是那边还要人的话,千万通知一声。如今厂子的工资只发一半,还不能按时发。爸妈的退休工资就更别想了,年前两人一共发了一百二之后,到现在,一毛钱都没见。四海那边呢,说是农机厂的高工,每月的工资在三千以上,就连保洁的工资也在两百以上……” 高城给孩子的碗里放了一勺酱鸡蛋,又问育蓉,“你的面里没放醋吧。” 没放,夹了泡菜拌着吃,不用醋!说着又扒拉面,而后问高城,“我跟你说的,你听见了?” “听见了。”高城夹了一筷子泡的花白,慢慢嚼着,“农机厂的房子也竣工了!不仅竣工了,还要简装修。听说一个高工可享受四室两厅的房子,面积在两百平上下。他们最小的户型都有五十六平,是两室一厅的格局,我专门去看了,带两阳台,带厨房卫生间,改个小三居都成。” 是吗? 是啊!高城不由的咋舌,“知道机械厂、轴承厂这些但凡跟机械沾边的,都急着找四海谈吗?现在不是四海要不要吃他们,而是下面的工人盼着赶紧被四海给吃了,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了。厂子里好些干部都是技工出身的,他们愿意回车间当高工去,也不愿意当那个穷家。别说来问你的了,我这边都有人拖关系,想跟四海谈谈。” 嘿!这事闹的!工资和待遇往那里一摆,闹的其他的企业人心惶惶了。 高城也端着碗蹲在育蓉边上了,“老季他们一个检修组,前儿找到学校了。叫我帮着问问,说是像是他们这种懂点机械的,四海那边愿不愿意要!如果愿意,他们辞职过去,合同工都行。” “这事……咋问呀?”育蓉都发愁,“想去的人多了,这个后门没法开呀?!” 是啊!可都是老朋友了,看那日子过的,又着实是于心不忍,“要不,我改天试着问问?” 嗯!抻着劲儿问问,或是他们再有招聘合同工的消息,给咱递了信儿也行。到时候选上选不上的,看各自的本事呗。 高城还问:“在那边说怕是不方便,我要不要约出来吃饭。” 哪有那个时间? “是啊!哪有那个时间?”约四爷吃饭的人真要排起来,反正大半个月不在家里吃饭,人家是饿不着的。林雨桐说谢荣,“你回来一说,知道这个事就完了。吃饭不吃饭的,一个样儿。你知道我们家这位,不爱在外面应酬。” “这一点跟林叔挺像的。”谢荣就道,“这个邵厂长,跟我是同学。不管怎么样,请你们家金厂长抽空见上一面,成吗?” 林雨桐就笑,“见面容易,说事我们家这位可定不下来。主要还是政府部门也在协调沟通,这事是马兄在负责,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马均田那人,最没人情味的就是他,“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忙的很了,我妈打五次电话叫他来吃饭,他能抽空来一次就不错了。弄了个呼机,还叫秘书带着。常不常的只叫秘书回个电话,说是忙着呢,顾不上。” “你看你这人,人家整天晃悠,你嫌弃他!他顾忌你的感受,不来惹你的眼了,你又说这个人冷淡,没人情味。”林雨桐催她,“赶紧回去吧,一会子孩子该放学了。” 愣是把人给推走了。 吴秀珍就说,“你谢家这位伯母呀,是有大问题的。说起来也是念了不少书的人,怎么处事这么糊涂了。对女儿疏于管教,这么长时间了,从不说谢荣的不是,却处处拉着人家钧田不撒手,这是做什么呢?在母亲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可咱心里得知道,孩子不能永远只是孩子。不管教好自己的孩子,却奢望人家跟她一样的包容她的孩子,这哪里能够呢?以前还能说不在一起生活,不知道谢荣的情况。可如今在眼皮子底下这么长时间了,她可管教?四海都这么忙,可想而知人家马均田有多忙。这要是她的儿子,能这么动不动的就打电话,叫人回来吃饭吗?人家管的事多要紧的!老谢这么个明白人呀,他这老伴儿,怎么是这么个糊涂的。不用问我也知道,这些老谢必是不知道的。老谢忙,谁去说这个。怕是关于谢荣的事,她跟老谢说的都未必是实话。” 林雨桐将草莓端给吴秀珍,“不是读书多就会更明智的。”事实上,这个时候趁着都有情分,约束谢荣,维系马均田。支持对方工作少添乱,生活上多关照对方,别总想着再撮合双方,叫他们再破镜重圆,这对谢荣的将来才是最好的。 吴秀珍把草莓推开,“给孩子留着,我吃这个干嘛。酸的倒牙!”说着话又问说,“三岭那边的茶馆子弄好了?” 差不多了,下个月就能开张。 林雨桐给孩子们用蜂蜜把草莓腌渍起来,也就半个小时,孩子也放学了。 回来抢着把草莓分了,就等着开饭。 金锏换了衣服下来,“我姥爷又开会?我都多久没跟我姥爷一起吃晚饭了?” 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以为你姥爷不想回来吃饭呀?这不是忙吗?” 金明明从楼梯上往下滑,刺溜一下就下来了,“我爸今晚上不回来吗?” 说是回来吃的! 看了看时间,桐桐出去迎去了。结果就见四爷跟马均田站在门口说话。 林雨桐就说,“到门口怎么不进来呀?” 马均田朝谢家指了指,“今儿打了七个传呼!”当时自己跟金厂长连同市里的多家机械类厂矿单位开研讨会,都想叫金厂长整合,可怎么整合,这是大事!牵扯到的各类相关从业人员,不下十万之众,岂敢大意?可结果呢,一个传呼接着一个传呼的打,秘书回了又回,这边也不说是什么急事。 林雨桐还操心:“我才见了谢荣,没说谢伯伯身体不舒服的事。” “谢叔去下面视察煤矿去了,不在省城!我中午吃饭的空档打了电话过去问过了,一切都好。” 那就不知道了! 林雨桐苦笑,一脸的爱莫能助。 马均田不由得摇头,跟四爷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这个提议呀,好是好!这么整合,你这个内部处理起来,怕是阻力重重。” “先揉到一块,多捶打几次,就整合完了。” 马均田就笑,点了点四爷,“你呀,下手别太狠。” 说的是什么林雨桐也没听明白,两人倒是心照不宣,马均田摆手,“你们回吧,我先过去看看。”四爷和桐桐目送马均田离开,在一起往回走。四爷就低声道,“为了整合的顺序,今儿吵吵了一天。那就干脆无所谓顺序了,咱就一块往下吃。吃进去怎么消化,那就是我的事了。” 这个呀! 回来就不说工作了,主要是围着孩子转,问孩子在学校的事。 结果晚上了,怕是半夜吧,正睡着呢,电话响了。是楼下的电话,那是林双朝的专线电话。 一听电话铃声,人的心都跟着哆嗦。这个时候还打电话,一定是省里出大事了!且一定是大型的突发事故。 林雨桐蹭的一下起身,四爷是累惨了,还睡着呢。她起身,披着披肩下楼,要是乔主任没能及时来接,自己就得去送一趟的。 结果一下楼梯就听到吴秀珍的惊呼声:“你说谁突发急症?” 林雨桐的脚步匆匆,能惊动林双朝,必定级别不低。她推开父母的卧室门,“爸,没事吧!” 林双朝正要换衣服,“快!叫四海……你谢伯伯正从平洲往省城送。” 哎哟我的天呀!太突然了。 第953章 流金岁月(84) 突发急症? 四爷一下子就睁开眼了,心都跟着砰砰跳:“什么病?” 不知道!林双朝也没在电话上问。 说着话,四爷都把衣服套在身上了。两人从楼上下来,林双朝漱口出来吴秀珍正追着递热帕子呢。 这边抹了脸,那边三个人就出门。吴秀珍得在家里看着俩孩子。 而且,谢家那边司机和秘书陪着去平洲了,这会子怕是得搭着谁的顺风车。 林雨桐的预感很不好,这得是什么情况之下,才会把人往回送?且半夜惊动这么多人。 谢伯伯不是一般的人呀!对他的安排一定是慎之又慎的。 真就是病了,只要不要命,也不会这样的。平洲再怎么说也是地级市呀,一个地级市的医疗条件再差,也是有限的。而且,是病人在路上颠簸好呢?还是叫病人先在医院,然后抽调好的大夫往过赶好呢?有两个小时时间,好的大夫都能从京城给送过去了。 便是地级市的医术水平不行,但各项检查都能做。检查单子传不到大医院?大医院有经验的专家通过电话给不了诊断和治疗意见? 这边通过专家的建议治疗着,防止情况恶化,那边紧急抽调专家,哪怕动用直升机去送大夫呢。这才是合理的流程呀! 可现在,大张旗鼓的把人往回送。 林雨桐攥着林双朝的手,这种情况,林双朝当然也想到了,只怕是最坏的情况。 四爷才要倒车,看谢家母女怎么去医院,结果后面车灯就亮了,路过的时候司机把车窗打开,朝前摆手,这是席省的座驾,那母女在车上。 把能惊动的人都惊动了,林双朝的手不由的抖了起来,眼泪一下子就下来:“老谢啊……” 是!情况一定是最坏最坏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跟救护车前后脚到。 林雨桐下车的时候看见席省下车,疾步朝那边去。而后看见谢荣冲了过去,然后嚎啕出声。 林双朝搓了脸,没再叫桐桐扶着,快步跟了过去。四爷和桐桐紧跟着,进了保健楼。 进去的时候看见医护人家推着的车上躺着个人,白单从头盖到脚。 人没了,再三确认,人就是没了。 别人都不好进去了,人去了,遗容没整理好之前,除了亲眷都不要靠前,叫人走的有尊严一点。 进去的除了那母女俩,也就马均田了。 医院里有小厅,几个领导都在小厅里坐了,医疗系统的领导也都在,医院和专家组正在里面给汇报情况。 什么情况呢? 里面有人在说,外面也有很多随行人员知道情况,谢伯伯的秘书哭的双眼肿着,“……煤矿的情况很糟糕……很糟糕……矿工的日子尤其难。改制是难,不改制还是难……煤矿有承包出去的,可承包之后,安全出问题,且监管难……实地看了之后,领导三天都没合眼了……” 林雨桐听的特别难受,事情往往难就难在这里了。百姓在不顺的时候总是骂,可坐在上面的人又有多少不是想当个好的当家人的。改制是大势所趋,必行之路!可这个决定一下之后,所附带的其他问题,紧跟着就凸显了出来。若是没有那么大的责任心,他何必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她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大厅里不时的有哽咽声传来,这里有像是桐桐和四爷这样的,亲近人家的后辈。也有些是医护人员,他们只是刚好在值班,碰上这样的事了。他们不认识躺在那里再也起不来的人,那个人也从不认识他们。这个眼泪无关其他,为了的不过是他的那一份心和责任罢了。 这样的事其实能用到自家的不多!万事有相关的部门和人员办理,等确定好了追悼会的日子,就参加追悼会就可以了。 四爷和桐桐没走,林双朝的司机已经来了,送林双朝回去。再大的事,他们得按时上班的。两人把林双朝送到车上,就又返回医院了。 医院里留下的都是跟桐桐和四爷身份差不多身份的人,这会子消息还没传出去,很多人还没受到消息。有些关系亲近的下属,怕是在下面任职,这会子便是要来,也还在半路上。 四爷跟马均田他们说话去了,看安排去殡仪馆的事。 林雨桐去看谢荣和谢家伯母,去的时候几位阿姨都陪着谢伯母,桐桐去看谢荣了。沈楠挨着谢荣在椅子上坐着,手里端着水杯子,“……到底是有年纪的人,这般吃不下睡不着,操心劳力的……突发心梗……概率是极高的!” “我就是后悔……我悔的肠子都青了……”一行哭着一行说着,抬头见桐桐过来了,她便咧嘴哭,伸手拽住桐桐的袖子,“我……要是少叫我爸操些心,就好了!这么大年纪了,没有一件事不要他操心的!而今好了……再没人能为我操心了……” 人呐,不就是这样!失去了,才会去后悔。 沈楠不住的给她揉搓着手心,“保重自己,大声嚎哭出来也行,别怕,没人笑话你的……” 哭又不敢嚎啕,这会子真就哭的都抽抽的。那手蜷缩到一起,整个人都往一处缩。 林雨桐抓了另一只手,使劲的搓着,“头朝后靠……”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谢伯母一下子就扑过来,“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妈妈怎么办……”她说着,就急切的喊:“钧田……” 喊马均田能怎么着呀?他能怎么办? 林雨桐过去一把抱住谢荣,一巴掌拍在谢荣的后背上,“哭!大声哭出来!” 这一巴掌拍下去,谢荣‘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一个人极度宣泄的时候,那个哭声呀,把多少人的眼泪都哭出来了。她大声嚎啕,嘴里来来去去的就念叨一句:“我要我爸……我要我爸……” 沈楠松了一口气,对!就是这样,悲伤了就得哭,哭出来就没事了。 她低声给护士说了一句,“取半片安定,碾碎,倒杯子里加一辈底的温水来……” 哭完了,渴得很了,便是苦也不大觉得了。这边一杯子带药的喝了,再给一大杯温水都叫喝了。沈楠这才起身,“走!跟我去我的值班室,在这里惹的伯母跟着你伤心。” 林雨桐扶了谢伯母,“您好好的,别操心她!我跟谢楠今晚陪她。”好!好! 大声的哭能耗干人所有的力气,再有半片安定,能叫她很放松的好好睡一觉。 林雨桐跟沈楠去了她的值班室,在沙发上坐了,沈楠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太突然,一点不给人思想准备。” 是啊!谁能想到了,“体检的时候那个病症,会疼会痛苦,但不会要命呀。” 就是因为这个,才都大意了。 沈楠就说,“当年我爸在部队不在家,我们一家还没随军呢,当时的地方父母官正是谢伯伯。谢伯伯把拥军做的特别好,我奶奶当年病重,我爸赶不回来,那时候经济上也不算宽裕。没有谢伯伯给医院放话,可能我奶奶当时就救不回来了。不止对我家是如此,凡是军属,有困难,他是真的特别尽力的去解决问题的……这件事呀,我爸想起来就念叨,想起来就念叨……”想想也是!谢荣这么折腾,沈楠从不抱怨,原因就在这里呢。当年的滴水之恩,便是涌泉相报了,尤觉得欠了人家的。 就这么聊着,天就亮了。八点整,得送遗体去殡仪馆。 这才把谢荣给摇醒,一睁开眼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稳稳的从床上下来,随便打理了头发就道:“害你们陪我熬着。” 说这些做什么?走吧! 出来的时候马均田几个人都在外面等着呢,还有谢伯伯的一切亲近下属都到了。她打了招呼,就问马均田,“都安排好了?” 马均田只点头,“好了!走吧。” 结果该捧遗像了,谢伯母坚持叫马均田捧:“钧田呀,只有你……” 好几个人都轻轻皱眉,不能这样的。 马均田的父母连夜里赶来了,这么着怎么弄? 四爷轻轻拍了拍马小俊的肩膀,这孩子就扯着他姥姥的袖子,“姥姥,我要捧……还有我呢!” 谢伯母抱着孩子就哭,“你这么小……” 十一岁的孩子了,不小了! 可谢伯母不吐口,这事就这么僵持住了。 马均田熬的双眼通红,抬手要接遗像,结果谢荣先一步接了过去,“想了想我也没为我爸做过什么,他这一辈子就剩下这最后一件事了,我要再不做……那他养了我一场,图了什么?”那就这样吧。 隔了一天就是追悼会,遗体告别。 给孩子们都请了假,连带的育蓉和育莲都是一家好几口子过来。 人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可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躺在这里的人他其实真的有劳心劳力,想尽心负责的办好每一件事的。 林雨桐和四爷带着两个孩子上前,深深的三鞠躬,无比的虔诚。 这一告别,这个世上再就没有这个人了。 回去的路上,俩孩子特别沉默。 到了家里,金明明不进去,她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朝谢家那边看。 四爷和桐桐脚步只顿了一下,并没有打搅孩子。 育蓉路过的时候停下来了,蹲下来看她,“怎么了?” “谢爷爷很好,却没人知道他很好。”金明明的嘴一瘪,“我觉得很难受。谢荣阿姨没有积蓄,也没有房子……谢奶奶在一天,他们可以在这里住一天,可将来呢?” 将来自然是要跟普普通通的人一样,去过日子呀! 金明明便起身,“所以,姥爷是对的!” 离了他,我们终归是要归于平凡的! 第954章 流金岁月(85) 这件事对林双朝的打击还挺大的!人说走就走了,啥感觉呢?吴秀珍就说,“你晚上早睡一个小时,莫要再熬夜了。” 可是事就在那里摆着你,肩上千斤重,又焉能惜自身!想干的事太多,偏给的时间有限。 这件事对四爷有影响吗?工作上也有些影响,毕竟很多工作需要马均田主持,他是全程参与者,可而今,马均田有家事要处理。先是得叫他休息休息,缓一缓,从人出事就给他打电话,他跑前跑后,也是几天都没怎么睡。而后就是……前丈母娘和前妻怎么安排。 马均田把谢荣约到外面,问谢荣的打算,“你这个摄影,怎么说呢?当做个爱好是可以的。文化单位……很多也将要推入市场的。别说是杂志,是出版社,便是报纸……也得看每个员工每年能不能完成任务,推销出去多少。我觉得你的性格去做这样的事,是做不来的。以前呢,你上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家也是看你能找到门路出入很多难进出的场合,所以才这么纵着你。可你心里得清楚,人情这东西,用一分薄一分,对吧?你不能再随心所欲了。所以,你在单位的价值在逐渐降低。那就不如,换个工作。组织会考虑这一点的,你看,你要么去做老干局工作,这个做的到或是不到的,住在里面的老人看在谢叔的面上,也不会为难你,你的工作好做。再要么,你就去……妇L,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两个方向,你考虑哪一个?” 谢荣抬头看马均田,转着茶杯子,“你觉得哪个合适?” “老干局的工作。”马均田就道:“回头,你跟阿姨先搬过去住。” 谢荣愕然:“你是说搬家?” 马均田叹气,“我才跟你说了,人情这东西,你不能肆意挥霍了。阿姨在一天,你们住一天,当然没人会撵你们。但是,又何必多给别人添麻烦呢?这边空了职位,很快人家就会上任,做这个后勤保障工作的,你就说难不难?不敢上门提,那人家就得想办法再安排。这又何必呢?那么大的房子,只你们住,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热乎气,住那里做什么呢?” 他耐着性子解释这个事,“很多人退休了之后,都住干休所,各种设施条件都是最好的。阿姨住过去不寂寞,环境也不比这边差!你这主动一退,人家给阿姨安排房子,不会低于一百平。你陪着住过去,回头你又做老干工作,那边有单位自建房,省里后勤会跟相关的领导沟通,在住房上也会单独给你一些关照。有个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便是将来没有阿姨了,你也有自己的房子。这个房子需要自费一部分钱,钱的事不用你管,我来处理。这么算下来,就是两百多平。这住的多安心,方方面面的都顾忌到了。你方便了大家,而你也得到了实惠,有什么不好呢?住在大院里,那里的房子不会属于个人的。都是过客,何必执着?” 他说着就给谢荣添了茶水,“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没了谢叔之后,现实的生活问题。阿姨有抚恤金,每月有这一部分钱,生活是无忧的。便是因为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这个组织都会考虑。我主要说的是你!咱们结婚之后,跟我爸我妈住了几年,那个时候,因为我爸的关系,家里有人做家务,你几乎不插手。后来呢,我去地方任职,小地方大小是个领导,生活各方面,也有人照顾,且照顾的很到位。离婚后,你又回来了,家里也有人照顾生活……而之后,你得在没人照顾的情况下生活,还得照顾阿姨……你得多考虑这些问题了。再不能纠结在虚妄的东西上,这对你的人生没有丝毫的意义。” 见谢荣还是不说话,他叹了一声就又道:“你别嫌弃我啰嗦,该交代的我总是要交代清楚的。你的性格……不是说不好,一个人一个性格,只有处得来处不来,对吧?但人嘛,谁也不能随心所欲,对不对?在我面前,任性一点没关系。但是,跟朋友相处,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之前,我数次说过你,你总也不听。这次,我希望你能听的进去。不管是沈楠还是小桐,都堪为良友。之后跟她们还是平等相交……朋友能包容你的任性,可你要是一直得叫人家包容你的话,这也成不了朋友了。不要事事麻烦人家,明白吗?” 谢荣双手捧着杯子,良久才道:“……也就是你,现在还肯为我操心,恨不能事无巨细的,都替我想到了。” 马均田看她,“说这些话作甚!” 谢荣苦笑,又是沉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妈不太好说服,你要是去说,她必是要反对,甚至哭闹起来折腾的很难看。这事只能我去说!” 对!就是这个意思。谢荣心里也知道,把自己的以后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也是他的一个态度,那便是自家妈一直提的复婚的事,他是拒绝的。 其实他一直都是拒绝的,不是因为没了爸爸他才拒绝的。两人夫妻十多年了,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要是下了决定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 当时离婚之前,两人闹了很长时间。一直避而不谈离婚的事,也是他!他当时就说,“你得冷静,得控制你的情绪,离婚的事不是儿戏。等你想好了,真要是下定决心了,我随你。你要是反悔了,咱还好好过。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喜欢反复。” 谢荣就说,“那我有一个请求。” 嗯!你说。 “当时离婚的时候,定下的是,孩子一半时间跟你,一半时间跟我,共同抚养孩子……” 马均田皱眉,“你想要孩子的抚养权?”这个事情不能轻易妥协,不是不给亲妈,关键是自己担心孩子的教养。尤其是谢荣从没有单独生活过,一直是别人照顾她,而今她还有母亲要照顾,还得上班,孩子势必是她母亲照顾的多些。而自己这个丈母娘,她的教养自己信不过。 他正想这个事该怎么说呢,结果就听谢荣说,“不是!我想把孩子的抚养权彻底的给你。” 什么? 谢荣又低了头,“孩子有亲爷爷奶奶,他以前什么样的生活,之后还能是什么样的生活。便是你爸退了,可你的级别也不会低。孩子不会因为生活的前后差异带来太大的变动。再说了,我自己……该怎么生活我都不知道,我妈又是那么一个状态,孩子跟着我,是不会得到更好的照顾的。叫孩子跟着他爷爷奶奶去京城生活,放假回来跟我一起,成吗?便是你再婚,孩子只跟老人生活,也不妨碍什么。” 提出这个,确实是马均田没想到的。他点点头,“好!随后给孩子转学的事情交给我。” 谢荣就起身,“那……就这样过吧!你忙去吧,我妈要是再打传呼叫你,你不用总听她的,你给我打个电话,我知道怎么处理。要真遇到事了,我会跟你求助的!没求助,就说明…又是我妈无病呻—吟呢。” 马均田沉默了,但还是点头,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自己走。 马均田便站着没动,看着她出门,站在马路边上伸手都拦了出租了,却赶紧跟人家摆手,奔着公交站牌的地方去了,然后笨拙的仰头去看公交站牌的地址,等了十多分钟,来了一辆车挤不上去,再来了一辆车不会跟人挤,直到第四辆车,才顺利了上了车,走了。 什么感觉呢?心里怪不落忍的。但他还是没动,她得跟个普通人一样去生活了。 从公交车上一下来,谢荣就呕的一口吐出来了。吐在路边的树坑里! 门卫急忙就出来,桐桐骑着小三轮出来,赶紧停在边上,给她拍了拍,“这是……晕车?” “公交太挤,一会子一停……晃悠的人难受……” 林雨桐接了门卫端来的水,叫她漱口,然后跟人家道谢,这才拍了拍小三轮,“坐车兜子里去,我送你进去?要不,我拉着你,咱俩去菜市场买菜去。兜兜风,这晕车的劲儿就过去了。” 谢荣真就坐上去了,“走!” 嘚咧!买菜去了。 门卫在门口笑,就那么个小三轮车,亏的俩大小姐不嫌弃丢人,骑着过街串巷的。 一路上,桐桐都跟谢荣说话,“看见了吗?那家的豆腐最好,我观察了,很卫生,很多人大老远的都来买……还有那家,你要是给孩子买衣裳就去他家店了,大了小了的,都肯退换,态度很好……” 谢荣跟桐桐背靠背,这会子只能用头抵住桐桐的背,不由的就笑了,“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 什么? “面子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你考量的!那些年,你在乡下是怎么生活的,我都不敢想象!”谢荣苦笑,“我想,易地而处,我会跟着我父母,绝对不会那么甘心的留在乡下的。不在乎所谓的身份不身份,好似这点落差你全不在你心里……我最佩服你这个。” 林雨桐就笑,“什么落差不落差?!落差只是咱自己心理上的标杆。就像是我骑着破三轮车,怎么了呢?你看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谁在乎咱是谁,是干什么的,什么家庭出身,没人在乎的。在别人的眼里,咱们没那么重要。只是有时候,咱自以为咱是重要的。” 是啊!咱本身,有什么重要的价值吗?没有! 她大笑出来,催促道:“骑快点,这么慢,兜的什么风?” 第955章 流金岁月(86) 心里觉得突然开阔起来的谢荣回去就跟母亲说搬家的事,可才一开口,她妈妈就惊喜:“是去搬到市大院吗?”从省大院搬到市大院,这也是可以的呀! 谢荣愣了一下,“凭什么搬到市大院?”问完了,她反应过来了,原来还是想着自己跟马均田复婚,她好跟着自己一起过去,一起生活。 怎么还说不明白了呢?“我说过了,我们离婚了,不会复婚的!” 为什么不复婚?既然不复婚,那咱们搬去哪里? “干休所呀!”谢荣才吐出这几个字,那边便哭了,“你爸才没了,是谁跟你说什么了?”说着就一把抓在电话上,“我打电话问问这个王主任……” 谢荣一把给摁住了,“妈,人家没来找我!只是我觉得……住这么大的地方空的慌。住在这里,是为了方便我爸工作的。如今我爸没了,咱们有什么理由非住这里呢?” “那也不能这么着急呀?” 只要肯搬,不着急就不着急。 谢荣再没说别的,只去找了王主任,把她的想法说了,“我知道你们的工作也难,有更需要这个房子的人……我会尽快说服我母亲的!那房子我爸妈住了不少年了,要是再叫别人住,你们还是少不了小部分的改造装修的,这都需要时间。我理解。” 哎哟哟!这位大小姐可算是懂事了。 王主任就忙道:“不着急!不着急!大家都能体谅,怎么能叫阿姨心里好过,就怎么安排。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不如这样,咱改天去给阿姨选房子。那边估计也不是新房,重新粉刷和装修的事情我全程盯着,一定得叫阿姨住的舒服舒心。等那边收拾好了,再叫阿姨搬也不迟呀!” 谢荣觉得马均田说的真对,当你解决了人家的难题,他们会积极为你解决难题的。就像是现在,他们一定会尽力给母亲找一处特别好的住处,收拾的尽善尽美,如此,才能叫老太太满意。这么一办,好似大家都特别有人情味。 被王主任特别客气的送出来,她的心情都是美妙的,觉得自己一个人办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可是一回家才知道,自家妈出门了。 “去哪儿了?”她急着问保姆。 保姆朝外指了指,“说是出去散散。” 散步了吗?她赶紧追出去,可是把大院都跑了一遍,也没碰见自己妈呀。 去哪了? 桐桐看着坐在沙发上哭的不能自抑的谢伯母,递了纸巾过去。 谢伯母接到手里擦了眼泪,就道:“谢荣是个孩子性子,她知道什么呀?必是下面的人迫不及待的要去巴结新领导!是,老谢没了,我没功劳没苦劳的,住在这里不合适……” 咱可不敢应承你这个话。林雨桐就道,“在您眼里呀,我们都是孩子。可是,出去之后,谁拿我们当孩子呢?咱们马副市早是独当一面的父母官了,这能是一个孩子吗?性子是性子,可她是个大人了呀!您可不能小看了谢荣。我看呀,经此一事,她成熟多了。一则呢,能给您换个环境,尽快从这个情绪中走出来;二则,也是能解决家里的现实问题,她的住房问题也得解决,对吧?她先跟您住干休所,随后她的单位有自住房,分到手里一辈子就不愁了……” “她要那个房子干什么?她有钧田,有小俊,她要那房子干什么?有钧田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呀,钧田住在市大院里,有钧田住的,怎么就没有她住的?有他们住的,怎么就没有我住的?” 林雨桐:“……”这就没法劝了!要是只单纯的不肯搬,这还能劝。但是人家搬的前提是,要搬去跟前女婿一起住,等着女儿和前女婿复婚呢。 这事……怎么说呢? 她一口咬定人家会复婚,她对谢荣未来的考虑只有一种,那便是跟马均田复合。那这就属于谁劝都没有的死结了。 “小桐啊,你跟谢荣是朋友,你得劝劝她。”谢伯母一脸的愁苦,“钧田是个好孩子,错过这个,再也找不到像是钧田这么好的人了。一个女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有能力,各方面还好的男人,这是把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光的事。遇见了就千万不能撒手,抓住了千万不能丢了。她是倔强,不肯低头,不是对钧田没有感情。我跟你谢伯伯从来都把钧田当成自己的孩子的……” 正说着呢,外面脚步匆匆,不是谢荣找来了又能是谁? 谢荣听了个尾巴,就有些羞恼,“妈,您干嘛呢?复婚复婚复婚,整天念叨复婚!要是能好好过,我俩能离吗?凭着老一辈的情分,我俩还是决定离婚的,那你觉得这是一句复婚能解决的事?” “怎么不能解决呀?是不是钧田不乐意?还是他父母不乐意?”谢伯母就道,“我给他打电话,给他父母打电话,我得问问他们……你爸才走,他们是不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谢荣的浑身又开始抖,“妈,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南边,我就去鹏城,我离你远远的……你什么时候松口,不再提复婚的事,我什么时候回来。” 你——你——你—— ‘你’了半天,怎么着了呢?昏倒了! 又兴师动众的送医院,在医院住下了。 谢荣什么也干不了,得在医院陪着。 老些人都觉得,老谢才没了,遗孀就这样了。都得去看望看望的,结果见谁都说,说是老谢虽然走了,但是好在还有钧田呢。每个人出来,谢荣送人的时候都跟人家解释,“我妈现在有些没走出来!您别听她的,我跟钧田做兄妹行,做两口子,我生气他也不好过……” 大家就理解了,知道并不是要复合的意思。 可这不复合,谢荣能这么处理,那不仅是给马均田解决麻烦,大家也对谢荣的观感极好。 这一住,住了好长时间,该出院的时候,谢荣麻烦了桐桐和沈楠,桐桐开的车,沈楠陪着。谢荣全程指挥,“朝东走……” 这不是回家的路呀! 谢荣不言语,再走了一段,车子便转向了干休所。 谢伯母面色大变,“这么迫不及待的把我打发出来了……” 谢荣只给桐桐指路,“拐弯……对……往最里面去……” 车子停下来,谢荣指了指外面,“一楼,地面做了防潮处理,进出很方便。阳台通着一楼的花园和院子,您看,布置的跟花园一样……再去里面看看就知道了,里面更好……” 真的!里面真的挺好的。这面积得有一百三四吧!所需一应俱全,而且,连起床的扶手和卫生间的各种扶手和防滑都做的很细致。 谢伯母站在这里,对着摆着谢伯父照片的长案,久久没有说话。 好半晌了,她才说,“小桐,楠楠,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了。” 也好!适应适应就好了。 可两人一走,谢伯母转身一巴掌就打在谢荣的脸上,“你……你太叫我失望了。” 谢荣捂住脸,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不解的看母亲,“我怎么叫你失望了?” “我跟你爸就你一个女儿,你爸忙,但我自问给了你最好的……你就说,像是钧田那样的女婿,你还能给我找来一个不能?”谢伯母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三十多岁,到了如今的位置,你知道多少人看好他?他出身好,教养好,长相好,气度好,能力好,性情好,学识好……你给我挑出一样不好的来!” 谢荣低着头,好半晌才道:“是,我挑不出不好的来,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作幸的呀!你俩有个儿子,你要是坚持复婚,他不会不答应的。”谢伯母看着谢荣,“可你为什么不坚持!你明知道我希望你复婚,你为什么就不答应。有他在,你何至于此,我何至于此!” 谢荣抬起头来:“您是因为怕我过不好,还是单纯的因为我没留住这么好的男人叫你少了高官显贵的依仗?”混账!谢伯母的手都抬起来,但到底是没打出去,“你长的不出色,性情又乖戾,没有学识,不懂人情世故……马均田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财富!给你了,你都握不到手里,我还能指望你什么?你要是有小桐的学识,没有你父亲,你还是知名作家,我又何至于不放心你,非叫你跟钧田捆绑在一起。难道我不是他丈母娘,他就不尊敬我?便是你不能如小桐那般,成名成家,你至少像是沈楠一样,凭自己的本事立足,那我便是再找老关系提携你,也好开的了口。从医生,到医院的管理层,再到卫生部门的领导……我好歹还能看到你的前程。你哪头都不占着,除了拉着钧田不撒手,你说你还能给干什么?” 谢荣看着母亲,然后突然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似得,“您是觉得……我没出息?” 有你父亲的时候你不需要有出息! 谁知道他走的这么早!要早知道如此,当时说什么都不会叫你离婚的。 而今没有了你父亲庇护,你以为日子真会那么好过? 一年两年,人家看在你父亲的面子照佛你,可你的人生长着呢,谁能记你父亲一辈子?情分越用越少,日子越熬越多,到了难处,你就知道你妈今儿的话多有道理了。 谢伯母缓缓的坐下,看着这么大的房子,问说,“只没有保姆这一点,你就习惯不了。这么大的房子,谁收拾?自己雇保姆是要花钱的。”你的工资才几个钱?没数吗? 谢荣出去了,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眼泪决堤而下…… 第956章 流金岁月(87) 没出息!是啊,自己确实是没什么出息。 这一刻她动摇了,是否要按照马均田给的建议这么按部就班的去生活。自家妈想要的,自己不能给吗?别的不行,不就是钱吗?像我这样的,赚钱真的太容易了。不知道多少人愿意赠送干股给自己,只要想挣,哪有挣不来的钱呢? 拿了钱回来,十个八个保姆请着,是不是母女就不用争执了? 是的!只要有钱,又有马均田护着,其实一样能过的很好很好。 只要愿意,自己马上出去打电话。一个电话过去,是十万还是八万,今晚上,钱就能放在自己的面前。只要自己手里还有人脉关系可以动用,这就不是问题。而且,很多不一定是大事。比如,去有关部门办审批手续之类,对自己来说,找爸爸以前的老部下,一个电话的事。但对某些人来说,这有些手续流程就是这就是很难办。这就是自己的资本!更不要说,自己是马均田儿子的亲妈,给马家生了个孙子。谁都知道自家爸和自己的前公公的关系好,所以,便是自己用马家的关系,这些人也不会不卖自己这个面子的。是的!自家爸爸给自己遗留下的最大财富就是他的人脉关系!即便人走了,只要不是大事的事,自己是能敲开任何一家的门的。 她的嘴唇抿的紧紧的,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可心里又有个地方不住的提醒:钱这个东西,一旦跟权沾边了,就没有干净的。 这话自家爸爸跟马均田说过,自家公公最常说的也是这么一句话。后来,结婚后,马均田又整日里说,“不管谁上门送东西,你都得谨慎。有些亲近的,人情往来的,这能收。不亲近的,年节一点吃的喝的,不贵重的可以收,但得回礼。不过,若是有人送贵重的,不管是关系亲疏远近,都不能收。” 这道理自己从小听到大,小时候听爸爸说妈妈,结婚后先听公公说,后来又听丈夫说,他们把这样的话常挂在嘴边。用他们的话说:人律己容易,律亲眷难。 自己一直就是那个被要求自律的亲眷。 这些年,不管怎么跟马均田吵,但自己从不曾收过任何不该收的东西。 真要是奔着钱去,自己没做生意的头脑,除了这么挣钱,也想不出第二种办法。可一旦沾上……心理这一关不好过呀! 一个声音说:你爸没了,别把你爸的脸给丢了。 另一个声音说:那么多人收了,也没见怎么着。我只是收一点,该是没事的。要不然呢?要不然自己妈妈就没完没了的,她太害怕这样的日子了。 一边是爸爸扯着,一边是妈妈抡起来的巴掌,还有那一声声的‘雇保姆是要花钱的’。 是啊!干什么不得花钱呀? 正在心里来回的撕扯,就听有些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坐在这儿干啥?” 她抬头:“小桐?”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桐桐拎了个黑色的塑料袋,塞到谢荣手里,“借给你的,五年后还我,本息一起算。” 什么呀? 谢荣打开一看,一下子就慌了,“这得十万……你从哪弄来的?” “原来我家就不少挣,后来技术给厂里用了,但是技术不是白用的,这是当时就签好合同的。更何况我的收入也不低,对吧?”桐桐叫她把钱收好,“常青山知道吧,这家伙在做电器,刚起步,需要资金投资,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三五万不嫌弃少,三五十万不嫌弃多,我也入股了,我俩姐姐家也入了小小的股份,我还给我弟弟入了一股,沈楠也入股了,她是从银行贷款的,又从我借了五万。原本就想着等谢伯母出院之后跟你提的,常青山那边都说好的,袋子里有他的电话,你打电话跟他约就行。想着你从银行借挺麻烦的,还不如我直接拿给你。反正钱放在银行的利息跟给你的利息是一样的。” 谢荣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手抖的更厉害了,嘴上却问说,“你就不怕我赖账不还?” “你要不还,不是还有马小俊吗?”林雨桐说完就走,“我还忙着呢,我公公婆婆来了,我得过去转一圈,不陪你在这里扯闲篇了。等你不忙了给我打电话。” 然后人就走了,谢荣手里拎着钱站在原地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丫头,哭什么?” 谢荣擦了泪,赶紧抬起头来,一瞧,是个头发花白却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老太太。她忙起身,“阿姨,挡您路了吧?”见人家手里拿那么些东西,这是要出去扔垃圾吧,“给我!我来吧!” 然后老人真给塞过来了,“那你去扔。” 谢荣就赶紧去扔了,回来的时候见来人站在对门的门口,对门的门开着呢,这才知道人家就是一楼的。她就说,“阿姨,以后您有垃圾就放门口,我早起出门顺手就捎带的扔了。” “行!”老人招手叫她,“来,喝点水。” 不了!谢荣摆手要走,“我就住对面……” 老人‘哦’了一声,“是小谢家的闺女吧?” 小谢?自家爸爸吗?谢荣不认识这阿姨呀,“您是?” 这阿姨就笑,“你爸的老领导了,他是办事员的时候,我是他的科长。” 那可真是特别老特别老的老领导了,那这就不能不进去了。 跟进去,把门带上,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了,她只得跟过去。 就见老太太拿出相册,“看第一页的照片,能不能找出来哪个是你爸?” 黑白的老照片,其实是有些微的模糊的,她就笑,“这摄影技术不行呀,回头我给您翻拍出来,能叫照片更清晰。” 好啊! 谢荣点了点最边上的人,“这是我爸,您在中间吧!”是啊,“那时候真年轻,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你爸二十多点,我也就才三十冒头。谁知道他走在我前面了。你爸的事情我听说了,也知道搬来的是你们母女……人嘛,总得有走的一天。不要哭哭啼啼的,老是哭,走了的人也不安心。” 谢荣笑了笑,没有言语,只是发现几张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家里却都没有。她珍惜的看了看,“阿姨,您要放心,我就帮您翻拍吧。这几张我家里没有,我想给我留一张。” 老照片了,你随意。 谢荣忙道谢,小心翼翼的合上,然后打开袋子,塞到袋子里。 袋子里的钱老太太就看见了,谢荣赶紧解释,“不是我收了不该收的……是我一个朋友借我的……”好像这么说,也会叫人误会,她赶紧保证,“这钱来处绝对干净!” 老太太就笑,“小谢那个性子呀……怕是你的日子确实困顿了。”说着就起身,去了卧室,一会子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存折,递给谢荣,“上面有三万多点,其中大部分事补偿那十年的工资得来的。有难处就拿去吧!” 不是!没有难处。 可都不知道叫啥的老太太就这么把存折递过来了,她的眼泪又下来了,把存折推过去了,在老太太温和的注视下,她特别艰难的把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心里的惶恐给倒出来了,“……我总觉得我爸还能陪我二十年,三十年……我总觉得,我的命特别好,我便是头发白了,我父亲还能健康的活着……等到他很老很老,便是他走了,我想我那时候都老了,什么看不透呀……谁知道这么突然,我妈心里不好受……打了我,我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她难受,我看着她难受,我比她还难受,我也觉得我没出息。没我爸了,我得是顶梁柱,对不对?我得叫我妈过的好,对不对?我今儿差点动了歪念头……要不是小桐……就是林省家的小女儿,那个作家……要不是她送来这么些钱,我说不定一个电话打出去,就再回不了头了……” 多好的孩子! 老太太坐在边上,轻轻拉了谢荣:“没事,孩子,哭吧!过去了就都好了!这不是心里挺明白吗?会好的。以后呀,别怕,阿姨这身体棒着呢,才七十多了,保健大夫都说,我努努力,是能百岁的!啥时候觉得怕了,你来找我。我能给你爸当领导,还管不了你呀?” 谢荣把脸埋在老人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晚上了,马均田把电话打到老人的家里:“老市长,谢谢您了。” 老人叹气,“这孩子本性挺好的。你呀,把能做的也都做了。小马,忙去吧,我看着呢。” 挂了电话,马均田舒了一口气,自己这个丈母娘呀,白天打传呼,说是把谢荣给打了,说了许多后悔的话,意思是叫自己过去看看,别叫谢荣做傻事。当时自己正在省里开会,各个地区的领导都在,主要是关于矿产企业发展的研讨会。抽了个空档给回过去,谁知道说的是这个。自己实在走不开,只能给老市长打了个电话。当时选住处的时候特意选了那个地方,跟老市长做邻居。 老市长董华是老革M了,一辈子无儿无女。到现在都得说,她是有很好群众基础的人,处的时间长了,对谢荣的工作有帮助。人家又跟谢家有这样那样的渊源,有这么个人在谢荣边上,是谢荣需要工作的对象,不得不接触。可跟这样的老人接触,对谢荣来说,是极有好处的。不说功利的话,单就心性上来说,给谢荣做个导师的资格是有的。 叫他没想到的是,小桐那么一个安排。这是把谢家曾经给的一些帮助的情分还的扎扎实实的。从此之后,小桐跟谢荣只单论朋友的关系。朋友之间,谢荣有难处了,有能力帮的时候当然还是会帮。但是,谢伯母再要是想以故交强人所难只怕就不行了! 第957章 流金岁月(88)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谢伯母这个人呀,是个很难缠的老太太。正是因为过去关系好,所以在这种时候,她要是一直纠缠,事情会很不好处理。关键是,很多要求是不合理的!就住院期间,每次都拉着自己,只谈一件事情,那就是撮合女儿和前女婿复合。 跟自己说,“小桐呀,你跟四海要是不能办这个事情,谁来办呢?你谢伯伯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四海的工作是支持的呀!” 当时谢荣去送别的客人去了,只谢楠在病房日常过来看看。当着谢楠的面,她就是这么说的。 把对人的恩惠摆在明面上了。 后来自家妈去看望的时候,人家又说:“秀珍呀,你的三个女婿选的好,一个比一个选的好。孩子们都听话,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家谢荣呀,从来都不知道啥是听话。如今没有老谢了,你们就把谢荣当亲闺女,孩子的事你和老林可不能不管。没有了老谢,我能依靠谁呢?也就是你们这些故人了。” 这话说的人没法接,就不好老去看望,怕再提这个话题。 可一旦连着三天不去,她就会叫人家护士,“你帮我跑个腿,你看收了这么多的东西都没处放,坏了多可惜的,你帮我送一下……小桐这个孩子真是的!以前见天的见,如今这都几天不见人了。她妈妈忙就算了,她跑哪里玩去了?” 人家护士知道啥?只能给领导汇报。护士长没办法,人家病人坚持,咱只能去送。 而后家里反而收了不少从医院反送回来的礼。 你说这种事叫人怎么弄?你不管,她逼着你非管不可,除非你不要你的名声了。 不明真相的人怕不是以为老林真是翻脸不认人,虽说人走茶凉,这茶是不是也凉的太快了些。 这种事你都没法跟人去辩解,怎么说呢?谁说人家的不对,谁先败了!人家会说:你看,以前老谢在的时候怎么着了,如今老谢不在了,人家的家属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这个哑巴亏吃的,可别提了。 怎么办呢?谢伯伯的人情咱认呢,对吧?但是有些事真是强人所难,咱办不到呀!那就不如彻底的解决你的经济问题,有这股份,每年只红利就能过的很富足。 林雨桐将水果削好之后低声跟林双朝把事情说了,“听说今天一天打了很多电话,是争取待遇的电话。能满足的不用争取也都满足了,满足不了的,也会叫人很为难。谢伯伯对我多有维护,对四海多有关照,这份人情大了。别的帮不上忙,只能解决经济上的问题。” 可生活里的问题,九成九都是经济问题引起了。 林双朝点点头,不是逼不得已,谁又愿意用金钱去衡量情分呢?这就是他觉得小桐处事恰当的另一个点了。有些时候,不能掰不开面子,啥事上能帮,啥事上不能帮,这得有条线。 他要提醒的是:“你们弄的那个电器公司,要做就踏踏实实的做。给那个常家的小子要说清楚,严把质量关是做大做好的前提。不管什么生产,都得安全。安全的生产产品,生产出的得是安全的产品。” 当然!林雨桐就笑,“他不会急功近利,这一点可以放心。” 那就行了! 正说着话呢,四爷从楼上下来了,怕是孩子的作业写完了。林双朝招手,“来,下盘棋。” 今儿倒是难得的有闲时间吗? 四爷顺势就坐过去了,桐桐给四爷喂了一口梨,“口感怎么样?” “有点酸。” 是吧!桐桐就说,“原县那边的梨子抢手了,好些人开始采青,拉到市场上卖呢。瞧瞧,还没怎么黄呀。” 太着急了。 “可不就是。”桐桐说着坐在边上看两人下棋。 林双朝跟四爷说出接替谢伯伯职务的人,叫毕有天,企业改制这一块,换上了此人,“大的方针上不变,其他都是细枝末节。这位比老谢的胆子更大,魄力也更大……你要有心理准备,怕是上任之后会着重看你那边的情况。” 懂了。 林双朝还真说对了,上任的之初,就下去调研去了。第一站就是四爷那边。 四爷自然就得去忙了,金印和杨淑慧来了省城都没时间陪着转。林雨桐第二天又过去了,陪两人到处去看看。 金印也才知道矿场那边原来跟农机厂是一家呀,“那就是都归老四管?” 对呀!怎么了? 杨淑慧说,“黑塔就在那个厂子里呢!说是一月能挣五百多。” 黑塔是黑子队长的弟弟!只怕四爷都不知道。而且,黑塔是小名、诨号,大名叫啥林雨桐也不知道。 金印就说:“这小子能干的很,刘新发的那个兄弟……叫新啥来着?” “新潮!”杨淑慧说,“那小子干活也精干的很。” “对!可就是干不过黑塔!黑塔一个月能拿五百多,新潮一个月能拿四百多。两人一月回去一天,前一天晚上的火车回去,第二天晚上的火车再走。两人在厂里除了吃饭,也没别的开销。黑塔一月给他媳妇四百,新潮能给三百五。好家伙,这日子一下就好过了。去了可多人,成功还叫成才去试了,结果说是肝不行,人家不要。回去就找成功要钱,说是肝不好得瞧病……现在是住在老宅,啥也不干。他哥过来给送饭!坑的成功没法子了都。” 两人说着,林雨桐就笑着听了。三岭就叮嘱说,“回去别言语。黑塔和刘新潮回去没说,那肯定是不知道老四是管事的。” 这还要你叮嘱? 是的!以前是真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不是知道了吗? 黑塔呼噜噜的吃午饭,厂里的食堂很实惠,荤素那么一大排,肉菜真的不算贵。而且都是那种大块的红烧肉,肘子肉,把子肉,还有大块的烧肉块子,肥的很。城里人不爱吃肥肉,咱爱吃呀!干重活的人就是觉得吃肉有力气。 今儿的饭菜跟别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黑塔跟刘新潮搭伴,两人一个买馍打汤,一人去打菜。刘新潮手里拎个家里给缝制的布兜子,一次二十个馍,别的汤太贵了,免费的紫菜汤就行。面条米饭啥的比馒头稍微贵一点,还是馍最实在。 包里是馍,洋瓷缸子里满满的汤,黑塔端着饭盒回来了,一人一盒子肉,多要了一点肉汤子。再把家里带来的油辣子从布袋子拿出来,一人干掉十个馒头是可以的。 黑塔一边吃着,一边四下里看,看一块住的工友有地方坐没有,结果看到食堂的墙上挂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什么欢迎什么领导莅临检查还是啥的。他还心说,完了,说不定晚上工会的人又得检查宿舍的个人卫生。 结果并不是,正吃着呢,就见食堂大门口哗啦啦进来一群人。这些人一水的黑西裤黑皮鞋,白衬衫外面穿着黑灰蓝各色的夹克。不过,最前面的几个人里面有个面熟的人。那不是金四哥是谁? 厂里那个胡主任大家常见,正小心的靠过去低声跟金四哥说啥呢。 他戳了戳刘新潮,“看看……看看那是金四哥不是?” 刘新潮没顾上看,“听我哥说他在农机厂呢。” 哎呀!你看看嘛! 刘新潮把肉夹到馍里了,这才抬头:咦!还真是的。 边上桌子的人工友问说,“总厂的厂长姓金,你们认识?” 整天总厂总厂的叫,可咱不知道总厂在哪呀?厂长叫啥咱管那个干啥?咱就是干活拿钱的人。 黑塔才要说话,刘新潮赶紧说,“不是!是刚出去的那个……看着像是同乡!” 你同乡是干啥的? 刘新潮呵呵的笑,“开车的,司机!给厂里开车的……” 哦!人家没兴趣了。 刘新潮给黑塔使眼色:别多嘴!别给人家惹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好照佛了,谁都不知道,真要是有机会,轮到咱谁也少放屁。咋傻了吧唧的啥话都对外说呢。 黑塔继续吃馍,不言语就不言语。不过,看着好牛呀! 周围的工友边吃边议论,这都是原来的正式工,他们最爱关注这个事了。 这个说:“……新上任的副省来视察了,咱这金厂长背景是厚,第一站就上咱这里来。” 那个说:“……新机器上马之后,怕是合同工那边的用工量就没有那么大了……至少工资没那么高了。” 那谁知道呢?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说的热火朝天。 黑塔就看见人家已经在朝这边走了,他低头吃饭,隐约还能听到金四哥的声音,他在说:“……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会越来越多,从一开始,就该立起一个行业标杆。只要务工,那便是工人。我们不仅在劳务费上做到最大的公平,更该在其他方面尽量争取做到公平。下一步整合之后,用工量更大。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合同工使用的风险问题。之前听闻有些省份已经开始制定社会保障制度了……咱们省什么时候能落实,是我们最关注的问题。如果落实了,该给予农民工应有的福利,从养老、医疗、工伤、失业、生育,等各个方面,我们都愿意给合同工上一层保险……” “你这个着眼点很好……” 黑塔转头偷偷去瞄,只看到站在最前面最中间的那个大叔是那么夸金四哥的。 晚上看新闻了,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啥身份! 乖乖呀!很了不得! “可不是了不得吗?”谢伯母起身,‘啪’的一声关了电视。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谢荣端了面条出来,“妈,吃饭了。”她瞄了电视一眼,“不是新闻吗?怎么关了?”家里一直有看新闻的习惯。 谢母坐在桌前,挑了一筷子面条,寡淡无味儿。 谢荣拿了肉罐头打开,又挑了些泡菜出来,“妈,先凑活着吃,我已经托王主任找保姆了。这个钱咱自己出,我不是给你说了吗?小桐借了我十万,我入股了……” 谢母放下筷子,说谢荣:“借你十万,就是跟咱们两清,你可懂这意思?” 谢荣摇头:不是呀!小桐不是这样的人! 第958章 流金岁月(89) 谢荣还没有反应过来了,门铃响了。她赶紧去开门,结果是董阿姨。 董华端着那么大一个盘子,“咱俩家的厨房隔着墙皮,窗户挨着窗户,没听见你这边炒菜,就知道你这一顿饭又在凑活。炒了几个素菜,搭着吃吧!” 谢荣还没说话呢,谢母忙道:“是老大姐呀,您快进来坐。” 正吃饭呢,不打搅你们了。 谢母过来拉着董华不撒手,“老大姐,我们老谢一走,我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呀?您来的正好,正没胃口呢。”说着就说谢荣,“还不去给你董阿姨把盘子腾出来。” 哦!哦!谢荣利索的去了,董华也被拉了进来。 餐桌上两碗面条,里面放了青菜,一个碗里又铺了一个煎鸡蛋。撒上葱花虾米,点上香油,对于不怎么会做饭的人来说,这饭其实还行。再看看肉罐头,一碟子泡好的莲花白,一碟子泡好的黄瓜,其实……很多人也吃不了这么好的。双职工家庭要是忙了,饭也就这样了。 董华说谢母:“我不急着走,你吃饭吧!咱现在也没那么些讲究,吃着也不妨碍聊天。” 谢母这才坐过去了,挑着面条,吃的有气无力的,“我的大姐呀,您是不知道,自从老谢没了,我这里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同事都忙,咱都能体谅。以前常来的小辈儿都不来了,以前见天的碰面……” 董华就笑,“见天的碰面那是因为住的近便!我住在这里十多年了,不也没见过你吗?而今住的近了,也是见天的见。” 谢荣正在洗盘子,不知道怎么的,就吭哧一声,有点想笑。 董阿姨还是自家爸的领导呢,退休了之后跟自家妈没碰面,人家也没怪自家妈不登门呀! 所以,自家妈要说小辈不登门的事就不能说了。 谢母确实是被噎住了,夹了一筷子泡菜,不住的点头,“大姐说的是,我就没有大姐这心态。就是说现在这孩子呀,太叫人操心了。你就说谢荣和钧田,小两口不省心。闹一闹就行了,还没完没了了。你说两人老这么着,叫孩子夹在中间也受罪不是?你瞧,跟当妈的住一住,给当爸的住一住。孩子上个学,三年一转学,两年一转校的,这对孩子的影响也很不好嘛!钧田如今那个职位上,家庭问题不解决,总免不了被人诟病,是吧?” 董华就说,“没办法,婚姻自由嘛!谁能干涉别人的婚姻呢?本来呢,就是结婚自由,离婚也自由。你们把事办的,娃们结婚不自由,如今离婚了还不能自由,这就不对了嘛!要以身作则呢!” 谢母:“…………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对钧田呀,跟对谢荣一样,当成自家的孩子,免不了要关心一下……” “这样啊!”董华就说,“回头呀,我留意一下,遇到合适的,给钧田介绍几个看看,看看能不能碰上合适的。谢荣要是有这个心,这个红娘我来当,总能找到合适的!” 谢母觉得这个面条噎得慌,艰难的咽下去,叫谢荣去倒水顺顺,这才又道,“给钧田介绍这不合适,闹的沸沸扬扬的,都当能巴结上来呢。” “介绍婚姻,自然当是门当户对,性格相和嘛!怎么就巴结了呢?就钧田的条件,很多好姑娘乐意呢。当然了,咱们谢荣的条件也很好,一样能找个条件相当好的小伙子来。你放心,不存在巴结不巴结,连一点流言蜚语都不会有。”董华说着就转脸看谢荣,“别忙了,先吃饭,面条坨了。” 谢荣过去吃饭,含笑听着。 谢母用筷子点着谢荣,“这孩子呀,可没你说的那么好!最没心没肺的就是她了。我呀,是操心不完呀!你就说,这好端端的,借了十万块钱的外债,人家把钱送到她的手里。就是老林家的小闺女,小桐,那个作家!这个孩子呀,我们老谢当年就说,要是愿意出仕,能力不在钧田之下。那个脑子呀,很聪明的!做事是很有章法的。”董华听懂这个意思了,这是想说:这个小桐主动借钱给谢荣,含义很叫人心寒。 为啥呢?因为她聪明,她有能力,她做事很有章法。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这个小桐很有心眼。借了十万块钱给谢荣,这是要还的!这十万就把情分一笔勾销了。谢荣妈是觉得,小桐在谢家危难的时候,借了十万块钱跟谢家断了关系。这其实是在‘推下坡的轱辘’,我家不成了,走了下坡路了,你就趁机踹一脚。 董华就觉得,难怪钧田觉得这个前丈母娘难缠,果然是很难缠。瞧瞧这话说的,句句都是夸人的话,可其实呢?那是句句都大有深意。这是别的本事没有,打机锋的本事很大嘛。她当时就收了脸上的笑,说谢荣妈,“你叫我老大姐,那我倚老卖老,说你几句。” 这一严肃,谢妈顿时就有些尴尬,只笑了笑,“您是老大姐嘛,您说。” 董华就看她,“我觉得这个小桐,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十万是多大一笔钱,你心里是有数的!以工资二百来算,一年的纯收入才二千四百块钱。十年才两万四呀,那你告诉我,这十万是不是个大钱。我干了一辈子工作,不养家不养孩子,就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手里的积蓄才三万多,你可算过这笔钱的分量?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样的钱,对于钱多的人来说,十万他们不看在眼里。不看在眼里,在你看来,就是用不重要的东西还了情分,是这个意思吧?可若是如此,她完全可以拿十万直接换成股份,赠予股份给谢荣,这不就完了。人情送的扎实吧!但人家没有,为啥的?赠予的就是白给你的,平白无故的白给的东西,啥意思呢?这才是把情分买断了,自此一刀两断。人家没有这么干,人家主动拿钱,说是借的!借的,是帮衬!是信谢荣!信谢荣能立住事。等分红了,谢荣也不把十万块钱放在眼里了,还给人家就行!这才是朋友。” 说着就问谢荣:“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明白!谢荣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往碗里掉,但还是张口道:“就像是电视上演的,家里遭难了,上亲戚家去!有的人家直接摔了一把钱出来,说不用还了。拿了这个钱,以后便再也不好进人家的大门了;反之,人家上门来,借给你一笔钱应急,还给你指了一条来钱的门路……回头果然做成了,然后加倍的回报人家,这才是你有情我有义!”对!就是这个道理,“谢荣有工作,有上升的机会,只要肯努力。生活上是暂时困难些,人家在经济上帮忙了。那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钱解决不了的呢?”董华就说谢母,“遇到变故,多思多想难免,但总是把好心当作驴肝肺,这也是会叫人寒心的。” 说完,人家盘子一端,走人了。 谢母不吃了,回房躺着去了。真就是觉得,处处都低人一等了。要是老谢活着的话,董华是万万不会说这些话的,还说在了当面,像是在训斥和教训! 太难堪了! 这还不算,白天终于能在小院子里站一站了,跟楼上的邻居说几句话了,而后这个说,“不能总是走不出来,多思多想没用呀!你看谢荣也不容易,为了照顾你,孩子都送去京城了。再如何,你也是当妈的,对吧?你看看谢荣,突然没了她爸了,这是死别。又因为照顾你,作为母亲跟亲儿子生离,都是当妈的,心里啥滋味呀!孩子养了那么大,从没离开眼前过,这突然就分开了。生离死别,前挂肠子后挂心的,已经很为难孩子了。剩下你这么个亲妈,你又是这个样子,孩子还得照顾你。你说,你这不是难为孩子吗?” 可不咋地?“虽说事出突然,但这自来两口子,也少见一块走的。人不都是赤条条哭着来,而后再在哭声里走的。走了的就别挂念了,多为孩子想想吧!你把自己照顾好了,孩子工作才能用心嘛!”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怎么从来不知道等人老了之后,别管以前是什么身份,怎么都那么能婆婆妈呢?谁家的事都能知道!闲的吧! 被这么多人批判了一顿,她都差点恼了。然后人家这些人不恼,不仅不恼,还拉她,“走走走!一块跳秧歌去!” 不去!不爱去。 “走吧!”拉着就走,“你有秧歌服没有?我们买了桃红的,可好看了。改明儿咱逛街,给你也买一套。” 谢荣吃午饭的时间在办公室给桐桐打电话,“董阿姨那不是一般人,改天我带你认识认识。我妈见了董阿姨都害怕!连着三天都没给马均田打电话了。” 桐桐就笑,“找到合适的保姆没有?” “还没碰上合适的。不过我妈吃饭我也不操心了,院子里那么多阿姨,都挺热心的。动不动还合灶一起吃个啥稀罕饭……或是这个给我妈送一碗麦饭,那个给我妈送一碗汤的,我中午就不回去了。”她说着就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你跟那些书法协会呀,还有那些出版社之类的熟,我想在内部举办个书法比赛,能不能找几个有分量的专家来当评委,好作品能在一些杂志上刊登一二就更好了。别瞧着都老头老太太了,在有些地方还都挺争强好胜的……” 林雨桐愈发的笑了,瞧!这不都是正事嘛!工作就是这个样子的,“人好找,人家巴不得呢!奖品我赞助,保证凡是参加的,人人有奖励……” 老小,小老,都一样,都是需要哄的! 第959章 流金岁月(90) 秋风一起,天转凉了。 桐桐放下手里的宋史,抬起朝窗外一看,风吹树木摆,树叶一片一片又一片的往下掉了。再抬头看看挂着的钟表,这都快晌午了。 快晌午了,孩子们快放学了吧。 才要下楼看看呢,却见楼下院子里的水泥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湿了起来,这是下雨了吧! 孩子们是中午得回家吃饭的,雨落下来了,昨儿叮嘱了八百遍,但金明明就是不听话,非嫌弃带雨伞麻烦。得!还得再送一趟。 抓了外套就下楼,吴秀珍正在门口伸着手接雨呢,看雨能不能大。 林雨桐就喊她,“您回来吧,这雨小不了。” “预报的是中雨!”今年这雨是真多。 林雨桐撑着伞,拿了雨衣,赶紧往出走。 撑着伞走路,走的有点急,结果就被人喊住了,“小桐。” 桐桐扭脸找了一圈,声音是从原来谢家住的房子那边传过来的。这家人姓毕,才来,其实大家都不熟悉。这个时候二楼有人喊:“小桐,给我家圆圆捎带一把伞。” 然后保姆跑出来了,递了伞来,一脸的不好意思,“本来该我去的,今儿家里有客人,等着吃饭……” 顺道的事嘛!林雨桐朝楼上摆摆手,接了伞走了。 许是因为金明明开了一个头,这个院里好几个孩子都在后头的小学里上学。也因此,这个小学……各方面的设施快速的完善起来,调过去的老师也都很有资历。这一出门,别的路段怎么样不知道,反正这边的路是趁着孩子们暑假给修好,原来的深巷子,而今也整理的齐齐整整的,清洁工特别负责任,一点也没有脏乱差。过马路有专门的交警执勤,很安全。 校门口门卫特别严格,不轻易放谁进学校的。家长送伞送东西只让写上班级和姓名放在门卫。门卫帮着给送进去。 这会子眼看放学了,也省事了,家长宁肯在学校门口等着,也就不麻烦门卫了。 而且,下点雨,来送伞的是少数。除非家里有闲着的老头老太太,过来给送一下。其他时候,家长哪有那个闲工夫呀。 然后孩子们排队就那么从里面出来了,出来之后队列都不乱的,朝东边去的小队不乱,朝西边去的,又是一个小队,先出来的是金锏,排在队伍里一本正经的,给他雨衣人家都不带接的,一二一手甩起,坚决不乱队伍。 后出来的是金明明,大高个坠在后面一摇三摆,圆圆是插班生,跟金明明在一个班。给两人递东西,两人也不接。 林雨桐:“……”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都是听话的乖宝宝,一出校门就变样。 果然,一进家属院的小后门,金锏在门房那边等着,“外套都湿了。” 金明明三两步蹦跶过去了,喊圆圆,“快!下大了。” 圆圆得揪着裤子,怕裤腿下面湿了,然后又怕水溅到袜子上。跟人家比,金明明糙的呀,都不像个女娃娃。 人家圆圆长那模样,跟教科书上的插图似得,浓眉大眼圆脸盘,头发黑黝黝的扎个大马尾再戴个蝴蝶结。荷叶领的白衬衫,鹅黄的毛衣,把领子翻在外面,戴着红领巾。裤子穿的服服帖帖的,米白的小皮鞋,白色的袜子干干净净的。 再看金明明,短头发淋雨之后用袖子胡乱的一擦,那个乱呀!一身蓝色的运动装,那袖口蹭了好些的白色的粉笔印子,这到底是在学校干啥了?还有那裤子下面都溅湿了。白色的运动鞋倒是没泥点子,这是因为路上干净,可那湿的也没法看了。 自家这俩雨衣一穿,蹭的一下跑了。只剩下圆圆,在后面慢慢走着。林雨桐就没法走快了,只得陪着这个孩子,问说:“在学校还习惯吗?” “习惯。” 习惯就好!跟小孩能说啥了,可算是到了人家家门口,看着孩子进了门,林雨桐才赶紧往家走。回来的时候金明明没回屋,就那么又窜到菜园子里薅菜苗去了:“晚上吃红萝卜缨子麦饭吧。” 哎呀!小祖宗,你穿着白球鞋进去,蹭的鞋上都绿了,洗都洗不下来。 将这丫头拎回去,给把淋过雨的衣裳都换了,赶紧吃饭去,下午还得去学校呢。 金明明一边吃饭一边跟她姥姥嘚吧,“我们班男生都可喜欢圆圆了,觉得圆圆长的好看……” 吴秀珍就笑,“人家是长的很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她很好看,“那姥姥你说,我爸我妈怎么没把我生的很好看?” “你亏心你亏心呐?!”当妈的气的够呛,“你对着镜子看看你去,是皮肤不白?还是眼睛不大?是鼻子不高?还是嘴唇不红?啥都长的刚刚好的,可见我们生的是没有问题的。我还没问你呢,我生了那么好看的一个娃,你是怎么折腾的大家都忘了你长啥模样了?” 金明明嘿嘿嘿的笑,“主要是穿的没人家好?” 你可拉倒吧!啥好衣裳你都给我穿的像是腌菜坛子里掏出来的。 完了金锏又提要求,“妈,老师说要铁环比赛,我没铁环。” 铁环?这玩意有卖的吗? “我们同学说是他爸给做的。” 林雨桐指了指电话,“那你给你爸打电话,叫你爸给你做个铁环。” 吃了饭金锏就打电话,提要求,“钩子得做好,要不然推不了……” 四爷正跟第一机械厂的厂长说话,只得抱歉的叫人家稍微等等,然后可耐心的跟听儿子说完,“……好的,知道了,今天晚上给你带回去。你问你姐姐,她要铁环吗?” 金锏就说,“他们班的男生都喜欢圆圆姐。” 那又怎么了呢? “你给我姐弄铁环,她比她们班男生玩的还好的话,男生都更喜欢圆圆姐了。”我姐会被您这么给惯坏的,会没有男生喜欢她的。 四爷给笑的,“你这就不对了,女子安静娴雅为姽,兼之勇武奔驰为婳。姽为美,婳亦为美。是他们狭隘了!” 金锏:“……”想象一下推着铁环蹦跶的姐姐,可称之为‘婳’?算了,再见!在这个方面自己跟爸爸还是缺乏共同语言的。 四爷挂了电话,路秋山低声问:“我叫人给做一个。” “得空了我给做吧。”四爷重新去了会客区。 机械一厂的厂长康立波就笑,“咱们是隔了一代人了,我家的孙子前儿也吵着要铁环。” 四爷给添了茶,“康厂长,论私交呢,您是长辈。可咱坐在这里,谈的终归是公事。虽说上面的文下了,但是呢,咱们的改制一直没有推进。谈了三次了,你们反悔了两次,那这次你来又想谈什么?又反悔?有一有二,不能有三了。咱们不是裁撤,咱们是改合同制度。若是用老锅烧老汤,那何必划拉到总厂来呢?你们亏损了三年了,你们三个厂那么些员工,养闲人是养不起的。底线在这里画了呢,不能通融。” 康厂长又朝四爷这边挪了挪,“我的领导呀,这个硬指标要是往下切,下面的反对声很大……” 四爷看他,“嗯!反对的人都拿着二百上下的工资,顺着合同走的,拿着高薪。这样,你组织一下,回头开个会,要是大部分人还是那个意思,这事呀,也好办!怎么一个办法呢,到时候再说。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好了,给这边办公室来个电话,我会亲自过去的。” 这便是两人坐在办公室里谈不成的事。 整个一油盐不进。 人一走,石书记就来了,问说,“人走了?” 走了! 石书记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走了!你是不知道这个老康呀,整个一牛皮糖。那是真能磨呀!前年年前,为了给职工发工资的,愣是在省衙门里按时的报道。领导走哪他跟哪,不给他批这一笔钱,他赖着就是不走。问问去,谁不怕他这牛皮糖。”四爷喝了一口水,“磨了我四个小时了,估计回去想办法去了。此人呀,是心里真有工人,只要能照顾到人,那是没有他想不出来招数,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 可不是!要不是看在这一点上,他能在那把椅子上做到现在,“越是这种人越是得谨慎对待!他在工人中有威信,很不好处理。” 谁说不是呢。 两人正说话呢,电话响了。四爷看了路秋山一眼,路秋山这才接了电话,那边自报家门,“我是马均田,你们厂长在吗?” 路秋山都松了一口气,看四爷。 四爷起身了,他才说,“在的。” 电话交接了,四爷才‘喂’了一声,马均田的声音就传来了,“你跟康立波谈了,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很有些磨人的工夫。” 马均田苦笑,“刚才打电话来,说是在来我这边的路上。这事几天能处理完?” “三天吧!”四爷就道,“三天一准处理完。” 行!那这三天我不在办公室办公了,我去其他企业视察去了。 嗯! 石书记等那边一挂了电话,就拍大腿,“看见了吗?这就是康立波。领导不走,他能赖在人家领导办公室外面陪着上下班。” 这就是企业的当家人压根就不适合企业,他太看重企业的社会职能,反而对企业的盈利却看的非常轻。这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企业领导的通病。 这人不是不能用,只是他得挪挪地方了。 事再多,这该到下班的时间,也得给孩子弄铁环去呀。路秋山打了招呼了,铁棍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这里啥工具都有,愣是给弄了俩铁环,而后带着回家了。 今儿周六,孩子们下午三点就放学了。四爷六点半到家的时候,雨停了有一会子了。姐弟俩跟院里的几个孩子还在路灯下跳皮筋呢。金锏一脸的委屈,被姐姐拉来当工具人,站在这里皮筋往他身上一套,这就行了。 可算是自家爸回来了,他赶紧从皮筋里钻出去,“爸回来了,吃饭了。” 是啊!该吃饭了,各回各家。 金明明窜过去一把拿了俩铁环,她高高的举起来,金锏死活够不着。 桐桐从屋里迎出来,先伸手跟四爷抱抱,这才接了手里的公文包:“你闺女要吃萝卜缨子麦饭,你和爸吃这个吃不饱,给你们做点油泼面?” 这个油泼面是真香! 林双朝现在的饭量可不小,可今儿只吃了大半碗的油泼面,做的芝麻烧饼一个都没碰。要是按照以前的饭量,得两个大半碗,还得再吃上三两个烧饼。 今儿这饭量都不是减了一半了。 桐桐就问说,“爸,还要再吃点麦饭吗?” 不了!饱了。 四爷摆摆手,别叫桐桐追问,由着林双朝去了书房。 吴秀珍低声道:“必是工作上的事。” 桐桐看四爷,四爷点头,“水利工程竞标的事。” 懂了,这里面牵扯的可多了。怕出纰漏,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但这不是四爷和桐桐能插话的事,这是人家的工作。人家能坐那个位置,能力在那里放着呢。林双朝也不可能事事都在家里说的,那不像话。 这边才说林双朝那边叫人头疼,结果楼上的电话就响了。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找四爷的。四爷放下吃了一半的烧饼,快步朝楼上去。下班之后电话还追来,必是有事。 果然,电话是厂办值班的打来了:出事故了。矿场那边周转运输车司机操作失误,还没驶离就把一车的矿石给倾倒下去了。下面全是装卸的工人。一辆车有五个装卸的。但谁也不能保证,当时车后头一定是五个人呀。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救护车已经把人拉走了。 扔下电话马上就得走! 桐桐给他拿大外套,“操作失误,那车兜子也是慢慢的往起抬的,石头也是缓缓的往下滑落,下面的人必然是有察觉的。肯定不是把人压在下面了,况且,这么短的时间,救护车都把人拉走了,显然,可能是跑出一段距离之后被砸伤了,不是埋在石头下面了。” 应该是了!但还是得再查一遍,别叫下面真有个把人。 果然被四爷说中了,当时车下果然不止五个人。还有另外一个装卸组,也凑在一起。这是违反规定的。厂里坚决不许的,但这个时候了,厂里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呀! 这会子伤者直接给送到第一医院,十个人,有被砸中腿的,有被砸中肩膀的,有三个跑远之后摔到石头堆里了,摔了的算是轻伤。有三个重伤,造成骨头碎裂。还有四个是危重,正在抢救。 石书记随后就到了,一听这个情况心就悬起来了。这要是危重死亡了,这便是大事故。矿上就是这样的,大事故连着小事故,再是强调安全,可一个走神说不定就酿出大事故了。 别管大小事故,这得往上报的。 石书记就说,“怎么报?雨后路湿滑为由?” 不行,“事故不能遮掩,是什么就是什么,报吧!我负主要责任。” 可石书记 没有,自己这个年纪了,又是一把手,主要责任轮不到年轻人。他朝上报的,他负主要责任。 可谁都知道这不是领导的问题,事故这种东西,是避免不了的。 危重的在抢救,有两个暂时脱离危险,还有两个依旧没有脱离危险,是否能脱离危险还是个未知数。 这种情况,马均田说什么都要来的,一见石书记就握手,“这事我负主要责任,金厂长数次提到改变运输模式,这件事一直没定下来,我有责任。” 来看望伤者,其实主要是安抚家属的,给家属吃定心丸呢。 对于这些事,林雨桐很多都是从本地的新闻上才能看到的。市里还没有电视台,这都是本市的报纸上看到能看到。 她现在有做简报的习惯,把简报上关于四爷的报道都剪下来,按照时间贴好。反正隔三差五的,四爷的名字会出现在本地的报纸上。 今儿这个报纸报道的是马均田去医院看望受伤的矿工的事,还有一张黑白照片,马均田站在中间,边上是石书记和四爷,当然了,还有一些随行的人员和家属入镜了。那么大一张,占了小半个版面呢。 不过在照片上还看见医护人员了,而医护人员里,看见了沈楠。 沈楠跟着,证明她高升了呀!她又不是外科大夫,能这么陪着,必是进医院领导层了。于是,她拿了电话给沈楠打过去:“高升了怎么不请客?” 沈楠就笑,将听诊器摘下来,“才升了,就是这两天的事。本来说周末大家一起聚聚,可你还不知道什么事吗?出了事故,领导又要来,我们可不得候着吗?这个周末吧,这个周末我请,得你们家老金有时间的时候。” “你请客我们都有时间。”说了几句话,知道沈楠还在上班着呢,也没多聊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又看这图片,她想找个时间找报社,找一些照片的底片,她想把这些洗成彩色照片然后再攒个相册。 想了想,其实也该给林双朝做一个简报和相册,也应该找一个能录播节目的机子,新闻也能给录下来。 她想起一出是一出,真就把这事当正经事去做,还去报社找人家的报纸样刊,还有之前在平洲,应该也是有报纸的,得找一找。 这一天才找了一捆子老报纸回来,就被刚回来的冯阿姨给叫住了。 一把手的夫人,真就是十天半月遇不上一回,“阿姨,您今儿下班早啊。”是啊!能早点。冯阿姨低声问桐桐:“你跟沈楠挺熟的?” 对!很熟,怎么了? “听说沈楠对钧田有好感,这事你知道?” 林雨桐都愣住了,“这事……我不知道呀!” 冯阿姨也跟着愣了一下,“不知道?” 真不知道。 冯阿姨笑了一下,就道,“那许是我听错了。你忙吧!” 然后人家走了。林雨桐皱眉,这话从何说起呢,怎么都传到冯主任耳朵里去了。之前还跟沈楠约的周末一起聚聚的,当时虽然没聊,但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呀。而且,最近马均田挺忙的,几乎是天天跟四爷捆绑在一起,整合后数万人的大钢铁企业,马均田怎么敢大意?企业要改制,人员冗沉必是不行的!怎么对各种工人进行安置,这每个工人后面都牵扯到一个家庭,这是玩笑的事吗?两人有时候过了十二点了,还在通话。 这种时候,马均田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还顾得上对谁有好感有意思? 对!冯主任说,是沈楠对马均田有好感。 有吗?自己的眼睛算是利的,之前也没看出来沈楠对马均田有好感呀。 沈楠没结过婚,三十多了,她是学医的,大学毕业之后,实习了一年,之后在医院干了三年,又出国进修了,一进修就是五年,她压根就没时间谈结婚的事。家里也给介绍过,也一直没成。她妈妈也很着急,但她爸那人比较开明,只说遇到合适了就好了。 她的家庭条件很好,长得端正,性情温和,自身要学历有学历,要专业有专业能力,在单位受领导器重,这种条件,找青年才俊很容易。 关键是,沈楠跟谢荣是朋友,这事传的到处都是,对沈楠影响太大了。不光是对沈楠,便是对沈将军,只怕面子上也很不好看。圈子又不大,对吧?这事闹的。 林雨桐回去就给沈楠打电话,沈楠接了电话就笑,“私房菜馆子,定好了。把孩子都带上!我还约了谢荣,常青山……对了,毕家的那个儿媳妇,来了医院数次,一直说请客一定得喊她。你说……请她吗?” 请吧!林雨桐这么说了,就皱眉,沈楠理所当然的说请谢荣,可见她心里并没有那么些东西。于是,她打算如实相告,“……今儿冯主任突然叫住我,问了我那么一句话,我还心说,我一直也没看出来……” 沈楠皱眉,“我跟马均田不熟!去谢家的时候,我跟谢荣在楼上,人家在楼下,从不曾同出门同进门。单位忙的跟什么似得,乙肝传染病闹的这么厉害,我升上来都是我辛苦换来的。哪有碰面的时候?凡是碰面就是谁家办喜事办丧事,碰见过,再就是在医院,一群人在一起,他是领导,我这级别我到的了跟前吗?这是从哪来的妖风呀?” 是啊!必是圈子里谁说的,要不然冯主任从哪知道? 沈楠气的呀,“谢谢你实话相告了,我打听打听。” 真是无妄之灾,谁闲的慌,传这样的闲话,真是吃饱了撑的! 第960章 流金岁月(91) 这种事情都长着飞毛腿,传的那叫一个快! 连小张都隐隐有所耳闻了,回头还跟桐桐说,“说是沈大夫喜欢人家,但是人家不乐意。” 林雨桐:“……” 然后育蓉都八卦的打了电话来,“都是以前认识的人,现在不是推广我们的产品嘛,这些人能帮着提提销量,偶尔能碰一面。有好几个专门跟我打听这事……我听着都觉得像是真的。不过马均田看不上沈楠,这事传出来对女方到底是不好。” 谁说沈楠看上马均田了?谁又说马均田看不上沈楠了?这传的都没谱了。桐桐笃定的道:“没有的事!这事不知道谁造谣的。” 那要是造谣就更倒霉了,男人被说说其实无所谓!马均田那样的谁看上都不奇怪,就是沈楠倒霉。 可这事该怎么弄呢?只怕马均田忙忙叨叨的,都不知道有人说他看不上沈楠。 桐桐给四爷打了个电话,叫他给马均田提个醒,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吴秀珍就说:“这也许是个小事,但也可能是一件大事。小事的话,就是谁闲着没事干,东边一句西边一句传的不像个样子了。大事的话,也可能是有人针对马均田的。为啥呢?因为每个省,班子里一定会有一位军内领导,在大事上人家是有投票权的。” 但林雨桐不觉得像是跟大事有关,“马均田才调来多长时间?不够五年他没有升一级的可能,便是升,谁说一定在市内的位置上,这是不一定的事,谁在啥都不确定的情况下算计马均田干啥?挤兑走了,换个人替换马均田?这是不可能的。”马均田的背景和能力在那里放着呢,真以为工业园区换个人就能玩转呀?要是快建成了,有人来摘桃子还说得过去,那边现在就跟个大泥潭似得,谁愿意去滚一身泥? 或是说那些企业里有谁看马均田不顺眼?这更是无稽之谈。人家捏着他们的脖子呢,就凭工资发不下来,亏损这么几年,随便一用力,光是老账目就能把他们给拖进去。有些事得慢慢来,在马均田的手段尚算温和的情况下,矛盾并没有激化到针对个人的份上。企业领导是给企业员工争取利益呢,也不是为了个人。马均田为的是大局,也不是为了他个人。都不是为了个人的事,那便是存在争议和分歧,怎么可能上升到个人攻讦的程度呢?犯不上嘛! 可个人的话……谁知道是谁?二世祖那么多,谁喝醉了胡说八道也不一定。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成了谣言了。 林雨桐甚至打电话问了常青山,“是私下里谁对马均田有啥意见?” 那对马均田有意见的多了!常青山就说,“人家家里出了个麒麟儿,成龙成凤的,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每次挨骂,马均田都是咱的对照组。” 林雨桐:“……”所以,他不知道谁传的,他也不敢确定说是一定不是二世祖们干的。 没法子,沈楠倒了霉了。 林雨桐又跟沈楠通话,问说,“知道是谁干的吗?” 不知道!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但就是不知道流言从哪里起来的。无从查起! 好在沈楠这人心脏比较强大,“传吧,爱怎么传怎么传去,传闲话我还不过日子了?说我看上谁就看上谁了,人家看不上我这不也正常吗?传一段时间,有了新话题了,自然就不传了。咱该干嘛还干嘛!” 结果马均田这人吧,属于那种性格比较硬的。他晚上跟四爷一起来了,来干嘛来了?来跟林双朝说,“在家里,我叫您林叔吧!我跟四海和小桐都算是朋友,您也是我的长辈。我父亲明儿会来,我想烦请您给我做一次大媒,跑一趟范将军家。” 去提亲? 林雨桐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压根就没跟沈楠沟通过,这算是哪门子提亲。这么不尊重人的事,马均田是不会干的。他这么着去,就是为了叫沈家拒绝他的。 他大张旗鼓,郑重其事的叫媒人去了,连他父亲都折腾来了,为啥的?为了叫沈家拒绝了,然后大家就都知道,不是他瞧不上沈楠,是沈楠瞧不上他! 林双朝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拍了拍马均田,“好!明天我没下午没有工作安排,在家等着。”位置到了这个份上了,下这样的决定,也是不容易的。 果然,林双朝跟着跑了一趟,沈将军拒绝了。 马均田的母亲给这边认识的人打电话,特别高调:“我们家老马去提亲了,沈将军说俩孩子不合适,拒绝了!人家姑娘要是看上我家钧田,我做梦都能笑醒……传错了!不是沈楠看上我家钧田了,是我家钧田看上人家姑娘了……” 硬生生的把舆论的调转了个方向。 冯主任在家就跟周领导说这个事,“这个老马做事,是很讲究的。不知道风从哪边起,但是,在一些事上宁肯吃亏这一点上看,此人得人心,也是情理之中了。都说他知交遍天下,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按说这事一阵风吹散了不就完了吗?结果谢荣的妈妈怕是听到流言了,听说马家向沈楠提亲了! 不管沈家是不是答应了,在她看来,这都是马家打她的脸呀,她一直给亲家母打电话,说谢荣跟钧田复婚的事,结果马家没打招呼就另外给儿子娶媳妇,这是几个意思呀? 她先是去沈家,那边的门也不是说放行就放行的,沈家一听是她,人家只推说家里没人,不在家。 提前没电话约好时间,结果被拦在门外了。关键是,沈家不想再叫人谈论那件事了。此人一上门都知道是为啥的,那就不如不见,对吧?! 然后,她又上林家来了。林双朝的媒人呀,这事谁不知道呀?!这边的大院门口倒是没人拦她,可林家人真不在。孩子上学去了,林双朝和四爷上班去了。桐桐带着吴秀珍去医院了,因为吴秀珍的哥哥吴自诊来省城瞧病来了,病很不好,是乳腺癌。 是!一个大男人,诊断出乳腺癌。 这玩意怎么说呢?属于遗传性很明显的一种病吧。家族中有人得这种病,那么血缘亲近的发病率比普通人高出两到三倍。当然是女性患病率高于男性的。这种高高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有一百个乳腺癌患者,平均九十八、甚至于九十九的都是女性,只有一到两个是男性。 就是这么一种概率。 林雨桐注意育莲育蓉和吴秀珍,就怕有个啥突然的症状。金明明的身体是自小调理的,没事!结果谁知道亲舅舅来了这么一下。 这叫她心里特别的担心,想着不管怎么着,得去军校看一趟育材。 沈楠看桐桐,“已经到了中期了,情况不算是乐观。可以尝试着中医治疗,应该能延长寿命。” 林雨桐也是这个意思!但舅妈不愿意,“都来了,这不住院……你舅舅还当是放弃治疗了。” 啥意思呢?就是没钱,但是病了,还要瞧病。别管啥法子治疗,不住院,这不就是放弃治疗吗?所以,还得住院。住院谁拿钱呢?反正我们带的钱应该是不够的。 林雨桐没法说话了,自己要是坚持说用草药治病,舅妈肯定不会答应的。她会认为你们舍不得掏钱,所以才糊弄事呢。 吴秀珍是见多了家里的中药管用,但是中药能不能治大病她也不好说的。那是亲哥哥呀,得照顾哥哥的心情和心理呀,那就住院嘛!这个住院的钱自己认了都可以。 先住下吧! 林雨桐就跟沈楠往出走,只跟舅妈说,“我去办住院手续。” 沈楠摇头,这种情况就讲不成道理。她就说,“回头我多联系俩专家,尽量说服用中药试试……” 两人正说话着呢,就听到有人叫:“楠楠!” 声音熟悉,抬头一看,穿的整整齐齐的,手里拿着个小布包的,不是谢伯母又是谁。 “小桐也在呀,那正好。” 沈楠忙问:“您是哪不舒服吗?怎么一个人来医院呢?走走走,先去我办公室。” 林雨桐过去刚要打招呼,这人就说,“刚才我去你家了,结果保姆说你们都不在。可巧在这里碰上了。” “是谢荣又惹您生气了?”林雨桐就笑,“回头我说她。今儿顾不上,我舅舅住院了,我这正要办手续去。”谢伯母哎哟了一声,“这可真是不知道,那你去忙。” 林雨桐看沈楠:你一个人行不行? 沈楠摆手,叫她只管走。 结果桐桐才一走,谢伯母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边上就是护士站,就听她说,“你和小桐你们俩都是我们谢荣的朋友,可你们不能合起伙来算计她呀……” 这话怎么说的? “我们谢荣和钧田十多年的夫妻,还有一个孩子,这些你们都是知道的呀!可你们呢?沈楠你看在谢荣的面子上,你也不该跟钧田来往呀,你这安的什么心呢?还有小桐,她背着谢荣撮合你们,是什么意思?你谢伯伯当年是怎么对她和小金的,她全忘了……” 沈楠顿时羞恼,“谢伯母,你不能这么含血喷人呀!” 这边声儿一大,人家捂住胸口,直直的往下倒。 沈楠:“……”百口莫辩!那么多人把老太太往急诊室送,沈楠觉得站在过道里像个笑话。 欺人太甚! 可偏偏的,这人有恃无恐!她无所顾忌,跟她计较就是欺负孤儿寡母。 沈楠转身回了办公室,颤抖着手翻了好半天黄页,才翻到一个联系电话,电话接通了,她说,“找马均田。” 那边问说:“请问您哪位?” “我叫沈楠,今儿必须跟他通电话。” 马均田正开会呢,被喊出去接电话,才‘喂’了一声,就听那边说:“你不是提亲了吗?我应了!明儿就能结婚!” 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 960-970 第961章 流金岁月(92) 林雨桐推开沈楠办公室的时候,沈楠的手还在电话上摁着呢。她面色煞白,手放在电话上不住的哆嗦。 林雨桐都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沈楠的电话是打给谁的。她才把门关上走过去,电话又突兀的响了起来。这次沈楠好半晌都没有接电话,甚至是有些慌乱的看向桐桐。林雨桐把手也放在电话上,给了她一个‘你放心,我来处理’的眼神。她以为是老太太晕倒了,谁打来的责问的电话。 却不想电话那头是马均田。 “小桐?”对方听到一声‘喂’之后很惊讶。 林雨桐这才诧异的看向沈楠,而后对着电话应了一声,“是我。” 马均田低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伯母来医院了,在走廊里说了许多话,很不恰当。”桐桐没细说,都是聪明人,不用细说也大致猜的出来。 这么一说,马均田瞬间心领神会,“你告诉楠楠,就说我把她当妹妹一样,生气了冲动说几句气话,气过了就过了,无甚大事。可以先请假回家,提前休个年假也是可以的。给我点时间来处理这件事,可好?” 林雨桐也大致明白沈楠刚才气急之下说什么了,她应承了,“这边有我,知道你忙,只管忙吧,这边的事情我处理。谢伯伯当年对我有维护之情,照管谢伯母本也应该。你忙吧!” 好! 沈楠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刚才真就是气的人火气直往上冒。 桐桐挂了电话看她,“我先送你回去!休个年假吧,成吗?” 嗯! 东西收拾了,林雨桐亲自把沈楠送回去。回来想想护士长给自己学的那些话,她也冒火!那些话里夹枪带棒的,说的不都是自己吗?我整个的成了拉—皮条的了。 这都叫什么事! 林雨桐没急着在去医院,因为那老太太压根就没事!身体好着呢,捂着胸口说倒就倒,吓唬谁呢? 她回去先给谢荣打电话,谢荣在办公室,语气沉沉的。 林雨桐皱眉,这段时间,谢荣并没有打一个电话来。想来也是听说了一些消息,心里别扭。别人能问,她怕是不能问。没给自己来电话,那自然也不可能问沈楠。从头到尾,不管是传沈楠看上马均田了,还是马均田跟沈楠提亲,她都避让开了,也没打听。 这种不搭理的沉默,何尝不是一种态度。 沈楠今儿冲动之下说了不合适的话,未必没有生气谢荣的原因在里面。要说沈楠和谢荣的关系有多亲密,这个真没有。如今的各种联系都不方便,更何况之前。沈楠在国外就是五年,不可能跟国内的谢荣有来往的。更何况,回国之后,谢荣跟着马均田在任上,沈楠一直在这边的医院。他们俩的交集就是上中学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县城里呆过。那个时候谢伯伯是一县父母官,而沈楠的父亲是军官但是没带家属随军,就是那个时候的时间线是重合的。后来沈楠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在医院。而那个时候谢荣嫁人了,在马家。 他们是成年以前有过几年的重合,一直到谢荣离婚,这十数年都没有往来。若不是一个父母是一个圈子里的,两人就是陌路了。 沈楠被叫去看诊,那个时候最多是迁就谢家。跟谢荣论朋友,说起来,单纯的朋友关系是从谢伯伯没了之后,觉得谢荣其实还行,咱们能当个朋友处处。 可饶是这样的朋友,沈楠在这次的受伤害事件中,大概觉得最受伤的是我需要你这个朋友的时候,你躲的远远的。 林雨桐就问谢荣,“流言你知道吗?” “知道!”谢荣这么说。 林雨桐深吸一口气,“这样,你现在去医院,处理一下事情。以后,找机会多找几次沈楠,哪怕给沈楠送点好吃的,顺路过去的时候,跟她在医院里转转,说说笑笑的……跟以前一样……”只要你们保持常态,什么流言都破了。谢荣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小桐,沈楠真的对钧田没有意思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林雨桐没再说任何一句话,‘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自来的理论就是这样的,人们总说,大家说她,肯定是她哪里不好了。要不然,怎么不说别人就说她呢? 非要说谢荣怎么了?可谢荣大概也觉得很委屈吧! 那就别说了!林雨桐起身,直接往外走,还就去医院了。她找院长,“谢伯伯对我有维护之恩呀,我想自己出钱,多请几位专家。说实话,谢伯母的性情属于大变了!以前的她从不这样。我想从京城请各方面的专家来,详细的给谢伯母诊断诊断,看看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如果是因为谢伯父的去世,导致精神创伤,我觉得再贵,也应该请心理医生干预。” 这个……咱可没法定呀! 院长就给保健组那边打电话,跟保健组的组长一起来的还有谢荣,谢荣还以为自家妈有什么大病呢,结果是小桐想请更多的专家来。 谢荣的脸涨的通红,“不用!真的不用。” “谢伯父当日对我和四海多有关照,怎么能不用呢?你要跟我见外吗?”林雨桐拉着谢荣,跟保健组的组长道:“您也跟着熬着,熬来熬去,情况复杂的老治不好,那就不如另辟蹊径。” 是呢!没病,非动不动就晕了,保健组人家也很忙的。多少情分也经不住这么耗呀! 人家就点头了,“林作家提的这个方向,确实是个新方向。西医上很多新的概念,都很有道理。别的大夫倒是罢了,能做心理咨询的大夫……请几个专家也行。” 院长心说,这瞧心理病的,不都是精神科的吗? 行!请吧! 从京城请了三位大夫,一位是美国来讲学的名医,两位是留洋回来的博士,桐桐给人家的差旅费是一天一千美金。 这件事几乎是瞬间在圈子里传遍了。 马均田开完会的时候就听说了,然后给家里打了电话,“妈,你之前说的那个再婚的对象,要是人家有时间,叫人家来一趟,就当旅游了,我想见见。跟人家好好说,我这边实在是忙,走不开。” 怎么了?出事了? 马均田把事说了,电话那边就说,“你这么一弄,叫人家沈楠不是很难做人?”怎么会难做人呢?只看相亲的这个姑娘是不是个明白人了,“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先叫人过来吧。” 行吧,“这个小桐的性子呀,我是真喜欢。谢荣妈是处处都摆老谢在世时候的恩情,摆呗!人家孩子在她病的时候管她了呀,管的实实在在的,花重金在她身上了,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话说。”花重金请仨精神科专家,谁信你没精神病呀?!人家啥话也没说,事做的光明正大,你怎么着吧!想拿捏人?捏到铁疙瘩了吧!当真不怕闪了她的腰。 这么说着,就问马均田,“谢荣呢?叫谢荣跟沈楠一起去医院,多转转……”谢荣要是肯去,那也就不是谢荣了。 马家妈妈就很不高兴,再也没说别的,直接挂了电话。 马均田这才往医院去,人家专家说的有理有据的,正在那里询问谢荣这个家属呢,“有没有发现老人有一些情绪的大变化,比如特别的伤心,特别的沮丧,情绪特别的低落……” 有!有吧!经常吃不进去饭,然后躺在床上落泪。 “有没有过度的恐惧,或者是担忧某一件事,以至于注意力只在这件事上,都觉得到了活不下去那种程度?” 有!有吧!就是自己婚姻的事情上,感觉不能跟马均田复婚,她都要活不下去了。 “在跟人交往中,有没有好端端的,就跟以前的朋友甚至于亲戚不来往了?” 有!有吧!就是以前旧圈子,婚丧嫁娶过生日,她不再积极参与了。 “有没有觉得她有一些过度的愤怒,甚至于敌对,乃至于暴力的倾向?” 有!有吧!经常怒不可遏,看见谁都不顺眼,总把人往坏处想,长这么大没打过我,但是……最近打我了。 “有没有变的好像很病弱,不是喊这么疼,就是那里不舒服,总觉得自己病了。” 有!有吧!经常就是唉声叹气的,不是头疼,就是说没精神,想躺着。 三个专家对视一眼,然后非常严肃的跟谢荣说,“这就是精神障碍。” “啊?”谢荣愕然的睁大眼睛,“你说我妈精神病了?” 对!精神障碍就属于精神病的一种。 谢荣颓然的坐下,“我还以为我妈怎么了呢?对我爸的没了的事,我还当她不甚伤心,原来不是不伤心,是打击太大了。” 是的!骤然的某些刺激,是会造成精神障碍的。 “那这能治好吗?”谢荣看向这三个大夫,“能治好吗?” 这个不好说,精神世界是非常复杂的,只能说要好好的疗养,要好好看护。 马均田就说谢荣,“你还要上班,看护不好。要不然,找组织谈谈,看能不能去疗养院呆着,你按时去看望,暂时安静的治疗,不要被外界环境再刺激了。” 谢荣看病房里躺着的母亲,然后点头,“我从来没想到这是病了。”然后扭脸看桐桐,“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干嘛这么客气呀!”桐桐就道,“以前谢伯母温柔慈祥,后来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心里就老不踏实。瞧瞧,果不其然!” 然后后勤部门给联系了条件特别好的疗养院。 疗养院并不是说关着疯子的地方,那真的就是疗养院。级别不够想去疗养还排不上!于是,谢荣一说去疗养,谢母很满意这个被重视的安排,真就去了。 然后大家才知道,这个特别难缠的老太太,被疗养了。 冯主任听说的时候真的是愣住了,她都觉得该重新审视林双朝了。毕竟,他闺女这办事风格——太那个了! 第962章 流金岁月(93) 太哪个呢? 太能洞悉人心人性了!若不是摸透了谢母、谢荣乃至于马均田的性格,事情都不会是这样的。 她请的是心理专家,可没说请精神科的专家。她负责出钱,请人的是医院和专家组。其实诊断成什么样,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叫大家觉得谢母的行为是反常的。许是受刺激了情绪大变了,仅此而已。事实上,谢母确实是跟之前判若两人,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这种情况下,想办法心理干预,不应该吗? 应该。 自来专家组也没有精神科的大夫,这也是事实。 而请来的专家问的问题跟精神科有关吗?冯主任听保健医生说了,医学上关于精神障碍的定义就是那样的,谢母的症状每一样都是相合的。 这些谁最清楚?谢荣最清楚。小桐能跟谢母见几面?相处多久呢?从谢荣说的那些症状上来看,医生给的初步判断不是瞎说的。 但是马均田呢?马均田不会叫事情往更难看那一面发展,他会找个体面的去处,把老谢的情分兜在实处。关键是,不能叫谢母再闹,那只能是个特别体面的去处。 别的时候提去疗养,这是个非常过分的要求。你没这个级别,偏要这个待遇,这不是一般的没分寸。但悲伤过度,需要疗养,就是个可以争取的点。于是,给谢母争取了这么一个地方。 而谢母很乐意被这么安排,没哭没闹欢喜的去了。 于是,事情办了,目的达到了,但其实事情的结果是很体面的。 为什么说,从这事上看,得重新审视林双朝呢?因为会干事的不算难找,但既会干事又会琢磨人的人,就不好找了。越往上,越得注重两个字——用人。 一个人把事情是办不完的,用好了人,事就好办,就是这么个道理。 那林双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林双朝看着自家闺女,嘴角不停的翕动,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办事——太凌厉了!”一旦想干什么,必是不给对方任何一个回旋的余地。说是一击毙命也不为过。说实话,这种人为将比为文官更合适。看着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却不想她是个胸有猛虎的。 这不是太凌厉,“而是快刀斩乱麻!她纯属是瞎裹乱。我想着,之前的流言,跟谢伯母怕是有关的。流言起了,谢荣不闻不问还有理由,可以谢伯母的性格竟然没有找沈楠问问,回头去想,这不奇怪吗?她若真的脑子转过来了,其实我也不会把她往那个方向去想。可看她之后办的事,那她一听说流言,什么表示都没有,才奇怪呢。为什么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流言从哪起的呢?除非很多人都不好说是她,大家默契的看在了谢伯伯的面子上选择了保护她。这种事能闹到冯主任来问我,可见跟她说这事的人必不是一般人。” 谁没事跑到省一号夫人耳边嘀咕这个去呢?叫吴秀珍,吴秀珍都不会去。说人是非,这给人的印象太坏了。 除非此人什么都不在乎。 “一个老太太,闹成那个样子……回头闹到咱们家,更难堪了。那就不如去她想去的地方,养着吧!海滨、阳光、沙滩,她呆一呆,养一养,在那里她得收着性子,时间长了,她的这些不正常,自然就变正常了。那时候时过境迁,不妨碍什么了。” 吴秀珍在边上插了一句:“谢荣那孩子又不是真傻,回头就该反应过来了。你们这还怎么处呀?” 但愿她不只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还得反应过来她母亲到底做了什么。 是的!谢荣反应过来了,收拾母亲的床铺的时候,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报纸。报纸上有一张图,是马均田去医院看望受伤矿工的照片。他站在中间,看着病床上的病人,病床的另一边,院长的身后跟着的人正是沈楠。 沈楠不是外科大夫,她其实是没资格出现在这样一个场合的。 这报纸她当时也看见了,当时就觉得沈楠混到这样的场合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后来一听说沈楠对马均田有意思,她才觉得有几分明悟。能为什么?不外乎是真的对马均田有意思罢了。要不然,人家为什么不说人家就说她。跟马均田一起工作的女性也不少,怎么不见闲话呢? 后来沈楠说高升了,请吃饭。可沈楠是什么时候高升的呢?是在这张图片的拍摄之前呢?还是之后呢?沈楠没说,只说是升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在拍摄照片之前高升的,那时候怎么不说请客的事呢? 所以,只能是在这照片之后,她高升了。 那她当时不还是奔着马均田去的吗? 妈妈当时怕是看到这张照片也很生气吧,于是有了流言。可她没想到,马均田是一个特别有决断,在有些事上绝对不会受人裹挟的人,竟然真去提亲了。虽然沈家拒绝了,但是,沈楠若是有心,这事难保不成。妈妈这才去找沈楠大闹了一场。 事情的本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拨通了电话,问以前负责自家爸爸的保健医生,“你知道沈楠什么时候被提拔的吗?” 那边说了个日子,大概是忙着呢,没说多余的话,就挂了电话。 谢荣看看报头上的日期,当时就狠狠的闭上了眼:误会沈楠了!沈楠提拔是在这张照片之前的三天。她作为领导层,是必须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 她一下子明白了小桐的愤怒,怕是小桐猜到了,这事是自家妈做的。按照这个方向去想,她也懂了。马均田不是诚心去提亲的,他就是单纯的为了叫沈楠和沈家好做人的,这是马家和马均田能办出来的事。 所以,从始至终,马均田和沈楠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狠狠的拍在报纸上,没事刊登这个照片干什么,没事也弄出些事来。她咬牙切齿,磨蹭到晚上,还是拨通了小桐的电话。 小桐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想来是已经睡下了。 “是我!”她靠在沙发上,这么说。 林雨桐‘嗯’了一声,问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就是一个人突然有点不习惯。”谢荣说着就坐起来,“要不然你开车出来吧,咱们去喝点酒。” 秋里了,这大晚上的,自己都睡了一觉了。桐桐就说,“总得慢慢习惯的,不能总喝酒。谢伯母是去疗养了,那边养一养,精神好了,你接回来也就是了。趁着难得的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晚上怎么过不行?”她打了一个哈欠,“不早了,赶紧睡吧!我舅舅最近住院,我得来回的跑,困的很。” 哦!好的。 电话挂了,谢荣听着电话那边的盲音怔愣了良久。缓缓的把电话放回去,再想给沈楠打个电话吧,手放在摁键上良久,到底是放弃了:算了!就这样吧,打通了又能说什么呢? 桐桐真的在跑医院,不知道舅妈是不是怕她儿子闺女来了,不掏钱不好看。反正说了几次,也不说叫吴家兄妹来。不是说儿媳妇身体不好,家里还有孩子,离不开人。就是说外孙子病了,女儿来不了。 那怎么办呀?就林雨桐不用上班,天天带着吴秀珍往医院来。各种检查做完了,结果沈楠带着好几个专家进来了。 “你怎么上班了?” 沈楠就笑,拍了拍她,意思是等会子再说话。她先看舅妈,“这几位都是省内乳腺疾病的专家,给会诊一下。” 好啊!好!诊吧。 吴秀珍让出位置,不住的盯着。等检查完了,连同家属一起跟去了办公室。怎么一个治疗办法,总得拿出来吧。 就有位老专家,林雨桐在专家组见过。人家就提议说,“可以用中药试试,若是家属不放心,可以住疗养病房,以三个月为期限。一边服用中药,一边随时检查数据,跟踪病人的情况。若是中药一直喝着,能叫病灶再不扩散,维持原样,这就证明是有效的。可以用中药延长寿命,带病生存。” 这种法子是保守的法子,但沈楠说人家有办法请到能开那样方子的大夫,那就不妨试试。还在医院住着的,天天检查都行。若是中药无效,咱再说其他的嘛! 吴秀珍就觉得很妥当,在不会更坏的情况下,尝试一下未尝不可。这么着人不受罪嘛! 但舅妈不乐意,她就说,“这病不在谁身上,谁感觉不到。长了那么个坏东西,当然是切了放心。我见隔壁病房里人家病人花了八千多把病灶切除了,不好看是不好看……但这不就治好了吗?” 谁跟你说切了就算好了?“之后得长期服用药物,且复发率在百分之三十左右,术后五年内复发概率高,尤其是术后一两年,复发率更高。” 舅妈愕然,这是个富贵病呀!得了就得一直细细的养着,跟正常人再不一样了? 病这个东西,就是这个样子嘛。 林雨桐就说,“你不要有顾虑,不管中医西医,医药费我管到底。” “那我还是想用西医,动手术。”舅妈一脸的为难,看吴秀珍,“要是吃中药,相当于整天的得检查。先是前三个月住在省城,再是一两月一次的往省城的跑……你说这咋过日子呢?我那么忙。孙子得照看,得下地干活……这么麻烦的,那倒不如一次给切干净,平时吃药片片也不要人操心。他干不了啥,但至少不能说家里还得专门有个人伺候他,对吧?” 沈楠再一次提醒,“到了中期,除了切除之外,还需要清扫腋窝淋巴,你要知道,以咱们现在的医疗水平,淋巴清扫想做到干净彻底,是很难的。这会叫复发率比早期切除的复发率高出很多。” 舅妈苦笑,“要是病在身上不切,病人是不是就老害怕了。这一害怕,咋能好呢?但是一切,他自己就觉得这是好了,只是吃点药而已……” 吴秀珍是亲妹子,但这种事的决定权在配偶,在子女。她几次想反驳,但想了想,嫂子说的这个没道理吗?其实人家有她的道理。那怎么办呢?她只能说:“小桐说她拿医药费了,那就把卫国和卫红往医院叫。啥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不能说做这么大个手术,亲儿女不在。” 行!马上就叫。 林雨桐跟人家专家一再道谢,手术还得请人家做。但她心里知道,就是最好的大夫,也不能保证说一定能给你清除干净。 沈楠把笔往兜里一装,跟林雨桐站在门口的位置低声说话,“这就是难处了!病人的心态往往是治疗的关键因素。” 明白。林雨桐转移了话题,“你休你的年假,还偏来干啥?” “一个当大夫的,能给朋友帮啥忙?”沈楠就摇头,“我是一辈子都不想在这个地方给你帮忙的。”她叹气,“人总是要出来见人的!随便怎么议论去,反正是不会说到我面前的,这就行了。医院这个地方,要紧的是业务能力强。只要专业上能力不下滑,谁能把我怎么着?” 行吧。还能说啥呢? 亲舅舅动这么大个手术,能来的都来了。真就是请了能请来的最好的大夫给做的。人家大夫再次给病人的亲儿女说这个手术的后续情况,毕竟要化疗嘛!一是病人回去得养好,二是得化疗。化疗很痛苦,这个得说清楚。这个过程很煎熬,许是家属比病人还要痛苦。 其实不得病的人是不知道有多痛苦的。 就是那句话,病在谁身上谁知道。 育蓉就无法想象,“电视上演的那些……咱也想不来。” 可治疗方案桐桐看了,她觉得她熟悉每一种方案和药品。像是这化疗,其实现阶段医院只能用增大药量的办法来提高疗效,又没有相应的镇呕吐的药物,所以那种感觉真的会是生不如死的。 沈楠跟进了手术室,也最先出来的,只能说,“从手术的角度来讲,手术做的很成功。” 行!成功就行。这个住院会稍微长一点,得一个月左右。 林雨桐每天来看望是可以的,给安排好的病房,也是行的。伺候还得他们亲自伺候。 育蓉和育莲一人给了二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也就那么些了,有这四百块钱,在医院吃饭和开销就有了。也就是除了来往的路费,没用他们再出钱。这样了,总不能叫我们当外甥女的伺候吧。 吴秀珍就先说,“别守着呢,最要紧的是休息。有变化,医院会往家里打电话的。” 那就都走吧。、 一上车育蓉就说,“卫国和卫红太不像话了,她妈不叫来,真就不跟来。把我舅往城里一扔,算是个什么事?小桐花了那么些钱,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吴秀珍就瞪她:“既然做了好人了,就别总挂到嘴上。再说了,要是嘴上会来事,也就不是那么个老实的样子了。不许言语,周末了去看一眼就行了,剩下的不用管。” 上班的人一周去看一次就行了,但是白天吴秀珍还是会坚持过去的,林雨桐只能自己开车接送。 添了这么一桩事,占了不少时间。每天再给弄点汤汤水水的给带去,就觉得把悠闲的时间直接给挤压掉了。 可算盼着等出院了,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按时来做化疗。来倒是来了,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化疗是怎么一种痛苦。 舅舅太痛苦了,可这种痛苦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舅妈要管孙子,孙子又病了,孩子咳嗽的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下。她休息不好,对舅舅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一张嘴就骂:“你是个大人嘛,又不是个娃!难受你忍着呀!你看你,呻唤个不停……病也给你看了,也给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你说你还要咋?病了,肯定不舒服。不舒服你忍着就是了,还能马上就好了?我就发现你这一有病,就自私自利起来了。只想你自己,你一点都看不见我累不累!跟着你,我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再这么下去,你活着,我去死去!” 平时在家烦躁了,她也总是这么叫骂。谁家的婆娘都这个样子。男人好脾气的话,就默默的忍了,不言语。再不行,躲出去就行的吧。真就是常挂在嘴上的抱怨的话,结果舅舅想不开了。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给挂房梁上了。 林雨桐接到电话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吴秀珍还在给她哥哥织毛衣呢,说是想织一个对襟开的,好脱好穿,结果毛衣没织好,人没了。 “妈……”林雨桐先把她手里的毛线拿了,然后起身把录像关了,“我舅……没了。” 啊? 吴秀珍半天没反应过来,“手术很成功呀!不能这么快复发了吧。” 给把详细的都说了,吴秀珍坐在沙发上好半天不能动地方,“你姥姥姥爷早早没了,我就剩你舅这一个娘家至亲了。” 舅舅的丧事林双朝没去,林雨桐也没敢叫他去。人这一走,林雨桐知道,林双朝后怕了。后怕的结果就是给吴秀珍和她们姐妹三个,订了体检,每三个月一次。而且,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给育材打电话,这个年必须回来。 这忙忙叨叨的,等忙完这一码事,都已经是飘雪的季节了。再是飘雪,林双朝一催再催,母女四个还是体检去了。着重做妇科检查。 等结果的时候,跟沈楠抽空聊了一会子,这才发现,沈楠交了一个新朋友。 两人正说话呢,听到有人叫沈楠。扭脸一看,是个高而健美的姑娘,年纪应该是在三十冒头吧。这姑娘步幅好大,三两步就过来了,“去办公室找你,才知道你在这边。”说着就看向桐桐,“你肯定是小桐,你的书我看过,作者的简介上有你的照片,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然后伸出手,热情的跟林雨桐握手。 林雨桐回应人家,并不认识。 沈楠就介绍,“这是方向。在妇L工作。” 你好!你好! 方向就低声道:“现在多了很多失足女,你懂的。性—病这个东西好些人不了解,去一些小诊所瞎治疗。咱们的工作就是宣传,跟医院有很多合作的地方,处着处着就熟悉了。才说等你忙完了,想请她给我介绍你认识,结果,这不,咱就碰上了。” 很热情,很爽朗,就是有一个初印象。 结果半下午的时候马均田打电话,说是:“小桐呀,今晚我攒了个局,都给咱们金厂长说好了,你也一定得来。” 好啊!领导召唤了,哪敢不去? 四爷是回来换了衣裳接了桐桐一块去的,为啥事的也不知道。 结果到了门口看到沈楠也才到,今儿这局攒的,什么意思呢? 推开包厢门,马均田已经在了。除了马均田还有一个人,便是今儿才有了一面之缘的方向。 这一瞬间都懂了!怪不得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呢? 沈楠先笑了,“我的马大哥呀,得罚你三杯呀。” 方向就过来拉沈楠,“几杯都成。”然后跟四爷和桐桐打招呼,“其实早想认识你们了,可最近事都多,结果这都碰上了,再不把实话说了,这朋友就没法处了。见谅见谅!”然后跟桐桐说,“我以前总说,马均田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可来了之后才发现,以前是我坐井观天了。之前远远的见过金厂长几次,这样的风度真是太迷人了。” 林雨桐跟着笑,“你夸他,那可比夸我叫我高兴!” 说笑了几句就落座了。 林雨桐眼睛一扫,这是六个座位呀,还有客人? 马均田取了酒开瓶子,扭脸跟四爷和桐桐说,“顺道给你们介绍个朋友。” 正说着呢,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来迟了!来迟了!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林雨桐扭脸一瞧,觉得整个大厅都亮堂起来了。来的是个特别帅的男人!一身便装,一米八五往上的身高,身形挺拔有力,脸上棱角分明。 马均田介绍说,“认识认识,这是冯志刚……” 冯志刚,武警少校,还有个身份,那便是冯主任的侄儿。 四爷和桐桐隐晦的对视了一眼,顿时有些明白了,这哪里单纯的是给自己介绍朋友,分明就是介绍冯志刚跟沈楠认识。只当认识了一个朋友,接触接触,若是能发展,这是好事。若是不能发展,那就是本可以在一个圈子里玩的朋友,仅此而已! 晚上简单了吃了一顿饭,回来的时候四爷一身酒气,但还是先去林双朝的书房。 他在桌上写下了几个字:沈——冯——周。 林双朝的手在沈和周的上面点了点,“你的意思,周领导会去京城?” 四爷就在桌上摆弄,先写了几个数字,而后先把‘一’拿开,又将‘二’放在了‘一’原本的位置。下面的好几个‘三’,他点在这一排‘三’上。 林双朝懂了,他是说,有一个‘三’能放到‘二’的位置上。 而自己属于‘三’中的一个。 林双朝按照位次选出属于自己那个‘三’,摆放在‘二’的位置上。 四爷又摇头,将这个‘三’从二号的位置上拿开,放在了‘一’的边上,然后抽了一张空白的小方片纸摆在了‘二’的位置上。 林双朝看懂了,这是说在别人你争我抢奔着‘二’使劲的时候,自家虚晃一枪,往别处去? 这叫林双朝有些沉吟。随着自家的女婿掌控那么大的集团,这将来级别不会低。翁婿俩一直在一个圈圈里,这是不行的。所以,调动自己是必然的。 翁婿俩都没有说话,两人在书房里跟上演了一出哑剧似得。 但桐桐知道,陪父母住的日子不多了。这次若是能去京城,育材说不定能留在家里陪伴父母了。 但这事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跟谁都不能提。 而四爷在厂里那边是有资格有一套房子的,住过去工作也方便。再加上附属的小学中学,孩子转学过去就可以了。 这段时间,两人偷偷的布置那边,反正就是随时能搬家。 而在年前,马均田发了请柬,再婚了,内部办个茶话会,大家认识认识就可以了。 不用问也知道,这必是已经领了证的。 新人出现的时候,冯志刚和沈楠做伴郎伴娘,两人穿的特别般配的跟在后面。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什么意思。沈楠挎着冯志刚的胳膊,过来给桐桐倒茶的时候低声说,“是不是比你们金厂长也不惶多让?” 瞧那得意的样儿!桐桐也小声问,“合得来吗?” 沈楠轻笑一声,反问:“你说呢?” 去去去!自己偷着乐去。 看着两人走了,冯志刚走哪都牵着沈楠的手,林雨桐也不由的笑了。回过头来,看四爷正跟别人有来有往的说话,右手端着茶杯没撒手,可左手也一直攥着自己的手捂着了,她更笑。 四爷回头看她,“把大衣的扣子扣上。”新盖的小招,总觉得温度不是很高。指尖冰凉冰凉的。 是呢!今儿特别冷。 帮着送完客人,他们属于最后走的那一拨。 方向一边往出送桐桐,一边道:“我们见过谢荣,这里面牵扯到小俊,我们当然会更谨慎。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以前当过兵,后来因伤复员了,生育可能有些妨碍。我们没想着隔开小俊跟谢荣,这件事是跟小俊谈过的。之后又去见了谢荣,总得商量一下孩子的事,叫她吃个定心丸的。也邀请了她来参加婚礼,但是她没来。不过也可以理解。她要是找你,你可以告诉她,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钧田或是我。钧田忙的话,很多事未必顾得上,这就得我来处理。当然了,孩子的事,父母永远是第一责任人。她随时能跟钧田沟通孩子的事,不要因为我们结婚了,叫她有这方面的顾虑。我婆婆的意思是,还是想叫孩子跟着我们。她认为,孩子脱离了父母,终归是有缺憾的。当然了,也是信任我,想叫我跟孩子培养感情。之前跟谢荣沟通过了,我们想把孩子的时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周一到周五,一部分是周六和周日。谢荣想周六接孩子回去,星期一早上直接送孩子去学校。那周一和周五就我们带了。但她这个人的脾气我也有所耳闻,就怕在这个事情上,她带了情绪。真要去找你了,能劝就劝几句,再不行,我另想法子。” 也好。 事实上,人家方向说准了,四爷和桐桐到家的时候,谢荣正在自家客厅,喝的醉醺醺的。看地上的痕迹,该是吐了,小张才清理过。 林雨桐叫四爷先上楼,自己脱了大衣坐过去,拍了拍靠在沙发上正跟吴秀珍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说啥的谢荣,“怎么喝成这样了?”她说小张,“把那个解酒的茶包泡一个来。” 泡了,给撞翻了,死活不喝。“再倒!” 然后倒来了,等稍微温热了,林雨桐给摁住穴位喂下去了,“好受点没?” 谢荣好似才回过神来,“小桐……马均田这个王八蛋,他再婚了。” 离婚再婚,本也平常。他本不着急结婚的,但是事一件接一件的,他当然会赶紧结婚,直接断了念想。 林雨桐问说,“喝了多少呀?怎么来的?我送你回去吧。”谢荣摇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要是早知道……找了那个一个厉害的,还不如沈楠给小俊做后妈呢?你知道,方向特别有心眼,跟小俊的关系可好了……跟哥们似得!要是沈楠,沈楠就不会!沈楠不会跟我抢儿子。” “孩子那么大了,知道谁是亲妈!方向是当兵的出身,性格外向,跟男孩处的来。孩子跟着爸爸,有这么一个不别扭的后妈,孩子回家也自在,这是好事呀!白天孩子在学校,就晚上那点时间在家还得写作业,算一下相处的时间,其实周末你们相处的时间更长些。你就当是给孩子找了个放心的托管,有人接送有人管孩子的学习,周末你带着孩子出去转一转玩一玩,再有半年都上中学的孩子,能不知道谁是亲妈?”桐桐说着就道,“你得这么想,你有房子,有稳定的工作。在单位里没人难为你,凡是不好处理的事情都不会到你手里,工作没压力,机会和奖金这些东西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你的。每天高高兴兴的上班,晚上看看电视美美容,然后睡觉。你不缺权利的庇护,你不缺金钱的开销,周末带着孩子出去随便的花,没有家事琐事烦心,没有婆媳关系要处理,没有难缠的领导压榨,说实话,八成的女人都羡慕你现在这样的日子。” 好说歹说的,给送回去了。 塞到床上,床头柜的保温杯里给放上温水,关了灯,桐桐直接就走人了。 人一走,谢荣就睁开眼,而后哭了。 她从知道马均田要再婚,几乎是天天给沈楠打电话,但是沈楠再没结过电话。她也去医院找过,每次都说沈楠在手术室,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曾经她也去沈楠家的家属院门口等过,她看见她挎着一个很帅很有气度的男人在路边买烤红薯。男人拿着,她垫着脚尖咬了一口,两人看着很好。 她这才知道,沈楠找到对象了,找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对象,一点都不输给马均田。 那……把沈楠介绍给马均田的事就不成了。 说实话,自己不怕沈楠,可自己有点怕方向。 沈楠彻底的跟自己拒绝交往了,小桐对自己好似没变,但其实是变了的。放在以前,她会把自己安置在客房,也不会叫自己这么着一个人在家的。 所以,随着父亲的离世,很多东西还是失去了。 那就失去了吧,自己也不是没自尊心的人,何苦凑上去呢? 林雨桐还怕谢荣一直揪着这个事不放呢,结果并没有,除了那次之后,再没有联系过,哪怕是电话也没打过。 要过年了,又办了一件喜事。沈楠和冯志刚结婚了,随着这个婚事的举办,林雨桐知道,林双朝到底是要跳出省内这个圈子了。 她关注的是这个,可吴秀珍关注的是,“你看人家沈楠都结婚了!要是育材能找一沈楠这样的姑娘,我做梦都笑醒了。” 然后在念叨声里,育材回来了。 三十一二的光棍汉,等待他的永远是催婚。 连育莲都问呢,“你们那儿就没有女兵?卫生兵?文艺兵?你就没有追一个回来?” 育材正给几个外甥摆弄玩具枪呢,就笑道:“狼多了,哪里能轮得到我。” 哎呀!当妈的心说,你可愁死我了,“长的又不丑,条件都能拿的出手吧,怎么就轮不上了?” 育材哈哈大笑,“人家嫌弃我老呗!” 熊孩子! 育蓉就说桐桐,“沈楠那姑娘多好的,你说你整天跟人家一块,早介绍给育材多好的。你认识的人多,留意些吧!真叫她打光棍呀?” 桐桐切了育材拿回来的芒果出来,“你们听育材在那里忽悠!你看看他带回来的便装,那要不是个有品位的姑娘挑的才怪。” 金明明跟着嗷嗷嗷的起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贼丫头!育材笑着打发孩子,这才道:“抽时间吧,抽时间带回来见见。她做过战地记者,认识的早了。后来又碰上了,交往了有两年了。” 看!我就说吧。 这个消息比什么喜事都更动人,别说吴秀珍了,就是林双朝,一晚上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第963章 流金岁月(94) 育材被追问着,人家姑娘叫啥,家里是干啥的,今年多大了,干的是什么工作,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些问题。 这也没有不能说的,总要跟家里交代的,“叫麦粒,今年二十九了,以前在军报做记者,过了年该回抽调去电视台做军事节目,父母都是军校的教授……” 不是高官显贵,就是很普通的家世。 “哪里普通了?”林雨桐就说,“这家庭出身的孩子,根底很清楚。她的父母是你的老师?” “对!她爸是我的教授。”育材三十多了,也没那么些不好意思的,“她母亲在我们学校图书馆,比较清闲。小圈子里的属于学者类军人,没有的很复杂的关系网。” “人家知道咱家的情况?” “知道。”育材就说,“入校的档案很严格,当然有什么说什么。刚开始人家还挺有顾虑,后来听了三个姐夫的家庭条件,她父母才同意交往的。” 对!怕觉得闺女高攀了日子难过。可从雷智平到高城,到金家一家子农民看,人家那条件好着呢。 人家家里同意了,林双朝就考虑见了人家姑娘,若是觉得没有大的问题,其实就该自己去一趟女方家,最好再能请个媒人一起,这才显得郑重。 结果大年初五,人家姑娘坐飞机来了。该是育材打电话叫的,四爷应该是说了林双朝工作会有调动的事,这一调动,一家子再想聚的这么齐整,可就不大容易了。 人家姑娘大年初五这不是就来了,育材开着车亲自给接回来了。要论长相吧,挺端正的。浓眉大眼的,见人就笑,瞧着挺温厚一姑娘。 吴秀珍拉着人家的手问家里的事,吃饭的时候林双朝很温和的问工作的事。 不是叫人一接触就很惊艳的那种印象,但是人大多数都是这种人,处着处着就越处越有滋味。 林双朝专门跑沈家去了,找沈楠他爸问问,看看有没有哪个战友,认识麦粒她爸,想托人做这个大媒。 沈将军自己接了,“这大媒我来做,他们学校的校长我熟悉。”当即就拿了电话拨通,那边哈哈大笑,“是老麦家的闺女吗?哎哟!那可是个好孩子……跟我们学校的林育才,那我知道,参加过实战的老兵,战斗经验、指挥经验丰富,又考进军校学习,这样的学员兵拢共也就那么三五个,我认识。这小子,自己上门来就好了嘛,难道我不给做这个大媒?” 中间搭了这么一手,在过了正月十五,老林的调令下来之后,林育才便知道,他可能会分到京城军区。 对于桐桐来说,跟父母分开住,说不上来伤感。在那边安顿好了之后,肯定是会尽快的给育材办婚事的。育材两口子跟父母住,父母膝下不荒凉,这就行了。更何况,育材一离家十数年,父母肯定也想多一些跟育材相处的时间。 先期是林双朝先走了,在农业部门。安顿家里,这个也不用四爷和林雨桐去送,一是育材和麦粒要返京城,而是乔正和司机连同小张,都会随吴秀珍一起走,那就没有送的必要了。 唯一舍不得就是孩子,吴秀珍老想带金明明和金锏去京城上学,“那边的条件肯定好……” 好也不去!林雨桐低声道,“育材两人都不小了,结婚后肯定过会着急要孩子的。到时候照看孕妇,接下来照看孙子。我跟您说,您没空闲的时候。您当跟儿子住能比跟我住更省心吗?”把育材听的笑的,吴秀珍推林雨桐,“去去去!不放心孩子跟我走就算了,少说我儿子坏话。”说着就看四爷,“四海呀,我们这一走,家里的事多赖你了。这死丫头懒的很,你万事多操心。她要是不听你的,你给我打电话。” “行!如今交通方便,一放假,我们就过去看您去。” 育莲伤感的,其实在省城一直呆着挺好的,一家子守在一起,多好的。这才几年,又散了。这一家子一年齐整的聚不了两次。育蓉 沉默着,大概也是做此想的吧!能在省城就很好了,去京城,还是算了,那是瞎扑腾呢。 不管怎么不舍,还是目送育材带着吴秀珍上了飞机,看着飞机从头顶飞过。 雷智平就说,“当年娶媳妇,也没想到老丈人能走到这一步呀!”真就是觉得在小地方有点人脉关系咱就很知足。 高城叹气:谁说不是了。在学校谁不知道自己的背景,自己现在是学生处的老师,有级别的那种。这要不是看在老丈人的面子上,自己还是厂里的工人,而今两月发不下五十块钱来。 送完人,干啥呢?搬家吧!这个大院再进来的概率就不高了。把一些暂时没有带走,也用不上的,先放到附近那套三居室去,然后把家里给打扫的一尘不染,叫王主任来,咱把房子交过手。 住在这里的是高升了,真没人急着催的叫搬家的意思。结果人家是一天都不呆,说走就走。该走的程序走完,真的就走了。 这次搬去的地方就比较偏了,比较靠近工业区,但又不完全属于工业区。这一片是用轴承厂的地皮给人家置换来的,一水的高层建筑。属于四室两厅双卫的格局,一个主卧,两孩子一人一个卧室,另外有个书房。 育莲和育蓉他们肯定得过来认个门的,还别说,进来一看,是规划的好。不管是户型还是装修,都特别好。说实话,比住在大院里舒服。大院里都是老楼,而且都是简朴为住。说实话,那地方除非重新盖,否则真没那么舒服。当然,独院,有菜园子,生活比较私密,这是优点。可其他的,真不是。 这房子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装修,真装修到人心坎上了。 行!认识地方了就行,慢慢拾掇吧。 连一顿饭都没吃就散了。 四爷得再回去接俩孩子放学,明儿就去新学校。开学才没几天,这就要换学校? 对! 金明明在车上就靠在椅背上,不开森。 “有要好的同学,还能电话联系。” 不是谁家都跟咱家一样,有电话可用的。说着想起来了,“咱家的号码换了吗?” “你姥爷用的电话直接停了,会换个号码。咱家的号码没换,挪到新家了。” 那还好!那还好。 一路上都不高兴,结果一拐进主街道,金锏就喊他姐,“姐,看见了没?外面小摊上有卖臭豆腐的。跟咱们镇上的集市似得!” 金明明急着把车窗摇下来,甚至能听到叫卖声: “羊蹄子,卤羊蹄子——” “米线——麻辣米线——小笼包子——肉夹馍——炒凉皮——孜然夹馍——” “醪糟——鸡蛋醪糟——” …… 这种声音不绝于耳,金明明兴奋了,对的!住在大院里什么都有,就是听不到这样的声响。想吃这玩意都不知道出了门朝哪买去。 然后就见爸爸转了方向,从路边的小摊位中间开进去,进了一个高层小区。 金明明乐了,“今晚不做饭,我想吃麻辣米线和孜然夹馍……” 金锏呢? “我喝醪糟吃小笼包子。” 成! 甚至都没有上楼,书包还在车上扔着呢,只在楼上喊:“妈——去门口吃饭——” 住在半层上,就是离地面有点高度,这个位置就相当于在窗下喊了,能听不见吗?窗户一开,就看见俩孩子仰着头朝上看呢。 “这儿呢!看那个高干什么?” 金明明嘻嘻哈哈,“妈,吃米线去吧!” 孩子更喜欢这里的烟火气!林雨桐抓了羽绒服就往出走,四口溜达出去也就三两分钟,大冷天的穿的臃肿的老板娘,大声的招徕生意。有认识四爷的跟四爷打个招呼,朝林雨桐笑笑。反正房子分下来好长时间了,都知道金厂长不在这里住。现在这意思是搬过来了? 四爷和桐桐对这些饭菜不是很有胃口,站着边上等俩个孩子吃饭呢。金明明吃了一碗米饭,一个孜然夹馍。金锏喝了一碗醪糟一笼小笼包子,觉得没饱,看见人家吃馄饨,还再要了一碗馄饨。 咋就吃的那么香呢。 就这还在路过的烤肠摊位上买了两根烤肠,又买了两份臭豆腐拎着,打算回去加一顿宵夜。 桐桐问说,“回去喝点水该写作业了。”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作业!”换学校了,还写什么作业?反正老师又不会追来检查。 林雨桐:“……好吧!那就别写了。” 如果说外面的热闹繁华叫俩人兴奋的话,家里面更叫人兴奋。家里是一种现代感,但是那个大院,处处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厚重简朴。 比起来,这里更明亮,更舒服。坐在这个沙发上这个弹性是可以在上面蹦跶的。 听!楼下一群小孩尖叫着玩,跑这边跑那边的。这跟那个大院的氛围孑然不同。金明明趴在窗口,朝外喊:“啊——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石书记就在楼上住着呢,正在阳台上的摇椅上摇啊摇的,打盹着呢,猛地一嗓子就钻上来了,把人吓的好一个激灵。 谁家的孩子?这个小嗓子!他起身拉开窗朝外一看,哟!楼下伸出个小脑瓜来,胳膊也伸到外面扑腾扑腾的。怪不得金厂长说他得住在最下面。家里要是住孩子,换自己住下面的家只脚步声自己怕是都受不了呀! 他在上面故意逗孩子:“这谁家的姑娘?嗓门真亮!” 金明明抬头就朝上看,“您嫌我嗓门大不?要是不嫌,我就是您家的。”这么自来熟呢?小金那么个一板一眼的人,养个闺女像个活猴儿似得。 可不是活猴儿吗?环境一自由,金明明像是回到了花果山,欢脱的都压不住了! 第964章 流金岁月(95) 搬新家了,这个那个的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办一下乔迁宴。 这样的身份,办什么乔迁宴呀? 不能办的!要不然大家都难受,送不送礼,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难。 这一不办乔迁宴,那人家就零零散散的上门。 先是四爷一个单位的,这个送一盆绿植,那个送一套餐具。来了都是心意,对吧?这就是不能拒绝的礼物了。行!都收了。以后人家有事也得这么送。 回头像是方向、沈楠,还有常青山这些人,因着电器公司的事,自己跟常青山用不上那么见外。常青山来送的当然不是电器,而是两个手机。 哎哟!还真没注意,可算是有这玩意了。方便多了呀。 客人一拨一拨的,可最叫人意想不到的客人是谁呢?是毕家的人。 这天,王主任才走。他是来送了几个适合做保姆的人的资料来的,他们后勤事务上有这一方面培训,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有些人没有合适的去处,不是能力不行,是其他方面不合适。林雨桐从里面选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姓楚,跟王主任说好了,说是能来试试。 跟王主任相处,不能这么理所当然的。人家是打着祝贺乔迁来的,送了个小小的摆件,顺道的,说是手里刚好有几个人要找雇主,问需要不需要人。 人家这个事办的,咱得领情呀。 林雨桐特别高兴的选了一个人,然后想着哪天把厂里新出的电饭锅和高压锅选一个,给人家王主任送家去。 跟人家平等交往嘛,人家帮忙了,咱得承情。这边才把王主任送到楼下,看着王主任上车走人了,从对面的楼下调头转过来一辆车,这车肯定见过,不能装作看不见。结果车到了跟前,是毕家的大儿子和儿媳。 大家都认识,之前俩孩子还在一个班。这进进出出的,不熟悉吧,但绝对不是陌生人。沈楠请客,人家去了,面上大家都挺热情的。 那人家现在来了,只能高高兴兴的迎了。 毕家的儿媳妇叫吕清雅,车门子才打开,人还没下来呢,就笑道:“小桐,你说你们真是的,要搬走,是一点也没跟人言语。” 要走之前,林双朝已经带着四爷挨家挨户的告辞过了。 林雨桐只笑:“也没搬远,总也能见到,劳师动众的,就没打扰。快!家里坐。” 毕家的大儿子叫毕元孚,在博物馆工作,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这会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就笑道,“那边住着固然是安静,但要论起自在,还是这样的小区自在。” “我家金明明也嚷着自在,拿着钱出门就能买到想吃的,且高兴着呢。” 带着两人往家里去,吕清雅就说,“我们家圆圆回家就哭,说是金明明走了,在班里她都没有要好的女同学了……”说着话,就进了家门。一进门,吕清雅就道,“这环境,我都想搬出来住了。” “坐!”林雨桐请两人坐了,又倒了茶给两人,“今儿没上班?” 吕清雅指了指毕元孚,“就他们那个单位,清闲的很。别说一天不去,就是三五天不去,又能怎么着?” 林雨桐就摆手,“话不是那么说的!而今一再提第三产业,可见旅游的重要性。旅游,要么看人文,要么看景观。景观得看自然条件,但人文,却得看咱们这些文物工作者,这个工作在而后,可不是一般的重要。” 吕清雅马上道,“这个行业重要,但也不是他重要!他这个人呀,特别没劲。不过这说起旅游呀,这个行业很多人都看好。我的几个朋友还说要过来,看看咱们这些的山呀还是什么自然景观,当地有没有引进资金的念头,要是想要发展旅游,人家是肯投资的。” 林雨桐给两人添茶,“那这可得好好看看。我虽是本省的人,但就是从老家的镇子上到省城,哪里也没去过。各地的交通情况也不甚清楚。不过,听人说,省里要办什么招商会,说不定哪个地市就把自然景观当成招商的一个项目也不一定。若是能请些有投资意向的,不妨去看看。” 吕清雅一下子就明白了,请人去看,这是最合适的途径。既支持招商工作,又能合理的跟当地政府接触。做生意嘛,那句话怎么说的?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怪不得很多人都说,可以跟小桐接触接触,那是个妙人。 果然,这是个大大的秒人。 “等我朋友来了,我请你作陪。” 林雨桐可不愿意作陪,你这些朋友各个都是有来历的,你们想搞旅游投资,这里面的水也很深,掺和你们那个事干啥?她就说她的难处,“你知道的,我的小说改编了,拍成电视剧,人家喊我过去看看……” 其实并没有!合作熟了的导演,知道自己的脾性,自己也知道导演的水平,就不浪费那个时间了。 但是,拿来借口搪塞,是足够的。 不是说跟人交往不交心,实在是这个吕清雅办事有点没分寸。她说她的朋友投资,敢问她在里面占不占股份?必然是占的。只是明暗的差别而已! 关键是,他们这种是要跟当地合作的。跟纯粹的民营实业还不同。 她要真是说,几个朋友想做生意,赚几个零花钱,那其实常青山的电器公司是需要很多配套产业的,也是实业性质的。这种实打实的生意,牵线搭桥的话,这不是不行。可她想弄的这种,林雨桐觉得他们的目的本身就不纯。 大好河山那么多地方,南边的山水更好,更容易发展旅游,跑北边干啥来了? 因此,她借口电视剧后期制作时间紧,推脱了。 “另外,出版社一直在催稿,是一些历史人物传记类的小说,最近还真有点忙。” 这样啊!那确实是挺遗憾的。 两人没多坐,林雨桐也没留饭,然后把人送到楼下,看着车从眼前离开。 车上,吕清雅朝后看看,“你看看人家,那钱赚的多放心呀。不仅没牵连长辈,还帮了长辈不少。那兄弟姐妹,家里的亲戚他们都关照到了,自然就不怕有人打着林领导的旗号干什么事了。我就说,咱们不用跟过来,只要朋友在这边有生意,咱们才方便。可你呢?你是非要来,整天守在破博物馆里,能干什么呀?” 男人只开车,任由她嘟囔,也不言语。 到了家了,吕清雅下车,毕元孚却没下去,“你回去吧,今晚上我不一定按时回来。” 又不回来?爸问起来我怎么说? “实话实说嘛,那古建筑维修,重新上彩绘,那是细活,出去三五个月都是正常的。”毕元孚就说:“车上有行李,我要是想下去看看古寺佛塔之类的,跟着我们单位的专家就走了,别总找我。” 吕清雅咬牙切齿,到底什么都没说。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还问呢,“毕家的儿子你接触过没有?好像不太爱说话,不过那个吕清雅,很能折腾。” 四爷摇头,“有些场合见过,不近不远。怎么了?” 也不是怎么了?就是两口子很不亲密,只坐在那里的姿态就能看出来。 连这你都看出来了? 四爷能怎么说呢?这个毕家的儿子自己倒是真见过,身边从不缺女人。他也不大避人,反正是你情我愿的事,在小圈子里一时传为趣谈。 男人嘛,酒桌上难免说这些事。但是回家来,跟桐桐说这个?他怕桐桐把自己的社交圈子清缴一遍。 于是,赶紧表态:“那咱管不着人家这个事。”然后,果断的转移话题,“保姆还没找到合适的?” “明儿来试试。”桐桐说着,就说起王主任来的事,而后话题又绕回来了,“搞旅游,这个毕家的儿媳妇其实是很有眼光的。” 这怎么还绕不出去了?四爷再往一边拽,问起来厂里都有谁家来了,谁家没来。 这回给拽回来了,“我还正说问你呢,就康厂长没来!你不是把人给调到总厂主管人员管理吗?按说是权利大了呀,怎么像是把人给得罪了?” 四爷就笑,“这老头子,很倔强!这是觉得把很多工人转为合同工之后,看着工资是高了,可工作强度大了,要求的工作效率更高了……关键是,怕合同工将来老无所依。” 林雨桐:“……这不是一个企业领导该考虑的问题。要求企业改制,这必然是社会层面上会给予保障。” 对!他理解这一点,但是他觉得完全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等到社会保障跟上来了,再去改革也行。 “可问题事财政拖不动这么大的包袱了呀。”然后就为这个生气,一直到现在? “他觉得合并之后上马的新项目,企业马上就会转亏为盈,那么肯定是负担的起的。”四爷摇头,“因此,在这事上又较劲了。” 跟着这种不谋私利的犟种老头,一点法子也没有,“要我改天上门去吗?” 四爷摇头,“随他去!特种钢材马上上马,忙开了他也就顾不上别的了。” 也是! 桐桐一边跟四爷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一边收拾今儿客人带来的礼物。结果从吕清雅带来的纸袋子里取出了:“睡衣?” 是的!是丝质睡衣,一看牌子,是进口货。 这玩意现在在省城不好买到,但再不好买到,咱也不是闺中密友,送睡衣来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林雨桐就说,“知道吕清雅的娘家什么情况吗?这人办事真叫人一言难尽。”四爷:“………………”围着这个事没完了?他特别严肃的说,“毕省主管企业这一块,咱们还是跟对方私下少些来往。这跟谢家还不同,当时谢省是主张提拔我,有这个前提在,又住的近,来往不可避免。但是跟毕家,不用过于亲近。” 林雨桐拎着睡衣,左右想想,还是没想通四爷的逻辑点在哪里。但他的表情那么认真严肃,她还心说,是我还有没领悟到的东西吗? 然后就听四爷说,“没事,想不通就不想了。”他再打岔,“不是说炖了鸽子汤吗?好长时间没喝了。” 哦!对了,我的汤!去盛汤的时候她还琢磨呢,他说的那个事,这前后之间都是啥逻辑呢? 端了汤出来,给了四爷一碗,才想问呢,四爷一手接了汤碗,一手揽着桐桐的腰叫坐在他的腿上,“咱俩喝一碗。” 林雨桐:“……”想问啥来着?忘了!忘了就算了,“给孩子把汤端进去我就来。” 好啊! 给两个孩子端到房间,一人给了一小碗,放在边上,凉了就能喝。 金明明嘴里含着糖,椅子不好好坐,脚非要跟屁股一起搁在凳子上,那膝盖耸那么高,下巴放在膝盖上,以一种蜷缩着的姿态在写作业。左右拿着魔方在手里盲转,瞎转的,不是她牛到随便一扒拉就转好了,是她左手闲着呢,没处放去。练习册就那么斜着放着,右手拿着一根圆珠笔,在练习册上划拉呢。嘴里念念有词,“等于几?等于几?四分之三你滚蛋,你是坏蛋我不跟你玩。四分之二你站一站,给你一拳缩一圈,变成二分之一真顺眼呀嘛真顺眼……” 林雨桐:“……”算了!拿这种孩子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样子每次看见都想抽她,但是她用她的姿态她的逻辑做的还挺认真的,那就这么着吧!不就是嘴不闲着吗?只要考试不出声嘀咕,那就没事。 金锏呢,已经在看闲书了。汤给放过去,她问说:“你作业完了?” “完了!” 林雨桐一扫,这生字才抄了一遍。一般语文布置作业,怎么不得抄写个三遍五遍,然后听写一遍吗?你就这两行,然后完了? “我会了。”金锏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会了为什么要多写,“这是我默写的,我对照了,都是对的。”这字我早会了,我看了那么多书,那么些字反复的出现,我还记不住,是傻子吗? 不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应该完成。” “我姥爷说只要会了,就不必浪费时间再机械的重复。”金锏指了指客厅的电话,“不信你打电话问姥爷。” 林雨桐没问,林双朝确实说过这个话,她关心的是:“明天你们老师要是检查作业,你没完成,怎么办?” 罚站呀!我站后面去就好了。 林雨桐:“……”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我都无言以对。不过,也行呀,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觉得能承当后果,那你继续。要是实在罚站的扛不住了,也就知道该乖乖的完成作业了。 不过这一般的孩子,都挺要脸的。被罚站羞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头都抬不起来的孩子大有人在吧!反观金锏呢? 这算是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要脸? 第965章 流金岁月(96) 门铃响了,桐桐才睁开眼。 昨晚折腾的有点激烈,今儿早上不想起。 大概是跟老人住在一起顾虑多吧,昨晚就奔放多了。四爷早上是咋起床的她也不知道,反正她没起。 孩子也不盼着她早起。家里的饭再好吃,还是贪图新鲜,觉得外面的小摊位上的饭瞧着可香了,想去试试。于是,人家爷仨起来了,洗漱完,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四爷带着孩子去外面吃早饭去了。 这会子门铃一想,抓了睡衣套上,给开门去了。 是个四十多岁的很利索的大姐,“是楚大姐吧。” 楚大姐有些讷言,“是……是我!” 王主任说过,楚大姐一紧张就结巴,在大院里,去谁家这也不行呀!那里进进出出的,都有些身份。她这么一磕巴,瞧着就不像样。 但自家用就无所谓。 “来,快进来。”林雨桐指了指柜子下面的鞋,“新拖鞋,那个就是你的了。” 嗳!嗳!她换了鞋进来,林雨桐又给指了指围裙和各种工具,“就跟自家一样,看着拾掇就行。” 家里很整齐,什么都是新的,其实这是最好处理的。人家主人的习惯就是这样的,擦干净了,原模原样放回去就行吧。 林雨桐指了指书房,“你先收拾书房,我去梳洗,随后我要用书房。” 好! 林雨桐洗完了,书房还没收拾,但是餐桌上先摆上了饭:一个煎蛋,一个煎火腿,一片面包,苹果半个,边上一杯温水。 楚大姐指了指,“才起……还没吃早饭吧,你……你先吃,我去……去打扫书房。” 林雨桐点头,家里能快速的弄出来的食材也就这些了,这就很好了。不只是一味的打扫,干活,而是在真的会照顾人,“不那么着急,能用就行,不赶时间。打扫一半都没关系,回头有时间了再收拾也一样。” 好! 等林雨桐用的时候,书桌地面都是干净的,也是规整的,就是书柜这些没擦而已。 晌午了,只自己跟她两个人,她做了一碗阳春面,一荤一素俩菜,味道很好。但就是一点,再怎么说都不跟主家一个桌上吃饭。她红着脸:“……我不……不自在……” 那就不强求了。 林雨桐觉得人家可以,又给了钱叫去买菜,家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日用品,帮着添置也行。吃了饭,她收拾了厨房,桐桐睡午觉的时候人家就出去了。回来小本上账目清清楚楚,单价是多少,买了多少的量,花了多少钱,总共花了多少钱。你给了我多少,我这应该找回多少,都标注的清清楚楚的。 林雨桐跟她定的每月三百工资,随后大家涨工资,这个工资再涨。不住家,不管住,每月三百。有事可请假,每月该干多少天,该休多少天,若是没休,那就是加班。加班的工钱翻三倍。 晚上俩孩子一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这是来咱家帮忙的,叫楚阿姨。” “楚阿姨。” 楚阿姨紧张的手在围裙上 擦了擦:“……洗手……吃……吃饭……” 金明明顺势把书包给楚阿姨,“阿姨帮我放一下,我急着上厕所。”金锏打岔,“楚阿姨,闻见鱼味儿了,做鱼了吗?” “鱼肉……好消化。”楚大姐指了指厨房,“能吃鱼不?” “能!”金锏往里面跑,“我们不挑食,给什么都觉得好吃。午饭在学校食堂吃的,那饭太难吃了。” 楚大姐松了一口气,最难伺候的其实是孩子。孩子要是吃不顺,人家也不能用。孩子也最爱认生,跟孩子处不好,也干不长。 俩孩子利索的过来吃饭了,可一坐到桌前,金锏递了个空碗过去,金明明夹了几块鱼肉给送厨房,又取了空碗出来,“阿姨你吃吧,下次您把鱼剁成一节一节的清蒸,从中间取一块给您留着,剩下的摆盘肯定看不出来。” “我不吃没关系……” 那可不行!金明明把空碗涮了直接拿出来递给金锏,这才吃饭。 清蒸鲈鱼、清炒的小油菜,一盘肉炒蒜薹,再一份黄瓜炒蛋,汤是冬瓜虾米汤,清清淡淡的一顿饭。其实俩孩子更喜欢口味重一点的饭菜,感觉回来之后要是不能吃点好的补充体力不行。 金明明的运动量大,金锏被罚站,可站着本身就是一种锻炼。 四爷问这小子,“还想继续站着?” “等考试吧,只要考试我考的好,老师就不检查我的作业了。等我回回都考的好,老师就再不过问我的作业了。” 嗯!这话很有道理,那你继续坚持。 吃了饭,俩孩子写作业去了。桐桐跟四爷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门铃响了,是石书记下来了。 “没耽搁你们吃饭吧?” 没有!没有!您请进。 老石笑眯眯的进来了,四爷就把人往书房请,这分明就是有工作要谈。 楚大姐指了指茶叶柜子,问桐桐,“什么茶?” “红茶,一点点就行。淡一些。” 好! 茶泡好了,林雨桐说楚大姐,“不早了,你早点回吧。” 也行!门口有公交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林雨桐把茶给送进去了,石书记的话并没有停下来,“上马这个项目之后,我是否还能在这个位子上,我都说不好。最近,内部的人心有点惶惶了。抱团现象严重,相互之间都闹意见。纪律委那边今儿跟我汇报了四趟,检举信都攒了十斤重了,怎么办?怎么处置?咱们农机厂这老底子,来历都干净。可其他几个厂子呢?从一二三这三个机械厂,到轴承厂,再到钢厂、煤矿、铁矿……一厂的说二厂的谁谁谁中饱私囊,二厂的说三厂的谁谁谁分房不公,三厂又说一厂招待费耗费超标……整个儿一锅粥了……” 林雨桐把茶给倒上,没再听,直接从里面给退出来了。 一口吃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得消化完,哪有那么容易的。最难的其实是工人,转合同工这一步最难走。四爷以保留管理层为代价,叫他们各自去做工作,把事情给处理了。这中间就出现了一个康厂长那样的,但总体是平稳的。 只要工人这一步走到位了,用完的刀就该选择性的扔掉了。一个个都是头头脑脑的,而今谁也不服谁,这才是常态。 闹起来了吗?闹吧!四爷不给添油加醋的挑拨就是厚道了,他等的不就是这个吗? 石书记怕闹的大了,上面以为厂班子工作不力,然后调整班子。若是调整,他这个一把手首当其冲。 四爷就笑,“您喝茶!尝尝这个红茶的味儿如何,不要急嘛。” 怎么能不急呢?那闹的几乎都不顾脸面了。 四爷就说,“集团公司化是必然要走的程序,此次岗位调整之后,近几年怕是动不了了。他们争一争才是常态。这样的消息本可以不急着露出去,等确定了人选之后再说。可是我的老书记呀,人家以功臣自居,您觉得选谁不选谁呢?便是上面定了,他们就服吗?与其到那个时候不停的往上反应,那就不如放在一起撕咬一翻,看看谁能活到最后。” 可这混战之下,幸存者少呀。 四爷的声音就更小了:“这么大的集团,上面也有考量。旧人换新人,必走之路。便是这次任命按照咱们的建议走了,那过不了多久,想来还是会查一次的。那您说,是咱自查呢?还是等到那个时候不得不动?” 石书记不说话了,挠了挠头,点了点四爷:就说呢,他一直稳坐钓鱼台,万事不操心。动不动就下车间,除了研发和生产的事,其他的事只往自己身上推。他这是知道自己快到线了,对谁都留几分香火情,必然难下决断。这个态度其实也间接促成了而今这个乱斗的局面。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然后把整杯都喝了,“味道不错,就是太淡了些。” 晚上了,喝的什么浓茶呀?您不是一直就保持着九点便休息的习惯吗?这点茶不影响您睡眠,回去洗洗睡吧,没事! 然后老石果然走了,走楼梯上去回家了。 今晚上可真是热闹,一过九点,四爷的手机就响了,桐桐隔着电话都能听见那边的说话声,“金厂长,您休息了吗?我在您家楼下,有点事要跟您汇报。” 四爷就指了指门,桐桐把门开了,等着客人。四爷在电话上跟人家说,“你上来吧,我在家。” 来的是个瘦小个子的中年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见到林雨桐忙笑道:“打搅您休息了。” 太客气了!还早,不到休息的时间。 四爷指了指书房,带着客人进去了。 金明明和金锏这才从房间出来,林雨桐带孩子回住卧,先叫金锏进去洗澡,洗出来换上睡衣,回屋睡觉去。然后再换金明明,洗完头发吹干,去赶紧去。 这个时候就觉得原来住大院的好处了。那时候有事都在楼下谈,上面的生活几乎不受影响。现在这个住宿环境,就不大好。用外面的卫生间洗澡的话,就怕客人要用,自家却占用了。 金明明还问:“我爸工作这么忙吗?以前都没觉得。” 以前住那里也没法找上门谈事呀!不要小看在家里谈事这一点,这可以说是文化的一部分了。 看着叫两孩子睡下,就见四爷举着电话从书房出来了。书房里还有一位客人呢,四爷举着电话去了阳台上。电话那边的人,“我知道黄友忠在您家里,可是厂长,黄友忠这人您得防着些,他的屁股下面可没那么干净……” 然后四爷说,“本来是五根手指,各自独立的,如今长在一把手掌上了,那就是一个整体。不要搞对立,要团结。他说你不好,你说他不好,这么信口雌黄,很不合适嘛!” 电话那边都激动了,“我这可不是信口雌黄,证据我有。原来二厂的后勤主任王晓梅就是黄友忠的情妇。王晓梅没结婚,却养着一个十二岁的女儿,那孩子长的跟黄友忠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边正讲电话呢,那边书房的门拉开了,朝外打量,见桐桐也在,就问说,“林作家,卫生间在哪……” 林雨桐朝卫生间指了指,这位磨蹭着去了。那边电话里说的他听见几层咱也不能知道。 这会子是咬出火气了吧?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出翻。 等把黄友忠送走了,林雨桐才看四爷:“这么蠢?” 不蠢我又怎么会想着把人给踹了!一个个的把企业经营成那个样子,里面没有一个无辜的。不趁机都给踢出去,都不算是整合完毕。 于是,第二天四爷就去找马均田,马均田问说,“你的意思呢?把人都给踢出来。这要是踢出来,我就得想想,这些人该怎么安顿……” 四爷就说,“我想请更上一级的纪律部门介入,我们收到的检举信不少,内部检查终归是难以服众……” 一脚踹彻底?马均田嘶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苦笑,“你这么一干,其他企业可得警醒了,我们的工作越发的不好干了。”但是,不得不说,这么做是最利索的处置办法。 什么叫做大刀阔斧?这玩意要是不止对企业制度,对人事也这么抡起了刀斧,那这事怎么想就怎么怕人。 马均田起身,然后抓了公文包,“去找市里的领导,一起去省里汇报工作去。” 然后毕省就见到了这几个人,他放下手里的笔,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都不是拘着的人,也不用在我面前这么拘着,坐!坐下说嘛。” 几人坐下了,领导才说,“最近呀,我这耳边也不得消停。”说着就看四爷,“四海呀,下面闹的有点厉害。” 四爷点头,“闹点好!一口吃进去,是什么都没看清。这不翻腾起来,都不好分辨。而今分辨清楚了,不管是蛇还是鼠,不清扫干净,也安不了家。新家得有新气象,我是这么考虑的。” 毕省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笑道:“当初留下领导层是你争取来的。” “是!”四爷一脸的遗憾,“也是我年轻,没有经验,总以为都能以公心任事,而今再看,竟是我错了。这件事,是我判断失误,回头我就写一份检查交给您。” 这小子,整个一滑不留手!什么招数都敢玩,戳穿了毫不尴尬,一般人真没这个脸皮。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胆子是真大! 毕省就提醒,“你要知道,你没将他们捏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是独立的。他们能在那个位置上,那一定不是没有缘由的。” 是说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人呢。 四爷就说,“这不,先给市里汇报之后,被马副市带着见您了嘛。” 毕省的手指有韵律的动着,省里有了大的人事变动之后,二号刚刚到任。这三把火从哪烧起呢?金四海这不是找来了吗? 这是个必成的事呀! 他当机立断,“你们先回去,我这去汇报工作。稍后给你们答复!” 好! 第二天,一个工作组就低调的进了总厂。 然后家里更热闹了,白天嘛,桐桐和楚大姐在家。结果门铃响了,大早上的,桐桐一般在书房。她也就是早上工作三四个小时而已。 门铃一响,桐桐就没动。她以为是楼上谁家又做了啥好吃的,或者是在外面买到啥稀罕的食材了,大家都分一点。这一栋楼住的都是农机厂的老班底,迄今为止都是很干净,也很和谐的关系。常来常往的,因此林雨桐没动,人家也知道桐桐这个时间忙,就是单纯的送个东西。从搬来开始,家里常有这事。 楚大姐也以为是呢,结果打开门,发现是个陌生人:“你找谁?” “这里是金厂长家吗?金厂长的爱人在家吗?” 桐桐听见了,就从书房出来。转过去一看,自己也不认识,“你是有事?”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很朴素的样子,“对!我是来反应问题的,我能进来吗?” “按道理应该去单位反应,怎么找家里来了?”林雨桐看她拿着不少东西,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我跟金厂长打个电话……” “不是!我是原来二厂的,我叫王晓梅。” 哦!哦!听过这个名字,都说此人是黄友忠的情人。 “这样,你去两站之外的老茶馆等着,我随后就到,成吗?” 好!我马上就去。 人走了,林雨桐这才换了衣裳,开了车往老茶馆去了。 老茶馆是三岭两口子开的,桐桐一进去,三岭就朝楼上指了指,“是找王晓梅吧?在上面。”那女人一进来就要雅间,说是等朋友。来找王晓梅的就带过去。 桐桐把手里的干鲍鱼给放柜台上了,“给孩子的,叫我三嫂给做着吃吧。”成! 在茶馆打下手的是金家的后辈,叫桐桐也叫婶婶,朝雅间指了指,“我就在外面。” 嗯! 林雨桐一进去,王晓梅就站起来,“林作家。” “坐吧!”林雨桐坐过去,自己泡了茶,然后给对方倒了,“这么着急找家里去,是你自己有事,还是替人跑腿呢?” 王晓梅红着脸,“我……我从来没求过人,我第一次跑这样的事。今早上,黄家嫂子找到家里去,说是只我能救老黄……老黄肯定是有错的……但是,错不是罪,对吧?有错了能改,有罪了才罚呢。不能因为一点错,就断了老黄的前程吧。” 林雨桐就看她,“你说老黄有错,他老婆却说你能救老黄。这是啥意思呢?这就是说,他老婆认为他有罪。那你就得想清楚,他跟你说的是实话?还是跟他老婆说的是实话?” 王晓梅憋了半天,就问说,“老黄是被他老婆给害的……我是说,要是我能立功,老黄的罪是不是能轻点。” 立功?这是手里有啥证据呢吗? 林雨桐点头,“当然,能立功。” 王晓梅把外套解开,从内衬里掏出一个小本本,“老黄给我说过,要是他的情况不好,就把这个东西交上去……” 第966章 流金岁月(97) 这玩意接住了可就咬手了。黄友忠怕是听到风声了,知道有些悬了,干脆就证据交托到信得过的人手里。至于为啥是情妇,为啥不是老婆,这可不大好说了。谁说两口子一定得是恩爱夫妻呢,还不定里面包着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呢。 能这么小心,这里面的东西牵扯出的绝对不是一星半点。这事真要是从自己这里叫事发了,四爷的职责里并没有这一项,手里没这权利,管什么呀?这一旦露的时机不合适,惊动了某条线上的人,把人给惊飞了,就鸡飞蛋打了。 所以,她干脆就不伸手接,得找个能管敢管一定会管的人来直接接手。 谁呢? 林雨桐掏出手机,把电话打给方向。 方向在办公室,就笑:“这个点怎么闲着呢?” “有点事。”林雨桐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你马上来一趟茶馆,从后门进来,尽快。” 方向没多问,只说了一个‘好’,放下电话,跟领导请了假,抬脚就往出走。出来之后拦了车,直奔茶馆。 挂了电话,林雨桐看王晓梅,“稍等,马上会有人来。” 王晓梅低声道,“老黄说要是出事了,找金厂长。说是金厂长的背景深,手里干净……我其实不知道该咋出门找您的,刚好老黄她老婆找上来,叫我来试试金厂长这边的态度……我跟您说一句实话吧,老黄跟他老婆车丽君早没关系了……老黄还不是厂领导的时候,车丽君就跟原来的老领导好上了,老黄是被硬摁着做了这么多年的活王八!老黄家的儿子压根不是老黄亲生的,那是车丽君跟……的儿子。大概是怕老黄闹,才提拔的老黄。老黄憋着想离婚,车丽君就是不肯……那些人背后的事,车丽君全知道……” 她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林雨桐一句都没多说。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脚步声传来,有人上楼了。 林雨桐直接起身,门一拉开,过来是方向。老茶馆是有后门的,金家人日常生活一直走的是后门。雷秋芳也见过方向,从家里横穿进来绕到茶馆的,然后从消防楼梯上来的。 两人谁都没说话,进去之后林雨桐跟王晓梅低声道:“东西呢,给她。” 王晓梅不认识,但是老黄叮嘱好的,金厂长背景深,她老婆是原来副省家的闺女。人家老丈人后来还高升了,去京城了。那也就是说,她找来的人背景只怕更深。 她毫不犹豫的将小本本递了过去。 方向接了过去,打开随意的扫了两眼蹭的一下给合上了,而后塞进大衣的内兜里,低声跟桐桐说,“你带手机了吗?我打个电话。” 桐桐将手机递了过去,方向拿着电话直接出去了,去了对面的空包间。 方向直接打给了马均田,“……事不小,省里动不了……” 马均田仔细的听着,他当机立断,“我马上叫人订机票,你直飞京城。下了飞机,爸的司机会接你,直接去要去的地方。一路小心!” 方向笑了一下,“放心吧,小桐处理的很谨慎。”况且,我一个上过战场的人,还有多少事能吓住我。 电话挂了,方向出来左右看看,这才推开对面的门。小桐跟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还在里面坐着呢,都沉默着,谁都没说话。她招手叫桐桐出来,低声把事情说了。 桐桐低声道:“我先带着王晓梅走,你随后还是走后门。” 小心点!就怕王晓梅被谁盯住了。 没事!桐桐拍了拍王晓梅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下楼梯的时候,桐桐低声道:“别人要是问你,你找我说了什么……你怎么说?” “我说林作家见我带了东西都不叫我进门,怕人家说金厂长收礼受贿,是在外面的茶馆见的。也没说啥,就说老黄委屈,老黄的老婆给他戴绿帽子,我跟他就是有关系,还生了个孩子,老黄犯错了,不是犯法了……” 很好!就这么说。围着男女这点事只管吵吵。越是吵吵,你越安全。 这种情况下,她没叫王晓梅坐自己的车的必要,而是看着她自己拦车,坐着车走了。桐桐一路小心的跟着,看着她安全的到家了,紧跟着,王晓梅家就吵吵起来了,引的在楼下闲聊的大娘都凑过去瞧热闹去了。 那这就没事!王晓梅可不是车丽君以为的那么蠢。 林雨桐调转车头,直接出来了。她没回家,而是去机场了。在机场里看着方向检票进了里面,她才往回走。 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这才跟四爷打电话把事情说了。 四爷已经知道了,是马均田给打的电话,他说桐桐,“没事,事情在咱们这里,到这里就可以了。” 知道!马均田安排了方向进京,就知道事情大的什么程度了。 这就可以了!有没有参与,总会有人管的。那自己……继续养老吧。 紧跟着往后半年,圈子外面的人是感觉不到震动的,但在这个圈子里的,就没有安生的。好似昨儿还在一个酒桌子上吃饭了,然后……然后人就失联了,据说是被请去喝茶去了。 家属跟没头的苍蝇似得,找这个关系,找那个关系。他的上下级,有些心知肚明,有些确实是糊里糊涂。 这种案子,往往是历时几年都办不彻底的。到底都牵扯了多少人,这些人犯了多大的事,便是快,也得三两年之后人家才会纰漏。跟那边又没啥关系的人,咱打听那个干啥? 不过这中间,谢荣来了一次,是来打听事的,“就是我那个同学,邵兵……怎么就被开除了?这个处分是不是太重了?撤职都可以,这开除不是一般的重了。之前我找过你呀,为了邵厂长的事……你忘了?不是说叫金厂长好歹是见见吗?” 林雨桐就看她,“她是你同学,我也闹不清楚你们是什么时候的同学,你跟他多少年没联系了,熟悉吗?要不是谢伯伯的关系,你也联系不上这个同学,对吧?认识的时候彼此还都是孩子,再见都已经是圆滑世故的中年人了。你给他打不了包票!况且,这事我们家金厂长说了不算,这不是省里查的吗?要不然,你往上面再找找,许是冤枉了人家。” 谢荣没再言语,白眼一翻,“你这不是诚心挤兑我吗?” “人家躲着都来不及呢,你凑什么热闹呀?”林雨桐给她拿了饮料,岔开话题,“怎么样?最近还好吗?”谢荣拧了汽水,一口一口喝着,“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吧,孩子晚上也不跟我,我这工作也不忙,还真有些寂寞。我妈在那边闹了两次病,应该是知道马均田再婚的事了。我去看了两次,那边说要是一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就建议去医院长期住着……后来我妈便不再闹了,最近又热衷于给我介绍对象。” 林雨桐皱眉,谢荣要是自己乐意找,那就找。要是不乐意,其实真犯不上。她现在其实是超然的,什么心都不用操,妥妥的怎么舒心怎么过。所谓的寂寞,其实也可以不寂寞,只谈恋爱不结婚的方式也是个好方式。 她就问:“你想结吗?” 谢荣叹气,“无所谓的!有合适的可以试试。要是没合适的,就算了。” 那就是不反对再婚,那林雨桐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然后等孩子放暑假,正说去京城参加育材的婚礼呢,吕清雅打电话过来了,“小桐呀,听说你跟谢荣关系可好了,那你知道你知道,她跟我小叔子已经准备结婚了。” 谁? “我小叔子。” 是!毕家还有个小儿子,在外省的哪个地级市里做领导,老二叫毕仲禄,但依照这位的年纪,“还没结婚?”“结过婚,可没两年就又离婚,有个儿子,当时离婚的时候孩子还不足一周岁,在哺乳期内,当然判给母亲了。他前妻是个女强人,而今在京城的宣传部门……” 那这事叫林雨桐怎么说?她就说,“我弟弟也快结婚了,我最近一直忙着这个事呢,倒是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事。不过……婚姻自由嘛!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那边便没再说其他,只说,“育材结婚,一定得给我请柬呀,要不然我可恼了。” 结果等到了京城,吴秀珍才说,“谢家还托人打问育材的婚事,我说结婚证都领了,只差个仪式。本来育材和麦粒都说不要这些仪式了,发点喜糖就算了。可这么一弄,不得不补办这一次。被拜托的人也很尴尬,话问出来,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咱家的门。我就说,不怪大家不知道,实在是没想着办。” 林雨桐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这是非要给谢荣找个一眼就能看得见前程的,“如今看上了毕家的小儿子,据说那位也发展的不错。” 吴秀珍轻哼一声,“谢家这位呀,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真要跟毕家成了,这就算是跟马家和钧田彻底翻脸了吧。跟老谢关系亲近的下属,以前是亲近马家和马均田的,这自来算是一体。可这要是谢荣嫁到毕家,那这些人……自然就亲近毕家。毕是外面调过去的,在那边想要铺排开,却也不容易。但现在,他全面替代了谢之后,会叫钧田的处境很尴尬的。谢荣要是不糊涂,这个婚事就该推了。” 四爷跟林双朝也在书房说这件事,“……若是如此,只怕毕的态度就会强硬起来。在你们集团的人事安排上,他会有他的考量。不管是你,还是钧田,工作上可能都会多出不少的障碍。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自来也没有一家独大的道理,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谢荣的这个婚事,好些人不看好。董华甚至主动给谢荣介绍了,“是我一个老同事的儿子,如今在下面的县里做领导,丧偶,无子女,跟你年岁相当。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很敦厚的性格。” 这个没成,又给介绍了一个大学的教授,人温文有礼,这位是离异的。离异的原因事女方出国了。本是出去学习进修去的,但去了再没回来,请了律师来离婚,给了几千美元做补偿,就算是离干净的,也没有子女和前妻这一类的牵扯。 结果这个又没成。 董华又给介绍了一个省科学院的,做的热光导的材料,这位事国外回来的,在国外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前妻是外国人,结婚后发现差异太大,彼此和平分手。 这又没成。 董华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闹留言那段时间她不在省。她是有个下属高升去了京城了,每年都会安排她去做一次疗养,体检身体。一去三两个月时间不等。结果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哦当时闹的有多过分。 这次一听这个婚事,她就觉得不妥当。毕家的好坏,咱不能说。或许,他们会很好,特别好特别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先是从你身上索取价值,而后才会付出。这付出的多寡,全看人家的良心。 这其实就是去赌,赌对方的人品。 可你又何必去赌了,为了不确定的将来,去伤为你好的人,图什么呢?马家跟你血脉相连呀,你儿子姓马,她这选择,就是在犯蠢。 董华跟她说,“谢荣,不能只看你得到什么,你直接有什么,你得看看跟你息息相关的人,他们能有什么……” 这话其实说的已经非常明白了,可惜没用。 董华跟马均田打电话,“这个事拦不住!谢荣不是个坏孩子……只是有些糊涂,有些自私。” 马均田其实心理是松了一口气的,工作上的事咱自己能处理。最怕的就是背负人情还不了!而现在,自己和前岳父其实就算是撕扯开了。 如此,也好! 七月底,谢荣带着毕仲禄一起来了,两人是来送请柬的。 毕仲禄很客气,“对金兄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呀!父亲常夸起后起之秀,金兄和马兄,都乃是佼佼者……”说着又夸小桐,“您的作品我都拜读过,等着您的新作品呢。” 这毕家老二跟毕家老大,压根就不是一类人!怪不得谢家老太太能看上,谢荣也能瞧上,确实不是一般人。 四爷就笑着请两人落座,谢荣拉了桐桐往餐厅去,“你们说一门的,我跟小桐说点私房话。” 桐桐只能带着她往餐厅去。 结果谢荣说,“这事我还没跟马均田说……” 可马均田怎么可能不知道?林雨桐就说,“不说就不说,该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 “不是……我还没跟孩子说,不知道该怎么说。” 桐桐看她,“这个得你去说,谁都替代不了。孩子不是小孩子了,他开学就读初中了。中学生了,该懂的不该懂的,慢慢的就都懂了。你避而不谈,肯定是不行的。” 把谢荣愁的呀,“行吧,我找机会吧。” 直到婚礼当天,谢荣也没单独跟孩子说过。是她给马均田打了电话,叫马均田跟孩子谈的。 婚礼这一天,马均田和方向都没来,自然也不可能叫孩子来。 茶话会嘛,沈楠跟桐桐挨着坐着呢。沈楠怀孕了,三个多余了,微微有些发福,低声跟桐桐说,“本是不想来的,但毕竟有毕家的帖子,这才来了。本来都不犯恶心的,结果一听说这个婚事,没来由的给吐了。我不是对毕仲禄或是毕家有意见……就是单纯的对这个婚事……心里不大得劲。” 过了一会子,吕清雅过来了,拍了拍桐桐,朝前面的地方指了指,“看见了吗?那个穿蓝色套裙的,就是我小叔子的前妻,叫姜萍。边上的那个孩子,就是我小叔子的孩子。你说,按照现在这政府,我小叔子跟前妻生育了孩子了,谢荣跟前夫也生育了孩子了,他们结合,是不是再不允许生育了?” 当然!政策不允许。 吕清雅就撇嘴,然后起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林雨桐和沈楠对视了一眼,就不由的叹气。看!不说那些男人们关注的事关大事的问题,就只最基本的来看,吕清雅都知道,这婚姻有风险。有孩子牵绊的婚姻尚且经营都困难,何况是半路夫妻,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夫妻,能不能走到白头,真的不好说的。 所以,婚事的事,毕家稳赚不赔。可对于谢家母女而言,这事有点得不偿失了。 沈楠跟桐桐说,“方向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句,说是董华董老给谢荣提了三个,虽都有过婚姻,但没有一个是有子女的。” 意思是老人家想到了婚姻经营的不易,重组婚姻,在一方没有子女的前提下,是可以再生育一个孩子的。 而这个婚事一落定,给四爷配备的班子就有了变动。不光是要来新人,甚至对原来农机厂的老班子都一次性调离,彻底来了一次清洗。 这就意味着把四爷之前的人脉底子全部抽离,他除了在技术上有优势之外,跟任何一个调动到他们集团的人一样,都是光杆司令,大家又坐在了一个板凳上。 林雨桐叹气,这就是为啥一而再再而三容忍谢荣的原因了。有谢伯父的信任和支持,四爷做事就如臂指使;反之,人家稍微有一点犹疑,对你而言就是障碍。 可人家错了吗?人家也有他们的道理。如今的集团不是当日的小厂了,不能大搞一言堂。 四爷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毕’,然后放下笔慢慢的端详着。 桐桐轻轻的吹了吹,墨迹未干,结果有墨汁被吹动,好好的字带了一点污渍。她啧啧的道:“毕了!毕了!” 四爷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毕了就毕了吧!” 金明明探头看了看,用胳膊肘戳了戳弟弟,“毕,在古文里是啥意思呢?” 是啊!啥意思呢?! 第967章 流金岁月(98) 钢铁能源集团,于这一年的八月八日正式挂牌。 桐桐坐在电视机前面,看相关的新闻报道。因着今年暑假事多,没把孩子送回老家。林雨桐干脆就把公公婆婆给接来了。 金印白天歇不下来,在三岭那边帮忙呢。杨淑慧在家这边,跟儿媳妇在家呆着呢。两个孩子还在学习,婆媳俩把声音放的不大。杨淑慧主要看新闻不管内容,主要是为了看人的。 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又是剪彩又是揭牌的,看着高大上的很。然后她看见了站在几乎中间位置的,以前只能远观的人,现在跟自家老四站在一处,那种感觉,咱说呢?有点复杂呀。 说实话,这都不像是老四了。她现在还能想起那个花衬衫喇叭裤长头发的小子,所以,跟现在对照起来,越发的不像了。 她急切的问说,“站在最中间的是谁?” 省里的领导。 “领导那边的是谁?有些秃顶的那个……” “四海是董事长,你说的那个叫古月明,是总经理。” “那个高瘦戴眼镜的呢?” “那是总会计师,也是班子领导,还兼任董事会秘书……叫朱洪建。” “东边那个,一脸的严肃,看着都怕人的很那个。” “那也是班子成员,管纪律的,还是监察员,上面派的,叫章勤俭。” 杨淑慧不停的点头,但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么些人到底干的都是啥具体的工作。她着急的走到电视跟前,因为镜头一转,想问的人不等她说清特点就不在镜头里面了。于是蹲到电视旁边,用手指:“这个呢?这个叫啥?” 其实等这些人归座位了,每个人的前面都放着铭牌,有名字的。林雨桐耐心的告诉她,“周继深……郭武……卫刚……安贵平……侯宝……” 杨淑慧才要说话,电视上就换镜头了,是四爷接了话筒,他得讲话的。然后杨淑慧就不问了,就这么蹲在边上,看着她儿子站在那里讲话,讲的是啥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么些人安安静静的,那么多镜头对着拍着,然后他一个人站在上面讲着。突然就觉得,我儿子可真有本事。 她小心的问桐桐,“是董事长最大不?” 是的!但是,整个班子都是啥立场,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位子前期是有些不好坐的。 石书记被调去市里的人大了,其他几位都去各个区县做领导职务去了。从企业跳出去,在很多人看来,也是个好路子。可以说,这已经是酬功了。四爷往上跳了一个台阶,也是一个进步。 这些事给杨淑慧说她也听不懂,反正就是知道她儿子干的还不错就成。 等新闻完了,桐桐提议说,“要不做点好的,叫我姐他们过来吃饭呗。” 行啊!“酱点大骨猪蹄这些的,成吗?”成呀!这玩意非时间不可,咱娘俩先出去买去。 杨淑慧说桐桐,“你问问老四,看他晚上啥时候能回来。” 桐桐把电话打过去了,四爷正在宽大阔朗的办公室里。此时,空调开着,很凉快。手机一响,他就站在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接电话,站在这里,能看见那一片家属区。桐桐和孩子就在那里。 桐桐的声音欢快的很,“几点回来,我们要酱大骨和猪蹄。” “六点半吧。”四爷不由的嘴角就带了几分笑意,“六点半准点到家。” 那就行了! 一句话没多问的挂了电话,四爷对着手机看了看,回身把手机放桌上了。 办公室的门一敲,四爷喊了一声‘进’,路秋山推门直接进来了,“董事长,章总打了电话来,问您现在有空没有,他有工作要汇报。我按照您的吩咐说了,只要是章总有事,随时能过来。” 嗯!去忙吧。 果然,五分钟后,章勤俭拿着本子大踏步的过来了,路秋山问了好,章勤俭朝里指了指,路秋山点头,章勤俭敲了门,这才推门进去。四爷指了指会客区,“去那边说。” 黑色的沙发宽大舒适,章勤俭大马金刀的坐下,把本子放在茶几上,胳膊肘拄在大腿面上,身子前倾,以一种非常舒适的姿势跟四爷说话,“董事长,我这才上任,对下面的情况不甚熟悉。都知道,整合之后,咱们集团的原身,出过大案,窝案。对于今后的工作,您有什么指示。” 第一个来汇报的,本身就是个态度。 四爷沉吟了一瞬,就道,“大案、窝案,都出在管理层的身上。往上追朔,那有专案组负责。可往下追朔的工作却一直没顾得上做。很多员工转为合同工了,但很多职能部门,所用员工绝对不能是合同工。因着这个原因,我听说,厂子合并之前,各个厂子都进行了人员调配。” 明白了,是说职能部门里充斥着许多关系户。 章勤俭掏出笔,把这一点写上。其实,这位董事长还是想再裁员一次! 这么一说,自己也能领悟这位老总的意思了。此人对一线工人和技术岗位,很大方。但是对于那些本身的能力和素养跟他们的工作不配适的人员,尤其是当时钻了空子的关系户,他是坚决不容的。企业里,一个吃闲饭的都不想留。 四爷看对方,“另外,便是安保工作。安保人员在咱们集团中是非常特殊的一部分,咱们这里有些技术需要高度保密。这部分人员的纯洁性,你得注意了。” 章勤俭手里的笔重重的滑下去,这个任务要紧的很。对方这般郑重其事的交代,他怎么敢大意? 总的来说,一接触这位,就明白了,这是个实干务实的人。 见该交代的交代完了,他就起身告辞。四爷跟他握手,“该清理干净的都干净了,若是再出事,章总,咱们无法交代了。” 是!自己的工作难就难在这里了!自己此来就是因为自己的情况决定了自己必须跟这位保持相对亲近的关系,因为只他肯定是清白的。他不缺钱,他也不会好色,不犯这两种错,那就是安全的。他把左手也搭过去,改为双手握住对方的手,“您放心,我一定把工作落实扎实。” 四爷轻轻的拍了拍对方,却没有再送。 等人走了,胡主任过来低声问路秋山,“再没有别人来汇报?” 路秋山摇头,却没再言语。 这位胡主任是矿场的那个机灵鬼,当时没牵扯到矿场去,但他又不算是农机厂那些班子里的,所以,他这次算是侥幸给留下来了。留下来之后,这人又比其他人更亲近。他现在是办公室主任,路秋山资历浅,现在是副主任,兼任秘书。 除了这两人,最精锐的人员,四爷放在了三个地方,那便是技术处、财会处和安保处,这是靠技术和本事吃饭的,动谁都不会动这些人。 至于其他人,最起码在车间没一个人能替代四爷。所以,工人和车间的主任这些,不喜欢外行的瞎指挥,对四爷的拥护度是极高的。 这些调动路秋山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说,他从不觉得谁能把董事长怎么着。 下班了,四爷直接就走人。 路秋山肯定是要往下送的,他得跟着送到地方,才能跟司机一起下班。 楼上的有一个算一个,从窗户上看见四爷的车离开了,这才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古月明就问说,“老朱没去找董事长汇报工作?” 没有! 秘书知道,这个老朱说的是朱洪建,总会计师。 这边还思量着呢,就见总经理已经在拨电话了,嘴里嘀咕着:“那这个老朱很不应该嘛!”话一说完,电话接通了,他带着爽朗的笑意跟电话那边道,“洪建呀,前儿那家馆子的红烧蹄髈很不错,一起去尝尝,怎么样?” 朱洪建微微皱眉,自己没去找董事长汇报工作,但也不能一下班就跟你一起走吧!这可有站队之嫌了。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遗憾,“可别提了,才过来,水土有点不服,还有些上火,牙龈肿着呢,啥也吃不了呀。改天吧,等我把这水土顺过来,您可必须得请,不能赖账呀。” 古月明哈哈大笑,“好!肯定不赖账。” 两人都挂了电话,都微微皱起了眉! 古月明的手在电话上敲着: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呀。朱洪建不支持金四海,但也未必就支持自己。得想想,今晚上这顿饭能邀请到谁。 那边朱洪建对着电话挑挑眉,然后慢慢的收拾桌子,思量今儿这个事。自己今儿就是抻着呢,没找董事长汇报工作。可自己的下属同样也没找自己汇报工作,有意思吧!这说明什么?说明金四海对中层核心部门掌握的很牢靠。若是加上他在基层的威望……这事就得好好商榷了。 他起身,准备下班。等电梯的时候,看见安贵平和侯宝都出来了,结果侯宝又转回去了,“忘了个东西,安副总先走吧,不用等我。” 安贵平愣了一下,转过来就疾步过来,“哎哟朱总。” 朱洪建先一步进了电梯,直接摁了‘1’,电梯门就缓缓的关闭了,然后安贵平伸手拦了,“朱总,怎么不等等我。” 朱洪建忙道:“没用过电梯,不会用。没想到间隔这么短呀!” 可不是,咱们也是开了洋荤了。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安贵平低声道:“听说了吗?把那位晾了一天,就老章去了。” 狗日的,你在这个地方说这个,是吃的撑了吗?电梯里带监控,监控里收不收声,我并不清楚。况且,这里每一个做基础工作的,可都是原来的老底子,你怎么就知道这些人转脸不给金四海打小报告呢。这样不利于团结的话,也说的出来!再说了,咱俩亲密到可以一块私下议论领导的份上了吗?我可不跟你议论,这种人一般看着傻兮兮的,但其实可有成算了。闹不好转脸就把自己给卖了。 因此,朱洪建一脸的诧异,“晾着谁?又有谁向上反映问题了?被晾了一天,是老章去解决的?也真是的,领导层走完了,还要反映,我现在一听反映问题就头疼。专案组还在呢,直接给专案组送去就行了……”正说着呢,电梯到了,两人一起往出走,他继续说他的,煞有其事的样子,“咱们都是刚来,才在熟悉状况的阶段,董事长肯定是很忙的,咱们暂时无法上手的工作,都得董事长管。这种事还是交上去最好了。”然后又关心的问安贵平,“你那一摊子熟悉了?” 没有! “我也没有,今儿都没给董事长汇报工作去,就怕啥也不知道,想谈都无从谈起。”说着话,车过来了,上了车,跟安贵平摆手,“老安,明儿见。” 明儿见。 车一走,安贵平白眼一翻:这个朱洪建,长了个一腔正义的样子,可比谁都奸猾。 自己的车过来了,刚要上车,就听人喊了,“老安,还没走呀?” 古月明!安贵平只愣了一下就扬起笑脸,“古总,您看我,不知道您还在办公室。” 好似比古月明先走是多不应该一般。古月明过去就拉了安贵平的手,“正约了要吃蹄髈,一起?” 还约了人了?几个?安贵平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人站队了赴约了,那就先去瞧瞧风向嘛。于是赶紧答应,“那可得您破费。” 于是两人上了一辆车,吃饭去了。 周继深站在上面,把下面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的。刚才古总约自己吃饭,自己以急着安顿家里人为由,没答应。却不想安贵平跟着去了。 这两个加上自己,就是三个人了。 班子一共九个人! 周继深往出走:不急!不急!看看再说。 而跟着古月明去吃饭的安贵平在心里骂了好几声MMP,为啥呢,所谓的约人,并不是自己以为的约了人了。今儿吃饭没别人,就自己和古月明。 古月明这一招就有点混蛋了呀!然后吃完饭回了家,安贵平给四爷打了电话。家里正热热闹闹的吃饭呢,四爷的电话响了,四爷直接往书房去了。 安贵平在那边很热情,“董事长,没打搅你吃饭吧?” 没有!还没休息? “没休息呢,吃撑了,睡不着!”安贵平就道,“古总说是去吃红烧蹄髈,我还想着咱们这些以后要在一个战壕里战斗的袍泽不得一块去呀……可谁知道,古总好生促狭,就我俩,吃了一个蹄髈,撑的我呀,睡不下。” 四爷轻笑,懂了对方的意思。不过安贵平此人——滑溜的呀,一般人还真就拿不住! 第968章 流金岁月(99) 晚上在这边吃饭,三岭有店里要照看,没有来。 不过雷秋芳带着雷霆来了,她一来就来回的张罗,家里有保姆,有时候说话还不咋自在。保姆一走,她就进进出出的忙活,这会子又问双泉,“骨头里的骨髓也香的很,我看冰箱里有吸管,要不要?” 要!拿吧。 然后雷秋芳拿去了,又跟几个孩子说这个骨髓怎么吃,“……叫你们那么吃骨头都给浪费了。” 金印就爱吃猪蹄,用他的话说,“那些年就一个蹄尖,骨头含在嘴里,能香半天。” 如今犯不上了,爱吃只管吃。 但这啥玩意吃的多了都腻的慌,倒是前几天泡的无骨鸡爪,几个孩子爱的什么似得。汽水喝着,鸡爪吃着,动画片看着,太滋润了。 四爷进去接电话,也无人关注。 雷秋芳就说吃的埋汰的金雷,“你看看你,衣服上蹭的都是……” 杨淑慧嫌弃她说孩子,“才学着吃嘛,嚷嚷什么?”然后说孩子,“放在碗里,用手抓着吃……” 雷秋芳也不恼婆婆,转脸问桐桐,“金斗去年秋里的衣裳还在不?要是在的话拿给金雷穿吧,金雷是什么衣服都穿不出个样子来。” 金雷只比金锏大一周,但是金锏长的快,比金雷都能高出一头去,去年的衣裳金雷确实是能穿。 桐桐先问金雷,“出去玩的话,穿金斗穿小的,这个不怕剐蹭,穿坏了你妈不骂你。等你开学,四婶给你买新的,成吗?” “不用新的。”金雷抱着骨头,混不介意的样子,“反正去学校只能穿校服。我穿我弟的衣服怕啥的?” 那行!回头给你带回去。 杨淑慧就笑眯眯的,“你穿完了,拿回老家去,再给小凡穿,小凡比你还瘦。”小凡是大民家的老三,那个比金雷还大几个月呢,可那小子就跟吃了地雷一样,就是不长个。用金印的话说,“爱长心眼的人不容易长高!” 杨淑慧说孙子,“咱家根上就是种地的,别管再有钱,不许抛费,不能大手大脚,吃的喝的,都惯着你们,只要吃了对你们身体没妨碍,只要咱们买的起,都叫你们吃呢。但是穿的不用比谁更好,人家能穿的,咱也能穿。人得是先有本事,有本事的人穿啥都是好的。没本事了,就是拿金子打一身衣服,人家该瞧不上还是瞧不上,懂这个道理不?” 懂呢! 然后杨淑慧就说雷秋芳,“别老急赤白脸的跟孩子说话,孩子嘛,得慢慢说,吃饭说,得闲了就说,常挂在嘴边,灌耳音他也能记住了,走不了大样子。” 成!听您的。 说这话的时候,双泉两口子都含笑听着,谁都没有言语。林雨桐真没注意这话是说双泉的,直到要走的时候林雨桐才看见了,双泉家的博洋脚上的鞋子跟金明明和金锏是同款的。 这俩孩子的鞋不是桐桐买的,是沈楠买的。沈楠他爸一个部下的儿子,做鞋服贸易的。有这么个关系,有时候人家送的票不去领还觉得不好意思。但是,一个人一年能穿多少呢?大人又不费穿的。尤其是沈楠做大夫的,她日常没有高跟鞋的需求。那怎么办呢?孩子穿的鞋她就弄回来了。而今这进口货是挺贵的,这一年了,俩孩子的鞋桐桐再没给买过。 然后博洋脚上的鞋就是这一个品牌的,样子都是一样的,不过自家这俩都是白色的,这孩子脚上的是一双蓝色的。白色的百搭,关键是学校最常要用的就是白鞋了。沈楠连问都不问,全要白的。 但确实是蓝色看着更时尚。 博洋的鞋是这样的,但是金雷脚上的鞋就是那种八块一双的白色运动鞋。鞋子摆在那里,金雷长这么大穿的鞋的价值都没博洋那一双的价值高。 可三岭现在的收入多高呀!而你们俩口子就那么一点死工资,一双鞋花一个月的工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要是大人穿的鞋,这还罢了。出去工作,别穿的太寒酸。可一个正在发育期的孩子,那鞋穿这一季就穿不成了,这个钱花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林雨桐把人往楼下送呢,双泉落在后面,低声跟桐桐说,“我婆婆晚上和周末带几个孩子,给孩子们补习功课挣钱呢。再加上跟我公公的退休金……老人家非要给孩子买,我难道还能拦着。咱妈觉得简朴一些,很不必追求面子。但我婆婆那人,就是讲究个体面……那你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哦!是孩子的奶奶挣钱买的,那是人家的意愿,咱当然是管不着的。只要不是钱的来历有问题就行了。 林雨桐笑道,“没事,我回头跟妈说!再说了,你也太多心了。妈如今见天都这样,不光说金雷,也说金明明和金锏,金明明的一身蓝色运动服,妈非说金锏还能穿。金锏说那是女款的,妈说运动服就不分男女。把金锏说的好半天了反驳不了,最后不得不说,裤子不一样,要是穿了姐姐的裤子,他撒尿的时候小牛牛从哪里出来……” 把双泉一下子给逗笑了,“妈以前可纵着孩子了,要星星不给月亮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这才是尺度把握的好!那时候在乡下,惯着的也是吃喝,穿戴上没有攀比。这在杨淑慧看来吃喝上就该惯着孩子。可到了城里了,穷的是真穷,可富的也是真富,要是永远追着富的那一拨攀比,那就把孩子给教坏了。 把人送走了,林雨桐回去才跟杨淑慧和金印说了,“那边的老太太是个要面子的人,这说不到坏处去。人跟人不一样嘛,有些地方的人,在家吃清水煮白菜,出门也得穿的笔挺笔挺的。可有些地方的人,出门宁肯破衣烂衫,也不亏叫嘴巴吃亏,吃的孬一点都不行。这讲体面和攀比,还是有些差别的吧。” 但杨淑慧觉得双泉的婆婆这么着是不对的!挣钱补贴孩子是好的,但这钱能不能给孩子好好攒着,咱用在刀刃上,对吧?“我就不信,咱要是一直在老家种地,她还会想着给孩子买那么贵的东西?不过还是为了跟咱们较劲罢了。” 金印就说杨淑慧,“行了啊!在这事上挑理,回头双泉回去稍微带几句,这都是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老两口在这边是有地方住的,一是书房,沙发床就能住。二是阳台,阳台当初装修的时候就留了推拉门,三层的窗帘,阳台上的两个塌一拼接就是一个双人床。但老两口不爱挪,到这个年纪了,住一块还影响睡眠,分开挺好的。 但饶是如此,也没机会在这两个地方睡。俩孩子拉着爷爷奶奶跟他们住去了。床是一米八的床,怎么住都能住的下。金印跟孙子睡,杨淑慧跟孙女睡,都觉得亲香。 老人孩子都睡下了,四爷和桐桐才回房的。桐桐才有时间问:“才第一天,这么热闹的吗?” 热闹的在后头呢。 四爷就说,“都是聪明人!不是笨蛋的话,就不会在正事上瞎添堵。都给收拾了也不现实,就得有一个不同的声音永远在。便是都想跟咱一个声音,咱还不乐意呢。就得有来有往,无关大局的事情上就该有争执……如此,才能保证班子的稳定性,这才是能长久的法子。总那么来回调停,对集团不好。” 好的掌权者,不是要搞一言堂,而是掌握这个度。便是有争,也得在划定的圈子内争。 明白,现在要紧的是制定这个规则。 早起要出门了,衬衫穿好,桐桐又过去给整理衣领,见四爷仰着头,她不由的去亲他的喉结:“你说我要是嘬一口会怎么样?” 又淘气! 桐桐咯咯咯的笑,外面杨淑慧和金印对视一眼,这两口子,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没谱呢! 金印觉得城里就这点不好,就这么大个房子,老人跟晚辈住着,没个避讳的地方。这要是在老家,后院啥动静前院都听不见。一个当公公的,还有点臊得慌,他指了指外面,意思是我走了,我去三岭那边帮忙去。 只两站路,早上溜达着就走过去了。 杨淑慧摆手,走你的吧。 四爷的车从出小区的金印身边过,停下来了,“爸,我送你过去。” 你又是司机又是秘书的,我可不坐你的车,“走你的吧,我想走走。” 那就开车吧。 金印叹气,总觉得不真实!当年咱是司机,可也没争取上给领导开车呀。现在我儿子是坐车的那个!咱的腰板再挺了挺,嗯!直溜!车缓缓的停在办公楼跟前,四爷从车上下来,碰上正站在大厅里拿着手机摆弄的郭武,他是副总,以前在重工汽车厂,技术出身的干部。 正摆弄着,听见脚步声就扭脸一看,马上笑道:“董事长,早啊。” 早! 郭武抬脚跟四爷一起走,把手机递过去,“也买了一个,结果你看,摆弄不了。” 哪里就摆弄不了呀?他是技术出身呀,学历高,学习能力强,会摆弄不了这个?便是摆弄不了,他还有秘书呢!年轻人也弄不了? 四爷就接住了,“锁住了,长按※号键,这不,开了!” 打不开的话,屏幕上就会有这个提示的。 结果人家说,“哎呦呦,这屏幕小的,看不清楚了。”然后跟四爷一起上电梯,一边跟四爷说今儿他的打算,“……想去下面转转,实地看看之后,回来再给您汇报。” 合情合理! 谁知四爷直接来了一句,“我今儿正好要下车间,有几个生产中的问题急需解决。你既然要下去,那正好一起!” 郭武:“………………好啊!” 第969章 流金岁月(100) 一起下车间? 去吗? 郭武回到办公室就纠结,当时的话,没法拒绝呀!工作是正事,对吧?当面当然只得答应。但是工作……非一起吗?其实不是非要一起的。 那现在怎么办?返回吗? 可要是反悔,又该怎么反悔呢?说我肚子疼,去不了了?肯定不行呀。 他心里叹气,谁知道金四海是这样一个人呢。也是自己不想得罪人,想着‘偶遇’了董事长,说一下情况,就把一开始站队的事含混过去。可如今呢?这点纤巧的手段有点上不得台面了。 正懊恼呢,电话响了。接起来之后那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郭副总,董事长十分钟之后出发。” 哦!好的! 来不及想其他的了,去卫生间换了工夫,从柜子里取了安全帽扣上,这就走吧。 结果下楼之后,班子里的人都到了一半,都在楼下集合。 这是……什么意思? 郭武看周继深,周继深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看。这种事怎么看呢?只是刚上班就接到办公室的电话,说是董事长通知了,今儿带大家下一线看看,要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请十分钟之后去楼下集合。 这是通知,并没有更谁商量。 可这又是合理的,不下车间,不下一线,就无从谈对企业的了解。所以说,赶紧的吧,别犹豫,这就走吧。自己在企业工作过,知道去一线的要求,也看见柜子里放着的工服了。换了就下来了。可有些人没在企业呆过,不了解。穿着短袖西裤皮鞋就下来了,下来一看,赶紧上去换衣裳去了。 因着这一耽搁,集合起来必预计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卫刚就道,“我检讨,是我了解的不详细。” 四爷摆手,“第一次,难免的。”然后说胡主任,“这是办公室的责任,下次通知要说清楚。” 是! 一起往出走,结果大家就发现金四海没有要叫车的意思,便是内部,这个路程也是相当的远的。用脚去丈量吗? 是的!走着吧! 古月明倒吸一口气,集团占地大的很。大到什么程度呢?不算正在建设的那部分,不算各类矿厂,不算外围三产配套,但就现有的,占地二十三平方公里。 大夏天的呀,钢铁这玩意的锻造,那温度高的,谁去谁知道。 还真就这么走着去了。 除了他们九个,还有各自的秘书,当然还有办公室的其他工作人员。 四爷一路走着,沿路就说厂区,“咱们自己的环境,要做好。环境的美化,要跟的上建设的速度。入了秋和入冬之后,抽个放假或是周末,该开展植树活动还是要开展。不要那么些华丽花哨的,就是好搭理,容易存活的,环境要美化,但该节约成本的还是要节约成本。” 这话确实是不能反驳。 新的厂区植的树还都不高,没办法达到遮阴的效果。哪怕是早起,这个太阳也能热死个人。想想,阳历的八月,孩子们还在暑假,这个温度能低吗?工服穿着,这玩意捂着呢。帽子先摘了吧,风吹吹,舒服点。 沿着这条路往里走,真就是又渴又热,古月明左右看看,就说,“其实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咱们内部是不是也该考虑内部的摆渡车辆的问题了。” 看!你们自己这不就提出来了吗? 四爷早又此意,但这不得花钱吗?刚开始必然难得到统一,那就出来转转嘛,你们自己感觉感觉就知道了。 古月明这话一说,四爷就点头,“古总说的对,咱们设计之初,就给内部预留了小火车的轨道位置。不若咱们今儿开个现场办公会议,当时没来及提的提案,咱们今儿就给定下来。古总的提议,同意的请举手。”说完,四爷先把手举起来了。 然后古月明:“……”我说的是摆渡车辆,不是说小火车!车辆内部用外部还能用,但这个玩意一旦弄来,别处也用不了呀。 四爷要的就是别处用不了。这种小火车,别说三十年五十年的用,便是一百年都不是不行。但是要汽车,那有太多的理由更新换代了!旧的低价处理,新的三年一换五年一换的,这一颠倒,钱就从指缝里漏走了。 古月明也没想以后换了会出现各种弊端的事,就是觉得路太远了,应该有车,方便大家嘛!关键是车也好调度,大巴车弄二十辆,来回的跑不行吗? 可董事长一张嘴就说是自己的提议的事情,问大家同意不同意,这不,董事长同意了,大家也同意了,古月明只能举手,自己提议的自己不同意这就不像话了嘛! 于是,四爷说胡主任,“现场办公会议,全票通过这一提议。记一下!”胡主任拿着本子,刷刷刷的记录着。 处理完一件了,咱继续往前走。近了,又近了,这一块有点阴凉的地方,大楼的影子转过来了,四爷又站住脚,手指向远方,“看看……那就是咱们车间的废气!” 一道道白色的烟柱直冲天际。 郭武就道,“现在厂的废弃物处理的不错。以前土法炼钢,烟柱是红色的。后来好些了,但大部分相关行业里,烟柱还多是黑色的、黄色的、褐色的,像咱们这样,白色已经做的很好了。”有些人不专业,不太能知道这颜色的不同代表的什么意思。他就跟解释,“红色的是因为没有任何除尘措施,直接排放出来的。黑色的多为燃料没有完全燃烧,颗粒物排放了出来;黄色的是这个排放物里有硫化物,而褐色的是排放物里可能含有一些铁矿石,还有一些焦炭粉尘。这个白色的主要是水蒸气,当然了,里面是含有很微量的污染物的。这种的情况,便是有一些污染物,但也已经达到排放标准了。” 众人就懂了,能坐在这一点当然不容易。 四爷就说,“咱们知道这东西是达标的,但是这烟囱二十四小时这么一停的排放,叫人远远看着,一道道的烟柱,这一片都笼罩在白烟里,谁见了内心都有疑问。何况,达标是一个数据而已,只要还含有有害的,就证明咱们的排放是不达标的。厂子要跟大家毗邻,不能以牺牲整个城市为代价。城市,得是宜居的,这该是我们的理念。得叫大家住的安心,得叫城市能以好的环境创造价值,要不然,企业创造了价值,却以牺牲当地的环境为代价,这对子孙后代是不公平的。所以,我提议,环保应该和研发创新放在同一个高度……” 这是一个现在很多人都不注重的课题!但是度过林作家的小说就知道了,她的作品里有很多都是保护环境的环保理念,平洲的建设因为林双朝的提议,现在的发展都是在当年定下的基调上的。 四爷又说,“我们国家正在积极的加入国际环保组织……” 这是说上面有大的基调在。 所以,投票上,这个事咱给定调子。 谁反对呢?不能反对呀! 就都通过了! 通过了好,有这个整体的调子在,以后有个什么环保类的改造,不要在这个上面制造障碍了。 那咱继续往前走。 车间更受罪呀,外面三十多度的温度,人都受不了,可出铁口的温度在摄氏八十度以上。四爷没为难人,这进进出出的,各种防热辐射的装备穿了脱脱了穿,只这就热人一身汗。何况,四爷是来解决问题。其他人站的远一点,四爷是要过去亲自去看的。把问题了解了,回头再商量着怎么办,这一耽搁就是一个多小时。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感觉都能脱水了。 水当然是不缺的,一个劲的喝一个劲的喝,好容易等四爷出来了,时间也快午饭了。就在外面吃工作餐吧,热的谁吃的进去?就四爷吃了一份饭,一边吃一边跟几个车间的主任说事。吃完,四爷也没为难人,大巴车也已经来接了,走!上车,回去吧! 其实还没转呢,只把工人每天上下班要走的路给走了一遍。 回去先去卫生间,冲了澡,出来之后躺在沙发上感觉都动不了了。 这些人里,就四爷最年轻,且一直长跑一线,他是没多大感觉的。可其他人是真不行呀,第一天下来就够呛。害怕第二天还去,于是,古月明觉得得找四爷汇报工作了,再不能这么下去了。 古月明本就有些胖的,这一趟回来腿软了都。他过去找四爷,提议,“我们都多少曾在相关的企业里呆过,或者是分管过这样的企业,但是真的去接触,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咱们的厂子,比原先那可先进太多了。我们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四爷点头,“这个提议很好!现在的很多设备跟之前的都不一样的!我觉得没一个钢铁能源企业的人,不管从事什么具体工作,第一件事,一定是先得懂安全。咱们这样的企业,最重要的也是安全。古总一来就抓住了最重要的部分,我当然全力支持。” “是啊!得熟悉过程,得懂安全生产。”古月明也是这么说的。 四爷跟对方握手,“咱俩是想到一块去了!既然古总也是这么想的,那不如这样,咱俩提议,不管企业员工和企业领导,每一月都要进行一次安全考试,考核不过关的,先抽调学习,再不过关,就彻底清退,安全就是生命线,谁都不能在这条线上含混!” 古月明看着被握住的手,深吸一口气,这又是一个不能拒绝的提议!今儿一天,咱都是被牵着鼻子走! 野路子出身?地痞流氓那一挂的?这一套一套的,玩的太他娘的好了! 第970章 流金岁月(101) 古月明这一去,别人不知道为什么的。但他作为二把手,亲自去汇报工作了。那么,其他人继续抻着? 不能了。 路秋山就特别忙,得拍一下时间,至少得给每个人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不就结了吗? 下班的时候路秋山都是亢奋的,因为最终的结果是,领导层全部进入安全生产学习期,学完是要考试的! 路秋山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下马威的意思,可四爷闲的没事干,给人家下马威干什么。事实上就是安全永远都得摆在第一位,只有领导重视了,下面才会越发的重视。这是一个常抓不能松懈的问题。 这就是那种宁肯枉了,也不能误了的事。 每次四爷回来一说,桐桐免不了跟着笑一场。杨淑慧听的是半懂半不懂的,只能在儿媳妇给娘家打电话的时候再听一遍儿媳妇的说法,她才能有点懂。 隔着电话都能听到亲家公在那边说,“这个老毕呀,这个事做的很不大方。” 林雨桐就笑,“这事您别管,也别打电话问,就叫这么着吧。” 林双朝哈哈就笑:“四海的本事我知道,我很放心。不过倒是你,别往了去体检。你要是不去,你大姐就懒的去,你二姐会说忙的顾不上去……什么都没有健康重要!你看看你谢伯伯,他要是健康,就什么都有。她要是不健康,就什么都没有。” 好!记着呢。 要体检嘛,林雨桐这次把双泉、雷秋芳还有婆婆都带上,一起去查查看。放在周末,都不上班的时候。至于公公的体检,预约好,“等明儿,叫我三哥陪着我爸,都做一次体检。” 杨淑琴在这个上面没不舍得花钱,叫去咱就去。几个孩子都不小了,放在家里看录像呢。楚大姐在家,没事。 育莲和育蓉都是常规的复查,没毛病。 育蓉就嘀咕,“爸也没看着,你说说你,真是执行的够彻底的。我这忙的跟什么似得,正收夏菜的时候呢,非得拉我来!” 桐桐叫她先走,“那你去忙,不通知你就是一切都好。” 嗯嗯嗯!走了!育蓉跟杨淑慧和雷秋芳、双泉打了招呼,又喊育莲:“姐夫那个弟媳妇要来,我这边的厂子还招人呢,你叫她过来吧。” 育莲摆手,“知道了,你先走吧。” 育蓉走了,雷秋芳就问育莲,“又叫你们给安置工作了?” 雷智平跟雷秋芳是同族,因此,一说事,雷秋芳大致就知道说的是谁。育莲叹气,“别提了,老家的日子怕是难过的很,我们每月都给老人寄生活费,可这都不行,非说在城里给找个工作。可城里的工作现在多难找的。好多企业的员工都闲着呢……这就没法说。你智平哥说在城中村给找个铺面,叫做点小营生,人家还不乐意。” 就不该管的! 育莲就说:“也没想着管,可我公公那人,直接去智平的单位了,当时都不知道有多尴尬。” 这才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老家的事,等着结果嘛。 结果是林家姐仨的情况都挺好的,杨淑慧别看年纪大了,情况也很好。不过是有些老年人常有的毛病,比如夜里觉少了。这其实都是自然规律了,沈楠的意思就是,药膳再吃半月,情况就改善了,很不必多干预。 林雨桐知道这个情况,最近也给吃着药膳呢。其实白天补一觉,这也是可以的。不影响什么。 倒是雷秋芳,这人不太重视自身的问题,她的例假是三个月来一次,有时甚至是半年来一次,她觉得没了之后干干净净的,不麻烦了。但这肯定是不成的,得调整例假。 双泉呢,是更年期提前了。 这一点双泉不惊讶,但是杨淑慧不能接受,“怎么就更年期了?”感觉还是个女娃的样子,这就更年期了?咋弄的呀?当年以为这辈子最不要操心的就是双泉,谁知道过到现在了,反倒是自家这闺女最叫人操心。 杨淑慧觉得这是生活的不如意才会如此的! 她当时没问,叫桐桐跟人家大夫在办公室里说话,她拉着双泉出来:“你是咋了,是跟南儒过的不好还是咋了?两口子常吵架?还是南儒有外心?还是你在单位过的不顺心?” 双泉:“…………”没有呀,“真没有!住的是咱家的房子,我们各自都有工作,比上不足,但肯定比下有余。况且,南儒在单位被提拔,还是看在林家叔叔的面上……他能跟我吵啥?” 那怎么就更年期提前了?啥都是有原因的!你不能为了面子好看,瞒着我们呐。 桐桐出来的时候,发现双泉都被问的快哭了,她赶紧过去,拉了杨淑慧往出走,“这不是我姐一个人是这样的,现在很多人都是更年期提前了。这跟现在女性生育少有关系。” 啊? 沈楠出来就笑,“是的!第一,生育少。生育的时候,卵巢排卵,这不排卵就节省卵泡,一个人一生的卵泡是固定的,中间有几年不排卵,那后期还得继续排卵,这一排卵就不会说更年期提前。像是老一辈人,一生生七八个孩子,成十个孩子,别说是四十岁了,便是五十多岁还能生的很常见,但是以后这种情况就很少了。第二,长期服用避孕类药物也会影响。第三才是各方面压力!这种现象不是个例。” 杨淑慧这才罢了,有点不好意思,“人年纪大了,老爱操心。” 林雨桐跟沈楠摆手,沈楠喊她,“刚才跟你说的,你别忘了。” 嗯!记着呢。 没人问沈楠和桐桐嘀咕什么,但是杨淑慧老是觉得双泉跟老人一起长期生活,是压力的主要原因。这么些年了,一套房里住,自己想敞敞亮亮的自己做次主都不行。何况,家里还有个半身不遂的公公,你说整天整天的,人心里烦不烦?只怕烦了都没处说去。 但不叫闺女孝顺公婆,这又是一种不讲道理。这理不对,不能给孩子填坏话! 回去给金印一嘀咕,金印隔了两天,就跟四爷说,“我跟你妈得回去了,你大哥那边忙了,我们帮不上忙,至少得叫三个孩子能按时吃饭。他们俩口子带三个孩子,忙上来吃饭就是凑活呢。” 这么突然的?为啥? 金印朝卧室指了指,“眼不见心不烦,离的近了,老挑拣你姐的日子。又是觉得人家公婆不好,又是觉的你姐夫没把家事处理明白……可叫咱说,这事咋处理?要是你姐夫挣的多,雇个人照看父母,叫父母另外住着,啥问题都解决了。可这不是钱没那么容易挣吗?本来住咱家的房子,底气就不足,你妈这说话稍微一不注意,这就成了大事了。那就不如离远点,眼不见心不烦!各家的日子各家说了算,老人跟着掺和不成。不掺和没事,一掺和就乱。” 行!那就先回。 给收拾了不少东西,是三岭开车亲自给送回去的。 金明明舍不得的呀,“我爷爷我奶奶住着多好的!” 没人说不好呀,但是老人不仅能看见过的好的儿女,稍微有那过不好的,心里就放不下呀!桐桐打岔,“你方阿姨不是说带你们和小俊去吃西餐吗?快到了吧,赶紧还衣服,这就能出门了。” 两人蹭的一下窜到房间换出门的衣裳去了。 桐桐才要进屋去换,结果门铃响了,楚大姐一开门,是谢荣来了。 换不成了!谢荣进来换了鞋就往沙发上一靠,说楚大姐,“给我一杯冰水。” 楚大姐愣了一下,把冰箱里那种模具里的冰块倒进杯子里,再给添了一杯红茶。 “冰红茶?”谢荣摇了摇,喝了一口,这才跟桐桐说,“求你点事。” “你说!”林雨桐坐到她对面,“你现在有啥事办不到的,要求我什么。” 谢荣低声道:“我想出国去M国一趟……”这需要我帮什么忙? “你不是跟常青山熟悉吗?我想以他们公司的名义出去,叫他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在那边‘不得已’呆四五个月,问他有什么办法没有。” 她把‘不得已’三个字咬的特别重。 林雨桐就打量她的脸,妆容盖住了,看不来。但她猜出来了,“你是不是怀上了,早孕!” 谢荣搓了一把脸,“嗯!早孕。去国外出差,不得已滞留的时间有点长,回来就是大月份了……大月份不适合再引产了,也就符合政策了。” 林雨桐看她,亏得你是怎么想到这么一个办法的。 这事根本就不适合自己管,她就提醒说,“你跟毕仲禄商量了?” 没有!但除了这个办法还有别的办法吗?“先生下来,再弄个领养?” 你这都是啥法子! 林雨桐就说,“你最好还是跟毕仲禄商量一下,看他怎么说。他要是同意,那就请他给我打个电话。” 谢荣点了点林雨桐,“我去找沈楠,沈楠也是这么说的。找你,你也是这么说的!不用这样吧,再怎么说,咱们以前都是朋友。” 林雨桐摸出手机,“要不,我给毕仲禄打电话。” 谢荣摸出手机,把电话打了出去,当着桐桐的面她什么都说了,“……其实不是不可以操作……” 那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声音清冷的很,只说了一句:“不合政策,去医院处理了!我还有个会,先挂了。” 然后就挂了! 谢荣咬牙,起身往出走,“我去找他,当面跟他说。”然后急匆匆的往出走。 林雨桐喊她,“暑假了,你瞎跑什么呀?不带孩子出去转转?” 以后吧! 林雨桐:“……”这个棒槌!马均田要是敢那么跟你说话,你怕是能撕了马均田。而今反过来了,你的脾气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970-980 第971章 流金岁月(102) 谢荣一下去,正好碰见小俊和方向。 小俊愣了一下,“妈——”他一下子就笑起来了,“你今天不忙了?要回家吗?”说着就看继母,“方阿姨,要不……你今天跟金明明他们吃饭,改天咱俩再去。” 方向以为谢荣真是来带孩子的,就点头,“好啊,多玩几天,等你妈忙起来你再回来。” 好啊! 小俊说着就拉谢荣,“妈,你怎么来的?要出去打车吗?” 谢荣刚才下楼的时候已经给公公的秘书打了电话,那边已经订了今天的机票。毕仲禄在外省,去的话得坐飞机,她想着,不行就改一下行程,明天或是后天再去。她刚要抬手拉孩子,那边就把电话回过来了,“谢主任,机票是下午五点的,预报的随后几天有暴雨,机场可能关闭。您要是事情不急,我建议您一周后再去。要是天气不好,汽车火车都不安全了。” 肚子里怀着呢,这不是能等的事呀。她只能说,“就下午五点,我就回去准备,而后直接去机场。” 挂了电话,看向儿子。儿子长的已经跟自己一样高了,“妈有点急事,得出门一趟。” “是姥姥又怎么了?我放假,我陪您一起去吧。” 方向也以为是孩子姥姥又怎么,就道:“实在不行,把孩子带去吧。他是小伙子了,出门能顶半个大人用了。” 谢荣摇摇头,“不是你姥姥,是有点别的事。你先跟明明玩,等妈妈忙完这一段时间……成吗?” 小俊脸上的笑不见了,自从母亲再婚半年多了,母亲住进了那个大院,他再没跟母亲住过。以前周末的时候是娘俩的时间,现在,周末妈妈还是会抽空接自己的,不过是接出去吃一顿饭,两到三个小时,仅此而已。暑假都快结束了,妈妈还是没抽出时间来。 忙什么呢? 姥姥打电话说,妈妈没跟继父去外省的任上,都是为了自己的。是为了能经常见到自己!他也一直认为姥姥说的对,就是如此的。可是,妈妈其实还是没有更多得到时间陪伴自己! 谢荣有些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只道:“事挺重要的,妈一处理完就接你回去……” 小俊点点头,“那您忙去吧。” 好! 谢荣走的时候跟方向点了点头,而后从边上出来一辆车,她直接上了车离开了。 小俊认识那车,那是事务局的车。这在以前,姥爷是不许的!这就是家属违规用车了,事不是大事,但姥爷在世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 车子走远了,看不见了,方向才拍了拍小俊的肩膀,“走吧,等你妈忙完了就好了。” 林雨桐在上面能看见,便是空调开着,窗户也开着一道缝隙,他们在下面说话,桐桐也听的见。她赶紧在上面喊:“来了?等一下,马上下来。” 方向干脆就不上去了,“不着急,叫孩子带一件外套,据说那边的冷气很足。” 上面娘仨个收拾了赶紧出门,林雨桐叮嘱俩孩子,“刚才我跟你们谢阿姨说的话,不能叫小俊知道。” 金明明叹气,“谢阿姨图什么?” 是啊!图什么呢?她就跟俩孩子说,“人生每次决定,都得慎重。有时候当真是一步错,便真的步步错。” 俩孩子果然什么都不说了,金明明拉了马小俊往车上窜,“你在电话上不是说去靶场了吗?干嘛不叫我一起!明儿有空吗?一起?” “明儿不是预报着下雨吗?”马小俊把手里的游戏机给金锏,嘴上却跟金明明说着话,“等天气好了,咱一起去。咱坐公交去,敢不敢?”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两人有商有量的,说的可热闹了。 孩子在车上,桐桐和方向也没法说话。方向就说之前那个案子,她其实知道的也不详细,就说那个王晓梅:“……跟你说的应该是真的!那个黄友忠的老婆先跟厂里的老领导相好的。后黄友忠想离婚,却也离不了了……”正说着呢,就发现马小俊和金明明都竖着耳朵听八卦着呢。得了!又说不成了。孩子长到了半大不大的时候,对这些花花事还就得避讳着些。 两人不说了,金明明不屑的撇撇嘴,“妈您真是了,咱村什么事没有呀?您还没咱家后头的马奶奶开放呢,马奶奶还跟我说过彩儿姨的事呢!” 什么? “您知道王根生又跟彩儿姨好上的事么?” 我知道不知道不重要,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成才叔想跟彩儿姨相好,结果被王根生给揍了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 “你知道云云在学校被老师骂了一顿,那老师是新分配来的,云云爱迟到,老师就批评了。然后云云回去哭了一次,王根生就去收拾了那个老师一顿吗?云云才小学二年级,现在不念书了,在家卖包子的事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巷子后头的老张爷爷跟村东头的郭家老太太相好的事吗?” 这我上哪知道的,我都怀疑你奶奶都未必知道。 金明明嘎嘎嘎的笑,“我还知道金锁伯家的大黑狗跟黑子伯的细狗生了一窝可丑可丑的狗狗……” 林雨桐:“……”金明明总是这么神奇!不是,“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金明明洋洋得意,“在我三伯那边呀,那边总是会有咱村上来省城办事的人,他们来了就爱找三伯和三伯娘,上次还碰上马奶奶了!马奶奶他儿子办事去了,她晕车不爱跑,我俩在院子里聊了可长时间。马奶奶聊的可高兴了,还在门口的凉皮摊子上请我吃凉皮了。” 林雨桐:“……”她只能跟孩子说,“那都是人家瞎传的,不要当真。” 金明明很公道的说,“马奶奶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她不传瞎话,总体上来说,她不是个爱造谣的坏老太太。” 这话能把方向给笑死了,这孩子怎么养的呢,就是个大活宝。 被金明明一打岔,马小俊那点不愉快也不存在了。高高兴兴的吃了西餐,大人虽然对这个东西敬谢不敏,但是孩子还是爱吃新鲜的玩意的。金锏吃的最讲究,不用人教,人家的刀叉用的生疏,但是基本都是对的。 马小俊就觉得好烦,恨不能直接用上抓了啃着吃。方向只能自己给切,马小俊拿叉子叉着吃。 金明明不要自家妈帮忙,直接用叉子把一整块叉起来,然后一口一口的咬着,马小俊也有样儿学样儿,自己拿刀叉,“方姨你吃你的,我这么吃也可以。”然后问金锏,“你跟谁学的,还挺有样子?” 金锏朝两人翻白眼,“电影上这样的镜头少了?吃个饭而已,这么野蛮暴力。” 饿了呀!等啥时候不饿的时候再来吃,慢慢的消停点就行。 桐桐和方向并不会拘着孩子,学这些有必要,但回头慢慢教就是了,填饱肚子永远在那些可有可无的礼仪之前。 这边吃着呢,有个路过的年轻姑娘轻笑一声,低声说金明明,“刀叉不是这么用的。” 金明明斜眼看对方,朝金锏指了指:朝那边看!我们是不知道怎么用才这么吃的吗? 这姑娘愣了一下,红了脸,“不好意思……我……” 桐桐摆手,“没事,孩子淘气,请随意。” 然后那姑娘走了,可紧跟着就带了一个男人过来了,人没过来,声先过来了,“我就说了,谁家的孩子这么淘气!原来是金明明呀。” 毕元孚!毕家的大儿子。这姑娘抱着毕元孚的胳膊,关系很亲密。 林雨桐和方向都愣了一下,伸手跟对方握手,“这可真是巧了。” “伯伯!”几个孩子也这么叫。 毕元孚伸手在三个孩子的脑袋上揉了揉,然后从兜里掏出卡来,给三个孩子一人一张,“有空了带同学来,都记在伯伯的账上。”三人都看家长,桐桐和方向叫孩子收了。 方向还问说,“这是您的餐厅?” “跟一个朋友合伙的。”毕元孚一脸的苦笑,“没法子,手里的钱紧。投资了一点钱,拿点分红罢了。” 这样啊!林雨桐指了指座位:“一起?” 那倒是不用了,“才吃完,剧场有国外的音乐会,我去剧场。” 行!那你忙。 人走了,方向朝离开的方向指了指:“你知道?” 桐桐摇头:“我不知道。” 金明明心说,就这还打哑谜。当我们不知道你们是问毕圆圆她爸带着个女人的事吗?我们班谁谁谁他爸做生意赚钱了,在外面包了二奶……谁谁谁的妈妈跟着有钱人跑了,这些我都知道!这点事就惊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大人总是这样,觉得成人世界的事孩子不该知道。但是作为小妖们,啥事都可能知道。 比如,关于谢荣的事,都是不敢叫小俊知道的。 林雨桐和方向都是背着人说的,方向跟马均田说的时候,更得背着孩子。这孩子生不生还是未知数,这个时候还是不叫孩子知道的好。 但是这边不说,孩子也有别的途径知道。比如,马家跟孩子说,姥姥还是姥姥,姥姥现在没那么些亲人了,每周得抽空给姥姥打个电话,免的姥姥记挂。 然后孩子姥姥就跟孩子说了,“……不管是弟弟妹妹,你都多了个亲人。你爸给你找的那个后妈生不了孩子,你妈说,将来会老去,只有手足血脉是亲人……” 等孩子问到大人的面前,方向差点没给气飞了,这种事急着告诉孩子干嘛?你怎么就笃定人家会同意谢荣生了呢? 果然,人家以不符合生育政策为由,坚决不生。还请了生育干部去家里给做工作,这种时候,谢荣别无选择,只能放弃肚子里这个孩子。 可毕家错了吗?没有呀!人家讲原则呀!不懂事的只能是你谢荣! 第972章 流金岁月(103) 人跟人的想法不一样,要说孩子的姥姥对孩子存了坏心,那这绝对不可能。她是真的觉得妈妈再婚了,再生个孩子,其实就是生了个血脉亲人。而且,这个孩子真的不能生吗?当然可以了!去医院开个不能流产的证明,是多难的事吗?这不是要违反政策,这是不得不做的选择,对吧?虽然说这可能导致毕仲禄几年内不能升迁,但是他才升了,这几年本也不可能升迁的。 或者是,可以去企业单位过度一下,就算是处罚吧!处罚过了,这事揭过去了。然后再升半格回机关,什么也不影响。 虽然有些障碍,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只要想,就一定能操作。 老太太是这么想的,也觉得毕家不能这么无情呀,说不要就坚决不要,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这般的不顾念老谢的面子,就不怕老谢的属下有什么想法。 想法?得有什么想法呢? 谢伯父的秘书跟四爷一直有联系,老太太给这些故人一个个的打电话,控诉毕家的无情无义。这叫人怎么说呢?人家秘书现在在区里也是领导了,跟四爷在电话里说,“金董,事到这儿呢,这就是人家的家务事了。甚至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谁能管的着呢?” 是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桐桐一边给脸上拍润肤水,一边叹气,这要是外人把谢荣欺负了,这些故人不管,是大家无情无义。可只一心结亲了的这个事,就叫以前的老部下们也很难做!大家默认了他们跟毕家有牵扯,他们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投过去人家当然不拒绝,但情分不到那个份上。不想亲近吧,这就是把毕家给得罪了。本来就是正常的上下级的关系,怎么选择都不是错。现在弄的,好似怎么选择都是错的。况且,人家是上级呀,这些下属能把人家怎么着呢? 稍微疏远些的关系,人家还能以忙的借口不接老太太的电话,只这秘书,他是真的被领导提拔了,进进出出的常在家里出现,他是想躲都没处躲去,捆死在身上了。四爷就说,“你可以跟谢家的姑爷诉诉苦嘛,有委屈就得叫大家知道。” 这谢家的姑爷指的是毕仲禄。 电话那边就笑,而后就道:“真是个好主意。”老太太给自己打一次电话,自己就给毕仲禄打一次电话。老太太叫撑腰,我也撑腰。他毕仲禄不怕名声坏,就一点别顾忌。 其实这件事里,谢荣母女是有不对,但是毕家的做法就对?说起来,这事办的当真算的上是凉薄。尤其是请了相关的工作人员上门做工作这一点,这就是一点情分都不讲了。便是真考虑不能要这个孩子,是不是能委婉一点呢? 吴秀珍在京城都听说了,打了电话来,“便是叫以前的亲朋故友先去劝呢,也不能这么干呀!这是要把谢荣往脚底下踩呀!一样的事情,为什么做的那么叫谢荣难堪?这就是在欺负人!你毕家可以跟医生谈一谈,毕竟谢荣三十大几了,这算是高龄产妇呀,以关心谢荣的名义来做这件事也是可以的。觉得没孩子心里不踏实,毕家可以开口说收养孤儿呀。他们的身份收养孤儿是多意义的事呀!一个不行,那就收养两个……这话要是说出来,谢荣要是再坚持,那再叫相关的工作人员去处理,谁也不能说出个不字来。现在这算干什么?” 反正就是觉得毕家做事,少了那么几分人情味。 对于吴秀珍而言,她可能更觉得物伤其类吧!老谢没了才多久呀,就有人办事半点情面都不讲,“这要是你爸将来退了,只怕很多人的态度一样会变了的。所以,小桐呀,记住,得与人为善,多结善缘呀!” 好!记住了。 这次真把育蓉给吓住了,过来在这边吃饭的时候就叹气,“说起来当年谢荣多傲的!再看看现在,我这心里特别不得劲。有时候觉得往上扑腾啥呀?爸在的时候上去了,等爸不在位了,我怕是得为了不被人给顶下去求这个求那个去……这又何必?”说着就叹气,“我们那边的厂子当时不是集体办的吗?现在都嚷着要承包,要股份制……不行我就弄那个厂子算去算了,当个大股东管管事,挣挣钱……” 主要还是被钱迷了眼吧! 育蓉就笑,“当个官就好了?能私下弄到钱的那种,一辈子活的提心吊胆。不弄钱的呢,其实那日子过的,好吗?我还不较劲了,我就弄我的腌菜去了。” 走的时候又问金明明的学校,“开学上初中了吧,中学上哪个呀?” 就在这边的附属中学就读就行了。 但这边的学校不大好呀! “没事,今年会大办学校的。” 如今国家企业自建的学校还没归到地方管理,今年四爷返聘了许多退休教师,充实这边的教师队伍,势必在交给地方管辖之前,打造出个重点来。像是这种的学校,交还给地方后,企业内部的孩子是自带学籍的。 方向很无奈,只得给马小俊转学转到这边来。距离家里最近的中学是重点,马小俊以前的同学很多都会去那所重点,这种顶好的学校,一个圈子里的人家的孩子都在那里上学,家里的事自然就会说。有时候孩子说话才最没有轻重了,那就离开那个圈子,不在那边念了。 但是跟孩子不能那么说的!方向只说,“你金叔那是干什么成什么,最有经验、最有实力的老师都被他给高薪挖走了,看着吧,三年后的中考成绩那边差不了。我跟你爸商量了商量,一则呀,那边的教学质量不低;二则呢,你们一个年纪段的,父母比你爸级别高的不多,很多人都让着你,这对你的成长并没有好处。多接触一些人,多了解这些孩子的家庭,你爸认为对你以后有好处。唯一的不方便就是稍微远了一点,但这问题也不大,我开车去接你。” 马小俊觉得麻烦,“我可以住校。” 方向扔了个小玩偶过去,“小子,想逃外语口语课就明说,还住校,休想。” 马小俊一脸的苦相,“不是,方姨,放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时间,会堵车的。”方向低声道:“我买了一辆摩托车……” 马小俊惊喜莫名,小心的朝书房看了一眼,“我爸不知道?” 嗯!不知道,“我可以骑摩托车走小巷子接你。” 要是天气不好,骑车也不大方便吧。 方向点了点他,“是不是傻?天气不好我为什么要骑摩托车接你?你可以先跟金明明回她家,在你林姨那边吃饭。我开车慢慢的走,等你吃完饭,我也就该到了,再接你回来也行。或者是天气特别的不好,你就跟金锏住一晚,不行吗?” ……也行吧! “就是嘛!摩托车的事别叫你爸知道……”当然!咱俩的秘密。 于是,九月一号,孩子报名了。 报名……需要家长吗?现在开学的时候,好似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家长。连金锏也不需要!他们是早起吃了饭先跑去学校看得收多少钱的学费,然后再回来拿钱,把老师说的东西带上,去学校就可以了。 金锏上学就带两件东西:成绩手册,钱。 去找原先的班主任,把手册一交,学费一给老师,老师给手写个收据或是收条,这就行了。 金明明去了也是两样:通知书,学费。 报名完,再看所分的班级。 然后留在学校里打扫卫生,教室里的各种灰尘,楼道里的各种脏东西,再就是学校里角角落落里冒出来的野草,拔草去吧。 俩孩子回来的时候手都被草染绿了,但俩人都浑不在意,在农村谁都这样。洗了手吃饭,金明明嘚吧个没完,“马小俊跟我一个班,我方姨在学校门口接他……那个摩托车太牛了……我都想要了……” 方向这个后妈当的也是不容易了。马均田忙着呢,厂子里卷进去的好些人后来都在领导岗位上,这一动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孩子的事多是方向帮着操持着呢。 谢荣还在坐小月子,桐桐去看了一次,看的时候谢荣睡着了,她没惊动就出来了。沈楠说是身体没啥大的问题,但是情绪一直不好。之前泡药浴之类的,其实已经好多了。现在又反复了,比之前严重的多。 用沈楠的话说,“就真不如离了,甩毕家一个耳光子叫大家看看!她还有个儿子呢,怕啥呀?一个人啥也不缺,活的比现在舒服自在的多。” 是的!之前她跟马均田离,大家都觉得不该。现在她跟毕仲禄离,拍手叫好的人多着呢。 但是谁有立场这么跟谢荣说这个话呢? 都没有呀!除非谢荣她妈,她有立场这么说。 就离,就一巴掌拍在毕家脸上,看毕家接下来怎么处理。 两人也就说说,林雨桐也说沈楠,“月份大了就不要在上班,休假吧。” 再上最后一个星期了。 谢荣的事桐桐再没有关注,不过是孩子开学了,谢荣还是没有露面,想来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她现在关注的是什么呢?是四爷的工作。 因为集团里出了这么个事,事关房子。才下文,说之后会陆续没有分配房子那一说了,之后会有公积金之类的政策,反正就是房子商品化了。 房子这一商品化,对于单位里还没有房子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呀!大家就都不服呀,早一年分到房子的那些人凭啥就能白占房子?这不行!这不必公平。 有些人读政策读的比较细,他们就说,上面只说会陆续取消,也就是说现在还是允许的。只要允许,就应该解决大家的住房问题。 四爷坐在会议室,班子成员在开会,这也是大家坐在一起,非常正式的开第一个会…… 第973章 流金岁月(104) 这段时间是学习,但何尝不是一个彼此了解的过程。 学习完了,考核都是满分,董事长把答过的卷子和成绩在公示栏里张贴了,都看看!看看咱们有多重视安全生产。 四爷就觉得,虽然各有想法,但总体上来说,都是一群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这就足够了!想法不同是正常的,只要善于学习,都有上进心,这就好办了。 关于这个房子的问题,四爷就说,“各位是怎么想的,不要有顾虑。咱们现在不缺地皮,几个厂子合并,当时的各厂的一系列产业都合并在一起了,地段都很好。便是地方不够,可以用地段好的地方往稍微偏一些的地方置换嘛!咱们一个企业就能调动一个区,咱们所在的地方,就能自己形成商圈。” 古月明就认为,“应该遵照政策,公积金单位可以帮着缴纳,不给缴纳的话这是违法的。再加上,咱们一线多为合同工,并非正式职工。所以,分配房子,并不是咱们的责任。若是为这个闹起来,这就是无理取闹!不能纵容。若是有人揪集人员,影响正常生产和秩序,可以考虑给予一定的处分,甚至于开除。” 大家心里点头,一般这样的事情就是这么处理的!上面定了调子了,在这个调子上来处理事情,怎么也不算是错的。现在其实要做的就是叫谁去做这一项工作,或者说是内部分工的事,这次是不是能定下来。 于是都朝上看,都看坐在最前面的四爷。 四爷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一开口就说,“……我有一个不一样的想法,还不成熟,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话说的这么客气,不还是不同意古总的话吗?这是第一次开会,在对方没有说错什么的情况下又有不一样的看法,这位的看法怎么这么多呢? 古月明心里就很不爽了,他本来胳膊是放在桌上的,双手交叉很随意。这会子直接朝后一靠,却一脸的笑意,“哦?哪里有不周到的,还请董事长补充。”他这会子就是觉得这个金四海做的事跟他的年龄一样,很不成熟。便是要补充,那咱随后再补充可不可以,非要现在就来补充几句吗?这是一种不成熟,也是性格霸道的具体体现。 他脸上的笑恰如其分,等着四爷补充。 补充什么呀?四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合同工不当正式员工,有合同是为了激励大家好好干的,待遇不能区分。 四爷的意思是这样:“咱们可以给自建房,哪怕位置偏一点。一则,咱们有自己的学校,偏一点不影响孩子上学。二则,咱们有自己的医院,偏一点不影响基本的医疗。三则,城市发展迅速,五年后,也就不会显得偏了。这种房子不卖,属单位所有。凡是咱们的职工,单职工可以分四十八平到五十平左右的房子,水电费物业费用等等,都各自承担。每月缴纳给单位房屋折旧费和使用费。双职工家庭,可以住六十平米上下的房子,也一样需要缴纳上述费用。当然了,选择着这种住房,就得自己去缴纳公积金。不选择着这种住房,单位负责缴纳公积金。” 如此一来,其实职工缴纳不缴纳公积金,这完全是个人的选择。如果不想缴纳,也可以一直住着单位的房子,象征性的缴纳些费用。没有住房的压力,没有孩子入学的烦恼,也没有就医的困难。一线工资其实很高,真要是攒钱买房,未必就买不起!但这是以后要打算的事了,就现在而言,职工心安了。单位损失了什么吗?也没有!等将来职工们都能拿的出钱了,单位内部的房子按照市价只怕也都卖了,单位并没有因此而损失什么。 不同的是,相当于企业拿出不少的一笔钱,变成了固定资产了。 这玩意,谁敢说不同意?这是上上下下欢呼雀跃的事,谁反对工人就不支持谁。 事本身是好事吧?但是从大局上来说,这得把多少企业领导给逼死。人家动辄就问:机械能源那边怎么就行,咱们就不行,钱去哪了? 天地良心,这么大的工程量,不是一笔小钱。玩转这一圈圈,没有能耐是真玩不了的。拿啥跟机械能源那边比呢?那边生产的全是刚需,懂? 谁都知道盖房要钢筋,可他们自己就有铁矿,就产钢铁。这占了大头了,剩下的反而好弄了。这就没法比嘛!最关键是,他们的地皮大呀,他们可以置换的偏一点,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成规模嘛,啥都带着呢,就是个生活圈子。 这事开会了数次,敲定了细节,就给定下来了。不敢说国内头一份吧,但也绝对属于佼佼者。 尤其是只要进了企业,合同工同等待遇。便是在里面保洁的,人家两口子都保洁的,怎么了呢?按照规定,人家就是能住一套六十平左右的房子。虽然现在房子还是一片荒地,但那又如何,好好的干下去,咱就能在城里安家。 正式通知一发下去,黑塔都傻了,真给咱房子住呀!四五十平的房子,能做个小两居了。两口子带上个孩子就能住了。他就大胆的问工会的领导说,“那咱的孩子能去入学不?” 能呀!有你的工作证明,你跟孩子的关系证明,拿着户口本就去上学就行了。 黑塔一下班就给老家打电话,电话能打到哪里?只能打到金家,叫先喊一下自家哥接电话,在电话里他把事说了,“我想把那娘俩接来,在城中村租一间房先住着,叫娃先在这边上学。等单位的房子分下来了,就搬进去了。我媳妇随便干个啥,就是去菜市场卖个菜,推个小车车卖个糖葫芦呢,挣下的钱够她吃喝都行了。” 你就是个合同工,人家还叫分单位的房子住呢? “是这么说的!”黑塔就说,“哪怕是真有啥变故,但娃能在城里上学,这就不一样吧。” 那倒是的! 后来,连刘新潮也把媳妇和孩子接到城里去了,陆陆续续的,小学初中那边总也有插班生,都是从乡下或是县城给转过来的。 金印在电话上把四爷夸了又夸,“这事办的好……人有房子心里就安稳了。” 四爷挂了电话,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久久没有说话。 桐桐给递了个开衫过去,“窗户前冷的很!”暖气已经烧起来了,集体供暖温度还可以。但是深秋初冬的季节了,晚上还是有些冷的。 四爷看着外面楼上的灯火,低声跟桐桐说,“我最近心里总是想起一句话……” 桐桐心里动了一下,便知道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四爷点头,总觉得心里执拗的很,好似只有这么做才是对的。又好似曾经为这句话盖过好多好多的房子。 这种念头才一闪,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是林双朝打来的。 四爷过去接电话,林双朝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的这个决定……我知道了!很多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声音很杂,有人说这是哗众取宠,有人说这是求名邀功,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住房商业化,将房子与就学挂钩,势必出现种种问题。教育的不均衡,医疗的不公平……之后怎么解决呢?这许是用不了多少年……怕是十多年之后,等金明明长大的时候,问题就会凸显出来……”林双朝沉默了,良久良久,他才说了一句:“睡吧!早点休息。” 而后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了,育材递了牛奶过去,“怎么?又为我姐夫操心了?” 不是!“是你姐夫想的问题……很可能是对的……每一种变革都会给后续带来新的问题,可也不能因为会有新问题而不去改!你姐夫想在小范围内绕过一些弯路,他有他的道理和理念,能这么做,敢这么做,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您叹什么呢? 林双朝没说什么,只一口把牛奶喝了,“我得健健康康的……得长寿一点……” 没人不盼着您长寿,但是您是第一次这么坚定的表示,您得长寿一些。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林双朝没言语,利索的睡觉去了。 吴秀珍出来给杯子里添热水,这才跟儿子说,“你爸得长寿一点,只要人活着,就有法子给你姐夫保驾护航!那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姐夫身上了。” 育材就笑,朝里喊:“爸,我是亲儿子。” 亲儿子怎么了?咱俩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把育材给笑的,回卧室的时候给麦粒学这个事。麦粒就说,“回头我找我们主任去,去做一期专访。” 你们搞军事新闻的,跑去采访人家干嘛? 怎么就不能采访了?“他们产特种钢材,主要用于什么呢?怎么就专访不成了?有些人就是闲的!说的什么咸淡话,去下面看看去,房子是多大的事!”自家爸妈早前住的也是筒子楼,是今年才有了自建房,为买自建房的,把这些年的积蓄全搭进去了,等将来盖好了,装修的钱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要是有什么单位,把职工的福利放在第一位,这就是值得夸赞的,“我也不懂有些人的道理,我就是感同身受!要不是跟你结婚了,我听说了那条件我都动心!” 然后第二天正中午就打电话,“三姐,我大后天就到了,叫姐夫安排吧。” 特别干脆利索,说来还真就来了! 第974章 流金岁月(105) 麦粒没有亲自去采访,那不像样。她就是跟着来了,同事去工作,麦粒直接上家里来了。给孩子们捎带了很多东西,桐桐喊了育莲和育蓉过来,在这边吃饭。 这个弟妹大家接触的时间都不长,多是电话上的来往。隔着电话,交往就是非常有度。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开了,是谈不上矛盾的。 不过跟吴秀珍通电话,多少是能了解一些性情的。 用吴秀珍的话说,就是这姑娘有点粗线条,一般的事情那真是大而化之,跟这样的交往人心里比较放松,她不会在细节上挑刺,因为她压根就注意不到很多的细节。但同时呢,作为大姑子也得有心理准备,那便是她有个想到的,没想到的,都别计较,她不是有意的,纯粹是粗惯了的。 就像是这次来,都是给孩子们买的零食,那么老些,根本就没分,“来的匆忙,啥都没来得及准备。” 回来是有正事呢,带啥不带啥的,有什么要紧。 但林雨桐还是给分了三份,完了育莲和育蓉带回去一份。 在一块能说什么呢?找话题呗。问吴秀珍一天在那边是不是白天没啥事干,又一天一天的听戏之类的云云。 倒是麦粒先说,“我倒是急着要生个孩子叫妈跟着忙一忙的,可就是怪了,一直也没怀上。妈倒是不催,育材也说不着急,可生育的年龄在这里卡着呢,我能不急吗?我今年都三十了,再要不生,就要够着高龄产妇的线了。” 桐桐之后假装无意的拉了麦粒的手腕,有些意外的挑眉,这不是怀上了吗?早孕,她自己都没察觉。 正想着怎么说服她到医院查一查,谁知道电话就想了,是冯志刚打了的报喜的电话,沈楠生了,是个闺女。 哎哟!大喜事呀。 不管是跟沈家的交情,还是什么原因吧,咱都得去看看去。 麦粒就说,“沈将军是我们的大媒,更该去的。” 那就去吧!既然要去医院,在路上了,林雨桐就无意的问起麦粒的小日子,“准吗?要是不准就找中医给调调。” “基本是准的,有时候提前个三五天,有时候推迟个三五天,这该都是正常的。” 林雨桐就说:“反正到医院了,顺便给你看看。在京城你也忙,等闲这事都不好找谁商量。” 育莲在副驾驶上坐,轻轻的戳了戳桐桐,这事当大姑子的没法管的。 林雨桐笑了笑,没解释。这要是个心思细的人,她也就不这么说了。 果然,那边麦粒一听,马上点头,“也行,要不然请假也怪麻烦的。” 育蓉看窗外,兄弟媳妇这种性子,真就是特别好的性子了,跟她打交道不用多想,有啥说啥就行。 到了医院看了沈楠和孩子,才生完孩子的产妇,需要休息,就是去了一趟而已。出来之后就找相熟的大夫,就问麦粒的,“那你的例假是过了吧?” 对!过了三天了。应该就是这两天就该来了。 人家大夫就叫先去化验,结果检查结果呈阳性。 麦粒惊讶的很,“有了?” 是的!有了。 育蓉赶紧给家里报喜,吴秀珍白天肯定在家的,不用想都知道那边该是这么一种欢喜。 育莲的意思是:“这边要是能离开,你不如先回京城。” 那不行!这是我的工作。再说了,怀上了,医生说很好,那就是很好,要是不知道的情况下,还不是一样得工作。只要不过分就没事。 那谁都不好说什么了!有心叫她住在家里吧,但人家得回去跟领导一起工作,得住酒店。这次采访给了四爷相当长的时间,在说到对职工的安置的时候,四爷提出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买房子是因为想买房子,而不是必须得买房子。在企业发展的过程中,需要关注弱势群体,有更多的保障性的住房。且要将保障性的住房真真正正的落实好。 句句都是在谈企业,可句句脱离了企业又都对。 麦粒把采访的视频给看了,将内容整理成稿件,晚上回了房间之后给家里打了电话,要跟公公讲电话,且将这些内容都念了一遍,“……爸,您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 没有!都很好,没一句是过线的。 “您放心,我会盯着剪辑的。采访的原视频我要了备份!” 处事的时候不揪细节,但是工作的时候又很谨慎。 林双朝就道,“工作重要,你的身体更重要。回城的时候听你三姐的安排!” 好! 出差坐飞机不是必须的,很多都是坐火车。这次能坐飞机已经是例外,结果回城全被安排商务舱。用的是林雨桐个人的名义,不跟四爷那边拉扯。桐桐也把话说到头里,“不要误会,单纯是我高兴。麦粒有孕了,家里长辈盼着呢,路上要劳烦各位多关照……” 在雪落下来之前,把麦粒送上了飞机。 一周之后这个节目就播出了,此新闻素材被国家新闻采纳了,不仅在军事频道播出了,便是在国家新闻上,也播出了。 七点整,很多人都保持着看新闻的习惯。 马均田正训斥方向和马小俊呢,“骑摩托车,这么长时间没一个人告诉我!我就说呢,楼下见天的有一辆车在那里放着呢……” 方向的眼睛朝上看,时间正好到七点,她推了小俊一下,“赶紧的,给你爸把电视打开,新闻开始了。等看完新闻再训!” 马小俊的手一抬,电视打开了。 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观众朋友们,晚上好……首先向您介绍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 马均田从电视屏幕上收回视线,才要说这娘俩,就听主持人的声音又传来,“……机械能源集团在保障职工住房方面做出了大胆的探索和实践……” 马小俊扭头去看,“说金叔那边呢?” 方向使眼色,“赶紧去写作业去,你爸看新闻呢。” 哦哦哦!马小俊直接给窜了。 孩子把房门一关上,方向就挨着马均田坐了,看新闻。关于机械能源集团的新闻,占据了七分钟,而金四海出境得有一半的时间,且采访他的谈话,截取了两分钟左右。 新闻完了,方向把电视关了,跟马均田道:“我觉得老金说的有道理,便是商业化,也该有保障性的措施以照顾弱势群体。” 马均田点了点方向,往书房去了。都要进书房了,才说方向,“摩托车不许骑了!” “没事,摔不了孩子。” “我只怕摔了孩子吗?”马均田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不许反驳,没有申辩的机会,没收就是没收了!” 马均田说完,进去了!书房门关上了,方向对着书房的方向愣了愣,而后便笑了。小俊从卧室里探出头来,朝书房指了指。方向噘嘴,然后摊手,表示无奈。小俊顿时苦了脸,继续写作业去了。 方向削了水果切了果盘,从冰箱里拿出冻住的面饼,这是保姆做的,只要煎一煎就好了。她给煎了葱油饼,又煎了鸡蛋和火腿夹到葱油饼里给孩子端到房间里去。 男孩子正在长个子的时候,整天都是饿的。晚上不吃一顿肯定是不成的。给端进去,递了湿毛巾,“把手擦了,先吃点。” 油香油香的,酥脆的很,“好吃!” “晚上吃油的爱长痘痘,我怕你长出青春痘来。回头叫保姆包点馄饨,晚上吃那个,汤汤水水的还热乎。” 别!就爱吃这个,“我又不是女生,干嘛怕长痘痘。” 等你喜欢的女生嫌弃你有痘痘了,你就不嘴硬了。 “只看外表的肤浅女生我不喜欢。” 俩人在卧室里,一个一边吃一边说学校的事,一个一边听一边从衣柜里翻腾衣服,“给你买的羽绒服我给你拿出来了,明早必须穿羽绒服。还有裤子……毛裤必须穿,听见没?别让我摁住你扒了裤子检查……”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正说话呢,客厅的电话响了,方向把衣服都放在床头给放好,这才出去接了电话。 电话是谢荣打来的,方向就喊小俊:“先出来接电话,是你妈妈……” 马小俊磨磨蹭蹭的出来了,坐在沙发上接了电话,“妈?” “嗯!”谢荣在房间里靠着,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大雪,叮嘱道,“明早要穿厚一点,去年给你买的羽绒服有点长,今年应该还能穿……” 能穿什么呀?袖子早短了,露手腕了。 “去年给你做的保暖裤,先把那个穿上。妈这两天给你重新买一条……”那个也露脚脖了!后妈在深秋的时候给自己已经把过冬的衣服准备好了。 “鞋的话……去年那双防滑的运动鞋怕是小了,你先穿棉鞋吧!就穿一天,妈明儿出去买,晚上给你送过去……” “都买好了!雪那么大您就别跑了,好好养身体吧!沈楠阿姨不是说您身体最近不大好吗?您多保重,按时吃药,等好点了再说。” 买好了呀?谢荣沉默了半晌才说,“要跟你方阿姨道谢。” 干嘛这么客气!真要这么客气很不合适!他慌乱的看方阿姨,方向摇摇头,他这才笑了,说那边,“妈,下雪天能不出门尽量别出门,要是实在有事要出门,注意保暖……” 谢荣在那边有点难受,这么些话是儿子从来都不会说的!是关心吗?是的!但总感觉有点像是外交辞令。 母子俩挂了电话,马小俊挺高兴的,回去写作业去了。 方向在后面喊:“你认真点,完了我得检查的。” 知道了。 可另一边的谢荣很不高兴!房子还是这个房子,甚至房间都没变,可就是哪里觉得空荡荡的。 正思量呢,房间门给敲响了。 谢荣有几分厌烦,但还是起身,将房门给打开了。 “荣荣,是我。” 外面是吕清雅,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里一盘水果,两个红酒杯子,一瓶红酒。 她说:“一起来点?” 谢荣让开位置,一起坐到了阳台上。 吕清雅给两人倒了酒,两人端起来碰了一下,都抿了一口,吕清雅才说,“咱俩呀……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其实是一样的。我家那位是不回家,你家那位距离那么远……男人在外面啥样咱不知道,咱在家里啥样,人家知道的很清楚。你有工作,你还有分红,你的日子离了男人能过……我呢?我家那位在外面有多少钱我不知道,反正人家每月给我们娘俩三百块……三百块,你说这够干什么的?要不是我娘家补贴我一些,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 跟自己说这个干什么? 谢荣又抿了一口酒,还是没言语。 吕清雅用叉子叉了一块芒果递过去,“你尝尝,这是我弟弟上次来给我捎带的,特别甜。” 谢荣拿过来尝了,就说,“有话就直说,我不爱绕圈子。” 吕清雅尴尬了一下,就忙道,“是这么一会……机械能源集团那边不是要盖职工公寓吗?那工程可不小。说是对外招标……它也不是外包给一家吧?我是想着,这么大的工程那边特别讲原则,不可能有什么机会。但是其他的呢?” 什么其他的? “装修,需要瓷砖吧?需要各种水暖电的器材吧?需要马桶淋浴这些东西吗?需要各种的小零部件的吧?哪怕是螺丝呢,这玩意需求量大的话,也能赚一笔呢。我还想着,哪怕是承包他们的绿化工程……这是找几个人成立个公司就能干的。”吕清雅就低声道,“我跟林作家那边不算是熟悉,而且,林作家这个人其实是不好亲近的。乔迁的时候我去贺喜了一次,之后再想约她,等闲可不容易。” 谢荣就道:“写作是很不容易。我听她说过,这个活最重要的是耐得住寂寞!得需要安静的不被打扰的环境。要是创作历史题材的,她需要阅读的文献资料更多,那都是海量的。她的时间真的很紧!除非有事,等闲便是朋友也不好约到。” 吕清雅就松了一口气,“那你看,能不能约一下她!你放心,不会叫你白忙一场的。” 谢荣摇着杯子一时没有言语,她的眼神暗沉沉的,整个人看起来阴郁的很。良久,她才一口将杯子的酒喝了,而后才道:“我劝你,最好别去兜揽这个项目。跟这些项目相关的,你都离远点。她这个人,谁的面子都不卖的!常青山怎么样?比起你如何?可结果呢?一把菜刀差点没给吓尿了。你去找她说这个事,是自找没脸呢。不说整个省里,就是市里,如今房地产开盘的少了吗?你要是真去掺和,谁不卖你面子?” 吕清雅皱眉,“我就是觉得那边的工程款可能是最好结算的。” 这话多蠢呀!“欠了谁的也不敢欠了你的呀!” 这……倒也是!吕清雅就问说,“要是爸知道了怎么办?而且有规定的,子女不能在父母所任职的地方做生意……” “之前你不还说找朋友弄个什么公司吗?难道你会用你的名字去做生意?” 也对!吕清雅就道:“要不然咱俩一起……” 谢荣眯着眼,问说:“一起?什么一起?哦!一起啊……好……好……”说着就打哈欠,“好困!一杯酒……就醉了,你这什么酒呀,劲儿怎么这么大?” 大吗?喝的猛了吧。吕清雅就不能说了,“那你休息……”说着,看着桌上的盘子,“我端出去?” 留着明儿再收拾吧! 也好! 吕清雅一出去,谢荣就把门给反锁了。而后坐在沙发上,稳稳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又给闷了。而后看着挂在床头的结婚照冷笑了一声,看着毕仲禄那张严肃的脸。她轻笑出声,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含在嘴里半晌,这才嘀咕道:“把我当傻子了吧?你忘了我爸是谁了!我就是笨,打小耳融目染的跟你学的那一套也差不多……我就是蠢,我前夫家也不是一般人……我前公婆和我前夫那些话里带出来的东西见天的听,也能变的聪明几分吧!你怎么就敢呢?当我好欺负呀!” 咕咕哝哝,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反正天才蒙蒙亮就醒了,她自己端着托盘出去了,保姆吓了一跳:“您喝了这么些?” 谢荣点头,“跟嫂子闲聊着,给喝醉了。您别言语,省的爸妈担心。” 好! 等吕清雅起来,送了圆圆从学校回来,再找谢荣的时候,谢荣已经去上班去了。 上班? 保姆点头,“才走,说是身体好多了,该上班了。” 外面那么大的雪,选这么个天去上班了?吕清雅上去给谢荣打电话,“荣荣,咱昨晚说的事……” “昨晚?”谢荣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喝多了,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了吗?” 吕清雅:“…………”真不记得了,还是装糊涂呢! 谢荣又说了一句,“对了……嫂子,我有个同学,以前是机械厂的厂长,后来不是出了案子了吗?他的情况不严重,开除公职之后,想自己生意。他姓邵,叫邵兵,给我打电话把我烦的不行,她要是去家里那边说找我,你帮我把人应付走吧。” 哦!好的!“这个邵兵现在在做什么生意呀?” “不太清楚……大概还是想做建材类的生意吧,我不清楚也没细问,甚至都没见他!你看着把人打发了吧。” 行! 挂了电话,谢荣将手机轻轻的放在桌上,良久都坐着没动。等同事一身雪花进来,她的思绪才被拉回来,她跟同事商量,“咱们是不是该给老人们安排一次体检,请保健部门安排几个对风湿、类风湿有经验的专家来一趟……咱们来组织,最好能□□……” 这同事心说:这不是挺靠谱的吗? 被同事认为很靠谱的谢荣,到底是在孩子放学的时候接孩子去了。 桐桐也得接孩子,今儿下雪,户外的很多生产和运输怎么保障安全,这是四爷要关注的事,肯定是开会会到很晚。那接金明明的责任就在林雨桐身上了。孩子现在上晚自习了,初中生嘛,六点半上到八点,两节晚自习。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雪,怕金明明又在外面野的堆雪人去,那就不如自己去接她。 今这天呀,风大的,冷的很。桐桐先去边上一家小饭馆去,在里面避一避。结果就见谢荣和方向都在。 林雨桐愣了一下,还是过去了,“怎么都来接了?” 谢荣摇头,“就是过来送几件衣服的,不接走。” 那就难怪了。 这么尬住是真挺尴尬的,桐桐就问候,“休息过来了?” 还行!班还得上嘛。 林雨桐就多看了谢荣几眼,这事出的,叫谢荣看起来深沉多了。话不多了,也不跟以前似得,苦水多的不得了。现在是不言语了,保持社交交往,叫人看着乖乖的。 方向就说,“这个周五晚自习的时间开家长会,钧田肯定是没时间,那……是你来?还是?” 谢荣摇头,“你来吧!叫孩子的同学看见了,又说闲话。” 怕人说小俊是接他一个妈,家长会一个妈,对孩子不好。 方向就没法再说了,“行,我来!回头跟各科老师碰头之后,我给你打电话,反馈孩子在学校的情况。” 好! 等到铃声一响,三个人就出来,在外面等着呢。金明明跟几个同学追追打打的就出来了,林雨桐看的呀,真怕把哪个孩子给摔了。 “金明明——” 金明明看到裹的严严实实的自家妈,她脚下一滑,呲溜溜的往前走,到跟前就抱住妈妈,呵呵呵的笑。 傻样!“给阿姨们打招呼?” 金明明发现竟然见到了谢阿姨,“您好!” 好! 这个反应,跟以前大不一样了。金明明都不自在了,朝校门口看了一眼,就喊被女生拉扯着的马小俊,“这里——这里——” 喊完了,跟两个阿姨说再见,“风太大了,阿姨我先走了。” 赶紧回吧,风把人都吹透了。 出来没开车,太近便了。娘俩就这么往回走,金明明抱住妈妈的胳膊,抖了好几抖,走了可长距离了,才又回头去看,“妈,你不觉得怪怪的吗?” 哪里怪了? “我谢阿姨怪怪的。”金明明又抖,“我瞧着瘆得慌!” 瞎说八道!谁遇到点事不得成长呀!她只是成长和成熟的比一般人慢了一点而已。出去不许瞎说! 嗯呢!不说! 两句话说的,金明明又哆嗦! 林雨桐猛地弯腰摸金明明的腿,金明明饶是利索也没躲的过。 然后母女俩对视,当妈的怒吼了一声,“你穿的是秋裤还是毛裤?” 金明明撒丫子就跑,“忘了穿了,回去就穿。” 这样的天穿秋裤出门,不给你冻秃噜皮才怪!这个熊孩子。 第975章 流金岁月(106) 四爷进门的时候还能闻见有一些药味没散去,这是又怎么了? 桐桐过来接了他进来,“这种天你闺女只穿着秋裤,熬了药叫泡泡……” 已经泡上了? “嗯!在外面这个洗手间。”桐桐说着就推四爷,“你去里面,你也泡泡。” 行!泡泡。 这一泡泡,一点感冒的症状都没有。金明明出来的时候还嚷着:“妈,给我煎饺子吧。” 大晚上的,素饺子吧。 金锏吃了五个,喝了一碗酸辣汤。金明明一口气吃了二十个,也还能喝一碗汤,还在饭桌上跟她爸嘚吧呢,“我这次考了我们班第二,全年级第九……” 不对呀!你的英语比同龄人占优势,怎么成绩反倒不是特别尖子的那种尖子生呢。 金明明可有道理了,“第一,初一才学英语,一开始就ABC,都没太难,大部分暑假还都在外面补了一点,所以差距拉不开,满分特别多……” 嗯!这个理由成立。然后呢? “第二,语文作文我跑题了,老师说立意不高,分数只给了我一半!” 四爷饺子咬在嘴里,然后看桐桐,再看闺女,“你妈是大作家,尤以立意高被人称道,结果你的作文因为立意不高,分数被扣了一半?” 嗯呢!可金明明表示很委屈,“我觉得文章这种东西,见仁见智。并不一定是我写的不好,很可能是我没套到老师希望我套的那个圈子里去!”嗯呢!肯定是这样的。 这话说的,当爸的能怎么说呢?“你说的有道理!”然后把筷子放下,“老师应该是叫家长签字吧,卷子拿来,爸给你签。”金明明:“…………好吧!” 考试只考语数英,英语满分,数学满分,语文只现代文阅读被扣了一分之外,剩下的分数全扣在作文上了。 这一次的作文题目是,给了一篇《陋室铭》,这是课文的原文。人家让写一篇读后感,学习了这篇文章之后,谈谈你的感受。 这篇作文难写吗?不难写呀!文中就突出那么一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德,抓住这一点去做文章,怎么可能跑题呢? 四爷往下看,把孩子的文章看完了,然后递给桐桐。 桐桐靠在桌边读闺女写的作文,怎么说呢?她抓的挺准的,说的也是‘德’,但是,她的观点是反的!她认为这篇文章脱离了当时的环境放在当下,带着一些理想主义。陋室德馨者众,可真受人尊敬否? 她在文中发出了这样的质问!然后举例说古来圣贤之人,大家敬佩他的德行,他所在的地方很快就能成为集镇,大家都愿意与有德者为邻,社会推崇德高而清廉者。但是如今呢?财富便象征着地位,我们慢慢的摈弃了‘德’行。 而后又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那么,什么是仙?什么又是龙呢?有权利办事,有钱开道的人就是仙,就是龙。 德是什么呢?德是人的一张皮。缺了德,就像是脱下了作为人的皮。 看完了之后什么感觉?作为学生的作文,不是老师喜欢的那种阳光的、积极的、向上的,但是除开这些之外,她没有跑题,引经据典下来,文笔虽稚嫩,但言辞却辛辣犀利,只是观点不是歌颂,而是批判。 这玩意怎么评判呢? 桐桐先说,“我觉得写的很好!以你现在的年龄来说,这个文章给分数哪怕不是给满分,也差不多。要是我,我会象征性的扣你一分或是零点五分,是为了怕你骄傲的。单就文章来说,我觉得很好。” 金明明眼睛一亮,却不想她妈话音一转:“但是!作为学生,我觉得还是要学会怎么去应试的。以后呀,这一类的文章,你可以给老师交一份,然后回来再写一篇。正方观点,反方观点,都可以拿来写一写嘛!遇到事情处理问题就是这样,你得从各个角度分别去看,才能全面。跟人相处也一样,你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再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一想,很多时候你的看法就会有不同。” 金明明瘪嘴,她爸也说她,“你因为家庭的原因看到了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但是,你看到的这些都只有坏的吗?批判比歌颂的文章更难写,为什么呢?因为你站的还不够高。想通过批判警醒世人,很难!除非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有分量,叫人不得不去正视,否则就是徒劳无益。位卑不敢忘忧国,这是好的;可位卑言轻勿言理,这话也是对的。” 金明明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心里寻思着这些话。反正就是小到对人对事,大到对家对国,夸赞的话你可以脱口而出,但批评的话永远得三思而后言。是这个意思吧? 她点头,“知道了!我等会就换个角度再写一篇,明儿交给老师。” 很好!四爷提笔给卷子上签字之后,把卷子给孩子了,“要是吃完了,就回去忙去吧。” 开家长会的时候,人家语文老师见到桐桐的时候还笑道:“这孩子可算是醒过神来了……这次要是不给一个教训,她还得继续下去。”说着就翻出金明明的作文本递过去,“您看看就知道了。” 林雨桐翻开往下看,第一篇文章是写人的,她没写爸爸,也没写妈妈,而是选了马红梅那么一个性格极其复杂的人物。金明明跟她马奶奶熟悉呀,她当真是把人物刻画的入木三分。说这是个好人吧,不算是!说这个是个坏人吧,也不算是!就是一个真的特别真的人,就是因为太真了,叫老师就觉得这人物写的呀,不成! 第二篇还是写人,老师罚她写的。她也认真写了,却取一个不知道她啥时候认识的清洁工。是的!一读就知道真有那么个人,她描写这个人脑子不大灵光,描写这个人的笨拙,也描写这个人的某些‘奸猾’,比如把树叶扫进下水道,扫进路边的绿化带,以应付上面的检查等等。 第三篇还是写人,估计老师还是不满意,叫继续写。然后这孩子就这么执拗,这个时候又写了一个卖煎饼果子的中年妇女,写了这个人因为生活所困,多么的辛苦求存,也写了这个人怎么收了一张五十块的假币,当时怎么气愤,而后又怎么样把假币偷着找给别人。就是一个很真实的市井小人物。 林雨桐再一看,人家孩子的作文本就是薄薄的一本,金明明的作文本厚墩墩的,这是两本作文本给装订在一起了。饶是这么被老师罚,她都不反思,还是按照她的路子一往无前。人物越刻画越好,老师是越看越摇头。 估计老师也被气的够呛。 从老师那里出来,跟方向一起走。 方向就说马小俊,“年纪排名二十六,数学计算粗心的呀……但整体学的还行,就是熟练度掌握的不够。老师也说表现的也还可以!” 那就挺好的!林雨桐也跟方向学金明明,“……人家半学期写了八篇作文,金明明半学期写了十九篇作文……” 把方向给笑的,“其实孩子本没错。” 这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也不能说人家老师错了。这不还是为了孩子好的吗? 方向开车出来的,“先得去谢荣那边,跟她谈一下马小俊练篮球的事。体育运动都有受伤的风险,还是要说到的。” 那倒是。 林雨桐跟方向摆手,叫她只管先走。这是正事,方向真去找谢荣了。谢荣在大院这边,她没进去,到门口的时候给谢荣打了电话。五分钟不到,谢荣从里面跑出来了,裹着大衣,直接上了车。 方向跟她把事说了,“孩子想练,体育老师也说很有潜力。也没想着打职业,不过是体育加分,对孩子升学有好处。你看你的意见呢?” “他乐意就行!正常的运动,没事!” 方向真就觉得谢荣难得的通情达理起来,真的,特别好沟通。 说完了,就这点事,再没别的了。方向看谢荣,“还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要给孩子带?” 谢荣掏出一百块钱,“给他零花。” 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这钱我收了,会记账。但什么时候给他,给多少,我得看情况。而且,他的零用钱足够,你别私下给。我怕他拿钱干别的。” 好! 谢荣说着,就拉了车门子要下车。可腿都下去了,却又收回来了。方向看的奇怪,隔着车窗看过去,就见另外一辆面包车停在大院门口,有个女人走了下来,好似脚下有些虚浮。一个男人跟着下来,把包递给女人,说话点头哈腰的。然后女人指指点点的说话,得有四五分钟,才拎着包脚下打飘的进了大院门。显然,这是喝多了的。 而那个男人直到女人进了大院,才彻底的站直了,然后上了车。车子从眼前划过,走远了。 方向瞟了一眼,就狐疑的看谢荣。 谢荣点了点大院的方向,“刚才进去的是吕清雅。”说完,推开车门,直接下车了。 方向回去的时候还在琢磨,谢荣避开吕清雅干嘛?跟吕清雅不合?这不合非得叫自己知道吗? 她回去背着孩子跟马均田说,“是不是她在那边有什么难处呀?最近确实是好沟通多了。” 马均田正在写字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缓缓的放下了笔,半晌都没有说话。 方向还奇怪:“怎么了?” 马均田叹气:“我们当初离婚,她还四处说我的坏话,想给我制造障碍……”所以,你觉得谢荣如今被这么对待,会不想着给毕家制造障碍? 方向倒吸一口气,她真敢这么干? 嗯!真敢! 第976章 流金岁月(107) 马均田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坐起来,悄悄的出去了,去了书房,拿起了电话。 过了十二点了,床头的电话想了。铃声一响,四爷就伸手摸了手机,看了是马均田的电话,他就要起身起书房,桐桐已经睁开眼坐起来,“没事,别折腾了,就在这儿接吧。”我一闲人,睡到几点都没人管,不存在吵不吵的。 四爷顺势就接起来了,马均田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老金,吵醒你了吧。” 没有!四爷这么说着就靠起,“也才躺下。”听这声音,该不是有什么紧事和要事。 是的!马均田不是有紧事和要事,他靠在椅背上,“心里搁了一件事,睡不着,想找人聊聊。” 嗯,你说! 马均田看着桌上插着的两面旗帜,沉默了良久才道:“有人想对毕设圈套……” 四爷皱眉,谁干的? 马均田没说谁干的,只道:“刚开始我心里其实有点窃喜的,我很不喜欢毕的做事手法和手段……可是,老金呀,躺下了我又想,这样的方式方法,到底对吗?真这么做了,且认可了这样的做法,与不择手段的党同伐异有何异?工作嘛,不能事事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可凡是不顺着心意的,就一定得不择手段的将其打倒吗?若是如此,人人都得自危……这个后果得多可怕。” 四爷心里点头,马均田能这么去想,已然是心境到了一定的境界了。这是好事!他说的没错,同僚之间相互攻讦者多,可有些手段是卑劣的,是拿不到台面上的,若是用这样的手法将人绊倒,进而还洋洋得意,那此人的境界也高不到哪里去。 毕家要毕,不在这个上面。 林雨桐叹气,马均田不说,她也知道那个意图拉毕家下马的人是谁。除了谢荣没别人!谢荣……她的手段有限,她了解毕家,毕家能有空子可钻的只有毕元孚和吕清雅两口子。可毕元孚此人看似荒唐,可他荒唐的有度。 没错!这人一身毛病。可他不是公职身份,他就是个学艺术出身的,搞一些古文物的彩绘修复工作。而且,他不在组织内部。说到底,他就是一平头老百姓。一个平头老百姓,在外面有点花花事,人家老婆不闹,别人管的着吗?有花花事的男人多了,不能因为人家的老子,人家的家庭,就说他怎么着了吧。他是有道德问题,不是触犯了法律。是!要不是他的老子,他的家庭,那么些女人也未必看的上他。可女人靠近了,他没拒绝,也没有那种把柄说他违规给哪个女人办事了。要是有,想来谢荣早逮住了。 他便是弄点钱,跟朋友合伙开个餐厅之类的,犯法了吗?能证明他的钱来源不干净吗?不能吧!敢拿出来,那这钱一定就是经得起查的。 有人巴结,想买他的画,这算不算是合法收入呢?算的!只要成交价格不是高的离谱,就算是合法的。有人花几千块钱买了一副,这点钱是没法求人办事的,但人家想要交好,毕元孚这样的朋友拿出去有面子,那这是毕元孚的错吗? 你可以说毕家老大这不好那不好,但没一件能扯到人家老子和弟弟身上。要是这都要把人扯下来,那去问问,谁家的孩子一定没有这样的遭遇,谁家的孩子一定不混账。 而今,不搞株连那一套!儿子便是犯罪了,那老子一定犯罪吗?事不是那么个事。 要是能从这里做切入点,想来早有人这么干了。 这么一排除,就只剩下吕清雅了。吕清雅是商人家庭出身,做事有点缺分寸,为人也有些功利,她就是犯事了,还能扯到公公身上去呀?这不是信口雌黄一说就能定罪的。 谢荣要是能爆锤,说是他公公都干啥干啥了,这还靠谱。否则,吕清雅犯事只是吕清雅的。便是对毕有影响,也只是有影响而已。 况且,硬拉毕,这属于什么呢?属于构陷。 构陷有那么几层意思:一单指诬陷;二是捏造事实,达到诬陷的目的;三就厉害了,引诱其犯罪,将罪名砸实! 但不管是哪种,这值得提倡吗? 只因为跟毕的工作上有碰撞,觉得不顺了,就要眼看着他这么被对待,这种做法是对的吗? 人皆有私,此乃人之常情。可若是坐在上面的人,存了私心,得多可怕。 关系好的的若是被构陷了,那构陷别人的人就罪该万死。 关系不好的人若是被构陷了,那构陷别人的人就情有可原吗? 马均田最开始的窃喜乃是人之常情,可到底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他把心放在了当中间,求的难道不是一公平? 桐桐就觉得,这是马钧田难能可贵的地方了。 方向站在书房外,静静的听了一会两人的通话,而后悄悄的回卧室躺下了。马均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方向依偎过去,“睡吧!谢荣那里我去处理。” 马均田愣了愣,轻轻的抚着妻子的头发,应了一声‘好’。 第二天方向还是约了谢荣,“能抽时间见个面吗?” 谢荣正要出门上班,“有什么事吗?” “是昨晚上……看见的事。” 谢荣笑了,在方向的面前点明吕清雅就是这个意思。自己只能说把事做到前头,发力还得马均田想办法。她就说,“这样吧……今天下午,下午去小桐那边。”只马均田还不行,自家那前公公其实是个圆滑的人,他未必会按照自己想的那样去办事。只能是林双朝!一个有原则的人眼里是不容沙子的,“去小桐那边……我觉得比较放心。” “那我得问问人家是不是有时间。”“这么冷的天,她不会出门的。必是在的!” 那人家就不能有点事了,“我沟通完再联系你。” 也好! 然后桐桐就被问了,下午是不是有时间,是不是在家。 这么冷的天,又不用出去采购,出去干嘛?“不出去,都在家。” 方向这才说,是谢荣要在这边见面,“若是不方便,可以拒绝。” 林雨桐一下子就明白了谢荣的想法,“行吧,想来就来吧。” 下午桐桐都睡了一觉了,起来快三点了,洗了脸擦了润肤水,门铃就按响了。 先到的是方向,她带了不少水果来,“绕了一趟批发市场,买了蜜桔也买了梨……” 怕吃橘子上火,又买了梨给下火的吗? 林雨桐给接进来了,“大冷天的还亲自去跑了一趟。” 方向把大衣脱了,鞋也换了,“今晚上在这边吃饭吧,我们家老马说下班后过来,找你们家老金有事。” 难道我们供不起一顿饭,还得带着水果才喊着要留饭。 两人说笑着,方向才坐下,楚大姐就端了茶和瓜子烤栗子出来,然后问桐桐说,“那我出去买菜。” 家里什么都有,不过是知道有事,她不方便听。 林雨桐又给取了一百块钱,“去对面超市,看着买点就行。” 超市里暖和,有坐的地方,省的没处去冷的慌。 楚大姐应着就出去了,才一开门就见谢荣上来了。正好,楚大姐把客人让进来,就出门了。 谢荣冻的直跺脚,换了棉拖鞋过来,顺势拉了沙发上的小毯子盖在腿上坐下了,“这见鬼的天气,冷死个人。”然后搓着手,捧了热茶就喝了,才一放下杯子,又抓了刚烤出来的热栗子剥着吃,“吕清雅跟好几个开发商关系不错,她帮着联系钢筋,将价格压的很低……钢材这个东西,是有官价的。她以低价买进的钢材是次一等的不达标的钢材……” 方向就问说,“谁替她采购钢材的?吕清雅是个什么水平的人,大家都知道。钢材那个东西,什么标准什么型号,分的很细致吧!你出去问问,不是相关行业的,有几个懂这个。也就是说,吕清雅压根就不懂这事有多大……” 谢荣看她,“一分价钱一分货,她从中间抽取那么一大笔钱,能不知道钢筋质量不行。但她在乎吗?她不在乎。房子盖起来了,是能撑十年,还是能撑二十年,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没错!这个吕清雅的问题很大,但:“是谁帮吕清雅采购的?” 谢荣沉默了,一下一下的剥着栗子皮,然后把栗子塞嘴里,良久才道:“我一个老同学,姓邵。此人之前求我帮忙,我没帮上忙,后来机械厂不是出事了吗?他被开除公职,本也就是个问题人士。他以前是机械厂的厂长,在走上领导岗位之外,就是负责厂子的原材料一块的,跟钢铁打了很长时间交道。没有公职之后,他开了个废铁加工厂,想生产一些螺丝五金一类的耗材小零件,很多手续得托人找关系,就又找上我了。我没见,只叫吕清雅帮我把人打发了,谁知道她就吃了邵兵给的饵了……就这么一点事!” “你怀疑邵兵把废品炼制之后当成标准钢筋,伙同吕清雅把钢筋给卖到工地了。” 谢荣笃定的点头,“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这个只要去郊外那个破厂子周围看看就知道了,拖拉机拉钢筋,只要不是瞎子就看的到。” 说着,就从包里翻出照片来扔给方向,“你看看!” 方向看了,而后递给桐桐。 桐桐接过来看了一下,就是一个土法炼铁的厂子,这进进出出的拉的确实是钢筋。这没什么可怀疑的,她好奇的是:“方向要是今天不约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我为什么要着急呢?等呀,等一年……两年……三年……等房子盖起来,卖出去了,然后,把那钢筋拿出来,叫你们家老金帮着检测一下,看看是什么样的钢筋,若是这样的钢筋建住宅楼,这种楼能撑几年,有多大的隐患……然后请媒体宣扬出去,那么些买房子的业主呢!几万户得有吧。你说这些人花费那么些买了房子,房子却是危房,会怎么办?到那个时候这就不是吕清雅的事了!我公公说他没牵扯,可百姓信他没牵扯进去吗?” 方向倒吸一口气,要是这么玩,别管谁都得掉进去。 是的!要是事小,坑进去的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吕清雅。她跟吕清雅没仇,这个人倒不倒的,有什么意义?只有不动声色的把坑越挖越大,以民众的反对为基,才能达到目的。 可以几万户为代价,真要出事了,真就是天大的事。 不说别的,市里的领导班子集体辞职都难辞其咎呀! 方向吓的冷汗都下来了,她看桐桐:这事怎么办?谢荣不出了这口气,咱们拦了这次,怕是还有下次。这次是想用咱们,叫咱们知道了。那要是发现咱们不可用,她回头偷偷的干,怎么办? 其实以牙还牙没毛病,可要是波及无辜,这事就万万不行的。 桐桐能怎么说,现在跟谢荣说大道理,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因此,她剥了橘子给谢荣递过去,语气缓和,“很生气吧?” 谢荣接了过来,一瓣一瓣的吃着,嘴角露出几分冷笑来,然后看了方向一眼,“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也看出来了,你这个人没那么些歪的斜的,那我不妨说点实话。我在那个家里呀,过的那个日子,都没法说。结婚之后,我也没想着不跟毕仲禄去,是他说,小俊有情绪,叫我缓着些,等跟孩子说通了再去也不迟。我一想,也行啊!慢慢跟孩子说嘛!大不了我一个月回来一次,便是我一周飞回来一次,我也花的起这份钱呀! 可孩子并没有说因为我再婚的,就真的跟我很疏远。这一点我很感激你跟马均田,没有你们私下里做通孩子的工作,他不会这么理解我的。跟孩子之间既然不是障碍,我又提出要把工作调动过去……”说着就朝桐桐一笑,“你猜毕仲禄怎么说?” 桐桐摇头,真不知道。 “毕仲禄说,他在外地工作,兼顾不了家里。需要我能留在家里,照顾她母亲。我说他母亲有他嫂子照顾,结果他说,他母亲很不喜欢她嫂子。于是,单方面决定将我留下来。可我那婆婆是半哑,等闲不开口说话。大部分时间在书房里看书,你跟她说话,她不是嗯便是哼。在餐桌上吃个饭,想着随便聊几句吧,谁知道第二顿饭人家就叫保姆把饭送到书房去吃……吕清雅说,我婆婆很喜欢毕仲禄的前妻,也很喜欢毕仲禄跟前妻所生的儿子,她想冷着我,逼退我……”谢荣说着语气就艰涩起来,“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桐桐就问说,“这么大的事,你跟伯母说过吗?” 谢荣摇头,“我不想再叫我母亲干涉我的生活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方向觉得谢荣真蠢,既然诚心不打算过了,那你先从毕仲禄下手呀!你就跟他吵,两口子的正常吵架,你就是说他有外心,他都无从辩解去。她婆婆的软肋是她丈夫,这是能一击必中的。把对方的前程耽搁了,转脸你踹了他,叫他有冤都没处说去。在这一点上,谢荣就不如她母亲。 那手段真不咋地,可总能有所斩获。 林雨桐就又问谢荣,“那你想没想过,这件事对我们和马副市意味着什么?” 什么? “如果事情按照你的想法走,那谁是第一责任人?市里的领导。”总不能为了你,将马均田提前调走吧?况且,调走没用的,这得追责呀!他主要负责企业改制和工业园区的工作,任何一个企业改制后,也得三五年时间才能看出来成果的吧。这是成绩呀!完了为了你这个事,叫他数年心血毁于一旦,到那个时候他也年过四十了,年龄优势不在了,他何去何从? 话没说完,谢荣便懂了,从她脸上的表情看的出来,她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林雨桐又继续说,“还叫我们家老金帮着测试,然后呢?因为我们,扫了上面一大片,很多领导真就是无辜的,只是连带责任……那你觉得无差别的得罪了那么多人之后,我们家老金的出路又在哪里呢?”你很生气,你要点这一把火没关系,但是点起来,烧到谁你算过吗?这火怎么灭,你心里有数吗?烧到无辜的人你不在乎,那把你儿子的亲爹给连累了,你也不在乎? 谢荣被问住了,“那……那你们说,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都不能眼看着那废钢材真用在盖房子上呀!林雨桐就说,“给你公公直接打电话,把事情说了。” 报信儿?为什么? 林雨桐看她,半晌都不言语。 被这么看着,谢荣似乎有点明悟,“懂了!懂了!我这就打电话。” 电话直接打到那边的手机上,谢荣直接了当的把事情说了,“幸而我昨晚看见我那同学送嫂子回来,今儿一查,果然有猫腻。这也就是没用上,若是用上了,后果会怎么样?”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谢荣看林雨桐:“我公公现在只两条路,第一条,要么大公无私,以这一点而查一面,给省里所有的大工程都紧紧皮,严把质量关;第二条,勒令吕清雅私下处理,将事情给抹干净了。” 对!就是如此。 若是他走第一条路,那恭喜你,你折腾了一圈没白折腾,能叫这一批工程的质量过硬,你功不可没。 若是他走第二条路,那也恭喜你,此时有关部门再介入,你那公公可就洗不干净了,一个包庇亲属,就能拖住他往上走的脚步。 谢荣这才恍然:这就是阳谋。这回……真的懂了! 第977章 流金岁月(108) 谢荣一走,桐桐和方向对视一眼,其实两人都知道,人家只会选择第一条路。无关其他,但就人家能走到如今那个位置上,就得相信,人家在大事上是不会糊涂的,更不会授人以柄。别说那是儿媳妇,便是亲儿子,该秉公就得秉公。何况,还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而今,只能哄着谢荣把坏了的事往好了办!幸而,她还知道有些亲近的人不能真的拖下水,听了自己的建议。 楚大姐回来之后,两人只能隐晦的说这件事,提名道姓都不成。 方向就问:“你说……她发现发展想法不是她预想的第二条路,她会怎么办?” 怎么办?谢荣一点也不笨!这次的事她公公必然要高看她一眼的,她婆婆自然不会为难她。老人干涉了,就连毕仲禄都不会真的对谢荣很冷漠。可是,谢荣又是个很敏感的人。因为这么些事才对她好的,她必然是更坚定的认为夫家人冷漠,对她只有利用,毫无情义可言。 当毕家人在这件事之后真的拿她当毕家人接纳她的时候,她心里必是更反感。反感的结果就是,趁着毕家不防备她,她能知道更多毕家的事,不定什么时候就偷偷给来一下。 但是也别怕,她不防备你,也不防备我,她觉得咱跟她是一伙的,凡是有大行动必是要言语的。 方向想了想,这还真就是谢荣的作风。半下午的时候,两人下厨。今儿周五,孩子们回来的都早。四爷和马均田还都没下班,先叫孩子吃了一拨,撵着三个人写作业去了。 这边桌子上还没收拾完呢,四爷和马均田都过来了。 “怎么还赶到一起了?” 正好一起开会。 那就洗手吃饭,重整锣鼓新开戏。 做到饭桌上,四爷取了酒,“有司机来接,那就都喝点。” 成!喝点。 吃着饭,方向低声把事情给说了,反正就是有点悬,真要是叫谢荣干成了,真能出大事。 马均田皱眉,对此没做一句评价。这件事的结局谁都能想到,他也没说这个事,他提起了什么呢?提起了引进外资和引进外企的事,“外资汽车厂引进工业园区,这个事我也不赞成。机械能源将来有一板块就是做咱们自己的汽车的,结果呢?放个外资企业在边上,这对咱们的发展是很不利的。我的构想是,以机械能源为圆心,形成周边辐射。只配套产业就能将周围挤满。可毕省提的这个事,跟咱们的规划是反着的。” 当然了,他也不是出于私心。他认为的是,汽车这个东西,想有竞争力,不能平白说有就有了。咱得承认跟人家的差距,先叫外资进来,发展一段时间,便是最后撤资,不还能给咱留下这么一大摊子吗?何况,所谓的周边辐射,这是需要时间的。可眼下,很多企业陷入困境,急需解决劳动力过剩的问题。那么引进外资有引进外资的好处呀! 林雨桐心头一跳,看了四爷一眼。许是自己的经历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跟一般人不一样。而今没有人说什么间谍不间谍了,可其实,间谍从来没有消失过。 这些人一直隐藏在人群里,伪装的很好。他可能是为国铸重器的某工大门口的卤肉饭店的老板,也可能是拎着相机来旅游的某游客。 机械能源攥着特种钢材的锻造,要说猫没闻见腥味,我怎么就不信呢? 四爷眼睑一垂,却没言语。 但四爷第二天就去汇报工作了,把能汇报的领导都见了,他就说他的顾虑。而且,他还去报警了,因为电脑的系统有被黑客攻击的记录。 他把这个情况作了说明,怎么决断他就管不着了。 结果是毕没有把外企放在工业园区,可却放在了郊县。这个郊县跟工业园区紧邻,那个规划的地方,跟工业园区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总不能说是还威胁你的安全吧。 这个改变的好处是没打乱马均田的布局,可坏处是,若是想发展自己的汽车产业,紧挨着的就有一个极其强悍的邻居。 四爷回来跟桐桐说,“这事不是能着急的事,有些事得三五年七八年成十年的隐藏。” 知道!干过这一行的,太懂这个了。 林雨桐没言语,等四爷上班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就琢磨:谢荣有大问题,她做事只管冲,不管怎么收尾,会有什么代价全然不去考虑。但是……毕仲禄必然是有问题的。细算算,跟他前妻离婚多少年了,反正孩子还小能判给母亲的年龄,可婚礼的时候自己看见了,他儿子比自家金明明小也小不了多少。也就是说他离婚怕是没十年也差不多了。离婚的时候还是青年男子,再婚的时候人已经接近中年,在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单身一人……正常吗?再婚之后,跟谢荣聚少离多,本应该带着谢荣的,却坚决不带……原因呢?这个毕仲禄有大问题。而这些,作为毕仲禄的父亲,他知道吗? 其实,盯住人的私生活攻讦,这一点都不高尚。可有时候,往往是私生活不检点的背后藏着更大的事呢。一个在这个方面不讲原则,只怕在别的地方讲原则也有限吧。 她还想着,不行得明年开春了,天气和暖了,自己以旅游的名义出去转转,摸摸底子去。可谁知道等孩子放了寒假了,正嚷着买几卷录像回来看的时候,谢荣来了。进来鞋子都不换,拉了林雨桐就往书房的方向去。 书房的门一关上,谢荣就拿了一沓子照片来,“你看看这个。” 什么? 林雨桐接过来,吓了一跳,这是她公公的秘书。 谢荣低声道:“我本来是去别墅区找常青山的,年底了,这不是分红吗?我想把分红明着放一部分,暗着放一部分,省的有人打我这个分红的主意。这事得晚上去!下班了,我就打车过去。那边偏僻,晚上公交车七点半就停运了,出租也少。晚上我说完事,是七点二十。我想着七点半还能赶上末班车,谁知道他们发车不准点,我又不知道末班车提前五分钟走了,还以为还有一趟车呢,就一直在那边等。结果就看见一脸眼熟的车拐进了别墅区。”说着就抽出一张照片:“就是这辆。” “你随身还带着相机呢?” 谢荣白眼一翻,“我的工作就把老头老太太照顾好,年底了,联谊联欢,我负责照相,可不就带着我的宝贝相机吗?晚上下班直接过去,我能把相机放哪?” 合情合理! “我看见眼熟,当时就赶紧拍了一张照片。紧跟着就跟着往别墅去了。我是眼看着这辆车拐进最里头的岔道,里面只有三栋别墅……我没找过去,只回去找了常青山,只说没车了,叫他的司机送我一段……之后我又在别墅区租了一栋闲置的,偶尔不回去,我只说把孩子接回家,跟孩子在老干局那边住……而后我就住别墅里,盯着后头那一排,都有个半个月,我又拍到后面这些照片……” 路灯下,拍到了一张不算清楚,但是熟人都能分辨出来的照片。 这人是毕的秘书叫刘卫东。 四十多岁,讷言,严肃,这是此人给林雨桐的印象。但不管为什么的,间隔半月低调的出现在别墅区,这事就不对。 林雨桐点了点这别墅,“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吗?” 谢荣看了林雨桐一眼,笑了一下,“住的是女人,据说是一对来做生意的姐妹。”林雨桐摇头,“不行,这没用!便是去了,又怎么了呢?许是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被叫去的。许是对方要反映什么问题,他去处理……总也有辩解的余地的。而且,你干这个太危险了,不要命了吗?我劝你呀,别犯蠢。多关注关注眼皮子底下的事,比跑出去找这些东西强。” 关注眼皮子底下的事? 谢荣觉得这话就是个方向,于是,整个过年期间,她哪里也不去,就守在家里帮着招待客人。事实上,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吕清雅就不需在大院里住了,老爷子把毕元孚给叫回来大骂一顿:“自己安顿老婆孩子去!” 连孩子都不叫在大院住了。 还是博物馆那边提供了一套两居室的住房,娘俩直接搬去住了。倒是自己留在了这个家里。大年下的,能来拜年的,关系都比较亲近。 然后过完年了,谢荣整理出一个册子来,人物关系图谱很清晰。林雨桐扫了一眼谢荣拿来的东西,这就是翻了一遍又递给她了:“我看的眼晕!” 谢荣叹气,看来谁也指望不上,接下来得排查这些人还得自己亲自来。 而桐桐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找到一件事把谢荣给拖住了。 这就好!她其实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完全没有重点,她这样是成不了事的。只能说,她碰见的事在一定程度上能说明一些问题。 过完年了,孩子收假了,桐桐就说,“那上面有些人的履历,跟古月明古总的履历有重合的地方,你得小心!我觉得还得去毕仲禄那边找……” 四爷觉得桐桐是闲的,“不是说想歇着吗?歇着的心态就是,你不去管那事,事总有人去管的。” 这话当真没毛病!这地球离了谁都转的。 “我心里有数着呢,你安心的呆着。”四爷还给桐桐指了个方向,“学史要是老分心……这证明你还是看不进去。你也别为难你自己,往后怕是什么样的朝代……都能碰到。碰到了,你经历了,那比历史靠谱。” 这么一说,桐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真的呀?我不用死磕着记,对吧?” 四爷:“……”只能点头,“对!你有我呢,何必费心去记。” 很有道理,“我还是会读的,能记住多少我不敢保证。” “不勉强,找你喜欢干的事,喜欢读的书……给自己找找乐子。” 要么说眼前这个人最好呢!真的,“有你,我才贪恋凡尘的。” 四爷:“……”行吧!你高兴就好。 桐桐一直把人往楼下送,抱着他的胳膊,“想吃什么,我今儿亲自给你做。啤酒鸭怎么样?” 行!就啤酒鸭。 四爷上班去的时候心情都是愉悦的!到办公室的时候路秋山把办公室都整理出来了,“董事长,古总刚才来电话,说是等您来了第一时间通知他,他有要事。” 那你通知吧。 然后古月明急匆匆的就过来了,四爷请人家坐,“哪里又出事了?” 古月明将文件夹推过去,“这是今儿早上,我才收到的。是矿场周边的村民的联名信,信您可以读一下。” 四爷扫了一下,无非就是说矿场的开采严重的影响了周边的环境,尘土飞扬导致庄稼不长,也导致村民有更大概率的患病,希望跟集团协商处理。 这个事怎么说呢?矿场周围四五公里的范围内,不住人,也不是耕地。至于说尘土飞扬,这就更说不上了,矿区做除尘做的很好。这样的事无非就是觉得矿上的合同工的工资都很高,若是能每家有一个人做合同工,不仅是有工作,这将来还会有房子可以住。于是,这就有了这封信。非所你有污染,尘土也会随风飘的,对吧!只要我提出来了,那你不处理就是你失职。你处理了,就得割让利益。 任何企业都会遇到类似于这样的问题!这就是一种小利益团体的讹诈。但一般为了息事宁人,不叫人说咱是在欺负弱势群体,一般都会满足这些人提出的条件的。 当初提出房子给合同工住的时候,就预想到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一开年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事出了,真不奇怪!可有意思的是,信是古月明拿来的。 四爷就问:“信事直接寄给古总的?”这里只有信的内容,没信封呀。 古月明愣了一下,就道:“没细看信封,门房递给我了,我就直接给拆了……” 四爷就点头,“那就是寄给古总的嘛!门房兼具收发室的功能,信这东西怎么会瞎投递呢?” 古月明嗯嗯的点头,“应该是吧!”他转移话题,“那您说,这件事怎么处置?” 四爷将文件夹推过去,“这种信,一般都是寄给某某单位领导,一般是由办公室主任签收,在每日例会的时候拿出来拆信大家一起看的。不过,既然村民们写信给古总,那就是信任古总。这事,别人处理起来怕是不能服众,只有古总去处理合理。等会子要开例会,在例会上再征求大家的意见,要是没人反对,还得劳烦古总你呀!” 古月明:“……”这怎么还给砸手里呢?! 第978章 流金岁月(109) 古月明觉得自己有点冤! 自己真没那么无聊,在这个事上找茬,或者说是去坑金四海!这事大部分企业都会碰到,只要周围还有村民,那么跟当地百姓的关系就是这样的,不定什么时候找点事来,从你们手里讹诈上那么一点。 他们办事随心的很,大部分人其实都是跟着起哄的。只有那些领头的,他们才是真正的得利了。每次找人协商,不得跟这些人协商吗?给他们私下塞点好处,其他的工作这些人去做就可以了。 大部分人跟着闹,是想跟着沾光。但只要领头的偃旗息鼓了,那大部分人该干嘛就干嘛去了,闹不起来。不过是总有那么一两个领头的,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发家致富,多闹腾几次,他自己买房的钱就赚出来了。 咱心里知道这事不想叫闹大,就闹不大。但是呢,但凡跟周围百姓息息相关的,这又不能说冷漠以待!这是最基本的态度问题。 那么自己这个时候郑重的去找他这个董事长,错了吗? 这事说难处理是真不难处理,之所以说砸手里了,其原因就在于,自己说的处理方法,别想一劳永逸。把村里人弄来当合同工,这个当然不行。那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给领头的一笔钱,这次的事就压下去。可如此一来,隔上一年半载的,对方就得来这么一下。每次都这么解决,啥时候是个头呢?闹上两三次,那人家怎么看自己,必是说自己的能力有问题,这点事自己都处理不了。 从金四海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怪闹的慌的,可坐回来了,从办公室的垃圾桶里把信封翻腾出来了,心里倒是没那么气金四海了。 为啥的呢?因为这信封上真的清清楚楚的写的是‘古月明’收。 自己才来半年,不是圈内人,不是内部人员,谁知道古月明是谁?论起知名度,怎么跟金四海比。那么现在想想,这事合理吗?第一,他是董事长;第二,他的知名度高;他的经历和背景本就是一种谈资,拿这个议论的多了去了。尤其是在农村,他弄的那个农具叫他的名声在庄稼汉圈子里,那是相当的响亮。就问谁家用的不是刻着‘四海’字样的锄头铁锹? 若是真有想法,那应该直接寄给金四海才对!寄给自己算怎么回事? 所以,金四海之前说的,一般是说寄给‘领导’,这才是合乎常理的。再不济寄给名声更大的金四海,这也是能理解的。金四海之前又提到办公室签收,对了,办公室主任胡昆,这家伙以前就是矿场的,他跟周边的关系一定更熟,就是寄给胡昆的可能都比自己大呀!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狗X的,今儿把人给丢大了!被人利用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把人给丢到金四海面前去了。 他这会子怀疑的是,是不是自己得罪谁了,人家故意联合外人来整自己的。 可心里再怎么怀疑,事还得办。 九点整开例会,没用自己提,金四海就把事说了,没添油加醋,只把事情端了出来,然后就道:“……我的意思是,既然群众信任古总,那就请古总去处理……” 周继深如今分管着人事工作,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没表态。 朱洪建马上表示,“我赞成董事长的建议,古总去处理是合适的。” 郭武分管生产,凡是生产就离不开四爷,因此,他旗帜鲜明:“看来古总的威望很高嘛,这事古总处理合适。” 古月明坐在那里没动,转着手里的笔。 章勤俭就说,“事情还是要一劳永逸的办的,跟周围的邻里处理好关系,这一点尤其重要。” 古月明火气又起来两分,这事最难的不就是一劳永逸吗? 侯宝抱着茶杯,不时的滋溜的喝一口,“都行!怎么处理我觉得都行,这事也算不上大事……” 行!那就这么定了。卫刚和安贵平没发表意见,这事只能这么定了。 开会继续说其他的,散会之后,古月明还是找四爷了,“我想着,先找有关部门,请人家对咱们的环保措施和周围的环境做一个检测……”四爷点头:“合适!” “我还想让咱们的医院给周围的几个村子免费体检一次……”这是需要资金的。 四爷直接就说,“把时间基本固定下来,一周或是一个月的时间内,每年给免费一次,这个费用咱们认。” 古月明有点意外,这个金四海在正事上从不马虎。他也就坦诚的从兜里掏出信封来,“您看看……这封信还真就是寄给我的。也是我少想了一步,这事现在想想,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四爷扫了一眼信封,递过去,“这事……也好解释!我过去的履历知道的人不少,很多人说我是混子出身,若是混子出身,混子的手段……怕是在我这里不好使。倒也未必真是多复杂的原因。不过,如果要去,我希望你不仅带上秘书,还带上咱们的安保人员,以及胡主任。” 哦? 古月明倒是惊讶了,“您的意思是?” “要只是想要钱,事情反倒是简单了。可要是坚持提一些别的要求,那就得慎重了。其一,咱们的安保人员你心里有数,他们的来历都不小。其二,胡主任对当地更熟悉,能掏出不少咱们不知道的事。” 古月明当时就觉得臊的慌,人家真不是诚心坑自己的! 成!这个人情自己记下了。 结果有问题吗?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一回来,胡主任就低声道:“古总,有点情况……” 古月明心里咯噔了一下,“去董事长办公室。” 怎么了呢? 胡主任说,“村长顾有才的五儿子,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早几年家里给娶了个媳妇,结果他不好好过日子,稍不顺心就把媳妇一顿打,那媳妇半夜跳了涝池,早起等人发现的时候都泡涨了。自那之后就没女人肯跟他了!结果这次说事去的时候,我在村长家的院子里看见个皮肤白皙,长的很好的女人,三十岁上下,村长的老伴说是他家老五的媳妇。我问说是哪个村的,周围的人就说不是周围的人,好像是南边的人,具体哪里的不知道。只说是老五从市里带回去的,闹不好是发廊还是哪里带回去的,不算是正经的人。” 现在好些出来打工的,都没有那么些身份证明的。身份证造假的成本并不高! “临走了,我还跟顾老五说笑,我说你可得把人看好,别叫跑了。顾老五说是领了结婚证了,她朝哪跑?”顾主任就说,“再加上村长之前的意思是说,哪怕是把一些零碎活叫他们干呢,有个来钱的道道就行。这摆明了就是要工作不要钱呀!一个长的好的女人,说实话,真要想过的好,咱矿上那么些工人,找谁不行呀?哪个不比顾五好?”他说的更详细了,“顾五长的……一米六的身高,瘦小的很,一副猥琐的长相……这是不合常理的。” 古月明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为啥不找厂矿的工人呢?因为家属的资料单位里也有备份吧!不敢来冒险,怕也是一个原因。 查一查,只要这个顾五的媳妇不是脑子有毛病,也不是有啥苦衷的话,那八成大概是真有问题的吧。 四爷就看古月明,“古总说呢?” “报吧!叫有关部门处理。咱内部还得开个会,加强安保工作尤其要紧。” 四爷回来一说,桐桐愣了一下,“……手艺够潮的呀!” 哼!放在和平年代把你放到国外,想来你也能玩出花来吧。 家里还有保姆在,四爷岔开话题,“在家干嘛呢?” 桐桐朝外指了指,“看电视呢。” 哟!这可稀奇,“是你写的那部戏播出了?” 桐桐含混的应了一声,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只是这个原因。最近自己在看武侠小说,当然了,电视上演员耍的那一套不能当真的,那就是为了观赏性的。但是有些东西自己看起来就有很多的合理性。 比如迷踪拳,这玩意……总感觉自己熟啊!这本该是嵩山少林的诸多拳法中的一种才是。 两人正在里面说话呢,金锏在外面喊:“妈,我作业完了,能看会电视吗?” 能啊!看吧! 然后金锏没看电视,看的是录像,“妈,你看到第九集 了?” 林雨桐:“……” 四爷扭脸看桐桐,桐桐一脸的无辜,“我觉得那个电视剧咱们看过……不信你去看看。” “还是觉得你有飞天遁地之能?” 倒也没那么大的能耐,不过是觉得翻墙越脊、飞檐走壁还是不在话下的。 四爷:“……”翻墙越脊、飞檐走壁,这是一个人必须有的技能吗?怎么在这个上面这么执着呢?他直接给跳过这个话题,问说,“电视剧晚上几点播出?” “八点十分。” 四爷看了看表,“快开了,走吧。” 咋说呢?可能投资不大的原因,从服化到道具都不到位。要不是剧情本身和演员的演技过关,这剧都撑不起来。大唐的煌煌与巍峨,那种满朝生辉的光彩,在电视剧上并没有凸显出来。电视剧有主角,可繁盛的大唐,每个人都是主角,这不是一群群演工具人能拍出来的效果。 四爷问说,“过些年翻拍?” 拍不出来!过些年技术上来了,但是电视剧的大街上,除了主角也没其他路人呀。 两人带着孩子正看电视呢,四爷的手机响了,是一串号码,四爷当时就起身去一边去接了。 金明明撞了撞她妈:“我爸接电话避开咱们了。” 林雨桐塞了一根香蕉给自家这倒霉闺女:看给你能的!知道个什么呀,操那闲心。 四爷接电话是啥事呢,就是相关部门通报一下情况。 这种事不可能叫大家知道的,估计明儿那个村里的人都只以为是那媳妇又跑了,反正就是出去买个啥东西就再没见回来。至于顾五,就看他是不是知情了。如果知情,那大概会在某一天出去之后也不见人了,肯定会有人说顾五是出去找他媳妇去了。 开会的时候四爷就再次强调团结的重要,只有家和,外人才没有空子可钻。内部因为工作争论,这是正常的。但是不要搞对立,这可能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 这次是真的把内部给震慑住了!早些年也抓特务,但后来,这个名词距离咱们都远去了,好似那只是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一类人。可现在真的就这么看见了,真真切切的,啥心情呢?后怕,但也亢奋!证明我们做的这个工作足够的重要。 保密协议要遵守!那就严格遵守。 连四爷回来也不提那一茬了!但桐桐只观察四爷就知道大致到哪一步了。 其实这件事一出,班子里的气氛事更融洽了一些。还是存在争议,那这是对的!四爷有时候还会故意让步,叫该赢的赢一赢,有来有往,大家都舒服。 而就在这个时候,毕的秘书刘卫东找上了古月明,电话直接打到古月明的办公室,“古总,忙吗?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的。” 古月明哈哈就笑,“刘主任呀,我也想你了。”都说想自己了,那必是要见面的,“这样,今晚上下班之后我做东,知道你忙,二十四小时待命。饭就不吃,酒也不喝了,咱们一块品品茶吧。” 刘卫东哈哈就笑,“听闻金董最爱喝茶,看来这喝茶之风已经吹遍了呀。” 古月明明白这个话的意思,这是说自己随着一把手的习惯走了,是失去了独立性。惯常确实是这样,上面的不抽烟,那开会基本无人抽烟。若是上面那位抽烟,那在办公室抽烟就没事。同理,那位喝茶,那大家就都喝茶。吃喝那一套,太容易叫人以为搞腐化那一套了。 喝茶好,茉莉花茶的品级再高,一壶茶也花不了几个钱。 于是,大家习惯于喝茶。 当然了,不能带他去金四海常去的那一家,安静的喝茶的地方还有好几个,另选一个就是了。 刘卫东欣然允诺,“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好!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古月明就发愁。为啥呢?因为随着集团规模的扩大,人员必须补充。从各个高校选人,从各个研究所选人才,这是接下来工作的一个重点。各个大学也从这个时候起,开始招聘了。应届生眼看就要毕业一茬了,这两天开会,说的还是这个问题。 这章程还没定下来呢,找自己走门路的人就多到想逃跑。这边的待遇好,工资高,在很多公务员下海经商的情况下,冲着公务员去的就不多了,但要是能到这样的企业来,那真是能抢破脑袋。 想是自家老婆,一个劲的说把她外甥女弄来,企业带着医院的,能在医院做个护士也行呀!其实那孩子就是在一个县城的护校学了两年而已。 各种的关系户,人托人,有些是晚上到家里来,带着东西还不算,愣是给沙发的靠垫后给你塞两千块钱,不求别的,叫我娃进去,给娃找个铁饭碗。都是这样的心态! 而今招的那都是有编制的,真的是对专业能力要求特别高的。 他有预感,刘卫东只怕也是为了这个找自己的。 结果晚上一见面,对方也是开门见山,就直说了,“是我朋友的女儿,在国外读的研究生,她学的是美术,按说不会安排工作安排到咱们这里,可这不是巧了吗?孩子长的好了一些,被花花公子给缠上了。那干脆就给换个工作吧!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岗位,就是内部刊物,你们也需要美编,对吧?看能不能给安排一下。” 还别说,这个要求真的不高。这也确实是闲职! 古月明就说,“把资料和档案给我一份,我帮着报名。学历过硬,问题不大。” 刘卫东就从包里取了档案推过去了,“都在里面了。” 古月明抽出来一看,虽然大学名字咱没听过,但肯定不是假的吧。这就行了,“随后我给你电话。” 好! 之后又是两个月,报名考试录取,就是这一套套。 这个时候天已经热起来了,周继深把名单递给四爷:“这就是咱们初录取的名单,面试安排到啥时候?” 四爷接过名单,其实国外回来的还挺多的,技术这一部分,从国外回来的占了一半。 周继深就说,“咱也不应该因噎废食,真出现问题的应该是极少数的。” 嗯!这么想没毛病。现阶段而言,机械方面,国外确实占优势。 “下个周吧,下周三到下周五安排面试。” 面试四爷全程参与了,甚至还叫录像了。凡是在技术上考进来的,四爷都没发现什么大毛病。这些人出国之前的履历很干净,出国之后的,四爷把每个人的学校和老师都问到了。这东西其实随后一查就知道了。 要是细查,肯定就揪住的。 然后每个人四爷真就去查了,技术这块他放心了,这些人没毛病,老师也单纯的就是老师而已。几乎都是不热衷政治的那一拨人。 剩下一个是美编,四爷其实是出于查了也不费事,顺手查一下的心态查的。 结果这一查,就觉得有点不太对。 这所大学不算是知名,但确实有这么一个大学。这个学历不是编造的,是真的!她的老师是M国人,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主要画的是油画,开过两次画展。但是,她这个老师却嫁了一个R国丈夫。而这个R本丈夫的父亲,其家族的历史并不光彩。 四爷皱眉,再看这姑娘父母那一栏里,这姑娘的父母跟刘卫东确实是大学同学,两人都在外省的报社工作。而这个东省河西市,正是毕仲禄工作的地方。 报社这个地方,毕仲禄可能能用的上。所以他们之间通过刘卫东有了联系。 这么看起来,刘卫东帮老同学的女儿安排工作,一切都是合理的。 再看看这个姑娘留的联络地址,正是别墅区。她的家庭条件是住不起别墅的,除非是寄宿! 四爷又调出别墅区的平面图,可以确定,这个地方就是谢荣说的刘卫东出入过的地方。 所以,刘卫东去那里好似也没有问题,怕小姑娘晚上出门不方便,他去取个档案或是捎带个东西,有什么问题吗?也没有吧! 四爷叫桐桐,低声把事说了,“你怎么看?”这事上,桐桐的判断更准确。 桐桐把事情前后捋了一遍,就说,“李莎,英文名丽萨,五年前出国,一年前回来,在她父母所在的报社做实习记者……”她笃定的道,“这姑娘有问题!九零年出国……这个时间点呀……报有关部门吧,查查看她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可有男友,她长成这样,不信没男朋友。不过,刘卫东应该没什么问题,问题……很可能出在了毕仲禄身上。他不是跟国外有牵扯,而是,他有什么把柄被人家给捏住了吧!要不然,有什么理由非把一个姑娘往外省的一个企业里安排呢?便是刘卫东帮同学,可没有毕仲禄打招呼,刘卫东也不会那么尽心尽力!安排工作,哪里不能安排,非得定向到这个单位,这不奇怪吗?要不是毕仲禄的意思,刘卫东不会乐意在你的眼皮底下来这一套的。” 四爷没有丝毫犹豫,拨打了一个电话! 事实证明桐桐的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她推演的都对!李莎是没想到一个露面就被发现了,她手里确实有毕仲禄的把柄。她是因为父母的关系,去采访会议的时候认识的毕仲禄,而后她发现毕仲禄是一个人,也从不接近女色,跟踪数次,都没发现有别的什么问题。她甚至企图诱—惑对方,但人家并不就范。她觉得这人不正常,而后继续调查,结果发现毕仲禄有私生子,还违规给私生子上了户口。 可这个私生子是怎么来的呢?是毕仲禄插队的时候跟当地的姑娘生的,后来他考上大学了,那姑娘去找他,他妈把人拒之门外了。他大学毕业在家里的安排下跟门第相当的前妻结婚了,生了一个儿子了,结果在一次知青聚会上得知了当年的女友生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她没瞒着前妻,意思是想支付抚养费,前妻觉得人家俩人是有感情的,要求离婚。这样的事大家都秉持着低调的原则,两人和平的分手了。他依旧是提出要跟那个乡下姑娘结婚,但是家里依旧不同意,他母亲反对的特别激烈。于是,婚事就作罢了。但是他把这母子安排在他身边。 不过,他否认跟前女友在他再婚之后还保持男女关系,他的前女友也否认这一点,只说频繁见面,单纯是孩子大了,又是男孩子,毕仲禄是在尽父亲的职责。 说到被胁迫这一点,毕仲禄的说法是,“拍到了我进出我儿子居所的照片,这些事难免要起是非。当时这姑娘只说想去北省的机械厂,是因为喜欢的男人在那个厂子,我想着她父母都在报社这样的地方,根正苗红的,女孩子的一点痴念头,再加上确实符合招录要求,就推荐了一下。” 甚至对于他儿子的户口,他的说法也是,“孩子已经降生了,那么我们就该给予户口,不能耽搁孩子上学。不光我儿子我让顺利的登记了户口,便是各种原因超生的孩子,可以在别的地方罚款,但是不能耽搁孩子上户口,我曾就职的县里,当年全都是这样执行的。迄今为止,我都不觉得我哪里错了。” 所以,他有多大的问题呢? 便是刘卫东,也是走了人情关系而已,有错,给处分,影响近些年的升迁。 可这影响最大的是谁呢?是毕。 大家长作风,反对儿子跟已经生了他家孩子的乡下姑娘结合,隐瞒这一情况娶了谢家的闺女,这是想干什么? 这不仅仅是家属的问题呀!你是把你的权利欲望摆出来叫大家都看见了吧。 谢荣都傻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真的叫人——太猝不及防了! 毕仲禄回来,跟谢荣谈离婚的事,“我知道这婚事的时候,你妈和我妈把婚事已经定下了,且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你说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办?我除了跟你结婚,没有第二条路走!你家希望得到一个前程无量的女婿,而不是你需要一个对你好的丈夫。”所以,在这事上,我并不觉得我亏欠了你。 谢荣扬起巴掌甩在毕仲禄的脸上,而后夺门而出。 毕仲禄慢悠悠的下楼,母亲在客厅里黑沉着脸,他路过,进了书房,站在父亲的面前。 “你知道……你说的那些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对你的前程又意味着什么?” 毕仲禄嘲讽的一笑,“能前进固然是好!但若是再寸步不进,那又如何?你也不用拿我跟马均田去比,比不比的,我都是我!我只知道,我的女人没受可怜,我的俩儿子都在自由的成长,这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毕仲禄很直接,“跟谢荣离婚,跟温冬结婚。温和都读高中了,到了要紧的时候,我不想孩子再为这事分心了。” “那……以后带着温冬和温和回来吧。” 不了!我可不想叫他们回来看我妈的脸色,“至于怎么跟谢家说,当时是我妈跟人家谈的,那就还我妈去处理吧。” 然后真走了! 谢母那可不是吃素的呀,在疗养院那地方,见谁跟谁说毕家的不地道呀! 这就是骗婚! 这个影响得多坏!大院毕家这边见天的接到来自各处的电话,这个说:“小毕呀,这个事很不应该。” 那个说,“情分当在先,怎么走到现在,倒是把你身上的谦卑本分给丢了呢。” 你说这样的名声,还能朝前走吗? 林双朝在电话里跟桐桐说:“这件事,实不在预料之中。他会很低调,不会是四海的障碍。谢家的事,不要掺和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谢家并非没有错处。” 明白! 大家心里都知道,毕过个一两年很可能会退居二线,这事也不在四爷和桐桐的预料之内。四爷跟此人很多工作上的看法是相左的,这种冲突,实在没法子的时候,就只能碰走对方。但这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 真就是想扎紧自己的篱笆,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了。 这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便是林雨桐觉得毕仲禄被人抓住了把柄,但也没想到毕仲禄的把柄是这个呀! 其实,便是毕仲禄生活腐化,贪污受贿,其实都扯不到人家父亲的。 如今好了,倒是不算犯罪,可对于前途来说,这些事也是致命的。 可饶是如此,谢荣还是不肯罢休。这口气她咽不下去,怎么办呢?她疯狂的实名举报。凡是那个关系图谱上的人,我花钱找人,给我查去!我就不信,一点毛病都查不出来。 本就是带着挑刺的目的逮人的错处的,那能逮不住吗? 这个谁谁谁,她们家八成的亲戚都是公务员,农村的外甥小学没毕业,先是去县城给某单位开车,结果从司机班调进后勤,从后勤到后勤主任,再从后勤主任走上领导岗位,成为某所的副所长。 还有那个谁谁谁,他家在城里买了三栋房子,说是他媳妇娘家给买的。那他媳妇娘家的生意是怎么做的呢? 这敢查吗? 一旦有了实锤,她自己带着资料就上有关部门了,亲自去检举,怎么着吧。 这么一闹,好些人匿名给她寄资料,谁还没有个把不对付的人呢?手里的资料有的是,咱给你提供。 于是,谢荣几乎隔三差五的就去一趟,点谁的名谁倒霉。 而被点名的,都是毕这一系的。 疯狂输出式的攻击,谁拿她有什么办法?! 好些人给马均田打电话,“劝劝人荣荣,不能再这么干了!再这么下去把人都得罪完了,她以后怎么办?” 可要是听劝,就不是谢荣了。 马均田就说,“劝过了,当时把我一顿骂!嫌弃我这个时候不站出来替她出气!要不然,你去试试。” 念着谢伯父的情分,真去劝的人不少,但是有啥用呀?她简直就是化身某卫士,就是要死磕到底。 林雨桐一再打电话,“你适可而止!逼急了人家,你当人家不会下死手?” “我会怕?”谢荣冷哼一声,“有本事放马过来呀!” 就怕出事,偏就出事。 月底了,她又去别墅那边找常青山说分红的事。 常青山在电话上说,“我的大姐呀,你饶了我吧!你老上我这边来,我都没法在这里会佳人了。有事一个电话就行,怎么就解决不了呢?非得过来……” “我想转七成股份到我儿子名下,这个东西怎么签呀?我不得跟你谈呀。” “那你能找一天白天的时候,上公司谈吗?那里有法务,咱叫法务当场办,还不成吗?” 谢荣就低声道:“我找你还有点别的事!” 我就怕你说别的事,“我老子不叫我掺和大事,这是铁律,我不能违背。而且,大姐,我不在别墅呀,今晚我约了个模特,在酒店这边呢。您别打搅我好事,这个周末吧,周末我在办公室等你,成不?”关键是谢荣现在干的事太犯忌讳了,自己不想沾染。 谢荣只能是半路叫出租车拐弯,重新回城里。 结果这一拐弯,坏了,后面窜出来几辆摩托车,先是超车,而后开始疯狂挤出租车,司机没法子,只能停车。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兄弟,真没挣多少,这些你们拿去……” 就这点呀! 这些人戴着头盔手套,拽着谢荣就下车。把包抢了,还用棍子把人打了一顿,没往致命的地方打,但真的伤的不轻。 肋骨断裂三根,腿骨骨折,胳膊骨折,头撞到了地上,严重脑震荡。 这幸而是天不太晚,还有公交路过。天热了,从五月份到十月份,公交的末班车到九点才停。半个小时一辆,当时车横在路上,公交司机看见了,停车一查看,迅速报警了。 送到了医院,司机的信息好找,有车牌就能知道司机叫啥,能联系到家里人。可谢荣,要不是护士见过她,真一时之间都不能知道这人是谁。一认出谢荣,先给沈楠打电话。沈楠就往医院赶,这才通知谢伯母,通知桐桐和马均田等人。 好家伙!这个伤情真的是,很重了。 案子很恶劣,但以现在这手法,人家上了火车直接跑了,你上哪找人去。 打人者找不见,谁指使的也不知道。但是谢母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毕家跟此事脱不了干系。 一口咬定,就是毕家干的。 谢荣还没醒呢,四爷就接到林双朝的电话,“毕因病辞职了。” 这个结果真的是,没法说呀!谢荣当真是以一己之力,愣生生的把她公公给干掉了。 谢伯母拉着桐桐的手,“你们都是她的朋友,要保护她……” 谁能保护谁呀?跟她说不能这么干,非不听。真要是哪个没分寸的一棍子打脑袋上了,还有命在吗? 她就说,“您要真为了谢荣好,本省就不要呆着了。尽量别回来!看是去京城还是去哪里,安排走吧!便是再保护她,可谁没个打盹的时候?” 还敢打人?这是无法无天! 林雨桐不言语:是硬扛还是走人,自己选。 然后谢荣以要去看病的名义,隔天就被安排去了京城,怕是有生之年,都不敢大张旗鼓的回来了…… 第979章 流金岁月(110) 正是暑热的时候,林家添了一个孩子——一个健康的男孩。 是的,麦粒生了!半夜的时候吴秀珍把电话打过来,说是生了一个八斤重的男孩。 那这就得去一趟京城了! 四爷去不了,他不能离岗太长的时间,只能说什么时候开会的时候他去家里转转,这次真不行。 桐桐带着俩孩子去了,这才半年不见,林双朝两鬓的白发又多了。 看了产妇和孩子,她就往书房去,“您是真该保养了!” 林双朝叹气,“农业的问题很多,很大,确实是很危险,怎么敢大意?”说着就指了指边上,“跟我说说,你这半年都在忙什么?” 这半年真的在偷懒了!但是林双朝问了,她就笑,“这半年有很多约稿的,但我不知道人家是出于什么目的约稿的。您知道的,现在的杂志社都已经面向市场了。他们动辄就说,能去国外获得什么奖,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是清高,纯粹是觉得不合适。这个市场现在很疲软,便是出版图书,现在都是很多的人在自费出版。我还不至于到那个份上,但市场这个东西,我觉得还是不要去轻易涉水。市场且有一段时间混乱,我觉得不用太着急趟这浑水。” 林双朝点点头,这也确实是。如今的环境不如早些年那么单纯了,“但一直不动笔,会不会生疏?” 文化市场是真的不景气的!林雨桐想了想就说,“正在写一些历史名人传记,出版的事却不着急。” 好!只要忙着呢就好,“四海也写了几篇文章,都是针对如今的金融和经济的,很有份量。发在一些内部刊物上,有几个同事都给我打电话,问四海的情况……” “他还是想兢兢业业的把一件事往好的做的。” 林双朝就很高兴,“是啊,一辈子只要做好一件事就是好的。我呢,等到退休了能不能把手里的事做好呢?怕是很难。”他就说起了农村的现状,“你呀,也不要脱离农村那个根,有机会还是要多关注的。而今,农村的劳动力都进城了打工了,在一定程度上,是抽调了农村的壮劳力。生产要素有什么呢?劳动、资本、还有土地。劳动力减少,无资本投入,土地无效益,在南方出现了大量的抛荒,更有耕地变工厂,导致土地这个生产资料的锐减……问题摆在这里,怎么解决,这是大难题。” 林雨桐叹气,有多少人像是林双朝这样忧心忡忡,在寻求解决办法呢? 育莲和育蓉在客厅里跟吴秀珍说话,两人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的看书房的方向了。育蓉就道,“我现在做的也是正事,我爸是从来不问。但每次跟小桐说话,一说就是好几个小时。便是推了应酬也得回来跟小桐说话,这还不算偏心呀?” 正说着呢,林双朝出来了,说育蓉,“厂子成了你的了,你成了资本家了!我跟你一个资本家有什么可说的?” 育蓉给气的呀,“我现在是企业家,怎么是资本家了呢?您不能这么划分阶级啊!”而后她追着林双朝,“再说了,我这是先富起来的那一拨人……” 那你带动别人跟你一起致富了吗? “怎么没有呀?我们跟乡镇跟农户签订合同,他们种菜我们收菜,这还不算带动呀?” 那你们给的价钱合理吗? “看您这话说的……我们当然给的是合适的价格了。” 哼!商人本性! 育蓉指着老林的背影,“这老头现在越来越不讲理了。农民苦、农民难,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自己承担这份苦和难吧。”吴秀珍低声道:“你爸还是夸你了!说你给那么些女工找到了个饭碗,做到这一点就很不容易。” 这还差不多。 姐妹三个都是带着孩子来,家里孩子一多就闹。有产妇有婴儿的,三人就没多呆,真就是只呆了两天,启程往回赶。 育蓉在路上的时候还低声道:“你看你把妹夫打扮的,那报纸上见天的都是他的照片,咱们本地的新闻隔三差五的上一次……我可告诉你,男人有钱有权了,不有外心的少。以前咱也不做生意,不知道这个圈子。就说这生意圈里,凡是男人,有几个不是养着一个两个三个的,一点都不稀奇。真的,而今有钱就是一切。只要有能力,有的是那不要脸的往上扑呢。你可得看住了!夫妻分开,两天就是极限。赶紧回去,把人往牢的看!咱爸这年纪在这里放着呢,还能干几年?该退还是会退的。退了之后……咱可就不如以前了。这个你心里要有数。” 育莲叹气,“谁说不是呢!就我们学校那老师,以前两口子都挺好的。可男人呢,下海之后弄了个什么批发,这两年是真的挣钱了。可挣钱了,女秘书也带上了。走哪带哪,我们学校那女老师要闹,人家也说了,要闹就离婚。你是愿意过现在啥都有的日子呢?还是跟以前一样,就那三瓜俩枣的工资,过啥都买不起的日子?结果呢,日子这不也过下来了。前半年听说是那秘书也怀上了,送去香江那边生孩子去了,这种事……现在真的是多的很。” 好似人到了三四十岁的时候,夫妻之间也过的腻味了!一方在外面找,玩的挺好;另一方在家里,只要钱给的足,那你随意,也不太爱管。 反正有事的时候走出来还是两口子,背过身各过各,谁都不跟谁多说一句话。 把桐桐给说的,“那也说不来,我突然看上别人了呢?” 谁知这姐俩眼皮一翻:你从哪再找一个比妹夫还好的男人去?! “她也找不来第二个我了!” 姐俩又一翻眼皮:“女人不用有多少文化,只要有两点就够了。第一,好看;第二,年轻。”找比你年轻,比你好看的女人还不容易? 林雨桐:“……”她转脸教育竖着耳朵偷听的金明明,“你姨妈们说的都不对!这种男人在升值,女人在贬值的思想可是要不得。” 金明明深深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带着几分言不由衷的道:“您说的都是对的!” 林雨桐:“………………”这什么熊孩子!她很严肃的看金明明的,“妈说的是认真的!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的看着!” 哦!看着呢。 一落地出站,就看见来接人的爸爸。开着车亲自来接的。 开的是九座商务车,不知道从谁借来的吧,这就能坐下了。 爸爸接了行礼给塞车上,妈妈上了副驾驶,车就动了。爸爸先问姥姥姥爷以及京城那边各种的情况,妈妈就在那里说啊说的,她都听的快瞌睡了,可算是说完了。 然后就听爸爸说,“……把你们送走,我就回单位了。这俩天也给楚大姐放假了,家我就没回,晚上在办公室值班的。也幸好值班了,前天晚上锻造厂三车间烫伤了两个,昨天晚上矿场那边白天高温作业,结果有几个工人中暑也没重视,等到晚上整个人抽过去了……”“那回头我去医院看望一下。” “给礼金吧,东西就不带了。” 成!“那这两天吃饭也在厂里?” “食堂的饭挺好的,这半年后勤做的不错。”然后又细细的说,中午吃什么了,晚上吃什么了,连夜里出事故,半夜跑了一趟医院,回来吃了什么夜宵,吃饭一共花了多少钱,夜里睡了几个小时都交代了。 那边还没絮叨完呢,金明明又叹气:“我将来要是嫁人了,老这么絮叨,我得烦死!”一巴掌呼到一边去,受不了这个。 这话说的,四爷和桐桐同时朝后看。把育蓉和育莲给笑的不得了! 育蓉就说,“傻姑娘,将来要真有个人恨不能啥都告诉你,你就该偷着笑了。你二姨夫总没走大样子吧,但要是敢问的这么细,那也是三两句就冒火了。”说着就掏出电话,“不信我给试一下!” 电话一拨通,高城的声音就传来,“咋了?” “吃了没?”育蓉这么问。 高城直接就说,“也不看看几点了,我能不吃吗?你不在家,我还能饿着了?电话费不要钱呀?不是今儿就回来了吗?打啥电话呢?” 育蓉跳过他的问题,又问了一句:“吃的啥?” “饭!不吃饭能吃啥?” “吃的啥饭?” “鱿鱼海参、山珍海味,你不在,我偷的吃的都是好的!还要问啥,赶紧的!” 高山喊道:“爸爸,我马山到家了,今晚上鱿鱼海参、山珍海味,说定了!” 雷霆和金锏跟着喊,都喊着:“姨夫,今晚吃好的,你请。” 高城才知道这在车上打电话呢,马上笑道:“请是没问题的,得你姨掏钱!你姨走的时候,就给我留了三十块钱的伙食费,还问我都吃的啥。去食堂吃饭都不敢跟别人一块去,怕碰上同事结账的时候我给人家结不起账。” 金明明还问:“姨夫,三十块钱还得给我姨妈交账吧?”那你以为呢?“差五毛都不行,半夜非把我拉起来问我那五毛花到哪里去了。”然后又促狭的逗孩子,“你问你爸爸,你爸爸是不是花钱也得交账?” 要吗? 金明明看自家妈:“对我爸也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苛刻?” 桐桐一脸的尴尬,“不要听你姨夫说,他逗你呢!怎么可能那么夸张呢?” 金明明还没说话呢,就听爸爸又说,“两天吃饭给三十太多了,我两天只花了十三块三……” 车上一静,紧跟着哄然大笑。 金明明跟着笑,但心里惊悚的厉害:结婚是啥?结婚就是给自己戴了个紧箍咒呀! 第980章 流金岁月(111) 金明明已经是个要读初二的大姑娘了。 快开学了,第一次例假才来。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就蹦跶不起来了。难受的呀,赖在床上不想动弹。 “是疼吗?” 不疼! 当妈的心说,一直调理的很好,也不可能叫你有痛经的烦恼,“是浑身没劲?腰不舒服?连腿都是困的?” 也不是:“就是黏黏糊糊的,难受。” “习惯了就好了!不要紧。” 怎么会不要紧呢?难受!金明明那么大个个子,顶着毛茸茸的脑袋一下一下的蹭妈妈,“几天就好了?” “三天。”当妈的笃定的很。 “我们同学说得一星期。想想都难受,一个月只有四个星期,就有一个星期是在极度不舒服的情况下度过的!”然后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干嘛把我生成女孩?” 这是我能定的吗?塞被窝里躺着吧,“闺女随妈,我三天就能过去,你也能。记住这个日子,提前两天你就要有所准备。” 哦! 养闺女就是这样的,什么都得精心。小褥子得准备好,沙发垫子都得给换成深色的,省的她坐着不自在,老担心弄脏了。 甚至给书包里缝一个暗格,好放置这些卫生用品。正在准备这些着呢,门铃响了,来的是吕清雅。 这倒是很意外。 林雨桐跟对方握手,“这可真是没想到。” 吕清雅带着圆圆,“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上门来了吗?” 怎么了?林雨桐请这娘俩进来,“快坐。” 吕清雅看了看,然后看了圆圆一眼。林雨桐就喊:“明明,圆圆来了。” 金明明从屋里出来,然后朝圆圆笑,“来来来!到我房间来,咱俩说话。” 这姑娘文文静静的,起身过去了。 门一关上,吕清雅才道:“我是为了孩子上学的事来的!我想叫孩子来你们这边借读。孩子的爷爷一退,就去了城外山上的疗养院疗养去了……” 哦!有这样的情况。在该省退了,那就留在该省养老吧。当时要是往二线去,是可以回京城的。现在这种的,就只能说留在本省养老。但是这个级别,养老的条件不错。可就是一点,远离城市喧嚣……真是一清净的地方。儿女要是跟着去照顾,那挺好。可儿女要是有工作,就没法跟去了。像是毕家这样的,别说那边不叫吕清雅住,便是去住,孩子的上学怎么办? “以前孩子念的中学,距离我们住的地方也挺远的。” 哦!明白!原来的中学距离大院近便,后来这母女俩住博物馆给安排的房子,“那地方中学好几个呢!” “可我们住的两居室是老楼了,而今人家要在原址上建高层,房要拆了。说是给租房补贴,先叫在外面租房过度一下。那地方的周围,一水都是老建筑,要是在那边找学校,住宿环境还得是那种又老又脏又破败的地方……我想着,反正也是租房子,也是得另外找学校,那就不如可着条件好一些的地方找学校算了。而今就这边新建的房比较多,我爸妈出钱给我在这边买了一个三居室的房子,装修的没你这边好,但基本的该有的都有。我跟圆圆住过去了,距离这边的学校三站路,我想着,就叫孩子在这边上算了。” 也不是大事!其实她自己找去都行的。借读费给交了就行,真不是非跑这一趟的。 林雨桐马上就应承了,“后天报名的吧,你带着孩子直接去找校长就行。” 那可太感谢了。然后把手里拎着的袋子往前一推,“我从我弟弟借了一笔钱,开了一家运动品牌店,这是两款女孩穿的运动内衣,明明瘦,又爱蹦蹦跳跳的,这种内衣穿上避免孩子的尴尬……” 林雨桐:“……”为什么每次送的礼物都叫人一言难尽呢。 但还是收了,“回头买运动装备就去找你。” 好! 吕清雅没多呆,这就起身告辞了。总之,人看起来拘谨了。也不跟以前似得,颐指气使的,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 叫人挺唏嘘的! 林雨桐喊金明明,“你吕阿姨要走了。” 金明明拍了拍毕圆圆,“没事,以后在一个学校了,咱以后再说。” 说着话,两人手拉手从里面出来了。 圆圆的脸微微的泛红,不好意思的跟林雨桐道别,“林姨再见。” 再见! 把这娘俩送出去,金明明才低声说,“圆圆她爸要跟她妈妈离婚,她妈妈非不离……但她爸已经不回家了。她说她得住宿舍,她妈要忙店里的事。” 感觉生活一下子从天上掉地上了。 “我姥爷的光环盖不到我身上,你和我爸的光环也不能盖我一辈子。”金明明说着就大踏步的往房间去,“你们的光环盖不了我一辈子,但我的光环却能叫你们安心的养老……” 所以呢? “所以……”金明明进房间,重重的把门关上,在屋里猛嚎了一句:“加油吧!美少女!” 林雨桐被这动静给镇的,激灵了好几下,然后突然意识到:金明明好像进入了中二期! 金锏在他的房间无奈的揉了揉耳朵,抬手把小录音机打开,将耳机塞耳朵里,里面播报的是国际新闻,全英文播报,他桌上摊开的是资治通鉴。这是批注版的,是自家妈妈批注过的。这读起来顺畅多了,但是因为这是姐姐读过的书,上面划拉了许多姐姐的感想,导致阅读体验变差了。 就像是正读的这一篇《起之为将》,这一篇说的是啥呢?是战国初期的一个军事家,当然了,也是政治家,改革家,是兵家的一个代表人物,这人叫吴起。吴起做将军,跟士卒同吃同住,亲自给士卒挑着装粮食的担子,一个士卒生了毒疮,他亲自给把毒给吸出来了。这个士卒的母亲听说了这个事就大哭了,别人就不解,说你儿子是士卒,将军为你儿子吸允毒疮,你不感激,怎么还哭了呢?这个母亲就说,当年我丈夫也生了毒疮,也是将军为丈夫吸允的,而后我丈夫上了战场就悍不畏死,而后战死了。如今,将军又为我儿子吸允毒疮,我知道我儿子也快要战死了。 这篇文章读完,是越琢磨越有味道。 不过大煞风景的是,这么好的文章,被自家姐姐用红笔给批注了这么一串: 啊? 啊! 哦? 唉! 呵呵! 就说看着这个,心里刺挠不刺挠! 开学了,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各走各的,各有各的小伙伴。 初二的学生加了一门物理,时间更紧了。为了中考的升学率,学校真就是一周一考。考完就得拿试卷回家,叫父母签字,成绩都得做到心中有数。 金明明坐在教室里考试,才上了一周,得亏老师怎么能出出这么多题目来,简直变态。 刻印的卷子把手上蹭的都是黑,衣服袖子上都是。她回去就跟她爸抱怨,“您看看……老这么蹭谁的衣服不脏呀,这特别不好洗下来。而且,这次我数学两道小题可能都错了,老师写字带钩子,7和1我许是看错了呢。” 她爸看他闺女弄的那脏兮兮的样子,“没事,洗不下来就不穿了,叫你妈给你新的。” 但是转脸,据说是集团给学校弄了一套印刷设备。 老师在课堂上说,“集团专批了款项,给咱们买了设备,就是为了叫你们能有个好成绩的。家长、学校、老师,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只要你们用心学,用心练,用心考,查漏补缺……” 吧啦吧啦的,把金明明都给说迷糊了。 然后开始自习,班主任从上面走下来,站在边上,弯着腰在她耳边低声道:“有哪里不懂的,要问老师,没关系的,不会的老师都能帮你解决。” 金明明:“……”很不好意思的点头,好的!不会我就问。 然后换个数学老师,老师也过来,“上周的考卷,我把你的拿出来单独看了,不是方法不对,是数字看错了,这都是小问题,一次周考而已。如今排版印刷,跟正规考试的卷子是一样的,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不要紧,咱们平时的考试,成绩没那么重要,不要灰心。” 金明明:“……”我也不是玻璃心呀! 回头英语老师又说,“英语你是满分,我听你朗读的口语也非常标准,以后英语早读你领读吧!” 金明明:“……”不!我并不想。 物理老师甚至还说,“咱们的实验器材有限,上课能做的实验不多,如今的学习就是这样,我说,你们记,然后背过。你要是觉得不直观了,可以找我,我带你去实验室,然后带你做实验。” 金明明:“……”我爸的爱深沉到无处不在呀! 其实初一的时候还好,校长和班主任老师没说,就没人知道自己是谁家的孩子。但初二的班主任好似有点大嘴巴,瞧瞧,这么多人都知道了。 然后大家就都私底下议论:金明明他姥爷官当的可大了,在京城;金明明她爸就是集团的董事长;金明明她妈妈是大作家。 这么一来,金明明发现小伙伴们跟她有隔阂了,有些同学老是‘照顾’她,轮到她和前排的女生擦黑板收拾讲桌了,人家总是说,“我去打水,那边太脏了,你别去。”中午一起吃完饭,总有人说,“我帮你洗碗吧。” 不!真不用,我其实是村里来的!我最爱的去的地方是鸡窝和狗窝,那可太好玩了。上个体育课,排球打了一下,同学马上不好意思,脸涨的通红,一个劲的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老师还专门过来问,“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金明明:“……” 这么下去可不行!她回头看看偷笑的马小俊,回来坐在座位上直运气。 可这能怪谁呢?爸爸知道了学校的情况,给学校改善教学环境,错了吗?这本就是他的工作。不过是有些后勤的采购人员怕是多嘴的说了句话而已,这其实也没什么。 然后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怯懦了,为什么?因为‘权’能叫人高高在上。 可永远藏着就是对的?我就是我爸我妈的闺女,怎么了?说出去丢人了吗? 知道了又怎么了? 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下课了,三三俩俩的都凑到一块说话了。她左右瞄了瞄,只有坐在垃圾桶边上的女孩一个人。开学半个多月,没见她跟谁说过话。初二重新分班了,这个女同学她也不认识。 这会子她把桌兜里的废纸团成一团,起身往垃圾桶一扔,就轻轻拍了拍这同学,“下一节课是什么?” “英语!”这同学先是一愣,而后脸一红,把英语书展示给金明明看。 金明明看见书皮上的名字是黄杨,她就抱怨,“是不是连着三节都是英语?” 是! “完蛋了!”金明明问说,“你背过课文了吗?” 还没! “我也没背,昨晚忘了。”金明明说着真去背课文了。 改天突然说要讲几天前的卷子,好多人都没带,老师提前进了教室,“那就去外班借去。”说着话,但还是递给金明明一份老师的备用卷。 金明明朝黄杨招手,“你有没?” 黄杨红着脸摇头,金明明招手,“坐过来,咱三个人看一份。” 老师在上面也说,“两个人三个人看一份也可以,快点找位置坐好。” 上完课,吃饭的时候金明明就等黄杨,“快点走吧,一会子好菜论不上咱们了。” 黄杨从来都是最后一个,最后剩下点什么是什么。 今儿吃面条,但是面条跟没放盐似得,最后食堂放了个盐罐子在外面,“觉得没味儿的自己加。” 黄杨端着碗走远了,不过去挤,宁肯吃没味的面条。 金明明把碗给她,“你拿着,我找熟人去……” 然后搁在外面喊:“马小俊,多抓点盐!” 马小俊抓了一把盐,真一把那种! 金明明在食堂里大喊:“初二三班的,加盐的过来!”然后闹哄哄的挤了一圈,黄杨红着脸坐在金明明边上,加盐搅拌了搅拌,吃上了。对面几个女生分香肠,金明明伸手要,“快快快!见一面,分一半,还没我跟黄杨的……” 女生们嘻嘻哈哈的,喊着,“不许给男生!” “给黄杨的!” 那行! 于是,吃完饭黄杨就被喊了:“你快点呀,洗碗去了。” 她赶紧跟上,跟着大部分女生走了。 放学也闹哄哄的一群往出走,大部分还是没人接的。金明明问黄杨,“你也自己回?” 黄杨指了指学校边上,“我妈在那里摆摊。” “那你赶紧去帮忙吧!”金明明说着,那边又有同学喊她,“金明明,明儿该你拿香肠了。” 知道!忘不了。 跟同学告别了,她才奔着她爸过去!嘿嘿!今儿她爸接她。 背着个书包一到她爸跟前就自然的背过身,她爸给她拎书包,她抱着她爸的胳膊,低声说这段时间的事,“他们因为您跟我妈对我另眼相看,可我要是叫他们知道我是谁,还能跟以前一样对我,跟我一起玩,这是不是也是我的本事?” 嗯!有道理。 路过黄杨家的摊子,看见黄杨帮着收碗筷,还大声喊黄杨,“我明儿带香肠,你把你家的泡菜带上。” 黄杨点头,朝金明明摆手。 金明明又大声的问候黄杨的妈妈,“阿姨好,我们明儿想吃您做的泡菜。” 嗳!给你们带。 金明明又把她爸的胳膊举起来摇两下,“黄杨,这是我爸,叫叔叔。” 叔叔好! 你好! 从摊子边路过了,金明明才低声道:“黄杨她爸跟黑塔叔他们是一样的,都是矿场的合同工。她就从乡下的学校转到城里了!她妈妈自己摆摊子挣钱,等着房子分下来好搬进去。”说着,语气难免的带上了几分深沉,“权利这个东西,大概真是个好东西。但是真不是一个叫人喜欢的东西!我姥爷说,权利不该有附加值,等到有一天,权利不再是顶在人头上的光环了,那证明大家都过的很好了。”她不解的问,“我以前觉得会有那么一天的!可我现在其实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四爷带着孩子慢慢的往回走,“从人治到法治,人类走了多久呢?你通读了历史,这个你心里应该有数。所以,从现在到你说的那个境界,又该走多久,又有谁能知道?只不过是一代一代又一代的人不停的朝前推动而已。你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有像你一样的孩子在他们低头的那一瞬,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你们会把世界朝前推到到哪一步,只有天知道。这样,回头我给你找一些哲学类书籍,中外古今那些哲人的论著,都应该读一读,答案许是在那里。” 金明明脑门又开始疼了,哲学类的书好多好多的!我其实可以挑着读的,“爸,你最推崇的哲人是谁?”我可以读他的著作呀! 他爸一脸的沉思之状,“我最推崇的哲人?她……你读不懂。” 慢慢来嘛,读一读就懂了,“是哪个哲人呀?叫啥名呀?” “我最推崇的哲人呀,叫林雨桐……” “爸!”金明明都恼了,“您跟我逗闷子呢?” 没有呀!四爷就笑,“你妈呀,真的是一位哲人。” 金明明想了想啥是哲人,哲人指的是贤明而智慧卓越之人,“在您心里,我妈贤明?还智慧卓越?” 当然!你妈不仅贤明,且真的智慧卓越。 金明明:“……”我爸眼神有问题! 行吧!咱先不说了,先回家。 回家她就追着问妈妈,“妈,我爸叫我读哲学类的书,您给推荐一位您最推崇的哲人。” 哲人呀?她妈毫不思索的道,“我最推崇的哲人你读不了……” 嗯? 她妈可正经了,“你爸就是我最推崇的哲人,你读到什么了吗?” 金明明就看见爸爸对着妈妈笑的阳光明媚,然后她妈妈回笑的能掉二斤蜜! 呵!她怎么就觉得蜜放的时间长了,有点酸呢! 回房间,还抖鸡皮疙瘩呢!结果从书包里掏作业,掉出一封信来。打开一看,某神秘男生表达爱慕的信件,她抬手给折成小小的一只,直接塞进存钱罐里,这玩意甜度太低,打动不了我了。 作业写完,出去想找点夜宵,结果就听见书房门半开着,爸妈在里面说话。 先是听到爸爸的声音,他说:“……这次之后,等闲敢往机械能源身边凑的不多了,知道不好惹,自然就不惹了。上面用谁来替换毕,是顶不重要的事。这边步入正轨,需要调整的已经不多了。今年年底,农机制造得重新上……” “爸如今那个位置,对推广肯定是有好处的。但爸的年龄还有两年就到线了……”桐桐就问说,“不过看现在那样,两年之后退不了,估计还得延三年,那就是说,还有五年。五年……”能把这个企业带的,往上抬一格吗? 四爷‘嗯’了一声,“五年,足够了!” 在企业的会议上,四爷给定下的计划也是这样的:五年,我们应该建成以开采、提炼、锻造、制造、研发为一体的超大规模机械能源集团。从各种型号的钢材,到农用车,各种汽车,以及各种机械设备,我们的目的是打造自主研发的重工企业。 林雨桐站在自家的阳台上,能看见工业园区的方向。那里日夜传来轰鸣声,厂房,住宅,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日新月异吗? 是的!日新月异。 回过头看向电视,新闻上正在播报:“……由我国机械能源集团自主研发的巨型机通过了实验测试,其性能远超同类产品……机械能源集团狠抓科研,近些年来,在数百项的制造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四爷还是会出现在镜头上,但是他不会再说话了。镜头上做介绍的都是一些更年轻的脸庞,他们穿着工装,围着各种机器嘴里报着各式各样的参数,而后就听他说,“前年,我们去D国,参加人家的技术展!当时他们的机器摆在那里,确实把我们比的有点灰头土脸。我当时就问人家,我说,可以拍一张照片吗?人家叫我拍,说是录下来都可以。我想录来着,当时咱们没设备录,我就只能拍下来。结果,我们听见人家的工程师说,录了也学不会,理论会了,但也没有制造的能力。我们当时跟着我们董事长,站在那个地方……真就觉得那话就跟刺一样扎心里了……这两年我们不敢松懈,往后的很多年,我们也绝不松懈,这句话是鞭策,激励我们这些工程师朝前朝前再朝前……”【你现在阅读的是 】 980-990 第981章 流金岁月(112)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金明明的高考就在眼前了! 去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金明明坐在书桌前久久没动。书架上除了放着常用的书,还有许多的照片,和摆件。 照片是这些年的暑假去京城的时候拍的,她跟着舅舅和舅妈去的最多的其实是军营。她的摆件很多都是子弹壳子做的坦克和飞机。 四年前,就是中考那一年,舅舅有一年多的时间都不在家。后来才知道,战争其实距离军人很近。那一年,她在学习,在备考,安宁的跟别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可她当时不知道,舅舅连同很多很多的身穿绿军装的人一起,那时候是一级战备。 过去了,一切都平安,当然什么都好。可不难想象,在战备中的舅舅当时是怎么一种严阵以待的心态。 她起身,视线落在墙上的地图上。她的手在那道海峡上来来去去的抚摸,良久,才站起身来,一把拉开房间的门。 客厅里,妈妈一边看什么武侠片,一边削苹果。爸爸和弟弟坐在茶几边上,正在下棋。 她一出来,就都看她。 金明明坐过去,看向爸爸,“我想考军校!” 这话一出,四爷和桐桐同时一愣,两人的面前好似闪过一个孩子的影子,他也说,他要考军校。 两人都没说话,都缓缓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坐端正了。 “我想当一个航母兵!”金明明的眼睛亮闪闪的,“我觉得我可以。” 四爷沉吟了一瞬,“以你的年纪,航母……你赶不上。” 金明明眼睛越发的亮了,认真的看爸爸。 她爸垂下眼睑:是的!很多特殊钢材,是我们生产的。 金明明的拳头重新攥起来,“那航空兵呢?” 什么? “战机,我也可以。” 桐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管是海上还是天上,都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你的身手好,许是有一些帮助,但是这帮助是有限的。当然了,好兵就得上战场,这是军人的宿命。可金明明的性格,叫她下不了这个决心。 她太好冒险了,且胆子太大。 四爷没说反对的话,只说出了疑问:“不是每年在这个省都招收女兵的,我得打听问问。若是今年不招,那你就先选个学校读!以后是海陆空三栖……再寻找机会也可以的,对吧?” 不是每年都招吗? 四爷笃定的点头,“真不是。” 金明明懊恼,“先打听吧,要是真不招……也没法子。” 嗯!去吧,去复习吧。 “你们不反对?” 不反对!想去就去,你的志愿是如此,就得尊重嘛! 金明明不确定的看妈妈:“不反对?” 嗯!不反对。 “但别急着告诉我爷爷奶奶,估计他们不怎么乐意!” 好!不说。 金明明放心了,进去复习去了。 两口子啥感觉呢?沉默了良久,四爷还是给育材打去电话,把金明明的想法说了,“……招生这个还真不知道。”育材沉默,自家的孩子……舍不得呀!过了良久才说,“姐夫,你稍微等五分钟,我叫麦粒打电话问一下。” 麦粒才给自家儿子哄睡了,结果就被育材告知,叫打听这个事,“明明要考?这孩子真是!”她摸出电话打过去了,人家那边明确表示,今年北省只有两个名额。 两个名额也得争取呀!金明明欢呼雀跃的,她觉得以她的身体条件,肯定是可以的。 体检四爷和桐桐全程陪同,视力各方面都没问题,问题出在了体重上了。金明明身高一米七五,那么她的标准体重就是175减去110,等于65,得是65公斤,也就是一百三十斤重。但是金明明一直偏瘦。当妈的在这一段时间已经给刻意的给她往上拉体重了,但是这次的体重也只63.8公斤。 不过人家对体重的要求是可以有一定的放宽条件的,能达到标准体重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可以的。 金明明一体检完,觉得完全没毛病。 可问题就出在了人家只两个名额,在其他的孩子各方面全面达标的情况下,金明明这种的就体检没过,直接给刷下来了。 金明明都懵了,“……把我刷下来了?” 她爸安慰她,“没事,还有机会!各个军种都有自己的飞行大队。” 不是这个意思!金明明单纯就是觉得:“我这几年一直觉得我是天选之子!” 嗯? 她掰着指头算,“在别人看来,我是不是叫人羡慕的对象?小时候在农村是,长大了到城里是!别看咱的城市不如京城、沪市,鹏程,但家庭条件的好坏可以脱离城市!我这家庭条件,秒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的同龄人吧!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觉得我要啥是得不到的!”但是,我这样的人,竟然被刷下来了? 就觉得……还挺新奇的! 这真的是没法子的事,硬件条件这个是硬杠子。 但是这样的身体条件,去国F大学还是可以的。 然后就考上了国F大学,导弹工程专业。 马小俊本也想考军校来着,可是体检没过关,他的身高偏高,长到了一米八八。可装甲专业最高不过178,水面潜艇不过182,潜水也不能过185。 然后只能在普通院校里远!文化课,不是特别的顶尖,清北不要想了,考了个政法大学,得回京城上学去。马均田而今是市里的一把手,因为是省会城市,所以也进入了省班子。 在这边吃饭的时候,这孩子凑到桐桐身边,“林姨,给你说个事。” 嗯!说。 马小俊朝客厅看了一眼,低声道:“现在的医疗条件和技术好了,应该劝我方姨去医院检查检查,说不定就能生孩子了。我爸跟我妈那个时候结婚早,我这么大了,我爸也才四十出头,我方姨还不到四十岁呢……我这一上学,家里就静悄悄的。其实,可以叫我方姨再生一个。你跟我方姨说,我不反对家里再添一个孩子。” 当年被谢荣常打发到林家吃饭的小伙子长大了,那么高的个子,这些年被方向养的阳光高大。桐桐就笑,“这话得你跟你方姨说。” “这不是怕我方姨不好意思吗?”马小俊嘿嘿嘿的笑,“主要是还得劝我爸,别觉得官当的大了,添个孩子就不好意思了。又不违反政策,怕什么?也是怕我方姨便是有想法,也得考虑我爸的现实情况,她要是不开口,我爸这一天天的忙的,估摸着是想不到这些的。” 瞧这个操心劲的!等几个孩子去屋里玩了,林雨桐才过去小声的跟着两口子说了。 方向的身体早都调养好了,沈楠非常坚持,说是吃中药好!真的是吃了很长时间的中药,当然了,主要不是为了生孩子的,只是因为身体有老伤,为了除旧根的。吃着吃着,身体调养过来了。跟桐桐去医院做妇科常规检查的时候,沈楠给查了,虽然是受孕的概率没有一般的人那么高,但不是说不能生。要是再有一定的人工干预手段,是可以怀孕生子的。 可方向没有要,那时候马小俊上了高中了,到了关键的时候,谈这个事不合适。她是最近三年,把大部分时间花费在马小俊身上了。早晚陪锻炼,早上送,晚上接,周末还得找老师给补习。高中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在学校稍一分心,这就跟不上了。不课外找老师给找补回来,步子就落下了。 就这还得照顾孩子的情绪,放假带着去射击,带着去旅游,把国内各个省的著名景点都跑便了。 在孩子的亲生父亲很忙,亲生母亲又再婚生子的时候,她陪着孩子走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 是的!谢荣三年前又再婚了,这次没犟着,找的是一位丧偶的大学教授,两人婚后又添了一个女儿,彻底的定居在了京城。因为二胎这个小,就肯定顾不上大的这个了。孩子在那段时间多多少少的,感情上还是出现了波动。 当然了,这些事都不再提了,谢荣可能也是不想叫过去的人和事打搅她现在的生活,所以也基本的跟这边的朋友和同事不怎么联系了。 沈楠就提醒方向,“小俊去京城念书,跟他妈近在咫尺,有些走动是免不了的!你呢,有些事得有心理准备。” 是!有时候就是这样,养着养着,就觉得真就是亲儿子了。于是,遇到一点事就爱多想。她摆手,“我这人心大,之后就不再管了。男孩子嘛,该谈对象了,以后一工作,离的就更远了……管也管不过来了。”说着就转移了话题,“毕家那个圆圆,考哪了?” “考到美术学院了,也要去京城。”沈楠说着就道,“毕元孚到底还是管亲闺女了,专业课考试哪有那么容易的?” 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在城里忙了几天,三岭就催了,“老家得回一趟吧!爸妈都吹出去了,满巷子的人都问呢,说是金明明那个捣蛋鬼真去折腾导弹了?” 金明明:“……”肯定是马奶奶说的,“这个坏老太太!我明儿就回去。” 这几年回老家的少了,今年金明明是自己开车回老家的。老家还是老样子,变了吗?变化还是小,特别小。 回来的时候正是晒粮食的时候,路特别不好走。 一进街道,车速就慢下来了。 金锏指了指路边,“那包子铺,是彩儿姨家的不?” 是呢!金明明就朝里喊:“嗳!那个卖包子的小丫头,拿俩包子来。” 谁呀!这么横! 云云才要恼,里面就传出白彩儿的声音:“不用问都知道是金明明!”她说着就朝外头喊:“你个贼丫头,才回来你就捣乱!” 然后云云追出来,朝路那头喊:“马奶奶,我明明姐回来了,还不赶紧挪鸡窝?要不然她明儿给你连鸡窝一块端了!” 金明明在车里跟金锏说,“听见了吗?马奶奶家还养着鸡呢!”这可是真土鸡,“晚上咱烤鸡!” 金锏:“……”你就是东巷一祸害! 第982章 流金岁月(113) 车子缓缓的进了巷子,当年分给自家的那点责任田现在还是自家的。不是说户口进了城了非得霸占着这地不撒手,不是这个样子的。农村的土地都是几十年不动的,为的就是各自能根据情况种植合适的作物。比如果树,不能树栽下去了,三五年的才开始挂果呢,然后你调整土地吧?况且,有些人勤快,把地伺候的肥。有那懒汉,地都能长了荒草。所以,土地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像是自家的户口进城了,但是家里还有奶奶的户口呢,还有大伯家的户口呢,这些土地归了集体没错,但是自家人可以承包回来,就是每年给村上交多少钱就完事。 因此,这地还都是自家的。 爷爷奶奶这些年给这地里栽了果树,各式各样的果树都有。最边上的一圈种菜,有这菜一条巷子的人都有菜吃呢,据说卖菜的小商贩都不爱往这条巷子来了。 而今爷爷和奶奶还在这边住,距离大伯一家近点。但以后就不会了,爷爷奶奶得住新宅那边去。这边的院子给大伯家,大伯巷子里有一院,加上自家这一院,再有当初大伯在街上买的门脸,就三个宅基地了。大伯家有三个儿子,且这三个学习怪费劲的,便是以后出去工作,那基本也是离不开老家的。 车近了,能看见苹果梨还在树上挂着呢,这得等到国庆以后才算是好吃,现在也能吃的,就是有点酸。 这会子爷爷奶奶和大伯大伯娘都急匆匆的出来了,金锏叹气,“大伯娘老了好些。” 是!在这个家里吃的苦最多的大概就是大伯娘了。 车一停下来,大伯就先过来了,“你爸你妈也是胆大,你才会开车几天呀,就敢叫你开着回来?高速路那是玩的?” 金明明抱她大伯,“我一路走国道下来的,路上走了两个半小时才到家。”说着话就又抱着大伯娘不撒手,“打电话叫你跟我大伯去城里,非不去!住十天半月的怕什么?” 秦引娣就笑,“家里的活便是能撩开手,不是还有铺子呢吗?做生意就是这样,把人捆在铺子里啥也干不成。” 那边杨淑慧拉着孙子,金印催着一个个的进屋,“赶紧的,吃饭!” 正往家里走呢,一辆摩托车从巷子的那头过来,蹭一下就停下来了,“姐,金斗,回来了?” 这是小军,大伯家的老大。 金明明指了指摩托车,“吃完饭教我骑!” 好! 秦引娣斜眼瞅儿子,“有点谱,老大不小了,溜达啥呢?” 金明明就赶紧说,“趁着这两天我在家,叫他抓紧溜达!我爸说了,叫我走的时候把小军带去城里。”这小子今年初中毕业了,但是没考上高中。自家妈的意思是去城里补习一年,再考一年。结果这小子非不乐意,说是学着酿醋也成。 这几年其实自家酿醋这个营生不好做了,副食品比前些年丰富多了。有那种卖的成品醋,看着干净卫生,买起来还方便,愿意买这种散醋的就少了。或是过些年,又觉得工业化产品不好,或者是添加剂多,那时候再有人想买自家酿的粮食醋和柿子醋也未可知。但是就现在而言,如果大伯不想着做大的话,这营生其实就不大景气了。铺子里改行干其他,收入要比卖醋好。 那么现实问题就摆在这里,大伯家这孩子怎么安排。大伯没开口,但自家爸妈不可能当做问题不存在。老人在家里,经济上宽裕的很,也补贴大伯家,但是照看老人的,肯定是大伯和大伯娘多些。那自家爸妈就得把事情做到前头。招工进单位也可以,但这一行里,其实很多工作是高风险的。但是呢,跟机械的相关的,还有一个行业,就是操作员。 比如起重机,以前国内都生产不了,全靠进口。这几年几乎国内的市场铺平了,便是国外,订单已经飞也似得往回飞了。往后的很多年,都是需要基建人员的。但是基建里面的技术类人才紧缺。新机器就需要新的操作,今年集团已经创办了自己的技术学校,子弟若是初高中毕业后没有学上,那就来,咱学技术。便不是集团内部的子弟,只要听说了,想来报名,各项身体条件满足的话,也可以的。所以,小军是可以去读的。念完之后怎么安排,那就是自家爸的事了。只要技术学的好,留在集团里也是可以的。因为任何机器出厂都需要测试的,他可以靠着技术吃一辈子的饭。 金印不就是靠着开车的手艺吃了一辈子的饭? 在金家人看来,四爷不就是靠锻造的手艺走到今儿的? 所以,学技术怎么了?学技术丢人吗? 明明一说,秦引娣马上就说:“听见了吗?你四叔啥都给你想到了。好好学,教你的师傅看在你四叔的面子上也会最用心的教你!” 小军就很乐意了!摆弄车这个,咱特别乐意呀!学摩托自己摸索着就会了,农用机就说什么是自己摆弄不了的?咱还就爱这个。他还低声问,“姐,那这两天我教你骑摩托,你教我开车。” 成交! 大民瞥了儿子一眼,叫他闭嘴不要说话!这才扭脸问明明,“那要是学校招生,其他孩子是不是也能去?要不要在咱村说一下,谁家要是愿意,可以叫娃去!反正咱不说,黑塔他们也会言语的。”一样是学,在安排上,将来自家儿子有老四斟酌,一定会安排好的。这其实是谁也不耽搁谁的事。娃们学的技术,去工地上开个工程机械,难道不挣钱? 就是这个意思呀!金明明点头,“消息可以告诉一声,但是现在大部分人还是愿意叫娃拿文凭的。咱这边将来是拿职业技能证书,跟文凭还不一样,这得看大家的意愿。有些就是宁肯上民办中专,也不愿意学技术。” 那对着呢!这强求不来。 一回来,那玩的可太好了。吃了饭,在门口摘柿子。柿子树现在长的可粗可高了,她抓着树杈直接就窜树上了,一站到树上就可威风了,能看到别人家的院子里,她撩拨对门院子里的狗,惹的狗汪汪汪的就叫唤。把歇晌的金锁给吵起来,一抬头一看,就指着金明明,“一闹腾就知道你回来!你小心着些,别摔了!” 金明明站在树上打招呼,“金锁伯,下午上家里来吃饭,我带了好酒。” “不喊也得喝一回!你爸你妈不回来?” “回不来,等忙完了,都去城里,我爸设席。” 嚷的半条巷子的人都端着碗出来,金明明从树上又下来,蹲在台阶上,跟这个聊那个聊的,胡吹冒聊的,就不像个正经人的做派。 把杨淑慧愁的呀,跟秦引娣嘀咕:“大姑娘了,还猴上猴下的就算了,你看她那没正行的样子!这再一当兵,谁家敢娶她?” 秦引娣就说,“想娶还不嫁呢!就咱家明明,等闲谁家的小伙子能配上?” 把杨淑慧气的呀!这都是家里人给惯得了!金家和林家两家,这么多孩子,愣生生的只生下这一个姑娘。只自家惯也惯不成这个样子的,必是她姥爷姥姥,包括她舅舅舅妈都娇惯了,万事都由着她。再加上她姥爷的位置,她舅舅现在都已经是师级了。这么惯着,可不就更胆大了,且没有一点害怕的吗? 折腾导弹,这玩意只在电视上看见过呀!那玩意扔一颗下去毁半拉子城。 所以,闹腾的可晚了,当奶奶的还是跟孩子说,“在家里捣蛋就算了,可之后再不能捣蛋了,知道没?那东西一旦捣蛋了,那都是大事呀!咱家兜不住呀!你姥姥和你舅舅也兜不住。” 金明明说的一本正经的哄她奶奶,“您想哪去了?那东西就是听着可怕!其实呢,那东西跟电这玩意差不多,你们最开始用电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怕人的人,那玩意一不小心就能电死人的。可你看,用了这么些年了,怎么了呢?打开开关,灯亮了。关闭开关,灯灭了。” 杨淑慧真不懂这个,还问说,“那玩意上带开关呢?” 嗯呢!您以为呢,“回头我给那开关上再加一道保险丝,您放心,可保险了。” 然后杨淑慧当真了,“就说嘛,你爸你妈再没谱,也不会放你去做这个。” 是啊!是啊!您安心吧,“惹事了咱家也能兜住,虽然我姥爷退休了,但是我爸的级别上来了呀!” 你爸能上到哪去? “报道都打上去了,集团升一格上去,我爸的级别就上去了。跟我姥爷不相上下吧!” 你就吹吧你!杨淑慧都不带信的。 金明明也没再解释,在家真就呆了两天,第三天天不亮就走了,这个时候晒粮食的还没给拉到公路上呢,路好走。 马奶奶还心说,这臭丫头这次回来没祸祸我。可结果呢?起来上茅房去了,发现鸡窝门开着呢。 我的鸡呢? 才要开始叫骂金明明,却发现鸡窝门上挂着个布包。 把布包摘下来打开,里面放了一沓子钱,拿出来数了数,整两千。里面夹了一张纸条:老太太,又说我坏话了吧,鸡没收了!钱是定金,以后我年年回来拿鸡。还有呀,听说您膝盖上长了东西,老疼了!看吧,我就说人不能活的太邪乎,这不,报应来了吧!拿定金去医院叫人家大夫把长出来的坏东西给切了吧!我还指着您给我养鸡呢。 老太太拿着钱眼圈却红了,儿子们的日子难过,当妈的病了能咋,忍着呗,止疼片吃着就完了。谁知道这臭丫头回来了一趟听说了,留下这么一笔钱来。 她撇嘴,嘴上骂骂咧咧的,但却写了一个借条给杨淑慧送去了,“你家那臭丫头少回来,一回来就祸祸!我那鸡,鸡生蛋蛋生鸡的,值多少钱她算过吗?拿两千来就想年年有鸡吃?看给她美的!钱我用了,回头还她!想叫我给她养鸡,没门!” 杨淑慧才知道金明明扔到后备箱的一麻袋活鸡是这么来的!她喊小军,“不是说街上买的吗?” 秦引娣出来就说,“妈,小军跟着走了,忘了?” 还真给忘了!喊着喊着给喊习惯了!如今这整的是留在家里的儿孙越来越少了。这边这么想了一下,才说跟这姓马的掰扯呢,人家一瘸一拐的走了。 瞧!又站在巷子里嚷着给人念金明明留的字条了,念完了又开始控诉金明明,“……我昨晚上睡的就晚,都快十一点了,我记得准准的,我上茅房的时候还听见鸡窝里咕咕咕的叫唤呢。早上那臭丫头天不亮就走了,得五点起来吧。中间就这点时间,她愣是半夜起来把我的鸡连窝给端了!我那当年开窝的小母鸡呀,正下蛋呢……” 满巷子里的人都笑,金明明这个孩子呀,是心里真搁事!办事从来没正行,可谁家的事都记着呢。 给这家的老人捎带了不好买到的药,给那家要上初三的孩子带了全套的教材,老师提前叫学的时候不用去借了,连资料都带了不少。那家说给女孩子想找个民办中专,她把中专的资料带了好些,哪些靠谱哪些不靠谱,说的详详细细的。 跟老马针尖对麦芒,跟一对老冤家似得,可临走了还惦记老马的腿上长东西了,影响走动了。 可这孩子一当兵,往后回来的次数就有数了。 是啊!孩子再回来的次数就少了。 回了老家一趟,还得去京城。吴秀珍这几年见老了,拉着金明明,舍不得呀,“你舅舅一当兵,一走就是十年……你这又走,你说,姥姥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见你几面?” 金明明就笑,“您且长寿着呢!等您一百岁了,我就哪里也不去,天天在家陪您。” 去!熊孩子,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林双朝看孩子,“路是自己选的,再累再难,得自己走。” 我懂!姥爷。林双朝叹气,“再有半年姥爷就退休了,你要是没时间看姥爷,姥爷去探亲看你,成吗?” 嗳!您来探亲。 再多的不舍,孩子大了,终是要展翅飞的。 新生报道的时候,四爷请假了,和桐桐一起,带着金锏去送金明明。 这样的学校不比其他,家长不能往里走的。 站在校门口,桐桐给孩子把衣裳整理了整理,才道:“我跟你爸身体很好,而且,都还年轻,不需要你惦记。金锏很懂事,成绩也很好,需要我们操心的不多,家里你可以放心。” 金明明迷蒙了一下,不懂开个学,妈妈说这个干嘛。 正迷糊了,她听见爸爸叫了一声:“金圭璧!” 这一声严肃极了,叫的还是大名。 家里人从来没有人叫过她大名。 她不由的站端正了:“爸!” 四爷打量闺女,然后道:“把手伸出来。” 金明明不明所以,还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四爷抬手用手指在金明明的手心里划拉,然后问金明明,“这是个什么字?” “國!”金明明笃定的很,就是个繁体的国。 他爸点头,“这个字原来是没有外面这个四方框的,没有边框,便是没有边界,含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你再看看,若是没有四方框了,这个字是什么样的?” 或?古意当然是有不同的,这个字什么意思呢? 他爸告诉她:“这个字就是最初的国,出现在何鼎上。将这个字拆开看,它是由一横,一口,一个戈组成。一个横,这代表了疆域;口代表了生活在这个疆域里的人口、百姓;还有一个戈,戈指什么?指代的是兵,是军!戈将疆域和人口庇护在其中,这才成一國!” 金明明肃然,而后点头,懂了这个意思。 四爷看她,“金圭璧,从你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刻起,你就先是军人,而后才是我和你妈的女儿。等会子,转身一去,一脚踏入那个大门,那便是以身许国。自此,先国而后家!”这就是你妈叮嘱你那番话的意思。 金锏被说的眼圈都红了,“姐,你不是独生女,家里还有我呢。” 金明明看着父母,抬手在弟弟的胳膊上拍了拍,朝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就走,一脚踏入大门,她才转身朝这边看。 然后站端正了,抬手行了一个军礼。 桐桐摆手:去吧!报道去吧。 金明明站着没动,别的同学跟父母简单的告别,一个个的从身边路过。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知道!但此刻,她真的意识到,自己属于父母的日子少的可怜了。 长大了,原来这就是长大了! 长大了意味着面临着数不清的抉择,意味着需要承担责任了。 父母站在那里,跟她小时候记忆里的一样,还是那么挺拔!她没动,但父母动了,爸爸牵了妈妈的手,转身离开了。弟弟摆摆手,也追着父母去了。 她都不记得流泪是什么滋味了,可这一刻眼泪还是下来了。 舍得吗? 舍不得的!孩子舍不得父母,做父母的也舍不得孩子。 四爷牵着桐桐的手,只说了一句:“我在呢!” 桐桐还没说话,金锏在那边拉了妈妈的手,“妈,我也在呢!我以后走哪都带着你跟我爸!” 这话多傻!她就说,“你姐选了她想选的,你以后也选你想选的。” 金锏‘嗯’了半天,这才说,“我以后还会去供销社……” 嗯?这都快破产了!不过是组织结构还在,怎么会想着将来去那里。那也是要考公务员的吧! 金锏就说,“我要把我姥爷和我爸当初想做但是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做完。” 想做什么呢?想叫每个村镇都有真真正正的服务农村农民的机构! 四爷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好!”想做就去做,“回去就告诉你姥爷!”叫林双朝哪怕是退了,心里也能有几分安慰。 “嗯!”金锏拉着妈妈,“所以,我会一直在的。” 她妈只笑,没言语。 四爷攥着桐桐的手,握得紧紧的,他懂桐桐的意思。桐桐是想说:真正能一直在的只有你爸! 是的!我会一直在!你在,我就在! 第983章 天地情怀(1) 玉炉香袅袅,红蜡火烛摇。 美人眉眼疏淡,云鬓松垂,夜长衾寒,更漏声声,三更雨打梧桐,睡不安稳了。桐桐睁开眼来,想坐起来靠着,才一翻身,又不由的咳嗽了一声。 才一咳嗽出声,屏风的另一边马上闪出个婢女来,此女唤做青芽。 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的稍显粗壮了些,她麻利的过来,拿了靠枕给靠着,紧跟着就倒了温水递了过来,“娘子,压压。” 桐桐接过来抿了一口又递过去,“把书拿给我,你且去歇着吧,困了我自会睡的。” 青芽放了茶盏,“无碍的,娘子。娘子白日睡的多,婢子也跟着歇歇,而今走了困了,也睡不着了。”说着话,就起身取了一卷书过来,又把灯给挑亮了,然后坐在边上做针线去了。 桐桐接了书,也不再言语了。 她醒来已经三天了,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这是原身本就体弱的缘故。 秋里了,不知道怎么就着凉了,又起了高热,热退不下去,眼看都不中用了,是自己来了。那天一睁开眼,就有十好几个太医守着,直到昨儿,确定是那一拨凶险过去了,只留了两个太医日常守着,其他的也才走了。 脑子清醒了,脑子里关于原主的记忆可算是有了一些。 这原身姓林,名为楚恒,小字桐桐。也不过十三岁年纪而已! 要说这个原身,就不得不说一下而今的背景。记忆里,而今是大陈国。 以陈为国号的,在西周至春秋时期确实是有个诸侯国以陈为国号,但而今眼前这陈设,包括手里的书卷,无不证明这绝对不是那个时期该有的东西,所以,还有哪个时期出现过陈国呢? 就是介于唐宋之间的五代十国里,也没有一个是陈国的呀! 她惊讶的发现,这不是自己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可自己对此也接受良好,好似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和四爷很可能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那么,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再把脑子里的东西规整了一下,她发现历史是从唐末拐弯了!唐末本该是五代十国,持续七十多年,有了宋朝,自宋朝灭了后唐,才实现了一统。 可现在并不是!而今的大陈国,建国不足二十年。开国皇帝陈万仪是个颇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横空出世,不足十年的工夫,荡平各地军阀,建立了大陈国。他能打下这个天下,有三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一个是他的先生赵朴,另外两个是他的结义兄弟,相传三人效仿桃园三结义,刘关张兄弟齐心,得了三分天下。而陈万仪带着韩冒劼和林重威一举荡平了天下。陈万仪登基为帝,册封赵朴为柱石公,册封两位义弟分别为南翼公,北翼公,南翼公韩冒劼驻扎西南,北翼公林重威镇守西北,永镇外族。 陈万仪这般的雄主皇位坐了不到六年,暴毙而亡。可此人叫桐桐觉得有意思的是,他坚持一夫一妻,与皇后刘氏只育有一女,可也依旧没有妃嫔。他这一暴毙,皇位怎么办? 可巧了,陈万仪有个妹妹早年丧夫,日子难过,他将妹妹连带的外甥接回家里了,将两个外甥当儿子似得养。他暴病而亡的那一年,他的大外甥金匡稷二十四了,他的小外甥金匡民二十二了。当时金匡稷领兵在外,那时候还时有叛乱,朝廷用兵不断。而京城里只有小外甥,于是金匡民转脸登基为帝了。 就是那一年,林克用出事的!林克用跟金匡稷乃是结义兄弟,不知什么原因,他连夜的出城了。而那个时候,林克用的妻子宋氏怀着身孕……没过多久,金匡民这个被称为武昭帝的皇帝又驾崩了,而在外领兵的金匡稷回京,紧跟着登基为帝了。 与此同时也传来另一个消息,那便是林克用身负重伤,金匡稷因着急着回京,没敢带重伤的人。人安置在南边养伤。不过从宫里不停的调拨太医往那边送就知道了,林克用的情况不容乐观。那边的一封一封折子的往上递,无一不说明林克用凶多吉少。 在这种情况下,林克用的夫人宋氏足月生下个女儿,便是原身了。 可女儿还没满月,她便改嫁了。 府里当时便没有人管了,一个婴孩便是在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子,要不是宫里及时的插手了,原身这条命就搭上了。 宫里为原身这孩子取名楚恒,楚是随着宫里的公主排序的。后来,林克用被小心的挪到了京城,就一直没醒过来过。世家王家旁支的一女,自来仰慕林克用,愿意嫁进来照顾他,这就有了原身的继母王氏。 一年一年再一年的,林克用是一点也没醒来的迹象,王氏便从林家其他几房过继了一个儿子来,过继来的孩子比原身这姑娘还大一岁,是亲堂兄,自然也是礼法上的亲兄长,名讳为林崇韬。 家里只四口人,算是硬生生凑出的一家人。人口简单,关门闭户的。林家父女俩一个人事不知,一个病娇羸弱。王氏打理庶务,过继来的大公子十四岁的年纪,还在进学。 真就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关系了!其实,便是林克用真的再也醒不过来,可原身照样是北翼公的亲孙女,这样的家世,当真是显赫的很了。 好似除了把身体养好,看看能不能把林克用给治好之外,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心里这么琢磨着,听着外面的雨声又大了,便放下书,“你也去睡吧,我也歇了。” 好! 青芽把灯烛挪出去,轻轻的放下帐幔,退了出去。 雨声滴答,这一觉睡的尤其沉。早上才一睁眼,青芽就进来,“娘子,大皇子打发人来了。已经到了半个时辰了……” “怎的不叫醒我。” “秋公公不让,怕搅扰了娘子歇息。”青芽说着就将帐幔撩起,一招手伺候梳洗的端着一串的各种用品进来了,她半靠着,转脸就被收拾齐整了。 等人都退下了,外面才传来脚步声,一个略显丰腴的女人进来,后面跟着个宫人。 这女人正是继母王氏,来了就坐在桐桐边上,抬手就摸桐桐的额头,“今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 王氏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大殿下派了秋公公来……” 林雨桐笑看秋公公,“大兄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许是开国皇帝与南北翼国公三结义被传位佳话,许是文昭帝能登基也没少了两位义弟拼死保驾——是的!文昭帝的义弟除了林克用,还有一个是韩家的韩宗道。韩宗道是南翼公的嫡次子。 两代帝王都与韩、林两家子弟有结义的情分在,这便是世交了。 文昭帝便说,此情义不该断的!于是,这便定下了,各家的嫡长子一出生便结义为兄弟。 文昭帝与两位义弟的关系更亲近,他家的大皇子便与这两人的嫡长子结义。可林克用能不能醒来不知道,便是有嗣子,可亲骨肉就只剩下原身一个姑娘了。 便是出于照顾的心理,结义的只能是原身。 这些年,记忆里原身是颇受两位义兄照佛的。但其实,因为生的弱,跟谁都不熟悉的。 秋公公一脸的笑意,“大殿下打发奴婢来,送几张皮子来,说给娘子做褥子用。而今秋里雨多,又潮又冷……另外有些梨子,殿下吩咐说,万万不可生吃,叫人炖着,代茶饮,只盼着今秋可别再起咳症了。” “劳大兄记挂,等有精神了,给大兄去请安。” 秋公公忙应是,慢慢的退出去了,王氏赶着去送了。在里面还能听见秋公公在询问林克用的情况。 只是宫里人才走,太医又进来了,请脉来了,“娘子,宫里等着病案呢,若是耽搁了,圣上震怒之下,我等小臣惧怕呢。” 林雨桐便伸出手叫诊脉,而后跟对方说话,“觉得好多了,你们开了方子只管回去复命吧。宫里的差事要紧!”太医低声道:“四殿下高热不退,不过这两日也已经好多了……” 一说四殿下,林雨桐才放松的脑袋嗡的一下,就说呢,怎么会这么轻松呢? 这个四殿下必是四爷无疑,但四爷不是文昭帝的皇子,而是当了几个月的皇帝武昭帝的嫡子。 这可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在大唐之时,自己把不是自己的孩子当做皇子皇女在养。可而今呢?文昭帝把他的侄儿和儿子一起序齿,这跟当年的做法有何不同。 要是原身的记忆没错的话,这位四殿下生来六指,这样的人科举都不要,登基为帝的可能性压根也没有。其实只要不作死,小心谨慎一些,安享富贵还是能的。 可如今高热不退,“是哪里不舒坦吗?” 太医说:“伤在手上了,外伤导致的高热。” 伤在手上了?别是原身是个蠢的,想把第六指给废掉吧! 废掉? 四爷疼的一身一身的出冷汗,看着肿胀的厉害的左手,六根指头还在,只是第六根溃烂的不像个样子。但这还真不是原身干的。 至于是谁干的,原身也不知道! 真要想毁了这六指,要么毁干净,要么就别动,别弄出这种像是要毁,可六指还在的样子。 再想想这身世,这些遭遇好似也不奇怪。 屏风外急的团团转的是皇帝,他呼喊着太医,“到底能不能止疼?” 太医战战兢兢的,“十指连心呀!” 那边话音才一落,屏风外就绕过一高大挺拔的身影来,不到四十的人,正直壮年的汉子熬的双眼通红,指着他就骂:“身体发肤,乃是父母恩赐,你个竖子,你怎的下的了手……” “伯父……”四爷摇头,“不是我……” 什么? “儿醒来手便成了这般了……” 文昭帝面色大变:“谁?谁?谁敢对我家四郎下这样的手?查!”他朝外喊:“赵统领,给我细查!在这禁宫里,还翻了天了!” 是! 外面有人走了,文昭帝才走到床榻边,缓缓的坐下,“那就先不回你的寝宫去了,就在这里住着吧,直到把伤养好。”说着就起身,“朕一听见伤啊痛啊的,心肝都颤呢!”他的话里带着几个伤感,而后朝外走,不知道是在问谁:“林家的脉案送来了吗?” 送来了!送来了。 文昭帝接了脉案,翻动着看,“有义的情况还是这样……好在林家这丫头的情况好些了!叫太医继续守着,一直守着吧……有义就这一点骨血了,朕要是守不住……怎么对得住我们的兄弟情分呀!” 有义是忠勤伯的字! 四爷闭上眼睛,从原主的记忆里翻了翻,找出来了,原来是他家的孩子。 这就是叫四爷蛋疼的地方,怎么会有历史的拐弯呢?而且这个开国皇帝陈万仪真是奇怪的很,很多行为跟当下极为不符!这就不像是这个朝代该出现的人。 他的出现若有一比,堪比是王莽。 王莽的很多政策,后世人觉得他像是穿越过去的。 同样的,这个陈万仪也给人这么一种感觉。他不纳妾,便是只生了一女,也坚决不纳妾,岂不怪哉?他支持女子改嫁,反对女子守节,提倡女子当婚嫁自由,忠勤伯的夫人宋氏,就是疑似桐桐那个原身的生母能迅速改嫁,就是因为开国的皇帝提倡的。女子再嫁,不受歧视,这是他力排众议定下的。单就这两点,就叫人觉得这人的来历有问题。 再就是他整出个‘云台结义’,真就是带着两个结义兄弟,把事给干成了。在打天下的那些年里,他的名声不怎么好,原因呢?就是他大肆的屠杀那些军阀首领。也就是该发展出十国的那些国主家族,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这种种迹象,四爷几乎是可以笃定,此人就是后世之人。 只是,他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留下了这么烂摊子。金家兄弟两人先后继位,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今都已经是讳莫如深的事了。事发的时候,原身才是个刚会走的孩子,自是不可能知道的。 反正是一睁眼,就得面对现在的状况。 开国之初的朝堂,那才是真是凶险呢!风起涌云,波云诡谲,都不足以形容眼下的情况。 偏不管是自己,还是桐桐本身,其实都是在局中的! 在这个局中,找一份太平日子,过一过真正的富贵闲人的日子,当真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了。 疼上来了,昏昏欲睡,睡着之前还想着,怎么能给桐桐送个信儿去。 可桐桐顾不上联系四爷了,因为原身的亲生母亲宋氏来了…… 第984章 天地情怀(2) 或许说出来都没人信,原身这个姑娘压根就没见过生母! 是的!每年好似生母都来几次,但是继母拦着,从不叫见。 但今儿不同,今儿宋氏特别强势。 宋氏坐着马车,停在伯府的门口,贴身的嬷嬷过去敲响了门。守门的自是不叫进的,这嬷嬷就问说,“听闻女郎君病体沉重,险些一病去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难不成叫母女俩今生都不得见面吗?伯府连这一点人伦都不讲了吗?” 这话可重了,王氏听了禀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个薄情寡义之徒,还敢来大放厥词!叫她进来,我看她这次还有什么说辞?” 宋氏这才下了马车,缓缓了走进了伯府。 到了花厅,王氏压根就没让坐,宋氏自己坐了,开口就说:“伯夫人,我得见孩子一面的。你若这次再拦着,那我定是不肯罢休的。从这里出去,我就要在这街上喊一喊,叫人来评评理。甚至可以去衙门走一趟,甚至于去宫里问问,律法还管不管用了。太祖皇帝当年可说了,妇人守寡或是和离再嫁,谁也不能阻拦其探望子女。这是太祖给我的权利,你拦了,那触犯律法的人便是你。便是圣上偏袒,那你觉得你可全身而退!别忘了,你家还有儿郎要在外走动,犯了罪的母亲,叫子女如何在外行走跟人相处?” “你——”王氏抬手指着宋氏,嘴拙之人竟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云嬷嬷上了茶,给王氏使眼色,“咱家娘子是久病之人,身上困乏,不知能不能见客……” “此言差矣,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天下哪有比我们更亲近的关系?”宋氏直接起身,“我是伯夫人的客,但不是女郎君的客!”说着,抬脚就往外走,“云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了,我生桐桐的时候,你已经在这家里了。如今也没什么避讳的,你带路吧。” 王氏跟着起身,急匆匆的追着宋氏的脚步,“你小声说话,少些咄咄逼人,莫要惊扰到娘子……” 桐桐今儿起床了,从床上挪到了临窗的榻上,靠在软枕上读架子上的医书。榻上的小几上放着药,等温了就能喝了。青芽怕屋里都是药味,采了菊花回来,摆弄着正插瓶呢。那边门帘轻轻被掀开,小丫头进来站在屏风外面探头探脑。 青芽放下剪刀和菊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怎么了?” “宋夫人正朝这边来,要看女郎君。” 青芽皱眉,疾步朝里面去,“娘子,来客了!” 何人? “宋夫人!”桐桐拿着医书没动,眼睛都没离开,只‘哦’了一声,“久病之人,待客难免不周。就这样吧,无碍的。” 是! 青芽把插了一半的菊花摆放到小几上,把花篮子拎着放博古架上去了,才吩咐了小丫头沏茶,门帘就被撩开,云嬷嬷先进来,在屏风外禀报,“娘子,来客了。” “进!” 宋氏只听见一声,那声音清越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不难想象屏风的那一边,有一个异常慵懒的少女。 宋氏绕过屏风走了进去,没看见人,朝前绕过帐幔,这才看见临窗的榻上,歪着个一身青衣的清丽少女。她手持书卷,面色平和,抬起头掀开眼睑,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满是平静,就见她轻轻点头,然后开口:“夫人,失礼了。”然后放下书,“青芽,看座,上茶。” 宋氏慢慢走过去,落座了,抬手就拉了桐桐的手:“桐桐,我是你娘……”才这么一说,就轻轻的搓桐桐的手,“手怎么这么凉,照看的人也太不精心了!姑娘家身子凉,这可怎么是好?” 林雨桐没抽出手,只轻笑一声,“没法子,还是婴孩时落下的病根,母亲这些年精心调养,能养成这般已经不错了。早些年,不到中秋便离不了手炉,今年就好多了,只是有些冰,倒是不觉得冷!这也怪我,喜欢靠窗这点清新的空气。都说是清高气爽,气候最是宜人不过。可惜,我长这么大,竟是不知道秋高气爽是个什么滋味。只知道,一入秋就必犯咳症。屋子都出不去,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天高地阔呢?夫人是见过的吧?听闻夫人在京城中好大的名声,不仅贤良,照看子女精心,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竟是骑马蹴鞠,也少有对手。听的人好生羡慕,今儿夫人来瞧我这久病之人了,别的倒是罢了,我就想听听外面的风景,夫人可愿给我讲上一讲!” 外面在窗外站着的王氏嘴角忍不住的就勾起,紧紧的抓了云嬷嬷的手,朝前面指了指。听到这里就可以了,知道那宋氏占不了便宜,就足够了。 宋氏的笑容僵了几分,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孩子,我知你怨!可谁又是没苦衷的?” 苦衷呀? 苦衷就是弃亲女如敝履,嫁到吴家之后,却把继女视若掌珠!进门就怀孕,年初生下自己,年尾就又给第二任丈夫生了一女,隔了一年,又生了一子。跟丈夫恩爱有加,堪称京城典范。 说实话,宋氏长的很美,真就是一种极致的谁见了都难忘的长相。原身这姑娘长的有像宋氏的地方,但是更多的则是像林克用吧。 林克用在当年那是有名的才貌双全的郎君,并不算是辱没了宋氏。 桐桐轻咳一声,就笑道:“我整日里在府里,心中多惆怅。原以为来个客人说说外面高兴的事,能有片刻的愉悦也是好的!不曾想夫人一开口,又是怨又是苦衷的。瞧您这话说的,人到这世上,谁不是九成的苦里夹着那一分的甜呢。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能对言者无一。还能说出来的苦,便算不得苦!不是人间至难至苦,我便连听的欲望也没有了。”她朝后靠了靠,“青芽,送客吧!乏了,想歇着呢。你把药热热,我服了药,就该睡了。”然后看宋氏,“您见谅,实在不便送客,失礼了。” 青芽缓步过来,“夫人,请吧。” 竟是只说了三两句话,就被这么给送出来了。 都上了马车了,宋氏还没回过神来。 方嬷嬷不敢说话,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婴孩原来长成这个模样了。自来也知道体弱多病,都说是早夭之相,可谁知今儿一见,何曾早夭了?只像是病了一场而已。还有那一句句言辞,当真是如刀一般。 夫人哪里是去看望女儿去了,分明是受凌迟之刑去的! 马车行了好一会子,方嬷嬷才大胆的问了一句,“夫人,直接回府吗?” “进宫吧!大皇子妃不是昨儿叫人出宫传话,叫我抽空去宫里一趟吗?” 现在就去? 嗯! 方嬷嬷叹气,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夫人在宫里并不如何被看重,二嫁虽嫁的是皇后的胞弟,但因着这个婚事,皇后已经十数年不见自家老爷的面了。 是的!皇后姓吴,乃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当年,皇后是随着皇上征战过南北的。那一年,皇后怀了一对双胞胎,可惜生产的时候难产。还没登基为帝的皇帝当年被册封为长安侯,还是侯爷的圣上坚持说,孩子可以舍弃,但得保结发妻子。 结果生下俩个女婴,一落地就夭折了!这便是大公主和二公主。 吴皇后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了。后来是武昭帝登记,给亲哥哥赐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如今的东贵妃萧氏,一个是如今的西贵妃高氏。 除了夭折的那两位公主,圣人所有的子女,都是这两位贵妃所出。 大皇子今年十六了,因着皇后无子无女,所以,太后给的恩典,将皇后的侄女赐给大皇子为妃。 皇后的侄女,正是自家的大娘子吴氏东珠。她不是夫人所生,而是老爷的原配发妻生的。夫人进门的时候,这位大娘子都两岁了。可那么大的孩子并不记事!夫人对大娘子好,大娘子自然认夫人为母。母女俩关系亲密,这是做不了假的。 母女俩一见面,就说不出的亲热。大皇子妃关切的问:“母亲怎的面色如此难看?可是哪里不舒坦?” 宋氏摇头,“不过是去了一趟忠勤伯府罢了!” “又没见到妹妹?”大皇子妃叹气,“那伯夫人无子女,过继来的儿子年岁都不小了,自是亲近不起来。妹妹是伯夫人一手带大的,这般做倒也情有可原。” 宋氏摇头,“这次倒是见了!只是……她的性子跟伯夫人有些相似,却偏的随了她父亲,有一副好口才!” 是说性子有些桀骜跋扈甚至尖酸刻薄,偏嘴上来得,什么都说的出口! 大皇子妃微微叹气,“母亲莫要忧心,回头我去探望,跟妹妹解释一二!这些年倒是我霸占了母亲,才使得妹妹幼年失母……都是我的错!” “不许瞎说!”宋氏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大皇子妃,“传话叫进宫,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大皇子妃脸上染上几分忧色,“家里带来的一个婆子,昨儿竟是发现被溺死在一处风水缸里!偏宫里正查案子……那位四殿下受了伤,那伤的位置又恰好在手上……”她点了点左手,“如今有人嘀嘀咕咕,说是大殿下容不下武昭帝一脉,这事岂不冤枉?” 宋氏皱眉,“咱家的人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怎的会牵扯到这件事上?” 大皇子妃垂下眼睑,叹了一声,“那便罢了,我叫人送母亲出宫吧。” 等人一走,大皇子妃就朝里间去,屈膝行了礼,“殿下,您听见了,那真是府里的老人!” 大皇子看了大皇子妃一眼,“你这话何意?” 大皇子妃低声道:“难道就不会是皇后……皇后是我姑姑没错,可姑母同父亲向来不睦,府里的人我能用,姑姑难道不能?” 你在暗指父皇和母后容不下老三和老四? 大皇子妃不敢言语,“……妾身只是照理推测的!” 大皇子冷冷的看大皇子妃,“皇后是嫡母,是教养我长大了的母亲。母亲是何等心胸?岂是你能猜度的?老三体弱多病,老四天生六指,他们便是叔父所生,也未必有机会!父皇和母后待他们之心是真的,这一点不容置疑!倒是吴氏你,不要总听信一面之词!” 说完,甩袖而去! 大皇子妃顿时就红了眼圈,这不是你叫问,然后我就问了吗?怎么就一面之词了? 秋公公跟着大皇子往出走,出来了之后才道:“皇子妃殿下是宋氏抚养长大,她的毫无保留信宋氏,才会如此的。” “可见她还是是非不分,心里并不清明。一个轻易抛弃自己亲生女儿的人,又怎么会待她是真心?一个被抛弃女儿,才见了一面,就能毫不顾忌的说出许多不利于姑娘家名声的母亲,又怎么会是慈母?不是亲生女儿的慈母,难不成能成为她的慈母?这般浅显的道理尚且不能明白,可见母后当日反对太后赐婚的决定是何等的英明。” 秋公公应了一声是。 大皇子一边走一边道:“何况,义妹自来羸弱,不曾出屋子与人交际,便是言辞里有一二不妥当之处,身为人母不能体谅则罢了,怎能一出门就指摘呢?再者说了,义妹是那等是非不分,难打交道之人吗?” 不是!自来温顺,从不言人之非。 是啊!女子能做到这一点便已然很好了!可见,不好的就是宋氏! 秋公公一脸的笑意跟着大皇子,“殿下,去哪儿?” “去看老四!”大皇子说着,脚下便快了几分。四爷正靠着看书呢,外面传话说是大皇子来了。 “大兄!” 大皇子过去,“免礼!今儿可好些了?”好多了!四爷看眼前这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挺拔健壮,神情温和,这便是这个王朝的皇长子了。 就听这位大皇子说,“赵统领将禁宫翻了一遍,只有大皇子妃吴氏从娘家带进宫的一个嬷嬷,死在了一处冷宫的风水缸里……” 四爷皱眉,吴家不单是大皇子妃的娘家,也是皇后的娘家。 这死的太巧了!分明就是有人在挑拨离间! 四爷就道:“这事不能明查了,到此为止!有人想兴风作浪,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这事上我也有错,太不谨慎了。这次之后,我会小心的。” 大皇子意外的看他,“你信我?” 信!为何不信? 大皇子便笑了,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转身走了。 四爷叹气,有一位如阳光般光亮的皇子,也该是这个王朝之幸才是! 第985章 天地情怀(3) 又是小半个月,桐桐才踏出房门。 秋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慢悠悠的飘下来,她抬手接了,拿在手里翻来复去的看了看,又随手扔了,梧桐树就是本土的梧桐树,并无甚不同。她不住着打量着这个府里的一草一木,还有这房屋、亭台楼阁的建造,其实,跟唐时还是有些不同的。她一路看着,抬手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缓缓的沿着游廊一路朝前院去。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观察,观察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的改变。怎么说呢?许是有一个类似穿越者的开国皇帝,叫历史的走向方方面面的都发生了变化。有些理念很超前,但是有些东西却在复古。比如身上的衣裳,样式有点汉唐时期的模样。若是想穿的如唐时那般奔放,那是你的自由;可你若穿的如汉时的裙裾一般的衣裳,也没有来干涉你;甚至于女子身穿骑马装,男装,好似都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原身这个姑娘一直受宫里照佛,一年四季的衣裙都是宫里送来的,也一定是这个王朝能享用到的最好的。 出门的时候,青芽见她盯着挂出来的几身衣裳,就笑着指了指汉服,“太祖皇帝曾说过,汉唐时最有雄风,因此,我朝很该倡导汉唐之风。” 汉唐之风! 这个词只看怎么去理解了!叫桐桐说,其一,作为后来者,对宋怕也是又爱又恨吧!爱的文华风采,也‘恨’它的软弱可欺!所以,他希望他的王朝有宋的文采风流,有汉唐的勇武之风。其二,大唐出过一位女帝,而他也有一位公主。 林雨桐心里叹了一声,从回廊转过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个少年。她含笑走了过去,少年迎面迎了过去。 “兄长。”林雨桐福身见礼,看向这个一脸憨厚之相的少年。 “小妹!”少年将胳膊伸过去,叫桐桐扶着,带着他往前面来,“晌午再过来多好,时间早,风还是有些凉的。” 这少年便是家中嗣子林崇韬。 林雨桐跟着他的步子,“今日觉得身上轻省多了,过来看看父亲。” 林崇韬叹了一声,而后低声道:“母亲正在里面跟父亲说话……” 这是王氏每天要做的事!她打理了庶务之后,大部分时间是在林克用身边的,应该是在事无巨细的跟林克用说这一天天发生的事吧。 廊庑之下,一个高大的中年人站在这里,看见桐桐脸上不由的带上了几分慈和的笑意,“女郎君。” “宽叔!”林雨桐见礼,这人是林克用的贴身侍从,自小长大的情分。这些年,林克用的事和外院的事务多是宽叔在打理。 林宽避开后,朝里面禀报:“夫人,大公子和女郎君来给伯爷请安来了。” 里面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紧跟着传来王氏的声音,“进来吧。”进去之后,绕过屏风,就看见人躺在矮榻上,矮榻就放在屋子的中间,这方便照看。周围没有格挡,从哪个方向伸手伺候都方便操作。 兄妹俩对着坐在床榻边上的王氏福身之后,桐桐就走了过去。 说实话,林克用被照顾的很好。他就像是睡着了,伸手搭在脉上,桐桐心里就有数了。一个人躺在这里十数年,肌肉只是有微微的萎缩,身上更是无一处褥疮。这得怎么样精心的伺候,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非得太医隔上两个时辰一行针,得有人间隔半个时辰就得按摩半个时辰才能做到。他的伤在头上,头上的伤要么是摔下去撞击到哪里了,要么就是被重物击打过。他身上至少有七处箭伤,十三处刀剑伤,且中毒过。而今伤是治好了,毒也清理了,可头上的伤却致使人昏睡不能醒。 人没有醒就没有意识吗?不是!他只是对外界的东西无法做出反应,但是很多人处于植物人状态的时候是能听见人说话的,对周围的一切是有感知的。 林雨桐的手再搭在脉搏上,就轻轻的叫了一声:“父亲!” 躺着的人当然不会有反应。 王氏低声道:“十多年了,也就这样了。” 林雨桐摇头,“古籍上有载,此乃‘木僵之症’!此症不是无解的。” “什么?”王氏站起身来,“有解为何不能治?” 林雨桐还没言语呢,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有解,可此法已然失传了。忠勇伯已经离京三载,就是听闻哪里的古墓里可能有遗失的典籍,想找来求这一解呀!” 话说完,人进来了,是一老者,乃是一直负责林克用的老大夫,本来叫什么名字已经没人知道了,只知道太祖把他唤作‘青牛’。于是,大家便称呼他为青牛先生。 他嘴里的忠勇伯名韩宗道,乃是皇上和林克用的结义兄弟,皇上为长,韩宗道次之,林克用最幼。 竟是不知韩宗道离京是为了找寻遗失的典籍去的! 林雨桐就问青牛先生,“此症伤在脑窍,有邪占脑内心神之位,可对?” 青牛先生一愣,“女郎君竟是把书都念进去了?” 久病之人,不看医术还能看什么呢? 青牛先生抚着胡须,不住的点头,“正是!女郎君所言不差。” 林雨桐就又说,“难道医病不是辩证而治?《黄帝内经》上说心藏神;《太素》对此的解说是,头乃心神之居。既然是邪伤了心神,此乃阴阳合离,营卫不通,真气逆乱,如尸如木之症……” 青牛先生眼神熠熠生辉,“那女郎君必是看的出来,这些年治疗之下,伯爷气血运行通畅、经络之气未曾全部闭竭,便是七窍,亦不是全然的闭塞不通……” 林雨桐朝这位青牛先生笑了一下,便知道这位的能耐了。人家也知道林克用应该是能听见的,且有意识在。 七窍中,双耳之窍是通着的。 林雨桐不再问大夫了,而是看着躺着的人,“父亲,是我!”原身身体稍好的时候也常来请安,有时候也服侍汤药,帮着喂一喂。她轻声道,“儿以前不知父亲竟是有感知的。近些日子才算是把书中不通的地方读懂了,而今听青牛先生一说,儿更笃定,儿的话,父亲听的见。父亲莫急,便是治疗的法子遗失了,可辩证之下,亦能治病。儿没给别人治过病,但儿比先生胆大!先生不敢试的,儿敢!儿就想着,若自己是父亲,会做怎么样的决断呢?是这样一日一日的躺在这里,还是冒些风险大胆一试?儿若是父亲,自是宁肯大胆一试!成,则好!不成,也不过一死……” “胡闹!” 桐桐的话还没说完了,外间便冲出一人来。瘦骨嶙峋,一身布衣! 以前见过这人! 屋里的人赶紧见礼,口称伯爷。 林雨桐跟着林崇韬行大礼,“二伯回来了。” 此人正是林克用的义兄,行二的韩宗道。 要么说人经不住念叨呢,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出门三年了,回京之后没回府直接过来了。 韩宗道朝桐桐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过一死而已?嗯?” 桐桐才要说话,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急匆匆的,人没进来,声先来了,“好了!训斥孩子做什么?” 话音一落,人进来。黑斗篷掀开,露出一张坚毅的面容来,正是那位文昭帝。 还不等人见礼,他便出声,“免礼吧!”而后摆手,“无干人等都出去吧。” 无人敢反驳,哗啦啦的都出去了。 便是王氏和林崇韬也慢慢的退了出去。 林雨桐跪在地上,没动地方。文昭帝和韩宗道都盯着她看,她也仰头看他们。 三双眼睛瞪视了半天,文昭帝:“……好吧!你留下。” 桐桐顺势就起来了,除了躺着的那个,屋里只剩下四个人。文昭帝和韩宗道以及青牛先生,还有桐桐。 文昭帝坐到林克用的边上,问韩宗道,“你叫人捎信说找到药了?什么药?” “法子没找到,却在民间找到了个方子,据说有人给木僵之人用过……”韩宗道说着,就从怀里掏出方子,递给文昭帝。 文昭帝扫了一眼,而后递给青牛先生,“看看能不能用?” 林雨桐探头一看,这方子……有点用! 文昭帝也问韩宗道呢,“给木僵之人用过之后如何了?” “半醒半不醒,时醒时不醒……” 青牛道长的胡子差点没气的飞起来,“眼睁开,并不是神窍开了……” 韩宗道扭脸就问说,“会更坏吗?” 那倒是不会! 文昭帝看韩宗道,“二弟呀,你见过那个用过药的木僵之人?” 没有,“那人半醒半不醒的,维持了三个月,而后死了!” 林雨桐:“………………”这比我说的大胆试一试会更好吗?到底谁不靠谱? 结果那边文昭帝不停的搓手搓手再搓手,搓了半晌,问韩宗道,“你没用其他人试过?” 韩宗道眼睛一闪,轻咳一声,“弄了俩山贼,在山上试过了!” 文昭帝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样子,而后跟着也轻咳了一声,“那个……试过之后,怎么样?” 韩宗道摸了摸鼻子,“没死,也没更坏!”说着就看文昭帝,“您是大哥,听您的。您说不用就不用……” “用!”文昭帝转脸看躺着的人,“三弟呀,其实试试也无妨的!不好,但也没更坏呀!咱试试,没事的!”然后给青牛先生示意,叫他准备用药。 林雨桐看韩宗道,韩宗道眼神一躲,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桐桐又看文昭帝,人家一脸的和善:“桐桐好些了吗?累不累?不若回屋去歇着?” 不用!不累。 那就算了,呆着吧。不大工夫,药端来了。青牛先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喂。 文昭帝接了碗,“朕来!” 可碗端到手里,真给喂进去还是下不了这个手呀!拿着勺子搅啊搅的,而后用脚踢了韩宗道一下,“老二,你来!” 韩宗道直朝后躲:“我……我哪会喂药呀?!” 那谁来? 林雨桐一把接了药碗,这都搅和凉了!她过去把林克用的头抱起来,然后拿碗往里灌!真给一滴不剩的给灌进去了! 韩宗道急的都结巴了,“你这丫头……冒失……冒失了啊!你先喂两勺试试嘛!哎呀呀!要不,给催的吐出来!” 文昭帝看青牛先生,“要不,下针叫吐一点出来?” 林雨桐可算是知道为啥青牛先生特别谨慎了,有这两人这么看着,谁敢冒险尝试着用药呀? 她给摁住穴位,直到听到咕咚一声,她才道:“都给咽下去了,没事了。” 哎呀呀!真给咽下去了。两人就守在边上,直到一个时辰之后,青牛现身诊脉,“没大的变化!” 也就是说,没更坏! 那就没事,文昭帝叮嘱,“连着服用三天看看,看有没有变化,就知道效果怎么样。” 遵旨! 文昭帝和颜悦色的,“桐桐去歇着吧!叫青牛先生和太医换着守着。” 她只能先应了一声‘好’,“二位伯父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嗯嗯嗯!两人联袂出门而去! 林雨桐蹲在林克用边上,低声道,“父亲,还是叫儿试试吧!都是试,谁的法子不是法子呢?” 青牛先生在边上都不想言语,要是北翼公在京城,也不知道此时该作何敢想。 “先生!”桐桐扭脸看这老大夫,“除了我祖父母,跟我父亲最亲近的就是我了,对吧?” 对! “那我就有权决定怎么治疗!”林雨桐伸手,“您要不敢下针,就把针给我,我来!” 看给你能的!你来?老先生气哼哼的把腰上的针袋子递过去:“下吧!下一个我看看!” 林雨桐接过来拿着针在林克用的头顶位置蹲着,那样子犹犹豫豫的,好似不知道怎么下。可青牛先生才扭脸翻了个白眼,她蹭的一下,针就给下了。 针针都在大穴上! “你大胆!” “《黄帝八十一难经》,书还是先生给我的!我下的不对?” 对!但是此法几人敢试? “躺在这里太难受了,若是救不了家父,我希望家父少受些苦痛。” 青牛先生一噎,面色一下就复杂了!想当年,林克用何等风采,如今成了这般样子,罢了罢了!他叫桐桐起来,“老夫来!” 桐桐让开了,“此法得四个时辰行针一次……” 这不需女郎君交代! 这事就两人知道,跟谁都没提。至于王氏,青牛先生说接下来的治疗得褪去衣物,王氏便不过去了!她跟林克用并无夫妻之实,迄今还是个姑娘身子,这样的事她自是要避开的。 第四天,文昭帝和韩宗道又来了一次,青牛道长只说是稍微有些起色,两人大喜,吩咐说要好好用药。 而后连青牛道长也被撵出来了,文昭帝和韩宗道在‘病房’里嘀嘀咕咕,好似在商量什么事情。大概这里说话更安全吧。 剩下的几天,依旧在行针不间断,直到第七天晌午这次,林雨桐分明就看见针一下去,林克用的手指微微的抖了一下。 “父亲!”林雨桐抓着林克用的手,“父亲,您能动了是吗?父亲!您动动手指,您刚才动了!” 这一喊,却又不动了。 林雨桐看青牛先生,“我父亲真的动了!先生,在关元穴下针,快!” 关元穴在脐下三寸,长期不动的人,三焦不通,这地方别说下针了,就是一摁,都跟针刺一样的疼。这是什么闺女呀!真舍得下手呀! 关元穴,一针下去,林克用的双手蹭的一下,手指都蜷缩起来了,甚至眉头都动了动! 林雨桐把住脉搏,说青牛先生,“行针!” 好!行针!捻着针提拉,疼痛加倍,青牛先生甚至都听见林克用闷哼了一声。 林雨桐在林克用耳边说话,“父亲,我是桐桐,您能听见我说话!我知道您疼,您睁开眼,朝前走……您奔着亮处朝前走!疼也忍着,不疼您的心神回不来呀!朝前——再朝前——”说着,就不住的在他耳边击掌。只击掌效果还不好,干脆起身拿了铜盆,用喝药的银碗一下一下的刮着铜盆,金属碰撞刮蹭的声音,要多尖锐有多尖锐,要多刺耳有多刺耳,外面伺候的人被这动静给惊的,不知道发生过了什么的情况下,一拥而入。 林宽喊道:“女郎君,你这是……” 话还没落下,林宽不说话了。他看见女郎君盯着伯爷,而伯爷的眉头皱成一团,眼皮下眼珠子明显在活动,而后非常艰难的,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甚至看到,伯爷僵硬的抬起手臂,想要遮挡一下光线。 醒了!醒了!伯爷醒了! 林雨桐攥着林克用的手,喊了一声,“父亲!” 林克用眼珠子转过来,跟桐桐的眼神对上,然后嘴唇蠕动了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真——丑!” 屋里的人都听见了!是真的神志清醒过来了。 林雨桐就笑,“别人都说,我像父亲多些。”说着话,她就端了水,给喂了两口。 林克用艰难的吞咽下去,才道:“找……你……伯父……们……” 好!林雨桐喊林崇韬,“兄长,着人给宫里和忠勇伯府报信!” 林崇韬急匆匆的去安排了,只留下王氏留在屏风外面。她手足无措,愣生生的站在外面不敢进去!她从来都不敢想,他还有醒来的一天。 “醒了?”文昭帝正在跟朝臣议事,消息就送到了御前!他站起身,踉跄着就朝外跑,“备马!快!”说完,想起来了,“快,告诉皇后一声!” 皇后正跟四爷在说话,结果前面就送了消息,“有义醒了?”她蹭的一下起身,提着裙摆就跑,“备马!本宫要出宫!” 四爷看着皇后跑出去,这才缓缓的起身,看来,可以见桐桐了。林克用在帝后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只怕谁不去看望,都得被记在小本本上的…… 第986章 天地情怀(4) 先是韩宗道直接闯了进来,一过来就紧紧的抓住了林克用的手,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林克用眼泪顺着鬓角流,然后看了桐桐一眼。 桐桐福了福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林宽守在门口,低声道:“夫人在正厅里。” 林雨桐点点头,转身去看王氏去了。王氏慌乱的很,坐卧不宁的,云嬷嬷怎么安慰都不行。家里眼看就会宾客盈门,林崇韬见桐桐过来了,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你陪着母亲,我得写信给西北送去!另外,还得准备些待客之物,家里也得换个陈设,以扫颓然之气。” 好!“兄长只管去忙,我陪着母亲。”林雨桐应承着,目送林崇韬离开。 王氏坐在上首,尴尬的朝林雨桐笑了笑,这才低声问,“伯爷……可都好?” “醒来了,要想恢复的跟正常人一样,需得很长时间。” 王氏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手不停的拽着腰带,缠了松开,松开了再缠起来,“你父亲……有没有问起……问起你母亲的事?” “父亲这些年一直能听的见的,他都知道!” 王氏面色爆红,蹭的一下起身,“那个……那个……你在前头先应酬着吧,我……我有点困了,想躺一躺……” “母亲随意。” 王氏像是被谁撵了一样,急匆匆的转身去了。 云嬷嬷陪着桐桐在前面,低声笑道:“夫人……其实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林雨桐问云嬷嬷,“这婚事当年是怎么成的?” “夫人自幼孤苦,是依托族人长大的!她的外家在西北,跟老夫人有些来往。婚事是老夫人首肯的,夫人仰慕伯爷是真,想找个安身之地不受漂泊之苦也是真!老夫人觉得家中有此人,娘子你有人照看,伯爷也无人敢慢待。便是圣上恩重,忠勇伯照佛,可一天十二个时辰能照佛到的也就家人了。那时,伯爷伤重昏迷,而娘子你也经不得长途跋涉。西北便是回来人……也不合适……” 林雨桐笑了一下,便不再问了。 这个‘不合适’三个字,就把林克用跟林家的关系说尽了! 北翼公林重威跟陈万仪是结拜兄弟,情分非同一般。按照世人流传的关于‘云台结义’的各种版本的故事,都不难听出来,这一翻结义,真堪比桃园三结义。连带的南翼公韩冒劼,三个人自打天下以来,当真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他们都为彼此舍过命!所以,登基之时,陈万仪要携韩冒劼和林重威一起上九重宫阙,一起面北而坐。而韩冒劼和林重威二人,两人当殿斩杀了不服者一十八人,踏着血扶着陈万仪坐在了那把龙椅上。 这是老一辈的情义! 到了林克用这一代,不是谁叫他们三个结拜的,而是他们三个性情相合,自己结义的!文昭帝姓金呀,他是陈万仪的外甥,不是儿子。 北翼公保的是他义兄陈万仪的江山,不是姓金的江山。 而林克用在新旧交替的时候冒死出城,一路被追杀,他保的是谁呢?是他的义兄金匡稷。 这里面的事情除了当事人谁能说清?就是桐桐也根本无法探究其究竟。但不得不说,而今的局势很微妙!朝廷同南北翼公的关系很微妙,朝廷内部的关系也很微妙。林克用不是林重威的嫡长子,韩宗道也不是韩冒劼的嫡长子,所以,他们有各自的爵位,而不是国公府世子。 可也正是因为有这两人在,他们拽着朝廷跟两个镇边的国公府,叫两边都有个缓和的时间。所以,为何王氏要过继儿子,宫里也答应了呢!原因怕是就在这里呢! 可说实话,若是当年陈万仪真没想传位给外甥,那金家兄弟想窃位,可没那么容易。只凭那两个国公府的镇边军直接都能反了。这中间必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兄……”林克用攥着文昭帝的手,好似用劲了全身的力气,“皇伯父……皇伯父当年……要传位……传位给大兄……” 林克用嘴里的皇伯父正是太祖皇帝! 文昭帝将额头贴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打在了锦被上,湿了一片。 半晌,文昭帝才从脖子上挂着的荷包里取出一张染血的布片,布片上只有四个字:大兄速归! 字是林克用的字体,但是他出现在军营前的时候浑身是血,眼前军营在跟前了,人彻底的晕过去了,其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是在检查他身上的伤的时候才发现,他把这张布条塞到了伤口里。 青牛先生跟自己行军,他看了这情况就说:必是林二爷知道中毒了,伤又重,怕误事!这才想出这个法子,把要紧的话留下来了,硬咬牙撑到了现在。 也就是义弟拼死传来的这个四个字,叫自己及时回京了,才有了而今的天下。 这布条落在林克用眼里,他点头:“是我写的……一路……被追杀……我以为我……我活不了了……事……事可以不清楚……但……但是天下不可……不可旁落……皇伯父之志……皇伯父之理念……别人不行……皇伯父信……信大兄……说他们……他们都是阴谋家……不堪为帝……”这几句话说的,说到最后,言辞已经含混。 文昭帝攥着林克用的手一个劲的捶打着自己的额头,肩膀耸动,可却没叫任何人看见他落泪。 韩宗道急忙问:“老三,当日你送信这个事是咱们俩议定的!你送信,我做内应……你走的事何其隐秘,这事你跟谁提过?” 林克用抬手起左手,韩宗道一把抓住,就听林克用说:“宋……宋……” 韩宗道顿时就便懂了,“宋……姓宋的!但你不知道到底是宋氏那个时候出卖了你,还是宋氏带到林家的陪嫁之人给宋家送了消息……” 林克用点头,是!二哥绝不会出卖自己!事实上二哥留作内应,一样凶险。自己当时一被追杀就明白了,问题出在自己的岳家——宋家! 所以,宋氏那么着急改嫁就说的通了! 林克用看一直没言语的皇后,“嫂嫂……” 吴皇后点头,“我在!三弟,我在。” “嫂嫂……宋氏嫁吴家的事……我知!” 吴皇后的眼泪唰的一下下来了,“嫂嫂对不起你。” 林克用再摇头,“嫂嫂……宋氏不能除掉……南唐宋皇后……乃是宋氏胞姊……宋家当日假降,朝中出内乱,他自是心向旧主……宋受勋……乃是南唐国丈……” 吴皇后不住的点头,“南唐皇帝李璜去年去帝号,不敢称帝,而今只敢自称国主。” 林克用点头:“所以……容宋家……叫宋家将功赎罪……宋受勋以国丈之身……必能劝服南唐投降……大兄……不打仗……于朝廷于百姓于天下……便是最大的善……” 文昭帝不住的点头,“好好养着……别的都不重要……” 好! 说了好些,林克用到底是乏了,昏昏沉沉的又睡过去了。 韩宗道喊青牛先生,“看看……看看是怎么了?” 没事!睡着了,只是睡着了。还是有些精神疲乏的。 那就好!那就好。 韩宗道守在这里不走,说文昭帝:“大哥和嫂嫂先回宫去办正事!我守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好,“有什么变化,马上叫人送消息进宫。” 两人走的时候给林克用把身上的毯子盖好,这才转身出去了。 林雨桐等在中庭,要送贵客出府的。她福身给两人见礼,“皇伯父和母后要回了吗?” 是啊!要回了。 皇后扶了她起身,“我们又不是外人,以后不要管这些劳什子客套的礼仪。你自来见风就咳,虽说瞧着好了,可还当小心才是。”说着又问跟着的云嬷嬷和青芽,“你们夫人呢?” 林雨桐忙打岔,“父亲一醒,母亲怕是心里劲儿的松了,竟是直接躺下了……” 皇后叹气,拍了拍桐桐的手,“不许送了,回去吧!等身子养好了,你父亲身边能离开人了,接你去宫里住。” 好! 文昭帝从手上褪了一个扳指塞给桐桐,“乖,回去吧!拿这个换了钱叫丫头给你买糖吃。” 真就脚步匆匆的走了。 林雨桐看着扳指这东西还真有些……怀念!她在手指上套了一个又一个,太大了,只能给青芽拿着,“回去放匣子里吧!”卖也不能卖,用也用不成。 她回去想再看看林克用,可到的时候里面就听见鼾声阵阵。韩宗道在林克用身边睡下了,两人抵足而眠,睡的不知道有多香。 她干脆悄悄的退出来,站在外面跟林宽说话,“患难相随,情比金坚……这般的兄弟情分……”难免叫人动容呀! 林宽脸上带上几分笑意,“当然伯爷跟陛下和忠勇伯是在云台歃血为盟过的,发誓要患难相随,生死与共的。” 林雨桐没言语,回房去了。 患难相随,生死与共,这是兄弟之义! 其实,除了夫妻之情之外,有一些情分原来是可以这么动人的。虽然不知道那个穿越者当初是怎么忽悠的,但她想,便是最开始目的不纯,陈万仪他……也要被这样的愚忠愚义给打动的。 这是愚忠愚义吗?不是!这是心地至正至纯! 回到皇宫的文昭帝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宋家!好一个宋家!” 皇后递了茶过去,“宋家杀一万次都不足以解恨!但有义说的对,便是要杀,不急于一时!事得办,令宋家去办,未尝不是个办法!这么着,您宣召宋受勋,我宣召宋氏。这事双管齐下,还就不信这事办不下来。容宋家一时,可真正的大一统这天下,更可以叫将士少流些血,叫这天下少死些百姓……也叫朝省出一大笔开支。而今朝廷捉襟见肘,粮草开支是大项……” 文昭帝闭上眼睛,“好!就这么定了。” 皇后一点也没犹豫,转脸就打发了人,“去吴家,宣宋氏进宫!” 吴家是承恩公府,因着皇后之父早亡故,皇后乃是被长兄抚养长大。皇后的长兄吴秋储比皇后年长许多,确实是代父尽职了,因此,皇上给的是承恩公的爵位。 宋氏嫁的是承恩公府的二爷吴秋藏,这位是幼弟,因自幼无父,长兄十几岁就当家理事,乱世里想要立足何其艰难,顾着外面的事了,便顾不上教养他。因此,这位二爷一直跟着母亲长大的。性情上跟宋家长兄不同,也跟皇后截然不同。 这些年,皇后把这个弟弟恼恨的很,真就是十余年没见过面。而今坤元宫里来人,不是要见二爷,而是要宣宋氏。 这如何不叫人惊讶! 老夫人就问说,“这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郭公公乃是坤元宫的掌事公公,淡淡的接了一句:“好叫老夫人知道,忠勤伯醒了。” 啊?整个正堂顿时静下来了!说实话,自家二爷跟忠勤伯比起来,那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呀。谁没见过林克用的风采?谁能忘了林克用的风采? 这个人原以为躺着躺着就死了,可谁能知道,人家醒过来了。 可这醒过来了,找宋氏干什么? 宋氏手里的玉簪啪的一下落在地上了,“醒了?” “是!醒了。”来报信的嬷嬷瞥了那玉簪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讥诮,而后慢慢的退了出去了,在门口了还提醒说,“娘娘等着呢,请二夫人快些。” 宋氏颤抖着手从首饰匣子里摸出两支簪子簪好,整理了衣摆。 方嬷嬷提醒道:“夫人,该动身了。” 好! 宋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到了皇宫门口。直到站在了坤元宫门口,这才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在宫人的催促下,一步一步的进了正殿。 皇后端坐其上,她缓缓下拜,上面没叫起,她不敢起身。 这也是吴秋实成为皇后之后,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见。 皇后看着匍匐在下面的宋氏,冷笑了一声,“这么些年,我一直想不通你急迫的想改嫁的原因!说一句不怕自爆家丑的话,就是义弟躺在那里,也不是我那兄弟可比的。还有孩子……本宫生过孩子,生下就夭折了,再无缘做母亲。可便是看着那两个已经没有呼吸的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当年也是痛彻心扉……你作为母亲,又是怎么舍得把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抛弃了的?这都是有违常理的!我就看着,看你想干什么。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皇后起身,走到宋氏面前,冷声问道:“先投大陈,再投南唐……出卖朝廷,你参与了多少……” 宋氏眼睛一闭:做梦都怕被人知道,可还是被人知道了! 她叩首:“不是臣妇要背叛丈夫,而是臣妇身边都是宋家人……臣妇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987章 天地情怀(5) 皇后看着宋氏,缓缓的坐回去了,“你的这些狡辩,一句我都不信。说到底,你不过是怕事发获罪,想要找个托庇你的地方。承恩公府,是个好地方。” 宋氏不住的以头触地,再不敢多言一句。 皇后就说,“依照我以前的脾气,宋氏,你早死八百次了!若是我家三弟一直不醒,你便是弃他而去,我鄙薄你无情无义,但我不会将你如何!世上的坏人多了,不犯律法,就得容。皇家一直是这么看你的!我也是看你的!可我家三弟醒了,很多不能知道的细节,本宫也才知道了!你是没见呀,那个狠呀,当年名动天下的白玉郎君浑身染血,身上的伤纵横交错……血浸透了冬衣呀!只要想起那场景,只要想起三弟躺在榻上十数年……便是将你千刀万剐,尤不能解恨。” 宋氏不住的颤抖,“娘娘,臣妇……是贪生怕死!可臣妇所言句句属实,是我身边的丫头给宋家报的信!因此,我改嫁之后,除了带着嬷嬷之外,当日从宋家带出来的人尽数还给了宋家!这些年同娘家相处也颇为冷淡……” 皇后便说,“那就是说,你笃定,当日截杀忠勤伯的是你父宋受勋!” 是! 皇后朝屏风那边看了一眼,马上就有一宫人拿着一张什么过来,放在了宋氏的面前。 就听皇后说,“你画押吧!” 画押? 皇后轻哼一声,“到底如何处置你,就看你父的决断了。” 大殿之上,宋受勋站在文昭帝的面前,“臣知道,忠勤伯醒了。” 文昭帝眯眼看他,“你有何话可说?” 宋受勋腰板挺立的笔直,“圣上,宋家世受大唐恩德,更是遴选臣之女入宫闱,册封为后。臣是南唐国丈呀!以大义来说,臣乃大唐之臣,为国尽忠筹谋,乃臣之本分;以人伦而论,臣乃南唐皇后之父,南唐皇子皇女之外祖。圣上,依您说,臣当如何才是对的?以骨肉血亲之头颅,换我宋家在新朝之地位,便是对的吗?”说着,就缓缓的跪下,“此事,不外乎是成王败寇,臣输了,仅此而已!但臣不悔当日之决断!臣在您这里有罪,但臣无错呀!” “忠臣呀……”文昭帝笑了,“大唐的忠臣!好!朕姑且将你当做是大唐的功臣。那朕来问你,大唐今何在?便是南唐,今又何在?南唐皇帝李璜好美食好华服,好精舍好华灯,好美人好饮宴……偏居东南一隅,却依旧高床软卧,只享受作为帝王的待遇,却不承担作为帝王的责任。主动去了帝号,为何?怕朕攻打他,怕他不能享受现有的一切。你想做他的忠臣,可他已然不是帝王了,你又是谁的臣呢?” 宋受勋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哽咽出声,好似怀着满腔的凄凉一般。 文昭帝就道:“既然自诩为忠臣,那朕便取你一‘忠’字。既然你自诩为慈父,自诩为为儿孙想的慈悲长者,那朕再取你一个‘慈’字。既然忠,那就当知道,忠臣当保全帝王之名节!叫百姓免受战火荼毒,这是一个帝王最后能为百姓做的,若是他能做到,他的谥号朕准他用‘思’!” 追悔前过为之思! “至于南唐皇室其他人等,朕尽数赦免,只需挪入京城,朕册封其为安乐侯!”文昭帝说着就道,“宋家曾献家产投诚太祖,太祖册封你为康乐侯。事成之后,你便还是康乐侯吧!” 意思是将功折罪!一边是康乐侯,一边是给南唐陪葬,选哪一个呢? 南唐的皇帝都不敢自称皇帝了,人心也早散了。 宋受勋叩首:“臣遵旨!臣有二臣之心,圣上尤能给臣以改过自新的机会……臣不胜感激。” 文昭帝轻笑一声,“你也不要感激朕!要感激就感激朕的三弟吧!朕不怕打仗,朝中叫嚷着要打仗的武将满朝都是。大陈朝最后一场大的灭国之战,都等着建功立业呢!虽说会耗费一些粮草,可朕在别处也有所得!所以,朕从来不怕打仗。可为何用这一策呢?因为朕的三弟建议的!这是给了你宋家机会了!你当记着,你们欠着朕三弟的命呢。” 宋受勋再叩首,不敢言语。这便是警告,但凡有一点不妥当的作为,必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的。 他起身退了出去,“老臣不日将离京去东南。” 嗯!去吧。宋家的一家子都在京城,还怕你跑了。 于是,宋受勋出宫了,宋氏也才被礼送出宫。 方嬷嬷扶着宋氏上了马车,宋氏浑身都瘫软了,“嬷嬷……他醒了!”当日怕他醒了,不肯与自己干休;可又怕他不醒,当时就死了,那时候新帝要真的去查,自己是非给他陪葬不可的。谁知道不死不活了这么些年,眼看事过境迁了,这怎么就又醒了呢。 方嬷嬷说,“到底是看在女郎君的面上……没有赶尽杀绝呀!” 宋氏摇头,叮嘱说,“回去只说是着凉了,要养病,不管什么事都先放下。” “要给大皇子妃递个消息吗?” 宋氏摆手,各有各的命数,各有各的运道,需要递什么消息?! “需要!”桐桐跟云嬷嬷道:“这些待客的章程还是要叫母亲知道的!咱们家十数年不开大门,不宴请客人,因此,许多事情都怠慢了。兄长身边的人,都是从西北带过来的。叫兄长全权打理便就是了。兄长是嗣子,可也是父亲的亲侄儿。西北的家人自然是家人!难道祖父会害父亲和我不成?一个陪着太祖打下江山的人,其心胸非一般人能有。母亲太紧张,不用如此。若是觉得家事繁杂,只管推给兄长。可能母亲觉得有这时间,去给父亲煲一碗羹汤更自在吧!” 云嬷嬷忙应了一声‘是’,“那老奴便给大公子送去了,回去就去劝劝夫人。” 嗯!去吧。人一走,桐桐就歇下了。她想着明儿客人就上门了,四爷就能来了。因此早上起来,心情颇好的叫青芽喊人来打扮。 她指着桌上的胭脂和唇脂,叫青芽拿来,“给我瞧瞧。” 青芽忙给递过去了,“都是宫里送来的,娘子从来都不曾用过。” 林雨桐接过来,用指甲挑起来瞧了瞧,有些讶异,“颜色这般自然的脂粉……” 是!只有宫里有,“据说是太祖皇帝为贵太后做的。” 是的!太祖的皇后姓刘,在太祖驾崩之后,她被册封为贵太后!本是太祖妹妹的长公主,因为儿子继承了哥哥的皇位,她也成为了太后。所以,大家嘴里的太后就是文昭帝的母亲。 至于说武昭帝的皇后,也就是四爷原身的母亲,也姓刘,她是贵太后的侄女,武昭帝驾崩之后,她带发修行,不要尊号,文昭帝给了一个显德仙姑的道号,闭关修行去了。林雨桐将胭脂又拿起来看看,想来这位太祖便是铁汉也有柔情的一面。在能名正言顺的搜集后宫的情况下,守一妻,爱一妻,把一腔的柔情都放在这脂粉上了。女人会老的,会惶恐的,所以,他就做了脂粉,只为了叫家中妻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美人。 她把这脂粉推过去,“不用宫里的了,拿外面来的用吧。” 为什么? 桐桐看着那脂粉,“这东西就不该传到宫外!它该独属于那一个女人!这对她来说,不独独是脂粉。” 青芽一愣,忙都给收起来,上了锁了。重新拿了外面的脂粉递过去,“您看看这个。” 桐桐抬手挑了胭脂,“就这个吧!”能叫气色更好看些。 所以四爷随着几位皇子出宫,来了忠勤伯府,就看到一‘我见犹怜’的桐桐。 这个体态,这个造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柔弱。 再瞧那皮肤,白的都像是要透破皮了,那点脂粉放在脸上,添了两分颜色,却更像是粉饰太平,叫这我见犹怜的劲儿愣生生的又添了两分。 而桐桐眼里的四爷呢?长的颇为冷峻!真的,特别的冷峻。其实四爷本身并不是冷面王,真不是冷着脸一万年都不带变的。可眼前这个少年是!如今四爷也只能是,要不然突然性情大变,岂能不叫人奇怪。 出现过陈万仪这样的人,他一换了芯子,性情上肯定是有变的!大家把这个变化定义为真命天子,变化自然就合情合理。 可四爷现在大变一下试试看?也想当真命天子吗?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于是,出现在桐桐面前的只能是一个一身黑衣,披着黑大氅的生人勿进的四爷。 大皇子见桐桐盯着四郎看,就笑道:“你见他见的少,不认得了?四郎。” 桐桐就笑着见礼,“听闻四殿下前些日子伤了,而今可好些了?” 四爷:“……”把手递给她看,“好多了。” 其实不难看!猛的一看,若不是细心的人都很难发现这是六指!这样的手指去掉任何一个,才叫人看着怪了!因为人家每一个都有独立的地方,排列高低也没毛病。 她不由的就想起六指琴魔,这玩意扒拉琴弦得多酷呀!于是,她就问四爷,“弹琴是不是不一样?” 四爷差点破防给笑出来!桐桐想事的角度总是这么清奇。 可这话却把周围的人吓一跳,这位四殿下最烦人家拿他的手说事了!今儿这要是翻脸了,可怎么好? 大皇子才要打圆场,谁知这位四殿下说,“没试过,改天弹给你听。” 众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然后默默的收回视线…… 第988章 天地情怀(6) 其实原身跟这些宫里的皇子皇女都认识,能出门的时候偶尔也会被接进宫里。 宫里的皇子排序到六,但其实只有四位是文昭帝亲生的,老三和老四是武昭帝的儿子,因是嫡亲的侄儿,好些家里的儿郎都是堂兄弟甚至族兄弟一起序齿的,这么叫本也不奇怪。不过是文昭帝在给侄儿的待遇上跟皇子是一样的,再加上武昭帝没的时候,孩子们都小,也一直是帝后抚养长大的,因此叫人看起来,跟皇子皇女真没那么大的差别。 武昭帝留下了两子一女,也就是四爷的上面,还有同父的兄姐。老三叫金嗣平,四爷叫金嗣烨。还有一个在公主中序齿行三的公主金楚怜,被册封为圣荣公主。 她行三,但因为吴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和二公主落地就夭折,因此,她算是公主排序中的最大的一个,也只有她是有封号的。 而文昭帝自己,儿子有四个。大皇子金嗣戎、二皇子金嗣文、五皇子金嗣昌、六皇子金嗣华。公主还有两位,四公主金楚惜,五公主金楚悦。 这些皇子皇女中,只大皇子成婚了,因此,今儿大皇子妃吴东珠也来了。 今儿林克用是在榻上靠着的,这会子面前站了这么一排。 韩宗道坐在边上给林克用说这谁是谁,“最高的是老大,最迂的就数他……” 林克用对着大皇子点头,“殿下中正……难得。” 大皇子:感情二叔的话得这么听呀!这话大概也只他们能解背后的意思。 韩宗道又指二皇子,“莽夫一个!” 林克用顺着韩宗道的指点打量了一遍,“殿下勇武……” “谢三叔父夸赞。”这么说就中听多了。 对老三的点评韩宗道照样不客气,“难养活的很,难有能入口的,好容易有了能入口的,偏又常不常的吃了难消化。以后他若再来,不用在吃喝上刻意招待……” 老三一脸赧然,才要说话又咳嗽了一声,只能拱手欠身。 林克用含笑看着,“殿下当……放开怀抱……” 老三一愣,忙拱手:“谢叔父指点。”太医也说过类似的话,优思伤脾,伤脾则食欲不振,难以克化,且夜难安枕。长此以往,自然身子不好!忠勇伯说的是日常小事,可忠勤伯一开口就点在了骨子里。难怪都在可惜当年的白玉郎君,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到了四爷身上,韩宗道说,“看见这小子,我就觉得吃进去的难消化。” 林克用打量了四爷一眼,“人到……这世上……多点什么……少点什么……都是天意……祸福自来相依……阳的另一面是阴……阴的另一面……必是阳……” 四爷心里暗自点头,这个老丈人可不仅仅是个聪明人!他忙拱手,“多些三叔父指点。” 韩宗道指了老五,“这小子我倒是见的少。” 五皇子忙道:“二叔,侄儿不爱动,少给您请安……” 林克用就笑,摆摆手,“殿下克己……难得之才。” 五皇子郑重行礼,“三叔父谬赞了。” 剩下老六了,他左右看看,然后讪讪的笑,“最常见二叔的就是侄儿了。” 林克用眼里都染上了笑意,“殿下心胸豁朗……圣上和娘娘……之福。” 四公主先站出来,拉着三公主,“叔父,这是三姐……我是四儿。” 林克用眼神的慈和的很,“三公主‘和’而不群,四公主心‘纯’性敏……善!” 三公主愣了一下,然后郑重的福身,朝后退了一步。四公主洋洋得意的看大皇子,“听见了吧?三叔夸我心思纯……” 大皇子心里叹气:纯,有时候便是说你想的少思的少,心思太过简单!这里面的话显见你是没听明白的。 那边大皇子妃拉了五公主的手,“叔父,这是小五……” 林雨桐看了吴东珠一眼,这个大皇子妃……不该这么说话!公主们在长辈面前能自称昵称,但是作为嫂子不该这么称呼的。皇子妃便是皇子妃,这里面这个度不是这样的。私下姑嫂亲密可以那么称呼,但在外面绝对不行。 就像是韩宗道对这些皇子皇女们说话不客气,那是因为皇子皇女的成长过程中,韩宗道是常见的,有情分在。 可林克用在称呼对方‘殿下’‘公主’,为何?因为这中间少了情分。 林克用脸上的表情都没动,看着瘦弱的五公主只道:“要好好吃饭……胖一些……好看……”再多的一句都没提。 五公主耸耸鼻子,“……回去……回去就吃……”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吴东珠就朝边上的桐桐看了一眼,“楚恒妹妹,听见了吗?叔父可说了,胖一些才好看。要不然回头有了小兄弟,你可要失宠了哟!” 大皇子侧脸严厉的看了她一眼,吴东珠愣了一下,我也没说什么呀?气氛正好,我说几句俏皮话怎么了。 林克用轻咳一声,“怀中有可抱,何必是儿郎?” 桐桐就看青牛先生,“该服汤药了,熬的再浓一些端来。”说完就看林克用,“儿带殿下们去园子里转转,您先歇着吧。” 林克用点头,就朝大皇子道:“失陪了……殿下们自便……” “叔父好好休养,莫要劳神。” 好! 林雨桐顺势就将人给请出去了,家里有病人,人家当然不会在府里转的。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告辞,只说是来日方长。 大皇子低声道:“照顾叔父要紧,你也要擅自保养。这几日你二兄怕是也要回京了。有事只管差遣你二兄便是了……” 这二兄说的是韩宗道的儿子韩嗣源,结义的兄弟姐妹,韩嗣源行二。 两人低声说着事,四公主哼了一声,跟大皇子妃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谁才是亲妹妹?” 吴东珠看着跟大皇子异常亲密的桐桐,扬声问了一句:“之前听闻妹妹对琴颇为好奇?我那里有一把古琴,音色极好,我改日叫人给妹妹送来。” 大皇子就皱眉说桐桐,“怎的又想起学琴了?养着身子便罢了,那些东西学了陶冶性情,不学也无甚妨碍……” 林雨桐只得解释说,“大兄知道的,我自来读一些医书。古籍上有载,乐本也是一味药。宫商角徽羽,对应着五脏。宫入脾,商入肺,角音能入肝,徽音可入心,而羽入的是肾。其琴弦震动之率,与五脏韵动之律同……”这真的是桐桐从来没有涉及过的一个领域。这不是杜撰的,中医上真是这么讲的。但是,自来对音律不感兴趣的人,叫自己从这个角度去钻研,太难了。可是,现在想想,生命那么长,克服克服,许是就行了呢? 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她的理由摆出来都觉得天经地义。 大皇子恍然,“原来如此!这有何难?宫里有的是好乐器,回头选个你喜欢的便是了。” 好! 马车就在门口,大皇子先上了马车了,吴东珠走到一半了,站住脚,拉着桐桐低声道:“妹妹,我想,你跟母亲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母亲她自来也不容易……” “是啊!挺不容易。”林雨桐看了她一眼,“年初生了我,年底又生了一个,一年生俩……她身体还好吗?” 吴东珠当时就愣住了,而后面色一红,转身上了马车。 桐桐都没等吴东珠进了马车,马上回来喊四爷:“四殿下稍等……” 四爷站住脚,其他人都先上了马车,林崇韬忙着送人家上马车,这边桐桐低声问四爷:“身边干净吗?” “都打发了,从皇上皇后要了人,把身边人换了一遍……” 那就好,“手指怎么样了?疼吗?” 四爷把手伸出来叫她看,桐桐直接伸手,把每个手指头都扒拉了一遍。 吴东珠隔着车上的纱帘看的清楚,她扯了扯大皇子的袖子,“殿下您看,楚恒妹妹好似格外喜欢四郎呢!” 大皇子朝外看了一眼:少男少女,在一起扒拉手指。 隔着车帘,谁看不见呀! 大皇子轻咳一声,喊道:“四郎!”义妹单纯,少有接触外男。她不知道这么亲密不可以,你在宫里长大,你什么不知道?胡闹! 四爷只得收回手,看了桐桐一眼,而后转身上了他的马车。 桐桐笑眯眯的摆手,送这一拨尊贵的客人离开。 林崇韬低声道:“小妹,四殿下不小了,不是小时候的玩伴了……” 林雨桐:“………………”她不得不解释,“我就是好奇,六根手指若是弹古琴,会有什么不同。” 林崇韬看桐桐,她的表情如此真诚,这娇娇软软的样子:好吧!我信了。 车马辚辚,往宫里去了。 马车上,大皇子严厉的看吴东珠,“你刚才把老四叫什么?四郎?四郎是谁都能称呼的?你的规矩呢?动辄便是谁喜爱谁?这一个长嫂该说的话吗?” 吴东珠扭脸赌气,“在殿下眼里,妾身做什么都是错的?” 大皇子很认真的告诉她:“你不必刻意跟谁很亲近,守好该守的规矩便好。” 张口规矩,闭口规矩,就我得守规矩!忠勇伯说起皇子皇女就跟说他的儿女似得,那是规矩? 当然了,她这话是不敢说的!就是突然觉得,心里慌的很。林克用哪怕是靠在榻上,还不能下床,可却也不难看出若是站起来,那必是一长身玉立之人。便是消瘦,可面容也颇有风姿。更不要提言谈,便是言语还说不顺畅,可总能一语而中的。这跟自己的父亲比起来,林克用当真算得上是才貌仙郎了。 这样的人……任何女人都不会舍得舍下他的!母亲她……究竟是作何想呢? “你那生身之母……”林克用摆手,跟桐桐道:“不用过于在意……” “我不在意!”桐桐捏着针,稳稳的扎在他的手臂上,“您放心,她并不能将我怎么样的。” 嗯!林克用昏沉了起来,“……她的生恩,为父已经代你还了……她给你一条命,为父饶了她一命,一命换一命,再不相欠……我儿不用被她掣肘……”林雨桐捏着针的手一顿,缓缓的应了一声。 等林克用重新睡下了,桐桐回了屋子,才问青芽,“我记得有一副舆图,你拿出来我瞧瞧。” 是! 舆图就被挂了出来,这地图已经颇有后世的模样了,很清晰。但在东南闽省这一带,标注的颜色却不同,这便是南唐。 这里自来多山,最难平定。 南唐的皇后姓宋……林雨桐在舆图上点了点,就叫青芽把这东西又给收起来了。前因后果,她想,她应该是懂了。 四爷在宫里安稳,手指伤了骨头,瞧着没事,可怎么着也得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养伤。而桐桐呢,也心无旁骛的帮着林克用诊治了起来。 家里的客人一拨接着一拨,但这些有林崇韬接待安排,只一些故人才会被带到后面见林克用。 可哪怕见的人不多,外面也都传遍了,说是玉郎还是玉郎,其风采丝毫不减当年。 是的!林克用是不允许丑的!便是在家里的榻上,他也一定是宽袍广袖。一身病容披散着头发,但那头发也一定得是梳的整整齐齐。 甚至跟林宽抱怨,“本该三天一养发,结果你偷懒了,七天才一养,你看看,早不如当年丝滑了……” 林宽耿直的道:“当年您是十五六的少年郎,而今已然是三十而立之人了!脸再保养也是会长皱纹的,头发再保养,也不会如少年一般丝滑……” 林克用好生惆怅,“错过了最美的年华!” 林雨桐:“……”亲自配了养发的药膏,偷着给林宽,“每天洗一次,半月便会丝滑起来。” 好……吧?林宽嘴角抽搐着,但还是背着林克用偷偷的给用起来了。 自从头发都丝滑起来了,林克用的心情顿时就好起来了,各种繁琐的后续康复治疗,他的配合也高度积极起来了。 等天飘雪的时候,林克用能下床来活动了。双腿还是僵硬,得人扶着才能一步一步的挪动。最开始只在屋里,后来,就能在廊庑里活动了。 大雪纷飞,桐桐和林崇韬一人一边,架着林克用锻炼。这非得自己吃一翻苦头,把这筋骨活动开不可。隔三差五的,韩宗道和文昭帝还是会过来。若是过来了,两人就陪着在家里的游廊里活动。 从最开始的只能在廊庑走动,到后来的,搀扶着可以在长长的走廊活动,到了腊月,竟是能靠着桐桐的搀扶,将府里的游廊走一遍。 那么接下来,就得自己走了,脱离人的搀扶,自己走。 三两步一摔倒,便是周围的人搀扶的及时,也难免磕碰。王氏远远的站着看,从不靠近。好几次见了桐桐都欲言又止。 桐桐就问她:“母亲有什么话说?” 王氏红了脸,低着头摆弄帕子,而后才道:“那个……不用将你父亲逼迫的那般紧。便是一时不便,也没有妨碍!” 林雨桐:“……”一个那般风采之人,连头发不丝滑都不能忍受,怎容以残破之躯出现在人前?其实王氏眼里的林克用,压根就是粉丝看明星。明星在粉丝眼里的形象,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可明星躲开聚光灯之后,也是个人呀!他得为了臭美付出各种的代价,但是这就不用叫粉丝知道了。姑娘们喜欢男明星的颜,动辄就喊着人家老公。可要是她男友或是老公,花费N多的时间去做头发做面膜,敢问姑娘们还爱的起来吗? 林克用不到明星那个份上,但是他自来精致,这却是真的! 说到底,其实王氏跟林克用之间,缺乏彼此的了解。桐桐就只得道,“母亲一直躲着父亲做什么呢?您有什么想法……为何不能跟我父亲当面谈呢?” “我……我配不上他!”王氏嘴角露出几分苦笑,“站在他边上我都觉得自惭形秽……我也不敢跟他说话……当日这婚事,便是我外家主动求的……你祖母顺势答应下来,也是想着你父亲怕是醒不过来,而我……我又正好想有个安生的地方呆着……” “那您的意思呢?” 王氏扯着手里的帕子,“我也不知道。” 林雨桐:“……”她试着问,“那我替您跟父亲谈谈?” 王氏忙不迭的道:“好啊!” ……行吧! 林雨桐只得任命的跟对方谈,“老这么着不见面总不行吧!不管您是否愿意,婚事是祖母应下来的,这些年,照顾家里,照顾我,这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林克用觉得这个女儿:好生啰嗦! 一个小女郎君,这般絮叨,一点也不可爱! 锻炼的间隙,他坐下,“那就叫她过来,处一处嘛!我也得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行!愿意处就行。 然后桐桐每次过去看林克用,就叫人通知王氏,这么着彼此都不尴尬。 早起过来,林克用还没起。王氏听见帐子里慵懒的男声说,“起!” 她忙大着胆子过去,给撩帐子。 林克用马上用袖子遮住脸,“退三步之外……” 啊?把王氏臊的,还以为人家嫌弃她靠近。 林宽端着热帕子过来,“夫人,早起伯爷先得两条热帕子,一杯薄荷水……” 王氏才要问为什么,就隔着纱帐见榻上的人伸出手,摸了一条帕子过去,整个盖在脸上,良久,才擦了一擦,拿开。 桐桐低声解释,“早起会有眼屎,也可能流口水脸上沾上了……在见人之前,得先把脸上,眼耳口鼻擦干净……” 王氏藏在袖子里的手蜷起,再是想不到他是这么一个人。她就眼看着这男人又接了杯子,漱口,这次不用说也懂了,这样能保持口气清醒。而后再拿另一条帕子,将嘴角擦拭的干干净净。 在王氏看来,这就已经算是梳洗结束了。 但其实并不是!人家这才叫人撩起帐子,于是看清楚了,仙郎果然是仙郎,还在被窝里,都闪闪发光。 人家能下床了,就下来了。然后全套的梳洗安排上,林宽还抱出一个巨大的书匣子,可打开里面并不是书,而是各种的瓶瓶罐罐。给脸上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涂抹保养,连头发丝都不放过。衣服上有了褶皱,这个不可以。这个颜色的衣服怎么能配那个颜色的大氅呢?不可以! “这颜色是怎么搭配的?”林克用挑剔的指了一件,“那件还罢了了,天青色……跟今天的天气很配!” 王氏看看外面,天气阴沉,狂风怒吼,雪眼看就下来了,穿一件天青色,怎么就配了? 桐桐低声道:“不是跟天气搭,是他今天的心情有点不太明媚,就想穿一件天青色。”王氏抬头再看林克用的颜,满脸的纠结,然后转身就走。 林克用朝桐桐摊手,突然觉得天青色也不能配今天的心情了!他怅然的很,“现在明白宋氏再嫁为何嫁的那般干脆了吧?!女人总想要才貌仙郎,却又总盼着才貌仙郎就是天生丽质不老神……岂不可笑?” 林雨桐理解的点头:“您放心,我以后会认真的打扮郎婿的!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郎婿,就得花费时间养出一个什么样的郎婿来!那般愚蠢的想法,我不会有的。” 林克用的手指一动,这次大氅的颜色又深了一个色号,只有这个颜色才能配得上我此刻更阴云密布的心情,他沉沉的‘嗯’了一声,跟桐桐说,“人家要是能接受,就留在这个家里。人家要是不能接受,就和离!叫你祖父母认做义女,叫你皇伯父给恩赏个乡君县主的封号都未尝不可,我再送一半的家产给她!她来去自由!” 主动这么说,母亲还不得以为您要赶人?“且缓缓吧,母亲并未曾说不能接受。” 嗯!那倒也是。 可这天夜里,府里的门被敲响了,韩宗道急匆匆的来了,身上还带着喷溅的血,一路直入林克用的院子。 王氏的手一紧,跟云嬷嬷说,“什么日子我都能过,可我最怕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伯爷一醒,咱们就跟再无安宁了。” 云嬷嬷:“……”这说的是什么话,“伯爷是圣上结义兄弟,患难要与共,生死当相随……”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王氏一晚上没睡着,天亮了,才念叨了一声:“可我最怕这样的日子。”于是,吃早膳的时候,她就提出了,“妾身想……以妾身身子不好为由,去别院里养身子……” 桐桐愣住了,林崇韬也愣住了,这是何意? 王氏拽着帕子这般扭那般扯的,差点没给哭出来。 林克用叹了一声,王氏才二十八,这么着其实就是陪葬一辈子。他问说,“你若是不喜我那般……以后都不那样了便是了!” 不是!王氏摇头,“伯爷当知道,我父当年跟随这个起兵,跟随那个造反……最后怎么着了呢?一家子死的就剩下年幼的我了!我害怕……我想过安生的日子!就跟以前一眼……” 以前,府门紧闭,宫里照佛,无人敢欺!偏什么麻烦事都没有!只有一个宋氏,一年总要来几次,这就是王氏这十数年来,遇到的最大的麻烦了。 可以后真不能这么过日子!这也不现实。这不是躲能躲掉的事!这后头还勾连着西北的北翼公府呢,想太平?想无事?嗐!谁不想呢。 林克用沉默了良久,本来打算叫父母认她为义女的,现在怕是不行了!国公府麻烦着呢!他就说,“不如我进宫,请皇后娘娘认你做个义妹,给你请个县主的封号……对外只说,你原不过就是娘娘派来照看桐儿的!以后桐桐称呼你为姑母……我再分你一半家产,请宫里给你一个府邸。你若是有再婚之念,选好了人,宫里给下旨赐婚。若是再无再婚之念,桐儿得为你奉养终老,可好?” 王氏连连摆手,“我不要一半的家产,有点产业够我过活便可。” 那便是同意林克用的安置了! 林克用笑了笑,“先用饭,我随后便书信一封送到宫里,三五天就可办妥。”家产当然还是要给一半的! 是的!宫里的消息很快,第二天宫里就来人,宣召王氏。 紧跟着,下了旨意,给了王氏极大的肯定。大概言辞就是说王氏是难得的有侠义心肠的女子云云,反正是都知道她还是个姑娘身子,跟林克用并无夫妻之实!当年不过是奉旨照顾,而后忠勤伯渐渐康复,她的使命完成云云,宫里恩旨封为义云县主,赐县主府邸一座。 这府邸在哪里呢?在皇城边上,不大,但特别严整。 林克用把林家的仆从连同云嬷嬷这些人都叫对方带走,“等不需要了,再放人回来。” 王氏跟林克用行礼,“以后我待伯爷如兄长,我还是林家的人,带着林家的人我心里安稳。” 行吧!你高兴就好。 然后林崇韬亲自给安顿好才回来的!一回来就来见林克用,“二叔,要不……我还是回西北吧。”嗣子这个事很可以作罢了! 林克用斜眼看侄子,“留在京城委屈你了?” 反正没有西北辽阔! 林克用叹气,看!就是这样,人家孩子也不愿意离开爹娘的,“过完年吧!过完年放你回西北。” 林崇韬一下子就笑起来了,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说定了,不能改了啊!”说着,直接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林克用和桐桐大眼瞪小眼。 林克用说:“看!还是自己的骨肉最靠谱,这是铁打不断的。” 桐桐不得不跟着附和一句,“姑母她还能跑,我是想跑也跑不了!父亲,能交个底,告诉我咱这处境,危险吗?” 林克用想了想,而后摇头,“其实还好!” 但愿吧! 家里的事务林宽全权接管了,叫桐桐意外的是,林崇韬早上不起,他说他要睡个懒觉。 宽叔还说,“你看,做人嗣子是很难的,总怕哪里做的不叫人满意。” 是啊!本就是嫡亲的侄儿,非要做嗣子。嗣子难做,可侄儿却可以随性而为!在我亲叔叔家,我就不起床,那怎么了呢?我还是大少爷一个,管的着吗? 好容易起床了,见到桐桐的时候,林崇韬站住脚,特别诚恳的说了一句:“叔父说的对,小妹你……还是有些丑的!” 林雨桐脸上的表情寸寸龟裂,“兄长!” 林崇韬却哈哈笑着跑开了,“今年的年宴我不进宫领宴,你陪着叔父去吧。” 是的!过年得去宫里。 年前宫里又送了一拨衣裳,不仅有桐桐的,还有林克用的。大约都知道林克用爱美,于是,各种配饰加起来就有七八匣子。 一大早,桐桐就被林克用派来的嬷嬷梳洗打扮,收拾利索了,桐桐对着镜子,真就觉得自己怎么着还不得招惹一群桃花呀!这么美美哒去见四爷,心情瞬间明媚。可这一出门,就看到了坚持不要人扶的林克用。 站在那里的林克用,当真是好看!长身玉立的身段,潇洒恣意的姿态,如刀刻斧凿的面容……突然感觉被人抢了风头!招惹桃花吗?哼!自己怕是很难招惹到,桃花非得落自家这美人爹身上不可。 林克用打量闺女,带着三分嫌弃,三分挑剔,好似还有三分的欣赏,一分的欣慰吧,只简单的给了一句‘还行’的评价。 父女俩一辆宽大的马车,一上车林克用就歪着去了,跟桐桐叮嘱:“对皇子皇女们虽然要客气,但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教训回去。那宫里别管谁想欺负你,挤兑你,不要顾及……但也别太笨!要是眼看就吃亏了,忍一时之气也无妨,回头爹给你出气。你得记住,惹了天大的祸事都别怕,有爹呢,知道没?” 看来宫里的情况很复杂呀!桐桐点头,“您放心!我不好惹的!宋氏在外面的名声可好了,可见她是个厉害的女人。她在我面前都没讨到好,我还能怕了别人?” 林克用心里叹气,她没讨到好,那是因为她在你面前理亏!但是换个人呢?“回头爹从你祖母那里给你要几个武婢吧!” 行吧! 父女俩说着话,马车就到了宫门口了。 韩宗道带着轿辇叫在边上等着呢,桐桐先下来,问说,“二伯,怎么还见二哥回来。” 大皇子还说韩嗣源很快就回来呢,可一个冬天都过去了,也不见人呀! 韩宗道一边扶林克用下马车,一边道:“那小子嘴里什么时候说过靠谱的话?之前还捎信,说是过年肯定回来,瞧,到现在还没见人呢!不用管他,赶紧上轿辇,外面多冷的。” 几个人说话的工夫,边上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马车陆陆续续的停过来。 宋氏带着一女一子,缓缓的从马车上下来。一下来就看见那个风姿卓然的男人,边上娇俏的孩子抱着男人的胳膊,父女俩不知道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娘……那是谁?” 宋氏正思量呢,边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了这么一句。 说话的正是宋氏嫁进吴家当年就生的女儿,叫吴东璃。 宋氏催促这俩孩子赶紧走,“不要打听不该打听的,宫里不是其他地方,少说几句。” 吴东璃‘哦’了一声,就看见那一对父女所乘坐的轿辇,从她身边路过了。 宋氏知道,那父女俩从始至终都没给过她一个眼神。 后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打着哈欠,迷蒙的左右看看。感觉好些人都带着戏谑的眼神看自己,他不由的也带上了几分尴尬,催促宋氏:“赶紧走吧,磨蹭什么?” 宋氏低头不语,默默的跟在吴秋藏身后。 吴东璃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而后才恍然:那就是同母的姐姐呀! “姐姐!” 林雨桐正往坤元宫去,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压着声音喊姐姐。她没回头,不用看都知道,后面跟着的必是宋氏和她的女儿。不想一路被这么追着,她干脆转身走了另外一条路,青芽回头看了一眼,就低声道:“娘子,宋夫人拦住了,不叫再跟了。” 嗯!桐桐抬眼看这个皇宫,新建的皇宫各处瞧着都很鲜亮,她倒是不急着去了,时间还早,进去怪闷的。她想看看能不能偶遇四爷。 结果又转过两道走廊,就被人喊住了,“林三!” 林三?喊谁? 桐桐扭脸去看,“四公主!”哦!反应过来了,林三是喊自己的。 四公主下巴扬着,挥手叫跟着的人去一边,这才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抬手指着桐桐:“林三,别觉得你父亲醒了你就有人撑腰了!你要是再敢害我被母妃惩戒,我就……”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一个雪球蹭的一下飞过来,准确的打在四公主的手指上!雪球捏瓷实了跟冰疙瘩似得,打人可疼了。 四公主惊呼一声,朝雪球飞来的方向喊:“韩二,你出来!” 果然,柱子后面闪出一吊儿郎当的少年来,此刻抱臂靠在柱子上,“金楚惜,你要是再欺负她,我就把你的裤子扒了当众揍你,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吓唬谁呢?”四公主冷笑,“你再敢那么干,我就真嫁给你!” “嫁呀!我一年到头都不着家,乐意守活寡自己去呀!”这少年慢悠悠的走过去,不怀好意的盯着四公主看,“还不走,真等我揍你呢?这么想嫁我呀!” 四公主恶狠狠的瞪了桐桐一眼,转身跑了。 林雨桐:“……”还挺有趣! 却不想着少年转脸就给自己撂脸子:“倒了八辈子霉了,跟你们结义!一个两个蠢死你们算了!还不走,还等着小四转回来再揍你一顿?” 林雨桐:“……”好热闹的宫廷呀!这至少说明那一对帝后不是一般的宽和,要不然一个个的不会是这么个德行! 第989章 天地情怀(7) 偶遇四爷失败,碰到义兄一只。 这少年风尘仆仆的,想来是才回来,她就说,“二兄不换身衣裳?” 韩嗣源低头看了看,撇了撇嘴,但却也没把桐桐给撅回来,只一言不发的朝前,到了正路上了,看见三公主了,才道:“你先去,我换身衣裳。” 他比原身这姑娘在宫里住的时间要长,只要韩宗道离京,他八成是会住进宫里的。所以,他在宫里是有自己的地方的。 林雨桐‘嗯’了一声,目送他离开。 谁知这都走了几步了,人家就倒回来,上下打量了桐桐,然后‘呵呵’了一声,真走了。 林雨桐朝天翻白眼,是自己的审美有问题还是大家的审美有问题?毛病!小孩子任性一点可以不计较,但动辄就评价人家的容貌,这毛病可太坏了。 圣荣公主到跟前的时候嘴角含笑,“才看见的像是韩二,怎么又走了?” “才回来,回去换衣裳去了。”林雨桐跟她一起走,落后了半身。 圣荣没察觉,一直在路上问话呢,关心林克用的身体,“能行走就很好了,想要再御马怕是有些难吧!” “得慢慢来!躺了十多年了,还不得十几个月的康复?”林雨桐就说,“倒是不急!人醒了,就很满足了。” 是啊! 说着话,就进了大殿。 皇后眼看着桐桐落后圣荣一步进来的,一路走来,都保持靠后半步的身位。 蓦然,她心里就难过了起来。早前桐桐可不这样,必是三弟交代过孩子了。 林雨桐跟三公主见礼,就听上面一面色苍老的老太太开口说,“起来吧!就你们来的晚,坐着去吧。” 说话的这个便是太后。 林雨桐归席了,她的位置在三个公主之后,这个位置在上位的侧面,跟大臣女眷的位置还是有差别的。 她谁也不看,只瞧桌上的菜色,有好几道都格外眼熟。就像是眼前这道东坡肉,还没有东坡的时候惊现东坡肉,她不由的会心一笑。于是,抬手便给自己斟了酒,倾倒出来,是葡萄酒。且是陈酿!轻轻的摇摇杯子,自己抿了一口,不由的眼睛一亮,好酒啊! 五公主在边上‘嘶嘶嘶’的叫她,她扭脸去看,五公主拳头攥着递过来,像是抓着什么要给自己。 桐桐把手递过去,结果被塞了一把葵花籽,颗颗饱满,她:“……”抬头去看五公主,五公主挤挤眼睛,嘴里含着瓜子正偷偷的嗑着。 别说,还挺想吃的。咯嘣嗑了一个,大殿里突的静下来了,这一声尤其响亮,这么多人都朝这边看。 拿着瓜子是吃呀还是不吃呀? 吃吧!她坦然的嚼起来。大殿里正站着个宫人,收回视线之后人家又继续说他的:“长公主殿下说是让稍微等等,她昨晚走了困了,今儿来的稍微迟一点,还得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到。” 皇后脸上带着笑,问说,“怎么就走了困呢?怎么不见太医禀报?身体不和才会失眠困顿,若是如此,就不该叫长公主折腾……” 这宫人还是之前那语气,“长公主说,今年宫里怕是比往年都要热闹,必是要来的!只说叫等等便是了。” “不着急!”皇后特别好脾气,“叫人收拾暖轿去宫门口等着吧。” 是!这宫人应承着,才给出去了。 林雨桐缓缓的把瓜子放下了,这个长公主就是太祖皇帝的独生女,此女嫁到柱石国公府赵家! 老柱石公叫赵朴,已经故去了。而今的柱石公是赵朴的儿子赵敬。公主嫁的是赵敬的嫡长子赵弘殷。 长公主被册封为玉成公主,后加封为玉成长公主。她与赵弘殷成亲之后,得一女二男。 林雨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好似原身跟这位长公主压根就没碰过面。应该是宫里刻意为之吧! 这位公主本来就地位超然,再加上显赫的夫家!不说面对皇帝皇后她能趾高气昂,便是太后在面对这个侄女的时候,也是气虚的。人家的父亲见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接你们回来照管。结果呢?夺了人家的家业,欺负人家寡母孤女?这跟吃绝户财有何不同? 这个理换个方向说,其实也是通的。 皇后还是笑语嫣嫣的,叫了大臣的家眷近前来不时的说话。可太后却再未曾发一言。 五公主不安的动了动,朝林雨桐挪了挪,“要不然你装病,咱俩走吧。” 能走去哪?宫里只这么大的地方。桐桐低声道:“咱俩在最后,没人管咱们。” 那倒也是! 千呼万唤的,长公主终于进宫了。从长公主的马车快到宫门口开始,就不住的有小太监去禀报。第一拨太监才禀报完,太后就说大皇子妃,“你带着你这四个妹妹,都出去迎迎。” 林雨桐叹气,公主只三位,太后要不说带四个人,桐桐死活都不会起身的。这会子不起都不行! 她起身,默默的跟在五公主身后。 宋氏是真的在柱子后面坐着呢,她看见她的女儿站在公主们中间,气度自成,赶紧低下头。是的!大皇子妃还是自己养的呢?可结果呢?她是惶恐的,只桐桐闲庭信步,好似她就属于这个宫廷似得。 站在外面,风吹着。 林雨桐把斗篷裹严实,“宫门口到大殿,便是坐轿辇也得小半个时辰。” 吴东珠摆手,“小妹有所不知……” 正说着,又见太监来了,说是长公主走到哪里了。来去了四拨太监,还没见长公主到!结果第五拨太监来,远远的就喊:“长公主直接去了正德殿,传话说……太祖说男女本就是一样,为何太祖的话如今都不听?” 吴东珠面色一变,赶紧道:“坏事了,赶紧的,去禀报母后。”说完,就急匆匆的往里面去。几个公主自然得紧跟着。 进了大殿,吴东珠就忙说,“皇祖母,母后,长公主她……” 林雨桐在后面一把拉住了吴东珠,笑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先去正德殿了,看来咱们不用等长公主殿下了……只看咱们方便几时动身?” 皇后这才扬起笑脸,“前面到底不方便,叫女眷们休整休整。”说着就扶了太后,“母后,先去后面更衣吧,也叫诸位夫人整理整理……” 太后顺势就起身,转身去了后殿。 皇后走的时候看了桐桐一眼,桐桐这才低声跟吴东珠说,“快!安排人去布置陈设……趁着女眷更衣的空档。” 吴东珠这才反应过来,低声道了谢,赶紧去忙了。 人一走,四公主就气道:“这位表姑真是……” 圣荣公主低声道:“禁声!” 四公主再不言语了,不住的撇嘴。 后面太后抓着皇后的手,“你看看——你看看——一会子她要是闹起来,可怎么好?” 皇后低声安抚:“不要紧,圣上在前面呢。” 太后不住的拍着胸脯子,“那……那她要是问起大皇子妃的事,我可怎么说?” 皇后皱眉,当时自己和皇上就不同意将吴家的女儿赐婚给皇长子,那个时候长公主想把她的女儿许配给大皇子,当然了,自己和皇上也不满意。但这事不急着下决定,完全可以说等孩子们再大几岁再提,先往后拖一拖嘛。可谁知太后趁着圣人和自己带着朝臣去秋猎,表示她‘病了’,且拖着‘病体’去求见了贵太后。跟贵太后说,当年太祖不乐意近亲结亲,没答应圣上和长公主的婚事,那而今,血缘关系也不远,怎么能结亲呢? 贵太后便下旨申斥了长公主,且传了口谕给圣人,说了:长公主那边的婚事可以置之不理! 还不等圣上赶回宫呢,太后已经宣召了吴家的人,满京城都知道吴家的女儿被选为大皇子妃了。 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拒绝吴家,就是动摇皇后的地位。这事就在这种情况下默许了。 但是长公主又不蠢,这种场合人家提这个事干什么?她的女儿嫁不出去吗? “您多虑了!”皇后低声道,“长公主会考虑孩子的名声的。” 对对对!太后又踏实了起来,“那就走吧,去前面吧。” 于是,太后皇后带着女眷,又从后面来了前面。 大殿里雅雀无声,气氛僵硬的很。见了礼了,都叫起了,气氛还没松下来,吓的女眷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坐。 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清朗里带着几分慵懒,“桐桐,来爹爹这里坐!”桐桐从女眷堆里钻出去,御座下首坐着的林克用,然后欢天喜地的坐过去了,且拿了酒壶闻了闻,就皱眉喊皇帝身边的吕公公,“必是皇伯父被爹爹给骗了,药酒爹爹也不能喝了!麻烦伴伴给换了吧,清水即可!” 文昭帝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先是瞪了林克用一眼,这才跟桐桐说,“给你爹一壶好茶吧。” “茶会解了药劲的,不可!水是最干净的东西了,就喝水。” 吕公公眼睛一闪,紧跟着下去了,低声吩咐徒弟,“给圣上和娘娘连同二爷……还有各位小主子都换成水……” 是! 前面文昭帝哈哈就笑,“那就水……”说着就起身扶了太后,跟皇后一左一右把太后扶上去坐了,皇后这才笑道:“都落座吧!”好半晌,这个可容纳数千人的大殿才重新安静起来。 林雨桐打量紧挨着文昭帝的御座设置的案几,然后视线落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上。恰好,这妇人此刻也瞪着眼看着林克用。 林克用朝着上面展眼一笑:“阿姐,咱们可有十数年未曾见面了……” 第990章 天地情怀(8) 还敢喊啊姐? 长公主顿时怒目而视! 谁知道林克用面色顿时一整,“阿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长公主轻哼一声,但还是道:“你说。” 林克用扭脸看桐桐,“帮爹爹给长公主传个话?” 距离五步远,传的什么话?但桐桐还是附耳过去,这是什么话呀,现在还不能叫大家知道? 满大殿的人都朝这边看,恨不能都竖起耳朵,意图听到那么一鳞半爪的。 可谁都没听见,林克用甚至用手挡住嘴,连窥探口型的机会都没给人留。四爷转着手里的杯子,这个老丈人……怕是能耐还不小。他也想知道他们传递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 桐桐听到了,真就是一句话。她脸上没多余的表情,起身之后朝上行了礼,文昭帝抬抬手,桐桐就从侧面上了御阶,而后走到长公主身边,跽坐下之后,探头贴近长公主。 长公主微微侧身,就听身边的小姑娘以可小的声音道:“殿下,父亲让我告诉您,南唐国主李璜死了,皇室降了,南唐归顺了。” 桐桐说完,起身行了一礼之后,缓缓的退下了。 等桐桐坐回去了,长公主的表情还是迷茫的。是啊!桐桐心里也懵的一批!南唐归顺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件事跟长公主有甚关系。看长公主的表情,她也不像是跟南唐有勾连呀!难道是柱石公赵家跟南唐有来往?要不然说这个是何意。 长公主扭脸看林克用,嘴角蠕动了好几下。 林克用一脸的高深莫测,“阿姐,这件事回头再说,莫急!” 长公主便不说话了,只是坐在那里好似有些如坐针毡。 桐桐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了,她看四爷。四爷混在那一堆皇子皇女里,一点也没比谁更突出。桐桐的手搭在小几上,就见四爷端着酒杯轻轻的晃了晃。 这是说别做多余的动作,别管什么消息,咱知道了并不能做什么。早一天知道,晚一天知道的,差别不大。 再说了,密码那一套,你怎知现在没人懂。 咱们之间用的不是摩斯密码,但便不是摩斯密码,手指的律动也是有规律的。只要有人知道有密码这回事,这种类似的举动就会叫人警惕。你那美人爹是个极其精明的人,所以,最好别动。 桐桐就不动了,好似极其无聊的开始用手指蘸着小几上残存的水迹玩。这是倒水的时候撒出来的,闲着也是闲着嘛。 结果余光看见林克用放在桌子上的手动了几下,像是在活动僵硬的手指,可他的手分别打出了几个数字,这玩意谁能懂呀?怕是只有文昭帝和韩宗道能明白。 她扭脸看坐在上首的韩宗道,结果跟韩嗣源的视线给对上了,两人利索的收回视线,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紧跟着就听见上面的文昭帝哈哈大笑起来,“今儿聚的齐整,来来来……都举杯!第一杯,敬我大陈天下子民……” 桐桐跟着举起杯子,喝了一杯水。 她以为今儿要是个修罗场的,可整个宴会长公主异常的安静。林雨桐还刻意的找赵家,赵家就在对面的位置,来的齐齐整整,跟大殿上所有的大臣并无不同。 所以,整个宴会怎么了呢? 怎么也没怎么,怒气冲冲的,一副要闹事的长公主竟是被一句话给支起来了。 林雨桐整个宴会都在被各种视线若有若无的打量,估计不少人都在琢磨,这林克用到底跟长公主说了个什么。 但不管是说了什么,大家看林克用的眼神都是那种:躺着十多年,脑子还没秀逗! 然后……然后文昭帝醉了,被皇后扶走了。韩宗道也醉了,宴席还没结束,他的鼾声都起来了。 林克用喝的是水,没醉,桐桐将人扶起来,人家拍着脑门,一副痛苦难忍的样子。长公主从大殿里一直追到马车边上,林克用还是一副痛苦难忍的样子,“阿姐,有话明儿说!明儿我在家恭候公主……” 然后马车动了,跟长公主的车架错身而过。 宫里的四爷摇了摇手里的杯子:一壶清水,醉了文昭帝和韩宗道,这上哪说理去? 回了寝宫,皇后追问文昭帝,“老三到底跟表妹说了什么?” 我哪知道呢?明儿问问再说。 韩嗣源看睡在马车上的亲爹,“没外人了,别装了。”你小子,扶着老子的时候不知道轻点,给老子直接扔榻上,怕摔不死吗? 韩嗣源也好奇,“三叔打的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那能告诉你?别言语,睡觉!林克用拍着额头也嚷嚷呢,“先回去睡去,乖!” 林雨桐不着急,把汤药递过去了,“汤药得喝。” 行!喝! 一口给喝了,难喝的想吐,赶紧含了一颗蜜饯。 桐桐把药碗递给宽叔,这才凑过去,“爹爹,您不把话说明白,我晚上睡不着。” 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呢? 林克用躺下,然后歪头看一下子蹦出来的这么大的闺女,好像睡不着确实是个大事!他就说,“我就是告诉长公主南唐归降了……要有什么意思?” 什么? 林克用看她,“南唐真的归降了!我又没说假话。” 用意呢?告诉她这个的用意是什么呢? 林克用看自家这闺女,一脸的无辜,“我告诉她了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目的是不想叫她今晚闹腾。你看,她今晚没闹。” “所以,这话啥意思都没有?” “也不是!”林克用躺平,还整理了一下袖子,保证躺在那里袖子都是平整的!整理好了他才说,“别人都不知道南唐归降的事,我提前跟她分享消息了……这意思还不够?” 林雨桐认真的看他,竟然发现他说的也是真的! 你这就是摆明了耍了长公主一道呀! “明儿长公主必是要来问的,那个时候您怎么应对?” 林克用躺在这里皱眉,“是啊!我这不是正想着呢吗?等明儿长公主上门了,我该怎么说。” 那要是想不出来呢? 林克用眨巴着眼睛,“那就想不起来呗,反正今晚也过了,她就是把咱家给拆了,那也是我跟她的事!没闹的当时下不来台就行呗!” 林雨桐嘴角抽了抽,站起身直接就走了。 她突然发现这个美人爹嘴巴欠儿欠儿的,且等着看吧,看他明儿怎么收场。 收场? 这个场收的可热闹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长公主便来了。林雨桐迎出来,人家压根就没搭理,直接入了正堂。 正堂里只留了林宽,桐桐只能站在外面的廊庑上,结果就一盏茶的工夫,里面霹雳乓啷,再伴随着长公主的怒吼之声,不用进去都知道,长公主掀桌子了! 她赶紧朝门口走了几步,果然,长公主怒气冲冲的从里面出来了,然后袖子一甩,风也似得刮走了。 林雨桐这才进了里面,里面一片狼藉,茶渍、破碎的茶碗茶壶,棋盘,满地的棋子,还有掀翻的小几! 而林克用呢,被林宽拉着在屏风边躲着呢。这是有多了解对方,才预判了对方的行为,且精准了躲过了所有被飞溅的可能。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再上下打量林克用,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长公主这样的性格……太祖许是在长公主幼年确实想过,若是有偌大的江山就把江山传承给长公主。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长公主的性情定型了,她不适合那个位置。于是,爹爹你,还有二伯,以及柱国公的世孙赵弘殷就被太祖给选入宫廷,连同长公主、武昭帝和当今的圣上一起受教。武昭帝和圣上都是长公主的表兄弟,□□觉得血缘近,不能结亲。所以,你们三个人便是太祖选出来的尚公主的人选。老柱石公是太祖的先生,祖父和韩家祖父是太祖的结义兄弟,这三人都是开国的功勋之臣,虽为异性,然亲如骨肉。太祖从三家的子弟中选了年岁与长公主相当的,希望有一个情投意合的,与长公主结成夫妻!” 林克用讶异了一瞬,而后收了脸上的戏谑之色,缓缓从屏风边上走了过来,他带着几分怅然,甚至于眼圈都红了,“我从不足十岁就被太祖皇帝带在身边,他是皇伯父,但更是养父,是先生,是为父至亲的亲眷。他的所思所想,与时下颇为不同。没错,长公主的性情并不合适,赵弘殷、我还有你二伯,就是被太祖选去做女婿的!那托付的不止是女儿,而是江山。” 可为什么皇位没传给赵家呢? 林克用长叹了一声,“我们跟长公主,说一句两小无猜也不为过。可那不就是都‘小’吗?你祖父和你韩家祖父,都不曾将这里面的事告知我们。再加上,太祖正是青壮年的年纪,谁能说之后一定没有儿子?告诉我们那些叫我们起了不该起了心思怎么办? 我那时候甚至想着,是不是你祖父在西北领兵,得留个质子给宫里呀!我是这么想的,你二伯也是这么想的。但也因着你祖父和你韩家祖父手握重兵,我们自是不惧怕的!在宫里肆无忌惮,可以说,养的跟皇子并无不同。 你二伯跟长公主同岁,偏长的不好看。为父倒是长的好看,但为父的年岁比公主小两三岁,长公主十三四情窦初开的时候,我才是个十一二的孩子…… 赵弘殷呢,年岁大了一些,跟圣上年岁差不多!但此人你看了,好一副忠厚面相。为人讷言、温和。他对长公主多有照顾,也从不跟长公主吵吵,不管长公主多无理取闹,他都像个长兄一样,多有包容。可……他这样的性情,是没有圣上讨女郎君喜欢的!!圣上长相俊朗,为人豪爽,浑身都是男子气概……” 所以,长公主喜欢的是圣上?! 是啊!至少早年的时候是这样的,“女孩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圣上为了断了长公主的念想,未曾娶妻,却先纳妾!” 林雨桐不由的‘啊’了一声,这就对了!要么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呢。问题出在大皇子的年龄上。都说宫里的两位贵妃是武昭帝这个弟弟赐给文昭帝的,可武昭帝才当了多久的皇帝。真要是赐下去的女人,那所生的孩子最多比原身这姑娘大一岁。 可其实并不是,大皇子过了年都十七了。 林克用看着窗外,“太祖认定一妻,圣上偏无婚却先纳妾,他是以此法断了长公主的念想,也是以此法自污!别人不会想着圣上当年确实什么也没做,只会说圣上是引诱了小公主……他是太祖亲外甥呀,打小就养在太祖膝下,太祖只这一个女儿,他怎么敢?又怎么能呢?” 林雨桐缓缓点头,能理解当时圣上的尴尬之处。 “而那时候又正是天下初定,虽是还有南唐,但两国暂时无交战可能,这种情况下太祖不能对世家动手……” 林雨桐点头,这会叫世家倒向南唐的。 “对!需要安抚世家,圣上便纳了两房妾室……便是如今的两宫贵妃。” 林雨桐便懂了,“不仅圣人纳妾了,武昭帝也纳妾了。三殿下和圣荣公主是庶出,他们都比嫡子大,只四殿下才是武昭帝嫡出?” 对!“金家兄弟以此法告诉太祖,他们并无异心。” 林雨桐的心里突然就难受起了,只有在上面呆过的人才知道,连至亲之人也不得不通过自污的手段来表达忠心的时候,那一刻上面的人心里该多难受! 孤家寡人!那就是一种情势所迫之下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她便明白了,“所以,长公主就嫁给了赵弘殷?” “长公主待赵弘殷如兄长,并非男女之爱。”林克用满眼的复杂,“可赵弘殷答应娶公主,赵家也首肯了。” “那这赵家必不无辜呀!”林雨桐看林克用,“赵家这是剑指天下了。” 林克用轻笑了一声,“太祖暴毙的那天,老柱国公也中毒了……” 那赵家扶长公主即位不是更名正言顺?“怎么会是武昭帝呢?” 林克用扶住多宝阁的架子,然后背过身,朝桐桐摆摆手,再不发一言。 林宽便不叫问了,不住的朝桐桐摆手,示意桐桐先出去。 林雨桐便不问了,缓步退了出去。谁知道才一出去,里面就传来压抑的哭声,她隐约听见林克用哭嚎道:“济世——济世啊——疼煞我了——” 济世,匡民! 金匡民,字济世。 林克用哭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已经作古的,同样死因成谜的武昭帝!【你现在阅读的是 】 990-1000 第991章 天地情怀(9) 大过年的,零零星星的又飘起了雪。桐桐又是一个人用饭的,“父亲又出去了?” 青芽应了一声是,“留下话来,说是天太冷,能不出门便不要出门。” “父亲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 林雨桐便不再问了,来来去去的许多拜年的人,怕她劳神,都是林宽在处理。 跟着林克用出去的变成了林高和林长,据说他们俩当时陪着林克用出城的,不过是兵分三路,好分散追杀的压力!原以为能分散走人家的注意力,却没想到人家追杀的力度那般大。这两人当年也是受伤极重,这些年一直在别院。 毕竟,出事之后,这两人还可信不信,谁也不敢打包票。林克用醒了,他是当事人,知道当时的事,这两人这才重新回了林克用的身边。 过年这些日子,林克用真的很忙,每日很早就出去,很晚才回来。 眼看都过了初十了,桐桐晚上都要歇下了,林克用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来了自己这院子。 林雨桐将人请进来,“爹爹坐!今晚的汤药服用了吗?” 大过年的老说吃药吃药的,你一说药,我胃里就泛苦水。林克用打量了一下自家闺女这房间,怎么说呢?一点也不像是姑娘家的闺房,太简单了。而且……审美有问题!怎么能把屋子收拾的这么……这么热闹呢? 林雨桐扫了一眼,“都是亮色,看着就明亮。” 林克用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下了,指了指榻,“坐!坐下!为父有话说。” 嗯! 林雨桐扶了他一起坐过去,“您说。” “为父得回一趟西北。” “我跟您一起去!”林雨桐看了看,“是要尽快收拾东西吗?” “是有公事,你不好随行。”林克用轻咳了一声才道,“你先去宫里住,等为父忙完这一年半载的,再接你回来。” 必不是只简单的回西北一趟那么简单! 林雨桐没法细问,尤其是朝事,问了他也不会说的!因此,她只能问:“谁跟您去?” “你二伯!” 林雨桐越发笃定,事情不简单,“那你们去了西北,还得再去西南?” 林克用又讶异了,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这个闺女,“虽然丑了一些,但好在聪明这一点,真随我。” 林雨桐:“………………”许是躺了十几年了,他多少还保有一些少年心性吧!不在这上面纠缠,只道,“不带我可以,得把青牛先生带上。” 这是自然! 那就成了,“您什么时候走?” “还得些日子,不过得忙起来了,回头我跟你二伯得去京郊的大营里,你明儿就去宫里吧!皇后照看你们,为父就不记挂了。” 好!您忙吧。 林克用有些赧然,“为父醒了,很多事不办,心里难安!事不清楚,天下不安,为父对不住太祖皇帝。太祖在为父心中,跟你祖父是一样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能完成先父遗愿,枉为人子!“等为父把事情办完了,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林雨桐笑着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他身上搁着天大的事没办完,自是要去办的。 要收拾什么吗?其实也用不上,宫里什么都有。只叫青芽收拾了一些书带上就完了。结果早起皇上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册封韩嗣源为伯府世子的,一道是册封桐桐为郡主的。 封号特别直白,就叫永康。 这个册封把桐桐给整的莫名其妙,要这个没啥用呀!她看林克用,“别是您拿功劳给我换的吧。” “想哪去了?”林克用低声道,“你在宫里自在些,不用老让着谁!皇后前几天在为父面前哭了,说是为父跟他们生分了……” 怎么会? “你在公主们面前不肯逾矩,皇后以为是我叮嘱的。” 林雨桐就低声道,“本就不该逾矩……” 林克用摆摆手,“这话没错,但也得因人而异。若是上面坐着那位心胸小,或是哪一天,他变了,那规矩便不可破!可若是上面坐着的其心不变,你若一变,便会叫人难受的。给你郡主的爵位,加倍的宠爱,就是为了叫你自在的。没事的!我小时候经常作弄长公主,你二伯还揍过长公主……太祖从来不管!太祖说过,坐在上面最害怕成为孤家寡人。人能跟一两个人处成异性兄弟,就能跟许多人处成朋友。君臣之间若如亲友一般都可交心,那上下便可一心,我思即你想,那这朝堂当太平矣!” 这话……不过是理想罢了! 林雨桐心里叹气,这位穿越同仁许是不会做皇帝,但是他的一腔赤城终究是没有错付! 宫里的人传了旨意,随后轿辇前来接了。桐桐跟林克用告辞,“您得注意身体,别嫌弃青牛先生啰嗦。您要是不按时用药施针,我就出宫扮作药童,您走哪我跟哪……”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等马车走了,林克用常舒了一口气,“可算送走了。” 林宽低声道:“您这样不好,咱家小娘子跟乖巧。” 林克用甩了一个优雅的白眼,“我躺下的那一年十七,等再醒来了,床前多了一个十三的闺女!虽然意识里知道,这是我闺女,从哇哇哇的哭,到学说话在耳边叫爹爹……”可没见过呀!一睁眼,好大一只!关键是还啰嗦,她还最爱用针扎人。 “咱家女郎君是天赋异禀,青牛先生说他都教不了了!” 那是!那老头什么脑子,我闺女什么脑子?!他教?呵! 桐桐看着高大的宫墙,心说,在宫里唯一的好处,便是跟四爷很近了。 结果才一下马车,就看见臭着一张脸的韩嗣源。他也才下马车,不用问都知道,他是被押送到宫里的。 怕是事有点大,得把他拘在宫里。瞎跑不安全吧! 两人直接被带到御书房,御书房还有大臣在,文昭帝拿着折子,翻开眼皮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见了礼之后就不动了,他又翻开眼皮看了两人一眼,而后问道:“这是都不愿意回宫来住?看看一个两个的,拉这个脸嘟着个嘴……哪个是懂事的?”然后指着边上大人,“这是吏部的钱大人,不认识呀?见礼去!怵在这里好看呀?!” 林雨桐朝对方福了福身,韩嗣源拱手一礼就把脸撇一边去了。 钱大人连称不敢,文昭帝就说,“都不像个样子,所以才请你来兼职做做先生。”说着就瞪两人:“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上课去。” 是! 从里面退出来,韩嗣源才问桐桐,“知道你爹和我爹到底是干什么吗?” 不知! “又是不知,你能知道什么?!”说完,自己先走了。 两人住的地方不在一个方向上,桐桐也不以为意,她得先去见皇后。 皇后在书房里,书房里摆着巨大的沙盘。皇后正在沙盘边上看什么,见桐桐来了就招手,“过来瞧瞧。” 林雨桐便过去了,站在皇后这个角度一看便明白了,“您在看南唐的降臣现在走到哪了?” 聪明!皇后在一个地方插了棋子,“今儿才收到四天前的折子,说是到这个地方了。那你估摸着赶在正月十五,能到京城吗?” 林雨桐在地图上扫了一眼,“能,最多再有两天怕是就能到。” 跟自己估摸的差不多。皇后便笑了,拉着桐桐,“你的院子一直叫人收拾着呢,里面伺候的我重新给你拨了一批,叫白嬷嬷跟着你,院子里总得有人给你打理!你不用去吃御膳房的膳食,给你拨了一个做药膳做的极好的厨子,负责你一日三餐。这里就是家,你爹是长在宫里的,是太祖的养子,住回来,你不是做客,而是回家了,懂吗?” 明白! “你们在一处上学,拌嘴打架都是常有的事。别怕得罪谁,懂没?” 林雨桐反握着皇后的手,做过皇后的人就知道,而今这位吴皇后能做到这些,是多难能可贵的,“您放心,我可喜欢回来住了。” 然后就这么给住回来了!四爷怕是还在上课,她先跟着白嬷嬷去安顿了。只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见到了! 入伙了嘛,大家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文昭帝就说,“给你们请的都是大儒,前半天学文,后半天习武,不可懈怠。功课朕要天天看的,谁偷懒就打谁的板子,这绝不是吓唬你们。” 林雨桐皱眉,这字迹还得想法子遮掩。 坐在侧面的消瘦一些的美妇人就插话道,“陛下,大皇子妃是不是就不去了……” 说话的是东贵妃萧氏,萧家可了不得,据说隋朝杨广的正妃萧氏就是出自这个萧家。她是大皇子、四公主和五皇子的生母。 这么一说,就都放下筷子了。 皇后不言语,文昭帝用筷子点了点这些小辈,“用膳!用膳!听人说话也不用嘴,怎么不吃了?都赶紧吃,一会子凉了。”然后又说萧贵妃,“女子得明理!明理了则万事可理。才十几岁的年纪,以前学了个什么呀?而今不学,想什么时候学呀?” 萧贵妃赶紧道:“陛下说的是,是臣妾考虑不周。” 文昭帝给皇后夹菜,然后点着一碟子炸干鱼指了指,“给桐桐送过去,看她瘦的!” 大晚上了,不想吃炸的。 于是她就不吃,“今儿不想吃。”然后指了指四爷跟前的一碟凉拌的菠菜,“我吃那个。” 那盘菜距离四爷近,就四爷吃了。伺候膳食的公公才要去拿,四爷一把给扣住了,“这个凉,吃了咳嗽!郡主想吃素净的,把那碟清炒菘菜心给郡主端过去……” 然后大家又打量两人。 文昭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看皇后。皇后夹了一筷子肉放文昭帝碗里:吃吧!当家长的最好是半聋半瞎。 于是,清炒菜心端到桐桐的面前了,她夹菜也吃了。四公主噘嘴,这碟菜心自己也爱吃,也放在自己面前了,才吃一筷子就被林三给抢去了。她蹭的一下起身,去抢韩嗣源面前的豆苗炒肉!韩嗣源能让他?蹭的一下把盘子端了,全给扒拉他自己的碗里去了。 四公主朝上喊:“父皇——你看韩二——” 文昭帝蹭蹭蹭的给碗里夹了不少菜,然后端着碗走了:朕就不该跟你们一桌吃饭。 皇后将碗里的汤一喝完,也起身了,“吃吧,吃完,不许剩菜!”然后走人了。 瞬间桌子上就乱了,都把不爱吃的夹给别人,各个的碗里堆的满满的,桌上却一片狼藉。 两位贵妃出身世家,天知道她们是怎么忍耐这样的规矩的。她们真就是吃了一口,然后起身走了。有丫头端着餐盘在后面跟着,不许剩的意思就是,不想在这里吃,可以给你打包带走,反正是你得吃完。 林雨桐反应的慢了半拍,碗里堆慢了。四公主把那一碟子鱼全扒拉到桐桐碗里了!然后挑衅的看她:不是不吃吗?有本事你挑出来扔了。 再看四爷碗里的,都是一些凉菜,这玩意吃了确实容易咳嗽。她认栽,不想吃也都给吃了。 吃完各回各的寝宫,连跟四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好在就在一个宫里,距离真不远,人心里反倒是安稳了。回去白嬷嬷就给倒了山楂水,解腻消食的。喝完梳洗了,早早就歇下了。 这一晚风大的很,可桐桐却睡的异常的踏实。 早起吃了点心喝了牛乳,天才蒙蒙亮就得去学里念书了。一出门,雪白茫茫的,学堂不远,走着去就可以了。才转过弯,就见前面三公主慢悠悠的走着,听见脚步声了就回过头来,“快点,我等你一起。” 林雨桐的脚步便快了几步,跟三公主并肩而行。 三公主低声道:“听说今儿赵德丰他们也来上学,她那性子,你离她远点。” 赵德丰是长公主的闺女,今年十六了,也有郡主的封号。她还有俩弟弟,一个叫赵德广,一个叫赵德毅。赵德广是柱石公府的世孙,赵德毅也有伯爵的封号。 原来这位三公主是来示好的!林雨桐牵着她的手,“没事,我不怕她。” 皇子皇女们读书的地方就叫上书房。估计太祖对典籍也不熟,杜撰别的名字吧,怕贻笑大方!那就不如选个咱熟的,谁也别来笑咱,别的朝代能用,这必是有缘由的,对吧。 于是,这里就叫上书房。 看着匾额上的那仨字,还觉得有点奇妙。 桐桐到的时候大皇子已经在了,指了指最后一排中间那个位置:想躲懒是吧,赶紧占那个位置! 这个位置真好,一边是摸鱼的四爷,一边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韩嗣源。 她坐下,青芽把文具给放下,转身就走了。他们得在另一间房里呆着去。 人一走,桐桐就看四爷手腕的东西,四爷把他自己的摘了给桐桐递过去。这是一个荷包里装着碎石块,悬腕用的。他必是用了一段时间了,如今用不用都行。但是桐桐肯定得用。 于是,桐桐一伸手,他就给了。 然后桐桐给自己挂手腕上。四公主一来就发现最后一排这么好的位置全都被霸占了,气特不顺!不敢撩拨韩嗣源,也欺负不过四郎,她蹲过来威胁桐桐,“把你的位置让给我,要不然我就说你挂着四郎的荷包,是看上四郎了。” “嗯!我就看上了,说去吧!”桐桐悬着手腕试了试力度,把四公主这到处撩拨的熊孩子给怼回去了。 四公主气的瞪眼,上手要抓桐桐的簪子!桐桐头一偏,她没抓到!桐桐一伸手,四公主没能躲掉!然后被桐桐把头上的首饰给薅干净了,一头的长发揉的乱糟糟的,这才罢手了,“你再过来,我连你的腰带都给你解了!” 韩嗣源‘嗤’的一笑,把脸扭到那边继续睡去了。 一早起来就闹腾! 没大朝的文昭帝在窗外看了好一会子了,他都不知道为什么生的女儿是小四这样的!怎么这么能撩拨呢!瞧,一大早上,就差上手薅头发了。 他扭脸跟先生道:“不论是哪一个,都得严厉些。这与男女无关!女子明理,其家便如虎添翼。女子不明理,三代不出头呀!” 是! 然后老先生就进来了,只有学生拜先生,没有先生拜学生的礼仪。 师生见了面了,先生都在前面坐了,文昭帝也走了。然后有三个学生姗姗来迟!打头的是个面若银盘的姑娘,她面容白皙,身材丰腴,进来微微一笑,朝先生福了福身,“先生见谅,第一日来读书,时间估算错了,再不会有下次了。” 身后跟着俩少年,一身的儒雅之气,都欠身朝先生给致歉。 老先生指了指座位,“都去坐吧。” 空着的位置就三个,四公主不乐意坐桐桐前面,这个位置就空着,然后赵德丰坐了过来。坐下前低声问了一句,“我个子高,会不会挡着你的视线?要不要我跟你换一下?” 不用!能挡着我正好! 对方一副了然的样子,给了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是好是坏的,都是些小屁孩,有什么可注意的?她手上悬腕,在一笔一划的练字,想起个什么写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写好了之后偷偷的递给四爷!字面上是不能写什么,但是这字的比画对应的是啥意思,只四爷能懂。 然后四爷就看见桐桐偷偷摸摸的递过来个小纸条,他:“……”一整天在这里呆着,哪里就没机会说几句话了?怎么就非得传小纸条呢? 这必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纯粹就是觉得,想体会一下传小纸条是啥滋味。 就说拿这人怎么办吧?!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脑子里在琢磨什么?! 第992章 天地情怀(10) 一个递,一个接,然后先生在上面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于是,一个个的顺着先生的视线看过来!桐桐一脸无辜的执着的递,四爷也无所谓的接,然后回看其他人,好像在说:看什么? 先生侧头,看躲在赵德丰身后的桐桐,“永康郡主,您有何疑问要问四殿下?” 桐桐起身,将悬着荷包的手腕扬起来,“之前病体昏沉,少有习字,字写的软趴趴的毫无筋骨。看四殿下在悬腕练字,便要来试试,写了几个字叫四殿下看看可有变化……” “哦!等下课之后再问。” 好的!先生。 先生背后的黑檀屏风后悄无声息的进来几个人,正是圣上和皇后带着韩宗道和林克用,这次还多带了一个人,不是赵弘殷又能是谁? 赵弘殷是送子女来上学的,被圣上留下了,一起来旁听来了。 五个人静悄悄的坐下了,桐桐朝那屏风看了一眼,他还以为是服侍先生的宫人在屏风那边收拾呢,也没在意。先生继续讲他的,今儿讲的还是论语,老先生说话慢悠悠的,“翻开为政篇,今儿学‘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桐桐把书打开了,然后看四爷。四爷也正在读桐桐的小纸条,小纸条上密码传递的意思是:你对宫里熟悉,咱们约个见面的地方。 四爷才提笔打算写个回‘信’呢,就听先生说:“不急着写……都来说说,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此为何解?” 得!先生盯着呢,写不成了。 老先生见后面摸鱼的终于不摸鱼了,这才把视线挪回来,再问了一遍,“此为何解,都思量思量,想好了就站起来说一说,都得说的,一个也不会漏下。” 没人先开头! 老先生看大皇子,大皇子皱眉思索着,似有不解。他便先点了坐在最东边的那一排,“从那边开始……” 先站起来的是二皇子金嗣文,他长得要比一般的少年高壮一些,一开口就是变声期的嗓子,嘎嘎嘎的难听!他扫视了一下全场,这才道:“攻,在学生看来,便是过分的追求。过分的追求,或是过分的研究,过分的推崇异端,这便是大害!所谓异端就指的是,凡是一切违背世俗伦常、违背仁义礼智孝的说法,或是一些奇谈怪论,都当列为异端。因此,此句的意思便是,过分的钻研、追求、甚至于倡导异端化的言论和行为,便是大害。”说完,就坐下了。 林雨桐的手一顿,要这么去解释的话,那太祖的很多想法,算不算是异端呢?算!大部分人不认可的,就能算是异端。 过分推行这种异端,这是不是一种害呢? 对眼前朝廷来说,因此‘异端’带来的‘害’一直就在!事实上,朝中有许多人对太祖定下的东西都是反对的!赵家便是想成事,为何就不行呢?这里面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太祖的很多理念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支持长公主的正统地位,就是承认太祖的那一套。反之,金家人得了江山,便有很多可以更改的地方。所以,那个时候,想来很多朝臣是乐意支持金家人的。但是,朝臣们看错了!金家兄弟应该才是对太祖那一套接受的最好的那一拨人。他们并没有想推翻太祖那一套,于是,朝臣们又开始议论起他们得位不正的事了。所以,朝廷中的暗潮,起因便是这所谓的‘异端’。 这不,桐桐脑子里才这么闪了一下,四公主就站起来了,“我不同意二兄的话,若是真如二兄这般去解这句话,那岂不是说太祖皇帝所行颇有‘异端’之处?” 五公主轻笑一声,“只是解书而已,怎么就映射朝政了呢?这里是课堂,言而有罪吗?” 老先生笑了笑,“两位公主都坐,课堂而已,不映射朝政。” 两人蹭的一下坐下了。 林雨桐看了那位瘦瘦小小的五公主一眼,这位和二皇子都是高贵妃所生出,平时看着娇弱的很,说话细声细气的,可一到要紧的时候,那嘴里的牙可当真是锋利的很。 五皇子金嗣昌紧跟着站起来,“先生,学生不赞同二兄的说法,学生以为,攻,乃是攻击、讨伐之意。因此,这话当理解为,若是有这般的异端学说,那就当群起而攻之,让更多的人讨伐它,只有如此,此害才能消除。” 桐桐倒吸一口气,最讷言沉稳的五皇子,将此话这么一解释……很危险了!朝臣要是都对太祖的一些做法群起而攻之,朝堂会很麻烦的。 大皇子皱眉,还是站了起来,“先生,学生不赞同五弟所言,在学生看来,此话当解释为,攻击与自己不一致的观点,这是很危险的。何为异端?异,便是不同。端,看似是有极端之嫌疑,可何为极端?这是很自我的判断。因此,这个‘端’在学生看来,单指的是‘另一端’的意思!与我的观点看法不同的另一端的一个看法,此为异端。凡是跟我不一致的,就要去攻击它,这种做法是危险的,此话当如此去解。”也只有如此去解,才是合乎圣人之道的。 这话才落下,赵德丰便站起来,“学生却以为,这话的意思当是,任由一种事或是物或是一种学说,随意的蔓延发展,此害便连绵不绝,再难消除。” 桐桐朝前面的赵德丰看了一眼,这姑娘果然有些道行! 她才这么想完,就见大皇子妃站起来了,她直接问说,“那依郡主所言,太祖的一些言论也得加以规范释义,否则任由其发展,便是绵延的祸患?” 看!这个吴东珠掉坑里了吧!人家提一句太祖没?没有吧!课堂上还不让人发言了?人家没说反对大皇子,只是紧跟在大皇子身后发言了,你身为大皇子妃这么急着跳出来干什么? 矛头一下在引到了大皇子身上,韩嗣源也不在桌上趴着了,他坐起了身,眯着眼打量全场。 赵德丰朝大皇子妃展颜一笑,“先生才说课堂而已,言而无罪,大皇子妃护夫心切我能理解,但您非要这么一拉扯太祖,我才疏学浅,可答不了。” 这话说的!一句护夫心切,就好似大皇子的观点跟大皇子妃一样呢!其实,刚才大皇子的观点很明确,他认为得容的下不一样的观点,结果被这么一弄,便马上会有人跟上牵强附会的。 果然,赵德广马上站起来,“学生以为,任何事物加入约束,都不能算是错的。” “正是!”赵德毅跟着起身,“这便如大江大河,若是不修堤坝,不筑河堤,岂不是要河水横溢,四下为祸!学生实在不知大皇子妃何意?” 吴东珠结结巴巴的,求助的看向大皇子。可这叫大皇子怎么说?上课而已,人家反对一声,你们夫妻就非要压下对方的风头吗?不能这么做呀! 在吴东珠气着指着赵德丰要开口的时候,韩嗣源懒洋洋的起身了,他对着赵家便去:“德丰郡主虽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的理解,可叫在下看,郡主实乃一口是心非之辈!你之观点,但凡别人反驳,你们必将群起而攻之,你这是觉得该有自己的见解,可你的本性却诚实的表达了你的态度,那便是,你认为,若有异议,当群起而攻之!你赵家姐弟三人说了什么不重要,此般作为将你们表里不一的品性暴露无疑!” 德丰郡主蓦的扭脸过来,“韩世子这是说课呢?还是说我赵家呢?” 这是说恼了! 韩嗣源才要反唇相讥,桐桐便轻笑一声,跟着站了起来,“郡主怎么还恼了呢?这不都在这里上课呢吗?看,是否为异端,韩世子这般一举例,不都看清楚吗?攻击他人,其结果必如郡主你这般也要反击的。如此,矛盾便要升级,冲突必然加剧,若是如此,那这是否为是孔圣人之初衷呢? 一个人的所思所想,该怎么去解读,在我看来,单拿一句去释义,这就是在耍无赖!看他所表达的意思,得通过他的其他言论去佐证。比如,孔夫子说,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再比如,孔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言论里,哪一句不是慈悲之言?你的观点跟别人不同,你便是异端,别人都来攻击你,这对吗?轻易的将别人定义为异端,这公平吗?这岂不是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相悖了?诸位数次牵扯太祖,何也?为公?为私?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说谨慎去对待去世的父母,追念已经距离我们久远的先祖,只有如此,才能有养出忠厚的百姓来。也就是说,得去尊重先祖的一生事业,颂扬传承先祖品行,进而诚心诚意的去缅怀。孔夫子处处在说仁,而轻易的将别人列入异端,进而去攻击他,此为‘仁’乎?因此,若问我对这句的看法,那我认为大殿下所言甚是有理!便是真有‘异端’,我们也应当谨慎对待,凡有不同的看法就要去攻击,此为大不仁!” 此话一说,满堂皆静! 屏风后的林克用那眉毛眼睛都在动。我闺女嘴里长的是铁齿铜牙吧,她是把大皇子和韩嗣源这小子之外的,所有发言的人都给扫进去了吧! 动辄说别人是异端,且要加以讨伐,此为不仁不义。 拿太祖说事,攀扯朝政朝局,为私心谋利,此为不忠不孝。 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那你们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东西? 关键是,她提了一句‘慎终追远’的话,只这一句,就足以堵住朝臣的嘴了!你们说太祖是异端,那你就是骂皇家祖宗呀!你们骂我家祖宗,那怎么着呀?皇家下旨申斥一下你们的祖宗还是你们都下去陪你们的祖宗呀? 他转脸,对着夫子正衣冠的镜子也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然后展颜笑了一下,镜子中的美人也笑了一下:嗯!好看。模样虽跟老子有些差距,但这口齿,颇有老子当年的风范呀! 幸甚! 屏风那边夫子不会叫一直这么安静下去的,他点了摸鱼大王,“四殿下以为呢?” 四爷怎么去答呢?不能太过锋芒,这不合适。不能太过平庸,因为在课堂上的一言一行,别觉得上面的那位不知道。知道了,岳父就会知道!太过平庸,他会嫁女儿吗?休想! 所以,得答的合适! 这天下最难的是,大概就是做到刚刚合适这个分寸上了。 因此,四爷就站起来了,“永康郡主之前说了‘慎终追远’,这不由的叫我想起另外两句,一句是‘道之以政,齐之以刑’,一句是‘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这两句不同,但又相同。它点出了两点,一,政以德为先;二,刑以礼为先。” 林克用心里发笑,这小子事在指责,刚才很多人那个发言,缺了德,失了礼了。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一个戏谑的声音想起,“夫子,学生也想起了前几日才学的!” 才学的哪个? “君子九思呀!”说话的是六皇子,这小子话里带着几分笑意,“夫子,学生没背全,您且听听对不对……”说着就背了起来,“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1】……下来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三皇子轻咳一声,就笑道,“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下来是‘事思敬’呀!” “事思敬呀?还真没想起来,对了,这话什么意思来着?” 三公主就道,“这话是说,人得有敬畏之心。” “这个意思呀?”六皇子回身看赵家三姐弟,“竟是说人得有敬畏之心,是这个意思吗?看看我这个脑子,怎么给忘了呢?不该!不该!大不该呀!” 林雨桐不由的都笑了,这个六皇子,真乃一妙人。 不过这三皇子其实低调的几乎叫人忘了他,可这话接的是真妙!再加上三公主这一解释,当真是妙到了极处了。 就差没指着赵家说:你们怎么就忘了对太祖的敬畏之心了呢?不该不该大不该呀! 屏风那边,文昭帝拍了拍皇后的手,率先出来了。赵弘殷追出去忙道:“这几个孩子被长公主惯坏了,臣回去必定重重的教训。” 是长公主教的?那她可真是长能耐了。 文昭帝只笑道:“孙子骂爷爷的事常有,若是舅舅他老人家在,只会哈哈一笑,笑孙子骂的好!又怎么会去计较呢?” 林克用:“……”大哥这嘴,厉害了呀! 第993章 天地情怀(11) 啪—— 这一巴掌尤其响亮。 赵弘殷捂住脸,忙跪下了,“父亲!” 书房里站着一面色温和的健壮老者,正是赵弘殷的父亲赵敬,他沉声问道:“你……可知错?”赵弘殷犹豫了半晌,“父亲,儿实不知错在何处?” “不知错在何处?”赵敬缓缓的坐回去,看向儿子,“你说,孩子的错都是长公主教养的责任,可对?” “难道不对?”赵弘殷闭了闭眼睛,“她嘴上向来没有把门的,什么都跟孩子说!什么正统,什么传承,这一类的言辞,说过不知凡几……” “可她除了说这些,可教过孩子其他?”不曾! 赵敬冷哼一声,“你觉得只要把事情推给长公主,便没责任了。岂不知这叫上位更厌恶赵家?对于长公主,圣上是厌烦的很。可你要觉得圣上能看着你欺负长公主,那你可错了!想欺负她,你问过南北翼公没有,你问过宫里那个看着什么都不管的贵太后没有?别说他们,就只韩宗道和林克用都不会与你罢休。” 赵弘殷闭上眼睛,久久不肯言。 赵敬看着案几上摇曳的烛火,就叹了一声,朝外喊:“你们三个孽障,进来!”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赵德丰姐弟三人鱼贯而入,然后乖乖的跪下。 赵敬看着三个孩子,“打今儿起,给我记着。你们不止是赵家的孩子,你们还是皇家的孩子。你们的心得摆在当中间,人家骂赵家,那就叫他骂,别说你们反击回去了,便是脸上也不许带出颜色来。赵家不止你们这一房,你们还有数位叔叔,还有堂兄弟姐妹数十人呢,赵家不用你们维护。你们得长一颗身在皇家的心,懂吗?” 三个孩子抬起头来,怔怔的看向祖父。 赵敬便笑了,“你看,皇子皇女那么些,说什么的都有,皇上说什么了呢?是你们觉得你们姓赵,叫别人也总记住了你们姓赵,你们的话才成了罪,才成了了不起的大事。”说着又看向儿子,“圣上最后说的话,什么孙子骂爷爷……虽有骂人的嫌疑,可你往世上看去!越是市井之中,爷爷将孙子架在脖子上,能得孙子童言稚语的骂一声,是多少做祖父的老者自得的事!所以,太祖挨了孙子的骂,怎么了呢?圣上必是不会见怪的。本是小事的事,愣弄了大事!送孩子们进宫,为的是跟皇家融为一体,可现在呢?却生生的割裂开来。这已然是与初衷背道而驰了。” 赵弘殷皱眉,“那以父亲的意思,眼下该如何?让长公主进宫,叫孩子住宫里?” 赵敬蹭的一下起身,一脚踹向赵弘殷:“又把长公主往前推,你这是找死!” 这一个窝心脚踹的赵弘殷倒在边上半晌不能起身,几个孩子也吓的不敢动弹。 赵敬压下脾气,这才道:“明天该上学还都得上学去,老夫亲自进宫!” 第二天赵敬果然进宫了,他没求见皇上也没求见皇后,而是求见了太后。于是这天中午桐桐回寝殿就发现隔壁的一处更阔朗的宫殿进进出出的都在洒扫铺陈,她跟三公主一道慢悠悠的路过,三公主喊住人问了:“谁要搬进来住?” 这宫人忙道:“回公主、郡主的话,是德丰郡主要搬过来住,太后娘娘下的懿旨。” 三公主笑了笑,“那就用心点,别叫人挑出理来。” 是! 三公主这才跟桐桐继续朝前走,“跟你紧挨着,怕是少不了跟你絮烦的。” 无碍。 然后当天晚上,赵家姐弟三个就住在宫里。 要下学了,桐桐不着急走,她想跟四爷说几句话。下午上的是骑射课,下完课她说留下来给马洗澡,四爷在忙着给马喂草料。等人走完了,四爷又弄了草料喂桐桐这一匹。桐桐蹲在四爷边上,“不能总找机会留在马房,最爱出问题的地方就是这里。就此一次,下次得换个地方。” 四爷:“………………”别整的跟地下党接头似得,谁拦着不叫咱们私下说话了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桐桐:“……”也对!她就喊养马的公公,“来帮个忙呀!” 对嘛!避着人的才有鬼呢。 真给忙活完了,两人才一起往回走。四爷一眼一眼的看桐桐,这副样子实在是叫人不习惯。真就是哈口气能吹走的那种的!他给愁的呀,“是先天的弱?你都调养不好?” 桐桐打岔:“不好看吗?”多好看的! 四爷左右看看,见伺候的跟两人都有段距离,这才道:“不是手里有刀你才安稳吗?你这样儿,不怕到了要命的时候你应付不了!” 谁告诉你一定得是瞧着身强体壮的人才能杀人了?大谬! 显然,跟四爷说这个,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还要说话,远远的就看到一行人朝这边走来,不是赵家姐弟又是谁? 走近了,彼此见了礼,赵德丰便笑道:“是四郎和楚恒妹妹,才回来吗?才圣上叫人传话,说是停学几日,南唐李氏到了,这几日怕是有的忙。明儿不用起早,就想去太后那边坐坐,你们去吗?” 桐桐指了指身上,“刚从马圈里出来,还没梳洗,再熏着太后,就不去了。” 那你们赶紧回! 几个人错身而过,正好白嬷嬷打发了人来找了,两人只能在半路上分开。 白嬷嬷急着要量尺寸,“这几天必有宫宴,那李家乃是皇室……”意思是不能被人给比下去了。 林雨桐心里还怪复杂的,喊着‘大唐荣耀’的话好似还在昨日,转脸,便再没有什么大唐了。她就问说,“大唐的国君也被押解回来了?” 白嬷嬷一边帮着量尺寸,一边道:“没有!说是薨了。” 薨了? 白嬷嬷低声道:“据说……据说是宋皇后给毒杀的!” 宋皇后将丈夫毒杀了? 是!白嬷嬷叹气,皇后吩咐了,说是郡主若是问,就实话实说!她就说,“康乐侯还在宫里呢,他是这么跟皇上禀报的。说是宋皇后于大陈有大功,得有该有的待遇。” 林雨桐皱眉,这是个什么要求?她转过身叫白嬷嬷量身后,可以转过来,见屋里人都低头不敢与她对视,她这才反应过来,这康乐侯宋受勋是原身的亲外祖;而这个宋皇后,是原身的亲姨妈。 她嗤笑一声,“待遇?什么待遇呀?再继续做她的皇后?痴人说梦!亡国之人没有亡国的自觉,那是在找死。” 白嬷嬷心里叹气,郡主真是个特别好的女郎君。其性情随父族,并不随母族。可在世人嘴里,难免要刻薄的。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可上哪里说理去? 那宋氏在丈夫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抛弃才出生的孩子另嫁他人,宋皇后在国难当头的时候背弃丈夫毒杀亲夫,这样的事怎么会不遭人诟病? 要说不影响郡主,那是不可能的。 可不嘛,走在路上,花丛后都有人在嘀咕:“……要么说最毒妇人心呢?论起毒辣……这宋氏姐妹当真是无出其右……”再往后不用听了,必然是要往下攀扯的。 这不是宫里不让说人家就不说了!就是不让说了,人家还不能那么去想吗?宫里是如此,只怕宫外更是如此。 大皇子妃在半路上拦住桐桐,抬手把伺候的人都给打发了。她的面色浮肿,向来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踏实吧!先是在上课的时候丢了人,再是因为宋氏被人议论,她颇受煎熬。 “小妹。”大皇子妃拉着桐桐的手,这么叫了一声。 “嫂嫂。”桐桐回叫了一句。 大皇子妃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这一声‘嫂嫂’叫的,证明对方只愿意从大皇子这里跟自己论关系。 可是,“这不是妹妹不认就能改变的事呀!你是母亲生的,这一点谁也更改不了!不管你怎么否认,母亲就是你的生母。而今,母亲被人非议……” “没有非议,只有议论。人家说的是对的,为什么不让说呢?”林雨桐从大皇子妃手里抽出手,“嫂嫂,吴家的事自有吴家处理,宋家的事也自有宋家处理。你嫁给大兄,你便是金吴氏,而我姓林。与吴家无关,更与宋家无关,吴宋氏被人议论不议论,跟我更无关系了。不要再说生母不生母的话,舍弃母女之情的是她,嫂嫂为何来强人所难呢?”说完,退后一步,行了一礼之后,转身走了。 大皇子妃站在原地,她的丫头文惠走过来,低声道:“主子,回吧!再这么着,萧贵妃娘娘该恼了。” 大皇子妃擦了眼泪,收拾了脸上的表情,这才往坤元宫去了。 坤元宫里,太后在,皇后在,两宫的贵妃都在。不过今儿长公主也来了,她坐在皇后的下首,闲闲的靠着。 三位公主和两位郡主也到了,围在一处正在讨论彼此的衣裳。她一到,长公主就起身,“就等你了,怎么磨蹭到现在!走吧!” 这是要往前面去的。 赵德丰忙过去搭手扶住母亲,长公主顺势搭着闺女的手,率先离开了。 两宫贵妃先起身,朝后退了两步,请皇后和皇后先行。 四公主过去抱住萧贵妃的胳膊,五公主跟在了高贵妃的身边,太后路过桐桐和三公主的时候,抬手拉了三公主,“圣荣跟着哀家吧。瞧这手凉的……”说着话,就把袖筒给三公主戴在手上了。 皇后没言语,可路过桐桐的时候却牵了桐桐的手,紧紧的攥着。等上了皇后的凤撵,皇后才说,“你无母,我无儿,咱们娘俩搭个伴儿吧。”说着,抬手从头上抽了一支簪子,簪在了桐桐头上,“好看!” 林雨桐心里叹气,最怕这样的!她也攥住对方的手,没说出口的话是:你护我一程,我必护你一生! 第994章 天地情怀(12) 正德殿外,缓缓的走来数位身穿孝服之人。近了近了又近了,一脚迈进大殿了。 大殿里顿时一静,打头走来的这个女人太美了!端庄里不乏妖媚,那容貌,说一句艳若桃李也不为过。三十许岁的妇人,浑身都透着成熟的风韵。她在服孝,一身白衣,身上一根首饰也无,却衬的一张脸更加的莹白剔透。这般的玉人,五官那般的分明,身段那般的妖娆,盈盈一拜,开口就道:“亡国之后拜见大陈君上——” 声音清澈如七月山中的泉水,淙淙流过,只觉得沁人心脾。 桐桐眼睛一眯,嘴角挑出几分轻蔑的笑意来。请问,一个亡国之后,长途跋涉从南到北,到了御前,怎么还能这般的精致?怎么做到的?没人在背后打主意,可能吗? 我家有个美人爹,我知道一个美人要保持总是美的,要付出什么样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天生丽质?再天生丽质,三月不洗澡,美的起来吗? 现在还是正月,京城的冬天冷冽的很。这位宋皇后是在冬天赶路的!别说搁在交通各种不方便的现在,就是搁在交通便利的后世,出去出差或是旅游,有那么方便吗? 她知道这一点,只要不是被美色迷住的人都能想到这一点。桐桐就先看皇后,却看见文昭帝的手搭在皇后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 是!皇后的容色最多只能算是中上。别说跟宋皇后比了,便是两位贵妃,其容貌都在皇后之上。可皇后用的着比容貌吗?只要君王不是昏君,皇后向来不是以容貌坐后位的。 宋受勋站出来,呵斥道:“礼乐崩坏,国之所以亡矣!宋氏,你在藐视太后,藐视皇后吗?” 宋氏抬起头来,“后妃见君王,自当以拜!我夫君虽为亡国之君,但亦是国君,我亦为后!帝王乃是天子,自有礼乐以来,无有不尊前朝皇室的例子。二王三恪,这是自尧舜禹时便有的古制。新王朝建立,须得册封前朝皇室为王侯,待之以上宾。” 二王三恪,确实有这么一个制度。但尧舜禹的时候是禅让制,新王与旧王之间,是没有仇恨的。比如舜继位,就得优待尧的儿子。到了禹继位,不仅得优待舜的儿子,还得优待尧的儿子。 因着尧舜禹只禅让了三代,所以,这个二王的意思就是,要追封新王朝的两个王朝的皇室。 三恪,恪是尊重、礼遇的意思。是给后世定下的规矩,就是说新朝建立,至少得册封之前的三个王朝。 当然了,也是因为这个规矩,哪怕王朝更迭,国家不散的一个原因也在于,都承认王权来自于前朝。 这个理摆在这里是对的!谁也不敢反驳这个话。但是自尧舜禹之后,王朝的建立,那都是建立在一方灭了另一方的前提之下的。对活人那是绝不容情,对死人可以很大方的册封。 这个宋皇后是蠢吗? 也不是!为什么呢?因为她把尧舜禹搬出来了,尧舜禹是禅让,是合理的即位,是明君。那同理,金家继承了陈家的江山,不合理吗?难道不是太祖圣明,效仿尧舜禅让了皇位?难道不是武昭帝和文昭帝贤明,才能继承皇位? 她很聪明的给了皇上一个理由,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双赢的局。她自己得到优待,而皇帝正可以此为借口,确立正统地位。 可这就有个弊端,将来皇上传位是传亲儿子呢?还是禅让给其他人呀? 文昭帝从没觉得他不是正统,他要是愿意接受这套说辞才见了鬼了。 可谁知道文昭帝还没说话呢,太后却开口了:“很是!很是!尧舜禹是明君,明君定下的规矩怎么能不守呢?” 林雨桐:“………………”这是侄女像姑姑吧!长公主那个性子总算是有了出处了。 这是一国太后,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办呀?皇上驳斥了,岂不是说皇上不孝? 满朝的人都朝太后看去,太后一脸的迷茫,“哀家说的不对?”说完不由的朝一个方向看去。林雨桐顺着太后的视线找过去,那里站着一片大臣,并不能确定她看的是谁。她把每张脸都记住,然后收回视线。 皇后轻笑一声,“母后说的是,二王三恪怎么能不遵守呢?合该礼遇南唐皇室。”说着就看圣上,“您说呢?” 文昭帝轻笑一声,“这话很是!一代帝王,殉国而亡,朕准其厚葬。着礼部拟定谥号!其子李南臣为安乐侯,其女李南师,册封为谨谕郡主。其后妃诸人,准其为南唐末代国君守丧。宋皇后与其夫感情甚笃,朕体察其意,准其做居士为其夫祈福……钦此!” 宋皇后愕然的抬起头来,谁知道文昭帝直接起身,携了皇后的手率先离开了,谁都没搭理。 一回乾元宫抬手就摔了一个杯子,“糊涂!” 皇后一抬手将吓的跪了一地的宫人都打发了,才要说话,吕公公就急匆匆的来了,“陛下,娘娘,太后娘娘嚷着要哭太祖和先帝去……还……还……” “还什么?” “还拿了白绫要去奉先殿,说是干脆也勒死她了事!” 皇后面色一白,什么叫做‘也’勒死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人都勒死谁了一样。 文昭帝的手都抖了,皇后一把摁住了,“您呆着,不要紧!这事我去处理!这事也只能我去处理!” 不!朕不能把你一个人扔下!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走!看她还要怎么闹。” 林雨桐还没到寝宫的门口呢,寝宫门口已经站着太后身边的人了,“郡主,太后娘娘宣召,请郡主去奉先殿。” 奉先殿本不是她能去的!但这话不能说,在太后的心里,怕是也把林克用当太祖的儿子吧。 她什么话也不能说,只能抬脚往奉先殿去。 几个公主都脚步匆匆,桐桐的消息没那么快,心里猜测可能是太后觉得最后皇上和皇后先走这个事惹的太后不快了,但没想到的是,太后在奉先殿里,这会子拿着匕首抵在脖子上,正哀哀的哭泣。 才站定,韩宗道和林克用就被带到了。然后奉先殿的大门一下就关上了。 除了主子,再没有别人。 太后停下了哭声,手里的匕首却没松开,只看着文昭帝,“今儿这里,没有一个是外人。那咱今天就来说说家事!我是太后,是你娘,是生你的亲生母亲……我不能说话吗?我说的话不对吗?我自小,父母偏疼,便是家境贫寒,父母也不曾苛待。待大了,嫁于你父!你父虽只是猎户,但也敬我怜我,从未有不尊重之举。生下你们兄弟,你父为了采药给你治病,摔下山崖,一命呜呼……我们母子生计全无,是你舅舅将我们接回家……自回了娘家,你舅舅怎么对我的,你是看在眼里的?你舅母是如何待我的,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们可曾有谁慢待过我?我这个太后不是你册封的,是你弟弟,是我的济世册封的……他若在世,又怎会这么待我?他若在世,又岂容你这般待我?我一生的悲苦,皆因你而起!若不是你,你父亲不会死;若不是你,你兄弟不会死;若不是你,你舅舅……” “他舅舅怎么样?” 话没说完,从奉先殿的牌位后面传来了一声颇为威严的声音,紧跟着一身劲装,却花白了头发的女人从后面走了出来,再问了一声:“他舅舅怎样?” 太后瞬间不敢说话了,朝后退了两步,福身喃喃的叫了一声,“嫂嫂。” 嫂嫂?这是贵太后? 然后林雨桐就听见林克用的哭声,她扭脸去看,却见林克用踉跄的过去,跪在贵太后的身前,抱住对方的腿,喊了一声:“伯娘,您怎么不见儿呐!” 贵太后抬手在林克用的头上揉了几下,“莫要如此,不是小儿了,哭什么?起来!” 林克用起身,跟个尾巴似得跟着贵太后。 贵太后只看向太后,“我竟是不知,稷儿竟是有这般多的罪过!妹夫死了,是他的错。民儿没了,也是他的错!就连他舅舅……也都是他的过错。都是他的错,你自来无错!父母疼你,你当学会疼孩子。丈夫疼你,你可疼你的夫婿?你哥哥怜你,这是手足之义,可你却离间兄弟之情,半丝手足同心的道理也不明白。” 太后哭道:“他是我儿,我说不得,骂不得吗?若不是他心中有鬼,缘何到现在,他舅舅和他兄弟的死,他都没查明白!” 贵太后哼了一声,“为什么没查明白?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不让!”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查? 贵太后缓步朝前走,怜惜的拍了拍三皇子,又抬手把三公主的簪子扶正,而后眼神落在四爷身上,抬手拉了四爷的手,看了看那个被伤的手指。 这才走到韩嗣源和桐桐面前,端详了两人半晌之后才转身看太后,“那一年,这几个孩子几乎沦为孤儿。不说匡民,便是有忠和有义,哪个不是差点殒命?” 有忠是韩宗道的字,有义是林克用的字。 贵太后又转过身来,“有义躺着人事不知,有忠呢?他媳妇为了想办法救他,搭上了性命!他活了,他媳妇没了。那一年,我失了丈夫……紧跟着,便是匡民、有忠、有义……我与万仪膝下四子一女,三子几乎折损……只剩下稷儿和千金。你知道你哥哥中毒之后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什么吗?” 不知! 贵太后看向上面的牌位,“他说,‘天下不能乱’!”说着,她走上去,抚摸着太祖的牌位,“暂押着不查,委屈一家一姓;可若是查了,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天下初定,百姓思安,我一家一姓冤死枉死,与天下大乱战乱再起百姓遭难比起来,何足道哉?!” 第995章 天地情怀(13) 太后‘病了’! 不能出席一切朝廷的大典,也不被允许见任何外臣女眷,就在宫里养着吧。 贵太后发话的事,太后不敢反驳。 就这么被打发出去了。 贵太后的视线又落在几个孩子身上,而后又招手叫韩嗣源和桐桐,“你俩过来。” 两人走了过去,贵太后先说韩宗道,“你这孩子……太莽撞了。一直想查当年的事,是想找你娘的死因吧?” 韩嗣源沉默了半晌,而后点头,“我爹办不到的事,我来办。” 韩宗道把脸撇到一边,不敢去看孩子的脸。贵太后便叹气,却再没有说别的话。转脸看桐桐,“听说,你觉得我的脂粉不该传到宫外?” 林雨桐一下子便明白,青芽必是贵太后的人。她忙见礼,“多谢您的庇护。” 真聪明!“那脂粉是我叫人给你用的,但用无妨。” 而后又把视线落在四爷身上,“四郎,近前来。” 四爷走过去,贵太后就问说,“有人刻意从你这里下手,你觉得目的是什么?” “我是父亲的嫡子,若是皇伯父猜忌我,这有心人便有机可趁了。皇祖母本就对皇伯父不满,若再因我之故生嫌疑,其结果必然是母子反目。到那时,皇祖母若是支持我,宫外若是再有势力肯扶持我,我这个所谓的正统就是别人对付皇伯父的棋子。我年轻,我无势力,用我推翻了皇伯父,就只剩下一个毫无根基的我,如此,他们才好料理!我姓金,不姓陈……那时,所谓的正也会变成不正,更好清除。” 贵太后点点头,转身看向太祖的牌位,“当年……所造杀孽颇重。对各地拥兵自重的军阀,从不曾手软。所以,树敌颇多。再加上太祖所思所想,跟士大夫们自来相左,朝中文官念太祖好的几乎也没有!便是当年的一些旧部,那时自是毕恭毕敬,可是之后呢?功成名就了,谁都想娇妻美妾相伴左右,当想要但不敢的时候,他们对太祖又岂能没有怨言呢?这些年,我为何不管事呢?因为在很多人心里,我是妖后!太祖为了我,不纳妃……我便是这个天下的罪人。我时常也想,太祖的很多东西是否跟当下的情况契合。结果是,我发现有些东西在不被大家接纳的时候,往往就是惹祸的端苗。” 说着就看这些后辈孩子,“告诉你们这些,就是告诉你们,咱们仇家多,不支持者多,他们可能是你的亲人,是你的身边人……他们怀着各样的目的,在你们的耳边说着各式各样的话。你们每个人也都有了自己的私心,自己的立场,自己的看法,是坚持本心,还是因利而动……这得看你们各自的选择。但不管哪种,都切记,提高警惕,小心自己的小命。四郎出事你们就该警醒了,危险距离你们真不远。人家以有心算你的无心,哪有算不准的?所以,长点记性,长点脑子,也多长几分本事,不求别的,哪怕有几分保命的本事呢。” 是! 贵太后摆手,“去吧!小辈都出去吧,这里面没你们什么事了。” 桐桐就跟着众人随大溜出来了。 一出来四公主就嚷嚷,“还反了他们了!真敢动手,一个挨着一个打杀了过去,就没有不成的!” 这话多蠢呀!在宫里还想安生,想啥呢?历朝历代,宫里闹事的少了?唐朝的时候,从武后到韦后,少了宫人的参与行吗?宋朝的时候,没有烛光斧影,赵光义也即不了哥哥的位呀!这玩意没有宫里人配合绝对完成不了的。到了明朝的时候,火灾追着皇帝跑,还有差点被宫女捂死的皇帝呢。清朝更是如此,康熙即位之后,那宫里闹乱子,闹了好几场,都是动刀兵的那种。 挨个杀过去?杀了这个还有那个,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贵太后就说,“学圣人之道固然要紧,但一个个也都年岁不小,该担事的时候就叫担事吧!养的天真不知事……这是要走那个孽障的老路吗?” 这说的是长公主。 文昭帝忙道:“听您的,以后……对他们管束的会松一些。捆着手脚,固然是安全了。但没有我们了,他们只怕得被人给吃了。” 贵太后这才看韩宗道和林克用,“你们几时动身?” “后天。”林克用就问说,“您是有什么话要捎带给父亲吗?” 贵太后沉吟了一瞬,这才道:“叫你父亲小心夏州,这是太祖在时,一直记挂的事。”而后又看韩宗道,“去了西南,也告诉你父亲,交趾国一事,得更谨慎的处理……” 四爷回去看着地图,大概明白了为何西南和西北安排了那样两个人,且这两个人一直驻守,天大的事情也不回京的缘故了。他的手指点在夏州上,这里就是桐桐在大唐的时候收复过的羌地十二州,也就是在此处,跟吐蕃打过几次大战。从五代十国,也就是从而今这个时线开始,这里的定难军节度使宣告独立,这才有了后来的西夏。 从西夏再往西北,连着西域那么大的面积,当然也就是失去了! 北翼公驻扎在这里,不挪不动,不管朝堂怎么风云变换,他们其实都是遵照太祖的旨意,不叫这里有失吧。 而同样的,西南那边连着交趾那么大的地方,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静海军节度使自此做大,脱离了朝廷的统治,才形成了后来的越南。 南翼公镇守这两地,也是想把住这个海上补给的咽喉之地。 陈万仪这个人呀……四爷重重的叹了一声。晚上的时候还是去了御书房,文昭帝愣了一下,问吕东,“四郎来了?要见?” 是! “说为什么事来的吗?” 没说! 文昭帝放下笔,“叫进来吧。” 四爷进去了,文昭帝指了指榻,“这么晚了,有事?” “来跟您说说话。”四爷坐过去,看文昭帝,“今儿贵太后提的事,其实说到底,是储君的事。” 文昭帝一愣,看眼前这个沉稳的少年,“当年……” 四爷抬手打断文昭帝,“当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再叫以后继续生乱子了。三兄是我们这一房的长子,我是这一房的嫡子……我们一个体弱,一个残障,该没事的。可现在看来,也未必。有些毛病说是毛病就是毛病,当有人利用的时候,毛病也就不算毛病了。暗的挑拨不了,儿估摸着明处的就该来了。朝臣若是上折子要立储君,怎么办?要是非扯着说武昭帝一脉也是正统,您又要怎么办?儿感觉的到,不管是您还是母后,哪怕是韩、林两位叔父,对我父亲都多有歉疚。可这事不同于其他,不能再叫这么乱下去了!储君只能出自大房这一脉,要不然子子孙孙不得安宁。”说完就站起身来,“这是儿之意,也是三兄之意。您早些歇着吧,儿告退。” 而后就真的大踏步的离开了。 文昭帝鼻子一酸,手搭在书案上的木匣子上,而后缓缓的打开。 皇后从屏风后走出来,挨着文昭帝坐了,“好了……你也不用作难了。” 文昭帝看向这匣子,里面是积压了这两个月以来朝臣求立储君的折子。这里面竟是一半都是在说,储位该还给武昭帝一脉。 其实非要说给,他不是舍不得。他害怕的是骨肉相残,无穷无尽。 若是老三或老四为储,自己的儿子可服气? 便是勉强服气了,到了孙子身上,可愿意俯首称臣。 到那个时候,非得一房把另一房给彻底的杀干净了,这事才算完。 这事该怎么去解,他一直在心里压着呢。而今,四郎来了,他说了要害的地方:皇位传承上再不能在兄弟间来回横跳了! 林雨桐正悬腕练字呢,听白嬷嬷说四爷去御书房之后,心里就明白了。大房的四个儿子并不是扶不起来,确实是把这事的大方向定下来,对谁都好。 她也不练字了,跟白嬷嬷道:“嬷嬷明早去一趟御膳房,多要些牛肉猪肉来……” 多要是要多少? “多多益善,我想给父亲做些肉干。他和二伯要出远门,路上错过宿头也是难免,真要是饿了,也能填补点。” 好!明儿就给送来。 桐桐忙着做了一天的肉干,四爷呢,第二天才找了三皇子,说这个事。 三皇子坐在亭子里,手里抚着琴弦,琴音不绝,听来竟是多了几分出尘之意。四爷一说完,他的手轻轻的压在琴弦上,一下子便笑了,“……四郎,帮我写个折子,我来誊抄吧……这得上折子才显得郑重……” 四爷将袖子里的折子递过去,三皇子便叫人将琴收了,伏案誊抄了起来。写完了,吹干了,合起来递给四爷,“四郎,以后,我是不是可以随意的出去转转了,去市井里,去郊外的山上,去佛寺,去道观,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不出远门的话,应该可以。” 三皇子一下就笑了,好似卸去了千斤重担,而后朝四爷摆摆手,“那就托你帮我送去,跟皇伯父说……夜里没睡好,我想睡个踏实觉了!”文昭帝将两份折子都收了,看了良久。紧跟着下了两道旨意,第一道旨意是册封老三金嗣平为平王,第二道旨意是册封四爷为雍王。 和为雍,睦为雍,从容为雍,贵重亦为雍。 桐桐听到旨意之后,在纸上重重的落下了这个字。都选这个字给四爷,这说的何尝不是四爷的处事呢。 和,便是不争,不争便是王道。 睦,有恭、敬、亲之意——待人以恭,以敬,以亲,自然能换来别人恭、敬、亲。 这般处事,怎会不从容,怎会不显贵重? 第996章 天地情怀(14) 才过了年,城外一点春色都不见呢。 林雨桐站到官道上,再不能往前送了。只叫青芽把一袋子一袋子的东西给林克用往马车上塞。 林克用心里嫌弃的不行不行的,自家的马车陈设很讲究,且里面熏香味儿极为雅致,结果塞满了五香味儿的肉干,那还能闻吗?叫人怎么呆呀? 但是,亲闺女做的不是? “不用这么辛苦……”吃的差一点没关系,得雅致呀,“平时弹弹琴调调香,怎么惬意怎么过。别害怕,爹爹便是不在,也不会叫你有什么危险的……” 桐桐凑过去,抱着林克用的胳膊,低声道:“肉干没那么多,里面主要是药。” 带着药呢!青牛先生跟着呢,不缺药。 桐桐的声音更低,只林克用和距离近的韩宗道能听到一点,“那是毒药!” 什么?林克用愕然几乎都写在脸上,韩宗道不由的侧过脸来。林雨桐也看林克用,“青牛先生不配害人的药,可爹和二伯又不会去害人。不过是遇到危险的时候用以自保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荷包来,一个给林克用系在腰上,一个给韩宗道系在腰上,“白色的蜡丸是解毒的,红色的蜡丸是救命的……” 说完就退后一步,“二伯,爹爹,一路保重。” 孩子长的小小巧巧的,娇柔的碰一指头都怕戳坏了她。韩宗道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银票塞给桐桐,“拿着花吧。” 林克用:“……”你给钱了,我给我闺女啥?“谁欺负你,你惹的过就惹,惹不过就找皇后和贵太后告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哭一哭没坏处!怎么就不会哭呢?”说着,抬手揉了揉桐桐的头,“回去吧,肯定能好好的回来。” 嗯! 可到底是站在路边,看着林克用上了马车,看着韩宗道带数千户虎贲卫出发了。 站在路边,直到大军走远,林雨桐才转身打算上马车。 结果一撇头看见韩嗣源从边上的林子里闪出来,抱臂也看着大军远去的方向。想想,这小子也可怜!自小没娘,爹也忙着不回家,他长在宫里……可宫里再好,谁能比得过亲爹娘呢? 她站在马车边喊他:“二兄!” 韩嗣源靠皱眉过来,“干嘛?” 林雨桐指了指马车,“一块回城吧。” “我骑马!” “叫马跟着马车吧……” 哪那么些絮叨?韩嗣源才要怼,想了想这里是城外,距离进城还有十里的路程,她就带那么三俩个人,怕是心里有些害怕吧!这才不情愿的过去,把马拴在车辕上,而后跳上马车,先坐了上去。桐桐这才跟了上车,一坐稳,马车调转方向,慢悠悠的朝城里而去。 韩嗣源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拒绝交流。 林雨桐:“……”行吧!许是起的早没睡好,想眯一觉就眯一觉吧。 结果进城了,韩嗣源蹭的一下睁开眼了,“大白天的,京城里很安全,你回宫去吧。” 林雨桐一把将人给拽住了,“你要去哪?” 韩嗣源不回答,只回头看林雨桐。 林雨桐拽着不撒手,“二伯和我爹出京了,之前在京郊大营忙活了这些日子……为的什么?为的是看看京郊大营里安生不安生……他们离京,尚且害怕京郊大营里不干净,可见……这京城远没看起来那么安全。” 韩嗣源甩开拉扯,可看她小小的一只,长的可怜兮兮的,到底是没敢动,只道:“你要害怕,我送你到宫门……” “你就安全了?” 韩嗣源朝车窗外看了看,“我得知道,凭什么死的是我娘。” 林雨桐白眼一翻,“事过去那么多年了,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说清楚的人已经不多了。便是贵太后这个亲历者,对太祖的死也只是说不能查!能用到一个‘查’字,就证明事情很复杂。那那段时间死的绝对不是那么一点人。你这么去查,什么也查不出来的。” 韩嗣源没动,“不查永远也查不出来。” “错了!”林雨桐低声道,“老盯着他,他会缩着不动的!得叫他麻痹,叫他大意,叫他觉得时过境迁,没人再在乎了,才能一把揪住尾巴。况且,此人那么干,必是有所图谋的。他不会一直缩着!皇上册封了武昭帝的儿子,那就是说储君只能在圣上的四个亲儿子中!立储向来都容易引起争端,你若是背后那个人,你会忍着不跳出来掺和吗?与其冒着危险去查,不若静静的等着,等着看看都有谁会冒出来……” 韩嗣源瞳孔微微缩了缩,但还是坐下了,马车悠悠,缓缓的进了城门。他这才道:“你知道我要从哪开始查吗?” 林雨桐的手轻轻的点着桌子,而后看韩嗣源:“你想查宋家?” 没错!这里面少不了宋家和南唐的手笔。 “可宋家最多只是觉得大陈乱了,说不定南唐有反击的机会……宫里的密事,他没资格掺和。他们的消息快,也仅仅是因为我的生母姓宋,而我爹没有防备我的生母……” “我知道!”韩嗣源说完又是沉默,半晌之后才道,“但宋受勋是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从他嘴里掏出他知道的,不定就能摸到什么蛛丝马迹……” 林雨桐没急着说话,停顿了半晌这才道:“要是我,我就先不问当年的事。” 那问什么? “问前朝宋皇后从东南到京城这一路,受谁的照佛……”林雨桐说着就看他,“你我受皇后抚养照看,有人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要给娘娘添堵,那你说有两个不怕闯祸的二世祖,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去,打砸逼问轮番来一圈,不应该吗?这事便是闹的人尽皆知,弹劾的折子便是摆在皇伯父案头,咱俩能有多大的事呢?” 光明正大了,谁也不敢当面杀你我,对吧?省的你半夜摸上门,人家真把你怎么着了,后悔可都来不及了。 与你爱冒风险比起来,做个光明正大的二世祖,哪个更好呢? 一个一不小心就会丢命,一个呢,只是不要名声。 命和名声比起来,其实名声也没那么要紧,对吧? 韩嗣源的表情认真了,而后认真打量桐桐,“原来竟是我错了!” 是吧!别着急,咱先回宫,要当二世祖这个事很简单,我陪你呀! 韩嗣源这才笑了,第一次觉得,这个结义好像还不错。 走的时候两人还各走各的,回来的时候两人一辆马车,回宫一路走着有说有笑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文昭帝还问吕公公,“都没哭,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是!都没哭,都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别叫孩子们住的不自在。”文昭帝一再叮嘱,“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得叫他们随心所欲!家这个地方,那就是得舒服自在不拘束,你不拘着他,他自然就爱回来……” 对对对!老奴这就把话传下去。 然后第二天上课,桐桐和韩嗣源逃学了。四爷还纳闷呢,昨晚回来没找借口叫人给送东西,自己派人去了一趟,她还说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可今儿她就没来! 病了?快拉倒吧!一病不能病两人呀。 旷课是不可以的,夫子回头肯定得告状。 大皇子就说,“昨儿两位叔父离京,世子和郡主颇为伤心……” 意思是情绪导致的,不算是旷课,顶多是病假。 行!老夫子接受了这一说法,可四爷却知道,必是桐桐作妖去了。 是的!桐桐照常起来,起来一切也照旧,甚至于都跟白嬷嬷说好了,晌午下学回来要吃什么了,结果一出了门,就没往上书房去。带着青芽直接去了跟韩嗣源约定好的地方,一碰头就直奔宫外。 这个时候是早朝议事的时候,宫门口进进出出的也是很忙碌。韩嗣源进出皇宫是自由的,桐桐进出皇宫也是自由的。两人一露面,甚至都没要腰牌,就给跑出来了。韩家的小厮早早的带了几匹马在宫外,两人一人带一个下人,上了马就直奔宋府。 宋府自是不比以前了,门前也落魄了起来。但作为老牌的士族人家,门庭依旧是轩朗开阔的很。从马上一下来,宋家的门子就急忙出来了,他认识韩嗣源,但是不认识桐桐,因此只跟韩嗣源说话,“世子爷,几位小爷不在家……” “小的不在,老的还不在吧!”韩嗣源直接往里面去,“告诉宋受勋,就说小爷……”说完朝桐桐看了一眼,见这位义妹一脸的兴味,就又添了一句,“就说小爷和小姑奶奶来了……” 听话听音呀,这语气不对! 报信的报信,帮着拦的帮着拦,不能叫人闯进去吧! 韩嗣源抬脚就踹,“忒的啰嗦!” 林雨桐摇头,韩嗣源这么当二世祖是不对的!她拍了拍韩嗣源,叫他让开,而后自己过去,用手里带鞘的断刃抬起门子的下巴,“叫姓宋那老匹夫出来,否则,姑奶奶拆了你宋家的大门!” 韩嗣源朝上看了一眼,上面挂着‘康乐侯’的匾额。这代表着,这是一座朝廷认可的侯府。 完了你说什么?你要拆了侯府的大门!你要知道,咱俩家的府门上挂着的还只是伯爵的匾额呀! 门子刺溜一下,真给吓跑了。 韩嗣源就提醒,“这是侯府?” 知道!大不了叫皇伯父把我家的匾额收了去! 韩嗣源白眼一翻,你家的伯爵你又不继承,可我家的伯爵要是没了,我这世子算是哪里的世子? 桐桐斜眼看他:怂了?不敢了? 那倒不是!不过是自来没走过这个路子呀! 第997章 天地情怀(15) 宋受勋年岁不小了,这半年把这小老头折腾的够呛。先是从京城去了东南,而后又从东南折腾到京城,不说脑子里算计的那些事,就只这么大年纪了长途跋涉,就说他累不累? 老头儿回来这才几日?真的没缓过来呢。本该是要上朝的,但这不是皇上叫歇着吗?自然是不用去的。至于啥时候去,皇上没说。反正这么大的事办完了,皇上很不喜欢,之后会怎么着还没想好。 人年纪大了,又疲乏,早起用了早膳,正跟儿子商量府里的事呢,管家就来报了,说是忠勇伯府的世子打上门来了,指名道姓要见老爷子。还有一个女郎君,说是颇为泼辣,自称是姑奶奶,不去见就要拆了府里的大门。 宋受勋皱眉,“韩家的小子!”他这么大的年岁了,跟这种孩子有什么可说的!又不是他爷爷韩冒劼上门了,得自己去迎。 但是而今的宋家,却也得罪不起这种混账小子! 他就说儿子,“你去看看,是咱们家哪个孩子在外面惹祸了,不管是赔银子还是赔礼,怎么都行。” 宋受勋的长子宋文谦起身,“父亲您歇着吧,儿子去处理。” 说完就不疾不徐的往出走,还问管家说,“是哪个家的女郎君?可是宫里的公主?” “三位公主小的在承恩侯府都见过,往年公主们也替皇后娘娘给承恩侯夫人贺过寿,虽看的不真切,但确实是见过的。今儿来的这位女郎君,瞧着不像是哪位公主……”管家皱眉,“想不起来是谁家的贵女。” 敢上门来,必然不是无名无姓的。 宋文谦急匆匆的去了正堂,这正堂里站着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这少年确实是韩家的,这少女……确实是没见过。 他不得不朝两人拱手,因为韩嗣源是有爵位的,他是伯爵府的世子,可自家虽是侯府,但请封世子的爵位递了好些年了,圣上一直也没批下来。也就是说,这侯爵能不能传下去尚且不知道。他身上又没有官位,说起来是侯府的当家人,但其实是白身,属于无官无爵无功名的三无人员!以前的南唐国舅,现在什么也不是!见了这种恶客,那姿态自是得摆正的。 于是,特别谦卑的拱手,“见过世子!”然后看向桐桐,“这位女郎君瞧着面生……” 韩嗣源的小厮韩夜,这小子比他主子上手的快的多。这会子马上胸脯一挺,趾高气昂的,“这位是郡主!” “见过郡主。”宋文谦还在想,这是哪位郡主?是赵家的?不是!长公主家的郡主经常在京城中转悠,他见过的! 还有哪位郡主?南唐的公主,自家的外甥女,才被册封为谨谕郡主。但这肯定不是! 想到外甥女了,他反应过来了,蓦然的抬头看向桐桐,“桐桐?” 林雨桐正一副端详案几上花斛的样子,看的可认真的样子,一听他叫‘桐桐’,她的手指随意的一扒拉,那花斛一倾斜,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了——四分五裂。 这一声吓了人一跳,有几片瓷器碎片蹦起来砸到宋文谦的脚上,他愕然了一瞬,就听这小姑娘说,“对不住,手滑了。这花斛贵吗?要不我赔你吧?多少钱,我陪的起的!” 宋文谦尬笑了一下,“郡主见外了,一个花斛而已……”说着就给管家使眼色,管家招手叫了两个婢女,利索的给收拾了。 桐桐又在大厅里转起来,宋文谦赶紧亲自捧了茶,抬手便敬了过去,桐桐抬手去接,在对方松手的时候,蹭的一下又收回手,茶杯啪的一声又落在地上了。 正厅内外安静的很,都没人敢言语了。摆明了,这就是来找茬来的。 再好的脾气,宋文谦的面色也不免难看起来了!便是你是郡主,你尊贵!可论起血缘,我是你的亲舅舅。从律法上,当然得以尊为先;可从理上论,得以人伦长幼为先。 于是,他站的端正了,看这个娇娇小小的外甥女,“郡主,这里是宋家!郡主与舍妹便是有什么误会,可郡主来宋家这般肆意却是大大不该。这事若是传出去,只怕对郡主的名声有妨碍。” 林雨桐朝对方一笑,“宋大爷怎么还给恼了呢?你说的对,我跟贵府是有很深的瓜葛的。正是因为有许多瓜葛,我这不才上门给诸位提个醒吗?”她的手点了点茶壶,“敢问,此物用了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了,此乃内造之物……” 话没说完,林雨桐抬手,将整个托盘都掀翻了,茶壶茶碗连同里面的茶水,飞溅的到处都是。 宋文谦面色铁青,却见这姑娘也变了面色,“内造之物,哪个‘内’?南唐内造之物,原来在宋家这般的珍之重之呀!敢问,宋大爷,您是怀念做国舅时候的风光日子呢?还是忘不了旧主,一心想着复国呢?” 宋文谦一愣,继而心里一激灵,“郡主,这是万万不敢……” “不敢!”林雨桐就笑道,“那你们也太不谨慎了,这样的纰漏怎么能出呢?”说着就喊:“二兄,你带着人……查查看看吧,看看有多少是南唐之物!你也知道,我跟宋家关系匪浅,只当帮我一个忙吧!别叫宋家犯了忌讳,一家子再掉了脑袋……这叫我于心何忍呢?” 韩嗣源不由的就带着几分戏谑之色,偏又端着一本正经的样子问说,“这东西查出来可怎么办?上交吗?我可不敢瞒着。” “查出来……自有宋大爷处理……二兄就莫要担心了。” 韩嗣源应着就左右看了看,“那博古架上哪一件不是南唐的?”说着就抓了各种的瓷器玉器,递给宋文谦,“我瞧着这就是南唐的……” 这不废话吗?!只要不是新造的,都是唐朝的! 这是正堂呀,难道我们家的底蕴摆不了几件老物吗? 但这个时候不能说这个话呀!宋文谦颤抖着手接过来,嘴角不由的抽了一下,“世子的眼光不错,此物确实不该留……”他自己拿起来,狠狠的掼在丢上,摔的稀巴烂。 林雨桐坐在椅子上看着,韩嗣源冷哼一声,而后面无表情的一件一件的递给对方,砸吧!今儿那老东西不出来,砸完了正堂我就去拆你家的大门! 管家偷摸的溜出去了,直奔后院而去,“老爷——老爷——不好了——” 宋受勋坐在摇椅上,身上盖着皮褥子打盹,“怎么了?狼来了?” 管家进去,低声将事情给学了,“……是林家那位郡主……” 宋受勋蹭的一下站起来了,想了想,又缓缓的坐下,“小孩子心性,气不顺,撒撒气罢了!爱砸就砸吧!终究是宋家对不起她。” 管家一看这样,只得又出去。他一到正堂门口,就轻咳了一声。宋文谦见管家摆手,就眼睛一闭,知道父亲还是不出来。 还不出来吗? 林雨桐站起身来,“二兄,我看这桌椅板凳,条桌案几,都有些年份了吧!” 韩嗣源蹭的一下拔出长剑,就要去砍! 砍什么?这样一点都不威武。 桐桐一把给摁住了,“动刀动剑的,这不合适。” 宋文谦松了一口气,这可算是有分寸! 可谁知紧跟着就听见那个娇娇软软的声音说,“二兄呀,你把桌子腿抬到火盆里。”天还挺冷的,炭盆也还点着呢。韩嗣源觉得自己果然是榆木脑袋,这办法多妙啊!他果断的拉了桌子凳子,把一条腿都给放炭盆里,这可是干的透透的老木料,见火能不着吗?他还假惺惺的问说,“这要是把房子点着了呢?” “点着了就点着了!你看那柱子,是不是也有些年份了。这样的木料,没有上面准许,民间可不许用这样的木料盖房子的。砍起来拆起来都太麻烦了!火好啊,一把火都烧干净了……”说着还朝宋文谦笑了笑,“我替宋家把这些眷恋旧主的证据都给烧了,也算是了了我们之间这一份血缘的牵绊了……” 这是真敢这么烧了! 可不真敢吗?那火引燃了凳子腿桌子腿,火苗蹭的一下就给窜上来了。宋文谦吓的,才要说话,就见老父亲气喘吁吁的来了,他赶紧朝外喊了一声:“父亲!” 宋受勋不看儿子,只看向捂着口鼻站在边上像看戏一般的少女,这便是那个外孙女了! 他忙喊了一声,“住手!郡主,这火可不好玩!” 韩嗣源轻笑一声,“你还知道玩火……危险呀!”宋受勋皱眉,这话问的。 林雨桐走过去,“康乐侯可算是出来了!我之前就叫传话说,你要不出来,我就拆了你家的大门!这话你没往心里去吧?” 宋受勋招手,先叫人灭火,这才道:“郡主……为了宋家好的,宋某人感激不尽!今儿必定会自查……而后请礼部复查,若有不妥之处,自有朝廷律法……” “老侯爷,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知趣呢?”林雨桐走过去,围着他上下打量,“既然不知趣,那不妨实话告诉你,本郡主今儿就是来找茬的,怎么着吧!” “郡主,朝廷是有法度的!”宋受勋冷笑一声,“您是要跟老夫闹到御史台吗?”“去御史台呀?”林雨桐轻轻一叹,“你是在威胁我吗?那我可太害怕了!这一害怕,说不得明儿我就病了,又病的七荤八素连床榻也下不了了……那个时候,圣上是把你们打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以免我再受惊吓呢?还是叫我拖着病体跟你去御史台呢?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御前问问?”说完,还咳嗽几声,一副再大气哈一口她立马就得躺下的样子。 宋受勋胡子一抖一抖的——还真就被这无赖给拿住了! 第998章 天地情怀(16) “郡主想怎么样?”宋受勋到底是认怂了。 认怂了就好呀!桐桐扫了一眼正堂里的其他人,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宋受勋一摆手,宋文谦带着人出去,把炭盆连同被烧的桌椅一起搬了出去,转脸又重新端了个炭盆进来。宋文谦在院子中央守着,确保无人听见里面的谈话。 林雨桐看了青芽一眼,青芽微微颔首,出去的时候连同韩夜一并拉出去了。他俩会沿着正堂转圈圈,以确保无人靠近偷听。 此时,韩嗣源才坐在桐桐的边上,且做了个请的姿势,“侯爷坐吧!坐下好说话。” 宾主这才落座了,宋受勋深吸一口气打量了两人一眼,最后视线还是落在桐桐身上,这两人中,是自家这个外孙女拿主意的。跟他老子一样,心眼忒多了。 桐桐看宋受勋,“侯爷觉得我们此番上门,是为了什么事呢?” 宋受勋皱眉,“是为了你父亲……当年被追杀的事。” 林雨桐摆弄着手里的短刃,摇头,“你和父亲之间的事,属于各为其主。父亲不在这事上纠缠,也是基于这一点。再说了,此事交给皇伯父处理,我们怎么会来干涉呢?” 宋受勋讶异的看了这孩子一眼,而后道:“是因你的生母纠缠你?打搅你?” 林雨桐又摇头,“她和宋家到现在能安然无恙,那是父亲给了你们这个活命的机会!这活命之恩,已然算是还了生我的恩情了。我们恩怨两消,她是吴宋氏,我是永康郡主,此后若是能井水不犯河水,那自是求之不得的。”宋受勋便道:“郡主之言,老夫已然知道了。随后便会叫了女儿归家,转告郡主今日之意。” 那就有劳了! 宋受勋再细思量:“若不是这两件事,实不知哪里有得罪了郡主。” 林雨桐轻笑一声,“好叫侯爷知道,我自小无母。生下不过数日,便被生母抛弃。小小婴孩,丢弃给家中奴仆。彼时,京城正乱,人心惶惶,家中无主,婴孩得不到照料,便生了病,自此便伤了根本。若不是皇后慈悲,接我去照料,这条命便丢了。这么些年,我虽养在家中,但照料之人,都乃娘娘所赐。吃穿用度,与宫中公主并无不同。凡是痛疼脑热,太医十数人守着,必要保我康健……老侯爷,我是这么长大的!” 宋受勋面红耳赤,不能一言。 韩嗣源冷笑一声,“宋家自来也不知恩义为何物,自是无法理解你我今日之举的。小爷自幼丧母,家父奔忙在外,无以顾家。因而,小爷自幼长于宫中,是皇后娘娘亲手抚养……世人都道皇后无子,我们今儿就是叫你看看,皇后有子有女,就站在你面前。今儿来就是来告诉你,谁要是想欺负皇后,是会有人站出来,为皇后撑这个腰的!” 宋受勋一脸的惶恐:“宋家何德何能,怎敢欺辱皇后?” “不敢?”林雨桐嗤笑一声,“不敢欺辱皇后,那请问南唐皇后在大殿上那般作为,所为何来?皇后当母仪天下,可宋氏皇后呢?狐媚天成!你家的女儿是去做皇后的?我看未必!南唐之亡国,你宋家功不可没!那般的狐媚之女,进献朝堂,怎的?又想魅惑君王祈求垂帘吗?若是如此,你们置皇后于何地?” 这个罪名给的,宋受勋气的浑身都哆嗦,“郡主慎言!南唐皇后……” “宋皇后一路奔波,虽守孝素面朝天……可也正是这素面美人,叫我知道了她这一路上受到了怎样的优待。是侯爷心疼女儿?还是有别的什么人格外照佛呢?”林雨桐说着就看韩嗣源,“二兄觉得是哪个?” 韩嗣源嗤笑一声,“那一定是侯爷心疼女儿!这般的心疼,路上必是安排的十分精细,这说明咱们侯爷人脉广博,交友遍天下呀!走到哪都有人安排,且跟南唐皇室牵扯这样的事都有人安排……真是好人缘呀!” 林雨桐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这样吗?那是否要告知皇伯父一声,好好的查一查宋家的姻亲故旧呢?他们怕是舍不得南唐作为皇亲国戚的荣耀……这对大陈的忠心是否有待商榷呢?” 韩嗣源点头,“小妹说的是,前朝余孽,当人人得而诛之!” “世子,这罪名老夫可当真是无法领受!南唐末帝,乃是老夫说服了宋皇后,宋皇后亲自下厨,炖药膳下药,亲手送到末帝的手里,亲手毒死他的!老臣一家是南唐皇室的仇人……又怎么会是前朝余孽……”宋受勋说着就急切的看向桐桐,“查一查宋家的姻亲故旧?要知道,林家是宋家的姻亲故旧,承恩侯府也是宋家的姻亲故旧……” “林家不怕查的!吴家也不怕查。”林雨桐就看他,“那你说宋家怕不怕查呢?” 宋家当然怕查!林家和吴家真要是有什么,也会秘密处置,这叫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上面会帮着遮掩!反之,真要是去查宋家,不查没事,一查准有事!有个词叫‘莫须有’,只要上面对宋家不满,那有的是人来罗织宋家的罪名。只要有罪名,圣上巴不得处置呢。 宋受勋可算是知道厉害之处了,他再度开口,变的颇为艰难,“郡主,老夫并没有安排人照佛宋皇后!老夫虽心疼女儿,但也知道宋家乃是大陈的臣子,时刻得记得为臣的本分。朝廷当优待前朝皇室,这是应有之意,也是彰显圣人之德。因此,臣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女儿。不过,郡主说的对,从东南到京城,千里路途,能一路顺畅,臣也是觉得有人在打前站,帮我们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但臣自来没有多想。毕竟,南唐再如何,也少不了有忠臣在!这些旧臣若是只单单的想照佛旧主,并无别的心思,那老臣若是说出来,岂不是出卖了他们。更有甚者,臣也想,是不是南唐皇室还留下一些什么人,这些人若只是为了保住皇室血脉,那么这么安排,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臣确实没想过其他的可能!” 那也就是说,他承认有人沿途跟着他们,甚至于比他们先一步,替他们安排好一切。 韩嗣源才要说话,林雨桐的手却在案几上轻轻的敲了敲,把他的话堵回去了,也把宋受勋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见宋受勋看她了,她才问说:“那……提出给宋皇后应有的待遇,这是谁的意思呢?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想过送你那美貌的女儿再度入后宫?” 宋受勋面红耳赤,“臣不敢做此想,至于宋皇后如何想,臣当真不知!”韩嗣源嗤笑一声,真真是父女情深呀!没事乖女儿、女儿乖,有事了便与他无关,要问就问他女儿。 宋家当真是——家学渊源呀! 林雨桐叹气,“侯爷,看来,你这一路上跟南唐余孽接触的最多呀!你看,是我们以后常来跟你聊聊呢?还是……你告诉我们点什么,叫我们有个地方去打问?老来宋家……”她说着就左右的打量,“每一次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南唐给你们恩赏的摆件再多,又能够我们清理几次呢?” 宋受勋眼睛一闭,“那这事只能去问宋皇后!她知道不是我安排的,但也能坦然受之,想来必是知道些什么的。” 林雨桐便起身了,“你看!事挺简单的,你说了,我听了,这不就不耽搁时间了吗?您放心,只要宋皇后肯说话,我也不爱打搅您。那今儿就到这里了,祝您老的儿孙各个如您一般……” 宋受勋面色一僵,颇有些难堪! 韩嗣源便笑,“侯爷想多了,小妹是祝宋家儿孙代代如您一般为侯相……并不是说,宋家代代如您一般抛儿弃女如扔抹布……您别误会!” 两人都笑着,而后欠身,一起转身朝外走。 一个说:告辞! 另一个说:留步! 然后真这么走了! 宋文谦问父亲:“为什么来的?” 宋受勋叹气:“宋家得女淑且丽,原指望一飞冲天,好叫我宋家傲然于诸世家之上。谁知……是祸非福!” 宋文谦着急,“又是为了大妹的?” 宋受勋面色晦涩,再不肯多发一言。 宋文谦才要再说,突然想起来了,“之前吴家来人了,是二妹派人送东西的……” “可碰上之前的事了?” 刚才乱糟糟的,自是碰上了。 宋受勋急忙道:“赶紧的,进宫!快!” 难不成二妹还能帮着告御状去? 宋氏没那么蠢,她其实也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事。知道这个事的是吴东璃。 她打发了下人来家里给表姐妹传话的,侯夫人想撮合吴东璃这个外孙女和亲孙子的婚事,对这个外孙女格外不同。宋受勋昨晚听老婆念叨了几句。 可就因为来的是吴东璃这个外孙女的人,才叫宋受勋害怕!这孩子单纯,不知道轻重。她要是进宫找大皇子妃,宫里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可不!宫里能不知道吗? 大皇子妃听小妹一说,拉着小妹就上了坤元宫,把听来的事说了个仔细,“母后,世子和郡主这般无法无天……”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屏风后一声呵斥,“胡说!” 文昭帝带着几个皇子皇女连同赵家的三个都到了,“源儿爱出门,但从不惹祸!桐桐乖巧听话,又是个娇养的身子……听了几句下人之言,就跑到宫里来调三斡四,简直岂有此理!” 正准备回宫的两人不知道有人告状了,还在路上商量呢,要是宫里不知道,咱就说出来逛逛!要是宫里知道了……那就等知道了再说吧! 第999章 天地情怀(17) 这事肯定瞒不住!桐桐也没想这事能瞒住。 反正宋家是不敢主动说的!可要是下人露出去几句,京城这好事者多了,肯定会闹的人尽皆知的。不过这中间有个时间差的问题。 怎么从宋皇后下手,这个事还得抓紧。 两人在路上都在思量这个事呢,可谁成想,才一到宫门口就见到了等在宫门口的秋公公,他是大皇子身边的近侍。 远远的瞧着,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宫门口来回的转悠。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打马过去,还没下马呢,秋公公大老远的就迎过来了,人没到跟前,声先来了:“哎哟!小祖宗嗳,赶紧的吧……圣上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韩嗣源顿时就横眉立目的,“宋家当真是好胆子,还敢告状!小爷现在就去拆了宋家的大门。” 林雨桐一把拉住了,“宋家是没德行,不是没脑子。” 秋公公面色一苦,是啊!宋家是没德行,不是没脑子。那么反之,自家那位皇子妃,纯属就是没脑子!要说她坏、她恶,真谈不上!就是单纯的……没长脑子。 他在这里等着的原因就是,大皇子要不跟义弟义妹说清楚,岂不是要坏了结义的情分。 因此,他什么也不瞒着,“……知道大皇子妃去找皇后告状了,大皇子赶紧请了圣驾过去……又叫老奴在这里等着世子和郡主……” 这话说的韩嗣源都泄气,这个白痴大皇子妃,非把大皇子拖累死不可。 得!啥也不说了,进宫吧。 一脚迈进坤元宫的大殿,一道道视线唰的一下都看过来了。 桐桐扫了一眼,跟四爷的眼神一对,就有些气虚!她当即就咳咳咳的咳了好几声,然后跟在韩嗣源的身后缓缓往前走,还没见礼呢,皇后就说,“必是骑马出去的!听听,又咳嗽了!正月里的天,叫冷风那么吹着,能不咳嗽吗?”而后马上喊嬷嬷,“端两盏热汤来,快!” 说着就招手叫桐桐,“过来,挨着熏炉捂着。” 桐桐就过去了,挨着皇后坐了。她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恨不能贴在熏炉上。骑马是真的很冷,这不是假的!咳嗽是冷热交替之下,嗓子有些痒,也不是装的。 热汤过来了,她端起来就喝了。 手炉塞过来她就抱上了,皇后抬手给她吹的凌乱的头发顺了顺,又摸了摸脸:“瞧!冻成冰疙瘩了。” 文昭帝冲着韩嗣源呵斥:“混账!” 韩嗣源蹭的跪下了,桐桐也跟着站起身来,才要下去跪着呢,被皇后给拉住了。结果就听文昭帝说韩嗣源,“桐桐自来便弱,这样的天你带她出去做什么?” 韩嗣源:“……”她带我出去的!真不是我带她的。但……算了吧!这个锅我背了!女郎君的名声坏了就糟了!因此他跪的端端正正的,直言说,“看宋家不顺眼,上门去找茬的。” 哎呀呀!这个混账,你哪怕狡辩一句呢! 文昭帝站起身才要责骂,袖子就被一只小手给抓住了,那指头纤细苍白的,他不好用劲,连甩开也有些不忍,就听这孩子说,“皇伯父,是儿求了二兄给儿壮胆的,不怪二兄。” 皇后的面容一下子冷冽起来,“可是宋氏又纠缠于你?” 桐桐摇头,眼睑一垂,脸上就多了几分可怜和委屈,她说话平铺直叙的,“爹爹说,宋氏生我之恩,他已帮我报答了。宋氏给我一命,他设法饶了宋氏和宋家一命……儿当时不解其意,可后来思量了再思量,便也猜出来了,必是害父亲的便是宋家……爹爹还说,他得把我放到宫里,不能照看于我,是因着他有为人子尚且没做完的事要去做……” 为人子什么事没完呢?大仇未报!父志不得传承。 文昭帝的心瞬间就软成一团了,就说呢,桐桐软的跟面团捏的似得,怎么出去闹腾去了?原来只不过是跟她爹爹学的! 她爹爹能不忘父仇,她又怎么能放过害她父亲的凶手?既然杀不得,那还不能折腾折腾了? 说到底,为父报仇,错了吗?孝,是天下最大的道呀! 文昭帝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必是她爹爹临走还交代别的话了。比如,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诸如此类的话。 青芽在外面的廊庑里站着,边上是个严肃着脸的嬷嬷。青芽低声跟嬷嬷解释,“女郎君原也……有几分小性。自伯爷醒来,唯恐我家郡主受一分委屈……又时常担心郡主受欺负……常说些可以跟皇子公主打架……谁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的话……虽看着恶形恶状……但却未曾伤一人……伯爷临走的时候还说,郡主自来不会哭,不会亏怕是要吃亏的。”那嬷嬷转身便走了,站在贵太后的身边有一说一的学了,“……瞧着像是性情大变,可这却未必是有人教唆的。” 贵太后抬手,一只通体雪白的狗便跳到身上来了。她轻轻的抚摸着怀里的狗,而后轻笑,“就这小东西,都知道仗人势呢,更遑论是一孩子。这比方打的粗鄙,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没人给撑腰的孩子,哪有敢有自己的脾性?那个时候她不乖着,又能怎么办呢?而今,她爹醒了,她知道她祖父那边并不是真的跟她很疏远,也不是不管她!更知道了,宫里原也不用那么客气着相处……她便大胆的伸出爪子挠了挠,这又怎么了呢?你去把这道理告诉太后知道,叫她不要操心,孩子好着呢。身边也并无调三斡四之人,叫她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这嬷嬷应了一声,瞧瞧的退出去了。 人都走到门外了,贵太后这才说,“以后……不用去问青芽了!青芽给了桐桐了,就是给了,除非有威胁到她主子生死的大事,其他的就不必报了。你也不必去问,叫她跟着她主子过日子去吧。” 是! 人走了,贵太后抱着狗难免有几分怅然:对孩子而言,别人给再多的偏爱,都不如至亲之爱!至亲之爱,孩子知道那是无私的。别人给再多的关爱,孩子也懂那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这个道理连孩子都知道,可自家那孽障却无论如何也领悟不了。 跟自家那孽障一样蠢的,还有那个吴东珠。 宋家的事,她跳出来了!宋家与你有个甚关系?宋氏连亲生的都能舍弃,对你又怎么可能有真心? 当真是连一步近两步远的道理都不明白! 而吴东珠这会子还是懵的,哪有这样的道理!世子和郡主打到人家门上欺负人家,回来不受责罚,反倒是成了功臣了? 她抬头看见皇后搂着桐桐,就质问说,“母后,私仇怎可凌驾于律法之上?” 文昭帝一脸的一言难尽,真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儿。 皇后气的呀,才要说话,桐桐就慢悠悠的问说,“嫂嫂何以认定我们为了私仇起了冲突了呢?这是谁说的?你不在宋家,不曾亲眼目睹,怎的这般信誓旦旦呢?这事原也不难说清,不若请了康乐侯来,听听侯爷怎么说的。” 这话音才落下,郭公公就禀报说,康乐侯面圣来了。 于是,宋受勋便带了过来,他进来谁都不看,“圣上,娘娘……才听闻吴家姑娘派人去过府里,老臣便觉得这怕是要误会。因此,老臣进宫了,免的叫世子和郡主受委屈。今儿世子和郡主去府里,原不过是问了老臣一些从京城到东南沿途的见闻罢了……” 文昭帝‘哦’了一声,“问些见闻呀?那怎的听说又是摔瓷器,又是放火的?” 宋受勋忙道:“那都是没有的事!原也不过是犬子性子古怪左性,喜好收藏偏又能力不济。世子只是心直口快,点出了藏品上一些瑕疵之处,他便摔了……实不关世子和郡主的事。” “那这放火……” “更是无稽之谈!”宋受勋急道:“不过是下人收拾瓷片的时候,将炭盆不小心放置的挨着桌椅了,火星子蹦起来引燃竟是冒气了烟……幸而当时都在正堂,及时的将火扑灭了,未曾叫世子和郡主受损!” 这样啊! 文昭帝看着这老东西,就戏谑的问道:“照你这么说,府里摔了那么些东西,差点着了火,跟我家这俩孩子无关了?” 自然是无关的! 桐桐轻咳一声,这才低声道:“皇伯父,其实我欣赏花斛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宋家的一个花斛……还摔了一套茶具,那茶具……” “上茶的下人不小心碰到了郡主,不是郡主摔了茶具!”宋受勋怕再提南唐那一茬,绝口不说茶具是谁摔的。桐桐看文昭帝,“可到底是损了人家的东西,得陪给人家的吧?” 文昭帝便扭脸吩咐郭公公,“去选一个花斛一套茶具,叫康乐侯带出宫去吧!挑内造的,最好的赔给人家。” 皇后则看了一眼缩在吴东珠身后的吴东璃,然后吩咐嬷嬷,“送回吴家去,问问宋氏,会不会教女儿。若是教不会,明儿赐几位女先生,替她管教一二未尝不可。” 吴东璃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拽着吴东珠的袖子不撒手。 皇后看向大皇子妃,“收了大皇子妃的腰牌……” 收了腰牌的意思便是无法出宫,也不许见宫外的任何人。不管是亲人还是下臣的女眷。 这还不算完,就听皇后又道,“大皇子妃这书看来是念不明白了,那就别去念了。打明儿起,去萧贵妃跟前尽孝去吧。” 吴东珠愕然的抬头看向皇后,“姑姑!” 皇后一下一下的拍着桐桐,再未发一言。她此刻想的跟贵太后是一样的,这孩子口口声声的都在说‘爹爹’怎么说,这叫人何等难受!便是关照她,可她一直以来依旧活的小心翼翼。若是他爹好好的,她当如嗣源一般,想如何便能如何。又何必处处谨小慎微呢? 因此,她又朝下吩咐,“给嗣源添一道羊汤锅,驱驱寒吧!”带着妹妹出去闯祸?带的好!老三膝下就这点骨血了,难道要活的唯唯诺诺才是对的? 这事到这里就完了,都散了吧! 这叫人怎么说呢?闯祸了,没人责备,反倒是受了奖赏?其他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只桐桐回去的时候在榻上摆弄着九连环,心里难免复杂。 十三岁的年纪换了芯子了,不管怎么装,都不可能是原装的那一个了。尤其是自己的本性跟对方差的很远的情况下,想要做到跟原主一样,很难!一不小心就会露了马脚!而在今天之前有没有马脚呢?普通人未必能找出来,但是青芽呢?她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自己也不知道!试探这样的人?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三两年之内都这么缩着,然后一步一步的做出合理的改变。 可而今的境况,会给自己三两年的时间吗?在宫里还有人把四爷的手砸伤了,试图挑事呢。危险距离自己远吗? 不远了!是等人家杀来,自己装不下去呢,还是顺势冒险试一次呢? 要是林克用一直在京城,这法子就不行了。因为,孩子受欺负,找大人告状才是合理的。但是而今林克用离京了,又恰好有养的很随心的韩嗣源做模板,这事就能冒险去操作了。 原身的出身和韩嗣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差别在哪呢?差别在一个的爹活着,一个爹是个活死人。 狗仗人势这话糙,但其实理不糙! 再加上原身那姑娘是笨吗?不是。她躺着的时候多,疏于练字,但勤于读书。她接触的人不多,深交的人也不多。幼儿的时候皇后曾亲自抚养照看过,后来还是回家养着。王氏有照看看顾之情,但多是陪林克用,不曾守着原身。原身学认字是在宫里跟着老嬷嬷学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算是熟悉。而府里的男仆不可能跟原身很亲近,那么请问,谁跟原身亲近呢?只有青芽。 知道青芽是贵太妃的人,这次偏还带着她,不避讳她知道,这就是不怕贵太妃知道。 唯有如此,便是有不合理的地方,才能叫看起来更合理。 可说到底,能算计成这样,得益于什么呢?得益于所有长辈都是真的疼爱原身。就跟所有的家长都认为自家孩子的不好都是跟着别的孩子学坏的一样。 所以,此事看似处处是漏洞,仿佛身上真带了位面之子的光环一般。可其实呢?这光环是什么呢?是长辈们毫不保留的偏爱——仅此而已。 桐桐把九连环放下,这一刻,她才真的融入了这个宫廷了。 第二天,她出门偏早,四爷在半路上等着她。 她看四爷,四爷也看她。两人谁都没说话,静静的往前走着。这个时候的皇宫静悄悄的,只有两人脚步一致的踩踏声沉稳而坚定…… 第1000章 天地情怀(18) 文昭帝的面前摆着一封折子,早上一起来他就看到了。 打开一看是宋受勋的。 宋受勋在折子上没有丝毫隐瞒,把事情完整的陈述了一遍,呈送了上来。文昭帝读完什么感觉呢?他叹了一声,叫了人:“给皇后送去吧!” 折子被拿走了,文昭帝的鼻子还是酸的。还以为这俩孩子真是为了出气去宋家的,感情闹了半天,他们是为了皇后的。 他们跟宋受勋说,皇后有女有子,谁想欺负皇后都不行。 这话说的,心里怎能不触动? 这宋受勋乃是一反复小人,但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知道这事牵扯到南唐,他要不表明心迹就得完蛋。于是,他连夜写了折子递来了。 他是知道,朕看了这折子会心情很好!也知道,这是一个剖白他自己的机会。 当然了,若不是此人心里的这点小算计,自己大概永远也无法得知,这俩孩子去宋家到底是为了什么的。 想来,皇后此刻怕是哭了。 是的!皇后哭了,一声都不出。手里攥着折子,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下来了。 正是心里滋味难言,下面禀报说:“承恩侯夫人到了。” “快请!”皇后起身,用湿帕子净面之后,对着镜子瞧了瞧,见并无不妥,才重新出来,此时承恩侯夫人白氏已经到了。 白氏忙见礼,皇后一把扶起来了,“嫂嫂。” “娘娘!”白氏赶紧打量皇后,而后忙问:“您还好吗?” “无碍!”皇后拉了白氏坐了,“估摸着您今儿得进宫,便叫人等着您了。果然一早就来了!兄长和嫂嫂昨晚必是没睡踏实吧。” 白氏攥着皇后的手,“当日我便说,将东珠嫁到白家。白家在老家,门第不显贵,但儿郎各个不是无能之辈。东珠这般的性情若是在宽厚之家,必是能过的极好的!可谁知道就嫁进了皇家!”别人都道皇家的日子好,可看着自家这小姑子就知道了,哪有一日是好日子的?!她攥着皇后的手,身子都颤抖了,但还是大着胆子压着声音说了一句,“若不然……叫东珠病了吧……病了挪出来,家里还能关照,叫她一生富贵的过着……我知道这话犯忌讳!可若是不这么做,我怕她迟早会惹出大祸患来!” 皇后沉吟了片刻,还是摇头,“这是大皇子的一道劫,也是大皇子妃的一道劫,闯过去,天地开阔;若是闯不过去……那也合该是他们修行的不到家。何况,最难说的便是夫妻之事!做什么决定,得孩子们自己来,长辈不能干涉。嫂嫂,您跟兄长莫要忧心。圣上知我,知兄长,万万不会牵连你们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咱家是因你才有今日的,怎么会怕牵连。只是怕这样的事,叫你在宫中难过而已。”本就是无子的皇后,这样的皇子妃偏是她侄女,想那萧贵妃心里还不知道会怎样的怨怼呢。偏自家作为外戚,又没有太子、皇子这样的外甥能寄托以后,唯有老实本分才能不给自己,不给皇后惹事。 可家里的婆婆当真是个糊涂的老太太,护着小叔子,娶了那等再嫁妇人进门。其实自家大房只一个儿子,当年东珠还小,自己说自己无女,想把二房的侄女抱到膝下抚养,便是过继到膝下也并无不可。如此,孩子不必跟后母有多深的关系,以后反倒是简单了。可那宋氏当时正想彰显贤惠,不知道怎么撺掇的小叔子,愣是放心的将原配嫡女叫她教养。 谁知道这孩子在家的时候瞧着还单纯可爱,可谁知嫁到皇家之后,竟是办些不着调的事。 白氏真的是臊得慌。 皇后叹气,说真的,大皇子妃若是如自家嫂嫂这般的品格,那真是她一辈子的福气。 白氏又说,“仲保这孩子,你大哥已经接到大房了,要亲自教养。” 仲保是宋氏生的儿子,今年十一二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作为男丁,家主亲自教导,不叫走了大样子。 兄嫂把事做到这个份上了,皇后便再不提这个事了。她说了许多宽慰嫂嫂的话,又给了赏赐,叫人给送出宫去。 “出宫了?”萧贵妃一边用细筛子筛香料粉末,一边轻哼了一声,“她回去倒是能睡着了,可却没想想,本宫还睡的着吗?早知她家的姑娘是这样的,我当初又何必求……” 萧嬷嬷忙道:“娘娘,说什么呢?” 萧贵妃这才收了话,低声道:“兄长叫人传话了,说是朝中这两个月,多有议储之声。这自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有人说四郎乃嫡出,便是有小瑕,但未尝不能考虑。圣上一直心有不决……我也担心圣上真的就……幸而将三郎和四郎封王了,那这剩下的,可都不是嫡子。戎儿居长,无嫡立长,本无可厚非。再加上,戎儿跟韩、林两家后辈有结义之情,且情分瞧着也颇厚,本该是毫无悬念之事,怎生圣人就是不肯下这个决定呢?除非有顾虑!” 原不过想着跟吴家联姻能是助力,却不想吴家将女儿养成这般的性情。 萧贵妃气道:“若是立储,大郎便是太子。太子册立正妃,其实可以另立,降吴氏为侧妃往宫里一关,也并无妨碍。你说,这圣人究竟是作何想法?” 圣人是怎么想的呢? 其一,立储是大事!托付江山社稷,岂可轻易下决定。 其二,立储是个饵料,什么样心思的人都能钓出来,他又为何要着急呢?他等的就是有人来兴风作浪。 兴风作浪吗?桐桐作兴了,但是风浪没起,这是不可以的。 宫里的偏爱太过,宋受勋太胆怯,这事未曾达到兴风作浪的目的。 怎么办? 桐桐抽空跟四爷商量,“要不要找个人把这事透给正直一点的御史,叫御史弹劾弹劾我跟韩嗣源。若是能弹劾韩、林两家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的话,这就更好了。” 四爷不叫她动,“别急,回头去外面听听风声。” 去外面,怎么去? 四爷轻笑一声,“心都乱了,这上书房也就来不成了。再说了,要用立储钓鱼,不放鱼饵,人家怎么咬钩呀?别着急,等着便是了。” 果然,不过是月余的时间,文昭帝叫了,把孩子们都宣召到身边,“一个个的都不小了,十四五、十五六的年纪,这都是大人了。读书是一辈子的事,只拘着你们在宫里,也不过是死读书罢了。每月先生会给你们一些课业,该念的书念了,该写的文章写了,不会的自己抽空去找夫子解答。月底朕要考核的!三次不过,怕是就不得自由了。这也是要看看你们,是不是能约束好自己,做到极致的自律。” 那这可太好了。 文昭帝看几个:“大郎和二郎,先留用朕身边。有些临时的差事,你们帮着跑跑腿。”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视了一眼,然后齐拱手应是。 “三郎……” 平王忙出来,文昭帝就道:“你们兄弟大了,终是要分府的。王朝新立,没那么些现成的府邸,你去工部,单管盖房子这一宗事,可成?” 平王求之不得,笑着应是。 到了四爷了,文昭帝就道:“四郎去刑部,去听一听看一看,刑律乃是民政中尤其要紧的一点,不能马虎。” “遵旨!” “五郎,你去户部,多听多看少说话。” 明白。 等到了六皇子身上了,文昭帝就道:“你呀,窜来窜去的,最没规矩的就数你了。你去礼部,跟那些老大人们多打打交道,这于你有好处。” 六皇子哼哼唧唧的,但还是桑眉搭眼的应下来了。 安置完六皇子,文昭帝就看赵家兄弟,“你们哥俩想去哪呀?” 还剩下吏部和兵部,以及大理寺、督察院,以及藩属院。 赵德广和赵德毅兄弟对视了一眼,这哪个衙门都是重磅级别的衙门,他们再是如何也不敢挑拣。 因此只拱手道:“听圣人吩咐。” 文昭帝一脸的笑意,“那你们一个大理寺,一个督察院吧。”而后才把视线落在韩嗣源身上,“你去藩属院。”说着就道,“这不固定,换着来,各个衙门都要轮一圈的。” 也就是说在圣人身边留用的机会是一样多。 至于桐桐和赵德丰,文昭帝说,“你们去坤元宫,跟着皇后,给皇后帮忙去吧。” 是! 这么一安排就都自由了。便是有差遣也是偶尔叫自己替她去看看哪家的夫人老夫人的,若是不想去,皇后叫嬷嬷去也是一样的。反正就是自由了嘛! 自由了,便能随时出宫了。 桐桐早起去皇后身边报到,问问可有什么事情。 皇后就笑,“又想出门呀?”“想去看看义云县主!”是真想去瞧瞧王氏,看她过的好不好。 皇后就笑道,“天气和暖了,今儿天也好,带着人只管出去吧。只不许骑马,坐着马车去吧。” “您不忙?” 皇后点了点她,“有亲蚕礼,我留德丰听用便是了。” 桐桐忙福身告辞,“回来给您带宫外的糕点。”说完,便往外跑。 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赵德丰,她忙桐桐问:“不是有亲蚕礼要准备吗?不准备了?”“娘娘觉得郡主你十分能干,留你尽够了,我出宫转转。” 不等赵德丰再说话,桐桐跑远了。 赵德丰看着脚步轻盈跑远的桐桐,眼里不由的多了几分艳羡。丫头低声道,“郡主,要不,咱们也出宫?” 那得心无杂念,才能玩的尽兴。像是自己这般的,心里压着事情,便是出宫了,就能玩的自在吗? 丫头便道:“可……亲蚕礼也不比其他,郡主学这个原也无甚用处。” 赵德丰眼里的阴霾一闪而逝,才要走,便见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朝这边而来,她急忙朝边上一退,“见过殿下。” 大皇子面容温和,“郡主也在呀?怎么没进去?” “才到!”赵德丰朝后退了一步,“殿下先行。” 大皇子便再没言语,他此来是给皇后请安的。一见皇后先没行礼,急匆匆先过去,帮皇后把手里的匣子给接过去了,“您不能再上上下下的搬这些东西了……或是下面的人总不趁手,您喊儿子便是了。” 皇后扶着大皇子的手跳下来了,“我就是不耐烦管束这才把你父皇的人都给打发了,如今你又来。再不动动,浑身都不得劲。”说着就问,“怎么没去你父皇那边?” “不着急!二弟今儿出门了,等二弟回来,我们兄弟一块过去。” 皇后拍了拍大皇子的胳膊,这个孩子呀,当真是个淳厚的性子。她就问说,“跟你父皇提过了吗?” 是!打发人去说了。大皇子回着话,就道,“最近得闲,来陪您说说话。” “我可不耐烦跟你说话。要出门的话,就只管出去吧!想来心里也长草了……”说着看向吴东珠,“把你媳妇留下,跟德丰一起帮忙吧,亲蚕礼的筹备礼部送来了章程,有不少地方要改动。” 大皇子笑着应承着,扭脸看向吴东珠,“帮着跑跑腿,莫要自作主张。人长了俩眼睛俩耳朵一张嘴,这便是说,人须得多听多看少说话!” 这已然是训诫了,吴东珠低头应是,再不敢多发一言。 大皇子这才退了出去了,赵德丰看向吴东珠的面色便有些讥诮。吴东珠一转身看见了,赵德丰这才收了回来。 皇后打发两人拿着单子对照准备的祭祀品,特意将两人分开了,一个去了东配殿一个去了西配殿,省的闹腾起来。人一出去,郭公公就问:“这样的事何以交给德丰郡主?” 皇后笑了笑,问道:“德丰郡主今年多大了?” “十五了!” 是啊!都十五了,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就问了这么一问,皇后再不言语了。 郭公公退出大殿,在门口能看向东西配殿。两个配殿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皇子妃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派人来问询,但是德丰郡主却始终没打发人来问过。 谁聪明呢?德丰郡主吗? 错了!真正聪明的那位压根就不掺和这种事,她避出宫了。 出宫之后,四爷和韩嗣源都在外面。 跟韩嗣源之间有之前的交情,他毫不客气,不等马车停下来就跳上马车,可一上来,马车还是停了,然后就见老四溜溜达达的过来,一步一步的沿着脚踏走了上来。他扭脸问桐桐,“他怎么跟来了?” 这熊孩子,其实你才是多余的。 桐桐只得安抚说,“都没怎么出过宫,搭个伴!宫外谁比你熟悉?” 那倒是!不过就是瞧着四郎别扭。 瞧!一上来就自然的靠在软枕上,半歪着。可这是女孩子的马车,你这么着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一点。 这还不算,他抬手就端义妹的茶,还给喝了,这就过分了吧! 金四郎,你这是登徒子呀! 他才要呵斥,就听义妹问,“咱们去哪?” 四爷轻笑,“邀月楼。” 韩嗣源就诧异的看四爷:“你消息倒是灵通。” 怎么了呢?桐桐看四爷,宫外最近很热闹? 四爷用扇子挑起窗帘子,“我每日里叫伺候的人出来买点零碎的小东西,打听点新鲜事。听说京城里这家邀月楼是最近最热闹的所在,想听什么消息,去那里最合适。” 邀月楼,五层高的酒楼。 一脚踏入这里,便知道这里不仅卖酒!瞧瞧来往穿梭的美貌侍女,再看看舞台中央,不论是乐班还是献舞的舞娘,竟无一不是绝色。 可偏偏这里男客女客不禁,怎么可能不客流如潮呢? 三人才一站定,就有一三时许岁的美貌妇人迎了过来,“几位贵客楼上请。” 那就上楼!也不要雅间,就往大堂里一坐。一张桌子挨着一张桌子的,才在空位上坐下,边上站着的女子就端了茶碗果碟来,一一摆好,便站在不远处了。 掀开茶碗盖,茶还没喝到嘴里呢,就听到四面八方的声音传来。 “……那两府只这两根独苗,宫里宠爱甚重,这般事端,实不算什么……” “宋家再如何也是那位郡主的外祖家,血缘至亲,怎的就能如此?桀骜跋扈,目无尊长……” “韩家那位世子也不遑多让,这是宋家着实是惹眼,这般的事端咱们才知道了。还有那未曾传出来的,不知道有多少……” 韩嗣源这才发现,这议论纷纷的竟是在说自己和义妹。 这才多久,这事怎么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他抬手就要拍在桌子上,桐桐把一块糕点塞过去,“二兄尝尝,别有滋味呢!” 韩嗣源看桐桐,扭脸再看听的很认真的四郎,暂时没懂这两人的意思。 喝了一壶茶,尝了糕点,这才起身,结账之后上了马车,一路朝城外而去。 城外柳青青,踏青的游人不少。三人从马车上下来,韩嗣源这才看四爷,“到底何意?直说便是!” 四爷看看数十米内都不曾有人过来,这才道:“那点事传的人尽皆知,这说明有人开始盘算了。” 盘算什么? “盘算着怎么利用你们。两个纨绔子弟,在京城胡作非为,紧跟着,御史便会弹劾,圣人必然是押着置之不理……你们得罪的人越来越多,然后呢?” 然后怎么样? “然后说不定哪一日,便有人“寻仇”,你们便出事了。两个伯府,只你们两根独苗。两位叔父,人到中年,痛失骨肉……他们对圣上的忠心是否始终如一?” 必能如一! “那是你想的!可叫任何人看,若是真能始终如一,这便是有悖常理的。因此,他们笃定,圣上和韩林两家,再难亲如一家。两位叔父,是圣人与两位翼国公的纽带,若是他们都不能始终尽忠,那两个国公府凭什么会忠心如一?” 韩嗣源不说话了,太祖怎么安排两个国公府,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们只会以为那两府手握重兵,实力巨大。 “不错,正是如此。再加上老国公们年岁大了,世子们与皇家可有那般厚的情义?没有这般大的情义,那么,权利便是最大的诱惑!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反?一旦出现裂痕,天下便会大乱!乱,才是野心家的机会。” 韩嗣源的拳头握紧,“你是说,当年那些人……动了!” 是!动了!“如今就看你们怎么选了,若是怕被针对,那就想法子赶紧将这流言压下去,从此置身之外……” “休想!我查这个案子已经有几年了。”韩嗣源看桐桐,“这件事我一人认下来,与你无关。” “若与我无关,这个局也就成不了了。所以,不管我参与不参与,如是人家要杀咱们以制造裂痕,你觉得我能独善其身?”林雨桐说着就笑看他,“既然结义,那便患难与共,生死相随。哪有叫二兄独自冒险的道理?你若不退,我也绝不退缩。” 这倒是叫韩嗣源犹豫了,自己没权利拉着人家陪着自己冒险。 林雨桐又笑:“走不脱了!从人家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且过度渲染开始,你我就在局中了!二兄,长辈们像是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然在为天下筹谋了。而今换做你我,二兄不敢了吗?于公,除掉这些魑魅魍魉,才可保天下太平;于私,家恨高悬,可敢退缩?莫不是二兄觉得我是女子,小瞧了我?” 韩嗣源咬牙,而后伸出手,等桐桐的手搭过来,他就重重的握了一下,语气十分郑重,吐出了八个字:“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出宫时一身轻松,再回宫时,少年人变的内敛了起来。 才一进宫,就听说大皇子在御前跟数位御史吵了起来,如今尚且不可开交。 高御史冷笑一声,“大殿下,不管多少因由,冲撞侯门府邸,欺辱朝廷命官,这便是大罪!我们身为御史,如何弹劾不得?倒是大殿下,因结义之情,徇私而枉顾律法,敢问大殿下,如此,谁来维护律法纲纪?” 四爷跟桐桐和韩嗣源在外面听了半晌,悄悄的离开了。 在朝臣不时的提出立储的这个时候,大皇子站出来维护韩嗣源和桐桐,此为不智。可也正是因为这一份维护,将这份结义之情,夯扎实了。 大皇子出来的时候,看见站在外面的桐桐和韩嗣源。他拉了两人去边上,“这事不对!御史弹劾不是错,但叫你们蒙冤屈……” “大兄!”韩嗣源一脸复杂的看大皇子,“大兄,我们明儿去云台吧!” 云台距离京城不远,只两个时辰的路程。那里是太祖与韩、林二位国公歃血结义的地方。 云台,在一处半山腰。此处有一处平台,后来被太祖在此处遍植桃花。 这个时节,桃花已经有了花苞了,一片粉红如艳霞一般。 韩嗣源看大皇子,把昨儿四爷说的猜测都说了:“……我与义妹之后还得继续闹腾,还得由着御史弹劾……” 大皇子怔愣了一瞬,面色渐渐严肃下来,他觉得四郎所猜测的,八成是准的。 韩嗣源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个当口,我们这么闹,您若是不保我们,是您无义!您若是保我们,朝臣便会觉得您私心太重,不配为储君!到底当如何抉择,大兄您得想清楚。” 大皇子这才释然了,“原来你们担心的是这个?”他缓缓的走过去,拿起匕首,一刀划破手掌,将血滴入这一排酒水当中,而后缓缓的跪下,静静的等着。 韩嗣源看了桐桐一眼,也跟着走了过去,拿起另一把匕首,划破了左手,任由鲜血掉入酒碗中,看着两人的血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楚彼此,这才退后,跪在大皇子的左后方,看着前面,目不斜视。 可桐桐的眼前此刻是花的,她好似看见三个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结义为兄弟,发誓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看不清楚这些人的脸,但是好似有别的什么奔向了脑中,一时叫她分不清楚梦境还是现实。 她强压着,而后一步一步的过去,将最后一把匕首拿起来,蹭的一下,划在左手上,这疼痛将她从那种如梦境般的感觉解脱了出来,她缓缓的将手心的血滴入酒碗中,这才缓缓的跪到了大皇子的另一侧。 秋公公面色严肃的给三人一人端了一碗酒,三人上敬苍天: “苍天在上,我金嗣戎……” “我韩嗣源……” “我林楚恒……” “上告苍天,我三人自愿结为异姓手足,此生不离不弃,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说完,三叩首,将手里的酒碗举过头顶,而后缓缓的洒在地上。 转脸,接了第二碗酒,再敬厚土: “厚土在下,我金嗣戎……” “我韩嗣源……” “我林楚恒……” “下告厚土,我三人自愿结为异姓手足,此生不离不弃,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将这一碗酒敬给厚土,这才起身,三人面对面而跪,一人一碗酒,敬彼此,而后一饮而尽! 起身后,金嗣戎站在上首,桐桐跟韩嗣源站在下位,一跪三叩首,拜见大兄。 而后金思源起身,桐桐起了又拜,一跪三叩首,拜见二兄。 两人以此回拜,而后礼成! 打从这一天起,便是手足,此一生,恩义当先,不得背弃。 桐桐觉得,她大概是做了一件多少年都没做过的‘蠢事’,可她又特别感激,感激遇上了这么些人,叫她还愿意如此的冲动,心甘情愿的将别人的包袱背负到自己身上。 她站在这里,远远的看四爷。 四爷笑的很灿然,桐桐知道,这不是笑她蠢。而是真的在高兴,高兴历经世事,还都保有这一份纯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0-1010 第1001章 天地情怀(19) “去了云台,还都伤了左手?”文昭帝看着吕城,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声。 吕城点头,“是!已然回宫了,手也包扎过了。太医要给郡主用祛疤的药,郡主拒绝了。” 文昭帝看吕城,吕城垂下眼睑:是的!就是那个意思。原先叫结义的时候是陛下一言,当年也还都是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些年虽相处融洽,可孩子心性,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反正未曾上云台,这便不算是完成了最后一道手续。可云台这一去,意义便大不同。就如圣上跟二爷三爷之间的关系,便是太后,也从不将二爷三爷视为外人是一样的道理。因着太祖和两位国公的关系,又有圣人和二爷三爷这些年的情分,这就叫云台结义被赋予了特别郑重的意义。 在这个立储的当口,大皇子与韩、林两家的后人重新缔结了这样的关系,其意义更加的不同。 萧贵妃一听到禀报,就喜上眉梢:“快!快收拾补血的药材,给世子和郡主送去。给郡主送些燕窝和冰糖,一定得早晚各用一盏,不能马虎……”说着,想起娇滴滴的女郎君受了一刀,又失血颇多,顿时就觉得这林家的郡主真是可人疼:“哎呀,这孩子自来体弱,这要是病了可怎生好?一会子去了,要千万叮嘱她,得好好养着。” 四公主靠在一边啃果子,一听这个话就撇了嘴,“母妃,连您也偏心了?” “你知道什么?”萧贵妃一样一样的准备的礼物,嘴上却跟女儿说着话,“这储君之位,你父皇始终不下决断。可这有了韩林两家支持,在你父皇心里分量自是不同了。你大兄呀,自来是不爱钻营的,这次能叫世子和郡主心甘情愿的与他去云台,可见还是长进了。皇后不会反对,你二位叔父和两个国公府也会支持,谁还能拦住你大兄为储?你呀,这与帝王一母同胞的长公主何等尊贵?别的长公主自然是比不得的!在这事上不许给你大兄添乱。以后,得让着郡主些,得跟五丫头好好相处……” 四公主撇嘴,抬手将果核胡乱的扔了,而后起身就往出走。 萧贵妃忙问:“你不替母妃去看看郡主吗?这是要去哪?” “乏了,想歇了,你随便打发谁去吧!” 这个孽障! 四公主出来后深吸一口气:爱谁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我去!”五公主放下手里的棋谱,跟自家母妃道:“您要是不派人去,那我就亲自去。” 高贵妃冷哼一声,看向二皇子,“总说大郎厚道,这便是厚道?人家面上厚道,心里算计的可明白了呢!瞧,人家云台结义了。你呀你呀……你说说你,我说叫你多跟桐桐处一处……” “母妃!”二皇子蹭的一下站起来,说话像是打雷,“您说的是什么话?儿自问,儿自有儿的能耐,像母妃似得算计人家女郎君算怎么回事?若是我真心悦于她,不用您说,便是千难万难,儿必是要去的。可儿视她如妹,并无丝毫男女杂念,儿若去了,儿成什么人了?此事休要再提!”说着就看五公主,“五儿去一趟,看看林三,我叫六郎同我去看韩二。”说完转身就出门了,将珠帘甩的啪啪啪的响。 高贵妃指着儿子离开的方向,好半晌才扭脸看女儿,“你看你兄长。” 五公主轻笑一声,“母妃,您急巴巴的做什么呢?这一点事,您就要甩脸子……喜乐悲苦全在脸上,谁都能看到您的心底……这是要坏事的。这事您别管了,儿去料理。” 于是,桐桐才送走萧贵妃打发来的嬷嬷,由着青芽把那么些补样品都先收起来。回头就迎来了五公主。 五公主带的东西不多,但她却亲自来了。过来就亲昵的拉了桐桐受伤的手,“很疼吧?”她说着,不等桐桐说话就笑,“我也没遇上跟我意气相投的人,便是真相投了,我怕是也狠不下心给自己抹一刀呀。我还说你的手生的最好看了,如今可好了,这么好看的手,手心了多了一道疤!” 说的都是小儿之语,好似全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也陪她说些哄孩子的话,“……说了你许是都不信,当时并不觉得疼。我这会子心里还猜测呢,说刀子划拉在人身上怎么可能不疼呢?可我现在想起来,尤觉得不可思议……仿佛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太祖他老人家有灵,在天上瞧着呢……” 五公主:“……”真的假的?我竟然感觉她说的都是真的。 回去之后五公主就问六哥,“六郎,韩二说他当时疼吗?” 他当然得说不疼了,难道要拉着我和二兄的手哭诉有多疼吗?小妹干嘛问出这么个蠢话? 五公主就说,“林三说她不疼,当时一点都不疼。” 胡扯!怎么可能不疼呢?六皇子拿着小剪刀在手上比划,但到底是下不了手,“这是肉啊,怎么能不疼呢?” “但林三那样娇滴滴的模样,自己下那样的手……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五公主拿着个小刀比划了好几次,还是放下了,想想都疼的很,自己真干不出来这个事。她还不死心的问六皇子,“要不要去问问大兄,他疼不疼?” 大兄能说他疼吗? 兄妹俩凑到一块嘀嘀咕咕的,高贵妃坐在一边气的直运气!萧氏生了二子一女,自己也生了二子一女,自己到底是哪里差了,凭什么人家的儿女都会筹谋呢。 吴皇后给文昭帝端了牛乳,这才道:“只怕人人都将这事想的居心叵测,可我却不信。” “朕也不信。”文昭帝端着牛乳,哼笑一声,“嗣源和桐桐怕是觉得如此有了明确的人选,能免了兄弟间的阋墙之争。是某些人的心不纯,总也把人往坏处想。无嫡立长,这是自来的规矩。嗣源和桐桐是觉得他们有了明确的态度,那这规矩就能执行。如此,人心不乱。四郎想的是大局,嗣源和桐桐想的何尝不是大局?孩子们的心都是好的……算计呀,筹谋的,那是他们的以为。” 吴皇后就笑,“可惜呀,这些孩子们不知道,您而今是不太好做了。” 文昭帝一口气将牛乳喝了,却笑着躺下了,“眼下的事难办,可朕晚上睡的踏实了!”说着就抓了吴皇后的手,“秋实,朕这一辈子,对不住你!” 怎么又说这个呢?不许再提了。 文昭帝朝里让让,“上来躺着,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吴皇后便去躺着了,一躺下边上的人就把腿伸过来,放在她的脚上这么捂着。是的,很多年了,不论冬夏,她的脚都是冰凉冰凉的,一夜一夜的,都是圣上这么捂着过来的。她转过脸来,眼眶湿了,鼻子酸了,可下一秒却又睡着了。见过了当年的乱,夫妻俩能走到如今,还求什么呢? 转天大朝,大皇子和韩嗣源的左手包扎着呢,谁看不见呀?这里面传达的意思,顿时叫议储的声音一静。韩嗣源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嗣源背后的韩家,这是大家在意的。不用打听都知道,那林家的郡主必是手上有伤的。然后朝堂安静了,这便是韩林两家的力量。这一安静,好似大皇子为储的事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吴东珠深吸一口气,在亲蚕礼的筹备上,许多地方她便有些当仁不让了。当然了,对着皇后她不敢。但是赵德丰呢?我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学这个是必要了,敢问你一个郡主,学这个所为何来呢? 礼部送来订正的流程,吴东珠看过之后,直接呈送给皇后了,压根就没过赵德丰的手。 赵德丰双手藏在袖子攥的紧紧的,指甲都折断了两根,这才醒过来,挽起袖子把手伸开,丫头青鸟忙道,“怎的……”一看这样不敢问了,只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小小的剪刀,把指甲都给剪了,“郡主,那大皇子妃欺人太甚!这宫里无一人喜欢她,偏她自以为是……若论贵,这宫里有一个算一个,有几个有您贵重?受这个的气受那个的气,但却很不必受她的气……” “闭嘴!”赵德丰严厉的看向青鸟,“再多说一句,就送你回去,家规如何,你该知道!” 青鸟忙退到一边,再不敢言语。 赵德丰背过身去,自己身边原本有个青鸟的,年岁比自己大五六岁,可惜,几年前莫名其妙的被娘给调开了,换了个丫头,怕自己不顺,还是取名青鸟。以前没多想的,可看见了林楚恒的青芽,就有些明白了。早前放在自己身边的青鸟,是外祖母特意给自己的。母亲给调开了,外祖母又能说什么呢。 说到底,母亲还是想着那个位置的。 赵德丰在西配殿看着东配殿那边进进出出的人,她冷哼了一声:她就是欠教训。熬完了一日,赵德丰跟皇后告退,吴东珠进来则端了茶盏就喝了,“忙不过来,累死个人了……”说着就朝赵德丰笑,“郡主今日忙吗?” 下面的人知道该抱哪条大腿! 赵德丰微微笑,“不忙,您是大皇子妃,身份贵重,您忙才是应该的。” 吴东珠用帕子掩住嘴,笑的眉飞色舞的,“郡主也已经及笄了,按说早该许亲了,不知道怎么的,蹉跎到现在。你放心,这婚事我在心了,一定能帮郡主选出个四角俱全的婚事来。” 竟然说替这位郡主选婚事的话来?找死都不是这么找的! 大殿里静悄悄的,皇后半靠着,手里拿着书,眼皮都没抬。 赵德丰还是那副荣辱不惊的表情,只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吴东珠冷哼一声,而后跟皇后禀报:“母后,礼部改了的几处,儿臣尤觉不妥……” “你放下,出去吧!” “母后!”吴东珠抬眼看皇后,“有几处儿臣觉得……” 皇后看她:“你在教本宫怎么做皇后?” “不敢!”吴东珠连忙跪下,“儿臣并无此意。” “那就退下吧!” 是!吴东珠再不敢说话,悄悄的退了出去。 人一出去,皇后便将手里的书给扔下了,面色凝重,半晌都没有言语。 郭公公将书收了,这才低声道:“娘娘,您别生气。” 不是生气!是觉得有些事不办,留着终归是祸患。她低声吩咐,“着人盯着德丰郡主和大皇子妃。” 然后呢? “看着就行,别管。” 郭公公心说,那位德丰郡主实在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年纪不大,只那荣辱不惊的本事,就不能跟小觑了去!这种不叫的狗,是真的会咬人的。 他又问了一句:“那大皇子妃若是应对不了……” 皇后摆摆手,却不再多做解释了。 然而郭公公已然是明白了:这是给大皇子妃机会了。德丰郡主就是皇后找来的那个磨刀石!把她磨成了,固然是好!但要是磨不成……磨不成也有磨不成的处置办法!到那时不是宫里把她怎么着了,而是她给她自己招惹的祸患把她怎么着了。 皇后近年来慈悲了,便人人都觉得皇后真慈悲了!可当年跟随圣人上战场的时候,她的刀哪一战不见血? 郭公公出来之后小心的朝里看:能上战场的人,是狠不下心呢?还是没有决断呢? 亲蚕是个持续几个月的礼仪,桐桐对这个没怎么关注。她每天都在看自己的左手的伤势,得有十天,伤口愈合了,剩下一道粉红的疤痕了。而这十天,也足以把他们跟大皇子去云台的事传的人尽皆知了。 然后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种时候四爷是不会跟着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去刑部。只要在刑部总能结交到一些下层的官吏,这些人中,四爷选中一个,此人叫邓绥,胥吏出身,因着娶了高门出身的寡妇,这才托岳家,从胥吏的出身上挣脱了出来,成了刑部不起眼的司刑。四爷才一到刑部,此人就设法钻营。每日早早的来,把刑部给四爷准备的班房清扫的干干净净,刑部稍微有点消息,他立马就想法子告知四爷身边的石坚。 四爷叫石坚去细查此人,回头石坚禀报四爷说,“此人与胥吏和三教九流,关系极为亲密。有数位结义兄弟都算是江湖人物。只是因家中妻室跋扈,出身高些,他这官身全得益于妻族,因此,在家里和在岳家颇为抬不起头来。其妻不容其母,不容其和离后归家的姐姐,闹的不可开交,他只得将母亲和姐姐安置在府外,不敢叫家里的母老虎知道……” 是说这个人有些瑕疵,但却是个可用的人。 于是,四爷暂时就有了可用之人,将此人抽调到身边听用。 桐桐和韩嗣源一出宫,四爷就叫了邓绥,“衙门里的差事不要管了,出门找几个市井中不打眼的面孔,去恩化观外瞧着,有哪些人进了女观,有哪些人在观察女观,跟着看看,这些人随后又回了哪里……女观进不去,也不要试图进去,只把这些摸清楚就罢了。最要紧的是别露了行踪,叫你的人嘴紧一些,懂吗?” 女观里住着的是南唐皇后宋氏。 跟前朝有关的案子,那这大案子。雍王若是暗地里有这个差事,何愁自己将来没前程?邓绥立马应承,“王爷放心,一定办妥。” 四爷看了石坚一眼,石坚递了个荷包过去,“王爷赏的,别叫兄弟们白辛苦一场。” 荷包轻飘飘的,里面放的是银票。等出来了一看,邓绥倒吸一口气,这么大一笔钱随自己支配,哪有办不成的。 他转身就走,利索的办差去了。 恩化观是城外一处极大的道观,早年也是大唐宗室修建的,而今重新上漆之后,道观是极为鲜亮的。 马车优哉游哉的往城外去,一副踏青去的样子。 桐桐和青芽在马车里坐着,韩嗣源和韩夜大摇大摆的骑马跟在外面,招摇过市的出城了。 青芽给桐桐倒了茶,递了过去,“郡主要去女观?” 桐桐看她,笑了笑,“怎么会特意去女观呢?我们只是出来踏青,很不巧,马车坏在了恩化观的附近了,去女观里叨扰一二罢了。” 青芽便懂了,“您和世子又要自己个进去?” 桐桐眨了眨眼睛,“别人不知道我会配药,你还不知道?我力气许是不如人,但我的药是比别人强的。药材是你帮着办的,也是你帮着配的,还是你帮着试了的……好不好用你自己知道。我这身上带了多少药,还有谁比你更清楚?那你觉得,若是不能一箭射死我,谁有本事就近取我的性命?” 青芽:“……”知道了!“奴婢跟韩夜在外面‘修马车’。” 嗯! 到了地方,女观就在眼前了,马车‘坏’了。桐桐从马车上下来,跟韩嗣源对视了一眼。 两人左右看看,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而后韩嗣源才大声吩咐韩夜:“我带着郡主先去歇歇,你快些……若是不行,就去周围的庄子上看看,可有会修之人。或者先买了人家的马车来用用……” 说完了,两人才一前一后朝女观去。 女观的大门紧闭,韩嗣源重重的敲响了大门,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面若芙蓉的女子。此女一身女道士的打扮,素朴的很,她只给大门开了一道缝隙,“此处乃是皇家禁地,不接待善信。” 林雨桐便取出一面牌子,这是皇家身份的标识。每个皇家子弟都有一面。这个牌子,原主本来就有的。后来见韩嗣源佩戴着,她才又佩戴了起来。 皇家禁地,那是禁止外人的。而皇家人却不能不接待。 这女道士忙将大门打开,让到了一边。 林雨桐多打量了这女道几眼,而后才抬脚踏了进去…… 第1002章 天地情怀(20) 林雨桐跟韩嗣源进了道观,脚下压根就没停留。这道观的建造是有一定规制的,哪些地方能住人,哪些地方是供奉各种神龛的地方,这都是固定的。 两人对大殿里那些雕塑没兴趣,入了待客之处,桐桐就直接问这待客的女道:“怎么?只你来应酬吗?宋仙姑我们见不得?” 女道忙道:“好叫贵人知道,宋仙姑闭关了,暂不见人。” 闭关了? 林雨桐一脸的遗憾,“那道也罢了!”她轻笑了一声,“不见人也可,我得见见宋仙姑作息之处……” “这只怕不便吧!” “一则,宋仙姑身份尊贵,便是南唐末代皇后,那也是前朝皇室。而今皇后慈悲,总得知道宋仙姑在此处可有不便之处。二则,好叫道姑知道,宋仙姑是本郡主的亲姨母。别的忙帮不上,看看姨母住的好不好,盖的暖不暖,这总也不过分吧!于公于私,我都见得!你这再拦着,似有不妥当吧!莫不是道观中有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 “郡主慎言!”这女道忙道,“我等清修而已,怎会有不能叫人知道的?原不知是郡主当面,这才推脱的。既然知道是您当面,那自然与旁人不同。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主子。” 嗯! 林雨桐看着人出去,侧脸看韩嗣源:“发现了?” 韩嗣源微微点头,问题出在那女道身上的熏香味儿上了。那味道是暖香的味道,为坊中女子所钟爱。而今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这道姑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 要知道,南唐宋皇后清修之地,靠的是皇家供奉。对她们这些女子,富贵显赫已然是不能了,只能是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不饿着不冻着就罢了。道观里遍植花卉,有些竟然是才插芊的,可不有趣?不想着种菜养鸡,叫日子好过一些,竟然还有心情摆弄花卉。再看那道姑身上的衣裳,是布衣没错,极为朴素也没错,可布衣内呢?她抬起胳膊,露出的袖口是看的进去的,里面是雪白的内衬,极为细软,并不比自己身上穿的差。再看她走动之间,穿布鞋却着锦袜,锦袜不是原有的旧的。再看那脸上莹白细腻,那头上,头油将头发抿的齐齐整整的,这可都不在供奉里。 那么敢问,谁给置办的? 她们从南唐带回来的东西有,但那些东西都在安乐侯,给了南唐留下的子嗣了。 便是私下留了一些珍宝,可谁给他们兑换出去,然后采买到呢。那料子……跟桐桐身上的差不多,桐桐穿的一直是皇家特供,民间也会有少量的流通,但不是谁都能弄到的。 韩嗣源皱眉:“安排这些的人就是背后的人?这般的明目张胆?” 林雨桐摇头:“不是!这只是……色迷人心而已。” 话音才落,门外有人进来。一身布衣也美艳不可方物的不是宋皇后又能是谁?她带着一脸笑意进了,微微颔首,“不爱见外人,竟是不知道是你来了。咱们姨甥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第二次!在大朝上见过一次,您自是没留意我的。”林雨桐坐着没动,靠在椅背上歪着,“宋仙姑还是这般美颜,怪不得家父总说我生的丑,如今一比,果然还是我丑。按说,不管从哪边说,我都不该是如今这副样貌才是。” 宋皇后打量这个瘫在椅子上浑身都散发着慵懒姿态的少女,不由的跟着笑了,“郡主也才十三四的年纪而已,再有五年,就出落好了,必是一位绝代佳人。” “绝代佳人?”林雨桐摇头,“红颜多薄命,我看了岂能不怕?”说着就起身,围着宋皇后打量,“宋仙姑在这道观之中,可寂寞?” 宋皇后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并无变化,“习惯了繁华,自是有些不习惯的。不过,时间久了,也就又习惯了。” 林雨桐缓缓点头,“也是!终会习惯的。坐着无趣,我的马车怕是还得一会子才能修好,索性天儿不错,姨妈带我们转转这道观?” 宋皇后不解这丫头的意思,朝后退了一步,“郡主请。” 林雨桐拉了宋皇后,“姨妈一起吧!” 出了大殿,宋皇后就要带他们去各个大殿看各位道君的雕像。林雨桐摆手,“我不喜这些,看了夜里是要做噩梦的。随便在外面走走,看看这道观里开了的杏花梨花桃花也是好的!刚才我进门的时候,闻到一股子灼灼桃花味。也就是我早就知道这里是种着桃花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道姑还用着那么好的熏香呢!” 那道姑欠身,再不敢抬头。 宋皇后忙道:“本也是喜欢调脂弄粉的,而今花儿开了,禁不住自己做一些是有的。” “那这桃花开的必是好的。”林雨桐朝着园子的方向转了过去。 果然,后院种一片杂林,林子里各色的花盛开,确实是难得的美景。穿行在林子中间,宋皇后朝东边指了指,“那边有亭子,郡主去那边歇歇脚吧。” 林雨桐却朝西边而去,“我还不累,瞧着那边极好。” 宋皇后的手一下子攥紧了,便是哪里露馅了,但她不该一下子点在要紧的地方吧。一时间,她不知道这丫头早就知道了,今儿故意来的,还是单纯的恰巧撞进来而已。要拦吧,越是拦越是刻意,她只能道,“西边无甚东西,引了一道水过来,水边盖了两间草舍,放置些做农活用的家伙什而已。” 韩嗣源一路都极为警惕,猜想也是这里有猫腻。宋皇后许是没发现,她的脚上沾染了几片花瓣。这必是出来的匆忙,才踩过湿润的地方,再踩在花瓣上,花瓣才能沾到她鞋底的泥,被带到了前面。 再听听她现在的话,就都对上。草舍,水渠,这证明她之前就在草舍里,从水渠路过湿了鞋底,而后从这林子穿行而过,踩上了地上了花瓣。 果然,靠近围墙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水从园子里横穿而过,从那边的墙下出去。水渠的对面有一排草舍,泥墙草顶,低矮的很,一瞧就不是住人的地方。 宋皇后笑道:“瞧,就是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郡主也好奇?” 林雨桐站住脚,跟那房子只隔着一道水渠,抬腿就能跨过去。她朝里面指了指,看向宋皇后,“那不是住人的地方?” 自然!不是住人的地方。 林雨桐便笑呢,“那房舍好似只一人半高,进出都得弯腰,实不适合住人。可……这盖这房子的人也是有趣呀,房子用泥坯子盖起来,可地上却夯的扎实!那下面是石头、青砖、石灰……防潮做的不错!再看那烟囱……不住人,留那么个不打眼的烟囱口做什么?”说着就看韩嗣源,“二兄,我不曾见过这样盖房子的,不若你替我去瞧瞧,瞧瞧里面可有甚特别处!” 韩嗣源冷笑一声,“好啊!小爷见过的房子多了,这般的房子倒是真没见过。”说着,抬脚一迈,就跨了过去。 “慢着!”宋皇后喊住韩嗣源,噗通一声跪在桐桐面前,“郡主,你我之间颇有渊源!我也知道宋家对不住你们父女,你要怎么惩处都可以!我这里但凡有你要的,或是我能告诉你的,我必是不会隐瞒!你猜的没错,那里面确实是有人。” 林雨桐冷笑一声,朝韩嗣源一摆手,韩嗣源一脚将门给踹开了。 这一脚一踹开,里面传来一声声女子的尖叫之声。桐桐跟着跳过去,站在门口一瞧,果然,这是个半地下的房子,从外面看,房子低矮的很。可其实呢?人家朝下还有一米多呢,进门得下台阶,里面阔朗的很。 此时,里面有七八位衣着单薄的女子,里面裹胸亵裤,外罩各色轻纱,挤做一团。而这屋里还摆放着八张小几,这里之前可能坐着八个男人呢。 这些人走的极其匆忙,屏风的后面,有一扇后门。从后门出去,距离墙体只三尺的距离。将靠在墙上的几捆子稻草挪开,是一个比狗洞大的洞。 此时,这狗洞处的软土上还留下许多杂乱的脚印。 韩嗣源窜上墙头,发现墙外是一片杂树林,一直延伸到山坡上。 林雨桐叫韩嗣源,“下来吧,不在林子里!这里能引一道水进来,必是这附近跟河道相通,顺着水道往下走,不管在哪里上岸,咱们都追不上了。”韩嗣源从墙头一跃而下,看向宋皇后,“今儿这事一旦报上去,你只有给南唐末代陪葬了……” “别!”宋皇后白了脸,跪在桐桐面前,“郡主,我是你的姨母,血亲呀!这事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也会坏了你的名声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请替今儿这事保密!” “你将人供出来,自然就保密了。” 宋皇后摇头,“不是我不供出来,是我不知道那是谁?” 你不知道那是谁?宋皇后点头,“我这一路上颇被关照,我自是知道有人有所图。两个月前,有人送来了我一路花销的详细账目,只说要讨债的,我这才见了外男。这些人来,穿着一样的衣裳,披着黑斗篷,且上半张脸戴着一种金属的面具……我实不知这些人都是谁。” “不知道是谁,叫你们委身,你便委身?”林雨桐看她,“你是一国之母,你可以无廉耻之心,但我不信,你会人尽可夫。屋里那些女子衣衫单薄,而你出来的时候衣裳齐整,从时间上算,你并无时间穿衣收拾,可见,你跟他们一处之时,衣衫是齐整的,他们对你并无逾矩之处。所以,你与他们的领头之人之间有合作,你有南唐皇室巨额的钱财,有一个可供男人享乐的安乐窝……这便是你跟他们合作的资本。所以,你至少该知道这个合作者的,对吧?其他男人或许遮着半张脸,你确实不知道那是谁。但是,领头之人你一定知道!且此人叫你相信,你还是有机会重获高位的。所以,他是谁呢?” 宋皇后缓缓站起来,双眼一闭,再不发一言。 林雨桐便道:“今儿你说出来,我保你能活命。今日你要不说出来,那……你大概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宋皇后睁开眼看了桐桐一眼,满眼的复杂,再开口却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娘比我好命!事实上,你娘就是比我好命。嫁了那般的郎婿,生了你这般千伶百俐的女儿,她本该活成这个王朝最羡慕的女人,可惜,她把日子过成了那样。说实话,她后生的那俩都是蠢的,我生下的呢……也丝毫没有宋家人的精明。只有你,像林家人,其实也像宋家人。”她说着,就整整衣袖,“放心,我不会寻死的。但是呢,你也不要想着靠三言两语就叫我开口说话!走吧,看是送我去刑部,还是送我去大理寺……随意!” 林雨桐的手搭在宋皇后的手腕上,而后放下了。 宋皇后不会开口了,她生育了两次,最近一次生育是在一年以前。可朝廷只知道南唐皇室留下两根苗,一个是谨谕郡主,这是宋皇后亲生的,年岁也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另一个是安乐侯,此人是南唐的大皇子,他不是宋皇后生的,其母只是一个宫人。 可却无人知道宋皇后在一年以前还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若是没夭折,那便是被藏匿了。能被藏匿,说明那一定是个男孩。而今,只怕那个孩子是被有心人给找到了,孩子被人攥到手心,宋皇后不得不从。 林雨桐看宋皇后,“姨妈,这一点你比你妹妹强。你还能为了孩子牺牲,可她却做不到。看在这一点上,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保证找到这个孩子,叫他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成人,不再受其他打搅!” 宋皇后看了桐桐一眼,垂下眼睑,掩盖住满眼的复杂,真的是一言再不发了。 韩嗣源将身上的信号烟点起来,一盏茶的工夫,韩夜和青芽先到了,一看眼前这个阵仗,两人都有些愕然。 韩嗣源打发韩夜,“你马上回去……去刑部……不!不去刑部,你直接去大理寺,告知大理寺卿,叫他即刻派人来处理。”赵德广监管大理寺,为何还要将人送去大理寺。 韩嗣源没言语,只叫韩夜赶紧去禀报。 林雨桐指了指里面,吩咐青芽,“你进去,叫那些女人把衣服都穿上……” 是! 可青芽才一进去就惊叫一声,桐桐奔过去一瞧,这些姑娘全都毒发了!她过去看了看这些姑娘身上的纱衣,上面有浸泡过药的味道。 宋皇后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让她们陪葬南唐末帝吧!她们是忠于南唐的!” 林雨桐冷笑一声,“你当那几个男人能走脱吗?你觉得只我们俩就敢出来溜达吗?这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所谓的掩盖,什么也不是!你信不信,今天晚上,我的案头就会放上一张名单!” 是的!晚上的时候,四爷的手里就多了一张名单!名单上,长公主驸马赵弘殷赫然在列! 第1003章 天地情怀(21) 那八个人里有赵弘殷? 林雨桐拿着名单有点意外!她一直就觉得赵家很难抓住尾巴,也很难处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就给揪住了,全不在桐桐意料之内。 其实不光是桐桐没想到,就问谁想到了? 韩嗣源第一个反应就是:长公主知道他在外面找女人吗? 是的!第一反应就是长公主在这事上到底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林雨桐叹气:“长公主必然是不知道的,怕是贵太后也不知道。宫里无人知道!便是赵家,怕是都不知道。” 这不可能呀,这么长时间,赵敬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能发现儿子的不对劲的! 四爷低声道:“除非赵弘殷不是领头之人,他是在最近才被拉扯过去的。”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无外乎色欲熏心! 长公主的相貌,只能说是中等。容貌不好,可若是性情相合,两口子其实也还尚可。但其实他们性情并不相合!抛开这些,其实若是看在自小一处长大的情分上,两口子也能过。可其实呢,从一开始赵弘殷迁就长公主就是有目的的。且这种迁就一直延续到婚后,他若不肯迁就,他爹的高压之下,他也不敢违逆长公主。 “最近这位驸马爷是住在城外的庄子上的,长公主的几处皇庄距离那里并不远。”春耕了,主子去看看也算是合理,“我打发去的人亲眼看见了他顺着河道在庄子附近下船,而后上了马,策马进了长公主的皇庄。”对于唯一的一位长公主驸马,京城中能认出他的人极多。 韩嗣源问说,“没遮挡面容?”问完就明白了,他要是一直遮挡面容才奇怪呢!不知道有人跟踪的情况下,大驸马查看河道奇怪吗?皇庄灌溉之所在,他坐船看看,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那就是说,百分百笃定,那些人里有这位驸马。 桐桐看四爷手里的名单,这名单只驸马是叫人看见了脸的,因为只他不知道这背后还藏着大事呢,他应该是真以为就是去逍遥快活去了而已。 若是能得宋皇后那般的美人,他必然是会动心的。 名单上的其他人,只能说圈出了范围。比如,说看见人进了泰安寺。 可从太安寺里的僧人到每日里寄宿的寺庙里的各色人等,以及来往上香的香客,这得有多少人?查起来颇费工夫。 再比如,看见人上了有某某标记的马车,跟着马车,见马车停在城外的悦来客栈,某某某下来了。 这种的其实是无法锁死就是此人的。上了这辆马车了没错,也看见下车的人了,可对方要是咬死了半路被人拦车搭了一程,并不认识此人,这人在半路已经下车了,怎么办? 这些人家都不是无名无姓,他们家中都有人在朝廷担任要职。这不是说抓起来再审理就可以的!除非有证据能把此人证死。 所以,其实赵弘殷就是唯一一个突破口。宋皇后真未必知道除了领头人之外的人,但是驸马他一定知道。 桐桐看四爷,四爷叹气,“这事不能瞒着,于公于私,都得叫圣上定夺。” 那就走!圣上估计是等急了。 可不是等急了吗?突然之间发现宋皇后那边出了这事,还有八个女子丧命,这事是天大的事。 文昭帝急的团团转,“三个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这半晌了还没进来?”说着指着吕城,“你去看看去……” 大皇子低声道:“别着急!必是有什么事要碰头验证的。” 赵德广就道:“宋皇后已然是收押了,单独关押,没叫任何人审讯。有女牢头看管!但是前朝皇后被关起来了,大张旗鼓的,礼部和御史台的老大人们怕是不肯依……再不给个明确说法,怕是明儿上朝,大臣们得上书劝谏了。” 六皇子管着礼部,他嗤笑一声,“我明儿一早就想法子把这些老头子们全塞到城外……” 好了!安静些! 吕公公没再听里面的争执,直接就出来了!才从里面出来,就见四殿下、世子和郡主三人联袂到了。 文昭帝坐到位置上,虎着脸,“出去踏青?刚好马车坏了?刚好进了道观?刚好撞见宋皇后那些……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多大的能耐呀!”他气的抬手就拍桌子,“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这班鲁莽,这要是人家动手要杀人,你俩就把小命丢了,知不知道?”他的气的狠了,但也知道,这俩崽子就是奔着找茬去的!尤其是看了宋受勋的折子之后,知道这俩奔着宋皇后去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青天白日的,道观里藏着猫腻呢。 桐桐和韩嗣源这次没辩,只把从进了大门,就发现道姑的不妥当开始,到发现宋皇后身上的猫腻,再到找到地方,都详细的说了。 林雨桐就道:“宋皇后这一路必是受人庇护了,这人是谁,勾连前朝皇室想做什么?本是想见见宋皇后,看看能探听个什么出来。却没想到,发现了道观里不太干净的事。我就想着,宋皇后这般的女人亲自接待,这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然后呢?文昭帝看四爷,“四郎,你说,发现什么了?” 四爷看了赵德广一眼,将手里的名单递了过去。虽然不是都详尽的指到个人,但也圈定了范围。出现在这个名单上的人和地方,都一定跟这些人又千丝万缕的联系。 文昭帝扫了一眼,当时就皱眉,不可思议的看过来,四爷重重的点头,表示笃定。 文昭帝蹭的一下站起来,“混账东西!” 这是在骂赵弘殷。 大殿里的人各个都好奇,那条陈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文昭帝跟谁都没解释,只摆摆手,叫都先散了。 一个个的退出来了,文昭帝才一下一下的敲着额头,这些小妖们呀,不肯消停。不过既然试着捅了一刀出去了,就得继续往下试试。 第二天一大早,文昭帝召见四爷,“此案交给刑部去查,你专司此案!” 四爷接了旨意,回去就带了人,直奔长公主府。昨晚赵弘殷从城外的庄子上回来了。 长公主是有自己的公主府的,隔壁便是国公府。也因着赵弘殷是国公府的世子,他便没有驸马府。两府之间有小门可通。 四爷递了帖子,长公主便叫长史把人请了进去。一大早的,长公主还没吃早膳呢,然后一脸的不高兴:“四郎,你闹什么?哪有这么早上门的。” 四爷递了刑部的文书,“请驸马去刑部一趟。” 长公主才不看文书呢,“刑部的事关驸马什么事?”她将文书随手一撇,“想叫就去叫吧!”说着就喊人,“叫驸马起身吧!”说着,转身就又往内室去。 “姑母!”四爷叫了一声。 长公主站住脚,“又怎么了?” “昨儿的事您听说了吗?” 长公主一下子就笑了,“是宋皇后的事吧?”她哈哈就笑,“谁说女人死了男人就得守着了?有几个相好的怎么了?偏叫楚恒和嗣源两个小促狭鬼给撞见了!那臭丫头果然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将她亲姨母的事闹出来,人尽皆知的……” 四爷看她,“姑母,当时有八个男客!其中……便有驸马。” 长公主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你说什么?” 四爷没再言语,“姑母,此事牵扯甚大……” 长公主一步一步的走近四爷:“我问你,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重新把刑部的文书递过去,上面有案情的简略过程,看过了就知道了。 长公主一把拿过来,从头看到尾,看了好几遍,然后摇头,“我不信,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所以我来了,是真是假一定得弄清楚。这不仅仅是公事,还是私事!您是长公主,尊贵无匹,匹夫若是安敢……” 长公主不等四爷把话说完,风一般的刮出去,然后听到一声巨大的踹门声,紧跟着是气急败坏的责骂声夹杂着低声下气的告饶声。 这么一会子工夫,赵家的人都从国公府过来了。赵敬给四爷拱手之后便问说:“可是牵扯到那逆子?” 赵家兄弟和赵德丰都白了脸站在外面,良久,长公主出来了,她直接走过来,“四郎,你……弄错了!驸马昨儿除了在皇庄,哪里也没去!你要是不信,可带皇庄的管事去问问。那些管事可都是太祖当年所赐,他们的话你总该信的。” 四爷嘴角轻轻挑起,长公主袒护了!如此——也好!袒护的好! 他连犹豫都没有,“既然姑母这么说了,那侄儿就告辞了,这就回去交差!”说完,当真就走,一摆手,连刑部的人一块带出去了。 可还没走出三步,就听到赵敬喊了一声,“王爷留步!” 四爷站住脚,“国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不敢!赵敬朝四爷点点头,而后一步一步的朝跟在长公主身后的儿子走过去,问说,“为父再问你一次,你可有做对不住长公主的事?” 赵弘殷愕然的看向父亲,却见父亲双眼视线如冰,他不由的朝后退了两步,一时竟是忘了回答了。 赵敬转过身来,“把人带走吧!他是我儿子,他能骗得了长公主,却骗不了我这个亲生父亲。知子莫若父,一看他这个样子我便知道,昨儿的八个人里必然是有他的!带回去,好好去审……其他七个人,必是他的熟人!”说着,一副身子打晃的样子,“我这个儿子呀……叫赵家蒙羞呀!赵家愧对太祖……愧对皇家……”话没说完,就重重的跪在长公主面前,“殿下……我赵家对不住您呀……这样的东西你跟他和离赵家都无二话……” 话还没说完,四爷听到谁喊了一声‘趴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石坚给挡在了身后。而赵敬毫不犹豫的拉了长公主,就见那箭簇直奔赵弘殷而去,四爷就眼看着那箭簇直直的从背后射入赵弘殷的心脏,而后人就那么倒了下去! “驸马——” “儿啊——” “父亲——” 满耳都是赵家人的呼喊哭嚎之声,可四爷却把视线落在赵敬身上。 太祖暴毙之时,老国公也中毒了。 武昭帝暴毙之时,老国公余毒发作,死了。 而今可能涉及到当年之案,国公府世子,当朝长公主驸马,就在长公主府被人给刺杀了! 赵家人的生死跟皇家的生死扯在一起,皇家之丧,必是赵家人之丧。说赵家是谋害皇家的主谋,谁信? 天下人宁肯信是皇家自我倾轧导致了两位帝王的接连暴毙,都不会相信这事是赵家人干的。 赵家的柱石公,是这个王朝的缔造者之一。 赵家的老柱石公,是太祖的先生。 太祖对赵家信任,将其唯一的血脉嫁到了赵家。若是金姓的皇帝无证据便降罪赵家,天下人只会以为皇帝想血洗太祖血脉。 更何况,老柱石公不仅是太祖的先生,便是不少开国之将,都受教于老国公。没有实证,叫这些人怎么想? 四爷站在文昭帝面前,笃定的道:“太祖,我父亲,老国公,还有驸马,这些人的死……都跟赵敬有脱不开的关系。” 文昭帝一脸的凝重,“朕不是没想过,只是朕从来都觉得,赵敬是老国公的亲生子呀!怎么可能……可而今,驸马还是他的亲生子呢,不也一样死了。”他就问说,“杀手呢?身上有什么信息?”四爷摇头,“杀人之后没逃,自戕了。此人身上并无明显特征,也没查出来此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对查出此人的身份一事,并不乐观。他八成是豢养的死士,执行任务之后,便没想着会活着回去。” 文昭帝点头,应该是如此了!“名单上那些人或是地方便是再牵扯到赵家……也不能作为证据!” 对!赵敬说了,那是世子的故人!可世子‘被人灭口’了,赵家的其他人跟这件事再无干系。 文昭帝就看四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四爷还没说话呢,韩嗣源在边上插话说:“若是您心里笃定的话……其实可以叫赵敬也暴毙!群龙无首,也就不成事了。”而这些的代价只是没证据的情况下杀个人而已。 文昭帝瞪眼看着小子:“你滚蛋!” 我说的是实话! 文昭帝摇头,“杀人是可以泄愤,但朝局会因为死了个他就变的容易了吗?不会的!更何况,朕不能叫真相被掩埋了!若是如此,朕对不住故去的人!朕不急,他连儿子都舍了,朕看他还有多少可以供他舍弃!” 第1004章 天地情怀(22) 柱石公世子,当朝长驸马被人给刺杀了! 长公主刚开始是没回过神来,可等反应过来了,心里的怒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赵家兄弟众多,子侄辈儿更不少,灵堂里跪的满满当当的。长公主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人,昨晚还是鲜活的,还是有温度的,而今呢?而今就那么躺在那里,变的冰冷冷、硬邦邦的。她不住的往后退,这个变故她接受不了! 不知道哪个子侄嘀咕了一句:“都怪韩二和林三,不是他们多事,大伯何至于死?” 是啊!不是他们,驸马何至于就死了呢! 她转过身来,抬脚就要走,结果看见被人搀扶着的公公面色苍白的走了过来,对着刚才嘀咕的子侄就踹:“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与别人有什么干系?是他交友不慎,色欲熏心,若不是心里有鬼,人家只是去道观里转转,怎么就把他们给惊了!真要怪,也该怪蒙蔽他的友人,怪那个宋……”话没说完,就不住的咳嗽,身形佝偻的如同虾子。 长公主擦了一把眼泪,绕过公公,抬脚走了。 是啊!要怪就要怪那些友人,怪那个宋皇后。她叫这些人都下去给驸马陪葬。 “梅姑!”长公主从灵堂出来,险些站立不住,脚下一踉跄,被一三四十岁的妇人扶住了,“殿下,您要擅自保重呀!” 长公主靠在梅姑身上,问说,“可叫人告知母后了?” 是! “母后可曾打发人来?” 梅姑摇头,没再言语。 长公主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母后……好狠的心肠呐!” 梅姑忙道:“殿下,娘娘必是疼您的。您这骤然间鸳鸯失伴……心疼,痛苦……便是娘娘陪在您身侧,又能说些什么呢?” 长公主不住的摇头,而后站稳了一步一步的朝前走,“梅姑,召驸马的亲随,皇庄的管事,我就不信,他们会不知道是谁约了驸马!” 是!这就叫人去。 主仆俩正朝前走着呢,府里的长史就来了,禀报说,“宫里的诸位殿下公主世子郡主,前来吊唁来了……” 长公主冷笑:“请!” 桐桐跟四爷随着大家一起进了长公主府,还没到灵堂,先看到一身素白站在庭院里的长公主。 大皇子拱手,“姑母,请节哀顺变。” 长公主没搭理大皇子,直接走到四爷面前,“四郎,你主管刑部,驸马被刺一案,乃是刑部侦办。”说着就伸出手指,“三日!三日之后我要答案!如若不然,我就将驸马的棺椁放置在皇宫门口,你们什么时候肯给我满意答复了,我什么时候将驸马安葬。在这之前,长驸马不接受任何人的吊唁!所以,回去吧,回去禀报圣上,就说每来一个吊唁的客人,我便说一次……” 四公主冷笑,“姑母,当年太祖暴毙,姑母若这么逼迫……只怕凶手早抓住了。” “住口!” “住口!” 大皇子和五皇子同时训斥出口,四公主冷笑一声,“我哪里说错了?驸马是死在长公主府的,长公主府跟国公府紧连着。那刺客是在天光大亮的时候才埋伏好的吗?那必是早就在府里了。我看呀,这凶手不在别处,就在这府里!” 长公主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四公主才要说话,五公主一把给拦住了,说话还是轻声细语的,“姑母,四姐说话的声儿大,可其实……您细想想,是不是也有些道理。就如四姐所说,天光大亮了,起身杀人了,这事谁看了不觉得蹊跷?一晚上的时间,有的是机会杀人,怎么就在四哥要带走驸马的时候刚好来了一支要命的箭呢?如此好的杀手,培养起来谈何容易。若是能杀了人还能全身而退,岂不是好?又怎么会选在那么个时间来杀人呢?这事巧的……就如同叫四哥看了一场戏。或者是,什么人在这府里,在姑母你的面前,演了好大一场戏!许是从一开始,驸马的死就注定了。他的戏份完了,该退场了!” 长公主抬手一巴掌抡到五公主脸上,啪的一声,异常的响亮。 “姑母!” 谁也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伸手打人了。这一巴掌打的极重,五公主的嘴角瞬间便渗出了血。 三公主将五公主拉到一边,护在怀里,“姑母怎生这般大的脾气?这是因着四妹和五妹说对了您恼羞成怒,还是……” 长公主的手再伸出来要打,大皇子和二皇子就伸手挡住了,“姑母息怒!” 平王将三公主和五公主拉的更远一些,不再叫两人靠前。 长公主被两个皇子抓住了胳膊,她顿时便冷然一笑,“好啊!好啊!我父亲辛苦打下的江山,就是交给你们这些狼崽子的……” “姑母!”四爷将三个人隔开,看向长公主,“破案三天,多了!您要是要结果,今儿就给您结果。原本刑部要派人来查问的,是侄儿觉得,驸马的身后事不好打搅。缓几日,等姑母能理智一些了,再说不迟!但既然姑母着急要凶手,那就……现在!咱们在驸马的灵堂之前,把这个幕后之人揪出来,如何?” 长公主这次是真愣住了,“现在?揪出来?” 对!就现在,必能揪出来。 “你还是觉得,幕后真凶就在府里?” 四爷点头,十分的笃定,“对!就在这府里。” 长公主眼里多了几分冷冽:“好!就在这府里,就在灵堂前,我倒是要看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说完,转身就往灵堂去了。林雨桐和四爷隐晦的对了一眼,这才随着众人一起进去了。 逝者为大,众人从这些孝子中间穿过去,给大驸马上了香。四爷就看赵敬,“国公爷,应长公主之请,在灵堂内审驸马被刺杀一案,还请您配合。” 赵敬皱眉,而后看向长公主,“殿下何以如此刁难人?臣等知您悲痛,但是……” “国公爷……”四爷直接打断,“敢问能否将府里被主子看重的管事下人一并叫来?” 赵敬叹气,“既然执意如此……那便依了殿下。”说着就扭脸看一个躬着身子的仆从,“赵甲,去把人都叫来吧。” 是! 赵甲拱手,转身便要去。 人都走到门口了,突然听到一声极为轻柔的声音,她喊了一声:“等一下。” 赵甲一下子就站住了,转过身来,还是那么拱手站着。 然后桐桐从人群中慢慢的走了出来,围着赵甲上下的打量,“敢问这位管事,昨儿可出城了?” 赵甲摇头,“启禀郡主,小人不曾出城。一直就在府里,哪里也没有去。” 林雨桐缓缓点头,“哪里也没有去?谁能证明你一直在,且真的哪里都没有去?” 赵甲抬头看了一眼林雨桐,这才道:“国公爷可以作证,小人一直在府里,哪里都没有去!” 林雨桐对着赵敬见礼,问说,“国公爷,您昨儿一天全天都跟赵甲在一处吗?从不曾分开吗?” 赵敬一副沉吟的样子,“不记得他禀报说,他要出门。” 四爷心里一笑,赵敬的回答已然是留了活扣了!这桩案子,按照刑部的那一套,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但这件事未必不能利用!赵敬觉得他鬼,那是没遇到更鬼的! 瞧着吧!瞧着桐桐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这件案子造个‘罪魁祸首’出来。 桐桐穿着一身莹白的衣裳,更显的娇弱,她步履轻慢,转脸看向赵甲,“你听见了吗?国公爷说,你没有禀报要出门,可并没有说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小人怎么可能一直跟国公爷在一处?只是府里的规矩,平日里不禀报不得外出。” 桐桐不住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你得证明你确实是遵守规矩的,对吧?或者国公爷能证明,他至少间隔半个时辰一传唤你……否则,你就先得证明你昨儿每个时间段都是在的,那就得说清楚你都很何人在一起。谁能证明你在那个时间段,确实在某个地方干着某件事!你别误会,不独独要问你,每个人都要问的。只是你这般得国公爷看重,自然是要先问你了。” 赵甲就道,“昨儿,国公爷在书房呆了一日,小人就守在书房的耳室,不曾离开。要证明小人一直在耳室,那便是一日三餐,都有人来送饭食……” “那你早中晚各吃的什么,吃了多少,谁给你送的饭,几时送的饭,谁给你收的餐盘,又是几时收的餐盘……你都吃完了吗?剩下了什么菜?喝酒了吗?喝了多少酒?中间有用茶吗?用的什么茶叶,谁给你泡的茶,谁送的热水……你一共喝了几盏,沏了几道……你如厕了吗?上了几次?谁今早处理的恭桶……”林雨桐问着就突然中断,扭脸跟赵敬和长公主以及赵家的众人解释,“这些问题每个人都得说清楚!突然之间这么问,这是没法串供的。串供也串不了这么细节的东西……谁要说的两下里对不上,那必然就有问题了,对吧?” 长公主思索了片刻,而后点头,这确实是个法子。 林雨桐又看向赵敬,“谁在府里,谁不在府里,一问便能知道!出府的人里,谁骑的什么马,跟着什么人,走的哪条路,路上经过里哪里,见到了什么景色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记不清楚,但记住的,就一定得说真话,否则准露馅。所以,只要有人心里有鬼,就一定能查出来!”说着,就叹气,“他呀,要么现在就逃出府去,要么干脆畏罪自杀……否则,查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灵堂背后噗通一声,紧跟着是数声尖叫声。 屏风挪开,一个管事打扮的人,七窍流血而亡。那手里还拿着瓷瓶,显然是自己服DU自尽了。 林雨桐轻笑一声,看向长公主,“您要的幕后黑手,有了!” 长公主满眼复杂的看向公公,呼吸逐渐急促…… 第1005章 天地情怀(23) 长公主抬起手,指向赵敬,才要开口说话,赵德丰一把扶住了长公主,“娘,府里混入了这样的人,祖父怎么可能知道?父亲是祖父的亲生子呀!出了这样的事,祖父比谁的心里都难受。赵丙是家里的老人了,谁知道怎么就混到家里一直藏到现在!我看呀,八成是南唐的奸细!那牢里还关着宋皇后呢,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父亲怎么别人不去见,偏去见她……必是她还妄想复国,这才挑拨娘和圣上的关系,离间祖父和皇上的情分……那女人才是最最该杀的!我看呀,咱得关起门来,把家里的下人重新清理一次,看看都藏了多少这样的奸细!” 她说着,便死死的抓住长公主的胳膊,“娘,别这样……祖父已然很自责了!您要再责备,可叫祖父怎么活?” 赵德广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到赵敬的身边,抱住赵敬的腿:“祖父,您万万不能想不开呀!您要是追着父亲去了,这藏在背后害咱们家的人就再也抓不住了!您是皇上的臣子,您若是不能替皇上除此害,可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赵敬老泪纵横,“是我年老昏聩……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叫为父随你去吧!” 赵德毅嚎啕出声,跪在长公主身边,“娘啊……娘……我们没了爹了……祖父也要弃我们而去了……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呀?” 是啊!三个孩子姓赵呀! 长公主甩开女儿的拉扯,没理两个哭嚎着的儿子,看向四爷:“四郎,回去启奏圣上,就说国公府和公主府混入了前朝奸细,请彻查!” 四爷颔首,“那大驸马被刺杀一案,依照长公主之意,判定其为南唐余孽所为?” 长公主反问,“那要不然呢?难道能是国公爷杀子?或是本公主杀夫。再或者说,是赵家的兄弟子侄杀亲?说国公爷杀子,可以!动机呢?目的呢?说本公主杀夫,也可以!但同样,得说清楚,本公主为什么要杀夫?杀夫又为了什么?不管是怀疑什么,都请拿出证据来!” 四爷摇头,“姑母误会了!没有人怀疑国公爷,也没有人怀疑姑母您!郡主一开始就说了,揪的是幕后真凶。如今,真凶有了,那么此案,算是结案了!” 当然,结案了! 大皇子立马站出来告辞,“诸位节哀,保重身体。” 林雨桐跟在后面,福了福身,跟着众人从这府里又出去了。 一出府大皇子就喊二皇子,“你骑马快,速速回宫!将刚才之事奏明父皇……调集城防营,我怕赵敬断尾求生!”杀了所有有牵扯的人,便再无证据了。 二皇子二话不说,御马就走! 桐桐回身看这柱石公府,隐隐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扭脸看四爷,“若真是赵敬,他可就把棋下在明处了。” 便是再往回藏,也不济事了呀!若是不被上面信任,处处提防,那么他什么也干不成。 四爷面色复杂,“赵敬不无辜,但赵敬未必就是那个拿事的人!只不过是他的身份更显赫,他赵家与皇家的关系更紧密而已。”他看桐桐,“不是赵敬想断尾求生,而是,赵敬被人家断尾求生了。” 桐桐眯眼,对!是如此,也只能是如此,“所以,贵太后不叫贸然而动是对的!韩宗道和林克用不在京城纠缠,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长公主看着赵敬,“有什么原因能叫公爹杀了亲生儿子!!” 赵敬面色平静的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殿下,坐下,坐下慢慢说。” 长公主坐下了,而后博古架轻轻挪动,里间成了一座密室。 屋子里暗了下来,只桌上那盏灯将两人的表情照的阴晴不定。 赵敬长叹一声,“殿下,我是殿下的长辈,但殿下自来便于我不熟悉,可对?” 对! “我的父亲是你父亲的先生,按说,我跟你父亲该是极为亲密的关系才对,可其实不然!我父亲对我不喜,他喜陈万仪那般的豪杰英雄,喜韩冒劼的精明善谋,喜林重威的磊落豪气,唯独不喜我……只说我有城府而未有胆识,乃是一碌碌庸才。”长公主沉默着,不明白说这些是何意。 “因着父亲的不喜,乱世里,父亲陪着他的学生开创基业去了,只将我留在老家,他觉得,我若是能做一生的田舍翁,那是我的福气!” 长公主垂下眼睑,“我父亲喜我,却也不喜我……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也觉得我做一个富贵显赫的长公主,这便足够了。” 赵敬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看!你我其实才是同命相连的人。他辅佐了帝王,成就了伟业,成了柱石公,天下之柱石……他把一腔才学,都教给了他的学生……可是,我呢?他给了我什么?柱国公的爵位?是啊!我该知足的。可是,自从我儿娶了你,我就知道,我赵家不能就这么知足!天下该是你的,该是赵氏子孙的……长公主,我们的目标自来都是一样的。” 长公主看他,“我父亲的死……是你所为?” 赵敬轻笑一声,“长公主,我再问一句,你觉得太祖做皇帝,做的好吗?于天下是幸事吗?” 长公主沉着脸看赵敬,“不管是不是好皇帝,我只问你,我父亲的死是否跟你跟你有关。” 赵敬轻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条陈,递给长公主,“太祖的死跟这个有关!” 什么? 长公主伸手接过来,然后将其打开,上面是父亲的笔迹,有些潦草,这不是正式文书,只是将不系统的想法记录在册而已!条陈的第一行,只三个字——均田令! 均田令?长公主看向赵敬,“我便是史书学的不好,也知道北魏孝文帝推行过均田令……这怎么了?” 赵敬点了点那个均田令,“此均田令非彼均田令,殿下细看便知。” 长公主便细细的读下去了,读完之后,额上已然见了冷汗,“这是不成文的条陈而已……” “可这是皇帝的想法!”赵敬起身,呵呵而笑,“他是个心怀大悲悯之人,我承认这一点。但是,若如他设想的这般,世家何去何从?勋贵官吏比百姓贵在何处?他能定乾坤定天下,他甚至是个好的统帅好的将领,甚至能在朝中做一好官,但是他这样做皇帝……不成!这初定的乾坤必然倒悬,彼时,一样是生灵涂炭!殿下,太祖是个很好的人,是个英雄,但他不是一个好帝王。” “所以,你们便杀了他!”长公主把条陈放下,蹭的一下从袖中取出匕首,“是不是你们杀了他?” 赵敬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那你说,这样的一个条陈,我怎么会有的?” 长公主抓着匕首的手开始颤抖了,“老国公?” 赵敬的眼里有了许多的泪意,“父亲为此跟太祖有过多次争执!自从南北两位翼国公离京之后,他们师徒之间,因为理念之争,早没有那么和睦了。这样的争执,叫父亲他身心俱疲!他其实不同意将皇位传给你这个公主,他希望太祖再纳一妃生子……或是,过继儿子到膝下,以保天下不乱……但是,这一份东西不知怎的,就流传了出去,知道这个条陈存在的人,多不胜数。你当知道,我父亲帮着太祖出谋划策,也帮着太祖安抚各方势力……那个条陈传出去之后,每日来府里拜访的世家大族络绎不绝……父亲每日里疲于应对,但宫里对此并无明确的说法。那个时候,我就听说,有人牵头组建了一个乾坤会……旨在保乾坤正统,不致使乾坤倒悬。” 乾坤会? 长公主颓然的坐下,“你是说,我父皇……是乾坤会杀的?你呢?你是否是乾坤会一员?” 赵敬还是没直接回答长公主,只继续道,“殿下,您是长公主,但你一直没长出真正的帝王心来!看历代帝王,弑父杀兄弟者少了吗?可那又如何?乾坤会是您的杀父仇人,可乾坤会也能成为您的助力!跟王图霸业比起来,与乾坤会合作,真的不可吗?” 什么?你叫我跟其合作? 赵敬指了指项上人头,“稍后,公主拿了我的人头去交差!另外,你可以告诉圣人,连杀两位帝王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柱石公。” 长公主摇头,“你……你在亲生父亲的头上泼脏水!” 赵敬不住的摇头,“不是的!乾坤会的创始者,真的是我父亲。这也是近些年我才知道的!”长公主的面色一瞬间苍白无血色,赵敬轻笑出声,“不可置信吧!可事实上就是如此!太祖暴毙,我父亲也中DU了;武昭帝暴毙,我父亲DU发了。巧吗?那也太巧了。我父亲创立乾坤会的初衷已然不得而知了,是他想利用乾坤会,还是乾坤会利用了他……我至今也没弄清楚。而今,已经由不得我来选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林克用醒来之后,盯上了乾坤会的某些人,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们好似觉得不安全了。弘殷是自己闯到人家的陷阱里的,那抛出他,我们便能断尾求生,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这好歹能将皇家的视线从赵家移开!可是,那些孩子都很精明,一步步的戳到了要命的地方,那么,依照乾坤会的规矩,我很快便会被他们舍弃的!只有让赵家成为罪魁祸首,大家才能安生。记住,当年的案子给做死,不要再翻腾,只有如此,殿下和孩子们才有以后。舍弃赵家,三个孩子依旧是太祖的骨血,殿下便还有以后。将来如何,殿下自己选。若是觉得还有希望,乾坤会会有人联络你的……若是想安生,不用理会那些人便是。” “那些人是哪些人?”长公主才这么问了一声,手里便被赵敬塞了一把匕首,然后她的双手被赵敬拉着,狠命的往前一送,‘噗’的一下,鲜血喷溅,匕首进了赵敬的胸膛,正中心脏…… 第1006章 天地情怀(24) 这一日,京城内外数十处被神秘黑衣人突袭,便是提前安排了城防营,依旧导致这数十处燃起了大火,数百人在此次混战中丧生。 黑衣人是赵家派出去的,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有一个,为世子复仇。是世子这些友人居心叵测,这才害的世子惨死。国公爷怒火攻心,发誓为子报仇。于是,跟世子交好的朋友,都在此次大火中丧生。 四爷用帕子捂住口鼻,看一具具尸体,而后退到一边,便是扑灭了大火,这些人也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了。他说邓绥,“多调几个仵作来,每个尸体都要验一次,不得遗漏一人。尽可能的确定每个人的身份,要快!” 是! 四爷转身走了,这些人八成是被清洗了。 他急匆匆的回宫,在宫门看见长公主下了马车,也看见了跟着长公主的亲随,亲手捧着个什么东西。近前一看,是赵敬的人头。 长公主苍白的很,一步一步的朝宫里而去,无人敢拦着。 宫人有瞧见的,疾步跑着去报信了。 吕城进去奏报了圣上,便抓了白布出来,盖在了那脑袋上。几位殿下还在宫里,这个东西还是不要叫他们看见为好。他亲自接了这个盘子端了进去,放在圣人的面前。 文昭帝看了一眼,将白布缓缓的放下,看向长公主,“何意?” “父皇是被老国公所杀!” 什么? 长公主掏出那个条陈,递给吕城,“这便是父皇被杀的原因。” 文昭帝接了过去,而后合上了,好半晌才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乾坤会……创始者乃是老柱国公,有两件事,我觉得赵家不冤枉。其一,条陈内容流传于外,绝不是偶然!这不成文的东西,除非特别信任的人,否则父皇不会给看的。这是原件,在赵家,可见这东西是从赵家流传出去的。他们有负父皇的信重,也酿成了世家存二志意图颠倒乾坤的事端;其二,赵敬知而不报,甚至与乾坤会勾连。今儿若不是楚恒逼的赵敬的亲信自尽以保全赵敬的秘密,我还糊里糊涂,不得警醒。之前,我总想着,这里面许是有误会……可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我知道,自欺欺人已然无用了。表哥,我选了赵弘殷,是此生做的最大最大的错事!” 长公主说着,眼泪滂沱而下,紧跟着嚎啕出声,“我与虎谋皮,与狼为伍……我对不住父皇……” 文昭帝久久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道:“既然你捧着人头招摇过市的到了宫里,那赵敬便做那个弑君之人吧!总好过叫人知道太祖是被自己的先生谋害要好听的多。” 长公主不住的点头,而后转身,木僵僵的又走了。 她走了,那颗人头留下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良久,文昭帝才摆手,“都散了吧!此事到此为止,只当就此了结了。” 好的!散了! 桐桐靠在栏杆上,四爷甩下鱼竿钓鱼,两人隔着柱子说话。 桐桐表示想不通,“赵敬的死简直莫名其妙。”“赵敬不死,赵家上下便都得丧命。”四爷就说,“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可若没有赵家,长公主的几个孩子便再无可能!” “人家为何一定要推长公主的孩子正位呢?反太祖,自然反他所坚持的可传承女儿那一套,只能说,是赵敬愚蠢,从一开始就被人给愚弄了。长公主和她的儿子朝上走,那是赵家的一厢情愿。为了这个一厢情愿,赵敬趟了浑水,不清白了!他若不死,那便有人把他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捅出来,而后再制造一个畏罪自杀……他罪不可恕,赵家全家遭殃,便是长公主也非得溅一身泥。彼时,长公主只能说是自保,那赵家的其他人呢?流放发配,千里迢迢,能活几个?倒不如叫长公主立功,保住这三个孩子,就无人敢朝赵家的其他人下手……他没的选。” 桐桐转过身挨着四爷站了,“你的意思是,这个乾坤会是真的存在的!只是乾坤会的初衷与赵家并不相同。” 对!赵敬只为赵家,而乾坤会……自以为,他们是为了天下! 既然是为天下,那怎么会被赵家所裹挟呢? 所以,杀赵弘殷不是赵敬的选择,而是乾坤会的选择,赵敬不得不妥协。因为自己把赵敬的心虚挑在了明面上,那么再留着赵敬,害大于利!所以乾坤会还是会选择清除赵敬。赵敬深知这一点!他知道有罪于朝廷,皇上不信任。也知道乾坤会容不得他,死,便是唯一的出路。这条路至少能保全后嗣的性命。 虽然没把人揪出来,但其实是朝前迈出了重大的一步。这是将背后那层纱给掀开了,影影绰绰的,能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了。 所以,明面上不能再查了,不要再刺激这些世家了,这于朝政没有丝毫的好处。 当然了,乾坤会的人可能距离自己并不远,他们是不会甘于寂寞的。 真要是碰上了,再说吧。 许是朝中和京城中的气氛太过于紧张了,圣人突然下旨,说了,端午宫中设宴,各家需得带未曾婚配的儿郎和女郎君前来赴宴。 这是何意呢? 宫中除了大皇子娶妃之外,其他的皇子和公主可都未曾婚配呢。 此消息一出,京城里便像是被三月的春风拂过,处处透着一股子欢欣。 高贵妃找皇后探口风,先说了,“要论起女郎君们,就臣妾见过的,我独独喜欢楚恒的性情。” 皇后摆手,“老三不在,他就这一根独苗,真舍得给出去?便是真要婚配,他这个做父亲的做何想法便是本宫和圣上也无从得知呀!” 高贵妃心知桐桐配老二是没戏了,她便试探着问,“圣上可有什么章程?是从低阶官宦人家选品貌尚佳者?还是……” “以孩子们的喜好为准!只要出身清白,孩子们喜欢便可。” 高贵妃一愣,“世家出身的……” “你不是世家出身的?”皇后就笑道,“本宫和圣上何时说过不喜你了?” 高贵妃忙起身,“谢娘娘恩典。不怕娘娘笑话,有些门户浅薄的人家出身的女郎君,臣妾怕是真的很难与之相处。若是不忌讳什么,那臣妾可叫人往世家名门中打听去了!” 皇后便笑,“去吧!只管打听。若是瞧着好了,回头叫进宫来,给本宫瞧瞧。” 是! 人一出去,吴皇后就放下了手里的佛珠,这是一道考题,如何选,只看个人了。 但显然,宫里露出这一层意思之后,京城的气氛又松了一层。便是朝堂之上,也无人再催着立储了。 婚配会带来另一次站队。 文昭帝每日里都留几个大臣用膳,饮酒说笑,一直到很晚很晚。 这便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了。 赵德丰在书案前,面前是父亲和祖父的画像,她添了几笔,而后放下笔,低声道:“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 青鸟低声道:“宫里端午要设宴,要为皇子和公主们相看……” 赵德丰看向青鸟,“胡说什么?父亲才亡故几日?便是祖父有罪,可父亲到底是驸马……宫里这般母亲可知?” 青鸟点头,“长公主自是知道的!听梅姑说,长公主觉得可惜……说是赶上了父丧,郡主要么百日里出嫁,要么就得守孝三年……彼时郡主都已十八……怕是耽搁了花信,错过了好姻缘。” 赵德丰呵斥,“胡说什么?”“真的!”青鸟低声道,“之前有人说,皇子便是嫁不成,可像是韩家世子那般,郡主还是配得上的……” 赵德丰嘲讽的笑笑,“韩家的亲事,我是高攀不上的,莫要再提这个话了。” 青鸟很是不忿,“您这样的郡主,倒是比不上那外姓的郡主了!您之前也瞧见了,林家那位郡主跟雍王可亲昵了。您嫁不得皇室,这以后有了孩子,自是跟皇家疏远的很了。可她的孩子,将来便是宗室近宗。当真是没道理的很。您也瞧见了,雍王当真是好风采……这样显贵的夫婿,偏叫她得了去了……” 是啊!别人都能得一贵婿,自己呢? 赵德丰将画像收起来,而后铺开纸张,一张一张的写字。数十张之后,手腕疼的抓不住笔了,这才停下来。而后吩咐青鸟,“去打听,宫宴是哪一日?再去打听,吴家都有谁去。” 吴家? 赵德丰点点头,抬手叫青鸟下去了。 人一走,她便去了书架,拿了一个匣子出来,将其打开,里面是一个陈旧的手札。这是太祖的亲笔,上面说,血缘近亲结合,其后代的夭折率、愚钝率,比无血亲关系的人结合所孕育的后代的夭折率愚钝率更高。 也就是说,结合之后,有碍子嗣。 赵德丰看了数遍,而后缓缓的将其放回去。她的手轻轻的抚在肚子上,喃喃的道:“孕育子嗣才是妨碍,若是不生子嗣,妨碍在何处?” 皇后无子嗣,她一样贵为皇后,耽搁什么了? 同理,怕生的孩子不好,那我便不生!不生,便不妨碍子嗣。这世上不生育子嗣的正妻多了,只要不耽搁纳妾生子,谁会将正妻休弃了呢? 宫宴,日子就定在端午这一日。 赵德丰提前一日就跟长公主说好了,“他们办他们的宫宴,跟咱们不相干。可这过节……母亲不去看看外祖母……也不合适呀!如今跟以往不同了,咱们靠着外祖母的时候多些……家里已然是无甚人了,不若去陪外祖母过节吧!” 于是,赵德丰在这一日进宫了。 一进宫她就道:“不若娘先去外祖母那边,我们作为小辈,去给圣人和皇后见个礼。” 长公主心不在焉,摆手叫三个孩子去了。 赵德丰看着母亲远去的轿辇,手不自觉的再摸了一次腹部,而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1007章 天地情怀(25) 桐桐一早就在皇后的身边了。也陪在皇后身边见了很多的女眷。这个说她是赵郡李氏,那个说她是清河崔氏,回头再来以一个说是范阳卢氏,才送走这个,下一个自称是荥阳郑氏出身。 满大殿看去,那挺直了腰板,矜持的坐着的都是世家。 世家,豪强,他们自来就是贵族。 这一刻站在这里,桐桐好似一下子懂了那位太祖。正是因为懂了,所以突然间心里就异常的难受起来了。 她转身绕了出来,一个人出了大殿,穿过这大大的宫阙,长长的走廊,她也不知道她想去哪。 一切的欢笑都被抛诸脑后了,转过弯,却见四爷站在一株芙蓉木下。他负手而立,抬头怔怔的看着某一处,愣愣的出神。 桐桐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看,只是在想事而已。 四爷转过身来,看见桐桐来了,他毫不意外。 桐桐走过去,没言语。 两人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子,桐桐转身,看向假山后的一处园子,这才笑了。自己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但其实潜意识里还是想着,跟那位太祖贴的更近一些。 近在咫尺的园子是太祖登基之后常来的地方,听说,很多时候,他都住在这个园子里,没事了就来这个园子里转转。太祖驾崩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园子里,打那之后,这个园子就不许人进去了。里面留了人料理,一切得保持的跟太祖在时一样。 四爷问桐桐,“过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绕过假山就是园子的大门,但桐桐朝假山指了指,一下子钻了进去。一进去就抱住四爷的胳膊,四爷就笑,反拉了她的手一路朝里面去。 便是在一个宫里,也没有机会贴的这么近的。 他拉着她朝前面去,眼看走几步就到了,桐桐偏拉着他往更窄的过道去,“多绕点路!”能贴这么近的多呆一会儿。四爷揽着她,陪她在里面转悠。 两人在嶙峋的过道中穿过去,以为转弯之后就绕到正路上了,却不想一转过来,就是一面平整的墙。 四爷心里就几分恍然,抬手在墙上摸了摸,然后扭动了一块凸起的石块,门缓缓的打开了,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桐桐率先走出去,而后愣住了。 她让开位置,叫四爷也出来。两人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农家小院,突然之间就滋味难言。 桐桐朝前走了几步,蹲下来看院子里种着的棉花苗,手抚过棉花叶子,她像是看到个壮年的汉子一身粗葛,穿着草鞋,拄着锄头站在边上朝她笑。 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刻她鼻子一酸,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她站起身来,跟四爷继续朝里面去,这边是棉花,那边是水稻,墙角还有猪圈鸡笼,墙角靠着农具,墙上的木楔子上挂着草帽。土墙茅檐柴门,院子中间一颗枣树,树下是石桌石凳。石桌上放着粗陶的罐子,罐子边放着粗陶的碗。 这是太祖做皇帝的六年,最常呆的地方。 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因为这里能时刻提醒他,别被权利和富贵迷了眼。 林雨桐想到了五代十国的那段‘乱之已极’的历史,可越是想到这段历史,才越是为太祖难受。 自唐朝末年,战乱就没停过。先是王仙芝喊着‘平均’的口号起义了,后有了黄巢起义。这二人的声势都闹的极大,可王仙芝想的是招安,黄巢呢,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颇多。为何? 因为屠杀!史载,其部属满大街的杀人,但黄巢不能禁止。 黄巢在长安登基,可结果呢:“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1】” 黄巢在长安城屠杀了八万,也因着如此,长安城中的贵族死了一大半。 对富户,他没收其财产,当时把这种行为叫做‘淘物’,淘到哪种程度呢?到了皇宫大内之中,人人都光脚走路。脚上的鞋袜都被没收了。 对贫户,得有子弟随他出征!他是哪里镇守力量薄弱就往哪里跑,没有后方补给,走到哪抢到哪。便是如此,也不能维持庞大的粮草开支。怎么办呢?都争相传说黄巢军吃人,用‘倒磨寨’将人肉加工成军粮,据说受此害的平民百姓也多不胜数。 而后黄巢灭,但五代开端的后梁皇帝朱温早前便是黄巢的大将,后投降大唐,将藩镇做大,为皇家清除了阉患,却也借此控制了皇家了,迫使唐哀帝禅位给他。此人凶悍,老年也多昏聩,常把子妇招进宫里临幸,就是这么一个帝王。 事实上,这个时期乱的,何曾见好的帝王了? 一旦兵乱,谁遭殃?天下百姓都遭殃,不分世家和平民百姓。 往上回溯历史,从夏、商、周开始,再到春秋战国而后是晋,那个时候是诸侯世臣家族。到了魏晋南北朝,便有了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这样的世家大族。 到了唐朝,唐朝的皇族本身就是贵族出身。 唐朝皇室打压世族,但也仅仅是打压。导致世家折损,五代十国之乱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太祖结束了这样的战乱,杀的是手握屠刀的藩镇军阀,却从不曾杀百姓杀世族。 而后,他登基了!做了帝王,他却长时间的呆在茅檐草舍之中……为什么呢?因为他才是那个真正有了平民情怀的帝王。 在战乱时,不叫世家受损,他觉得是对的。 天下承平了,面对种种不公,他时刻提醒他自己,别因为当了皇帝而忘了初衷。他怕是觉得,刘邦不算平民帝王,朱元璋也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平民帝王。而他,想做一个真正的平民帝王。 可这样一个帝王,却死在了因他才保全下来的世家身上了。 何其讽刺? 今儿那满大殿的客人,都不是无辜的。 四爷叹了一声,喊桐桐:“拜一拜吧!” 桐桐左右看了看,无一可祭拜之物。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心诚,便是连一碗凉水也没有,他也能感受到其中真意。 两人站起身来,对着正北的方向,行参拜之礼。 他这般的帝王,受的起这一礼。 贵太后从屋后拎了水出来,便见两个小儿一脸肃穆在祭奠。 她把水桶轻轻的放下,没过去。桐桐也听见动静了,还以为是打理这里的宫人。等礼行完了,一扭脸竟然瞧见一身麻衣的贵太后,她边上放着个木桶,木桶还是湿的,显见才打了水上了。 两人急忙迎过去,四爷帮着把水拎了,桐桐去搀扶贵太后,“您怎么在这儿?” 贵太后便笑,“你们闯入我家,反而问我为何在这里?”她去石凳上坐着,也叫两人坐,“怎么进来的?” 这里其实是被高墙和竹林围在里面的一处院子,都知道这里有个院子,可谁进来过呢?外面确实是有大门,只怕从大门进来,看到的也不是这个小院吧。 桐桐朝假山那边指了指,“无意间进来的。”贵太后便笑:“那是我大意了,没把隔间门关上。”她看看两人,也不多问,只起身,“既然来了,那这必是天意。要是不嫌闷,就多呆一会子。” 说完,她径直进了一间屋子,桐桐跟进去,竟是一间厨房。厨房里各色物品都有。贵太后洗了手,便去包粽子。 桐桐没贸然帮忙,只在边上陪着。贵太后就笑,“我包的不好,膳食做的也不好吃……但他总能吃完,也总夸我做的好吃……后来,就做的少了。而今,也只能过节的时候做一次,供奉给他吧。” 她做的有条不紊,包好了,生火去煮,粽子小小个的,很好熟。也就是闷一锅饭的时间,米香竹香充斥在小小的厨房里。贵太后挑了两个剥出来,夹给四爷一个,再夹给桐桐一个,“尝尝,熟了没?” 一半的米一半的红枣,红枣浸透了糯米,香甜极了。 桐桐不住的点头,“好吃!” 好吃便好,贵太后用盘子端着,去了正屋。 正屋里跟一般的农户摆设并无不同。她把粽子摆在桌上,又从篮子里取了雄黄酒,“粽子是你爱吃的红枣粽子,酒是端午的雄黄酒,我知你不喜雄黄之味,不过过节了,喝一杯也无妨……” 屋里静悄悄的,无一人应答。 桐桐和四爷就退出来了,退的远远的,过节了,她想静静的跟丈夫说几句话而已。 贵太后听到动静,却没回头,而是倒了两杯,她自己喝了一杯之后才道:“你去了这么些年了,幸而咱们家的这几个孩子还不错。快了……快了……等你的大仇报了,我便去找你去!你看,那么些人家都进宫了……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家进京的……有忠和有义这俩孩子呀,怕是快动手了……你走了,还有他们……还有他们……” 一顿饭的工夫,贵太后出来了,径直往棉花地去了,她说两人,“回去吧,不是有宫宴吗?去吧!我不爱热闹,就喜这里。” 桐桐问说,“不是长公主进宫了吗?您……” “她早忘了家在哪了!”贵太后蹲下拔了棉花地里才冒出来的草芽,“叫她等着吧!”说着催两人,“去吧!小孩子家家的,得多往人多的地方去。赶紧的,若不然赶不上宫宴了。” 愣是把两人催出来了! 再回宫宴上,除了青芽和石坚着急着找人,也就是皇后和三公主朝自己和四爷多看了几眼。 她坐回了她的位置,喝了一口蜜水,就有宫婢端了樱桃来,低声道:“郡主,大皇子妃在侧殿,请您过去一趟。” 吴东珠? 你叫我就得去呀?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帮她?那她还不得赖在自己?外面的事跟宫里的事可不一样!外面的事是大事,而宫里的事,再大也有限。皇后不是吃素的,她那亲婆婆萧贵妃也不是好相与的!真要是事大且急,找她婆婆多方便呀,找自己?怎么想的? 她也没说不去,只是起身,从文昭帝和皇后身后绕过去,惹的好些人都看这没规矩的姑娘是谁。然后下面都嘀嘀咕咕的,就是那个很跋扈的林家女郎君,瞧见了吧,就是这么的没规矩的。 文昭帝余光扫见了,没管,还跟枢密使很热烈的讨论,“等城外的河道疏通了,也好去赛龙舟……” 那边桐桐弯着腰溜过去,边上就是大皇子。她蹲在大皇子边上,“大兄,嫂嫂说她在侧殿,叫我过去一趟……” 大皇子皱眉,“你坐到母后身边去,谁叫也别出去。我打发人去看看便罢了。她的事你不要管。” 好的!她又原路返回,猫着身子从帝后身后过,然后坐在皇后身边去了。 皇后眼里带着笑意,拿了桌上的鲜桃给她,“温泉庄子上的,稍微早一些,能吃了,你尝尝。” 然后桐桐可乖巧了,哪里也不去,就坐在皇后的侧后方捧着桃子小口的吃着。文昭帝瞄了一眼,示意吕公公把桌上的点心也给桐桐送过去了。 桐桐干脆盘腿坐下了,手里捧着桃子,腿上放着一盘子点心,一边看着下面偷着打量她的人群,一边怡然的吃她的。 扭脸瞧见四爷桌上也没桃,就伸手又从皇后的案几上摸了一个,然后给揣怀里了。 韩嗣源一个劲的比划,桐桐拿着吃了一半的桃子比划了一下,他不住的点头。桐桐又摸了一个桃子继续往怀里塞。 四公主早眼馋那桃子,才下来的鲜桃,拢共就那么几个。贵太后一篮子,太后有八个,皇后只五个。结果三个都被林三占了。她也起身,悄咪咪的过去,她不敢拿皇后桌上的,伸手就从桐桐那里抢,一个摁着一个,两人你来我往的…… 文昭帝朝这边看了好几眼,皇后把桌上的两个给了四公主,四公主拿去跟五公主分了,这才作罢。 萧贵妃的脸憋的通红,才还跟裴家说自家四公主最是矜持,结果就闹两小儿当殿抢果的闹剧。原指望在裴家给小四选个夫婿的,现在呢?这么多世家子瞧着呢,谁家的儿郎愿意娶公主? 四公主扔给五公主一个,坐好后马上就啃起来了。找世家出身的驸马?自家母妃是糊涂到家了。总说自己不懂事,可真正不懂事的是谁? 没发现吗?父皇看世家的眼神是冷的,但是瞟向林三的眼神是带着笑意和赞赏的。林三精的很,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着,必是有什么目的的。 高贵妃在那边跟范阳卢氏的一位夫人说,特别的热切,“卢家七公子的名声,本宫在深宫也知道的……那般风采卓然的儿郎,也不知道婚配谁家呀?” 结果人家这位夫人说,“七郎命格奇特,需得八字相合的女子才能相配。倒是我家五郎,也该到了婚龄了……” 高贵妃:“……”明明刚才是你暗示你家的儿郎都没婚配,分明就是可选着来嘛!那我当然要给我家小五选一个最好的。卢七长的颇为美艳,小五不止一次的夸过,她也想叫女儿随了心意,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结果人家不接茬了。卢家五郎……长的五大三粗的,莽夫一个,我家小五可看不上。 她感觉到了,皇室和世家想缔结姻亲,怕是有点难。好的人家不送来,稍微差一点的,咱又不是很想要。 于是,她带着几分委屈的看文昭帝:他们怎么能这样?! 文昭帝心中冷笑,宴请你们,表示要联姻,你们就立马觉得这是朕不得不跟你们妥协。于是,得寸进尺了,觉得这样的皇家就该鄙薄……那就鄙薄吧! 他哈哈哈的笑着,夸了这家的儿郎又夸那家的儿郎,好不热闹。 正说的热闹呢,便有一位宫人急匆匆的进来,走到了文昭帝和皇后身边。桐桐挨的近,她听见这公公说,“大皇子妃跟崔卢两家的女郎君起了争执……命人掌了两家女郎君的嘴!” 皇后愕然,文昭帝也很意外。 桐桐恨不能把下巴从地上捡起来,吴东珠……真的是,要了亲命了。人家是请到宫里的客人,你是主人……怎么能叫人掌嘴呢。 要知道,崔卢这样的世家大族的女郎君格外的贵重。 唐朝结亲,都说是娶妻当娶五姓女。像是唐朝的宰相薛元超,他说他这一辈子有三件遗憾的事:其一,没能进士晋身;第二,没能娶上五姓女;第三,没能修国史。 唐朝的科举录取比例低的很,又主要面向寒门,薛元超觉得没考很遗憾!他出身河东薛家,也是世家,但这样的世家都得在五姓之下低头,没娶上人家的闺女,当了宰相尤觉得遗憾。 这是人家五姓女自傲的本钱。 五姓就是崔卢郑王李。 吴东珠现在打了人家,人家是那种一直被捧着的,能娶一个回去都该是祖宗冒青烟的身份,这能白叫你打了? 没瞧见吗?已经有两家的下人,在人家家主的耳边嘀咕了,这是知道了。 文昭帝当即就说,“把人带进来。” 吴皇后朝承恩侯府那边一看,心里就叹气。本来只兄嫂进宫就可以了,但自家那个娘啊,知道有好多出身好的儿郎和女郎君,非要闹着来相看孙媳妇孙女婿,这不就都来了吗?来了不算,偏还把宋氏也带来了。 宋皇后还在牢里呢,又是那样的丑事,非带她来干嘛? 皇后觉得,八成起口角的原因还是宋氏。 等把人都带来了,一问果然如此!吴东珠一脸的愤恨,指着在大殿上跪坐的笔直的两个女子,她直接就说,“当面辱我母,儿臣打错了吗?什么世家贵女,也不外是爱嚼舌根的蠢妇罢了。” 这话才一落,那卢家娘子就抬起头看,语气平缓,不卑不亢,“敢问皇子妃,臣女等何时以何语辱骂令堂了?” 吴东珠面色通红,难道要叫自己再把那些话复述一遍再羞辱一次母亲吗? 那崔娘子也抬起头来:“知道皇子妃为难,那臣女便将我等之言,再复述一遍,请圣人和娘娘来评判,我等可有一言辱及他人。”说着,她便不疾不徐的叙述始末,“臣女等在一处闲聊,不免说起了《女则》,《女则》乃是唐时长孙皇后所著。便是而今没大唐,但不可否认,长孙皇后乃是不可多得的贤后。臣女以为,以圣人和娘娘的心胸,当是容的下臣女等言前朝事的。” 这个自然!谁也不能规避前朝!修前朝史就是给每个人一个客观的评价。 吴皇后颔首,“自然,论贤后无错,谈《女则》更无错。” 桐桐当然读过《女则》,这里面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忌讳的。 崔娘子欠身,“谢娘娘。臣女等谈到《女则》,便不免感叹。女则上记载了像是杜有道的妻子严氏、陶侃母湛氏这样的守节者,也有愍怀太子妃一般的贞烈者,更有像是曹氏、石氏一般的慈爱者,还有像是毛氏一般的壮勇者,其他还有殉夫者,有胆识者,才智出众者……其例子便不一一列举了。臣女等以为,作为女子,亦当做个守忠孝节义、胆识才智出众的女子。臣女们说古论今,不免说起了娘娘您。您在女子中是当属翘楚。您明辨有才识,您才慧善史,您更能骑射御敌……与您比,南唐末后宋皇后,何如呢?臣女等难道说不得吗?她不曾守节,不懂贞烈……这般的人家,女子做出不慈爱之事,原也平常。谁知说到这里,大皇子妃便上前来,着人掌了臣女等的嘴。臣女现在就要问皇子妃,臣女所说可有一句是假的?那么请问,臣女等的话里,可有一句辱及皇子妃之母?” 厉害了吧!不是对手了吧!桐桐咬了一口桃,这种大家子养的姑娘的确是不一样的。 是!没一句说宋氏,可哪一句不是映射宋氏? 人家就针砭人物了,怎么了?人家说皇后是符合女则规范的女子,又没犯上。人家推崇长孙皇后,然后再贬斥宋皇后,那人家也不是忘了旧主的忘恩负义之辈。 可以说,这话说的,没留下一点话柄,方方面面都顾忌到了。 就是这么当面的挤兑你,你反驳一个试试!其实,这些话说到吴东珠的面前就是欺负吴东珠呢,她辩驳不了,气极了只能用身份压人,用武力压人。 于是,吴东珠惹祸了。 这个祸惹的大了,闹不好她这大皇子妃是当到头了。 那边大皇子起身,走到大殿里,郑重的跟崔卢两家的姑娘致歉,他拱手道:“妻之错,都乃在下之错……” 谁知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声音说,“这怎能是殿下之错!这分明是臣妇之错。” 大家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不是宋氏又是谁?! 第1008章 天地情怀(26) 宋氏缓缓的走出来,而后跪在大殿上。 吴东珠的视线追着宋氏,“母亲,这跟您有什么相干呢?这事是我办下的,要打还是要罚,我认了!您这是干嘛?” 宋氏抬头看向吴东珠,“殿下,都说是子不教父之过,而养女不教,自然是臣妇的过错了。” 养女不教? 吴东珠不由的声音都高了,“母亲!” 宋氏不再看吴东珠,“圣上,娘娘,臣妇知道,不知道多少人都在鄙夷臣妇,各人的苦,各人知道,我既然做了遭人不嗤的事,那就不怕人说!但今儿,事涉皇子妃,臣妇少不得得辩驳一二。这些年,一直有人说,臣妇抛夫弃女……臣妇不辩驳。但臣妇敢问诸位,一个妇人那便是想嫁就立马能嫁的吗?”说着看向吴秋藏,“二爷,难道不是您偶见妾,心生绮念,这才有了这段姻缘。” 吴秋藏当时便手足无措起来了,坐在那里如坐针扎。承恩侯夫妇铁青了脸,扭脸看向吴秋藏。 宋氏嗤笑一声,“当日,我也不是出了门就要嫁人的。是去吴家打听林伯爷的情况,便被老夫人留下了,只说叫人去打听了。而后,才在牙牙学语的皇子妃不知何故,便缠着我。我才一要走,老夫人便求我,让我多留几日,说是一走皇子妃便要生病的。这事可是我胡说的?!” 老夫人急的摆手,却吓的不知道该怎么答! 宋氏就说,“我是先失身,而后才嫁到吴家的。” 说的这般义正言辞做什么?不过是宋氏更有心眼罢了。她只是利用了美貌,利用了一个垂涎于她美色的男人而已。男人有邪念,她也急于找个好去处,怕宋家害林克用的事被知道了,要了她的命。 而今她故意隐瞒了那一段,这是料定了帝后顾着林克用和自己的面子,不会拆穿她罢了。 可林雨桐管她呢!给自己找个娘回来供着吗? 她‘嗤’的一笑,“何必将你说的如同白莲一般呢?说的是大皇子妃的事,你借着这个台子,只管唱你的戏,这便是你对大皇子妃的情分吗?” “你闭嘴!”吴东珠将宋氏护在身后,对着林雨桐就来了,“你铁石心肠,不懂体谅……” “好了!”宋氏一副慈母的样子看向桐桐,“我不怪她,我确实是亏欠了她!”说着,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又对着帝后叩首,“臣妇说这些,就是想说,臣妇并非不堪之人,臣妇有臣妇的不得已。有些选择有时候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既然我不是不堪之人,那么我所说之言,也该有几分可信之处的!便是因着宋皇后要指摘我,那我也不怕!都说宋皇后人尽可夫……可有谁知道,宋皇后还育有一子,被有心人带走了,她所做的,不过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而已,何错之有?” 这话一出,满朝窃窃私语之声。显然,这事大家都不知道。 宋氏这才道:“宋家女并非不堪之人,因而,今儿臣妇这话说出来,还请帝后斟酌。”说着,她直起腰杆,而后直视皇后,“吴家女东珠实不堪婚配皇家,还请皇家恩准其和离!” 什么? 文昭帝皱眉,看向宋氏,“你说什么?叫皇家恩准什么?”“和离!”宋氏坚定的看向圣上,“请您恩准吴家女与大皇子和离。” 吴东珠脸都白了,她伸手去拉宋氏,“母亲……娘啊……您别吓我,我不胡闹了……您别这样……” 承恩侯夫妇一言不发,老太太气的呀,“宋氏,东珠也不是你生的,你……”“我如何?自她牙牙学语开始,便是跟着我的!我把她当做是亲生的女儿,疼她爱她宠她……这份情若是假的,她怎么会如此维护我!可知女莫若母呀,她是个什么性情的人我知道!她自来娇宠,从小到大,换的婢女不下十人……待人从不宽和。她自来跋扈,家中兄长让着她,弟弟妹妹不能违逆她……待亲从不宽厚。她自来好妒,打小我生的那两个就不能在她面前跟我亲昵,否则必是要闹的满府里人仰马翻……从不知呵护幼小。她自来糊涂,最认的一句话便是‘帮亲不帮理’,亲人便是杀人放火,也得护着……从不曾悲悯他人!吴家满府下人,若是不信,只管去打听,但凡有一句是冤枉了大皇子妃,我愿意以死谢罪。” 大皇子看了摇摇欲坠的吴东珠一眼,接话道:“人成熟有早晚,不能以小儿之时的作为而定人一生!诚然,吾妻有诸多的不妥当,恰如今日之事,错全在吾妻!可夫妻自来一体,她之过错,便是我之过错……” 吴东珠蓦然的抬头看大皇子,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 就听大皇子道:“但人有缺点,也有优点。谁待她的好,她都能记得。一如宋夫人你,你照管她,她便以你为母……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尚无这一品行呢。” 一如宋夫人你,吴东珠全心全意的在维护你,而你这个在她心里最亲的人,却在这样的场合毫不犹豫的捅了她一刀,此品此行,比吴东珠差远了。 宋夫人面色不变,却看向萧贵妃,“大殿下所言不错,确实不能以她在娘家时的过错而指责现在的她……那么敢问贵妃娘娘,大皇子妃自出嫁以来,可算个合格的子妇?” 萧贵妃小心的打量帝后的神色,而后只笑了一下,却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这个态度就耐人寻味了。 吴东珠的脸涨的通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却又咧着嘴笑,看着大皇子,“殿下当真觉得妾不是一无是处?” “这是何话?”大皇子皱眉,“人生七十,你连十七都不到,怎可定一生呢?错了,有时候不是你本身不好,而是打小没被人教好!你我夫妻,夫妻一体,我教你便是了。过来,随我给两位女郎君致歉。”说着,就伸出手,看着吴东珠。 吴东珠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而后朝后退了一步,“妾……只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谁对妾好,妾便对谁好!殿下为夫,待妾甚好。妾对殿下曾多有抱怨之语,可而今才懂了。甜言蜜语里裹着的可能是毒药,可疾言厉色里且未必不是关爱。殿下一直尝试着教妾,是妾桀骜难驯,从不肯听从。殿下乃谦谦君子,堂堂伟丈夫,妾自知愚鲁,不堪为配。”说着,面朝帝后缓缓的跪下,“父皇、母后,自儿臣嫁入皇家,公婆和善从不曾为难苛责,待之与几位公主并无不同。能有此缘分,乃儿臣一生福缘。而今,缘分已尽,恳请和离,万望恩准。” 这话一出,谁不惊讶? 大皇子拉她,“此事不是儿戏……” “殿下!”吴东珠笑了,“殿下是天下最好的夫君,妾能嫁殿下乃是三生有幸。可妾有自知之明,妾想趁着殿下对妾还有几分情分的时候分开,如此,妾才能有个念想。若是时日久了,妾怕还会是这般可憎模样。彼时,夫妻情分耗费殆尽,只余面目可憎,熬成了一对怨偶,那又何必。唯盼着,自此之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那边承恩侯府的老夫人还要说话,白氏一把给攥住了。承恩侯起身,缓缓的跪在吴东珠边上,“圣上,娘娘,臣祈恩准吴家东珠所奏。吴家有幸,得沐皇恩。有女如皇后,能与圣人琴瑟和鸣。我吴家亦有幸,得女东珠,迷途知返,有情有义……” 吴东珠愕然的看向承恩侯,“伯父?” 承恩侯颔首,而后一脸哀求的看向皇后,“娘娘,请您恩准,准其和离。许臣带侄女归家。归家之后,她依旧能是吴家东珠……娇宠,那是大人的错,不是她的错;跋扈,也只在家中跋扈,害不了谁;好妒,争宠也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性,有女这般承欢膝下,是我夫妻的福气;糊涂,那便糊涂好了,家事上难得糊涂又哪里就错了!吴家只愿接回女儿,任她娇宠,任她跋扈,任她好妒,任她糊涂……臣愿她一生都只做吴家东珠!” 如此,便能娇宠一生,跋扈一生,好妒一生,糊涂一生! 这话是说吴东珠,但何尝又不是说皇后。若皇后不是嫁给帝王,她也是吴家的掌上明珠。她也能肆意妄为的过一生。这番话,把皇后的眼泪说下来了,也把文昭帝的愧疚之心勾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朕恩准其和离!然自吴家女入宫以来,承欢膝下,孝顺有加,朕念其孝心,赐县主爵位,另赐皇庄一个,黄金千两……” 吴东珠的额头贴在地上,肩膀耸动不住,但到底被承恩侯扶起来,揽在怀里直接带出了大殿。 侯府其他人紧随其后,大皇子才要往出追,皇后出声了,“大郎,坐下吧。” 不叫大皇子再追了!要断就断个干净利索,于谁都有好处。 东珠那性子,留在宫里,结局难料!今儿阴差阳错的,有了这么一个结局,谁又能说不是另一种幸运呢? 于是,大殿里只余宋氏还跪在大殿中央,愣愣的出神。崔卢两家的女郎君早退到一边去了,而今这状况不知道是不是在其意料之中呢。 出了这样的事了,宫宴的气氛没了,很潦草的就收场了。 才一到后面,皇后就吩咐人,“去查查,问清楚吴东珠跟崔卢两家的孩子起冲突的时候,还有谁在场。”怎么就那么巧,在宫里说这个,就刚好被吴东珠听见了。那个时候吴东珠不在大殿里,这本身就奇怪。 结果,一查才知道,当时配殿里还有一个人,那便是赵德丰。 郭公公低声道:“还有人冒用吴县主之名,请郡主过去。郡主问过了大殿下,大殿下不曾放郡主出去!” 这是想一石二鸟! 吴皇后怅然:“德丰……”怎的生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的心眼! 第1009章 天地情怀(27) 宋氏跪在佛前,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耳边梵音阵阵,她脸上亦是平静无波。 方嬷嬷脚步轻盈的进来,低声道:“夫人,德丰郡主来了。” 宋氏‘嗯’了一声,跪在那里却一动未动。 赵德丰来了之后,将青鸟留在大殿之外,这才缓缓的跪在了宋氏的边上,“宋夫人,来的早啊。” 宋氏睁开眼,扭脸看这个因为消瘦,颧骨一下子显得高突起来的女郎君,“没早,只是郡主迟到了!”她起身去上了香,而后才道:“答应郡主的事,我办到了。那么郡主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赵德丰其实不懂宋氏,当初想找吴家的人合作,但并不是想找她。青鸟已经叫人买通了承恩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可却没想到,那嬷嬷是宋氏的人。宋氏主动找了自己,寻求与自己的合作!所求只不过是在她和离后,给她办新的身份文牒,助她去江南。 这事她压根就看不懂,其实,她作为承恩侯府的二夫人,哪里就办不好新的身份文牒,怎么就找不到商家愿意叫她搭着顺风船南下呢?为何要跟自己做这样的交易? 赵德丰朝佛像叩首,一边礼佛一边道:“都准备好了,码头有船等着,你随时能动身。虽然我不知夫人通过我求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我这人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不会食言。夫人出去后,找我的丫头要身份文牒便是了。” 宋氏朝佛像再行一礼,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青鸟站在外面,看向从她要身份文牒的宋氏就有些意味深长,她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然后退了一步。 宋氏笑了笑,也未曾说一语,抬脚就走,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山路一路向下,宋氏将新的身份文牒瞧了一遍,就直接将茶水倒在这身份文牒上,等那字迹晕染开了,也彻底的湿透,都模糊了,这才从头上取下簪子,将这湿了的纸张搅和的稀碎稀碎的。 方嬷嬷不解,“夫人这是何意?” 宋氏轻嘲一声,“我拿着这个,岂不是拽着线头,另一端是赵德丰,这一头是我。我走到哪,她想查都能查到。我用它作甚呢?” 那您为何拿这种无用的东西,跟她做这样的交易?“您把吴家上下全得罪完了!” 宋氏看着车窗外,良久之后才问方嬷嬷,“自从宫里知道当年的事,吴家待我就不同了。以前还顾着些面子情,孩子们围在我周围,我也觉得过的甚是不错。膝下儿女双全,便是做了继母,跟继女关系甚是和睦。家中婆婆不指摘,妯娌宽厚不计较。夫婿虽不济,但好在对我好,对我一心一意。别人非议我,但谁又不羡慕我的日子呢?可如今呢?东璃被宫里派的女先生严格教导,禁止她与我接触;儿子被大伯带走了,虽在一府,但我们母子有多少日子没见了,你可记得?就连婆婆,也因着宫里的皇后,对我多有指摘。家主夫妻冷待我,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奴仆管事,谁是真的尊着我的?还有吴秋藏,那邀月楼上的头牌年轻貌美,多才多艺,他常流连不回家,甚至于在外面购置外宅,而大伯他们却明知而不阻拦,为何?因为,养外宅只是小过错,可跟我在一处,他们认为这是大过错。可是呢,饶是这般,我若是想和离,吴秋藏也一定不肯的。他是皇后胞弟,他若不愿意,我便和离不成。不能和离,难道要我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吗?” 那也比和离之后四处漂泊好啊! 宋氏轻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我说服了我,觉得可以和离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我觉得宋家……许是大难临头也不一定。” 怎么会? “姐姐生了一子,别人不知道,宋家难道不知?既然知道,却秘而不报,任由其流落在外,有何图谋?圣上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宋家呢,结果宋家因为姐姐,有这么一个把柄放在圣上手里……圣上焉有不用之理?而今没动,怕是有咱们不知道的缘故。但是或早或晚,宋家都会被治罪的!砍头?流放?发配?幸而太祖不许设官奴,要不然,更惨!我便是出嫁女,我就不用受牵连了?到时候吴家必是要将我休弃的,如此才能给保住我生的那俩孩子。那时候我再想跑,还跑的了吗?”宋氏看方嬷嬷,“这就是我必须走的原因。” 必须走,而后想想,确实是有理由走!过的不幸,何必强留。 可突然走了,叫人难免生出联想来。不若给大家一个谁都知道的理由,我出卖了继女,吴家不容我了!如此,我去哪里又有谁在意呢? 况且,走了一定就不好吗?姐姐跟赵家甚至于赵家身后的人一定有什么关联!要不然,不可能紧随其后,死了长公主的驸马和柱国公赵敬。 连柱国公赵敬都只是棋子,可想这些人得有多大的势力! 说是赵敬杀了太祖和武昭帝,外面早传的沸沸扬扬了,赵家的子孙,除了长公主所生的三个孩子,赵家的其他人全被打散了。有发配五千里的,有发配七千里的……七千里之外是哪里,别人不知道,但自己知道!北翼公驻守的地方,最靠近中原的防线,也距离京城七千里呢。要是往西域延伸的话,那得是九千里之外了。 长公主为父报仇,几乎灭了夫家满门,这才换了她那三个孩子的安稳。 自己一走了之,其实就是换了那三个孩子少受宋家牵连。跟赵德丰那小丫头片子合作?那不过是给某些人递个消息。若是对方觉得自己身上还有利可图,自然会联系自己的。 她可不信,长公主和她的几个孩子身边那么干净。而这些,皇家知道吗?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家不动声色的时候才可怕呢。 所以,自己这一走,能不能再回京城,就看自己能立多大的功了!把赵家身后的人挖出来,等再回京时,必是能享无上荣耀的! 宋氏是怀着这样的信念,很顺利也很低调的跟吴秋藏和离了,然后选了一个城门刚开的时候,只带着方嬷嬷非常低调的离开京城。 等在码头登上船的时候,船上有个明显不是船娘的女人,那走动坐卧之间就瞧的出,那必是世家老仆!宋氏靠在船舷上,看着消失在眼帘里的京城,笑了! “走了?”林雨桐纳罕:“真就这么走了?” 是!青芽低声道,“只带了一个嬷嬷,上了南下的船,走了。” 走的倒是快!才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呢。 赵德丰也是闲的,竟然敢给自己下套。吴东珠当时没打发人叫自己,那自己若是去了,以吴东珠那脑子,会怎么想?还以为自己设计的呢!只要自己当时在,很多人怕都得以为这事里有自己的手笔。 自己害的大皇子夫妻和离了,然后呢?自己图什么呢?人家会怎么猜想。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宋氏那样的人,为了嫁的好不择手段? 纨绔的名声自己担了,但是别的名声,我可不沾! 赵德丰想做皇子妃呀?呵呵!做个屁! 她溜达出门,找到打盹的韩嗣源,“二兄……二兄……” 韩嗣源正躺在围栏边的木椅上惬意呢,闻言就睁眼:“干嘛?” 林雨桐抬手掐了才开的月季,顺手给韩嗣源簪在头上,蹲在他边上,“二兄,咱去干点正事去呗。” 韩嗣源歪头,方便看清桐桐的脸,见她一本正经的,就问说,“什么正事?说!” 林雨桐凑近他,吐出两个字:“劫狱!” 什么?韩嗣源蹭的一下坐起来,“你说咱俩干啥去?” “劫狱!”林雨桐抬抬下巴看他,“去不去?” 韩嗣源挠头,“劫狱……劫谁呀?” “宋皇后!”林雨桐嘿嘿笑,“敢不敢?” 敢是敢的!但是……原因呢? 林雨桐招手,叫韩嗣源附耳过来。两人嘀咕了好一会子,然后击掌,决定了:干! 但是干是可以的,只咱们俩,还想干的人不知鬼不觉,这事不好操作呀! 林雨桐点了点韩嗣源,“这事说简单也简单……” 你说,我听着。 林雨桐起身跟他并排坐在椅子上,这才低声道:“我出去寻衅滋事,就找赵德广,逼的那小子将我给关到大理寺大牢里去!” 这不靠谱!把你关到牢里算怎么回事!要去也得是我去呀! “那二兄去!”桐桐马上接了这么一句。 韩嗣源:“……” 于是,两人又溜出宫,得先去看看,怎么能自然的寻衅滋事!得自然而然的起冲突,叫赵德广和其他人都不起疑才成。 按说,赵德广该在守孝才对。但他监理大理寺的差事他没辞,圣人也没收回。因此,他还是会按时去当差的。 找了一天机会,都没找到跟这家伙起冲突的点。 四爷见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用问都知道又是桐桐撺掇的!结果一听说桐桐要干嘛之后,四爷开口就说,“德丰郡主对桐桐心存不良,你这个二兄出头,先出面弹劾德丰郡主的兄弟……弹劾他们不为父守孝,没有请丁忧!皇伯父必然将这折子留中不发,那你猜那兄弟俩会不会主动找你,问你一声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有了见面的机会,你还撩拨不起他们的火气!剩下的还要我教你?” 桐桐大腿一拍:对了!可以弹劾的!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韩嗣源却不停的摸鼻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两人:瞧你们那损色样儿! 第1010章 天地情怀(28) 过了端午,天逐渐热起来了。便是轻纱为衣,这温度也叫人颇为焦躁。大朝起的早,但也不会特别的早。太祖对此有规定,认为过早的起身对朝臣的身体不利,因此,时间上呢,稍微调整了调整。而且,冬夏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冬天的早朝还得更晚一些,差不多就是太阳才跳出地平面开始。夏天呢,就早了一些。天蒙蒙亮的时候,早朝就已经开始了。 这个点还是很凉爽的。 四爷站在他的位置上,耐心的听大臣奏事。 就有大臣启奏说:“赵敬所犯之事,实乃诛灭九族之罪!圣上念及老柱石公的功勋,对赵家宽宥,此乃圣上宽仁。可赵敬之案,不当以赵敬之死为终结。此一事,非一人之力可为!早年,老柱石公广纳门徒,有教无类,许多弟子都是有实无名。这些人中在军中者不知凡几!这些年这些人跟赵敬是否还有联系?他们是否有参与其中?便是没有参与,他们是否为知情者?臣以为,军中当严查!” 这话听起来合理吗?合理! 可这话若是传到军中,岂不是人人自危?便是要查,也不该宣之于口,不拿实证都不能露消息的。 四爷皱眉,文昭帝也是掀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但不等文昭帝说话,内阁大臣裴玄便站了出来,“臣以为,赵敬所犯之事,当到此为止!军中将领,多数还是跟随太祖平天下的功勋之臣,其忠心不容质疑。” 文昭帝忙道:“裴爱卿所言极是,朕从未怀疑将士的忠心!若将士尽皆从逆,朕如何能安然坐在这龙椅上!此等诛心之言不可再说了!” 这个话题才扔过去,立马就有大臣站出来,“最近在商人中间流传着一些小道消息,言说最近似乎不太平,常有盗匪出没于山间。这些商家都乃大商家,行商人手充足,可却屡屡有财物损失……臣以为,当速速派人查证,若真有盗匪,当命各地官府迅速剿灭!” 文昭帝在龙椅上呵呵了两声,“听听!都听听!命各路官府迅速剿灭?这是站在朝堂上的诸位该说的话吗?乱世距今才几年呐!朝中站着的,难道没有当年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这世上不乏恶人,偶尔出现土匪流寇,这是正常的。可各地都出现了盗匪,这说明什么?说明恶人多了?不是!这说明百姓活不下去!那不是盗匪呀,那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了活路的百姓!”说着就道,“此事朕看得这么办,御史台着御史去各地,看看情况。看看各地可有隐瞒灾情的?可有盘剥鱼肉的?那不是盗匪劫财呀,那是百姓在呼号,说他们活不下去了!” 都御史侯景臣忙出来应旨! 文昭帝又给内阁下旨,“着人拟旨,告各级官员人等,凡是隐瞒灾情者,凡是逼迫百姓为贼者,一经发现,从严惩处,绝不容情。” 是! 这么处理很正常,一点毛病都没有。可四爷从中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各地都起盗匪,那八成就是文昭帝说的,百姓被逼的活不下去了。可若真是如此的,第一件要做的事依旧是防止民变。 文昭帝先派御史,却不曾调兵。告诫各地官员,不能隐瞒灾情,不能逼迫百姓为贼,还说了,一经发现,从严惩处……这个旨意尤其耐人寻味。 难道他就不担心官员将活不下去而闹事的百姓都给杀了,要隐瞒就隐瞒个彻底? 从这大半年的观察来看,文昭帝不是个思虑不周翔的人。 这里面有事! 韩宗道和林克用这两人到底干嘛去了,四爷心里大致有数了。 正思量这个事呢,就听到文昭帝问:“还有事没?没事就散了,各自忙去吧。” 这话才一落,韩嗣源就站出来,“陛下,臣有本启奏。” 文昭帝都起身了,结果见这小子站出来了。 他:“……”臣什么臣,毛长齐了没就臣臣臣的!朕叫你跟着学学,你还真学长进了,都知道上折子奏事了!行,奏吧!他压根就没坐回去,只抬抬下巴,一副有话赶紧说的样子。 韩嗣源梗着脖子,“臣要参长公主之子赵德广……” 文昭帝一脑袋的黑线,平时打打架拌拌嘴就完了,怎么还把这一套拿到朝堂上了呢?而且,参奏长公主之子是什么东西?赵德广以前是国公府的世孙,现在世孙肯定是没有了,偏他没个爵位,所以,他就是个民。只因着是长公主的儿子……行吧,也算有理!宗室勋贵之子,可以参他!但是他怎么了? “驸马新丧,赵德广身为人子,不请丁忧,此为大不孝!” 这个指责不轻呀!文昭帝先看吕公公:这俩又掐架了?为什么的? 吕公公轻轻摇头,文昭帝只能轻咳一声,点了点韩嗣源,“折子……折子呈上来!退朝!” 能耐的!都学会打架打到朝堂了。 吕公公笑着下去从韩嗣源手里接了折子,“世子爷,老奴代为转交?还是你亲自交给圣上?” 韩嗣源赶紧把折子递过去,“您代劳吧!” “要不世子一起去?” “我有事,得出宫!”说完,扭脸就跑。 大皇子喊他:“二弟,去哪?” 出宫! 二皇子还问:“韩二和赵德广又为什么闹起来了?” 大皇子摇头,“不知!这两日你我都在父皇身边,没顾得上问。” 六皇子从荷包里摸出一角银子,“这俩肯定得打起来,我赌赵德广赢,赌不赌?” 赌赌赌!赌起来!一个个的都从荷包里摸钱下注。 六皇子美滋滋的,“回头小弟我就跟着韩二,咱开赌局,那是童叟无欺!” 平王犹豫,“我还是押赵家表弟胜吧……” 六皇子一副找到知己的样子,“是吧!我也觉得赵德广能赢,这小子阴的很!”说着话,银子一揣,也往外跑,势必要撵上韩二的架势。 “出宫了?”文昭帝看吕公公,然后抬手接了折子,“又出宫了?后天又该考试,朕回头得跟夫子说说,是不是考的太容易了,怎么总往宫外跑。”说着话,就把折子打开了,结果一看折子,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这混账东西,这写的是什么折子?” 折子上就一行字:臣参奏长公主之子赵德广父丧而不请丁忧此为大不孝。 这就完了。这是折子吗?折子是这么写的吗?这要是御史台的御史看见这个折子,是必要参奏这小子不学无术的。 将折子扔下,文昭帝问说,“一个个的都给我叫进来,问问那俩小子又为了什么闹起来了。” 叫不来了,“……设了赌局,六皇子跑出去看去了,想看看到底谁能赢……” 文昭帝:“……”都是些混账行子!不过,话说,“到底是为什么的?谁欺负谁呢?” “娘娘说,不是大事!是德丰郡主想为难永康郡主,韩世子只是护妹心切而已。” 文昭帝脸上的笑便消失了,“这个德丰呀!你安排,今晚上朕跟舅母一起用膳,德丰的婚事叫她老人家拿主意吧!”得选个妥当的人家,才不至于毁了这个孩子。 老奴随后便去安排。 文昭帝坐下了,没急着看折子,只叮嘱,“若有密折,不得耽搁,速速报来。” 是! 文昭帝压根就没想过,这事一开始的目的是奔着劫狱去的。 桐桐跟韩嗣源两人,哪里热闹奔哪里去。 这京城中最舒坦的便属邀月楼了。 而今天热了,邀月楼四面的窗户大开,他们当初建的时候就设想到了,那是一个窗户挨着一个窗户,支撑房屋的不是墙体而是柱子。如此,夏日的时候遮阳又透风。坐在高处,风吹着,冰镇的果子吃着,小曲听着,最是惬意不过。 俩二世祖最不缺的就是钱,来了之后谁都别抢,就要最好的位置,哪边的太阳都照不到不说,通风和视野也是最好的。 来这里的女子也不少,可以要屏风隔开点空间来,在里面躺着都是可以的。屏风上轻纱遮挡,透风又能遮挡打量的视线。 桐桐就这么在里面的榻上歪着打盹!今儿这邀月楼不吵,好似是哪个贵公子包了场子在此宴客。当然,有些客人是不能拒绝的客人,一如她和韩嗣源。 安排到这里之后,该安排唱曲的还安排了,老板娘一脸的歉意,“公子和女郎君们都在一二楼作诗弹琴,若是声大扰了您二位贵人,还请见谅。” 桐桐就摆手,“那就不唱曲了!借你们的地方,听听雅音吧!” 老板娘赶紧下去了,且找了管事,将事告诉了一声,“那位是郡主……只说在上面听雅音……” 管事知道了,自然是要禀告今儿的主角的,“七公子,是林家的郡主和韩世子……”说着,就小声把老板娘转达的话说了。 知道了就得去见礼!卢七一脸的嫌弃,“罢了!罢了!定日子不看黄历,果然是要不得的。”说着,扇子一摇,“走吧!别失礼了。” 然后桐桐就见到了貌美的卢七,据说五公主馋此人的颜很久了,果然是可餐!她一脸的遗憾,“早知你在,我就请五公主一起来了。” 卢七只能装作不懂这个话,矜持的笑笑,“听雅音宫里就有琴师,在下岂敢与诸位大琴师相比?” “谁说请五公主是为了听琴音的?正如你所说,琴音哪里听不得呢?世人追捧你卢公子,追捧的不是你的琴音,而是你这盛世美颜呀!论起热闹,宫里要多热闹就能有多热闹;要论景致,世上大河大川无数,此处一小小的酒楼,有甚景可赏?唯一动人的,不过是这里的男色还有几分可观之处!”林雨桐说着,就托腮一笑,“美食美酒美人,此乃人生最美之事!” 卢七:“……”许是羞的,许是气的,脸憋的通红,只留下一句:“请郡主自重!”而后,转身就走!韩嗣源歪着打盹,这会子眼睛睁开又合上,不无忧愁的想:多早晚我才能学成一个合格的纨绔呢!调戏美人这事我还没干过!【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10-1020 第1011章 天地情怀(29) 欺负小孩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桐桐伸手抓了莓果,朝上一扔,张嘴就接住了。她喊韩二,“二兄,张嘴!” 韩嗣源躺平把嘴张开,她蹭的一下扔过去,精准投喂。 两人分莓果吃,正吃的好呢,听见楼下急促的马蹄声,桐桐起身朝窗边去,来的不是赵德广又能是谁? 赵德广勒住马,从马上跳下来,直奔邀月楼。 林雨桐将手里的莓果扔了一颗下去,正好掉在赵德广的脑袋上。赵德广一抬头,见看见个把半拉子身子都探出来的女郎君。那头发因为她探着头往下看而朝侧面垂着,乌油油黑亮亮的,被风吹的扬起来。小脸巴掌大一点点,乌溜溜的眼睛红润润的唇。因着天热,只能看见上身是白襦衫儿,那小衫衬的脖颈细长——这女痞子,竟是长了一副好样貌。 他站定了,双手叉腰,仰着头问桐桐:“林三,韩二在不在上面?” “爷在呢!”韩嗣源将一只脚踩在窗框上,身子朝前能看见下面,“小爷在这儿,找小爷作甚?” 赵德广抬手点着韩嗣源,“找你自然是有事!”说完,就要往里面来。 桐桐喊赵德广,“这可是酒楼,想好了再进,可莫说我们兄妹故意坑你。” 对!孝期取消一切娱乐,这样一个歌舞取乐的地方,进去了可就没理了。 赵德广果然不敢进,站出来就站在邀月楼外朝上喊:“韩二,有本事你下来。” “你有本事上来!” 两人一上一下,对着叫嚣了起来。 这么大的声响把人都吸引过来了,街上路过的,周围茶楼酒肆的,便是邀月楼里的客人,不是出去瞧热闹就是趴在二楼的窗户,看看上面再看看下面。 好些年不见权贵子弟当街干仗了,打啊! 赵德广不敢上来,他仰头指着韩嗣源,“韩二,我可曾得罪于你?你为何要行此小人之举?” 韩嗣源嗤笑一声,“我如何小人了?我弹劾你,那是光明正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的!此作为如何能算小人?若是我此举为小人之举,那敢问御史台可还有君子?满朝大臣岂不都是小人?” 赵德广气道,“你少在这里牵三扯四!我与满朝大臣无交情,我只与你韩二有交情!我视你为兄弟,你呢?却在落井下石……” “兄弟?”韩嗣源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赵兄乃是长公主之子,皇室血脉。我等不过是匹夫之后,安敢同赵兄攀扯兄弟?” 赵德广指着韩嗣源,这个无赖!谁敢说他们是匹夫之后?这会子阴阳怪气的说出来,别人会怎么想?一准以为自己说过这个话。 他赶紧澄清,“外祖父与两位国公乃异姓骨肉,韩、林二位叔父乃是外祖父养子,更是与家母情同手足,咱们不是兄弟,谁敢论兄弟?” 这话说的,韩嗣源大喝一声‘好’,这才道,“你与我既然是兄弟,那与我为义妹,也当如异姓手足!既然如此,又缘何在背后行算计之举!” 算计林三了?谁算计林三了? 赵德广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姐姐又做什么了? 果然,就听韩嗣源那嘴半点把门的都没有,“你家姐弟在背后干的那些事,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就不在大庭广众之下细说了!我韩二办事,还不曾冤枉了谁去!你家算计了人,谋的是私利!你行事不当,父丧期间不居家守丧,依旧去大理寺当值,甚至不请旨丁忧,这般的不妥当,我在朝上参奏于你,何厝之有?这难道不是公心!今儿你找来,口口声声情义!那我韩二就看在情义的份上,不计较你今日之举!我劝你还是先回去好好问问,问清楚了,咱们‘兄弟’再说话。” 赵德广被气的脸红了,这说的半含不漏的,还不如什么都摊开说呢。 听听,听听周围的人嘀嘀咕咕的都说的是什么? “是有人欺负了林家郡主了?谁欺负了?” “还能是谁?必是女郎君之间的事。怕不是赵家那位郡主欺负了林家郡主,人家义兄才出头的。” “也不能怪韩世子,这不守孝,便是私德有了大亏!” “若是扔了手里的差事去守孝了,那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这么好的差事?赵家全族获罪,都被流放去了。只要赵家人还在被重用,就无人敢欺负族人。是顾着活人呢?还是顾着死人呢?顶着不孝的骂名,行的却是保全家族的孝举,也不能说赵家公子全错了!” “此言差矣……” …… 这是近处的几个人说话,隐隐约约的传到耳朵里了。自己听不见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人在嘀咕自家的事?是!有人在说好话,觉得自己为的是族人!这话是实话,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呀! 这事犯忌讳。 赵德广不能在这里呆了,再呆下去,不定韩二这个耿直的货嘴里能说出什么来。他朝上拱手,“你所说之事,我确实不知!等我查证之后咱们再说话。” 我等着! 赵德广走了,围着的人散了。韩嗣源跟桐桐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言语。 这事一闹,雅音肯定是听不得了。 两人带着人直接下楼,老板娘在一楼候着,韩嗣源顺手扔了一块金锭子,“今儿这茶不错,赏茶娘子了!改明儿小爷还来品她的茶。” 谢世子赏了! 桐桐随着韩嗣源出去,临走还朝卢七看了一眼,而后眨了眨眼睛。 卢七:“……”果然,美人看心看行,唯独不能看皮看骨!这林家女郎君,实属京城第一纨绔!那韩二只是横,可论起坏,他不及林家女郎君多矣! 好好的宴请被这三人给搅和了,什么雅音,什么诗词,谁还有此心?一个个的恨不能坐在一处谈论今儿这一场热闹。 还有人喊:“给世子烹茶的是哪位茶娘子,可否有幸请茶娘子来烹茶一杯,我等好品评品评!” 这话一出,便有人附和:“很是很是!吃的好了,有赏!” “赏了茶娘子就走了?”赵德广放下手里的笔,问小厮,“那茶娘子姿色如何?” 小厮道:“绝色!” 赵德广缓缓点头,想来也该是绝色!那里本就是美人多,伺候韩二这般之人,自然色色都是最好的。莫说茶娘子是绝色,想来便是伺候入恭的都是绝色。他冷笑一声,“你去,花大价钱将其买下来……” 然后呢? “然后给大张旗鼓的送到忠勇伯府去,就说小爷给世子赔罪了。” 小厮低声道,“若是这么着……可就把韩世子给彻底得罪了。”未曾婚配便纳二色,圣上还不得震怒?! 赵德广就问:“那你以为咱们不得罪人家,人家就跟咱们是真兄弟了?打从他弹劾我开始,就已然想跟咱们翻脸了。去吧!莫怕!” 小厮转身去了,赵德广还得去大理寺,请罪的折子已经送上去了,圣人的批复下来之前,自己还得保持常态,去还是得去的。 整个下半晌都没什么事,他就在班房里看书呢。只等下衙的时候好回家! 谁知道眼看下衙了,时间马上到了,外面喧哗了起来,紧跟着是韩嗣源的声音,“跟你们不相干,让开!叫赵德广出来!” 赵德广冷笑,但还是笑吟吟的出去了,看着韩二:“怎么?赔礼的礼物不喜欢?” 韩二嘴角一咧,二货,可算是叫我逮住机会了!他抬手就是一拳,专往脸上揍,“你敢害小爷,弄个茶娘子送我府上毁我!”一边说着,一边抡拳头。 赵德广不擅武,哪里是韩嗣源的对手? 韩夜在边上喊着:“世子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眼睛就瞎了!您看那血都从眼睛里出来了……” 赵德广看不见呀,他以为眼睛真出血了。事实上,眼睛确实是挨了两拳,这会子看什么都不得劲。 这要是瞎了……难道圣人还能戳瞎了韩二的眼睛赔给我。 他喊着:“韩二你住手!” “住手?你叫住手小爷就得住手?那小爷的面子搁哪儿?小爷今儿不打的你服了,这事都不算完!谁都不许上前来,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私事!” 大理寺卿左传典被请了过来,皱着眉头,“韩世子,若要论私事,请去衙门之外。在这衙门之内,需得尊衙门的规矩!快些松手,若不然,国法不容情。” 韩嗣源便放手了,但是骑坐在赵德广身上没下来,“不容情又能如何?将我关起来!”说着就看赵德广,“还能不能起来?能起来就出去,咱们去外面理论。没听见吗?在这里对你动手,便要法不容情了!” 你打瞎了老子的眼睛,关你进去怎么了?赵德广怒喊一声:“来人!韩嗣源擅闯大理寺,寻衅滋事,扰乱秩序……有违国法,给我将人关入大牢……” 左传典烦死这种二世祖了,小孩打架闹到大理寺衙门,算哪门子事。 他忙道:“而今已然是下衙时间了,倒是谈不上扰乱秩序。至于寻衅滋事,是有的!罚银百两,承担伤者的汤药费用,就此了结吧。” 韩嗣源蹭的一下站起来了,朝着赵德广笑,顺手从怀里掏出几张一票,给塞到赵德广怀里,“听见了吗?此事了了!” 休想!若是如此,以后谁还会将小爷放在眼里?他不肯退让,“拿下,送入天牢!圣人要治罪,小爷一力承担,不干大人之事。” 莫名其妙! 左传典甩袖而去,他打算进宫,弹劾这俩个二世祖! 边上就有大理寺的属官赶紧给韩嗣源使眼色,“世子爷,您先请个太医来……” “谁给他请太医?”韩嗣源冷笑一声,“他敢关,小爷还就不怕关!天牢在哪,小爷自己去!” 谁敢叫他进牢房呀?牢里的大堂,小爷您先坐着。 牢头赔笑跟着,韩嗣源摸了一块金子扔给他,“准备酒菜吧,小爷今儿就在这大牢里吃了。” 谢爷赏,您请好吧。 吃饱喝足,他自己找了一间牢房,住着去了。宫里那边文昭帝能说什么,“那小子愿意呆就在牢里呆着去!”想来也没人敢亏待!他怕左传典不能领悟这个意思,还叮嘱说,“叫他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自己滚出来!”然后又喊吕公公,“太医给另一个孽障送去没有呀?” 送了!送了,都是皮外伤,就是打在脸上了,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 文昭帝给左传典赔笑:“孩子打架,难免的,对吧?” 左传典哼了一声,袖子一甩直接走人了。 文昭帝真把这个事当两人闹意见打架呢,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禀报:昨晚大理寺天牢里的犯人丢了!有人从天牢里把要犯偷走了。 天牢里的人丢了? 是! 哪个犯人? 南唐宋皇后。 文昭帝皱眉:“怎么偏偏把她给丢了?!”他沉吟片刻,马上道:“查!给朕彻查到底!” 查呢?敢不查吗? 可就是这么邪性,人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左传典为了避嫌,也怕对内部查问有偏颇,还请旨了,请刑部协同察查! 四爷带着人进了大理寺,左传典陪着四爷一路往天牢里去,“大理寺门禁三重,下钥之后除非值夜官亲临,否则开不了门,谁也出不去的。” “只此一个出口?” 是!只此一个出口。侧门和正门同开同关!便是有夜香这样的秽物,也只是错开时间,有专门的人盯着将其送出去,绝对不会有混出去的可能。 四爷看了一遍,事实上,也确实是出不去。他心里啧啧有声,桐桐这案子犯的,有点意思了。 从前衙饶了到后面的牢房,“五进院落,带着八重门。” 是!“这些门夜里也是要下钥的。” 四爷看向高墙,“墙高三丈,外面还有一道过道……” 是!过道里夜里也有人值岗!不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至少也是十步一岗哨,且有三队人马带着猎犬在巷中不停走动!自建天牢以来,从未曾从天牢里走脱过一个逃犯。便是内部人员所为,那除非昨晚值岗的全都有问题,否则是干不成的。 四爷也琢磨了,桐桐昨晚没出宫,只韩嗣源在天牢,他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把人弄出去的? 结果正转着呢,就有大理寺的属官禀报,“永康郡主要探监,说是得看看韩世子!” 左传典皱眉道:“添的什么乱呀!不许见!告诉韩世子,出案子了,叫他赶紧出去!再不出去,可就出不去了。” 出去就出去!韩嗣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去了,一个人,啥也没带。 桐桐没进大理寺,韩嗣源只在里面呆了一晚上,可男牢房和女牢房中间是隔开的。 看的出来,大理寺没人怀疑韩嗣源。 左传典见四爷盯着韩嗣源的背影看,还在边上解释道,“昨儿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位韩世子,可是韩世子便是去了女牢房,问题是他怎么出去呢?他自己出去尚且都难,更遑论带个人了。因此,并无此可能。” 不存在暗道,墙壁都是三尺厚,地面是用铁水浇灌过的,在这里面当真是插翅难飞。 四爷就说,“请几位太医来!带走犯人没惊动看守,可见看守睡死过去了。这必是用了药了,先从这里入手,查查看。” 左传典马上道:“为了避嫌,请哪位不请哪位,还请雍王做主。” 好说!好说! 四爷把牢房看了一遍,可以笃定,韩嗣源在火把里加了料了,味道蔓延出去,把男牢房这边先给迷晕了。他在牢房里,但他的牢房不上锁。于是,他就是自由的。所以,他能潜入女牢故技重施,先把人给带出来。 可带出来之后呢?他指定是带不出去的! 那就只能先藏着。 这中间有一个机会,那便是在上差之前,夜香得先送出去。也就是说,天牢这个院子跟衙门差房相连的这个门,在倒夜香的时候是开启了的。夜香得韩嗣源拎到门口,他借着差役倒夜香,天还不亮的时候,将人送到牢房前面的某一间差房里,再迅速的回来。这个时间得卡好,得在牢里的人都清醒之前躺回去。 桐桐为什么早起要来这一趟呢?必是韩嗣源身上蹭上夜香的味道了,她得来接应,叫对方在马车上把衣服给更换了,消除一切痕迹。 她也算到了,大理寺为了避嫌,必是要叫自己。所以,自己也是重要的一环。得保证还在大理寺的宋皇后再给带出去。 是的!四爷猜对了,事情就是如此! 韩嗣源利索的换好衣服,问说:“怎么带出来?谁能带出来?” 桐桐便笑,“自有人去带,等着便是了。”她朝外指了指,叫韩嗣源去看。 韩嗣源就看见赵德丰从马车上下来了,“这是?” “圣人和贵太后商量赵德丰的婚事了,这在宫里不是秘密。四公主昨晚便叫人告诉了赵德丰了,她自知惹了宫里的大不快了,你又在牢里,她岂能不来找你我致歉。只怕是已经去宫里了,知道你我都不在宫里才追来了。”给韩嗣源解释完,她就喊赵德丰,“郡主怎么也来?” 赵德丰扭脸一看,韩嗣源已经从牢里出来了。 她转身便过来了,青芽也将车帘子彻底的拉开,桐桐和韩嗣源也就下来了。 赵德丰一脸的歉意,可还没说话呢,桐桐先问说,“郡主是来取大公子放在衙门的东西的?派个人就行了,便是出了大案子,也不至于不放行吧。” 被这一打岔,赵德丰要说的话暂时给打断了,她问说,“出什么案子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呀!”赵德丰忙问,“什么案子呀?” 林雨桐一脸狐疑的看她,“宋皇后丢了!” 什么? 赵德丰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自家祖父和父亲的死跟宋皇后有直接的关系,因着守孝,还没找到机会问宋皇后呢,结果宋皇后丢了? 那边林雨桐却已经上车了,“出案子了,乱着呢!大公子受伤了,暂时不来大理寺也好,要不然瓜田李下的,也是个事!行了,我跟二兄回宫了,你赶紧去收拾吧!” 啊?哦!对!瓜田李下的,别叫人再觉得这事跟自家有关。这事一出,最该叫人怀疑的只怕就是自家了吧!她赶紧往大理寺去,要取走赵德广放在衙门的物品。 左传典被烦的,“非得今儿取吗?什么时候不能来?” 四爷就道:“这是知道出案子了,怕瓜田李下的!”他这会子是恍然的,原来这个扣子在这里呢。赵德丰把人运出去……这可真是一步妙棋! 左传典叹气,声音都软了,吩咐下属,“你去看看,叫郡主给带去吧!” 那下属走了,四爷心里又笑了,左传典曾经只是乡间一秀才,是被太祖留在身边的账房先生,粮草军需曾是左传典的主要差事。若论亲信,此人算是太祖的绝对亲信。桐桐甚至估量好了,左传典在对太祖的血脉后代,会比别人宽容。赵德广打架,这干的不是正经事,左传典会特别生气。但而今,一个案子而已,太祖的血脉后代就得这么战战兢兢的,怕惹祸上身,他此刻心里什么感觉呢?必是难受的很了。 本是不会这么容易通融的事,因着这一份旧情,他通融了。 然后赵德丰就进了班房,班房有休息的榻,上面的铺盖是家里的。架子上的书,属官也说是家里的。还有箱子,箱子里面的放着的应该是备用的衣裳鞋袜。赵德丰叫青鸟收拾书和陈设,她百无聊赖将箱子掀开一点朝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吓了一跳,里面是个人! 能是谁?只能是宋皇后。 怎么会在弟弟班房的箱子里?她来不及想!此人跟父亲和祖父的死关系极大,是祖父留下的人做的吗?若是自己不来,这人是不是会叫弟弟来取东西呢? 这玩意多留一天,就多一份风险。既然撞上了,那就带走! 她轻轻的合上,顺手还将挂着的锁子给锁上了。这才说,“收拾不完就算了,叫属官看着处理吧!除了箱子里私密的衣物等物,其他的都不要了!” 也行吧!青鸟没多想,只道:“那……叫他们来两个人抬箱子!” “何必麻烦人家,叫马夫来吧,没多沉。” 是! 叫了马夫,青鸟搭把手给抬出去了。是不沉,但感觉放着的也不只是衣物,这怎么不得有百十斤呀? 赵德丰在边上道:“看来那些伺候的都得敲打了,竟是连御寒的大毛衣裳都没规整回去,一直在箱子里压着呢。” 青鸟眼睛闪了闪,视线落在箱子上赶紧挪开。马上踢踢踏踏的远去了,桐桐和韩嗣源才从茶楼的二层收回视线:从赵德丰手里偷个人出来,可比天牢里偷人容易多了! 这天夜里,城外一处民宅起了大火,幸而那只是个四六不靠的空宅子,并无死伤。 只赵德丰苍白了脸,无死伤代表着才偷出来的人又丢了! 谁干的? 她将视线投在了青鸟的身上,然后心底不由的发寒! 而青鸟被这视线盯的,心里也不由的皱眉:消息是送出去了,是主子得手了吗?这事不难,自然是得手了!可这也引起这位郡主的疑心了,怎么办? 京城中的某一宅院里,两个黑斗篷的人隔着屏风说话。 一个声音粗嘎,“我早说了,宋皇后不能留,这个女人的心里自有一本账的。” 另一个人说话平缓的多,“咱们曾是大唐旧臣,一时不舍旧主,投靠了大陈,但偶尔送些东西给旧主,尚有可辩驳的余地。况且,送礼又不是咱们亲自出面,怕什么?南唐皇室那么大笔的钱财,宋皇后如是死了,再无人得知那东西藏哪儿了。” “为了这些钱财,咱们冒这样的风险值得否?赵敬留有后手,竟是将宋皇后捏在手里想拿捏咱们……瞧!消息才到咱们手里,人家就放了一把火,把人彻底的藏了!难道以后还得由着长公主拿捏……” “长公主没这个城府,那位郡主也太嫩。公主所生那两子,一则年纪不大,二则,行事鲁莽,都不是可托付之人!咱们得想想,赵家的其他人里,哪个是适合拿事的!” “可郡主是知情人之一,当如何?” “一个小丫头罢了,找个管事就把她支应住了!帮她办办事,受她拿捏拿捏,从她身上必是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粗嘎声音的又道:“这次只要找到人,不要留活口了!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知道了! 然后两人迅速的分开,各走一边门离开。 也是这一天,四爷一个接着一个的接到消息,今儿的京城,可真是热闹。 可热闹归热闹,自己的人监视的都只是外围。更多的则监视不到了。人手不够,人手不专业,人手也不足够隐蔽,到了这里,就真的办不动了。 怎么办? 四爷只能去找桐桐,目的只有一个:“自首去吧!” 啊?桐桐愕然的看四爷:我这个活干的很漂亮,到了收获的时候了,你叫我自首去。 你这一奇招见效了,蛇鼠隐隐的都有活动的迹象了,你要不去自首,这个机会就错过了。 林雨桐吞咽有点艰难,有点小为难呀!干的时候算计的明明白白的,可真要去自首,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的。 四爷看她:“要我陪你去?” 怎么叫陪我呀?你也是主谋之一!别撇的那么干脆! 桐桐起身,抬脚就走,每一步都踩的重重的,然后朝御书房去了。 文昭帝正在里面大发雷霆,:“……天牢之内,要犯丢失,你们告诉朕一点线索都没有!食君禄忠君事,你们吃着俸禄,可咽的下去?” 探头一看,御书房跪满了大臣。 桐桐脑袋一缩:这会子进去自首,怕不是真得挨打?! 第1012章 天地情怀(30) 进去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尽管想跑,但这事却当真耽搁不得。 吕公公看见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便侧着身体避开圣人的视线不住的朝她摆手:真在气头上呢,天大的事情都缓一缓。 没法子!缓不了呀! 她拼命给吕公公使眼色,叫他禀报。吕公公无奈,不禀报也不行呀,他瞧见大皇子、雍王,韩世子三人都来了,就站在郡主身后。 只能鼓足勇气靠过去了!谁知道他才一靠过去,文昭帝就朝门口看,“鬼鬼祟祟的,当朕眼瞎呀!这个时候凑过来干什么?没眼色的!那话怎么说的?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你这不长眼。还不滚回去好好念书,凑过来干什么?” 桐桐先进去,小步的往里面挪:“皇伯父……儿有事要奏!” “皇后解决不了?必须得朕现在解决?” “嗯……呐!” 文昭帝没叫大臣起身,只看向桐桐:“说!什么事这么急?” 这事不能叫人知道的!得把范围缩在很小很小的范围之内,保密工作一定得做好,因此,是真的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的。她看了满大殿的大臣,“您看,是不是叫诸位大人们先回去……” 回什么回?事情没个处理的方向,回去睡的着吗? 文昭帝朝外一指,“去外面!去外面站着。告诉朕问题出在哪了,商量不出个结果,就一直站在外面喂蚊子去吧!” 大家不占理呀,皇帝怎么骂都得受着!好在夏日的室外要比室内舒服,外面小风吹着,自然就没了蚊虫了。 这些大臣也不知道是皇后找了这些殿下前来给圣上灭火,给大臣来解围的,还是这么晚了,这几位殿下真的有什么事。 反正是看见进去了四个。 这位雍王最后进去,进去之后,还将门给关上了。 吕公公很有眼色,立马叫人把窗户也关了,然后一摆手,带着伺候的一起退出去了。 大热的天,烛火明晃晃的,却偏关了门窗,热死个人了。 文昭帝喊累了,坐下,拿着扇子呼哧呼哧的扇着,然后看四个人,“说吧!干什么了?” 大皇子是真不知道,这是才被二弟给喊来的。 韩嗣源轻咳一声,这话该怎么说呢?他扭脸看边上的雍王:你上呀! 四爷:我不上!谁惹的事谁上。 桐桐只能朝前一点,才要说话,韩嗣源先出声了,“皇伯父,大理寺的案子……” “是我干的!”桐桐利索的接了话,“是我撺掇着二兄跟我一起劫狱的。” 这话接的又快又急,文昭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你干的?怎么就是劫狱……”等等,这孩子说啥,“劫狱?” 桐桐用食指放在嘴唇上,“嘘!嘘!嘘!这事不能嚷嚷。” 文昭帝拿着手里的扇子就朝韩嗣源扔过去,压着声音骂道:“老子就知道,你小子整天往外跑就是没憋着好屁!你自己折腾还不算完,你带着你妹妹……” “不是!皇伯父,不是二兄……”桐桐抬手自己指着自己的鼻子,“这事是我提的!您别气呀,听我说呀!” 文昭帝看着这个已经跪坐的挨着他的小小女子,她那小嘴叭叭叭的,“其实,我早就想劫狱,把宋皇后给藏起来了……” 听听!那是劫狱呀!她说的就跟她在园子里掐了一朵花似得。 桐桐接着解释:“您听我说呀!从我知道这个乾坤会的时候,我就这么想了。这些人当初投靠大陈,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到底,这些人心里除了他们的富贵,再没有别人。都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他们必是不会只在大陈下注的。只是太祖武力更强悍,能平定藩镇豪强,而南唐当时并无此力!两位帝王比起来,明显大陈的胜算要大!他们审时度势,投靠了大陈。但是,太祖的理念跟他们又极其相左,太祖更看重寒门。那他们当然不会甘心了。这么反推回去,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他们当时蛇鼠两端,面上是大陈的臣子,可暗地里一定没少跟南唐勾连。而宋皇后因为宋家追杀过我父亲立功,南唐的皇帝对宋皇后一定非常信任。那么许多密事,宋皇后一定知道。他们带走了宋皇后的儿子,宋皇后说,她是被迫的……可其实,我觉得,宋皇后一直觉得他们在合作!那个孩子不是被人抢去的,而是宋皇后心甘情愿送到那些人手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借机复国!宋皇后想用这些人,而这些人未尝不是想多方下注,其目的还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如果愿意复唐的人多,他们有助力……若是真天下大乱,他们以幼帝之名,振臂一呼,或可成事!皇伯父,您忘了吗?两汉中间,王莽建立的新朝也只存续了十六年……” 而今的大陈,其实建国还不满二十年。前有这个例子在,宋皇后敢跟对方合作,未必不是抱着这个念头的! 文昭帝没言语,这丫头说的都是对的!这些人从来不会只扶持一个对象,他们得保证在哪种状况下,他们都有退路。 赵敬、赵家、长公主之子,这是他们的扶持的一个对象。 南唐遗孤,南唐皇后,这又是他们扶持的另一个对象。 便是朕的这些皇子里,这些人只怕也试图伸手,想要扶持一二个。 不管局势朝哪边发展,他们都不倒就是了。 赵敬被皇室怀疑参与了当年的案子,他们知道赵家要坏事,于是,舍弃了赵家。 宋皇后看到了赵家的结局,看到了这些人的处事手法,她就更不会张嘴了。如果她开口说了不合适的话,不仅她得死,她的儿子女儿一样活不了。只要她闭嘴,她便是在大牢里,也有活命的机会!只要她不开口,她的儿子就依旧会是那些人的一个后手。桐桐就说,“那这些人是谁呢?乾坤会绝不止一两个人,但是,擒贼先擒王!这些人的身份谁知道?只有两个方向,第一,宋皇后;第二,赵敬留下来的人。咱们不知道赵敬留没留下人来,从这里查太麻烦了。那就只能是宋皇后!可宋皇后打死不开口,怎么办?那就别开口好了!她只要‘消失’了,棋就活了!乾坤会必是会动一动的,只要动了,事就好办了;赵敬是不是留下人了,这也能摸出来了。不仅咱们想知道赵敬的后手,乾坤会的人也想知道……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我一想,也没什么坏处,那就干吧!于是,就找了二兄……”说着,声音就越发小了,“劫狱……然后真给劫出来了。” 大皇子急忙道:“你大胆!这要是叫抓住了怎么办?” “怎么会抓住呢?”桐桐就道,“二兄故意找茬,跟赵德广交恶,最后去大理寺揍了赵德广一顿!赵德广要面子,再加上二兄言辞引导,就把二兄给送进大牢了!二兄身上带着我配的药,见火就是迷药,把人弄出来趁着倒夜香的时候溜出去,再把人塞到赵德广在大理寺的差房。天一亮,左传典必找刑部帮忙,四郎自然就去了!有他掩护,二兄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手空空走出来,上了马车就换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把夜香的味儿也藏了……赵德丰又知道宫里不高兴,她必找我们致歉,想法子叫她进大理寺取赵德广的东西,她心思诡的很,发现了宋皇后必不声张,肯定要带出去了。左传典是太祖亲信,对赵德丰必是念及旧情,这一点旧情,赵德丰就把人从大理寺给带出来了……便是查出大天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连大理寺都没进去,二兄单人进单人出,四郎是大理寺自己找去的……赵德丰是自己愿意带着宋皇后出去的……查来查去,查到赵德丰身上,也查不到我们身上呀!” 哎呀呀!看这能耐的!一步一步,算计的清楚明白。这要不是把每个人的性格摸准了,这事成不了的! “你一个—小小的女郎君……你……你胆大包天!”文昭帝指着桐桐,然后却把手里的折子砸向韩嗣源,怒吼一声,“这是谁的错?朕看都是你的错!她要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呀?她一个女郎君,她不知道厉害关系……你也不知道厉害关系……混账东西,带着你妹妹不学好的……” 韩嗣源抬头,嘴角翕动了半晌,还是认命了,“皇伯父骂的对!都是儿的不是。”扔完了这个,文昭帝又抓折子,抬手就揍大皇子,“你做人大兄就是这么做的?你但凡平时多管管,又何至于如此!” 大皇子跪端正,无言以对!!大理寺天牢里劫狱,还给干成了!他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父皇,儿若是有一日落难了,心里都不慌了!他们偷也能给儿臣偷出去!” 文昭帝:“……”气死老子了,“打死你们这些不孝子。” 狠揍了几下,一扭脸还有一个默默的降低存在感的,他抬手捡了扇子扔过去,“四郎,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四爷!“……” 沉默了!沉默代表啥?沉默就是代表你的错! 文昭帝点着四个人,蹭一下站起来了“好好好——来人啊——行刑——一人二十板子,叫涨涨记性!” 低声说话外面听不见,只听见后面圣人声嘶力竭的怒骂声。什么女郎君不知道厉害关系,什么带着妹妹不学好,什么做大兄的没做好……然后就是要打板子! 吕城赶紧叫人去通知皇后了,然后大殿的门被拉开了,陛下气冲冲的出来,“不许求情,谁求情都不成!” 众人:“……”您喊也没用,我们没打算求情! 下面还有人低声嘀咕,“知道为什么吗?” “听说林家郡主……调戏卢家七郎了!” 啊!是这样啊! 是的!外面都这么说! 文昭帝不是聋子,四爷也不是聋子!两人蹭的一下都看过来了! 林雨桐连忙摆手:这个真不是!劫狱的事我认,调戏美男这事……我可不认! 第1013章 天地情怀(31) 正在桐桐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皇后来了。 哎哟!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呀! 皇后急匆匆的过来,只听说是桐桐闯祸了,圣上要打板子! 怎么连板子都请出来了? 要么说吕城贴心呢?人家都参见皇后,喊着‘皇后万安’呢,就他赶紧过去,扶了皇后,还顺带的通风报信:“娘娘,是郡主调戏了卢家七郎……” 桐桐:“……”吕公公,我得谢你全家! 她急切的想要解释,皇后却抬手将她拉起来,还安抚的拍了拍她,然后将她往身后一藏,带着几分埋怨的说文昭帝,“就这点事……也值当您生这么大的气?”女郎都爱俏,人之常情而已。 就这点事? 文昭帝心说,她犯下的事要是叫人知道了,再想袒护,御史得排着队撞死在大殿上的。 四爷心里冷哼,这点事,那可当真是一点都不大! 桐桐悄悄给四爷比划了一下:误会!真没有! 四爷将脸一扭:你说没有?这话你信吗? 皇后真不知道什么事,一扭脸看还跪着三个,视线先落在韩嗣源身上:“不怪圣上生气,你妹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你这个做兄长的,你也不懂?可见,都是跟你学坏的!” 韩嗣源指了指桐桐:“她……我……” 她怎么了?你又怎么了? 韩嗣源没法说呀,只得道:“我没调戏卢七!”怎么能是跟我学的! 大皇子实在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这一笑,好些大臣都没忍住,在下面闷声给笑了出来。 文昭帝指着下面,想骂都不知道怎么骂了:一个个的笑个屁呀!你们当她光调戏卢七了吗?要不是她犯下的案子,你们能这么晚了还在宫里挨骂反省!从天牢里把要犯偷出来,你们连怎么被偷的都不知道,还有脸在这里笑。 她可笑吗?笑笑笑!还笑!文昭帝朝吕城喊:“板子呢?人呢?各朕狠狠的打!” 吕城看皇后,皇后朝大臣们看去,没人求情呀!那……就打吧!她一摆手,且扬声道:“确实是不像话!板子呢?拿来!” 然后郭公公端着盘子气喘吁吁的来了,“娘娘,板子来了。” 皇后拿了,点了四个宫人,“一人一个板子,狠狠的打!” 文昭帝用余光一瞟,马上更大声的呵斥,“不要留余力!狠狠的给朕打!” 几个大臣抬头一看:“……”什么板子,不就是戒尺吗?亏的跟要大刑伺候一样。 得!桐桐乖乖的把左手伸出去了,手里里横贯着一条疤痕,跟陛下手里的疤痕一样一样的。打板子的太监看见这条疤痕就犹豫了,下不了手呀! 几个宫人彼此对视一眼,大殿下和韩世子左手的手心里也有疤痕,而雍王殿下的左手是六指,还被人打伤过。 他们可不是死脑筋的大臣呀,咱在一个皇宫里住着,真给打呀? 蹭的一下,他们也跪下了,一说话就带着哭腔:“圣上,娘娘,饶了殿下们吧!手上都有伤呢!” 对啊!左手都有伤呢,右手还得写字吃饭。 这一带哭腔,皇后马上道:“是呢!都带着伤呢。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吗?不过是小孩子贪玩罢了……既然知道错了,不若把这二十大板记下,若是敢再犯,两罪并罚!”说着就带着几分埋怨,“臣妾知道您今儿心里有火,但不能拿着孩子撒气呀!谁惹您生气了,您冲着谁去呀!” 大臣们:“……”感情罪魁祸首是我们呗!我们惹的皇上不快了,皇上舍不得处罚大臣,便拿孩子撒气了? 要是这么一想,其实也有道理呀! 现在怎么办呢?横不能咱们惹祸了,叫圣上打他家的孩子撒气吧? 左传典就说,“陛下,臣当年亲见太祖教养陛下,太祖曾说过,对孩子,当有七不责。当众不责,悔愧不责,暮夜不责,饮食不责,欢庆不责,悲忧不责,疾病不责【1】。而今,已是暮夜十分,又是当着臣等的面……臣瞧几位殿下,已然有了悔愧之意!以太祖当日所言,实不该训斥责罚了。” 皇后马上道:“臣妾以为,左大人说的很是!”紧跟着又道,“太祖之言,臣妾心中颇有感触!”说着,她就缓缓跪下。 文昭帝赶紧去扶,皇后坚持跪下去,双手却拉着皇上的手,“陛下,不仅不要责罚孩子们了,便是诸位大人,也当放出宫叫他们好好歇着呢。陛下不对大臣们动板子,这是尊大人们,敬大人们,关切大人们!父亲爱子不是错,陛下爱臣如子亦不是错。既然都已然悔愧了,便叫先歇着,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文昭帝攥着皇后的手,这便是皇后了。今儿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其实是无济于事的!皇后总是能在最好的时间递上最合适的台阶,劝谏最合适的话。 他将皇后扶起来,才跟大臣道:“既然皇后求情,那今儿就这么着吧!”关键是再骂下去,他也觉得亏心!案犯就在边上呢,朕包庇的! 于是,大臣们谢陛下,谢娘娘,就都散了。 皇后一看人散了,拉着桐桐就跟文昭帝告辞,“女郎的事,是臣妾的责任,臣妾这就带回去管教!” “不着急!”文昭帝冷哼一声,“都进来。”然后看了一眼吕城,吕城带人进去把门窗打开了,却把伺候的都打发远了,“必是训斥郡主呢,小女郎的脸面要紧,都退远一些。” 确实都远了,文昭帝才低声跟皇后把事说了。 皇后点了点几个人:“胆子太大了。”说完又看圣上,“虽然胆大鲁莽,但好在事情办成了。这招数出的奇,事情做的密,安排的又甚至巧妙,蒙住了朝中大臣的眼睛,自然也就蒙住了那些人的眼睛。结果却是好的!而今倒是看接下来怎么安排。” 文昭帝‘嗯’了一声,就看大皇子,“以你之见呢?” 大皇子直接道:“一事不烦二主!此事也不宜叫更多的人知道,不若,就交给四郎和二弟三妹处理!其他人越是保持常态,越是不容易叫人警醒。不若,将四郎从刑部调出来,监管城防营。” 接下来便是大案子,皇室明面上不掺和案子本身。 加强城防营的管理,是怕事发了城中生事。 “至于私下探查的人……就交给二弟和三妹,二弟办事利落,有胆识。三妹虽为女子,然缜密果断,善察人心。另外,没人注意他们,也没人了解他们……乾坤会神秘……他们许是就藏在我们身边,对我们的性情习惯处事方法都极为了解。他们了解咱们,可咱们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更谈不上了解……因此,不管咱们怎么做,先天便不占优势。那就不如换新人上来!他们对四郎都可能了解,但绝对不会花费时间去了解二弟和三妹……父皇最喜太祖讲的猴王的故事,一只弼马温能大闹蟠桃会,花果山动用了那般多的天兵天将,也拿不住那泼猴……幸而咱家有一只泼猴,为何不能一用呢?” 林雨桐:“………………”前面说的挺好的,后面这个……以后别说了。 皇后意外的看了大皇子一眼,其实如今已经无人敢用女子了!自己便是当年随着圣上上过战场,可在而今已然很少在朝政上说话了。不是圣上不许,而是朝臣不许。圣上倒是什么都不瞒着自己,可为了叫下面不再反对,她从不叫人知道她参与朝政。 文昭帝当时没言语,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桐桐先回去歇着去吧!明儿再说。” 只叫桐桐去歇着了,留下其他三人还是有话说的。 桐桐起身,还故意踉跄了一下朝四爷身上倒,四爷特君子的扶了一把,然后人家收手了,还很有礼的说:“郡主小心。” 这是气大了吧! 咋弄呀?回去得想个招哄一哄的!她磨磨蹭蹭的走了,皇后在两人之间又扫了一眼,才说喊吕城,“打发人去送送郡主。” 是! 然后桐桐真回去了,洗漱上床,没想文昭帝留那三个和皇后商量什么,只想着明儿怎么哄一下四爷呢。 可谁知道一早起来就听说昨晚四爷连夜的出宫了,“去哪了?” 白嬷嬷说,“人犯丢了,哪能不找呢?说是雍王殿下接管了城防营,需得在城中和各个路口盘查。”哦!这个戏得做下去!要不然就不真了。 青芽道:“韩世子也出宫了,说是要封锁盘查码头,……” 那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桐桐看看外面的天,选了最轻薄的衣衫,还专门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了个美美的妆容,然后喊青芽,“等会也出宫……” 正说着呢,皇后宫里来人宣召她了。 文昭帝正在皇后的宫里用早膳,一见她来了就指了指边上,“没用膳?” 没! 那就坐下,用点。 桐桐坐过去了,拿着小笼包啃。 文昭帝放下筷子,从袖子里抽出一块腰牌来,递过去,“敢去吗?”桐桐扫了那腰牌一眼,上面赫然两个字——诏狱! 诏狱这种东西呀,其实每个朝代都有的!明朝的时候,锦衣卫就是诏狱的一种。啥是诏狱呢?诏狱就是关押犯官的地方。这官还得是大官,小的里面还不接待。得是皇帝下诏才能被送进去的地方,一直都是帝王亲自掌管。这玩意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在朝廷法度之外的特殊衙门……因为一般的律法管不到,所以,凡是一听进诏狱,谁不胆寒。这地方,进去了想出去就难了。 桐桐惊讶的是,太祖竟然没有废了这玩意!要知道,诏狱自来没好名声,这是一个诞生酷吏的地方。 文昭帝就说,“太祖早将其废了,自大陈以来,从未曾有诏狱。可乾坤会之恶,单以律法来判,很难将其处理干净。朕没打算留着诏狱,因此,这块牌子只能交到可靠的人手里。她得能撑起来,也得能废了它,不使它为祸!” 原来如此!桐桐放下包子,到底是伸手拿了诏狱的腰牌,“皇伯父,没有诏狱!” 什么? “儿不会叫人知道大陈有过诏狱的。” 文昭帝缓缓的点头,这事只能不拘一格的人去办。这些孩子里,只这个孩子不拘一格。便是四郎也不成!四郎总是谋定而后定,办事惯常走正道,用阳谋。可眼前这个孩子不是,她若为将,必能带奇兵。 皇后将一杯牛乳递到桐桐手里,“喝吧!喝完带你见个人。” 谁? 用完膳之后,文昭帝去忙了,皇后一拍手,进来一个一身铠甲的女将。 “这是?”桐桐疑惑的看皇后,宫里从未曾见到女护卫。 皇后这才道:“这是贵太后的女卫,因此你一直不曾见过。他们是太祖为贵太后训练的,贵太后知你爱闯祸,特调拨了五十精锐给你!以后不管去哪,这些人你都得带着。”说着,就看那女将,“过来见过郡主。” 那女将只用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对桐桐欠身,“末将刘云见过郡主。” 免礼! 皇后抬手,将桐桐散下来的碎发轻轻的理了理,“去吧!贵太后说,太祖当年……因不能将长公主培养成才,不能叫你父亲和你的伯父们肆意而活,常暗自神伤,引以为憾!你皇伯父说,他这辈子需要遗憾的事太多了,不想再多添一件!去吧,太祖没能在长公主身上看到的风华,你皇伯父希望在你身上看到!” 桐桐什么话也没说,只起身朝皇后郑重的行了一礼。 皇后将人扶起来,看着桐桐带着人走出了视线。她问郭道生:“她行吗?” 郭道生叹道:“奴婢听闻太祖曾说,大唐女子的风貌,不该折损在大陈!奴婢不懂这个话,但想着太祖不是凡人,总归是不会错的。” 皇后笑了笑,是啊!女子迈出一步不容易!若是皇家都不坚持这一点,以后还能剩下多少人认可太祖呢? 行不行,都只能是她了! 四公主有胆无谋,五公主有谋无胆,而三公主是毫无向上一争的野心。 好容易娶了大皇子妃,却是吴东珠那般的。其实,若是儿媳妇如桐桐这般,是圣人不能容,还是本宫这个皇后不能容。 数遍了皇家,竟是找不到一个圣上想看到的女郎君来! 昨儿,圣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晚上躺下了,却又笑了:终是天有不负,在他都近乎了绝望的时候,看到了一丝曙光。 纨绔怎么了?调戏美男子怎么了?她只要敢,我就敢惯! 管得着吗?! 第1014章 天地情怀(32) 马蹄声阵阵,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三匹精壮的马匹,还有将马车簇拥在中间的数十女骑士。这样的阵容走哪人不得避让呀? 有人在茶楼看见了,便问说,“这是贵太后出行了?” 边上的人说,“不是!你看那马车上的徽记,不是林家的吗?” 哟!还真是! 那这能是谁呢?只能是那位郡主了。 “不是说这位郡主……才调戏了卢家七郎,受到申斥了么?” 这话遭到另一拨人的嗤笑,“你家孩子惹祸了得挨打,挨打完了呢?” 完了就觉得有点后悔,对孩子太严厉了!必须得给个甜枣才成。 这么一想,好似就懂了!昨儿呼呼喝喝的挨训了,训完又心疼了,连女卫都给了。但这事是不对的!皇家不是普通人家,咱这普通人家的孩子想使坏,能坏到哪里去呢?可皇家的孩子这么惯下去,就坏了呀! 昨儿调戏了卢家的七郎,那谁知道今儿碰见谁家长的好的郎君了,她会不会也上前欺负人家! 要么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呢。 瞧!怕什么来什么。那骑在马上的冷面郎君是谁家的孩子呀,模样也怪好的!你瞧瞧,郡主的马车见了人家是不是停下来了。 有人说,“听说是雍王殿下!雍王殿下兼管了城防营了。” “那雍王能出来到大街上来?不定是哪个小将呢。” 还有那大胆的说,“可惜离的太远了,看不见到底是不是六指。” 这话一说,大家都打算离这人远点,太敢说话了。 但不妨碍大家看热闹呀! 好些没见过郡主的人这会子也见到了,就见一身形极为纤细窈窕的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朝那位冷面小将而去。 冷面小将骑在马上没动,郡主却走过去,仰着头一脸笑意的跟人家说话。 桐桐说啥呢? 唉!能说啥呢?“怎么又穿黑衣出来呢?热不热呀?我给你准备了禅衣,可轻薄了!”说着,还抬手在人家的腿上戳了戳,“跟我去马车里,换衣服去?” 石坚默默的背过身去,臊的慌!谁家的小女子敢拉着郎君去马车上换衣裳呢?他早前还以为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可其实呢,郎有情,妾嘛,呵呵! 四爷骑在马上绷着脸,表情一成不变,只下垂了眼睑用余光看桐桐,回了她两字:“不去!” 桐桐的手指戳在四爷的小腿上,“没有的事,不信你问韩嗣源去?” “问了!”四爷酷霸的又赏了她三个字:“他说有!” 桐桐:“……”被义兄出卖了?她怀疑四爷在诈她!况且,这种事打死不能认的!她小心的瞟了四爷一眼,而后‘嘶嘶嘶’的叫四爷,“你跟我去车里,我跟你说,我发现了一点事……” 哼!别给爷来这一套,没用! 还哄不来了呀!小样,奈何不了你了?她捏着手里的牌子,在四爷面前一扬,在除了四爷谁都没看清楚的时候蹭的一下收了腰牌,然后扬声道:“奉旨宣雍王问话!雍王殿下,请随我来。”说完,直接转身,上了马车。然后挑起车帘子朝四爷笑。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你别来试试? 四爷松了松领口,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下了马,旁若无人的上了马车。紧跟着,马车上一直开着通风的帘子也拉上了。 围观的人吓了一跳,这也太狂野了吧!过分了昂! 青天白日,闹事街道,娇滴滴的郡主一句三个转弯的请了雍王上了马车,然后车帘子还放下了。还有……那马车真的在动呢吧! 哎哟哟!这在马车上是干嘛呢? 干嘛呢?反正雍王下来的时候手放在领口的位置把领口整了整,大家可都看见了。 雍王上马走了,郡主的马车晃晃悠悠的也走了。坊间迅速的传郡主和雍王的二三事,有人说郡主跟卢七郎说话可是不避开人的,只有言语轻佻,并无其他。跟雍王这可不一样,这就是那什么,对吧? 传的眨眼连宫里都知道的。 五公主才从林三调戏卢家七郎的传言中反应过来,又听说林三跟雍王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起在马车里……很香艳! 扯淡!五公主压根就不信林三和四郎之前会不顾及长辈的脸面,在马车里就发展出很多的故事来。两人有看对眼的嫌疑,但绝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两人在马车上说话,那必是有必要在马车里说,一个个的,好像是男女在一个空间里呆着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似得,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她一点都不信。 才要问呢,就见四公主带着人好似要出宫。 她就扬声问:“四姐,大热天的你作甚去?” “出宫!” 我知道你要出宫!可你出宫是作甚去的? 四公主嗒嗒嗒的跑来了,低声跟五公主说,“听说林三调戏卢家七郎了。” 五公主心说,这是来挑拨我跟林三的关系么?她的表情淡淡的,“道听途说而已!” “这可未必!”四公主斜眼看五公主,“听说五妹钟爱于卢家七郎,而今林三这般,妹妹打算如何?” 五公主面不改色,“林三调戏得,我亦调戏得!还要如何办?” 四公主巴掌一拍,“对呀!她调戏得,我为何调戏不得?所以,你说我出宫作甚?” 也去调戏卢七郎? 嗯呐! 然后四公主果真就跑了!五公主揪住帕子,心里愤愤! 伺候的宫娥们低了头,不敢叫殿下看见她们此时的表情。 五公主犹豫了好半晌,这才道:“准备准备,咱们也出宫。” 别人出宫是玩,桐桐这次出宫,是因着住宫外的时候比较多了。很多事情,都是掩盖在夜色里的。不仅是桐桐得住出来,便是四爷也得住进城防营,韩嗣源因着有差事了,也不可能住回宫。 那桐桐能去哪呢?去林家? 林家在城里,太扎眼了。她以避暑的旗号去了城外的一处庄子。这庄子据说是皇后的私产,但其实不是,这是文昭帝养探子的地方。庄子在一处小山岭的山脚之处,半山腰就是一处几乎废弃的前朝行宫。因着新朝刚建立,没有银钱兴建,这里一直就这么废弃着。 桐桐捏着诏狱的牌子,但是真的不能叫这两个字出现在大陈了!不开这个先例,后人便不敢行此事。 非常之时,需得用非常之法。 林雨桐见了这里的管事,此人名叫陈六。 宋皇后就交给此人安置了! 她问说,“人关在哪里?” “山腹之中。”陈六指了指,“您要去见吗?”走!见见她。 陈六拿了黑斗篷地过去,桐桐披上,山洞里的温度比外面能低十七八度吧。越是朝里面走,温度越低。桐桐将斗篷裹在身上,进了山腹中一处牢房。 里面只一个火把,隔着铁栅栏门可以看见里面。宋皇后坐在牢房之中,牢房之中,简单的生活所需都有! 宋皇后听到脚步声了,知道人就站在外面。她在明,对方在暗,她只能看见两个黑斗篷的人,却看不清他们是谁。 她面无表情,只看了一眼,就将脸扭向一边,干脆不看了。 桐桐没多做停留,转身又出来了。 一从山洞出来,她就说,“给宋皇后送一些书进去,再便是送些笔墨纸砚。” 陈六一句都不问,只应了一声,“随后就送去。” 林雨桐在屋里坐着,这才问陈六:“关于赵家的消息,以往的,不管有用没用的,都给我拿来。” 是!陈六出去了一趟,紧跟着拿来一只大箱子,“都在这里了。” 林雨桐席地而坐,翻看这些信息。搜集赵家的消息搜集的很多,但多是盯着驸马和赵敬的。这两人一废,有用的消息就不多了!她不从这些大人物身上下手,只从里面挑拣长公主的消息。可惜,长公主的消息是里面最少的。 陈六低声道:“长公主的消息直接送到贵太后手里,咱们所留并不多。” 林雨桐只能退而求其次,找赵德丰的。 赵德丰还是个孩子,她的消息也不多,且都是最近的。关于她身边的青鸟,该是总有人跟着的。青鸟去的地方很杂,出门之后好似哪里都回去的。但要传递消息,必是有规律的。桐桐问陈六,“拿京城的地图来。” 陈六顺手拿来,给铺在地上,他在地图上指了指,“我们对比过,并无什么特别的规律。” “不比对那个!”林雨桐点着地图,“只把大理寺丢失犯人当天,青鸟走过的路线标出来。” 陈六顺手标了,但还是道:“沿路都是闹市,传递消息的人可能是任何一个挑着担子,挎着篮子的小商贩。” 世家尊贵,怎么会看得上小商贩!只怕小商贩走过他们家门口,都得让家里的奴仆将门口的地清洗三天。便是世家的奴仆,那也不是等闲什么人都能比的。 这是世家的思维模式。 而陈六他们这些人,对世家的认识可没那么深。他们说的可能性都是对的,可却忽略了世家的本性。 林雨桐没言语,看着陈六在地图上标注,“这是酒楼,去买了荷叶鸭……出来之后又去了金银首饰铺子……再之后又去了茶社,买了茶叶……而后去书肆,买了几本女郎君们喜欢瞧的书……还在小摊儿上买了驴肉火烧,拎了半篮子……” 林雨桐点了点茶社和书肆,“书、茶,都乃雅事,去查一下,这两个铺子的主子都是谁。” 是! 查这个不难查,书铺子是一个叫做钱平的人开的,而茶铺子是一个叫做史庄的人开的。 “钱平……其父做过书吏,后因过失丢了差事……” 什么失误? “太祖三年,因纳了当时一案犯的女儿为妾,被人告发而丢了差事。” 在衙门当差的,把案犯的女儿弄回家去了!案犯若是冤枉,这便是趁人之危。这案犯若是不冤枉,那纳了人家的女儿,能不私下走关系吗? 这样的错误,丢了差事都是轻的,“然后呢?” “而后钱家就开了这么一间书肆,生意极好。” “这个茶社的史庄呢?” “史庄乃是大茶商史家的嫡次子,这茶社,是史家的营生,交给嫡次子打理。” 林雨桐沉吟了半晌,没急着下结论。她打算明儿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她就又往城里去。 沿途盘查颇为严格,进城的时候,还看见四爷跟个副将在说话。桐桐停下来,似笑非笑的看四爷,“雍王,我请你喝茶呀!” 一大早起来,喝茶? 副将将脸一撇,没眼看了!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林家郡主与雍王的香艳故事!而今,郡主又要邀请雍王同坐一车,哎呀呀!昨儿邀请,今儿又邀请,郡主就如同这天气,热情似火呀! 四爷淡定看过来,赏了两个字——不邀! 切!假正经。 桐桐放下帘子,马车继续前行。先去了书肆,这里可真大!书这东西,谁家能藏这么多呢。怪不得说他这里的生意极好呢。 桐桐一到,掌柜的就迎来了,“不知贵人想要什么书,小的帮您取。” 什么书呀?“我才瞧过几本书,这不是来见识见识吗?你忙你的,我转转。” 那您随意,小的就不打搅您了。 嗯!桐桐转她的,早起来这里读书的人不少,有穿着体面的在里面优哉游哉的转着,也有穿着寒酸的席地而坐,这是免费在里面读书。林雨桐没打搅人家,就在这里不住的转悠着。越往深处去,越觉得不一般。在这里竟是能看到世家谱系这样的东西! 她只扫过去,并没有去碰。 再转出来的时候,掌柜的已然等着了,“不知是否有郡主喜爱的书目?” 林雨桐摇头,“我要订一批书,不喜这个封面……” “敢问郡主,封面如何,可影响观读?” 桐桐正说话呢,不远处有人说话了,不是卢七郎又是谁?这小子正跟友人在选书呢。啧啧啧,走哪都能碰上。碰上就算了,还多管闲事!这就不可爱了嘛!瞧瞧四爷,知道自己要办事,叫也不来。这孩子就太没眼力见了。除了可观赏之外,无甚用处。 她扭脸过去,然后一副迷茫的样子打量他,最后吐出一句:“你是……谁?” 什么? “我与公子可认识?”桐桐一副不解的样子,“以公子之容貌,我见过当不会忘记!也是怪了,我竟是不觉得我与公子认识?” 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不是说郡主对卢七郎一见倾心吗?原以为这二见能倾情呢,谁知竟是不认识? 卢七郎:“………………”这女人忒的可恶! 掌柜的忙道:“郡主,这便是卢七郎。” “这便是卢七郎呀?”林雨桐又多看了两眼,然后指了指墙角那睡莲,“放在店里,是比那物更醒目。” 众人:“……”拿卢七郎比花瓶? 卢七郎大袖一甩,转身而去! 林雨桐这才看掌柜的,“还不如你养的那物呢,好歹它不发脾气。” 掌柜的尴尬已极,只得转移话题,“您要定制……小的去请老板。” 嗯!去吧。 钱平是个三十多岁男子,中等的身材中等的样貌,过来一见礼,桐桐就叫起,“你这里我看了,布置的颇为雅致。我所定书目乃是佛经,祈福所用,若是好,许是数万本的定制。敢问一句,书肆这么雅致的布置,可是你亲自安排的?” “这?”钱平一愣,竟是因为瞧着雅致才找自己定制。他忙道,“草民一男人,对这些还真不在行。” 雅致不雅致不在于男女!不过想来,钱平出身不过平常,他的成长环境没条件养一身雅气! 桐桐就一脸失望:“那倒是遗憾的很了!”说着就要起身。 钱平忙道:“郡主莫急,草民虽糙,但贱内却实在是一雅人。” “哦?”林雨桐笑道,“可否请来一见?” 钱平就看掌柜的,“你去请太太来一趟。” 是! 不大工夫,掌柜的就带来一女子,一身素朴的青衣,很寡淡的长相,年岁看上去比钱平要大上不少,这年岁怎么着也得在四十往上。 此女朝桐桐见礼,盈盈一拜,这动作,这姿态,绝非小户人家出身。 桐桐就问说,“我要是定制佛经,你说这封面当如何做才显得雅致。” 这女子一脸的为难,“佛在于静,在于清,在于心无尘垢,您若真要精美,得用素锦。” 林雨桐缓缓点头,笑了笑,“好!回头叫人来订。” 说着就起身,直接出门就走!上马车的时候告诉刘云:“叫人告诉陈管事,就说……可以跟书肆的女主人谈谈。” 刘云朝那女人看了一眼,应了一声,打发了一人传话去了。 马车动了,刘云问桐桐,“还去茶社吗?” “南唐曾在东南,东南多山,适宜种茶。”林雨桐靠在马车上,“走吧!去尝尝茶社的茶,再见见茶社的人,再说吧。” 马车远去了,铺子后头的密室,钱平看向女人:“打交道的时候千万要小心。那郡主年幼,但身边伺候的未必没有眼明心亮之人。最近城防营日日来查,我这心里慌的很。” “宋皇后丢了与咱们又无干,慌什么?”女人手里拿着针线活,轻笑一声,“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娃,正是四处淘气,跟俊俏的小郎君玩闹的年纪,外面的事能知道几成。再说了,一直养在府里的娇娘子,能懂什么?跟我当年一样,不是天塌下来了,永远不知道外面的天黑了。” 钱平未再言语,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比之前更厉害了…… 第1015章 天地情怀(33) 茶社内,茶香悠悠,琴音袅袅。客人或是一手书卷一手茶,在琴声中一品书中滋味;或是棋盘茶盘放置于桌上,友人三三两两,下棋的下棋,观棋的观棋;若是要浅谈交际,请移步至连廊,那里有雅座,四周空旷,最适合说说话。若是再想私密,该也有雅舍才是。 桐桐站在院子里,掌柜的带着往里面去。 “倒是个安静的所在。”桐桐左右看看,这般到的地段,这般大的地方,经营一茶社,有趣!有趣! 掌柜的也一身书卷气,浅笑道:“此乃静室!郡主若是爱热闹,不妨去后院。后院的状元花正是繁盛的时候,郎君和女郎们都在后院。” 桐桐一脸的好奇,“先去静室瞧瞧,我没来过。” 掌柜的只笑了一下,然后安静的陪在桐桐身后转悠!桐桐真进去了,一副讨厌小孩的样子,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位长髯老者拿着一本书,来来去去的就看那一页。林雨桐站在他身后良久,她还在读那一页。扫了一眼,这竟是医书。不过这老者读的这一页,单是五石散的方子。 此方孙思邈当时就说: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 可这话总也有人不听,当真是神仙也救不了该死的鬼。 她从老者身边走过,遇到俩下棋的,边上俩人只管捧着茶观棋,林雨桐伸手过去,拿了黑子轻轻的点在一处,马上引来执黑子文士的怒目相视。 掌柜的忙拱手致歉,然后做出请的姿势请桐桐出去。 这是不欢迎咱呗! 桐桐也不在意,头一扬,还真就出去了。一出去也可讨厌的问掌柜的:“你们这茶社今年开了,明年还开吗?” 掌柜的不得不好脾气的应道:“自然是开的!” “开了多少年了?”她顺着路一直往后堂去,在路上这么问掌柜的。 掌柜的随口应着,“有二十年了吧。” 哦!也就是建立大陈的前后开起来的。林雨桐左右看看,“我看这里很新,雕梁画栋,始终鲜亮呀!” 掌柜的就忙道:“每年年前年后,客人们都在忙着会亲访友,茶社便没什么客人,因此,便会重新修整一翻。” 桐桐点头,难怪呢!不过这钱花的也够可以的,谁家开铺子的年年装修? 后堂里分割出许多的雅室,能有个私下说话的地方。林雨桐没去小雅间,而是在后堂的正厅里站了站,而后就站住脚了,指了指墙上的画,“这是阎立本的大作?” 掌柜的颔首,“郡主好眼力,正是阎相的大作。” 林雨桐站在阎立本的画作面前,细细的瞧了一遍,转脸看到另一幅书画大作,她便笑了,“吴道子的大作也有收录,茶社东家当真是了得。” 掌柜的矜持的笑了笑,“想不到郡主有此眼力!” 桐桐也笑了,又端详了一翻,转身往出走,“不是说状元花开的好吗?走!瞧瞧去!” 一入后院,满院子的状元花。一阵风来,花瓣纷飞,美不胜收。 进入其中,只见花闻声却不见人,只隐隐有说笑声从花林中传来。循着声音找进去,便见许多年轻的男女坐在地上的席子上,或是品茶,或是嬉闹,再说是写词作赋,好不惬意。 桐桐的到来,叫这笑闹声顿时一静。 还有人喊:“卢七郎,郡主找你来了。” 不想卢七郎也在这里的! 卢七郎头都不抬,只冷笑,“在下怎会识得郡主这般的尊贵人,莫要往在下脸上贴金。” 这话说的,像是小儿女闹矛盾呀! 众人非但不觉得两人生疏,反而确认,这俩怕是有点那什么。没瞧见了吗?美人闹脾气了! 然后一个个的都朝桐桐看来,看看郡主打算怎么哄美人! 哄他?我家有个黑心鬼等着我哄呢,哪有功夫跟小破孩计较?她没搭理,直接往一处亭子里去,“上茶吧!” 边上的侍女忙上前:“郡主喝什么茶?” “你们有什么茶,边上什么茶。” 侍女忙道,“茶的品种实在是多,怕是郡主喝不了呀?” “我请大家喝……哦!不认识我的人就算了,我只请我认识的人喝。” 侍女含笑下去准备了,只以为是公子女郎们闹脾气呢。 掌柜的见这郡主不再打搅其他人,也悄悄的退了出去。 转脸侍女端了一个托盘来,叫桐桐看了,这才道:“此茶为洞庭茶!” 林雨桐扫了一眼,闻了闻,其实就是碧螺春嘛!她朝一位青衣公子点了点,“此茶冲泡,如白云翻滚,一瞬恍若入云端。这位公子身带清气,此茶只配公子饮!” 那公子一愣,手持扇子朝桐桐行礼,“崔十八给郡主见礼,谢郡主赐茶。” 客气,公子请。 侍女含笑将茶捧了下去,崔十八坐下品茶去了。 周围人一静,这可非同一般呀!想必明儿崔十八的名头就得嚷出去,名声不在卢七郎之下。于是都等着,等着下一杯茶会给谁。 随后一侍女又捧来一杯,“此乃豫毛峰!” 桐桐扫了一眼,毛尖呀!她笑道:“此茶香、浓、绿,只观之嗅之,便觉得清心明目,叫人耳目一新……”说着,就点了一位绿衣女子,她一人独立于人群之外,颇为独特,桐桐就说,“这位女郎孑然而立,正如这毛峰根根笔直……女郎卓尔不群,叫人觉得赏心悦目,此茶当配女郎。”对方面颊一红,而后欠身,“萧九娘给郡主见礼,谢郡主赐茶。” 林雨桐请对方去饮茶,这才看下一杯,侍女道:“此茶尚且无名,因产自西湖,暂称为西湖茶。” 哦!是龙井呀!此茶在宋朝的时候开始有的,民间能稍微早些。也就是这个时间段吧! 她一脸喜色,“此茶形美,口感若何?” 忙有侍女转脸又端了一杯来,桐桐先嗅后品,“味甘醇……形优美……”她说着就点了一身形健硕,面庞刚毅,一脸阳光的少年,“儒雅为美,健硕更为美中美……观公子如骄阳,与你相交必如沐春风,此茶当配此少年。” 这少年爽朗一笑,“郑六郎多些郡主盛赞,谢郡主赐茶。”说完,飒然的坐下,品茶。 林雨桐看了下一杯,见是君山茶,就点了一位颇为艳丽的少女,“此茶观之如金镶玉,只女郎这般金玉般容貌堪配此茶。” 这少女矜持一笑,福身见礼,“郡主谬赞,愧不敢当!杜十一娘谢郡主此茶。” 卢七郎冷笑,点评的多了,就不值钱了,我看你接下来怎么办?你能都赏一遍? 结果人家夸了几个之后,不甚夸赞了,开始批评了,“此茶涩味重,后味虽甘,然入口实在晦涩,不宜少年人……”说着,就请上一杯给其中一位公子,“公子瞧着稳重,不妨也尝尝看,是否如此。” 这人接了,然后皱眉,“郡主知茶,确实如此。” “这茶就不敢请公子了,等以后遇到好茶,再赠公子。” 那是在下之幸。回头又上了一杯什么茶,这郡主又说,“此茶本色不错,可惜炒的有些浮……”说着请一位杏黄衣衫的女子,“这位姐姐端庄雅正,帮着品品,可是如此?” 这女郎将茶含在嘴里,“涩中略带草木之气,确实是浮了些。” 然后被赠茶的很高兴,被请喝茶但不说赠茶的也很高兴,兴高采烈的点评起了茶道,临了了,林雨桐喝到了银生茶,这其实就是普洱了,她转着杯子看向卢七郎,“此茶愈陈愈淳厚,一如美人,时光不败!此茶,当赠与卢七郎!” 说完就起身,“诸位慢用,告辞了!” 然后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从人群中穿了出来。 卢七郎看着被侍女捧来的茶,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掌柜的却极其高兴,对桐桐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赏美赠茶,如此雅事,当赞之! 因此,掌柜的是一文钱都不跟收。 刘云还是放了一张银票,“以后我们主子来喝茶,便不细算了。” 这? 桐桐就说,“我是极爱普洱的,选最好的给我拿两斤。” 哦?懂了! 刘云一言难尽,拎了最好的普洱出门,谁知道自家郡主说,“你亲自给雍王送去!” 啊?还以为你要送卢七呢。 送卢七干嘛?四爷真的爱喝普洱!普洱为啥成了大清时期的贡茶的呢?不就是鄂尔泰做云贵总督的时候送给四爷的,四爷爱熬夜也,人家是关心他,给送来了这种茶。四爷喝了觉得好,添到了贡品里。名气这不是一下子就有了吗?而今的普洱口感真的不错,是四爷喜欢的味道。 刘云对着茶看了看,只得去送了。 可桐桐不知道,她才一离开,外面就传开了,到处都流传着‘郡主赏美赠茶的故事’。 四爷这边才被桐桐叫人送了好大一包普洱来,茶泡到茶碗里还没喝到嘴里呢,石坚就来禀报:“殿下,外面都在传郡主赏美赠茶的故事。”然后他掰着指头算,“有崔十八郎,有郑六郎,还有……卢七郎……” 邓绥就有眼色多了,他赶紧道,“还有萧九娘、杜十一娘……又不是只赏男色了!况且,郡主请别人喝一杯茶,给咱们殿下送了两斤茶……” 四爷:“………………”那爷可算是美中美了?呵! “阿嚏!阿嚏!阿……嚏!” 桐桐揉了揉鼻子,好端端的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谁骂我呢?这喷嚏给我打的。” 陈六叫人摆膳之后,才问说,“茶社可有不对?” “当然不对?”林雨桐就道,“他们的开销、陈设,跟他们做生意的收入不对等。他们那个茶社结交人脉的作用有,但真不赚钱。其实人家不赚钱,就想结交人脉,那咱管不着。店里有些珍藏字画,对大商家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有意思的是,所有的茶今儿喝了一遍,乡间无名的野茶都有,但却不见东南产的茶。南唐归顺,也不过才半年的时间。东南的茶一时没运过来也合理!但是一点东南的茶都不见,岂不怪哉?” 陈六一愣,心说,咱对茶也不懂,谁能给想到茶的产地上去呢!那么多品茶的人,各有喜好,谁又能将人家的茶都品一遍呢?也就是郡主想出这么一个法子,真把人家的茶给喝了一遍,“那依您之见,接下来该如何?” 好办,“找个合理的法子,将人给抓起来。” 抓起来?还得合理?怎么抓? 桐桐轻笑一声,低声跟陈六吩咐了几句。 陈六表情怪怪的,但还是没言语直接退了出去。 第二天,依旧是天清气爽的好天。 钱平早早的起来了,铺子开门的时辰,他就早早的坐到了柜台后面。他还想着,那个郡主派的人也没说几时来商量事。好似只有把事定下了,心慌的才能好点。 客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寒门读书人每日准点过来,一个个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看书,还都赔笑进了里面了。 慢慢的客人就多了起来,来了走,走了来,钱平也没甚在意。 正想叮嘱掌柜的几句呢,书架后面好似传来争执声。 书肆这地方,最忌讳吵闹。 掌柜的忙过去处理了,“两位公子可是有什么误会,本店有雅间,咱们去雅间说话。” 两书生长的都普普通通的,穿的也普普通通的,穿青衣的手里的拿着本书,冷哼一声,先走了!然后白衣公子紧跟其后,“你这人,这句话明明不是如此……” “怎么不是如此?”青衣公子站在柜台边上不走了,找钱平评理,“这位先生来说说,‘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到底是该断为‘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还是该断为‘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钱平脑子嗡嗡的,这种争执自来就有,不过是各抒己见而已,这怎么还吵起来了么?这么大的声,没瞧见把人都招来围观了吗? 他赶紧道:“二位!二位!咱别吵吵!” “这怎么能是吵吵呢?争论学问而已……”说着,就扒拉开钱平,对着青衣公子道,“走走走!书肆容不下读书人争论,开的什么书肆,咱们找个能讨论学问的地方去……” 那青衣公子就推开白衣公子,“你这个人,人家也是好意!” 两人就这么拉扯着,白衣的非要走,青衣的非不走,把钱平夹在了中间,给他烦躁的,从两人中间挣脱出来,扬声道:“送客!” 可谁知道他挣脱的时候甩了两人一下,青衣朝门槛摔去,白衣碰到了柜台上。 掌柜的扶住青衣,又赶紧去扶白衣。可这一扶不要紧,将人翻过来,就见鼻腔里不住的出血,人在不停的翻白眼,这……这是眼看不行了! 谁不是吓了一跳! 青衣顿时揪住钱平:“杀人了!杀人了!我要报官!” 掌柜的赶紧央求人,“请大夫来瞧瞧。” 大夫来了,瞧了,笃定的很:“咽气了!死了。” 钱平自己都懵了,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呀!甩了一下怎么就把人给弄死了呢? 正在彼此撕扯拉不开的时候,巡防的官兵被喊来了。 凶案现场呀,都往衙门里去吧。 此案该在京城府衙审理的,但是非常时期,大理寺的犯人说丢都丢了。而今哪里的大牢安全呢?据说是刑部的大牢最安全。 师爷低声道:“那位雍王把以前的诏狱叫人收拾出来了,摘了诏狱的牌子,挂了‘监狱’的牌子。据说,以后犯人都得挪过去,省的再出纰漏。也不知道那地方而今能不能用!” 知道谁现在管着这监狱吗? “知道!”师爷分享最新消息:“是韩家那位世子!” 知府还觉得有些兴师动众,“就是个过失杀人,还能跑了?” 师爷就觉得知府老爷也太清高了些,“难道跟韩家和雍王交好是坏事?” 找个机会亲近亲近嘛!在京城这地界上,便是俩地痞打架,都怕地痞背后跟哪个贵人有关。做的好不稀奇,稍微做的坏了,宫里就知道的。因此,跟宫里打交道特别要紧,“咱们先示好,咱们把人一移交,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只怕都不得不从吧。” 也对! 于是,在码头蹲守了几天的韩嗣源终于回归本位了,有人肯移交人犯了。 这地方建的那是相当牢固的,犯人当然也是分等级的。有些犯人得在地牢里呆着。有个犯人七八个呆一间。城防营看押,都给放到监狱里。一到监狱里,那就是监狱看守。 甚至以后提审押解犯人的差事,都移交监狱了。 这个变动,朝堂反对声几乎没有!他们怕把人再给丢了。如今,不管事不担责,我们需要犯人,你们押解来,对吧?这中间出什么事,那可与我们无关。 当然了,弊端也有。哪个衙门若是冤枉了什么人,这些人平时不归他们看押,那人家这嘴会说出什么,就不好说了。 这是个有利有弊的安排,文昭帝就说:“试试看嘛!” 左传典的理解是:腾出时间把大理寺刑部这些地方清查一遍。 这么一想,合情合理。 于是,犯人顺理成章的关在了监狱。关押犯人,提审犯人,不需要经过太多的手续了。 而桐桐呢,她能走特殊通道,避开任何人,见到被秘密关押的钱平。 韩嗣源陪桐桐往地牢里去,低声道:“钱平家那个妇人,四处用钱活动,想探监。若是三五之内见不到,她怕是得警醒。” “用不了三五天,必能审出来。”她脚步轻盈,穿行在暗道里。 再往前走了几步,门口守着两个青年,不正是那青衣白衣两位公子,林雨桐问白衣:“感觉怎么样了?” 白衣忙笑道:“并不如何难受!劳郡主记挂。” “好好养着,药还得继续吃。” 是! 没错,白衣青衣是陈六依计安排的人,两人都带了药了,谁能‘死’的巧,谁服药!白衣被甩到柜台上了,那会子头低着,顺势塞了药,然后便‘闭气’了! 两人将又一重厚重的铁门打开,桐桐走了进去。火把将正厅照的亮堂的很,而钱平已然被带出来锁在了审讯椅上。 他听到动静扭头去看,就见一纤细娇小的身穿黑斗篷的人脚步轻盈的过来了,近前了,她将斗篷掀开,而后展眼一笑,用娇软的嗓音说了一句:“钱老板,又见面了。” 钱平面色一变:“郡主?” 桐桐轻笑一声,“认出来了啦!很抱歉呀,咱们得在这个地方谈谈生意了。” 谈生意? 桐桐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那要不然呢?你要给他们陪葬?” 钱平头上的汗下来了,“郡主……说的什么,在下听不懂。” “我以为能做生意的人,该是个精明人。你对那一万册佛经的生意很在意,对吗?你很想来做这一单生意,证明你很看重钱财。一个看重钱财的人……想去死?”她说着就又笑,而后看韩嗣源,“二兄信吗?” 韩嗣源朝后面的墙上一靠,哼笑一声,“咱们这牢里呀,还算好!总也点着一些熏香熏蚊虫的。咱们钱掌柜才还叫人给他那边多放些药草,怕蚊虫叮咬,又怎会是个一心求死之人呢?” “是吗?”林雨桐轻叹一声,“由奢入俭难!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地方,你能扛几日。识时务者未俊杰,我这人心软,不爱动刑!弄的血呼啦的,怪渗人的。我就想着,天下没有不能做的生意,只看获利多少罢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能给你的,难道比我能给你的更多?” 钱平狐疑的看林雨桐,“那在下总得知道,郡主是为谁办事?” 林雨桐叹了一声,蠢啊蠢啊,问这么多,你就真的出不去了。她从袖子中拿出牌子,递到他面前,“可看清楚了!” “这里是诏狱?”钱平左右打量,“这里竟是诏狱?” 林雨桐摇头,“这里不是诏狱!只有我出现在这里了,这里才会是诏狱!所以,你该知道,你不开口,只有死路一条。也许你还期待你家那个妇人……嗯!没错,她还没被我关进来!但是,你要一死,我就能叫她合理的消失在人群里,你要试吗?我想,她知道的,你未必知道!但你知道的,她一定知道!要么,你说出你知道的,换你一条命;要么,用你的死,换她进来!我跟她继续做生意!” “别!”钱平急忙道,“别!郡主……我说!我说!” 墙那边的文昭帝将墙上的小孔继续用火把挡住,回头看皇后,“如何?” 皇后抱着文昭帝的胳膊往出走,“看着跟个小老虎似得,其实心软的很。瞧这大牢里,又是给通风,又是每天按时熏药,竟然还说须得七日一沐浴,隔日换一次囚服……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一个慈悲的孩子。” 是啊!是个慈悲的孩子! 第1016章 天地情怀(34) 钱平的声音都有点抖,“……在下……在下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雨桐就看他,“从你家那个女人说起。” 钱平不自在的动了动,这才道:“家父原本是赵县县衙的书吏,那一年县里出了一个案子,是粮仓失火案!当时查证了,乃是库房的管事周元吉渎职意外导致。以周元吉所犯之事,当报之于朝廷。彼是大陈新立,粮仓储粮自来都是大事……因此,人暂时收押,只待报于知府衙门,再定夺其罪。但报上去之后,当时的知府杜微均杜大人说,朝廷用兵,急需粮草,此事当酌情办理。若是能补齐粮草,罪责当减免。那周元吉本只是个管事,能有什么家财?可没过几日,还真有人将粮仓里的粮食给补齐了。当时押运粮草的是一家义兴粮行的粮商!” 林雨桐问说,“义兴粮行……这周元吉乃是义兴周氏族人?” “是!正是出身义兴周氏。”义兴周氏亦是世家。 林雨桐就问说,“已然是义兴周氏,那缘何能将女儿送你父亲做妾?” 钱平摇头:“所以才说家父冤枉!那哪里是周元吉的女儿,只不过是家里养的养女罢了,本就是为了送人的。” “那你父亲当时为何不说明情况?” 钱平看林雨桐,“这事不是小事!周元吉乃是被逐出周家的弃子,可他出事之后,竟是有人来替他收拾烂摊子,为何?案子报给知府,知府不往上报。有人迅速补齐了损失,这个案子在当时便销了!家父作为书吏,避无可避,关于案子的所有细节,都要参与。周元吉送养女,也不过是为了封住口,将这件失火案彻底给平了。这般的能量,从知府,到县衙,无人再提此时。那么有人告发了父亲,巡查御史问案,父亲又怎么敢争辩?怕事情往深了查,家父只能认了此事……” 这是说,这场火有蹊跷!当时从知府到县衙,都怕上面有人查,将失火案给隐了。 韩嗣源问说,“赵县……是柱国公的老家赵县?” 钱平点头,“对!赵县中,赵氏乃大族。” 林雨桐看钱平,“你父亲去世了,没有当事人了。那你能告诉我,那粮仓里……当年究竟有没有粮食?你当年十三四了吧,不记得了?你住在府衙,多少去救火,救了多长时间,你该知道!” 钱平又不安的动了动,“当年,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晚上……后来就清理了粮仓,重新搭建了木顶子……” 林雨桐跟韩嗣源对视了一眼,心里大致是有数了。若是一粮仓的粮食,是不可能烧一晚上就烧完的。就像是烧炕给坑洞里塞木屑一样,这玩意细碎,中间没空气的间隙,所以,不会见明火,只会沤烟。一簸箕的木屑都能烧一晚上,那一大粮仓的粮食,只一晚上就烧完了?一小瓮粮食一晚上都烧不完的,怎么可能一粮仓的粮食一把火就给烧了?那玩意会不停的冒烟,轻易不见明火才对!便是把建筑烧了,里面的粮食被引燃。那第二天抢救是来得及的!粮食是颗粒存的,扑灭了之后最多烧了外面一层,内里能保住的。所以,动辄粮仓起火,见了它的鬼去吧! 这必是因为赵县是赵氏族人聚居地,他们人多,选择扛税! 韩嗣源低声道:“听我爹说,在开国之初,有过税改之争!” 林雨桐便明白了,一直以来,勋贵之家,那便是一人得道,全家成仙。而太祖一定认为,小门小户无地可耕,税可以少一些。越是占据了大量土地的人,越是得收税。 而作为家里出了柱石公的赵家,一方世家豪强,他们认为他们家乃是柱石功臣,凭什么得纳税? 于是,抗税不给! 当地的官府包庇了,或者说,这点把柄被有心人抓住了,他们‘好心’的替赵家掩盖了这桩等同于造反的罪过。周家就是拉赵家下水的人家之一!他们先用棋子一把火少了空荡荡的粮仓,而后以为后辈处理烂摊子的姿态将粮食给补回来了。 还有谁家呢?还有杜家,当时的知府杜微均便是参与者之一。 林雨桐心里有数了,催钱平,“继续说。” “这件事家父隐隐觉得不对,但最后只是丢了差事而已。他不想被牵连,便想着带着家小离开赵县。那一年……也是怪了!闹了匪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土匪,在赵县烧杀抢掠,一时间,赵县之人四散的逃难……最后还是而今这位陛下领兵剿灭的土匪。那时候陛下也还是个少年……” 林雨桐一愣,“也就是说,赵县而今没多少赵家人了。” “是!那一年之后,都四散逃了,房子呀,田地也都不要了……”钱平低声道,“其实赵家族人在那场匪祸里丧生了六成!” 林雨桐心里一个激灵,直接问说:“那么你们是怎么想的?觉得陛下剿匪不利,这才导致了赵氏一大族六成人死于土匪之手?” 钱平语气艰难,但还是点头,“尸横遍野,郡主是不曾见到当日那种景象。你问我家中那妇人是谁,那是我们逃难的路上碰见的,她是赵家嫡出的娘子……与柱石公同族,不曾出五服。我们逃出来,家父家母因为逃难,风餐露宿,也染了风寒,相继去了。当时我们无处可去,身无分文,只能投奔拙荆的母舅家。” “她母舅家是谁家?”赵氏大族,又是嫡枝,想来主母也不是小门小户。 钱平低声道:“是吴兴沈家!我们没有去吴兴,而是来了京城,当时她的舅舅正在京城游学,早前有过书信来往,她是知道的。于是,我们便来了!将此事告知了沈家舅舅,结果舅舅说,这事有两种可能,其一,真的是匪祸;其二,陛下救援是假,借刀杀人清除柱国公势力是真;其三,是柱国公府觉得族人是拖累,他们怕被牵连,干脆就以此法解决后患。”他说着就顿了一下,“我们认为,是匪祸的可能不大!土匪要女人也要孩子,可赵县的土匪不要女人,也不好孩子,对钱财也不屑一顾……他们的目的就是杀人!所以,我们认为,后两种的可能更大一些。” 林雨桐摇头,文昭帝不是那样的人,太祖更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赵敬未必不是这样的!赵敬可能知道老家抗税的事了,他不想被拖累!便是再隐藏,那赵家那么多人交税没交税,这个难打听吗?不难打听。那么多人,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于是,他只能将这些杀的怕了,四散的跑了,才能保柱国公府不被牵连!于是,就闹了一出匪祸! 而从县衙到知府这些背后算计的人,正好借此抓住了赵敬的把柄。这才是赵敬不得不上这条贼船的原因。 钱平就说,“不知道仇人是谁,但是陛下也好,是赵家也好,有差别吗?赵家有长公主,谁能将他们怎么样?幸而沈家舅父扶持,这才有了一个书肆得以过活。几年前,舅父只说叫帮着传递一些消息,他们想看看赵家到底是忠还是奸……因此,我们只是偶尔帮着传递消息……” “哪里的消息?” “赵家的,宫里的,京城里一些府衙的……” “人都认识吗?” 钱平皱眉,“认识……认识……” 韩嗣源拿起了笔,记录了一份名单。 林雨桐问说,“内容知道吗?” 钱平摇头,“他们用密语,我不懂。” “与沈家联系的,也不是你!” 对!是赵氏联系的。 林雨桐起身,今晚上问到这里就行了,她率先往出走,韩嗣源跟在身后。他肯定是住监狱这边的,但她得回了。 一出去,陈六就在外面等着。四爷带着城防营的一队人马也在附近,见桐桐出来了,四爷就直接过来上了马车。 桐桐跟陈六说,“送我进宫。” 这么晚了? “ 嗯!” 然后四爷陪桐桐往宫里去了,在外面,夜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桐桐在车上深沉的很,抓着四爷左手上多出来的那根指头这么扒拉那么扒拉,无意识的玩了一路。 进了宫了,身边除了近身伺候的再没什么人了,桐桐不等四爷开口说其他的,就先说今晚上的事,“……这些人可恨的很!为了挑拨柱国公和太祖的关系,无所不用其极!” 四爷心里笑,装的那么严肃,他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了,“……这杜微均人在京城,而今在户部任侍郎……今儿才听说,有个堪配君山茶的如金如玉的女郎,就是他家的……” 林雨桐:“…………” 四爷轻声细语的,继续道,“你知道萧贵妃娘家嫂嫂姓沈么?你肯定知道,今儿不是你夸萧九娘如毛尖之品?” 林雨桐:“…………” “还有这个义兴周氏,高贵妃的妹妹似乎有一个嫁于周家,这周家又请高贵妃做媒,嫁了一女去崔家,崔十八的一个嫂嫂姓周……年初完婚的!”四爷掰着指头给她算这里面的关系,“只是那卢家到底与高贵妃怎么扯上的关系,我还没打听清楚。想来,那卢七郎便是再貌美,想传到宫里,怕也不容易。五公主便是觉得他长的好,可也得有机会见他,你说呢?”他说着,还一脸担心的看桐桐,“你说,你前脚把人家给夸的,如珠如玉的,回头带着兵,围了人家的府邸……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林雨桐:“………………”为什么觉得四爷冷嘲热讽挤兑人的架势,有点眼熟呢? 她激灵一下子,浑身都冒鸡皮疙瘩:自己像他的时候不奇怪,可他一像自己,为嘛心里发毛? 第1017章 天地情怀(35) 桐桐眨眼,再眨眼,然后往地上一蹲,不走了。 四爷正走着呢,一扭头不见人了。再回头一看,真就在那蹲着呢:“……”这一招新鲜,没用过吧?他站下来看她,看她这么着是想干嘛? 桐桐伸手拽住他的袍角,可怜巴巴的:“走不动了!脚疼……背我!” 四爷:“………………”飞檐走壁、溜门撬锁,你什么干不了呀!你走不动了? 桐桐拉着他的袍角再摇了摇,“踩到石子上了,硌着了。”说着话,手就顺着袍子往上扒拉。 如今这料子,衣服这么一揉,都没法看了。 这赖耍的,丝滑的很呀! 四爷忍不住就笑了,这一笑,桐桐就窜起来了,一下子窜到四爷背上,“我是不是可轻了……”这个体重我都没拥有过。 四爷顺势在她屁股上拍一下,“安静的呆着,别胡闹。” 桐桐低声道:“等这事了了……就能分府出宫了吧……茶社的状元花开的可好了,将来咱们也要种可多的状元花,这个花能开四个月呢,从四能开到八月。我觉得只要法子得当,也能在秋天的时候催花……” 絮絮叨叨,转移话题! 四爷把她往上掂了掂,问说:“今儿这事怎么了结?以你的想法,这事当怎么去了?” 桐桐吹着四爷的耳朵说话,“我觉得……宫里未必没有怀疑的对象,没动那是因为有顾虑。京城里怎么去动,不能随心的!得等着,得看韩、林两人什么时候发难……” 是的!得把后路抄了,一个个的,都失势了,才不怕引起震动。 文昭帝没想到这俩孩子把老二和老三出京的目的给摸到了。他给了两人一个确切的时间,“再过月余吧!入秋了,秋粮入仓了……就该动手了!” 那咱这心里就有数了,不能引起京城里这些人的警觉。 但是,咱也没白忙!门咱还是摸到了。 她就把当年的失火案的后续说给文昭帝听,文昭帝皱眉,他确实不知道这个事,“赵县当年的土匪……你怀疑是赵敬借去的?” 是!林雨桐皱眉,“当年剿匪的是您,您没发现这些盗匪有什么问题?” 文昭帝脸上多了几分沉思,良久才道:“发现了,他们不是盗匪,而是豪强的私兵。这件事当时的老柱国公说,是他引来的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 “当时是一边平天下,一边治理后方。当时那个境况,杀的人不少……更有些地方豪强桀骜,不杀不足以震慑人心!因此,老柱国公做主,杀了一批不是地方藩镇的豪强人家!老柱国公跟太祖说,这是对方的复仇,既然剿灭了,就不要提了,也不能将事端扩大!” 所以,太祖信了老柱国公,当时的文昭帝也信了老柱国公。 而老柱国公呢?他是故意欺骗的呢?还是他也是被信任的人蒙蔽了? 林雨桐宁肯相信是后者,“赵敬说,太祖随手写的不成文的条陈内容被宣扬的人尽皆知……太祖不防备老柱国公,那老柱国公呢?他可有极为信任,从不避讳之人?” 文昭帝就看这孩子,“自然是十分信任的人的,这些年朕从没放松,时刻都盯着呢,并未见逾矩之举。” 四爷插话道:“伯父,桐桐是担心赵县之事重演!那一批人从哪来的,当面没查。您剿杀了八九成,溃逃隐匿的占极少数,这些人想来也不敢露面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培养一批人,也该养起来了。赵县距离京城只不过两日的路程!不管那人是谁,圈在京城里,一个个的杀过去,未必有冤枉的。要紧的是这一批人马!” 文昭帝的手指轻轻的敲着,半晌之后才看向桐桐,“暂时不要动了!关于这个书肆的老板,判他过失,赔钱了事,人能放也放了……” 放了? 嗯!放了!文昭帝认真的看桐桐,“懂这个意思吗?” 桐桐心思电转,而后点头,“懂!” 那就早早去歇着,明儿去办事。 是!两人起身,从里面退出来。文昭帝立马写了密信,着人送去秘密驿站,从该驿站八百里加急给送出去。 转天桐桐就得去处理该案子的后续了。 恰巧,赵氏四处活动,想探监。 探监就叫探监嘛,赵氏见到了钱平心里就稳当了。钱平早被桐桐交代过了,他不停的对赵氏摇头,“没事,过失杀人,苦主要是肯要银子,事情自然就了了。” 这不是找不到苦主吗? 赵氏又去衙门打听,才知道苦主是京城附近灵州人士,来的是死者的哥哥。那人无父母无妻儿,只有一个哥哥。 那这就好办了!苦主接受了两千两银子,答应私了。 然后隔了两日,钱平就出来了。赵氏把人接出来,才到家洗了个澡,一躺下话还没说呢,人就昏睡过去了,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受了惊吓了,惊惧所致,不甚要紧。可睡了三天都不起,赵氏找别的大夫来,可大夫请了十多个,给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惊惧所致。 第四天迷迷糊糊的能清醒了,喂饭也吃,喂水也喝,就是总也不算是清醒。当天夜里便起了热。大夫依旧说,不着急,养着吧,病去如抽丝,过上月余,差不多就好了。 把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遍了,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赵氏甚至去了沈家,请了沈家常用的大夫,人家大夫说,“只是惊惧,缓过来了就好了,并没有其他!” 那就好!没有其他的那就好。 这边送走了大夫,那边掌柜的来了,说是郡主那边送了一万两银子的定金来,说是佛经的事不着急,赶在年底给要用。 赵氏的心彻底的放下了,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桐桐呢,隔三差五的还是会去茶社喝茶听曲,带着女卫满京城的溜达。又有宫里的公主和皇子动辄出来,宫里两位贵妃三不五时的就要召见个女郎君进宫去相看,都传言说是萧九娘和杜十一娘很可能被选为皇子妃。真真假假的,满京城都是这样的消息。 但宫里一直也没确定下来了!不过京城每日都有从各地来的世家郎君和女郎,热闹的很。 可一入秋,京城的气氛骤然紧张。 各地八百里加急进京:闹匪患了!土匪撺掇当地的百姓,攻入官府和贵姓人家,据说那百姓如蝗虫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命官死于盗匪之手的,十之八九。当地大族和豪强之家,田地被抢了,粮仓被抢了,家里不但被抢了,且宅子被焚之一炬,那火烧起来,连绵一片,几天几夜都不曾烧完。 大殿之上,裴玄跪在低声,“陛下,河东裴氏,自东汉至今,千年望族呀!只唐一朝,裴家出宰相一十七人!而今,裴氏被人付之一炬……陛下!此恶匪不剿,何以对的住匪祸中丧生之人呀!” 是啊!千年望族,宅子所占之地,足有半城。再加上河东柳氏,河东薛氏,河东一郡九成的土地,所有的矿产,都为这些家族所有。当真是水泼不尽针扎不尽! 文昭帝心里冷笑,面上却震怒,命枢密院,“即刻调兵,剿灭匪患,不得迁延!”可前脚往河东发兵了,后脚便有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其遭遇跟裴氏情况类似。 紧随其后是太原王氏,京兆杜氏,陇右李氏,弘农杨氏,清河崔氏…… 这一道道奏报进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好好!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谁看不出来呀!这就是在清理世家!而今,派兵又如何?当地百姓一哄而散,此刻已然是民了。难道能去屠杀百姓吗?而那些真正杀人的刽子手,是韩二和林三借出来的兵。 从哪借的兵? 只能是南北两个国公府了! 他们杀了人放了火之后就撤退了,粮食被当地的百姓抢了,可那些积攒呢,库房里的金银珍宝呢?若不是被这两个国公府拿了才见鬼了。 他们就这么把世家给瓜分了! 何其可恶! 杀亲灭族呀!老者扶住桌子站起,一口血直接给喷了出来。 对面站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者,看他这样也没动地方,“这是复仇!这就是在复仇!打从林三醒的那一天,这复仇就开始了!我当年就说过,陈万仪此人,不是个听不见谏言之人。只要告诉他,他的策略暂时不行。这就有个缓冲。等到了继任之君,咱们再从他身上下功夫。赵弘殷此人就很合适!只要能扶持长公主一脉,咱们就赢了!是老兄你一刻不能容,觉得长公主继位是大祸患……而今,你看见了吗?本可缓着处理的矛盾,成了如此这般。我早就说过了,这是自取灭亡之道!而今,世家根基皆毁了,族人死的死散的散……世家?从此再无世家!你我都是世家的罪人。可老兄啊,已然如此了,不若到此为止吧!幸而,各家都有人在朝做官,躲过一劫。幸而,各家都有年轻后生被送入京城!叫此事到此为止,给剩下的人一条生路吧!” “杀亲灭族,岂能算了?” 那不算又能如何? “之前有消息,说是金匡稷想要秋猎。” 所以呢? “各地出现盗匪,哪怕延迟了些,但朝廷还是该派兵去剿匪的。” 嗯!必须得派。“京郊猎场很快就会起大火的……” 什么? “京郊猎场会起大火,不能狩猎。金匡稷自幼习武,登基之前又一直领兵打仗,最是自傲不过!若是京郊不能围猎,他会放弃今年的秋猎吗?” 当然不会,天子说出口的话,怎么能随便收回? “若是不能收回,他能去哪狩猎呢?” “丰宁!”朝北走,丰宁有极大的草场。文昭帝的手在图纸上点了点,“既然要狩猎,不巧,京郊猎场又发了山火,那就往丰宁去嘛!路上也不过三日的时间,不远。好几年没出去走走了,顺便出京去看看。” 皇后的视线从地图上挪开,问说,“你去,我守在京城。” 文昭帝摇头,“都走!舅母、母亲,都带出去转转。” 皇后沉默良久才点头,“好!那就都走!臣妾这叫人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林雨桐愣了一下,问白嬷嬷,“娘娘说都要去?”自然!都是要去的。 林雨桐将手里的笔放下,“既然是狩猎,自然要多带骑马装的。再便是,把各色药都放在箱子里,我要随身带着。” 是! 桐桐看青芽,“把地图拿来。” 青芽顺手取了,摆在了桐桐面前,在一个点上点了点,“这便是丰宁。” 林雨桐的手指在丰宁这个地方比划了一下,而后便将地图卷起来了,这个法子当真是太冒险了。若是换了四爷是万万不会用这样激进的法子的。 果然,正准备着呢,四爷打发石坚来,送了一个匣子来,“我们殿下说,必须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什么呀? 桐桐打开一看,是一面护心镜。她:“……”知道风险很大,怕是要兵戎相见,四爷不是磨刀霍霍,而是赶紧找出一面护心镜好保命。 转天一起去皇后那里用膳的时候碰上了,四爷还低声说,“也是大意了,怎么忘了提前准备软甲?你现在这身体,重甲你扛不动。” 这是怕人家乱箭齐发,咱们被扎成刺猬么? 别人要是猜出这背后的意图,那恨不能大展身手,博一个英雄美名!我家这个呢?暗搓搓的在想,这么乱,我怎么能保命!这行为忒狗熊了一些。 可桐桐咋就觉得:我怎么就这么爱我家这狗熊男人呢! 她忍着不敢笑,特一本正经的说,“皇后叫我一直跟着她,你看了皇后的凤辇了吗?里面是包着一层铁皮的。” 这话可算是提醒四爷了,临出发了,四爷的手被门夹了。 文昭帝还奇怪,“怎么就被门夹了?” “是窗户门子夹了,殿下自己关窗户的时候把手给夹了,御马怕是不便。叫太医瞧了,指甲乌青!”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文昭帝就说,“叫他上御辇上来,不要骑马了。”手指疼的也御不了马呀! 然后四爷就上了御辇!嗯!御辇还是舒服的,宽大自在,往榻上一靠,睡一觉都成。再细细的观察了内部的结构,里面是用黄铜包了一层!重弩怕是都难射穿它! 临走前,他还特意去看了凤辇,虽看起来是铁皮,但结实程度不在龙辇之下,桐桐陪着皇后也很安全。那这就行了!马上出发了,他得回去了,临走他一再警告桐桐,“千万别逞能,保全自身为要。” 桐桐可乖了,保证听话,然后目送他上了龙辇。 瞧着他的背影,她突然就觉得,要是有什么特殊材料的话,她得给四爷打造一个壳子,走哪背哪,绝对安全! 第1018章 天地情怀(36) 此次狩猎规模极大,除了勋贵人家,便是朝中大臣若是有相从的,只管跟着便是了。于是,这队伍是清晨出发的,下半晌快傍晚的时候还有马车才出城门呢。 四公主陪着萧贵妃坐在马车里,挑着帘子朝外看,满眼都是新奇。 萧贵妃用帕子捂住嘴,“尘土飞扬的,有甚可瞧的?你呀,安生一些。” 四公主放下帘子,看了母妃一眼,“您也真是的!兰陵萧氏出事了,与您何干?舅父他们不都在京城吗?受损的也不是您的至亲。说是族人,可近宗有几人?您若是嫡枝出身,又怎么会给当时才只是御外甥的父皇做了妾?外祖当年是什么身份?不过是萧家家主家里管着山林的一个管事罢了。也就是您长的好,您住在那府里的下人房里,能时常伺候萧家主母,这样的机会才给了您……” “住嘴!”萧贵妃呵斥出声,手也扬了起来,啪的一巴掌甩在了四公主的脸上,“不许你这么说话。” 四公主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母妃,“您打我?” 萧贵妃看看手,而后抬手想摸摸孩子的脸,四公主却朝后一躲,“在您心里萧家金贵,我们金家不过是猎户出身的野人,可对?” “胡说!”萧贵妃慌张的朝外看,而后才低声呵斥,“你说的这是什么糊涂话?要是叫你父皇听见了,这还得了!你才多大,你才有多少见识!你身为公主,看不起萧家。那是你不知道世家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可知,世家的荣耀,便是世家女的荣耀。只要世家荣耀,世家女便能自傲!只要出身好,世家女不论几嫁都会被人高看……兰陵萧氏重德望,非一般门阀可比……” 四公主‘嗤’的笑了一声,朝外喊了一声:“停车!” 你做什么? 车架停了,四公主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萧贵妃拉开帘子小声喊她:“你去哪?” 四公主脚下没停,只回了一句:“我祖上只是野人猎户,不敢跟贵女同一个车架。大陈皇室比不得阀门,但我身为公主,自己的车架还是有的,不劳贵妃挂念。” 萧贵妃气的呀,这熊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 大皇子皱眉,勒住马调转回去,问上马车的胞妹:“怎的好好的要上自己的马车?” 四公主张嘴打算说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只回了一句:“想请几个郎君上车上来猜谜下棋,不可吗?” 大皇子一噎,嘚!必是母女俩又吵嘴了。不就是想邀请小郎君来玩吗?玩吧! 他骑着马转身走了,四公主真的在车上喊呢,“左八郎,来陪我下棋!” 左八郎乃是左传典的儿子,且是老来子。长的乖乖巧巧的,养的白白嫩嫩的,公主那么大的声响一喊,他立马就红了脸,手足无措的看向父亲并兄长和侄儿们。左传典拉着一张脸,但那是公主叫了,只是小孩戏耍,还能不叫去吗?只得摆手,“去吧!让着些公主!” 众目睽睽之下,俊俏的小郎君上了四公主的车架。 前面隐隐约约是听的见的,文昭帝尴尬的咳咳两声,抬手理了理那一撮小胡子,而后小声问吕城:“左家的老幺儿?” 是! “长得好吗?” 好!特别俊秀。 文昭帝便颔首:“喜欢嘛……对吧?这就行了。”说完了又看四爷,“四郎啊,你们这些兄弟不成呀!怎么也没谁请谁家的女郎君共乘一骑?儿郎们嘛,这么腼腆可不成。” 四爷手里拿着书,翻了一页,“骑马不及坐车舒坦,哪有拉着人家女郎君跟着受罪的?” 文昭帝一愣,想了想,“有理!” 他又朝四爷这边挪了挪,“朕听闻,你跟桐桐……这个……那个……挺合得来的?” “还成!” “这个事呀,朕是赞成的。可你林家叔父……不好说呀!你平素里,也要注意一些。多笑一笑,衣裳呢,别总穿乌漆嘛黑的……回头叫绣娘给你裁衣,多置办些……不要听谁说什么京城中谁家的儿郎美……四郎打扮起来不输给谁的!” 四爷:“……好的!” 嗳!听话就好嘛! 别的时候比不比的过别人不好说,但是这一路上,四爷肯定完胜。如今这赶路,路上讲究不了。所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时候,四爷可太风度翩翩了。 林雨桐好几次叫韩嗣源上凤辇上歇歇,结果这小子非不。这不,三天的时间,那个埋汰呀! 一到丰宁,韩嗣源喊了大皇子:“大兄,沐浴去!” 能去哪里沐浴?营帐还没搭建起来,不过是边上的河里洗浴罢了。 好家伙,远远看去,那么多光膀子的少年郎都往河里去了。桐桐正看的有趣,四爷从身后咳嗽了一声,桐桐一个激灵,她马上扭过头,指了指河边,“看见那座山了吗?这个围场的位置不是特别好!” 地图上没那座山吗?非得站在这里看那座山。 不是!一路上都在马车里,我还不能出来转转了。关键是营帐还没搭建起来呀!她拉四爷,悄声说,“要不然咱们俩去山里看看……水从山上下来,咱俩去山里洗去?” 不去!秋里在山间用山上的泉水洗澡,怕冻不死吗?四爷低声道:“警醒着点,这一趟凶险重重!你这身子,这力量,这速度,大不如前了,别托大!” 桐桐朝北看,“契丹?” 四爷点头,别忘了辽国是怎么建立的。后唐取代了后梁,后梁又被后晋所取代,而后晋的皇帝石敬瑭引契丹人入中原,知府刘志远拒契丹这才建立了后汉。辽国的建立便是从石敬瑭引契丹入中原开始的。 而今的京城,因为太祖的执念,依旧在咱们熟悉的京城。可历史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京城这一代都是属于辽国统治的。北宋的都城在开封,南宋南迁了,所以,按照历史轨迹,契丹而今是强劲之敌。丰宁已然在边界了,也就是说,从契丹到大陈的都城,快马四天便可到。卧榻之侧有强敌,谁能真的睡安稳? 太祖好像是在履行天子守国门的诺言,可这个国门在而今特别不好守! 出来秋猎,就在辽国边上。京城空虚,方便作妖。 世家在做局,想借刀杀人。 可文昭帝也在将计就计,就是以他自己和空虚的京城做饵料,要将内部的一些不和谐的势力一网打尽。 这样凶险的局势,得亏你还有心赏景! 二皇子站在文昭帝的边上,也在说这件事,“叫儿子回京城吧!京城空虚……这本就不妥当。” 文昭帝觉得好烦:“为父自有安排,你老老实实的呆着,守着你母妃去吧。” 不是!父皇,咱们不能冒险呀! 五皇子站在边上,“父皇,二兄说的对,京城空虚,咱们距离契丹太近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这样,儿子很不安!” 真是啰嗦!文昭帝看两人,“都回各自的营帐去,路上颠簸了三天,不累呀!回去吧,朕还忙着呢。” 二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面色沉重,但还是退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看见大皇子在外面站着,兄弟们彼此见礼之后,二皇子才直言道:“大皇兄该劝父皇的。” “劝父皇什么?”大皇子摇头,“父皇会用他自己冒险,但不会拿咱们一起冒险的。” 二皇子低声道:“御林军统领卫定山跟着来了丰宁,京城只有城防营和步军营,除了这些人马,朝中再无兵可调了。我的意思是,明日狩猎,后日归,不要在此逗留……” 大皇子朝御帐中看了一眼,“二弟,有些安排父皇没说,那是因为万事在于‘密’!走吧,歇着去吧,确实累了。” 他真走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却走的特别慢。 五皇子低声道:“韩、林二位叔父,自从离京就再没消息了。世家那些事,能是谁干的?只怕他们快回来了!” 二皇子皱眉,“可将自身安危生死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对的吗?” 五皇子摇头,当然不是对的! 两人说着,就不无忧虑的看向御帐,偏这话再没法提了。 这天夜里,营地里分外的安静。 皇后不许桐桐自己住,得跟她一个营帐。而皇后洗漱过后,就穿上了战甲。累了,就这么身穿甲胄靠在榻上。 桐桐一身骑马装,按了穴位,自己把自己给摁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猛的惊醒了。她能听见马蹄震动的声音。这证明有兵马异动。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看见皇后一站甲胄,手握长剑站在营帐中间。看见她醒了,皇后笑了笑,“别怕!没事!远着呢,这是两万人马,距咱们至少还有三十里。这会子又下起了雨,行动没那么快,赶在天亮前,这两万人是到不了的。” 林雨桐倒吸一口气,两万人马!可此次带出来的御林军也才八千人而已。 她干脆就起身了,“母后,您去睡一会子吧!我守着。” 皇后摇头,“不睡了!睡不着。以前跟你皇伯父南征北战,凶险的情况见的多了。你起来咱就走吧,去大帐,守着陛下。” 好! 林雨桐抓了披风,跟着皇后往边上御帐去了。 营地里黑漆漆的,这是将灯火都灭了,省的夜里这个目标太明显。至于御帐,从外面是看不见灯光的,这是皮毛做的大帐,能阻隔光线。 御林军守在外面,见了皇后和桐桐,这才掀开帘子。 里面亮如白昼,大臣们聚集了不少。贵太后、太后和长公主他们已经到了。三位公主正守在贵太后的身边,几个皇子跟文昭帝站在地图前面,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两人一进来,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彼此见礼之后,贵太后就叫桐桐,“来,到哀家身边来。” 皇后这才松开桐桐的手,“去吧!去贵太后身边坐。” 长公主黑沉着脸,低声抱怨,“……知道凶险,为何还要让这么多人跟着……” 贵太后冷眼看女儿,“你要回去吗?哀家派人送你回去,如何?” “娘!”长公主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好好的京城不呆着,一个秋猎要跑这么远……” 贵太后看身边的嬷嬷,“给长公主上一碗茶来。” 然后就来了一碗茶,长公主端过来就喝了,喝完才想要抱怨,结果头一歪,睡了。 一碗安神茶,解决了这个呱噪的。 贵太后看太后和两位贵妃:“谁还有话说吗?” 高贵妃特别艰难,但还是举起了手,“拿两碗来,我跟小五一人一碗……” 果然就端来两碗,可五公主才不喝呢,“您喝吧!我不怕!” 逞什么能呀?五公主就说,“醒着吧,醒着的话,危险来了还能跑!要是睡着了,万一危险来了,情况紧急之下,都把您给忘了……那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冤枉?” 好有道理! 高贵妃把汤药都端到手里了,又放回托盘上:“不……不喝了!真不喝了!” 太后不住的转着佛珠,问贵太后:“南德三个,怎么安置的?” 这个南德说的是武昭帝的妻子,四爷的生母。贵太后回了一句:“安置妥当了,不用操心。” 太后便不再说话了,一手转着佛珠,一手轻轻的摩挲着三公主。 桐桐朝四爷看过去,四爷轻轻的朝桐桐摇头。 文昭帝扭脸看向几个孩子,将韩嗣源扒拉开,“你站在你母后身边去,打仗不用你。” “皇伯父!”韩嗣源站着不动,“只儿在外面的时间长,儿不去战场谁去?” “我去!” “我去!” “我去!” 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都站了出来。 二皇子急切的道:“叫儿子跟着诸位将军去出征吧!” 文昭帝将老五推到一边,“你母妃俩儿子,不能俩儿子同时上战场。这次,老大和老二去……” “皇伯父……”韩嗣源才一开口,那边文昭帝就瞪眼,“听话,你爹只你一根独苗,不许你去。” 四爷心里叹气,“皇伯父,儿去吧!” 桐桐皱眉,他去干嘛?他去能干嘛?! 文昭帝拍了拍自家这侄儿的肩膀,“营地亲卫,你来率领。” 是! 桐桐松了一口气,却又担心的看这两个皇子。可这不是说担心就能拦的,战事真到了非要皇子上战场的程度了吗? 文昭帝想将计就计,那自然是有万全的准备的。不是非要亲儿子上战场。可身为皇子,北有强敌,他们都不上战场,谁家肯送儿郎去战场? 这是帝王对皇子的历练!身为皇家子嗣,需得保持一股子勇武之气。从太祖教出来的这几个孩子就看的出来,他重文也尚武! 林雨桐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目送一个个的离了帐篷。 隔着屏风,外面传来裴玄的声音,“陛下,不论战事如何,您都不该继续留在丰宁了!即刻启程,快马一夜,也奔出五十里了!契丹有御林军绊着,能撑一两日的光景……彼时,陛下距离京城也不远了。” 杜微铭紧随其后,“陛下,回銮吧!此番凶险,陛下又何必呢?” 文昭帝站起身来,“爱卿呀,朕不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们的一翻心意?” 杜微铭皱眉,“陛下何出此言?” 文昭帝俯身拍了拍对方给的肩膀,而后朝屏风指了指,“吕城,把劳什子屏风,撤了吧!” 屏风就这么被撤去了,女眷与外面再无遮挡。 文昭帝朝桐桐招手,“来!告诉杜阁老,朕为何不得不来。” 这么一说,都朝桐桐看过来。 皇后鼓励的朝她点头,桐桐心里叹气,但还是面带笑意的过去了,“杜阁老,陛下来此,不正是您所期望的吗?京郊猎场的管事黄岐,娶的是尊夫人身边的婢女。山火烧起来的前一日,尊夫人派了一个粗使婆子出城,去了黄家。当天夜里,黄岐便去当差去了。去的时候进了一趟进城,在李家铺子买了五十斤桐油。他将桐油运至猎场西北边……入秋了,风向变了,从这个方向点火,风助火势,不可阻挡。猎场周围无人烟,这样的火是救不了的!此人放火之后,便被快马护送走了!送回了黄岐之后,此人天刚亮便入城,直接进了你府后门。顺便告诉你之声,黄岐夫妇已经被拿下了,对尊夫人捎话指使他们放火烧猎场的事供认不讳。陛下才说了要狩猎,转脸你们便烧了猎场,所谓何来?不正是希望陛下来塞北!来塞北做甚呢?借刀杀人!只是,杜阁老,引外族弑君,这便是杜家的风骨吗?” 说着,她不免惋惜,“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关中郡姓,何等名望?自西汉杜周始,代代有俊杰。自隋唐以来,杜家更是出了宰相九人……” 杜微铭皱眉,打断了林雨桐,看向文昭帝,“陛下,臣若是说,郡主所言之事,臣一盖不知,不知陛下可信?” 文昭帝拍了拍他,“起身说话。” 杜微铭站起身来,看向林雨桐,“郡主可能证明臣便是主谋?” 林雨桐笑了一下,“若不是您,那您说这能是谁呢?” 杜微铭面色微微一变,扭头看向跪在后面的卢焱平,“舅兄,杜家如何,我杜微铭并非家主,管不得!然自我娶卢家女以来,并未薄待她分毫,舅兄缘何要如此害杜家?” 没错!杜微铭娶的是卢家的女儿,杜微铭夫人的粗使嬷嬷,未必是杜家的人。杜微铭这般激愤,可以看得出,他所言为真。 若是如此,那么,想生事,又怕事败被牵连的——只能是卢家! 贵太后看向卢焱平,眼神深沉!卢家还有一个老不死的,曾是老柱国公的知己密友! 第1019章 天地情怀(37) 草原上的秋夜,夜风呼啸,加上飒飒的秋雨,听在人的耳朵里,只觉得如厉鬼哭嚎!这哭嚎声中夹杂着或远或近的马蹄声,一时分辨不了是朝廷的兵马出征了,还是有什么人靠近。 卢焱平抬起头来,跟文昭帝对视了一眼,而后缓缓的站起身来。 没有辩解,没有托词,就这么姿态飒然的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缓缓的从他的位置上走了出来,气定神闲的站定了。 文昭帝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而后笑了,“只卢爱卿站出来了吗?没有其他人了吗?都站出来吧!戏到了今日,还隐藏什么呢?朕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现在也知道了朕知道你们要干什么,那你们觉得,叫我家这么一个小小的女郎君把你们点出来,有趣吗?世家风范,朕只听过,从没见过。今儿不管是谁输谁赢,好歹叫朕见见,何为世家。”说着,就朝身后和女眷那边指了指,“也都看见了,皇家之人,尽数在此!大皇子与二皇子随几位将军迎敌去了,四皇子率一千亲卫,戍卫营地安全。其他人,可都在你们的眼前了。想来,这一千亲卫,也丝毫不在诸位眼里吧!你们的人马已经逼近了,很快,数倍于亲卫的人马便会将营地围堵的水泄不通。你们和朕之间,胜负乃五五之数,怕什么呢?” 五五之数? 韩嗣源都急了,手才放在剑鞘上,林雨桐一把给摁住了:别动!远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 五皇子拉了六皇子悄悄的往后退,站在了贵太后和太后的身前。 萧贵妃急切的拉五皇子,四公主一把摁住了萧贵妃的手,颇为冷冽的看向亲生母亲,而后朝边上的托盘看了一眼,端了一碗安神汤递到萧贵妃的面前,固执着举着。这话不用说,萧贵妃也明白了,这孩子是说:要么闭嘴老实的呆着,要么就把这汤药喝了。 萧贵妃将脸撇向一边,四公主这才作罢,将汤碗放下了。 四公主戳了戳五皇子,朝父皇指了指,意思是这边不用管,去守着父皇去。 五皇子摇头,父皇本身是武将,母后上战场杀过敌,韩嗣源武功确实练得最好,他们自己是不怕的,这边却有要记挂的人。 求表现得分时候,这个时候心不能乱!各司其职,共渡难关才最要紧。 贵太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向那些大臣。 是的!大臣跪满了这大大的营帐,此刻,有人到底站了起来。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裴玄,他长长的叹了一声,“陛下,臣之前所言句句是真心!您若是能听从臣之言,迅速回銮,就一切还来得及!臣知陛下,陛下乃是一位宽仁之君,臣虽不赞同陛下的某些理念,但臣依旧认为,您是一位好君王。天下初定,说理念论国策,那都是多余的。与民休养生息,不能急于变革,您做的很好!便是各世家受损,臣痛彻心扉,可依旧觉得,您作为君王是合格的。直到今日,您明知凶险而不退……臣才觉得,您这样的君王之于天下,并非幸事。” 文昭帝拍了拍裴玄,“朕知道,在乾坤会中,自来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改天换地,不从便杀;一种是妄图在君王身侧,影响君王,进而影响国策。你裴玄属于后者。”说完,就看其他人,“再没有敢站出来了吗?” 第三个站出来的是礼部尚书崔文宗,他已然是垂垂老矣了,艰难的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只长长的叹了一声,而后站在崔玄的身侧。 紧跟着,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转眼间,有三分之一的人站了起来。 就问谁不惊讶? 这些人里,好些都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功勋之臣,此刻,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 文昭帝走到英国公面前,“老国公呀,你在战场上替舅父挡了一箭,那一箭正中肩胛,拔箭的时候我在呀!我跟济世就守在您的榻边,您老英雄呀,拔箭一声都没坑。舅父告诉我们说,以后待国公当如待他一般!这些年,从舅父,到济世,再到朕,可有亏待过您老丝毫?” 英国公老泪纵横,而后看向贵太后,“臣有罪。” 贵太后狠狠的闭上眼睛,起身,一步步的走过去,亲手把英国公扶起来,“当年守仁说,待英国公当如待兄长,不管他在与不在,都不可更改。” 守仁是太祖的字。 英国公语带哭腔,“老臣……老臣……” 贵太后扶了英国公去椅子上坐了,“兄长,我从未怀疑过兄长。而今很多事情,别人说的我都不信。我只信兄长……我只能信兄长……” 英国公嘴唇颤抖,好半晌才开口说话,“此乾坤会确实为恩师所创!” 老柱国公?“是!”英国公的眼神浑浊,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开国之初,太祖与恩师常有争执。太祖认为,唐自武周皇帝之后,便无明君。所谓的开元盛朝,也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上。他推崇大唐的太宗皇帝,推崇大唐的高宗皇帝,甚至于推崇武周皇帝……他认为大唐的开放是好的,包容是好的……武周皇帝所提的科举是好的,武举更是好的……恩师则以为,新朝建立,南唐未灭,一味的推崇前朝,这于稳定人心并无好处。 可太祖以为,当政者,最不应当的便是愚民。好的,便得是好的,叫百姓都知道那是好的!不好的,那便是不好的,若是大陈有一日也变的不好了,那百姓揭竿而起,就是对的!为此,师徒俩曾争执了两天一夜,谁都不曾说服谁。 也就是在此时,恩师认为,太祖这个坚持是很危险的!他发现太祖重视民意,这才有了组建乾坤会想法。天下子民万万千,天子看的见百姓的疾苦,这是天子之德,之恩!可天子也该看到,这天下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群体,他们的愿望和诉求,帝王也该重视。如此,才有了乾坤会!” 桐桐心里了然,也就是说,老柱国公当日创建乾坤会,其目的并不是恶的,并不是意在反天子的。他们是想有个地方共同发声,叫天子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当他发现,帝王在某些方便固执的时候,他顺着帝王的思路走,想以此引起帝王的重视。 错了吗?谁能说这是错的? 贵太后缓缓的点头,“兄长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好受多了。跟兄长也不说假话,赵敬当日说,是恩师害死了守仁……我不信,陛下也不信,因此,对外只提赵敬,从未曾提老国公!” 英国公的手都抖了,“恩师怎么可能害守仁兄弟?恩师怎么可能害守仁兄弟?”他嚎哭出声,“都是家有不屑子!都是家有不屑子呀!”他抬手指向杜微铭,“你是不曾参与,而杜家真的清白吗?”说着就看向没站出来的杜微均,“你可是彻头彻尾的参与者呀!当日赵县之事,如何拉赵家下水,一切阴谋都出自你手。赵家抗税,你本可以私下告知一声,这事当时就处理了。可你没有,你叫事情不停那么酝酿着,到一发不可收拾了,你才秘密告知赵敬。赵敬害怕,这才在赵县闹了一场匪祸,赵县一县百姓,六成身死,四成逃往各地。敢问,当时县里的两千营卫去哪里了?被你征调去了!那些土匪从哪来的?你说巧不巧,在闹土匪之前,赵敬突然给次子定亲……定的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正是你杜家的女儿。” 所以,是赵敬与杜家联姻,然后杜家借给赵敬‘土匪’为祸,赵氏宗族因此事被清除,那老柱国公家抗税的事便隐去了。 掌握这一秘密的,只杜家人而已。 不管是里面牵扯的周家还是谁家,大家彼此都为姻亲了。造反这般的事,一旦事发,便是要诛九族的。彼此都在九族之内,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自然就成了同盟。 杜微铭愕然的看向杜微均,只能不住的叩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微均干脆站起身来,站在了乾坤会的人群里。 英国公冷笑一声,这才扭脸看贵太后,“太祖无子嗣,臣等常劝,说这是乱国的根本。若只因您不许,他便不纳妾,那我等做臣子的便要在朝堂上谏言了。可太祖说,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美食华服,好酒美人,谁人不爱。这不是谁允许不允许的事,而是人得推着世道往前走!臣等当时不懂这话,到了如今,臣也没懂这个话。但此事,就是谈不拢。见太祖有为公主择婿而托付江山之意,臣等也认了。后来,公主选了赵敬之子,臣曾满心窃喜,觉得危机过了!那位驸马不如陛下强硬,不如武昭帝磊落,不如韩宗道精明,也不如林克用多智……可他有个好处,那便是有乾坤会支持呀!恩师说过,世家不乱,这世道暂时便乱不了!只要不乱,缓着些,不管谁的理念得胜,都是好的!至少天下百姓不遭难。臣那时候才知道,恩师组建乾坤会还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能及时的掌握这些人的所思所想。” 贵太后的眼泪又下来了:“恩师……从不曾背叛守仁!”自然!恩师从不曾背叛,“是恩师洞悉了这些人背后的想法,他不认为驸马有为君的能为,为此,曾打了赵敬的板子,且放出话来,若是赵家出这种窃国之贼,他便提剑除之!赵敬本以为是吓唬他的话,却不想,恩师亲自去了宫里,将乾坤会的事和乾坤会中某些人之所为,尽数告知了陛下!恩师言说,这是他的过失,原本是为了天下的,却生生了养出了祸患。若是将天下交给驸马则大陈休矣!” 贵太后便明白了:“太祖并不曾跟人提起过这些事。” 英国公哭的不能自已,“太祖当时便说,恩师半生都在为他筹谋,能结束乱世,恩师居功至伟。而今,只是好心之下办了坏事,他不能叫恩师名声受损!” 贵太后攥着英国公的手,“当时……兄长就在侧?” 英国公不住的点头,在的!就在当面。 “守仁一定也说兄长了,入乾坤会不算错,一则你是为了朝廷,二则你信恩师……” 英国公一脸的羞愧,“是!当日就是如此!恩师和太祖商议……如何清洗乾坤会,可不想没几日,太祖暴毙,恩师中毒……当时究竟如何,臣不在京城。那时南唐又有异动,太祖对老臣依旧信任有加,派臣巡边去了!等臣知道的时候,却不知道这些事该跟谁去说了!当日坊间各种声音都有!有人说是武昭帝篡位,鸩杀了太祖……臣还没从这个事里回过神来,更不知道从哪追究……结果武昭帝也暴毙了,而今的陛下登上了皇位……臣要忠心的帝王去的不明不白,那么,臣还要忠于谁?此生能查出真凶,能告慰我兄弟和恩师之灵,便是老臣余生要办的事!” 他的话一落,从中走出几员老将来。都缓缓的跪在贵太后身前,“臣等皆有子孙被人拿住了把柄,臣等也并未挣扎。臣等这些年就在乾坤会之中,所求不过这一件事而已!” 林雨桐看着这些垂垂老矣的老人,这些年他们淡出了朝堂,好似万事不管。原来不是清心寡欲,也不是知足常乐,而是他们忠心的那位君王去了,而即位之君得位争议太大,他们在朝,却再不为新君办事了。 这就如同韩、林两位国公一样,文昭帝登基十数年了,两人一次都没回来过。 为什么的?等着文昭帝给他们一个说法的! 他们不反,这是在履行对太祖的承诺。 他们不面新君,这是他们旧主的忠诚。 所以,文昭帝看似行险,可若不行此险,便永远也无法得到这些人的真心效忠。 这些人忠!愚!可正是这份愚和忠叫人眼眶发热,胸口涨的发疼。 桐桐就说,“怪不得他们要以毒鸩此法害帝王呢!无他,盖因人心耳!世家大族,在芸芸众生中占了几成?百姓拥戴的帝王、寒门肯依附的帝王、武将肯卖命的帝王,除了此法,他们推不翻的!他们不杀了君王,就怕君王挥刀而下,杀了他们。什么世家,不过是自命不凡躲在人后汲汲营营耍尽了龌龊手段的蛆虫罢了!” 这样的人杀不得吗? 杀得! 还是那句话,世家大族在芸芸众生中才占几成呀,便是屠杀干净了,又怎么了呢? 一鲸落万物生,不外如是! 第1020章 天地情怀(38) 晨曦的第一缕光撒向大地的时候,地平线上,四面八方,乌压压的人马包围了过来。 四爷叹气,在不知道文昭帝有什么后手的时候,他而今不得不做预备。 昨晚大雨,没法准备。 而今嘛,可以了!他下令,拆除所有的帐篷围成一圈摆放。又叫石坚去桐桐的帐篷,取了药来。如若援兵不到,放毒烟乱其人心,便能有六成逃出升天的概率。大雨之下,没有燃料!只有这些帐篷,外面是湿润的,里面是干的,一点烧起来不见火只见烟,药粉顺着烟气和风,能吹的极远! 这般的动静,里面就没法说话了,也知道这是被人家包圆了。 文昭帝轻笑一声,示意吕城,带人将帐篷的围挡卷起来。 于是,帐篷卷起来了,四面八风的风都吹了进来。抬眼望去,护卫一层层,将帐篷围在中间。不远处,敌军正一点点的靠过来。 这不是突厥兵,这是世家养的私兵。 杜微均笑道:“陛下可是想用我等做人质?晚了!早知今日之局,我等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桐桐蹭的一下拔出了韩嗣源手里的剑,抬手一挥,正中杜微均的咽喉,血蹭的一下便飚了出来,喷溅了一地。杜微铭满眼的不可置信,这么多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小小的女郎君。桐桐冷笑一声,看着杜微铭捂着脖子咚的一声倒下去,挣扎了两下,而后翻着白眼咽了气。死不瞑目的眼里还都是不可思议。 桐桐这才拎着带血的剑穿行在乾坤会中间,“不想活了,那成全了便是。做人质?这话岂不可笑?” 韩嗣源朝外喊,“来两人,将尸体拉出去摆着。” 马上便有两个亲卫拉着杜微均的尸首下去了!拖拽后,那血也流了那么一串。看着那血,有两个乾坤会的大臣噗通一声,顿时就软下来了。还有一半人的面色发白,极力隐忍,显然,嘴上算计的再清楚,可真要是举起来刀,他们却没有正面刚的勇气! 杀了一人,再没有肯说话了! 文昭帝不由朗声笑出声来,“诸位,这就是尔等世家永远只是世家,主宰不了一个王朝的原因。”他回身看看几个孩子,“江山是这么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也得这么一刀一枪的守下去!而今,大敌当前,吾儿可敢举刀杀贼?”说完,看向几位皇子和公主,再问一声,“吾儿可敢拿刀杀贼?” 吕城起身从御座下抽出一个匣子,蹭的一下打开,里面是几把锋利的刀! 韩嗣源将手里的剑鞘扔给桐桐,抬手拿了一把刀来,“儿敢!” 三皇子吗慢慢的走上去,说了一声‘儿敢’,这才抬手从匣子里取了一把刀出来。 五皇子紧随其后走上前去,果断了从里面拿了一把,“儿敢!” 六皇子强作镇定,但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儿不怕!” 萧贵妃拉着四公主,可四公主挣脱开母亲的拉扯,抬手将身上累赘的披风脱了,抓了一把刀,双手紧紧的攥着:“儿也敢!” 五公主蹭的一声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刀太重,儿拿不起来!” 文昭帝鼓励的看着三公主,“圣荣,你可敢拿刀杀贼?” 三公主抬手看着自己的手,而后看着地上那长长的一道子血印子,“儿若不杀人,今儿就得被人杀……儿敢!” 她将宽大的袖子绑缚好,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拿起了刀,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儿敢!儿敢!儿敢!” 文昭帝看向一直沉默着的赵家的三个孩子,“尔等虽是赵敬后人,但亦是太祖血脉,你们的母亲乃是太祖嫡亲的长公主……你们可敢举刀杀贼?” 贵太后扭脸看向三个孩子,再看向那匣子,里面还有四把刀! 显然,这是准备给三个孩子和长公主的。 赵德丰才迈出一步,长公主就从后面转出去了。之前,她喝了安神汤,就睡在用屏风隔开的另一边。而今,帐篷撩起来了,冷风吹着,她醒了,于是踉跄的出来了。 一出来就挡在几个孩子身前,“德丰是女儿,广儿和毅儿还年幼……” 贵太后就戾声呵斥,“那你呢?”她老人家抓了一把刀,一步一步的朝长公主走过去,“你呢?” 长公主看着那刀,一步一步的朝后退:不!不要!我不敢! 赵德丰从边上绕过去,抓了一把刀,说话声音都是抖的,但还是站了过来,“赵德丰敢!” 紧随着是赵德广和赵德毅,哥俩默默的走过来,然后一人一把刀,拿在了手里。贵太后的眼泪又下来了,说长公主“而今,面对的是你的杀父仇人,哀家再问你一句,敢不敢举着刀去,为你父报仇!” 长公主看着冷冰冰的刀刃,跟母亲对视着,良久,她才伸出手来,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刀,“杀——杀——杀——” 对!你们得知道,皇位就是这么来的!没有出生入死,就不配坐上皇位。 贵太后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已经逼近在百十米之外的敌人。 桐桐凑到韩嗣源身边,低声道:“猎犬呢?” 什么? “猎犬!打猎用的猎犬……” 韩嗣源朝不远处指了指,“专门训练的,夜里不惊叫,狩猎不乱跑,怎么了?” 桐桐从身上摸出一包药,“撒到狗窝里,半盏茶的时候之后,把狗全放出来。” 韩嗣源接过来没问,直接走了。 桐桐又从箭筒里拿了一把箭,给箭簇上涂了药,然后找四爷:“亲卫里的神射手,人手一只这样的箭,不射人,只射马,要见血,分四面八方几个方向,同时开弓。” 四爷看了一眼,找了卫统领,低声吩咐了一声。 等这边搭弓预备,箭飞也似得出去,紧跟着几匹马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桐桐立马喊韩嗣源,“二兄,放狗!” 数百只猎狗疯了一般的扑了出去,他们目标一致,就是那几匹受伤的马。 野外最凶狠的动物之一就是豺狗。他们常常群起而攻之,将大猎物分而食之!而今,中了药的狗野性极大,只奔着受伤且中了另一种药的马匹而去。 卢度世骑在马上,先是被对方的先发制人吓了一跳,可紧跟着发现不过是几枝箭罢了,伤了几匹马而已!才这么一想,远处便传来狗吠之声,狗疯了一般扑向伤马,十几只狗,瞬间就能将一匹马撕成了碎片。 而后,马群躁动不安,座下这马嘶鸣一声,朝前便冲了出去! 最前面的都是将领,从没有将领躲在行伍中间的。也正是这些将领的马目睹了同类被撕扯成碎片的场景,于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嘶鸣声响起,几十匹马根本就由不得人驾驭,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 文昭帝喊道:“只吓不射杀,快!”自己预备了后手,但桐桐的办法未尝就不可。这些是私兵,马也是私家养的马,他们无处练兵,也没场合练马!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一点大的动静都经不住就散了。 以契丹军调走大部分亲卫,然后用私兵围困圣驾。 打算的很好,但没有一个算的上是上阵杀过敌的,还真以为打针是摆阵下棋呢。自来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会用兵之人,信手拈来便是奇招。 这不,不走入绝境,是不会激发出各自的潜能的。 前面的马疯了,这马上坐着的都是管事的人。后面的马没疯的,手里拿着的弓箭也不敢射了,更不敢下令射了。只吓唬这疯马,由着他们在中间地带乱窜,对方的弓箭手就废了。 韩嗣源从桐桐再拿药,“还有驾车的马都在……” 桐桐拿药给他,转脸,数百匹被药迷疯的马被驱赶了出去,而后顺着马屁股就是一刀,马吃疼,不要命的朝前冲,什么阵都给冲散了。 文昭帝哈哈就笑,看向乾坤会那些人:“读尽了兵书,就以为会打仗了?天下大乱之时,龟缩起来!天下一稳当,你们就要来分一杯羹。但凡咱们不愿意,在你们眼里便是十恶不赦!而今看见了吗?这点小阵仗,连战场都算不上,就给你们吓的站不住了,那你们又为什么觉得,你们有资格要这要那呢!别人辛辛苦苦娶媳妇,你们嫌弃洞房的时候不带你们,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正说着呢,就听远处一巨响,紧跟着,西边的天空像是谁在放烟花,红成了一片。那是? 皇后笑道:“是老三!老三回来了。” 紧跟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响成一片。 文昭帝看向几个女儿,“你们守着此地,谁若有异动,格杀勿论!”扭过头,看向几个儿郎,又吆喝剩下的一千亲卫:“儿郎们,随朕杀敌!” 杀敌!杀敌!杀敌! 一时间,箭簇声,刀剑声,马儿的嘶鸣声,狗吠声,喊打喊杀的声响,响成一片。 林雨桐留下了,哪里也没去!跟她一起留下的,还有那五十个女护卫。连同三位公主,赵德丰这个郡主,以及长公主! 有些武将走过来,跟女卫借兵刃,“用完之后,还给将军!” 刘云看桐桐,桐桐点头,允许将兵刃借出去。 英国公起身,走了过去,接了一把刀,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战场。林雨桐就站在了贵太妃身侧,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贵太妃看着这些老将一个个去了战场,低声跟桐桐说,“太祖常忧后来之君难降服开国之将,他言说,历史上总是开国便杀功臣,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做了帝王之后便懂了。而今,哀家也懂了!与别的开国勋贵比起来,他们除了只知忠君这一点……其他的真算是好了!若是这些年,他们四处找麻烦,你皇伯父的皇位也坐不稳了。” 是!桐桐低声道:“不能求全责备。自来学的便是先忠君,那他们忠君就不能算是错的!看人,得在当下看,脱离了当下去责备,那是不讲道理的。何况,他们之前也不过是认不了几个字的大老粗,在乱世追随太祖不过是为了求存,谁能有多高尚!能没添乱,就已然不错了。说到底,不过是想活着,怕麻烦,舍不得长久富贵的普通人罢了!” 贵太后便笑了,不知道怎么的了,总觉得只这个孩子最像太祖。她的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跟太祖很像! 抬眼望去,本来就打乱了阵脚的黑甲敌军被两面包抄,很快,他们便被分割成一片一片,被围在中间,然后一点一点的,就这么被蚕食掉了。 林雨桐看的见四爷,四爷在后面——补刀! 再抬眼看去,能看见骑马飞奔的林克用,他一身银白的铠甲,骑在白马上,手持一柄长剑,左右冲杀,愣是杀出了一条路跟在了文昭帝的身边。 林雨桐低声道:“没事了!眼前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是的!眼前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一个时辰之后,林克用所率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将士在清点战场,文昭帝等人却都回了大营。 四爷叫人押回来十数个老者,都是世家出身。还有好些年轻些的,自报家门说是世家的,四爷也没叫人留下性命。 而今,这十数个,有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骨头的,有被飞箭射中鲜血身受重伤的,有被马儿踩到的,有被狗咬下一块肉的,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被带回来的,但是还都活着。四爷还专门给喂了药,叫他们都活着。 这些人一带回来,那些入了乾坤会的大臣们就乱了,这个喊着父亲,那个喊着叔父,再要么喊着岳父、叔岳父、舅舅……一时之间,成了认亲大会。 那边林克用才不管这些呢,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自家着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姑娘了,“爹爹回来了!吓坏了吧!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然后很郑重的跟贵太后致谢,“也亏得您给带在身边,要不然儿都不能放心。” 贵太后:“………………孩子胆子大,不用我操心。” 林克用再打量自家孩子,个子不高,长的不壮,力气没有,她也就剩下胆子大了。瞧瞧,这手腕细的呀,这是在宫里吃不饱么? 于是,他抬手怜惜的摸了摸自家闺女的脑袋,“别怕,爹爹不走了,你跟着爹爹吧。” 林雨桐:“……”想问问四爷伤没伤都没机会了,手腕被林克用抓的紧紧的,一点也不放。 才要跟林克用解释几句,结果就见贵太后起身了,朝这次带回来的一个老者走了过去,“卢度世,十多年未见了,却不想再见面,却是在这种境况之下。” 卢度世是个七十多岁,但之前应该精神颇为矍铄的老者。鹤发童颜,宛若一老神仙。这会子是腿摔断了,不能动了。 看见贵太后朝他走来,他笑了一下,“有些年不见您了,都好着没?” “一天不知道我丈夫是怎么中毒的,我一天都过不好!”贵太后看着卢度世,“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说吗?” 卢度世看向林克用,“你来了,带的是林家的家将,在西北赫赫有名的乌云卫!那么,契丹怕是不成事了,韩宗道还没回来,他必是救援亲卫军去了……” 这话还没落下,就听到远处的马蹄声,有黄色的旌旗飘着,这是大胜的标识。 果然,在众人翘首以盼中,韩宗道从马上一跃而下,带着大皇子二皇子:“陛下,幸不辱命!契丹两万人马,全歼!” 好! 文昭帝扶了韩宗道,看了受伤的俩儿子,摆手叫两人下去治伤去了。 林雨桐才说去看看这俩的伤情,林克用一摆手叫青牛先生去瞧了,得!还是没能脱身。 韩宗道一扭脸冷笑着看向卢度世,“这些年缩在壳子里不冒头,而今怎么就忍不住冒出来了?” 卢度世不慌不乱的,“是!成王败寇,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是,陛下,你赢了吗?” “朕哪里输了吗?” 卢度世指着京城的方向,“韩、林二人救援了你,那京城谁去救。”他哈哈大笑出声,“老夫早就猜到了,韩、林二人必是会及时回援的。那老夫怎么可能不算计好呢!本就是兵分两路,一路奔着你,一路奔着京城。此二人要么只能救其一方,要么兵分两路,一人驰援你,一人驰援京城。若是只救一方,会是什么结果呢?救你,会丢了京城;救京城,则你和皇室性命难保。若是兵分两路救援,那哪边的胜算都是五五。我们依旧有一搏的机会。哪怕不能叫皇室陨落,那么,折损一半皇室,我们是办的到的。却没想到呀,你们兄弟情深,他们是救你而舍了京城!那么,京城而今是谁的天下呢?!” 这话一出,不少人变了脸色。 可贵太后、文昭帝、皇后,连同韩宗道林克用,都没有多余的表情。 是啊!谁在救京城呢? 听!马蹄声阵阵,自南边来! 探子来报,“有数百人马直奔营地,可要阻拦?” 贵太后一下子就转过身,朝南边看去! 文昭帝摆手,“不拦,放行,快!” 近了!近了!能看清楚旗帜了! 那旗帜只两种,一种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北’字,一种上面有一个个大大的‘南’字!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南北翼国公?” 什么?南北翼国公? 桐桐才要看林克用,一扭脸就见贵太后疾步的朝南走。 近了近了又近了,能看见两个老者,一个身材魁梧精神矍铄,一个精干内敛行动利落,两人勒住马,从马上一跃而下,也朝贵太后走了过来。 三人走的都不快,一步一步踩的特别扎实。相隔几步远,两个老者缓缓的单膝跪地,口称:“嫂嫂!”【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20-1030 第1021章 天地情怀(39) 南北翼国公竟然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那自然,京城的事便有不成。 卢度世不住的摇头:“疯子!疯子!疯子!”他看向文昭帝,“你将自己的命和京城的安危,全寄托于韩、林两家,此为大不智!你跟太祖一样,为豪杰,为英雄,然并不是好的君王!并不是好的君王呀!” 文昭帝看着远处的三位老人,叹道:“你们只谈利益,从不知情义为何物。自然便不必知道,生死可相托是什么样的感情。”说着,便将身上佩戴的所有帝王的佩饰都摘了下来,而后走了过去。 桐桐就看见文昭帝到了那两位跟前,双膝落地,跪在了两位老者面前。 这两位老者面色严肃,但还是站着受了这个礼,而后一人一边将文昭帝扶了起来。 太远了,听不见说的是什么,但这怎能不让人动容呢? 林克用扭脸看自家闺女,“你祖父来接了,准备准备也该回京城了。” 是!当年的案子究竟如何,得在宫里审问。 但桐桐并没有拜见这个祖父,因为林重威和韩冒劼一起,上了龙辇了。十数年了,西北如何,西南如何,再有折子,可那不直观呀。有太多的话要说,有太多的事要问,桩桩件件都是大事,那见晚辈的事自然就是小事了。 林宽过来找林克用禀报事情,桐桐才趁机跑了,得问问四爷伤着了没有。 怎么会伤着了?补刀,甄别哪些是该留活口的,哪些的该杀的,又没冲到前面去,距离战场那么远,怎么可能伤着? 桐桐伸手抓了他的手腕号脉,确实是没伤到,这才收了手!两人绕过去看大皇子和二皇子去了,这俩到底伤的咋样呀? 林克用余光看着,先是看着她抓了人家郎君的手,再一看:哦!号脉呢,那没事。 他转过脸专心的听林宽说话,“你刚才说什么?” 林宽朝战场指了指,“没有咱们怕是也没事!您没看哪儿,猎狗分食了马,愣是把骑兵给毁了,马都吓疯了。要么不要命的跑,要么打死都不跑……” 打仗的都知道,这马要是突然尥蹶子了,那人就心慌了。 林宽一脸的惊悸:“谁想出这么个损法子来?忒凶残了一些。” 能是谁? 林克用还没回话呢,青牛先生走过来哼了一声,“能用这法子,必是用毒高手!这药配的,可真是高明呀!”说着就斜眼看林克用,敷衍的拱手:“恭喜恭喜!令爱千金天赋异禀……” 胡说!孩子只是好奇配点药而已,怎么用那是孩子能说了算的吗? “再说了,孩子在府里,若不是你给推荐医书,她上哪学去?我还没问你呢,你给我闺女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青牛先生一口气差点没憋过去,“枉林伯爷也是饱读诗书之辈,竟是不知道这自来药毒不分家!一样的药典,人家悟出来的是怎么治病救人,你家孩子悟出来的是怎么害人,这是在下的过错?” “谁告诉你毒药是害人的?药并无善恶,就跟兵刃无善恶一般,只看谁在用,用在什么地方了。怎么就成了我家孩子悟出这个来就是害人的呢?你这就是污蔑!我警告你,我虽然不是很在乎我闺女嫁不嫁的出去,但你要是想这么毁了我家孩子的名声,这事可不能干休!”所以,管好自己的嘴! 有人无意间听见了这话,悄悄的离林克用再远一点:你家女郎君的名声……呵呵!回了京城就知道了。 那可不!这不是就回了京城了么? 该押解的押解回去,押解回去就都知道了。 路上只三天时间,桐桐没去陪贵太后,而是被皇后拘在身边了:“见到两位老国公,贵太后怕是又想起往事了。叫老人一个人呆着吧,她想一个人呆着。” 嗯!林雨桐抬手给皇后摁着,“您得出了京城就一直没怎么休息好,趁着路上这几日,您养养神。放心吧,我哪里也不去,您只管安心的睡您的。” 于是,皇后踏踏实实的睡了三天,进京城的时候都已经是第四天晌午了。 梳洗用饭,而后宣召京城内四品以上文武百官上朝,这有些事当然得往明白的说。 皇后叫了四爷和平王三公主,“你们去宫门口,替我迎迎显德仙姑和李、王两位真人。” 显德仙姑刘南德是四爷的生母,是武昭帝的嫡妻,是为皇后。因武昭帝驾崩,她又是弟媳妇,本是要安排一处行宫安置的,但她拒绝了,并做主将亲生儿子和庶子庶女都给扔宫里了。 这事做的极有决断,事实上,叫圣上和皇后这么养着,免了孩子们的尴尬,解了子孙后代之危。而且,出家了就是出家了,不掺和皇家事务。对儿子的事真就不管,皇上是打是骂,病了伤了,都一盖不言。一切都交给帝后来打理! 是个不尽职的母亲吗?不是!唯爱子才会为其长远计。 四爷站在宫门口,看着三辆华盖马车缓缓的近了宫门。跟平王和圣荣一起,先往第一辆马车跟前去了。 一个中年道姑笑着撩开车帘子,从车里出来一个姿容中等的女子,她长了一副端正的容貌,神态端庄,姿态娴雅,看过来的眼神温和慈爱。 见四爷伸出手了,她也就伸手扶住,下来之后打量平王和圣荣,两人口称‘仙姑’,她便朝后指了指,“去后面接两位真人吧。” 两位真人是平王和圣荣的生母。 等人走了,她才上下打量四爷,然后眼神落在四爷的左手上,“伤可好了?” “已然无碍了。”四爷扶着人下来,换了宫里的凤辇往宫里去。在路上,四爷就问说,“您身体还好吗?山里寂寞,等儿子分府了,接您回来。”刘南德只浅笑了一下,“以后分府了,常去看我就是了,又何必住回府里呢。我住在山里挺好的,怎么能算是寂寞呢。”说着,就伸手从仆从要,“把匣子递给我。” 是! 边上跟着的仆从果然是带着匣子的,递过来之后她又递给四爷:“这是送你的,瞧瞧。” 什么? 四爷伸手打开,里面像是一册书。但这锦缎做的封面一个字都没有,他将书取出来,将其翻开,映入眼帘的是画。画中是一个少年,一身短葛,背着箭囊,看样子像是在山里。画中人一手水囊,一手弓箭,他的头仰着,像是在专注的看树上的鸟儿。 看画中人的长相眉眼,看表情神态,看的出来这是个英俊又阳光的少年。 刘南德轻声道:“这是你父亲!我知道,你看过你父亲的画像,在奉先殿里。但是……那是做了帝王的你父亲,不是真正的你的父亲!”她的手伸过来,轻轻的从画册上划过,“这……才是你父亲的样子。” 四爷翻到下一页,是少年叼着狗尾巴草,躺在树杈上睡着的画像。 再往下翻,是少年骑在墙头,一边是举着棍棒的家丁,一边是冲着他汪汪叫的狗子。 不用往下看都知道,这曾经是个活泼到淘气的少年。 刘南德不好意思笑笑,“我也想着,你父亲没的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大,还不会说话……我想叫你记住你的父亲!可父亲是什么样的,是古板的,是板着脸的……你父亲从不古板,也从不会板着脸……我给你画不出那样的父亲……但我想,你的父亲是他,他本来是什么样子的,就该叫你记住他是什么样的。他……还没来得及变的古板,也没人给他时间叫他慢慢学会板着脸……就被人给害了。但他若是活着,一定是个好父亲。你想去爬树,他会带你去爬树;你想去玩耍,他能带着你一起玩耍……他自幼丧父,太祖将他当幼子一般宠爱,惯着的时候多,苛责的时候少……” 四爷能说什么呢?此人去的时候是个刚度过少年期的青年,他永远留在了最好的年华里。在宫里为什么少有人谈呢?因为太心疼了。不论是贵太后还是太后,亦或者帝后,都绝口不提。 不是不怀念,而是提一次,疼一次。 四爷就说,“都没忘!没人敢忘,也没人能忘。”他就说,“您放心,父亲还有我,还有我们,杀父仇人,儿子必手刃之!” 刘南德笑了笑,没再言语。 到地方了,皇后站在外面亲自接了出来。刘南德搭着皇后的手跳下来,“嫂嫂。” “嗳!”皇后上下打量她,“看你气色好,我心里就踏实了。” 刘南德抱着皇后的胳膊,“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过好每一日,然后再将外面的事都一件一件记下来。等将来到了那头,我好跟济世说这些热闹呀!” 皇后的眼圈马上就红了,她抬左手攥住抱住她右臂的妯娌的手,“走!随我去大殿。”说着回头又看李、王两位真人,“都跟上!老三、圣荣扶好你们母亲。” 这两位都清瘦的很,也沉默的很,由两个孩子搀扶着,进了大殿。 这一行一进来,大殿里比刚才更安静。 刘南德看到了韩宗道,韩宗道鼻子一酸,跟刘南德互相见礼。 一转脸又看见林克用,林克用的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两人一个拱手,一个福身,一如当年年少。 等刘南德看见韩林两位国公,什么话都没说,却走过去,缓缓的跪在两人身前,额头抵着两人的膝盖,哭道:“叔父……叔父……你们当日要在京城该多好……你们当日要在京城该多好……叔父,再没有济世了……再没有济世了……” 韩冒劼拍了拍刘南德的头,可能说什么呢?那个孩子没了呀! 皇后将人扶起来,“莫哭了,事总要水落石出的。” 大殿之上,满朝文武位列两班,在丰宁押解回来的重犯和参与京城谋反之案的,都被押解了上来。帝后端坐中央,两边分别坐着贵太后和太后,刘南德陪着太后,长公主陪着贵太后。再其次,两边分别安置了座椅,坐的是韩、林两位国公,韩宗道和林克用站在各自父亲的身侧。 而桐桐和韩嗣源,则跟着皇子皇女连同长公主的三个子女,侧向而立,能看清楚大殿里的情形。 大理寺卿左传典站出来,就问说,“陛下,此案谁审?” “是啊!谁审呢?”文昭帝摇头,“事发在皇宫大内,你们都怕呢!怕审出什么来,是吧?行!今儿朕找个不怕的来,来审理这件案子。”说着,就顿了一下,扬声道:“永康郡主林楚恒,你上前来。” 桐桐愣了一下,再抬起头,都朝她这边看。 林重威一扭脸就看见一个哈口气都能吹走的女郎君,见她先是愕然,而后一步一步从侧面走了出来,拱手对着上位,“儿在。”看着跟没吃饱饭似得,但好歹气度天成。 他皱眉,陛下是想叫这个孩子来审这个案子?成吗? 文昭帝就说,“因牵扯内宫,大臣不敢审!而朕是既得利益者,朕不能亲自审!且朕和在坐的人,都有嫌疑,也都是苦主。嗣源呢,他随他父亲的时日也不少,是否受了他父亲的一些影响,对一些事有偏见,也未可知。唯独你,你在宫里的时日短,你父亲久病在床不清醒,过往的事你一盖不知。所以,这个案子你来问,可敢?” 桐桐看向贵太后,贵太后点头。 她又看向皇后,皇后还是点头。 再一瞟,四爷微微颔首,她便端正的站好,而后缓缓的跪下,“儿敢!” 好!“今儿这就是大堂,大殿内外,不管何人,你都问得!”说着就看刑部和大理寺以及秘书丞,“记录!” 是! 于是,大殿两侧,又设置了桌案,有书吏跽坐在大殿上,手里抓起了笔。 桐桐转过身来,视线从大殿里的群臣中挨个扫过,而后才将视线落在卢度世身上,这才缓缓的走过去,蹲在卢度世面前,跟他视线相平,“老人家,按照年纪算,您该比我祖父和太祖还年长一辈,可对?” 卢度世看向这个小小的女郎君,而后颔首,“当然!老夫年长。” “听说您是老柱国公的知己密友?”桐桐一脸好奇的看对方,“是真的吧?” 卢度世看了贵太后一眼,而后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们乃是同窗,相交莫逆。” 桐桐叹气,“所以,你们便是主谋,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只有谋还不行呀,你们缺一个动手的人!你能告诉我,是谁亲自动的手吗?皇宫大内,任何饮食都有专人验看亲尝……是谁的手送到太祖和先帝的嘴里,才不需要宫人验查的?” 这话一出,满大殿都屏住了呼吸:这小小一女郎君,一开口可就问在了最要紧的地方了!就差没明说,宫里有内应,地位非同一般! 第1022章 天地情怀(40) 桐桐看着这个老者,“你们一定非常了解太祖的习惯和先帝的习惯!先说太祖是怎么没的?首先,不可能慢性毒药,为何呢?因为太祖与老国公一起中毒,太祖暴毙,老国公当时一定毒发了,只是被发现及时救过来了而已。这要是慢性毒药,不会都在那一刻爆发,因而,这必是一种烈性毒药。 可巧的是,我父亲曾昏睡了十数年,我自来体弱,钻在医书里的时间不长,但还算有所得。瞧病这个事,我没试过!但自问药上,我还是有几分独到之处的。我看了当年刑部、大理寺、以及太医对中毒一事的记载,如果判断没错的话,这该是一种蛇毒。此蛇生活在东南山里!而恰好,南唐彼时正在东南。我就想,这药跟南唐是否有瓜葛呢?” 说着,朝外喊了一声,“将宋皇后请上来了。” 大殿里一静,宋皇后不是丢了吗?这是又从哪给找出来了。 然后果然就见宋皇后被带上来了,看不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刘云摁住宋皇后的肩膀狠劲一压,对方吃力不住,噗通一声给跪下了。 林雨桐这才去看宋皇后,“你是个不甘平庸的女人!大陈崛起,南唐偏安一隅,你没有颓废,宋家这样的家族在乱局里追杀我父亲这件事,就足以说明,你连同宋家一直在寻求机会,想要恢复大唐的荣光。但你是个识时务的人!在南唐的局势眼看不好的时候,你将你的儿子果断的藏了起来,以防不测;在南唐的局势已经到了末路的时候,你果断的毒杀了你的丈夫,南唐末帝,以求自保;到了大陈之后,发现大陈内部依旧是暗潮涌动,于是,你跟世家本就没断的联系又有了。他们扶持你的儿子,你手里有大笔的财富,你们有合作的基础。这些选择,以你的立场来看,都不算是错的!那么而今,我想你依旧不会选错的!大陈没有什么世家了,你除了前朝末代皇后这个身份可以依仗,再无其他了。大陈两位帝王,死于南唐所产之毒,你若还是保持缄默,那么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找了一条死路!不仅仅是你,就连你的女儿,你那儿子,都一样,都得死!别觉得把你儿子藏起来就万事无忧了。世家都能找到你藏起来的人,那你猜,我能不能找出来!树倒猕猴散,世家若不在了,谁还会替他们保守秘密?供出南唐太子便可获得荣华富贵,那你猜知情人会不会用你儿子来换富贵前程。” 宋皇后抬起眼睑,看了林雨桐一眼,“你不用管威胁我,到了这个份上,我自是会说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讲!” “第一,得保证我们好好的活着。我要去安乐候府,做太夫人,我要照样享受前朝皇室待遇。” 文昭帝点头:“可!” “第二,我得接我儿子回来,安乐侯这个爵位是他的!” 文昭帝还是点头:“可!”宋皇后便不再求其他了,只颔首,“十五年前,确实有人从南唐求过宫中秘药,那药叫碧青,从蛇毒中提取而来。此种药有一别的药没有的优点,那便是有浓烈的竹香味!” 贵太后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碧青!竹香味?” 宋皇后点头,“是!就是竹香味。此药原本是宫中用于防蛇虫鼠蚁的,只需要微微一点剂量,混合在香料之中,点燃之后,便能杀虫。这是下面的人找来的,做主子自然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东南多山多蛇虫,人不在屋内的时候将这香料点燃,杀虫之后,屋内只留下淡淡的竹香味儿,散散就没了。这样的味道对人的危害不大,也从未曾有人想过,服用这种药会是什么效果!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宫内有碧青的,但是既然要了,我也没多想,只以为弄回去是配药的,便给了小小一瓷瓶,一两左右的量吧。” 林雨桐问她:“此药你给了谁?” 宋皇后摇头,“我在后宫,自然不能见外人。但是,我身边的嬷嬷说,她叫人留意了,他言说看见那位相公身边的随从,他身上的荷包上带着‘崔’字样。” 崔? 林雨桐转脸又去看在卢度世边上的一位老者,此人叫崔文宗,乃是清河崔氏的老家主的兄弟。 但她没问崔文宗,而是继续问宋皇后,“你们能合作,你能相信他们肯跟你合作,我想,你手里一定有什么东西。钱财?他们需要,但是这不是唯一?你儿子?这对你重要,但对人家并不重要!如果需要,他们能制造出十个八个的南唐太子来。所以,这两者都不是!你手里一定有他们跟南唐私下来往的把柄,可对?” 宋皇后沉默了半晌,这才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木牌了。这牌子古朴,像是个老物件。就见宋皇后轻轻将其掰开,这木牌便分成两块,内里掉出一张薄极了的绢帕,帕子上用黑线绣的密密麻麻。宋皇后捡起来,递过去,“你要的是它吧。” 果然! 林雨桐拿起来扫了一遍,然后叫了吕城吕公公,请他把这个呈上去。 文昭帝的面色很难看,冷笑着看着下面这些人。 林雨桐这才看崔文宗,“老先生,药是你打发人从南唐带过来的。想的挺好的,万一事发了,往南唐身上一推,你们能洗刷的干干净净的,可对?” 崔文宗闭眼,一言不发。林雨桐轻笑一声,“老人家可以不说话,你只听我说的对不对。这药得从南唐要,其一,就是为了事发好推脱的,其二,便是这种药其性特别。这样的药,有苦味,但更浓烈的是竹香味。这种味道,极具欺骗性。药下在哪里合适呢?只能是竹叶茶里。凡是各种叶子做的茶,味道难免有苦有涩,泡一盏这样的茶送到嘴边,谁会戒备?太祖简朴,在宫中又常在菜园子里住,也常在那边见亲近之人。那边的园里放着石桌石凳,石桌上放着瓦罐粗碗。那一日,石桌上的茶是竹叶茶,量很小。太祖用大瓦罐泡茶,那么一点茶叶自然全扔到瓦罐里了。等茶泡好了,且得等瓦罐不烫手了,他才能抱起瓦罐给他自己倒了一碗,又给老国公倒了一碗。太祖性格豪爽,自来也无品茶的习惯,倒出来茶不烫了,他必是一口饮尽了!而老国公又不同,他素来文雅,茶必要一口一口喝……这就是为何,当年一个暴毙,一个只是中毒的缘故。”说完就看向贵太后,“那么问题来了,太祖自来不饮茶,看那瓦罐粗碗,想来那瓦罐里常年放的该是凉沸水才是……到底是谁送了太祖竹茶?那个菜园子是掩映在竹林高墙中的,也就是说,这竹茶乃是有人就近取材了!太祖不奢华,简朴的很,而今有人采了竹叶制茶,这便如同采了野菜做饭食一样,是惠而不费的东西。他必是会接受的!这个人需得满足两个条件,其一,她能靠近竹林,敢在竹林中采摘;其二,她送给太祖之后,不拘是一片草还是一片树叶,太祖都极为重视,甚至于想要炫耀……” 贵太后眼睛重重的闭上了,而边上的长公主已然是白了脸了。 林雨桐就看长公主,“要说公主有心谋害,我不信。公主得想想,是谁给你出主意,叫你制作竹叶茶!你的茶,每一步都是你做的,没借别人之手吗?” 长公主的声音都在抖:“……是驸马带我去了一趟南山,南山有竹,竹沥、竹茹、竹根、竹实、竹菌、竹笋,这都是可用的。便是竹叶,也是能入药的。竹叶,只是微苦,但却无毒,不仅能做药粥,还能治失眠!父皇一夜一夜难以安枕……我想到驸马所说的,便采了竹叶回家,在家里做了竹叶茶。这竹叶茶做起来,我自然不可能总是盯着的。竹叶要用盐水浸泡,之后要晾着阴干,再之后还得放在锅里慢火炒茶,我怎么可能一直跟着呢。” “长公主送了太祖多少?” “炒糊了不少,从里面挑出来完好的就一小瓷瓶。”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感觉瓷瓶只巴掌那么大。 林雨桐又看向贵太后,“当日发现太祖暴毙之后,都谁进去过您那个院子?在封存的证物册子里,没有人提过那一罐子茶,也没有人提过有一个放置了茶叶的小瓷瓶。” 贵太后的眼睛没睁开,“当日,发现太祖暴毙,公主指责济世谋害太祖,要跟济世厮打,驸马抱住公主,公主挣扎……许多东西都乱了……当日,太祖跟老柱国公是用了饭之后才喝的茶。饭不是在小院用的,而是在御书房用的是御膳房的饭菜。回来之后才喝的茶!沸水是我烧的,茶叶是长公主和驸马亲自做的,喝茶的是长公主的亲生父亲,是驸马的亲祖父……” 谁能往那里想?谁敢那里想? “当时我顾着太祖,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天下不能乱!” 她一下子就捂住了胸口,只觉得心被什么攥住了。 林雨桐看向卢度世,“你们之恶,实乃十恶不赦!你们处心积虑的拉赵敬下水,再利用驸马,继而通过了长公主的手,毒杀了亲生父亲。驸马不无辜!那瓷瓶只有驸马有机会藏起来,那一罐子茶,也只有在这种挣扎中,才会无意识的摔了瓦罐!” 事本身并不复杂,只是因着继位者是金匡民,才让事情变的更复杂了。 长公主咬定了金匡民篡位弑君,很多人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太祖死了,新君继位了,很多人便不敢纠缠太祖的死了。 林雨桐抬手看向卢度世:“老匹夫,始末是否如此,你说!” 卢度世看着林雨桐的眼神颇为惊讶,“你小小年纪,从一味药便能抽丝剥茧,还原事情的始末,也着实是难得。”说着,就抬头看向上面,“没错,事情就是如此的。当时,城防营,京郊三营,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只要一声令下,扶持驸马登基,便可成事。”说着,就看贵太后,“可谁能想到,贵太后反对长公主和驸马继位,她宁肯将江山给先帝……” 贵太后点头,“当日京城迅速戒严,我便知道事有不好!要乱只在瞬息!怎么办?皇宫大内被层层围住……那个时候我便觉得赵家有不妥当。彼时,我们敢信谁?老国公中毒了,一直就没清醒。可别人不知道老柱石公没清醒呀!赵家有昏迷的老柱国公,便如拿着尚方宝剑。老柱国公在军中何等威望?只要赵家说金匡民杀了先帝,那谁都会信的!在他们看来,是有人要篡了太祖的江山……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要维护的其实才是贼子。怎么办?匡稷在外领兵,不在京城,太祖属意于他,可他连消息只怕都收不到!这还不算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已经有人上折子,说了,若是宫中再无懿旨,群臣可就要拥立新帝了!” 难怪呢! 一旦朝臣拥立了新帝,那这事就再无转圜的可能了。 朝臣败不起! 如此,皇室谁能活呢?便是长公主……结局也看的见呀!真要簇拥了驸马,长公主活不过三年就得被人害了。 刘南德的眼泪滂沱,“彼时,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贵太后哽咽难言,“济世是为了护住他舅父留下的江山,是为了他舅父的遗言和愿望,更是为了护住皇室至亲呐!他知道一旦登基,便是凶险重重,但他还得这么干。于是,他登基了。而后,有义想法子出京了,给他大兄送信去了。可京城之危怎么办?是有忠冒死周旋于诸位将军之间,说服他们,请他们不要被人煽动,等见到老柱国公再说。这才使得京城虽然危如累卵,但到底是局势没更坏。可饶是知道凶险,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生生的要了他的命!”说着,就恶狠狠的看向长公主,“你说,你给济世送过什么……” 长公主摇头,“没有!您将我圈在父皇的灵位前,就没有离开过呀!我没有害济世!我……我没有!” 林雨桐转过身来,“不是长公主,偏偏皇宫被围困,进出极其不方便。那么,这个害先帝之人是谁呢?此人须得跟世家一个立场……” 于是,众人的视线就落到四位世家出身的女子身上。 林雨桐摇头,“不是!我问过了,李、王两位真人当时不在宫里,先帝登基仓促,而在这之前,先帝有自己的府邸,两位真人带着还年幼的平王和三公主在府里,并未曾进宫。而显德仙姑之所以在宫里,一则,她是正妻。二则,她是贵太后的亲侄女,太祖骤然驾崩,至亲在侧是陪伴贵太后的。三则,贵太后也乐意留显德仙姑,因为仙姑所生嫡子手有残障,贵太后怕仙姑多想,也想多留在身边以张目,可对?” 对! “也不是萧、高二位贵妃,他们当年跟着陛下,虽不在战前,但也在大城中安置,因为都有孩子要抚养她们不在京城。” 两人点头,这事真跟她们无干。 众人一想也对,如此,皇宫中就没有旁人了。谁还会去还先帝呢? 若是宫人的话,先帝又不是愚笨之人,怎么可能不防备呢?真不是什么东西都随便用的!所以,他能用了,一定是极亲近的人给的。 还有谁呢? 文昭帝不由的把视线看向一直都没言语的太后,“母后,当日你在宫里!你可亲手给济世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济世机敏,除非你亲手递过去的,否则,他谁都不会轻易信的,哪怕是您派的亲信,他都不会用的。” 太后嘴唇颤抖,“你……你什么意思?难道能是我害了亲生儿子?” 是啊!亲娘没有害亲儿子的道理,所以,事情才卡住了呀,“先帝所中之毒跟太祖还不同,那就是很常见的一种毒。先帝在奉先殿被人毒杀……在这之前只您和先帝在奉先殿争吵,请问,吵些什么?” 太后就道:“追封他父亲为帝的事。” 林雨桐皱眉:“您觉得应该追封?” “当然不是!他继承了他舅舅的江山,凭什么要册封金家的先祖?没这样的道理。” 林雨桐就看显德仙姑,显德仙姑皱眉,“先帝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册封亲生父亲呢?之前母后说吵起来是为册封公公的事,我还以为是您想册封,他不同意呢!可你们都不想册封,那又为什么吵起来的?” 太后眼睑一垂,面色苍白,双手抓住扶手不住的颤抖。 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是太后说了假话。她跟武昭帝吵的必不是这个! 文昭帝急忙看她:“您到底跟济世说什么了?” 太后却一言不发,牙关紧闭,只任由眼泪肆意的流。 文昭帝缓缓的跪下,“儿求你,你到底跟济世说了什么?” 太后缓缓的睁开眼,“在我去见济世之前,赵敬给我送过信。赵敬在信上说,你距离京城只一日路程了,眼看就回来了。而济世却有禅位之意!赵敬说,一旦禅位呢,济世和济世的三个孩子就都活不成了,子子孙孙都活不成了!我就说,叫济世改姓陈,自此跟你切割开来。” 文昭帝的脸一瞬间白了彻底,“赵敬的话您为何要信?” 太后又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桐桐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年太祖忙着打仗,贵太后是跟着太祖的。而太后却在大后方,只能托付给老柱国公。赵敬又跟太后年纪相仿,这一个门进进出出的……必是他们之间有别人不知道的情愫。 所以,太后对赵敬跟别人不一样!可这个话却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就听太后说:“我当时就是想叫他好好当皇帝,用赵敬的话说,他禅位了,你登基了,你们兄弟最后还是要阋墙的,子子孙孙都要争斗到底的。与其让我将来痛失儿孙,那就不如让我死了干脆!” 所以呢? 文昭帝抓住太后的胳膊,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您以死相逼,不叫济世禅位?” 是!太后哭嚎道:“我是带了一壶酒去!但那只是酒呀!进去之前,我还喝了一口,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哭道,“是他……是他自己选了死路!” 不是!四爷摇头,一个那般顽皮的孩子,是不可能自己去找死路的。 桐桐看太后,“谁陪着您去奉先殿见的先帝?您喝完酒之后,那酒壶呢?你交给宫人了?” 没有!太后急忙给道,“酒坛子是新打开的!我亲自倒出来喝了,证明酒没事!便叫人拿了酒壶和杯子来……” “酒壶是什么样的酒壶?杯子是什么样的杯子?” “酒壶就是我常用的酒壶,杯子就是我常用的杯子……”太后道:“拿过来之后,我亲自给酒壶里添的酒,亲自提着,在奉先殿外,自己倒了一杯,又喝了……这才端了进去!” 四爷将手中的书册打开,之前朝后翻了翻,有一副画闪了过去。他重新翻出来,递给桐桐。 桐桐朝图上一看,是一个少年偷酒喝的样子。好好的酒杯不用,总是拿着酒壶往嘴里倒。 她将图画举起来,“先帝惯常喝酒,是否一直是如此?” 林克用和韩嗣源不住的点头,是!就是如此!嫌弃酒杯小,爱拿着酒壶往嘴里倒。 桐桐便明白了,而今的酒具多是沿用唐朝的,水壶一样的那种不太用,倒是那种双耳把手,只中间一个进出口的那种多些。那种器具精美华贵,迄今为止,太后好似用的都是这种酒具。 这种酒具,想用它往嘴里倒,就必须用嘴放在器具口。要是一个壶嘴的形状,那挨着不挨着嘴,都能倒进去。只这种的不能! 若是有人把毒事先抹在了这个口上,哪有不中毒的道理? 左传典忍不住问说:“那若是如此,为何当时找不到酒具呢?” 林雨桐看向太后,“……这种毒药暂时是死不了的!先帝知道中毒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打碎藏匿了酒壶……不为别的,只为了保护亲生母亲!他知您不是有意的,他不想叫您知道是因您之故害死了他……他不想叫您愧疚的活着……只是如此罢了……” 太后一愣,继而嚎啕出声,指着外面,“本宫宫里的人只管带去……本宫竟不知杀子仇人就在身边……就在本宫的身边啊!” 四爷指了指一直跟在太后身边的那个嬷嬷,“钱嬷嬷,是你吧?” 太后愕然:此人跟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了! 四爷肯定的很:“是赵敬的人吧!” 钱嬷嬷抬起头,手里的簪子朝着太后的脖颈而去…… 第1023章 天地情怀(41) 桐桐看得见那簪子戳了过去,都朝那边看呢,都看见了。 文昭帝跪在太后身前,跪的时间长了,打击太大了,瞧着有些恍惚。皇后距离还是有些远的,这里有潜意识里能救她的,也有觉得能救但是不想救的。一如两位老国公,一如韩、林二人。 但谁也没想到,出手的会是刘南德,她一拉一送卸掉了钱嬷嬷的胳膊,直接往后一推,将人给掼到地上了。紧跟着侍卫才扑了过来,摁住了钱嬷嬷。 这可当真是意外的很! 刘南德是谁?是武昭帝的结发妻子。太后是害死了武昭帝的间接凶手,她是武昭帝的母亲,也是文昭帝的母亲,若是这么着不死,那谁又能把太后怎么着呢? 可刘南德还是抬手救下了太后,为什么的? 林雨桐就觉得好生可惜,若是刘南德为后,她何尝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呢。 这般救太后,能为什么?难道叫这么多人看着,太后就在圣上的面前被人杀?忠孝节义,礼义廉耻,这八个字哪个做到都不容易。 孝之一字,何等要紧?大陈皇室不能叫天下非议。 太后究竟如何,那是可以关起门来说的话,但是当着满朝的文武,却不能看着刺客弑母而无动于衷。 皇后的眼泪不住的落,弟妹如此,何其艰难? 太后惊惧之中,拉着刘南德的手只不撒手。 林雨桐收回视线,看着被押过来的钱嬷嬷。此人不能在这里审,她知道的隐秘太多了,不能把皇室的脸丢出去。 包括堂上的这么些犯人,都可以押下去。聚在一起什么也审不出来,只能分开审,为了保命,也不怕人知道他都招供了什么,自然什么都会说的。 在大殿之上,把当年传位的事情讲明白了,就足够了。 桐桐扭脸看韩嗣源,韩嗣源便走了出来,大手一挥,人便被带下去了。他没请旨,亲自押着人回了监狱。 韩冒劼从这俩孩子身上收回视线,心里不由就有些欣慰。孩子在宫里被教的很好。只这份分寸的拿捏,就难能可贵。知道事办到什么份上是合适的,这便足够了。 文昭帝站起身来,踉跄了一下,皇后一把扶住了,他才转过身来,看韩宗道和林克用,“几个孩子不是当年事端的当事人,还是你们去吧!你们去处理后续去吧。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参与会审!” 领命! 桐桐就知道,自己只能参与到这里了。 朝臣都散了,林克用也忙着差事去了,桐桐去哪?她看四爷,四爷站到他的位置上去了。那自己去哪呢?也只能站回自己原先的位置。 大殿的门关上了,里里外外的,除了自家人谁都不留。 贵太后看向长公主,长公主起身跪下了,跪在贵太后面前。 贵太后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长公主,“你父疼你、宠你,从不曾过多的苛责你,可你呢?你呢?你是怎么回报你的父皇的?”长公主俯在地上,不住的摇头,哀哀哭泣:“儿臣不是有意的!儿臣不是有意的!” 是啊!你不是有意的,你就无罪吗? 可若是非要治罪,又怎么治罪呢?难道不是因为她成了长公主,才成为人家的目标,将一生给搭进去了。 结束了乱世,救人于苦痛,救世于战乱,可结果呢?世上的所有苦痛好似都叫自家担着了。 贵太后捂着胸口,但还是一字一句的道:“从今以后,圈长公主于府内,终生不得出,不得赦!” 长公主愕然的抬起头来,“娘——” 贵太后背过身去,不看她,只抬手一挥,“叫人来,把她带下去吧!” 长公主膝行过去,抱住贵太后的双腿,“娘——娘——儿这就将赵家人杀干净——儿这就去为父报仇——” 贵太后挣脱开长公主,“晚了!晚了!便是杀尽赵家人,你父皇能活着吗?况且,你是谁家人呢?你难道不是赵家人?杀的尽,赶的绝吗?” 长公主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过来抱着韩冒劼的腿,又扭脸看林重威,“二叔三叔救命!阿娘要圈了儿!” 韩冒劼抬手揉了揉长公主的脑袋,一如她是当年那个娇蛮的女孩儿,“孩子,听话,去府里呆着吧!府里安生,少是非,自由自在的过你的,好不好?” “我不要!二叔我不要!”哭着又伸手勾林重威,“三叔,我不要——” 林重威呵斥道:“休要再哭!你不要,那你说,要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道理你不懂?要么,乖乖的回府去,要什么有什么;要么,跟我去西北,西北有庙宇无数,安置你的庙宇总是有的!那里骑马三五天不见人烟……你要去吗?” 长公主不敢哭了,只不停的摇着韩冒劼的衣摆。 韩冒劼低声道:“回府去吧!以后按照你心里的喜好活……除了不能出来,其他的一切依你!” 长公主看向三个孩子,“我不能出来,那孩子呢?” 贵太后呵斥道:“犯错的是你,不是孩子!你的错你该圈,孩子们没错,自然不用圈。”说着,就看向两位国公,而后又看文昭帝,再之后招手叫小辈过去,“都过来!都过来,哀家有话说!” 桐桐随着皇子皇女过去,跪在最后。 贵太后拉着文昭帝的手,“济民——” 济民是文昭帝的字,而今没几个人敢这么叫了。文昭帝跪在贵太后身前,拉着贵太后的手,“舅母,您说。” 贵太后跟两位国公对视一眼之后,这才道:“世家之恶,我跟你的心是一样的,恨不能诛其九族以泄心中愤恨……可是,儿啊,太祖当年便极力的更改律法,株连此法,太祖觉得这是不人道的!谁的错谁担着,不杀无辜之人。但是,凡是家中有作奸犯科之人,其三代不许为官,不许入行伍,这也是太祖留下来的话。” 文昭帝嚎啕出声:“舅母——舅母——儿心里憋的慌——儿心里憋的慌——” 贵太后攥着文昭帝的手,“你舅舅当年就说过,做帝王便是要克制!不仅要克制欲望,还要克制情绪,情感……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得去克制。我儿若是一凡夫俗子,这一怒不过是仇人血溅三尺。可我儿是帝王呀,帝王一怒,天地震动。所以,才越发要克制自己。太祖临终说,天下不能乱。天下而今自然是乱不了的,就算是把世家都屠杀干净了,天下也是乱不了的。那么,这便能因此而屠杀干净吗?你舅父所期望的天下,不是这样一个天下。我儿可明白?” 明白!儿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贵太后则抬头看向三个外孙,“这话你们都听见了,这话是我说的!不株连,赵家其他人在西北、西南两地,便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了。除了不能随意的离开当地,子孙三代内不能为文官入行伍之外,其他的跟当地的百姓无不同。而你们,父母皆有罪过,那你们也一样,不得在朝中任任何官位。” 文昭帝道:“舅母,三个孩子无辜!但一则,他们是舅舅的血脉;二则,老柱国公于国有大功,不能叫其后人都没了下场。因此,赐德广安平侯,德毅其伯爵爵位不收回,不参与朝事,无朝廷俸禄,但朕会赐老柱国公祭祀田,由其后人经营打理……” 林雨桐便懂了,给爵位是给他们张目的,省的谁不长眼欺负了这三个孩子。不给俸禄,也是惩罚之意。标志着他们跟其他的勋贵不同!但是呢?他们以后怎么办呢?靠什么生活呢? 文昭帝奖赏了老柱国公,褒奖其功勋。赐给祭祀田,那必是极大的一份产业。这哥俩做为后人,打理这一份产业,再加上长公主府这些年的积攒,可以说,只要不折腾,这一生这哥俩都能富贵无忧。便是子孙后代也可以无忧了,毕竟祭祀田这个东西,又不需要缴纳赋税,只要经营的好,养子子孙孙问题不大。 贵太后是罚,这是因为文昭帝不好去处罚太祖的后人,于是,贵太后替文昭帝把他不好处理的事给处理了。 文昭帝是赏,这是因为贵太后再是如何,对血脉至亲都有几分放不下!可一心求公正的贵太后没法给这几个孩子安排以后,那文昭帝就要把贵太后不放心的事给安排妥当了。 而后贵太后看向太后,“你为帝王生母,除了哀家,谁也不能处罚了。可你是两位帝王生母,又能怎么罚你?”她叹了一声,“你出家吧!南德离宫之时,你与她同去!她是去修行去的,你陪她去修行。她是你的儿媳,在你身边侍奉,你也不算是膝下空虚。既然出家,此生便不要回宫了。等将来终老了,你也不要入皇家陵地了,葬回老家,与妹婿合葬吧。彼时,恢复公主之尊位,妹婿为都尉驸马,不得加封!” 太后愕然的看向贵太后,“嫂嫂!” 贵太后看着她:“济世不只是你儿子,还是我和你兄长的儿子!”你却生生要了济世的命! 别的事她不想问了,打发的远远的,此生都别出来,省的给儿孙惹麻烦。 刘南德站起身来,扶住太后,“母后,咱们走吧,近些日子,宫里怕是得清洗一遍,您在宫里住着也不安生。跟我走吧!” 太后不得不站起身来,由刘南德搀扶着往出走。 桐桐就听刘南德温和的跟太后说话,“天冷了,儿媳正给济世做棉鞋呢,正好,您帮儿媳看看做的可合适。以前我给济世做的,他都说没有娘做的舒服……可到底是哪里不好,儿媳现在也没处问去了……是啊!舒服不舒服,他也不能试了!也不知道捎给他……他到了那边要是穿着不合适,该怎么办?还有衣裳该做了吧!他不爱穿大毛的衣裳,嫌弃累赘,他那人,天天的来回窜,一点也不知道啥是冷。可到了那边……怕是冷的很吧!人家说了,比父母先走的,那都是罪人。到了那头是要受罚的!可你说,他要是受罚了,冤枉不冤枉?他那么个性子,如何忍的了这般的冤枉。母后啊,您将来到了那边,您一定得跟人家说清楚,他不是有意撇下长辈先走的……他不是不想孝顺呀……这来龙去脉,您得给阎王老爷说清楚!” 太后的手开始抖了! 刘南德像是没感觉一样,继续扶着她往前走,“母后,山上挺好的,可清净了。我那边的屋子都是按照我们新房的样子准备的……对了,新房是您帮我们布置的吧!您去看看去,跟您当年布置的,到底哪里不一样?我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又想不起来……也是,我们才在一起好好的过了几天呀,新房我都来得及看明白,他这狠心的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这一去挺突然的,您先住我们的新房,我在榻上凑活凑活!您容我几天功夫,叫我给您布置一间屋子出来。您的喜好挺杂的,我在您身边伺候的日子也短……要不,干脆按照济世的喜好给您布置一间屋子,您想济世了,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些物件!吃饭的时候,碗一端到手里,您就会想,吃饭的碗颜色怎么这么闹腾呢,谁家吃饭端这么个花不棱登的碗呢?喝水的时候,您会想,一年四季都不喝热水,那胃肠只怕是铁打的。朝外一看,树那么高,也不知道济世是不是又窜在哪棵树上打盹去了,不知道喊一声,他会不会应答呢。有时候稍微一点响动,您都会想,是不是他又不走门,翻墙翻窗回来了……真的,住过去您就知道了!只要心里记挂,济世就永远活着。” 该上轿辇了,太后看着宫人掀开帘子,不由的朝后退了两步。 刘南德笑道:“他大了,也做了皇帝了,再不会像是小时候一般藏起来又猛地钻出来吓人一跳了,您上去吧,济世没藏在里面。” 太后连呼吸都重了,但还是坐了上去。 刘南德又跟她商量,“东街有一家酱板鸭,济世特别爱吃。路过的时候咱多买些,今儿回去,咱就吃酱板鸭。吃一半藏一半,指不定济世馋了,晚上回来到处翻腾的找板鸭吃呢。” 果然,太后当天晚上就听见风声里夹杂着各种响动,像是谁在翻箱倒柜。 山里的风本就野的很,鬼哭狼嚎的,在加上这悉悉索索的声响,她一晚上都没能合眼。 一早起来,就听见儿媳妇在外面喊:“母后,您出来看看,是不是济世昨晚回来了……” 后面的话还没听见,太后便晕过去了。 王真人小声问:“要报给宫里吗?” “宫里正忙,只是病了而已,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刘南德就说李真人,“济世爱喝红枣粥,你亲自去熬吧,等太后醒来就呈上去。” 李真人特别利索,转身就去了。 王真人就道:“那我喊丑姑来给太后看诊?” 去吧!桐桐和四爷一大早就奉皇后之命给太后送东西,结果到了鸣翠山才知道,太后晕过去了。 刘南德含笑坐在床榻边上做针线,见了两人就招手叫两人过去,“回去就说,这里不用圣上和皇后担心,一切都挺好的。” 桐桐的视线落在那针线上,粗布的衣裳确实是男装。 太后醒了,李真人马上捧了粥出来,刘南德亲手捧了,又喊王真人,“拿了糖罐子来,放两勺糖。” 红枣粥,这么浓的枣香味,还放糖呀? 刘南德一边搅一边道:“……济世呀,都那么大的人了,竟是戒不了吃糖的毛病。每次都放两勺,稍微舀的少一点,他都不乐意。您尝尝,是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太后一口一口吃下去了,眼睛都没睁。 桐桐和四爷就慢慢的退出去了,是当时就死了好受呢?还是如现在一般,日日受这般煎熬好受呢? 里面刘南德的声音在外面还能听见,“您吃这一点怎么行呢?照顾不好您,我怎么跟济世交代!您看,他临走想的都是怎么样销毁了证据,省的叫人知道这里面有您的事……可见,他孝顺呀!他孝顺,我就得孝顺,我怕将来他怪我!” 两人站在外面都没言语,直到太后吃了一大碗甜甜的红枣粥,刘南德这才出来了。 送来的都是常用的东西,两位真人去安排去了。 刘南德这才带着两人在女观里转悠,“你们也看了,这里挺好的!山下有人守着,女观外围,住的都是女卫,野畜也靠近不了。这里的供应是最好,一直没缺过什么。” 四爷点头,是挺好的!冬暖夏凉,只要能耐的住寂寞,这里便是世外桃源。 刘南德就问说,“可是还有什么要叫我知道的?” 桐桐就道,“我爹和二伯昨晚连夜审问了卢度世和崔文宗……还有那个钱嬷嬷。主谋就是卢度世和崔文宗,他们是乾坤会的首脑人物。至于那个钱嬷嬷,也交代了,太后与赵敬之间有私情,钱嬷嬷是知情者!而钱嬷嬷在宫外有男人,是国公府的管事,就是那个在驸马死了之后,服毒自杀的赵丙。” 刘南德皱眉,“与赵敬有私情……可赵敬得到什么呢?” 桐桐叹气,“太后与赵敬育有一子,这事当时做的隐秘。太祖和贵太后在外打仗,后方老柱国公要征调粮草,哪里顾得上后宅?太后发现怀上了,赵敬怕被太祖知道,也怕被国公爷知道,太后便说要祈福,赵敬禀明了老国公之后,就护送太后去祈福了。当时世道乱,本是在女观里住着的,可据说当时有一股子流寇在山里,他们便不敢在山里呆着了!那最近的地方是卢家的一处庄子,只能去庄子上躲流寇。孩子便生在了那个庄子上!因着卢度世乃是老柱国公的密友,赵敬求了卢度世,将孩子交给卢家抚养……” 卢家?卢家哪一房? 桐桐问说,“您可知道卢七郎之名?” 知道!可年龄对不上呀! “是卢七郎之父!”桐桐解释道:“卢七郎是其父在十三岁时生下的,彼时那人大病一场,卢家怕死了不好交代,给冲喜了,娶了一房妻室,结果……人病病歪歪的一直活着,妻子年长了三岁,也确实是有孕了,生下个儿郎,便是卢七郎。” 刘南德心说,十三岁的时候叫妻子受孕了,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这种事,概率有多大? 当着俩孩子,她没说这个。只表示知道了!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也就明白了。 可等俩孩子走了,她才问丑姑,“一个十三岁的儿郎与一个十六岁的女郎君成亲,年初成亲,年末就生下一个康健孩子的概率有多大?” 这叫人怎么说?给孩子成亲早,是有早早怀上的可能,也有平安生下孩子的!不过是夭折率更高一些,并不是说不能活下来。 刘南德点头,原来如此呀! 她嗤笑了一声,又去找太后了,“母后,之前您没见过打仗,这次您该见了吧!打仗那是要死人的!刀剑无眼,伤着了就有可能丧命。您年轻的时候,跟谁有情愫,都不算是错的!您便是找到合适的人,要求改嫁,想来太祖必是能高高兴兴的为您筹备嫁妆,送您出嫁。且告诉您,孩子放在娘家,不用你操心。真的,便是济世在世,只怕也会这么说的!您要改嫁,谁都不能说您错了!可您与赵敬……当时,赵敬已经娶妻生子了,您这算怎么回事呢?其一,您的兄嫂,您的孩子都在最危险的地方,您不担心他们,却在跟男人花前月下,敢问您可有心在?其二,与有妇之夫苟且生子,您可廉耻二字?” 太后面朝墙,眼泪肆意的流,良久才道:“我成不了嫂嫂,也成不了你们这样的女人。我就想有个娘家做依靠,有个男人在我身边叫我心里踏实……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吗?是!我信了赵敬……因此害了济世!可若是知道赵敬有我害我儿之心,我又怎么会……自从生了那个孩子,不敢叫人知道,我跟赵敬就断了……且那都是乱世之时的事了!也就是我儿后来成了帝王,我这般才像是十恶不赦。可若是我兄长一直在,我不过是个公主!公主肆意而活,又哪里错了?我知道,你在折磨我!折磨吧,原也是我该的!” 这天夜里,刘南德在外间,太后在里间。 半夜,刘南德听见里面的动静了,她躺在外面睁着眼没动。直到一刻钟之后,她才起身进去了,看见太后挂在梁上,又静静的坐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抬手将桌上的茶盏拂到地上,惊醒了其他人。 太后薨了! 怎么薨的?刘南德给圣上的折子上是这么写的:曾数次追问卢家可有何口供!自来了道观,私下问了不下百次,实不知太后害怕什么,以至于自绝而亡! 能怕什么?不过是因私情而私生子,她无颜活命而已! 第1024章 天地情怀(42) 太后薨了! 贵太后不许其回宫,她的葬礼自然也就不能回皇宫来办。 装殓之后,停灵在与距离鸣翠山不远处的皇家寺院皇觉寺。因着这里是皇家寺庙,周围别院最多。但只韩家和林家的别院距离皇觉寺最近,规格大且严整。那皇家吊唁,就主要歇在韩林两家的别院。而朝中百官来吊唁,也有别人家的别院可以借宿。总之,丧事得办,总的来说,很简朴! 文昭帝必须尽快给案子做个了结了,依照贵太后的懿旨,遵从太祖对律法的一惯看法,该杀的绝不手软,但不知情的无辜之人,皆赦免了。围在各世家门口的兵也退了! 世家反对太祖,觉得太祖的所有政策都是错的! 可正是他们反对的这些,保住了他们的子孙后代。 卢度世在牢里接到旨意的时候,愕然的看向林克用,“不株连?” 林克用看他,“你的心里,只有世家而无天下无苍生!你不用懂,此生你注定是懂不了的!跟你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我也是闲的,说这个做什么呢?照我心里的恨,恨不能将你卢氏上上下下凌迟,可……卢氏是小,推着世道往前走事大。你小小一卢氏,与天下大事比起来,也不过一屁耳!” 说完,他转身走了。 一转过来,就见到二兄靠在墙上一动不懂。 怎么了? 韩宗道靠在墙上,“你二嫂的事……那小子还在审!” 林克用跟韩宗道靠在一边,隔着墙皮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里面的响动。好半晌,嗣源才出来了,出来谁都没看,直接走了。 两人进去一看,审问的犯人都死了,一剑正中胸口,死透了。 桐桐见到韩嗣源的时候,这孩子的眼圈红着。大皇子追过来问说,“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桐桐带着两人进了亭子,吩咐青芽,“要几个素菜,端一壶素酒来。” 是! 桌上几样简单的素菜,一壶素酒,大皇子斟酒递给义弟:“先饮一杯!” 韩嗣源接过来一口就给喝了!喝完,眼泪下来了。良久这才道:“我爹当时受伤了,我娘出去给我爹找大夫……可好的太医都在柱国公府。当时,老柱国公中毒,但是赵敬和世家以老柱国公之名联系武将……我娘私下里找了太医,应该是知道了老柱国公的情况不乐观,她是想尽快给宫里送消息,这才被杀了!” 桐桐叹气,哪一场乱子不死人呢?哪一场乱子不死好人呐? 她抬手给三个人都斟了酒,而后举起杯来,“……惟愿天下常平,世道常安。” 是啊!逝者已矣,再痛再恨,也换不回那么些很好很好的人了。能怎么办呢? 惟愿天下常平,世道常安! 这一杯酒才饮尽,宫里便有快马来报信:贵太后不大好了。 什么? 桐桐的蹭的一下站起来,“病了吗?怎么没听说呢?” 宫人趴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泣,可却一言也不能答。 三个人再不多问,跑着就出门,上马就往京城就赶。 到的时候,该到的都到了。在这个小小的农家院里,贵太后一身粗布衣的躺在炕上,文昭帝和韩嗣源林克用都在炕上,文昭帝叫贵太后靠在他身上,韩嗣源和林克用两人守在边上,哭的不能自抑。 两位国公就坐在炕边的长凳上,两人一脸的悲怆,只余沉默。 桐桐进来的时候就直接到了跟前,拉着贵太后的手号脉,“别管什么病,会有办法的!您信我,我配的药可好了……” 可手搭在对方手腕上了,她愣住了,然后不可思议的看贵太后:“您几日不曾进米水了?” 贵太后却笑了,反手拉了桐桐的手,“我想我的丈夫了,我想去见他了!不是不肯吃,也不是不肯喝,只是吃了喝了还是会吐出来……身体无恙,那你说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您觉得活着没意义了!您把您能办的事都办完了,觉得该去见他了。 贵太后缓缓的点头,“是呢!我该去见他了,这么些年了,我怕他等的急了,也怕再老下去,他便不认识我了。我总觉得,他在等我,一直一直在等我。”说着,就看两位老国公,“老二,老三,我得先走了……有你们在,我没有不放心的!这些年一直都在怕呢,怕是到死都见不到你们……如今把你们也见了,知道西北和西南是何境况了,也知道你们都有多少子多少孙了……到了那边,你们大兄若是问起来,我也好有话来答了!若不然,他以为我慢待了你们,得恼了!” 韩冒劼跪下,眼泪往下掉,“当日一去,却不想竟是跟大兄永诀!而今回来,又要与嫂嫂诀别……嫂嫂在京城一日,我也只当大兄还在……而今嫂嫂要随大兄去了……那便劳嫂嫂给大兄带句话……就说……大兄安排的差事还没完,等忙完了差事……弟便去找大兄,再一处喝酒说话……” 林重威在边上,沉声道:“嫂嫂跟大兄说,当日大兄叮嘱的话,弟弟们一日也不曾忘……兄长和嫂嫂要慢着走,等着我们些……到了那边,能无忧太平自然是好,若是依旧是世道不好,大兄说打哪,咱们还去打哪……咱们兄弟一心,没有打不下的天下……” 贵太后却笑,“不着急,他陪你们的日子比陪我的日子长,你们得长命百岁,替他看着点。你们容我多跟他处些日子……若不然,等你们来了,他又嫌我絮叨……”说着,就拉文昭帝的手,“儿啊……” “已经叫人去请千金了……” 贵太后摆手,“不叫她出来,那就是不许出来。不要让她进宫,也不要让她送葬……叫她的安生的呆着吧!只有她一直那么呆着,我才安心。” 皇后便忙招手叫人,去拦着去请人的人了。 贵太招手又叫了皇后到了跟前,“你们要好好的!这些年,你殊为不易。他日,我儿若是对不住你,你只管揍他,这是我的话。这么多人作证了,他不敢将你如何。” 皇后不住的点头,不住的掉泪,一句话却说不出来。 贵太后这才看文昭帝,“儿啊,没什么不放心你的。你舅父放心你,我也放心你。国事托付给你,我们放心!要走了,当着你叔父们的面,我再叮嘱两件事。” 您说! “其一,太祖不重姓氏,陈家没了就没了,陈家永远不过继子嗣。” 文昭帝点头,这是永远绝了有人用姓氏说事的可能。 “其二,之前我下懿旨,叫你母与你父合葬……可而今,我觉得不必了!你将你母葬于你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吧!在父母身边,叫她永远做陈家的女郎。而今,她去哪里都少不了要被责难的。那就不如叫她去父母身边,孩子犯了再大的错,做父母的也能包容。如此,你能安心,你舅舅和济世也能安心了。” 文昭帝将额头贴在贵太后肩上,哽咽道:“您别走……您再疼疼我……”若是您也走了,谁还能为儿遮风挡雨呀! 贵太后抬手摸了摸文昭帝的头,摸到了王冠,“承此冠之重,其中之苦,只能独自承受!儿啊,你说的对,我和你舅父自来疼济世比疼你多!这最苦最难的担子,交给你了。”说着就看韩宗道,“你大兄还有你大嫂陪着,可怜你丧妻鳏居……我常忧你出门在外,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添衣,可否有一碗热汤饭……又常忧你夜半无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曾有过劝你再婚之念,可想想你媳妇……到底是没提过!我心疼我儿,可谁心疼你媳妇呢?你若是有再婚之念,此不算错。天下夫妻,能一起走的终归是少数。可你若是不想再婚,那便不再婚。可就一点,得疼自己个……” 韩宗道不住的点头,抓着贵太后的手只不言语。 贵太后看向林克用,笑道:“天下美貌儿郎颇多,但无一可与我儿比……”林克用哇的一下就哭了,将脸埋在贵太后怀里,“儿好似昨儿还是少年,儿以为还有很多年很多年的时间慢慢孝敬您呢……天有不公,夺了我十数年的时光……您也对我不公,少陪了儿好多年……” “所以,才越要好好的!把你这十数年的光阴给活回来。”贵太后一下一下的摩挲着这孩子的脊背,说话越发的有气无力,“我儿前半生遭遇了至苦至噩之难,后半生一定会顺遂平安的!” 说着就道:“我走之后,我常用的随葬即可,不可抛费。数年积攒钱财,我所动不多,都有账册。这些东西,给小辈的孩子们分了吧!曾侍奉伺候的宫人,看各自的意愿,若是愿意出宫,那便叫出宫吧,钱财我已经给了。若是不愿意出宫,或是守灵,或是分配差事……有年迈者,给些清闲的差事叫养老去吧。女卫多数给了南德,她在城外,需得护卫。随我的女卫还有三百,这些尽数给桐桐吧!桐桐自来生的弱,出门别叫人给欺负了。” 皇子和公主们都点头,给吧!合理!桐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抬眼看向贵太后,却见她看着门口的方向。 是的!贵太后就是看着门口的方向,好似那里站着个人来接她似得!她的手朝门口的方向伸着,“……你可看见,没乱……天下平世道安……能放心的走了……”说着,声音就渐渐不可闻,嘴里好似在哼唱着什么。 桐桐仔细去听,那唱的是: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第1025章 天地情怀(43) 哀乐阵阵,叫这秋风也变的凄凉了起来。 四爷的余光能看见桐桐,很少能见到她如此恸哭。别人的真情,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叫她动真意。 悲吗?悲的!但愿苍天有感,能叫她陪在想陪的人身边。 他抬头看天,突然觉得,老天对自己和桐桐还是慈悲的。别管要经历什么,总也不至于叫自己和她失散了。 其实,这天地间,可敬可佩可感可念的太多了。 灵堂里,没有一个是贵太后亲生的,可哪个的哀痛不是真的呢? 林克用在灵堂晕过去了三次,他自幼长在太祖和贵太后膝下,可太祖薨逝之后,他都没来得及参加葬礼,就出城报信去了,再之后就昏睡了十数年,等再醒来,忙着复仇,好容易大仇得报,贵太后又走了。 对别人而已,太祖驾崩十余年了,多少悲痛也都抚平了。 可对林克用来说,并不是如此!这样的灵堂,他想起了太祖,太多的悲愤无处宣泄,往灵堂一跪,一声‘阿娘’喊出来,竟是直直的朝后倒去! 疼!太疼了! 只恨天不公,眨眼将她予秋风。 只恨地无情,转瞬带她只西行。 可再多的恨,再多的疼,终归是留不住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起灵与太祖合葬。 一到陵地,可了不得了。两位老国公扶着地宫的门,几乎哭死过去。当日太祖的丧事他们没能回来,而今看到地宫里,如何能不痛? 患难同,生死共,这是当年结义时的誓言呐! 大兄,慢些走!再慢些走,等等我!等等我! 处斩罪魁祸首的鲜血染红了法场,残忍吗? 可听听皇家哀恸之极的哭声,谁还敢说什么,谁还能说什么? 丧事办完了,天也冷了,皇室病倒了一半的人。 宫里如何,桐桐也管不了了,林重威和林克用回来就躺下了,面色苍白,呼吸不畅,气息不平,说话有气无力,咳嗽止不住。 这是悲伤太过,伤了心肺了。 青牛先生给号脉,然后道:“得养着,尤其是老国公,少则三个月,多则的半年的养着。” 林雨桐亲手给熬药,她说青牛先生:“家里有我,劳您去一趟二伯那边,看看韩家祖父和二伯如何了……” 正说着呢,林宽来禀报:“郡主,世子来了,带了国公爷和伯爷。” 赶紧的,把人接进来。 林雨桐急匆匆的往出迎,韩嗣源道:“这俩病人太难伺候,我给送来了!两个是治,四个也是治,都放在这边吧。”行!赶紧的!屋子有现成的,安顿进去。 韩冒劼问说,“你祖父呢?我跟你祖父住。” 那可不行!本就得养着,守在一处说一些过去的事,心绪难平,怎么养病? 一个院子可以,一间屋子,这个不行。 林重威和林克用用了药都睡着了,这会子是喊也喊不起来的。先叫韩家父子住下,青牛先生给重新号脉,桐桐跟着又给号脉了。 韩嗣源就在边上道:“我瞧着症状差不多,用一样的药……” 胡说!而今这病,看起来的确都差不多。其一,劳累过度。长途跋涉,紧跟着便是丧事不断,谁都会累的够呛的。其二,便是情绪所致。他们经历过什么,只他们知道,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所以,都有伤了心肺的症状。 但是,韩冒劼跟林重威不一样。林重威在西北,西北干旱,他身上的其他毛病,跟韩冒劼这种长期生活在西南的人当然是不同的。更何况,早年战场上的旧伤,这些年又添的新伤,环境导致的身体潜藏的其他病症,这是不同的。 两人的身体是需要大修补的! 而韩宗道呢,这十数年来,东南西北的跑,风餐露宿,能有好吗?五脏六腑都不是康健的,再加上林克用这个久病才愈之人,修复他们的身体是个大工程。 需得缓缓的调理。 林雨桐跟韩嗣源说这里面的差别,又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用药,“回头你进宫,跟皇伯父说,至少得半年。等明年开春之后,祖父他们才能动身。” 韩嗣源靠在边上,“皇伯父也病了,没敢叫人知道。” “那你熬药,我进宫一趟?” “不用!我才从宫里回来,是张太医给瞧的,吃了药喘息平稳了,只说稍微好些了就出来看看。” 桐桐就再没言语。 韩嗣源才又道:“大兄跟四郎跟礼部的人回老家去了!” 给太后送葬? 嗯!给太后送葬。 桐桐看了看天:“怕是要落雪了,路上少不得受罪。” 是啊!可有什么法子呢。侍奉汤药是尽孝,送葬也是尽孝。 可桐桐不放心呀,收拾了许多东西分做两份,叫刘云带着人快马给送去,省的路上受罪。 人走了,心里安稳了。她跟韩嗣源得侍奉长辈呀! 每天这个汤药,都是桐桐给下药。茶房里,药罐上做了标记,每个人的药都不同。饶是如此,桐桐还是怕弄错了,把药给下进去,而后叫韩嗣源看着火,慢火熬着吧,火跟不上了,得用炉子扇着。而桐桐呢,在小厨房里忙。病人嘛,得养着,少食多餐,一天按照五顿饭的给准备,人老喝药没胃口呀,还得换着花样给做。 林克用靠在榻上,还是有气无力的。最近的美人顾不上美了,面容苍白,嘴唇干裂,一脸的病容。早上起来简单的在榻上洗漱了,这就行了。靠在榻上拿一本书,看书翻开,不一定看的进去。好容易看了两行字,桐桐就端着汤药来了。 白玉的碗里放着大半碗的药,边上一个白瓷的杯子里是干干净净的水,再边上的水晶碟子里,放着三个精致的腌樱桃。 桐桐把盘子放在小几上,抬手端了白玉碗递过去。林克用无奈的接了,一口气给闷了。这边才喝完,手里的碗就被拿走了,手里马上多了一个杯子,用杯子里的水漱口,漱口水才吐出来,那边小小个的精致的腌樱桃就放嘴里了,这玩意是用糖和蜂蜜腌渍的,去了籽了,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甚是适口。 服了药半个时辰,早膳就来了。牛乳粥一碗,一碟水菠萝,一碟菜心,小小个的千层花卷两个,鸡蛋一个,这就是早饭。 吃了早膳人就又困了,困了就又睡。睡起来了,精神好多了。端来的是点心,甜的咸的拼了一盘,再一杯青青绿绿的水,不是茶也不是药,看着清爽,喝着也清爽。 而后就得起来在屋里活动了,活动一会子,又是午膳。一小碗的银丝面,搭着一个豆腐,一个说不出来的什么菜,口感怪好的。吃完半个时辰,又是一碗药。 这会子是真能看一会子书了。中间还会加一次点心,再就是汤汤水水的晚膳。睡前再喝一碗药,这就能睡了。 还别说,就半个月,他觉得他好了。气息不喘了,胸口不闷了,早起精气神也好了。 也终于被允许出屋子,去看看其他人了。 这一出屋子才知道,自家闺女是在亲力亲为呀:这大冷天的,手都糙了。 他拉自家闺女,“走,见你祖父去。” 林重威在榻上看最近朝廷的邸报呢,结果就见自家儿子带着孙女进来了。他放下手里的邸报,皱眉看儿子,“怎么出来了?不养着?” 林克用把桐桐往林重威面前一推:“父亲,这是儿家的女郎君。” 知道!见过了!我们祖孙这半个月不是相处的挺好的吗?没看见老子这一身居家的装扮吗?都是我孙女做的。 林重威看了林克用一眼,“你又想要什么?” “家里的女护卫,得给桐桐至少五百。” 林重威抬手就扔了邸报过来,“女卫拢共一千人,你要五百?你皇伯母不是给了桐桐三百吗?早前听说还给了五十,这都三百五了!再要五百,成千人呢,你养在哪?拿什么养?胡闹!最多给一百,多的没有了。” “两百!”林克用坚定的看林重威,“就要两百。” 林重威看了乖巧的站着的孙女,“一百五,凑够五百,这是极限了。” 好吧!一百五就一百五。 林重威招手叫孙女到身前来,“有些话,祖父得叮嘱你。” 嗯!您说。 “太祖是祖父的义兄,陛下是你父的义兄……你也有义兄!人待我以诚,我需待人以真。当日,你父的选择,祖父没干涉。而今,你的选择,祖父也不干涉。一代人有一代的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境遇。我跟你韩家祖父连同太祖,我们生于一个王朝的末年,长于一个王朝的末年,我们揭竿而起,结束乱世,那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你父亲连同你两位伯父,他们生于乱世,长于王朝新立的混乱期,他们的任务是叫社稷稳固。我们是从生里死里蹚过来的!我们的情义,是用同生共死考验过的。而今,看到韩、林两家富贵权势的多,忘却我们当年同患难共生死的也多。祖父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别被王权富贵迷了眼。”林重威面色沉凝,看着桐桐:“祖父说这些话,你可懂这个意思?” 林雨桐点头,“我懂!皇权的左近,从来都不会是风平浪静的。” “对!”林重威叹气,“接下来你会遇到什么,我不知道。你父会知道,但该怎么做,我替你做不了决定,你父也替你做不了决定。祖父是想提醒你,初心难得!你需得秉持初心不变,方能长久。” 桐桐郑重行礼:“谨记祖父教诲。” 林重威叹了一声,“那就慢慢收拾东西吧,我跟你二祖父得动身了。” 啊? 不是!您这身体情况最好是能休养半年。若是半年不行,三个月也是好的!等过了年,过了年再走也不迟呀。 林重威笑了一下,说桐桐,“去准备宴席吧!”而后看林克用,“若是皇上身体无恙,请皇上今晚过来,有些话要交代。” 林克用嘴角翕动:“就三个月,您陪儿子过个年。” 林重威只催促,“快去!别废话。” 那便是谁说什么都不行了。 桐桐从屋里去小厨房的时候,韩嗣源也跟来了,“这倔老头,非要走!” 林雨桐朝屋里指了指:“一个样!都嚷着要走!” 怎么就不肯多呆呢? 林雨桐叹气,“不是不肯多呆,是不能多呆。北有北辽时有侵扰,南有交趾反叛不断。” 韩嗣源就说,“真想去西南,上阵杀敌,沙场建功……” 林雨桐没言语,事不是那么个事!如今看着,西北和西南而今都挺好的,两位国公忠心耿耿,可是之后呢?人的寿数终是有限的。等他们去了,常守在两地的韩、林两家后人跟皇上可没那么大情分,那时,该怎么办呢? 韩宗道和林克用再去西南和西北吗?然后呢?自己和韩嗣源吗?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但是,这个话自己现在是不能说的。她准备了一个素锅子,难得人多,咱聚在一处,热热腾腾的吃一顿饭吧。 晚上文昭帝果然来了,他比之前清瘦了很多。入席就坐了,文昭帝才问说:“两位叔父……这么着急走?再如何也没您二老的身体要紧呀!” 韩冒劼抚了一把胡子,“调理的很好,药也叫开了,路上吃一疗程,到了再吃两疗程,后头每年吃七副,便能保安康。不是非得留再京城才能养病的。” 林重威跟着点头,“二兄之意,正是我之意。北辽崛起异常迅猛,不敢大意呀!” 文昭帝一脸为难,他是不忍叫两老人在这个年纪了,还在寒冬里跋涉数千里。 林重威看韩冒劼,韩冒劼微微颔首,林重威这才道:“圣上,今儿在这里的,没别人,有些话得我们兄弟说给陛下听。” 文昭帝坐好,“叔父请讲。” 林重威沉吟了半晌才道:“当时,将南北两个国公府放在西南和西北,是太祖稳定边疆之策!此策甚好,叫大陈的版图比盛唐之时更大!这些年,我们戍边,已然达到了太祖的目的。放两个国公府出去,是太祖做了他能做的,也是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可接下来,陛下,您该考量收回两个国公府了……” 这话一说,谁不变色? 文昭帝面色大变:“三叔!” 林重威抬手,不叫文昭帝说话。韩冒劼这才道:“你三叔的话你得仔细思量!不管是西北还是西南,都该是大陈的疆域。我们驻守,那么他们属于大陈。可之后呢?陛下,你不能再依靠两个国公府了,您得叫西北和西南彻底与中原长在一起。西北不能是林家的,西南不能是韩家的,不能给两家后人割疆裂土的机会!大陈疆域一统,此方为大治!” 说完,韩冒劼站起身来,林重威也跟着站起来,两人冲着皇陵的方向一拜,而后才看向文昭帝,“天下须一统,寸土不许让。这是太祖当年留给我们的话!” 文昭帝胸口起伏不定,站起身来,复又跪下:“谨——领训!” 韩冒劼和林重威又看韩宗道和林克用,两人跟着跪下:“谨领训!” 而后两位老人又把视线落在韩嗣源和桐桐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郑重的跪下:“谨领训!” 两位老人这才像是放下了心事,文昭帝留下了,他们在彻夜长谈,桐桐被打发回屋睡觉了。 可躺下了,桐桐却彻夜未眠。 自己所谓的远虑,有人想到了前头。两位老人家拥重兵而初心不改,临走了,竟是要提醒文昭帝,该削弱两个国公府了,不该养出新的军阀和地方势力来!他们管这个叫做割疆裂土。 做到这一点何其艰难? 她用心的给两位老人拟定方子,跟青牛先生讨论。然后又拟了保养的方子、解毒的方子,温养的方子,又根据各地出产药材,拟定了许多伤药的方子,然后放在匣子里给添到行李里。又做了沿途吃的丸药,确保不耽搁调理。 三天后,送两位老国公出京城。 雪下的纷纷扬扬,两位老人一人牵着一匹马,缓缓的朝前走着。 他们走的不疾不徐,去的方向正是皇陵。 皇陵里,太祖的墓碑前,韩冒劼倒了一杯酒洒在墓前:“大兄,此一别,何时能回来看您,弟也说不准!若是还能回来,弟再来与你共饮;若是回不来,兄莫着急,千里万里,弟的灵柩得运回来,葬在兄身边的。彼是,弟去了那边,兄也要备好酒,你我兄弟再共饮也便是了。” 林重威将碗里的酒也祭奠于灵前,“大兄,您交代的事还有最后一点事没办完,您再等等,等事情了了,弟弟们就回来了。彼时,我们兄弟再聚。” 说着话,两人又给彼此斟酒,然后两人碰杯,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朝后退了两步,对着墓碑叩首后,起身又站立了良久,这才往出走。 前路漫漫,一南一北,终是要分别的。 在岔路口,林重威站在韩冒劼身前,而后缓缓跪下:“二兄,此一别,山高水长,你我兄弟若是不能活着想见,那就相约九泉,不见不散。” 韩冒劼红了眼圈,要扶林重威起身,但林重威还是坚持了叩首之后,才起身。两人相扶相携,对视良久。 然后相视朗然而笑,彼此相拥,有同时抬起手捶了捶对方的后背,便又松开,同时跃上了马背。 骑在马上了,一个笑着说:“二兄,长路漫漫,一路珍重。” 一个笑着回:“三弟,天寒地冻,此去保重。” 珍重! 保重! 一声声珍重,一句句保重,岔路口就在眼前,该分别了。两相视一笑,而后同时扬鞭催马,一南一北,背驰而去。 文昭帝站在原地,缓缓跪下,深深一礼,久久不能起身…… 第1026章 天地情怀(44) 风呼啸,雪飞舞。 桐桐裹着斗篷站在一株红梅前,怔怔的对着红梅正出神。青芽轻手轻脚的过来了,低声道:“郡主,承恩侯府打发人送来了一封信。” 承恩侯府? 林雨桐接了过去,顺手展开,扫了一眼而后塞给青芽:“不用管。” 青芽看了一眼,原来是吴东璃偷着叫人送出来的,说是宋家被抄家了,宋受勋得被处斩,宋家的其他人怕是得回老家,宋家的康乐侯的爵位也被夺了,府邸也被查封了,希望能看在血脉关系上,给予一些帮助。 真是闲的蛋疼!宋氏那般脑子的女人怎么生出这么个糊涂蛋女儿。 她没搭理,只问青芽:“去看过义云县主了么?炭火和用度足吗?” “足!府里置办的时候把县主那边的也置办了。奴婢去的时候,县主正跟几个嬷嬷打马吊呢。” 是吗?过的好就成了,“吩咐下去,每月初一都过去瞧瞧,我怕有时候我忙起来了,顾不上那边。也叮嘱好那边伺候的,不论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别瞒着,只管打发人找你要便是了。能满足的要尽量满足!” 记住了!青芽看着密密匝匝漂下来的大雪,“郡主,雪大了,回屋吧。” 桐桐指了指一支梅花,“那一支如何?” 好俊呐! “去取剪刀来!” 青芽忙取了剪刀过来,桐桐抬手将这一枝红梅剪下来了,然后抱着红梅去了正堂,供奉在牌位前,正要上香呢,林克用回来了,看见那红梅,便笑了,这孩子比自己细心。 府里就爷俩,但至少不用一个人用饭了。林雨桐鱿鱼汤过去,“您尝尝,味道可对?” 泡发的干鱿鱼做的汤,林克用尝了一口,不腥只鲜,“好味道!”重重的生姜味,一口气喝下去,汗都出来了,“还是家里舒坦呀!你是不知道,为父今儿给难受坏了。契丹派了使团进京,今儿在御书房见了他们的正使,那家伙身上的味道可别提了,差点没给为父给熏回来了。” 契丹派使臣来了? “败了一仗,也知道朝廷跟两个国公府之间的关系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内部无裂痕,他们便忌惮。派了使臣来,一则,为了吊唁两位太后;二则,也是带了国书来,契丹改国号为辽。” 辽国国祚绵延两百余年! 当真是一强敌。 桐桐没言语,她发现了一个盲点,那就是京城中和朝中是否存在奸细? 这一点甚至可以肯定的说:有的!肯定是有的。 第二天林克用一走,桐桐就叫刘云给陈六送信:世家四散了,为分剩余的家产大打出手的不在少数,大家分成了小家,各自求生去了。留几个人顺便注意就行了!该把视线从内患上□□了,多打听辽国的消息,多盯着京城的安全,别叫朝中被人渗透的像是个筛子。 陈六愣了一下:盯奸细? 他急速给宫里递了密信:这位郡主没交还差事,又开始盯着奸细了。 文昭帝正跟大臣议事,去更衣的空档看了一眼密信,而后便笑了:瞧,这不是挺好吗?不管什么时候心存警惕都是对的。 他低声吩咐吕城:“告诉陈六,一切听郡主差遣。” 吕城笑着应了,“三爷还总怕郡主被人欺负了。” 文昭帝轻咳一声,“不要多话,且看他几时能发现。”一个丧事接一个丧事,丧事完了又病了,身体没养好又送走了两位国公,回来还没好好坐下说话呢,辽国的使臣又到了,叫人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老三自然什么也没发现。 说完又问说,“大郎和四郎几时能回来?” 后天吧!按日子算,后儿是必回来的。 结果四爷一回来就听说辽国的使臣到了,大皇子低声道:“这便是家和邻不欺了。” 是!家和邻不欺。 京城就在眼前了,石坚喊了一声:“那是郡主么?” 不是她能是谁?得亏下着雪呢,她还给迎到了城外。一个人站在亭子里,不冷么? 四爷夹了坐下的马,先过去了。 大皇子会心一笑,见石坚要追,他忙喊住了,“你急什么,怎生这点眼力见也没有了?” 石坚一愣,然后挠头,“郡主果然心悦我家王爷吗?” 大皇子奇怪的看了石坚一眼,“为何这般问?” 石坚低声道:“郡主喜好美男子……” 胡说!大皇子正色道:“郡主乃是性情中人,用情自然专一。不可人云亦云!” 石坚抬眼望去,就见雪中的十里亭里,一黑一红两个身影相对而立,明明没有太多的亲昵,可就是只他们站在一起是对的,是好的,是叫人不由的想要报之以微笑的。 到了近前了,桐桐朝大皇子招手,“大兄,快来!这里点着火,有热汤,来暖和暖和再走。” 大皇子这才过去了,果然,亭子里点着炭盆,上面吊着铜壶,铜壶里倒出热滚滚的汤水来,吹了几口喝到肚里,果然舒服。他就笑,“赶紧回去,还没给两位老国公请安呢。” 请不了了!他们回去了。 回去了?怎么这么快? 三个人围着火盆,桐桐才把那晚在林家说的那番话转述给二人,“……真就是一天没多呆,下雪也没拦着两人的脚步。” 这可真是叫人没想到的提议!四爷叹了一声,最怕遇到这种纯粹的人!面对这种人……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他看桐桐,桐桐也看他,然后两人视线一转,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眼圈红了,然后站起身来,对着西南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对着西北的方向,又是三个响头,等起来的,额头都红了。 四爷和桐桐:“……”得!有多一个。 回宫回宫,好生闹心的说!咱不怕遇到坏人,真的!坏人坏不过我们。可咱是真怕遇到好人,要是好人过不好,咱就感觉咱是有罪的。 所以,看似很轻松的日子,真的就那么轻松吗? 情义值千金,可叫情义不变,感情不散,这何其艰难。 一起回城,可桐桐却不跟着回宫了,“不能回去住了!” 哦!桐桐的美人爹回来了,见面好似不大方便了呀。 于是,桐桐回家,两人回宫。 去御书房复旨意的时候,大臣们正吵嚷呢:“联姻一事,未尝不能谈。此与和亲不同,只是联姻而已,此乃两国交好之意。臣以为此法甚好,联姻为上策!两国能不交战,此乃大臣与大辽百姓和朝廷之福,臣以为当为。” 说话的是礼部才上任的尚书叫萧蕴。 大皇子认得此人,此人是萧家的人,同族,关系不算太远,应该算是母妃的堂叔父。算是唐末的进士出身!此人跟家族不睦,被嫡房压在上面,愣是不靠家族举荐,每年三五十个进士的名额,还真被他给考出来了。考出来之后,一直在地方任职,从不掺和家族事务。 而今,萧家倒台了。当然了,父皇也不会叫世家那些人在外面胡说八道的,于是,像是萧蕴这般的世家子便被提拔了几个。 萧蕴的话音才落下,一个老者也开口了,四爷和大皇子并不认识此人是谁。 吕城过来上茶,低声道:“是新简拔的内阁程翰程大人,寒门进士出身。” 程大人怎么说的呢?程大人也说:“臣以为萧大人所言极是,而今百姓急需休养生息,不交战是最好的策略。联姻、通商,臣以为以现在而言,是为良策。” 朱权冷哼一声,“联姻?怎么联?说到底,不过是畏战而已!” 冯岩看向朱权:“畏战?朱大人,您是武将,武将不畏战是好事。可文官畏战便是坏事吗?若是敌人打来了,文官畏战,死不足惜。可而今,是需要与人争斗的时候吗?况且,对方要打仗吗?没有!对方提出想联姻。那若是我们拒绝,会如何呢?这便是落人口实。再者说了,联姻怎么了呢?汉时不联姻?还是唐时不联姻了?” 文昭帝坐在上面没言语,只朝大郎和四郎摆手,又低声吩咐吕城:“叫他们下去歇着吧!也累了!请太医给看诊,喝了汤药驱驱寒气。” 大皇子和四爷就都从里面出来了。 两人站在廊庑下,看着巍峨的宫阙,谁都没说话。 大皇子叹气:“朝臣大部分还是支持联姻的!这不能说他们错了。” 四爷摆手,“这事不是非必须的,不想成……总有办法叫它成不了。”不急! 这事也真不是一句两句能定下的,朝中的声音只怕一时半会的都无法统一。 四公主在在拨弄鸟食,喂挂在屋里的这个鹦鹉,就听外面禀报说,“娘娘来了。” 母妃来了? 四公主抓了一把瓜子放在食槽里,就拍了拍手,去迎母妃了。 萧贵妃一进来就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小四,你听说了吗?朝廷要联姻。” 联姻呀?跟契丹? 嗯!萧贵妃拉了女儿坐了,“你想呀,这联姻能用谁联姻?三公主?这不可能!你父皇觉得亏欠了你叔父的,万万不会用三公主去联姻。林家那丫头?那更不可能,翼国公府在那里放着呢,你林家叔父又只这一个宝贝疙瘩,怎么可能选她?再要不然,那便是要德丰那丫头?这最最不可能了,太祖和贵太后就只那点血脉了,怎么可能远嫁?所以我说,这必是要在你跟小五中间选一个的。” 四公主被说的心里发毛,问说,“那依您的意思呢?” “听闻承恩侯府长房只一子,最是敦厚本分!不若,去求求皇后……” 这是什么主意?可着承恩侯府联姻没完了是吧?大皇兄才跟吴家的姑娘和离了,回头又盯上人家的儿郎了? 四公主不住的转着手里的杯子,然后摇头,“您别瞎出主意,也别听风就是雨。这事……我打听打听再说。” 可上哪打听去呢? 她出宫了,上林家,找林三:“联姻的事你听说了么?”林雨桐听说了,“你放心吧,这事暂时成不了。” 为何? “在孝期呀!”林雨桐就说,“皇伯父只要以守孝为由,延后议此事便可!这守孝多少年呢?一年?三年?俩太后分开算,两年?六年?说不准的,对吧?” 四公主眨巴了一下眼睛,“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林雨桐而后又笑,“还记得在猎场,皇伯父叫咱们拿刀杀敌的事吗?” 记得!是了!是了!父皇宁肯看着自家的女郎君拿着刀杀敌,也不会强迫女郎君去联什么姻!真是,差一点又被母妃给带沟里,她的话是真不能跟听的。 在宫里呢,四爷叫人给三公主送了消息,“只管安心,联姻这事不成。” 三公主将手里的手里的针线收了,都放在匣子里,“这是四郎的,给他送去,出门骑马膝盖冷,把护膝带上。” 宫人赶紧去送了,回来说,“雍王不在,说是面圣去了。” 在不在有什么关系,送去了便是了。只是不知道面圣又是为了什么? 四爷就是为了跟辽国联姻的事的:“很多大臣的看法有他们的道理,与邻能交好,自然是要比交恶强。贸然拒绝,恐落人口实。以守孝为借口,拖下去,难免叫人觉得失了诚意。那为何不以诚相待,守孝是真,这不是推脱。联姻这事可暂不提,但却能提别的事!比如,两国之间的,为何不能有些别的方面的交流呢?比如,皇室互访……” 什么? “皇室互访!”四爷就道,“咱们可以叫皇子公主去大辽看看,三五个月便回。他们也可以打发他们的皇室前来,咱们可以给兴建馆驿。每年如此有来有往,什么都可以借着互访来谈。甚至可以为了表达诚意,咱们先派人过去。若是他们觉得可以,儿觉得,儿可去一趟。” 又不是把皇室的后辈全送到狼窝里了,折损了就后继无人了,怕什么?转转嘛! 文昭帝有点发愣,这还真是一种比较新颖的处置方式。以前派遣使臣的多,谁家还真派遣皇室成员来回的窜门呀? 可四郎提的这个事吧,又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他问说,“你带着使团亲随,真敢去大辽?” “大辽人难道不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四爷起身,“伯父,此事值得试试!” 文昭帝起身徘徊,“能试?” 能试! “敢去?” 敢去! 文昭帝站住脚,喊吕城:“今晚设家宴,通知二爷和三爷一样,快去!” 于是,桐桐就被林克用带到宫里,参加家宴了。 这一开席,文昭帝就扔出个大雷来,竟是要搞什么皇室友好访问。桐桐蹭的一下就朝四爷看过去:这主意是你出的? 第1027章 天地情怀(45) 这黑心肝的心里不定憋着啥坏主意呢。 桐桐看四爷,四爷可无辜了,坐在那里乖乖巧巧的,特别像个好孩子。 文昭帝指了指四爷:“主意是四郎出的,叫他来说。” 四爷:“……”你完全可以说这是你的主意,为什么要这么磊落。一个个的都看过来,他只能看了皇后,又看韩、林二人,解释道:“不管是嫁公主,还是娶契丹的女子为皇子妃,这都达不到咱们想要的目的。契丹跟咱们不一样,咱们这皇位自尧舜禹之后,便是家天下。但是契丹不是,它正在过度期!以前呢,是三年一选可汗,部落之间争斗不断。而今呢,是遇上一位雄主耶律阿保机。此人早前因战功蝉联三界可汗,而他身边的谋士多为汉人。他受汉人影响,便想将选举制改为世袭制,为了加强汗王的权利,他将部落联盟分位南、北两院,分设南院大王,北院大王,以分联盟之权,将权利尽数归于汗王之手。后因其汉人官员提出‘汉胡分治’,而今,契丹内部有一种声音,觉得应该将南北两院事务分开,北院主管北面官系,南院主管其境内汉人州县等事务……” 林克用:“你这都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这都是对的!朝廷关于契丹的消息多是西北林家传来的,但这小子才回来,消息从哪来的? 四爷就道:“茶商!契丹几乎离不了茶,茶商来来往往,自然就能知道。”说着,就看了桐桐一眼,她送的那两斤普洱,叫他想起该跟这些茶商亲近亲近才是。 他看桐桐了,以为能换来桐桐恍然的眼神。结果呢?却见桐桐嘴巴微微张开,眼神带着几分恍然甚至于愕然。 这是又走神了,想到哪里去了吗? 嗯!这南院大王、北院大王……为嘛听起来这么熟悉呢?原来南院大王是主管汉人的州县以及事务的吗? 我以前怕不是个傻子! 才这么一想,脑子里‘轰’的一下子好似涌进去许多东西,一个个动作,一本本医书,好容易有个人的模样了,就听到咳咳两声,脑子里那根弦蹭的一下断了。 她激灵一下,朝四爷看过去,马上接话:“这么做……谁能服?”然后坦然的看四爷,我有认真在听,真的! 四爷点头,“是!没谁能服。”本来都有机会做汗王的,现在都没机会了,“这必然会导致长时间的内部动荡,所以,他们想跟咱们和平相处是他们内部有这个需要。之前有个‘诸弟之乱’,阿保机的兄弟们尚且要反,更别论其他部族了。在这种情况,联姻不明智!一个不小心就卷入他们的内斗之中,此弊大于利。” 桐桐点头,长时间保持的选举制不是那么轻易就被打破的,只要有野心的,都能借口选举制来闹事!今儿跟这个联姻,转脸他下台了。谁也不能保证这个汗王上台之后,继位者一定是他的儿子。 事实上,辽朝史上就是如此,老二把老大赶下去了,回头老三接了老二的位置,转脸老大的儿子又从老三的手里抢位置。这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你这联姻怎么联? 这个想借兵,那个想借势。借吧,无端的搅和进去了。不借吧,转脸就能交恶。 既然对方也想求双边太平,那只要有诚意,是不是通过联姻的方式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如果大陈不稳,内部分崩离析,那人家就能对外扩张来转移内部矛盾。之前出兵就是因为他们觉得大陈内部出现问题了。 可现在发现大陈经此一事,根基稳了,这不是就来了吗?他们得保证边境安,才能处理内部的问题。 所以,只要不打仗,什么方式来保证两国的友好关系,对方都能接受。 只要这边谈拢了,便能很快的缓解西北的压力,少些摩擦也是好的。 文昭帝看韩宗道和林克用:“四郎此想法如何?” 林克用点头:“可行!先接触接触吧……不能着急……”说完就问说,“今年冬天是不行了,要去也得春暖花开之后,路上就得月余,呆上三五个月,也就是秋里才能回。” 韩宗道就问说,“谁去?我去?还是老三去?” 文昭帝的视线在几个孩子身上扫了一眼:“你和老三谁都不去,孩子们去吧。” 林克用在大皇子身上瞟了一眼:这小子过了年就十七了,是不能总圈着了。 行!那就这么着吧,明儿在内阁和枢密院定下来了,就召见使臣。 大皇子起身,“父皇,若是定下来,自然是要常来常往的,机会都有。只是儿子居长,这头一次就让儿子去吧。” 嗯!如此也能显得郑重些。 桐桐赶紧给韩嗣源使眼色,韩嗣源马上道:“大兄要去,我跟桐桐自然也是要去的。” 对嘛!对嘛!结义为兄弟,怎能不相随呢? 林克用斜眼看自家闺女,你们这眼神乱飞,我是瞎子呀?“你不去,契丹什么境况还没摸准呢,你去也是添乱,还得人分心照看你。” 林雨桐:“……”这个爹有点难办呀! 她求助的看文昭帝,文昭帝咳嗽一声,转脸给皇后夹菜去了。 她又看四爷,四爷将水萝卜递过去:“要这个?” 桐桐:“……”过分了昂! 一直到出宫,都没有一个人再提议叫桐桐跟着去。 但自己必须跟着呀,就四爷那能耐,出门谁能放心呀。 可怎么说服林克用呢?不太好办呀! 当天晚上没能说成,因为林克用喝多了。这倒是不急,反正明年春上才出发呢。回家把林克用交给林宽,桐桐回去洗洗也睡了。 可这一睡着,脑子便有一个姑娘。这姑娘一会子脚踏湖面,翩然而行。一会子掠过树梢,飒然而过。脑子里还没醒过神来,这姑娘又好似在一处很大的石室内,那里面书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书。 等等!那是什么书?那是什么书?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桐桐蹭的一下睁开眼睛,擦了头上的喊,满眼都是震惊。 青芽披着衣裳进来,“郡主,怎么了?” 桐桐看她:“几时了?” “四更天了。”青芽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可是梦魇住了?” 不是!桐桐接过茶一口给喝了,然后打发青芽,“你去睡吧,我也躺会子。你把帐子捂严实,钻风。”是!帐子捂严实了,青芽退出去了。 桐桐翻身起来,盘腿而坐,打坐吐纳,直到外面传来窃窃私语之声,她才醒过神来。气这个东西是真的有,并不是自己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只是,好似环境不对,便是再怎么练也练不出如梦里那般能高来高去的本事。 她不在这上面纠结,掀开被子就起身来,简单的洗漱,随便塞了几口吃的,就叫人准备马车,“出门一趟。” 这才是林克用上朝的时间。 美人打着哈欠十二万分的不乐意往马车上去了,才要上马车,就听到轻快的脚步声,不是桐桐能是谁? 林克用无奈,“爹爹出门不用你送。这么冷的天,多睡一会子多好!咱们家没这么些规矩……” 桐桐朝他摆手,“爹,我也出门呀!” 林克用:“……”自作多情了。他就说,“不能在外面玩,得守孝呢!你在家里看看书,下下棋,叫丫头们带着你玩……” “我也要进宫的,爹爹。”她跳上马车,“我有事!”说着话就催马夫,“快!先走。要不然宫门口怕是得等好一会子。” 林克用跟林宽指着已经出门的马车:“她……倒是先走了。” 林宽不敢言语,自家这女郎君只是进宫了,又不是孝期去调戏谁家的郎君了,不甚要紧的。 桐桐一进宫就去找四爷,四爷这个点不在他的寝宫,肯定在上书房。她知道自己会找他,要见面只上书房最方便。 一跑进去,果然就见四爷一个人在看书。 桐桐凑过去坐在四爷的对面,怕伺候的人听见了,便凑到四爷跟前,低声道:“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桐桐趴在四爷耳朵上:“武功呀……绝世的武功……” 你一直对武功深信不疑,曾迷恋民国时期的武侠小说,又曾对武侠电视剧着迷,再联系你的身手,我就怀疑你肯定有过类似的经历。 那是你属于哪种呢?怎么看电视都没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四爷就点头,不疾不徐的,“什么东西触动你想起了……” 桐桐又趴过去,跟四爷嘀咕:“就是你说南院大王、北院大王的时候我想起的!我那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我怕不是个傻子,我竟然不知道南院大王到底是多大的权利……人家的职权范围我都不知道……” 四爷正在翻书页的手一顿,又缓缓的退回上一页,好似动作不流畅从来不存在过。 桐桐自来不是个不懂政治的人,对南院大王、北院大王这种庞大的官衙机构,她竟然说她不知道那玩意是干啥的。结合之前的观察,这能说明什么呢? 第一,桐桐本身就是普通姑娘,这是自己早就能得出的结论。 第二,在成为四福晋之前她有奇遇。一为药,二为武功。 第三,她对南院大王、北院大王有别的触动,竟然隐隐的找到武功的一些记忆。 他就问说,“还有别的吗?” 有!桐桐低声道:“你帮我做一根金针吧……”她详细的描述金针的模样,四爷的脑子有画面一闪,好似那根金针他很熟悉似得。 也就说,医术也找到了来处。 医术、武功、南院大王,不懂政治,那么在成为四福晋之前,桐桐的经历便勾勒出来了。虽然荒诞的很,但只有那一种可能了。 四爷凉凉的一笑,上下打量桐桐,也在桐桐耳边问:“爷在你心里可算是英雄?” 这笑,笑的桐桐发毛,“自然!在我心里,只爷是英雄。” 四爷便笑了,笑的意味深长,“还想起什么了?” 没了! “一个人也没有?” 桐桐点头,这也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除了一个姑娘之外,再没有人了!我怀疑那个姑娘就是我!你说,为什么这样的记忆里会没有其他人呢?我这个性格,是那种会躲在某个地方,不跟人打交道的性格吗?必然不是呀!可我的记忆,就像是被人剪辑了一样,只有内容,没有人物,奇怪不奇怪?” 四爷抬手将桐桐头上的碎发理了理,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她觉得奇怪,自己并不觉得奇怪。她想不明白的道理,自己懂了。对她而言,在碰上自己之前的经历都不必重要了。不管是人还是事,她不觉得有必要记住。能想起的,都是对她来说极其重要的。她想不起来的,那自然就是不重要的。 她是自从遇见爷,一心都在爷身上,那么那些过往揪住干嘛呢?最好叫她彻底忘却了吧。 四爷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你一说武功,我好似脑子里也有一些片段记忆,像是你在教我什么步法……” 是吗? 是的!这是真的,真没骗你。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咱俩一定做过师徒,我是师傅,你是徒弟。”师徒恋什么的,想想也很有带感! 四爷笃定的点头:“应该是的!” 然后桐桐可美了,“回头我再教你。” 嗯!我等着,“回头我就给你做一根金针。” 嗯呢! 两人离的可近了,在一块嘀嘀咕咕的。五公主在门口瞧见了,便抬头捂住了眼睛,“哎呀!” 桐桐回头一瞧,看见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的五公主。她招手,“喊什么呀?快过来。你起这么早跑来找先生?” “不是!听说你进宫了,来找你的。”五公主坐在两人边上,看见这么多伺候的,她也觉得不方便。但学堂这地方,不能随便把人家打发出去了。她只能也凑近两人:“我来找你,是前儿我出门,碰到了卢七郎。” 桐桐看她:“你们不行……” 知道!五公主低声道:“卢七郎说找我有事,我不好一个人去见,想找你跟我一起去。” 非去见吗?只叫他随意去生活不好吗? 五公主左右看看,声音更低,“我看他一脸着急,不像是作假。”说着,眼里有些黯然,“他……是落架的凤凰……以前高高在上,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可这世道,你知道的……没有依仗,他会遭遇什么,我不敢想。他要是有罪,那他就该死。既然不该死,我……不忍他落入尘埃……”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往琴房指了指,“我去找琴师了,你们随意。” 行吧!那就去见见! 第1028章 天地情怀(46) 见卢七是在宝林寺。 宝林寺是在城里的一座寺庙,距离皇城也不远。 林雨桐皱眉,“卢七怎么在这里?” 五公主低声道:“卢家获罪,原来的宅子并没有抄没,只是被卖了。卢家族人众多,宅子卖了之后,每一房也并没有得了多少。卢七这一房得来的银两在内城置办了小宅子之后,所剩就不多了。幸而他以前常来宝林寺,香火银钱给的颇足!而今,在寺里抄经,赚几个养家的银子罢了。” 没等林雨桐说话,远远看见一身青衣的卢七郎过来了。美人就是美人,去了华服,依旧是美人。 他看见桐桐也来了,脚下并不乱,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然后对着两人见礼。 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位置,“坐吧。” 这边距离炭火近,能暖和一些。 卢七郎坐了过去,“殿下,郡主。” 规规矩矩的,不见当日冒出来的那股子自傲了。 五公主给他倒了一杯茶,“你说要见我,是有事。说吧,不用避讳郡主!” 卢七郎看向五公主,“殿下,在下那日是碰上五公主,所以才向你求助的。其实,在碰上五公主之前,在下曾去过忠勇伯府,原本是想找韩世子的,但是韩世子并不在府里,我给留了话,但是迄今没见回复,我想着,怕是韩世子一直没回韩家。中间我又去了监狱,还是想找韩世子。不过怕是韩世子以为我是要求情或是其他……便避而不见。我也想去忠勤伯府找郡主,但是……京城中早前流言纷纷,而今,在下落魄了,却急于找郡主,怕是对郡主的名声更有妨碍……刚巧,这又遇上五公主了,才不得不跟您求救。” 是说并不想利用五公主或是别的。 嗯!五公主点头,“我没多想,你说事便是了。” 卢七郎起身,而后缓缓的跪下,“殿下,卢七郎今日是来求救的。” 求救?谁欺负你? “卢七郎七尺男儿,若是与人有争执不能自己解决,那也活该受难。若是为此求助,我卢七郎成了什么了?”他看向林雨桐,“郡主可还记得杜十一娘?” 记得!怎么了? “有人在买世家出身的女郎君……以供其取乐所用,杜十一娘声名在外……因她兄长不肯卖她,被人打断了双腿,她怕给家里惹下祸患,而今已然出家,就在城内的梅花庵!” 什么?林雨桐啪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你这人……絮絮叨叨的这半日工夫,这种事,你直言便是了!”说着,就拉了五公主起身,一边往出走一边说卢七郎:“这样的事,一发现就该去找衙门。事关世家,正是敏感之时,衙门不会视而不见!圣人提拔了世家出身未曾沾染事端的官员,内阁之中尚有世家旁支出身之人,便是找他们,他们也不会不管。你可倒是好,怎么这么磨叽呀!你找韩世子,给监狱那边留言直说事情,他早管了。你上门找我不方便,让个陌生人给投递个帖子,送不到吗?从不知你卢七郎办事这般的啰嗦!” 卢七郎红了脸,“卢家跟别家不同,怕惹了忌讳……”五公主看他:“你当皇家是何等样人家?” 两人出了寺庙,都不坐马车了。林雨桐牵马,带了青芽和刘云,她说五公主,“你带着卢七郎去官府,我去梅花庵看看杜十一娘。” 说着话,翻身就上了马,催马就走。 五公主应承着,一边上马一边喊伺候的宫人:“给卢七郎一匹马,去京城府衙。”说着就催卢七郎,“你倒是快点呀!” 卢七郎左右看看,上马没有马凳,也没有人登,五公主带着人都跑远了,他才跟上去。五公主路上问说,“知道是什么人在干这买卖吗?” “多是大商户!”五公主皱眉,却再不言语。 这种事能怎么说?刘云叹气:“这便是人性之恶了。”林雨桐点头,谁说不是了!糟践以前比他们尊贵的人,心理便满足了,猪狗不如的东西。 前面便是梅花庵,一个很有名的庵堂,在京城中很有些名声。她下了马,直言自己要见杜十一娘。 小尼姑在前面带路,另有尼姑给主持去送信了。 林雨桐没等主持,只快步往里面去。在庵堂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院落里,见到了一身灰衣的杜十一娘。 以前如金玉一般的姑娘,而今消瘦又憔悴。 看到进来的是林雨桐,她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之后便沉默着。 桐桐打量了一下静室,无炭火,冷如冰窖。她皱眉,“遇到这样的事,为何不求救?” 杜十一娘一言不发。 “杜家……杜微均谋逆,死了。但是杜微铭活着呢!虽然罢官,但也准其回老家!杜家族内,亲近之人无当官的,但是,像是杜微铭这样的人,他的故交和朋友不少,庇护不得你们吗?” 杜十一娘摇头,“夫妻都只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更遑论本就内部矛盾颇多的家族……郡主能来……小女很感激。” 林雨桐不在问其他,只问说,“知道是谁动了这龌龊的心思吗?” 杜十一娘点头,“以前的茶社,史家获罪了。” 嗯!只要有牵扯,自然就攀扯上了。然后呢? “是西南来的商家,姓常。常家从户部买到了逆产,重新开了营生……不知道采买世家女所为何来,但就我所知,是他们家在买人。” 林雨桐一听便起身,“你在庵堂暂时呆着吧!”说着就往出走,一出来见主持在外面候着,叮嘱道:“好生照看,她是一桩案子的证人,若是哪里出了意外了,定不轻饶。” 说着就看了青芽一眼。 青芽取出银锭子递给对方,这才跟着主子直接出去了。 出来之后刘云低声道:“杜家有几个老妾在梅花庵里出家了,人家才肯收容的。” 嗯!林雨桐直接上门,直奔茶社。 茶社的掌柜的也换人了,一见这气势汹汹的阵仗吓了一跳:“贵人见谅,铺子还没重新开张……” “你们东家呢?” 在!在呢! “叫出来。”林雨桐坐在正堂,看着掌柜的,“快些,少些废话。” 掌柜的赶紧叫小厮去喊人了。 不大功夫,一个四十来岁清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郡主殿下,您看,咱这还没营业。” 林雨桐起身:“你叫什么?” 常计!小人姓常名计。 “听闻你在买人呀?” 常计面色一变,赶紧道:“小人……小人……是在买人,这营生做起来,是得些人。” “专挑世家女子?” 常计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世家女子……这是做生意的噱头。” “人家不卖,你们便将人的双腿打断了?” “小人冤枉,是他骑马从马上摔下来,实不是打断的!” “那就是你真的买人了!”桐桐哼笑一声:“大陈开国,对买卖人口是有规定的……” 常计头上的汗就下来了,才要说话,就见官府将茶馆围了,府衙来人了。 那桐桐就不管了,这不是她的职责。 出来的时候,她低声吩咐刘云:“叫陈管事盯着这个常家,看他们买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是! 骑马在回宫的时候,五公主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卢七郎站在边上,正跟五公主说话。 桐桐一回来,五公主就笑:“怎么样?杜十一娘好着没?” “在庵堂暂时无事。”桐桐从马上下来,将缰绳扔给青芽,得跟五公主进宫门了。 卢七郎深深的一揖:“谢二位殿下。” 桐桐摆摆手,跟五公主往回走。 卢七郎能听见这位郡主的声音,她在说:“一个茶商而已,好大的胆子。这件事就是得往大的闹,闹到人尽皆知了,便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过分。人跌入尘埃,却不是能任意践踏的。” 卢七郎猛的抬起头来,朝那道背影看过去。 “人跌入尘埃,却不是能任意践踏的!人跌入尘埃,却不是能任意践踏的。” 卢七郎将自己的头高高的抬起,站立了良久,直到双脚麻木了,老仆大着胆子来催了,他才转身往回走。 小小的门脸,小小的院落。 一进门,边上的门房住着老仆夫妻。穿过照壁,是个小小的天井。他穿过天井进了正堂,能听见父亲沉沉的咳嗽声和母亲低低的言语声。 他站在正堂里,朝东次间走了两步,“父亲,母亲,儿回来了。” 母亲忙道:“快进来!” 里面的炕上,是面色苍白的父亲。炕沿上坐着个一身粗衣的女子,这便是母亲。 母亲脸上还挂着面巾,他忙问:“脸上的疖廯还没好吗?您让儿看一眼,回头去找大夫开一味药!” 卢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面巾摘了下来了。 卢七郎看见那脸,一瞬间便白了面色,“阿娘……你的脸……” 卢母摸了摸脸:“是不是挺吓人的?” “是谁?”是谁划破了您的脸? 卢母笑了笑,“阿娘嫁给你爹,在高门大户之中,这容貌无碍!可若是蓬门荜户,这般的容貌是祸不是福!这是娘自己划的,你父亲提前并不知道。” 炕上的男人靠在枕头上,怜惜的看向女子,眼里便有了湿意,“委屈你了。” 卢母摇了摇头,然后起身,“我去盛饭,你们爷俩说话。” 卢七郎将身上的棉披风解下来披在母亲的身上,“外面风大,阿娘别着凉了。” 嗳! 卢母抬脚出去了,卢七郎这才坐到父亲身边,“父亲,药吃了吗?” 吃了!卢方行将怀里的汤婆子给儿子,这才道:“这天寒地冻的,今年就先在城里这么过活吧!等到来年天暖了,将城里的房舍卖了,去城外哪个郊县买个小庄子,有田有地,教几个蒙童,咱的日子也就能过了。要不是我身子拖累,无法远行,其实还是该回老家的。” 卢七郎沉默了良久,这才道:“父亲,听闻朝廷要选吏……” 什么? “三代不能为官,但吏却不禁!”卢七郎看着父亲,“儿子……不想躲起来,每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管是官还是吏,儿总得站在人前,去做一份差事。有一个身份,庇护您和娘亲安生的过后半辈子。儿也想有个稳当的差事,赚一份养家糊口的银钱……总抱着世家的身份不撒手,觉得高高在上,可别人还是一样的能把你踩在脚底下。爹爹,唾面自干,咬牙撑过去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吏是下等也罢,不入流也罢……儿不在乎!儿要是敢站出来,做这个差事……那世人就知道儿是什么样的人!儿干的了别人干不了的事,那谁要是想欺负咱,他是不是得抻着点……好叫人知道,咱便是没有那高高在上的身份了,咱也是不好惹的人呢!” 卢方行脸上终是带出几分笑意来,“为父以前常告诉你说,居上位不得骄,你总说你听进去了。可其实呢,你一直没听进去!你是卢七郎,你以为的不骄,不算是真的不骄。为父常忧心,说我儿这般的性情,几时能长大。可而今,果然长大了。可见,祸福相依的话再对没有了。卢家在,我儿便是尊贵,也不过是被家族送去给哪个女郎君,联姻去了。而今,卢家不在了,我儿懂事了。虽不懂‘居上位而不骄’,但能懂‘在下位而不卑’,为父其心甚慰。” 卢七郎这才笑了,双目灼灼:“那儿明儿便去报名去了。” 嗯!去吧。 吃饭的时候,是一锅的粟米,一碟子的咸菜,卢七郎看着父母吃的香甜,心里难免酸涩。每日能有粟米咸菜吃,这是自己能给父母提供的饭食。 吃了饭食,他去屏风那边的窄炕去睡了。 天太冷了,家里烧不起那么些炭火,就这么凑活着住着呢。 晚上很晚了,还能听见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和母亲又起身给父亲倒热水的声音。 母亲声音低低的,“这药怕是不成,年份不对,没以前的好用。” 父亲回了一句:“一样的,喝不出差别。不过是见了冷风,缓些时日就好了。” 母亲没再言语,好似添了炭火,又上了炕去了。 卢七郎都快睡着了,听见母亲又说:“……去做吏……怕是人家要奚落七郎的……” 父亲的咳嗽声又起了,“……太祖与别个帝王不同……而今的皇帝推崇太祖……这不仅是慈悲,胸怀……还得要务实!七郎……必是要受奚落,可不从屈辱里过一回,他长不大!但只要撑过去了……会有一翻作为的。只要踏实,扎实,本分的干好一件差事……便是吏亦能出人头地。太祖开国那几年……册封了不少有争议的人。当时家里的家主怎么说的?他们很是不认同,但我却觉得好。像是一个专做农事的人,叫韩鄂的,他写了一部农书,太祖读到了,便叫他做了司农的官儿,还赏了一个子爵的爵位,这家人乃寒门出身,在京城颇为低调。还有一个叫毛文锡的,他著了一部书,叫做《茶谱》,也给了子爵,叫在工部做了员外郎。还有几个写诗词的,也被破格提拔放在了书院,拿着朝廷七品的俸禄……可见,擅其一科,只要做扎实了,有成就了,朝廷便会看重。这要比整日里谈诗论词更重要。而吏便重在做实务……七郎若就一门钻进去,进,可有一番作为,退,可安身立命养家糊口……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官吏得来的俸禄银子,跟账房先生得来的薪资,只有多寡之分,并无高低之别。” 女子柔柔的‘嗯’了一声,依偎在男人身边,“以后七郎回来……不问他的差事,只夸孩子便好。” 对!只夸便好! 那边的声音渐不可闻,卢七郎觉得面颊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下来,湿了面颊,也湿了枕头。 第二日早早起来,母亲亲自捧了热的粟米糕,“吃的饱饱的,早早回来。” 嗳! 卢七郎出门了,往六部衙门而去。 礼部正在招收书吏,他想去试试。 结果到了衙门口了,看见正在张贴告示,朝廷要招录契丹译吏。 边上还有两个七八品的官在商量呢,“只贴这里不行,得去各个行市里贴……” “得叫差役过去!这得看商行里谁家常跑契丹的伙计能说契丹话,又想找个差事……要不然上哪找这样的人去……” 卢七郎听懂了,朝廷有译官还不行,还需要译吏。 当然!韩嗣源在那边叮嘱六皇子,“落在纸面上的东西,译官可以。可要是带出去,在那边能生活三五个月,能张口说话,且能听得懂当地的语言,非得所带人员,至少一半以上能懂契丹话。”这些人还得处理杂事,那就只能找译吏!其实就是召伙计。 六皇子表示听懂了,一边应承着一边往出送韩嗣源,“这次大皇兄去,也不知道排到我得什么时候……” 正说着呢,一出门就看见在门口正看告示的卢七郎。 卢七郎愣了一下,给两人见礼,问说:“敢问六殿下,韩世子,在下能否应征。” 韩嗣源认真的看他:“这是译吏!” “在下知道!”卢七郎再拱手,“在下通契丹文、西域各部落文字,甚至于交趾语……能否应征译吏?” 韩嗣源点头,“可!”他指了指六皇子,“六殿下负责此事,详情你与他谈。” 多谢! 韩嗣源客气的点头,而后朝六皇子摆手,转脸骑马走了。 六皇子扭脸看卢七郎,朝他招手,“来吧——” 第1029章 天地情怀(47) 卢七郎报了名便走了,考核还得些时日。 六皇子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招手叫小石子到身边来,“你呢,一个时辰之后动身去卢七郎家,带上四色的礼盒过去,恭敬些,就说知道卢七郎小楷极具功底,想央求他给我写一份字帖,以备临摹之用。” 小石子探头朝外一看,卢七郎的背影还看的见,“要不然,奴婢这就给您喊了卢七郎来。” 六皇子抬手拍在小石子的脑袋上,“笨死你算了!怎么交代你怎么办,哪里那么些废话?” 小石子摸摸脑袋,憨憨的笑,不敢回话。 “对了……”六皇子想起来了,“礼盒里的茶叶就不要带了,换成上了年份的好药材……另外,把银锭子换成金锭子……” 小石子不敢再问了,转脸回去办差去了。 卢七郎回家才吃了一顿饭,正说要出门去寺庙呢,结果有客人上门了。 他以为又是哪个商户家的女郎君上门了,结果是宫里的太监。再一看,之前不是才见过吗?他只僵硬了一瞬,便忙拱手,“见过公公,请公公正堂吃杯茶。” 小石子心里叹气,以前自家这样的,世家子都不会多瞧一眼的。世家的门第,也不是自己这样的宫人能随便入正堂的。 想到殿下的交代,他忙还礼,口称不敢。先说明来由,再奉上礼,“殿下说您走了,他想起来有事央求。本来跟您就是旧识,原不过是一句话便能相托的事,硬生生给忘了。这才打发了奴婢来,一则,给卢老爷问个安;二则,给郎君捎带话,托付这件事。” 卢七郎愣了一下,就笑着应承了,“这不值什么,改日便给殿下送去。” 小石子便不留了,直接告辞出来。 卢七郎愣生生的给送到门口,看着对方远走了,这才要转身往回走。转身的时候瞟见对面有人在门口往这边瞧,然后紧跟着谄媚的对着自己笑笑。 之前恨不能躲着自己走,而今却因为一个宫人的进出,转脸便客气了起来。 卢七郎对着巷子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滋味难言。 再回来的时候见母亲已经打开了礼盒,而后微微皱着眉,“七郎,这太贵重的。” 不是一般的四色礼。 没有茶叶,有药材!这是知道家里有病人,常年吃药的病人不能喝茶,于是,便没用茶叶,代之以上好的药材。 再便是上好的笔和墨,读书习字的人,少了这两样真就觉得哪哪都不顺。 还有便是两个十两的金锭,换成银子得值二百两。 卢母看向儿子,“这……如何是好?” 卢七郎才要说话,卢方行在里面叫了,“七郎。” “儿在!” 卢七郎进去,扶着卢方行起身,“儿在。” 卢母将礼盒带进去,“相公,这是不是不大好?” 卢方行扫了一眼,扭脸说七郎,“…七郎,世家之事,卢氏之事,与你无干!而今,再无世家,也再无范阳卢氏……你父只是一介草民,寒门小户,有瑕之家……对你的期许也只是安身立命!人要安身,在于本分做人;人要立命,在于本分做事。这话得记住!” 儿记住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踏踏实实,不好高骛远……父亲放心便是。” 卢方行这才笑了,缓缓的躺下,渐渐地呼吸也平稳了。 然后很顺利的,卢七郎考中了译吏。 译吏因着将来是要跟着去辽国的,又多是伙计出身,礼仪欠缺,录了之后便有俸禄,但也得在礼部学习礼仪。 四爷跟大皇子出来看了一眼,就看见在一群人中鹤立鸡群的卢七郎。 大皇子很惊讶,但却没打搅。看的出来,其他人在学着怎么把腰板挺直,不能动辄就点头哈腰。但是卢七郎在学,学怎么看上去更谦卑。 两人转了一圈,大皇子跟四爷商量此去带谁不带谁的事,按照大皇子的计划,是不带桐桐的。 四爷就笑:“准备着吧,她必是要去的。”就只看怎么说服林克用了。 怎么说服? 林克用一回来林雨桐就缠着去了,“爹爹,儿去是有儿的道理的。” 我不叫你去,我也有我的道理。林克用洗浴出来宽袍广袖的,歪在榻上捧着书,好一副慵懒的美人图。 林雨桐过去,手摁在他的肩膀,“儿先说儿的道理,您思量思量再看。” 你想说那是你的事,思量不思量是我的事。林克用朝左边指了指,“这边轻点。” 行!轻点。林雨桐一边按摩一边道:“与契丹摩擦最多的是谁?西北沿线那么长的边界线,常年四季的,契丹其实都是在跟林家起摩擦的。那您说,林家该不该直接参与此次的出访?当日要是您留着兄长在家做嗣子,那此次他去是合适的。可这不是您放人了吗?咱家除了我,还有谁能去呢?从西北叫个叔伯回来?还是哪位兄弟回来?您知道的,这是不成的!他们跟宫里的皇子皇女有距离感!这不是培养能培养出来的。有距离感这不是错的,但在辽国叫人觉察出了距离感,这就是不对的。” 林克用翻着书页的手一顿,而后坦然的翻过去,“正因为亲近,林家才无所谓去不去。朝廷能做西北的主,为何林家非去人?后面的话有道理,但是前提不存在,后来的论据再充分也是诡辩。” 林雨桐又蹲在他的边上,给他轻轻捶腿,“况且,契丹那位皇后在契丹的话语权非同一般……” 只要大汗活着,她就是个皇后。能影响大汗,但也只是影响。 “太祖皇帝更愿意看到后辈女子能多参与事务。” 没不让参与!你说你想要什么差事,进宫求你皇伯父去呀!大陈那么多差事你都看不上,非得跑出去?“先养身体,等身体养好了,我满意了,就准你出去玩。”林雨桐:“……”说不通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把林克用吓了一跳,“乖!路上真不如家里舒服,要听话。” 林雨桐抬起手臂,用袖口擦眼睛,这一擦,那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然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林克用:“………………”这也太吓人了!他手足无措的起身,蹲下来再抬头看,真掉眼泪了呀!他抬手去接,眼泪扑簌簌的,把手心都打湿了。他挠头,这怎么就哭了呢?自家这闺女看着娇柔的很,但其实是不怎么会哭的孩子吧。 结果,嘴上不叭叭了,就怄在这里不言不语的掉眼泪。 咋弄? 他看林宽:我也没哄过呀,她小时候你们都是怎么哄的,赶紧哄哄呀。 林宽朝后一退,小时候要糖给糖,要米糕给米糕,现在要啥你给啥不就完了。 林克用还问说,“要不要去请义云县主来一趟呀?” 请人家干嘛? 林宽赶紧说,“郡主,您只说您想要什么,宽叔给您找来。” “我要去!我就要去。” 林宽一摊手:她要去!不叫去就哭!那到底要不要去,你说了算。林克用:“………………去!去还不成吗?去!” 真的? 真的! 桐桐拿帕子把眼泪一擦,早说叫去不就完了吗?看给我哭的。 一擦果然就不哭了,然后转身走了。 林克用看着闺女的背影,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大冷天的,愣是给急出一身汗来!他叹气,“我就知道,女郎君就是这么麻烦!你说为什么非要去呢?在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不好吗?非要出去折腾。” 林宽没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家里也没有美貌的郎君呀。” 嗯? 林克用转身看林宽:“你刚才说什么?” 林宽愣了一下,赶紧摆手,“没说什么……那个……宫里送了蜜桔来,我这就吩咐人给郡主送去……” “不是!我不聋,你刚才说什么美貌郎君……”林克用拦住林宽,“得说清楚。这一过年,她都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及笄之后,这婚事不提?” 林宽恨不能扇自己嘴巴子,实在是被逼的无法了,才说了一句:“听说卢家七郎做了译吏,也要去契丹的。” 卢家七郎?谁呀? “一个玉面郎君,颇为俊美。郡主曾夸卢家七郎可赏!” 玉面?俊美?可赏? 林克用转身站在镜子前面,左右端详了再端详,而后问林宽:“你家郎君与卢家七郎比,何如?” 林宽细看了两眼:“郎君风采,焉是卢七郎能比的?” 林克用叹气,“想那邹忌与城北徐公比美,都言他美。可他也知是妻偏私他,妾惧怕他,客有求于他……想来,你夸我,必也是如此这般了。” 林宽一脸的真诚:“您当日犹如灼目骄阳,岂是卢七郎可比的?而今您如同巍峨山岳,更不是卢七郎能比的?” 嗯!话是好话。可不对味呀!我只问风采,你却在说地位身份权利,“你的话不足以取。” 结果人家第二天专门跑到礼部去围观了卢七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翻,不屑的撇嘴,不过尔尔。 他问礼部尚书:“吾与卢家七郎,孰美?” 萧蕴萧大人陪了这么一会子工夫,结果你就问个这个?他压着脾气,语气重重的回了一句:“当然是林家玉郎更胜一筹了。” 是吧? 林克用逮住机会问韩宗道:“二兄,可见过那卢家七郎?” 我这一脑子官司,忙着呢!不过这卢家七郎,因着出身特殊,当然是见了的。打听的也很仔细,包括桐桐垂涎人家的美色等等,自己的桌案上摆着详细的资料。他就站住脚,诚恳的道:“卢家七郎……甚美!” “与弟比,何如?” 韩宗道:“……”老三到底中间缺了十多年的时间呀!他心里怪难受的,越发的斩钉截铁:“自然是吾弟美!” 回头还专门去见了文昭帝,“老三怕是……这十几年的记忆一点点的淡了……” 那怎么着呀?又当他十六七岁的年纪? “昨儿还问说,他与卢家七郎比,谁美?” 文昭帝一愣,马上拍桌子:“自然是吾弟美!”说着看吕城,吕城点头,“自然,三爷最美。” 于是,林克用进出宫廷,人人都夸玉郎玉面好风采。 林克用:“……”其实卢家七郎也还可以的。不过但凡有时间,还是要抓紧滋养仪容的,晚上对着铜镜,“这眼角是不如人家少年舒展,是吧?” 林宽摇头,“夏叶与春花之别而已,都美!” 可我还是觉得春意盎然更美! 桐桐偷偷的叫了青牛先生,跟这位先生讨论这个针灸去皱纹的事,“……在我爹脸上试试吧,看见皱纹了他难受……” 于是,青牛先生去了,林克用一再叫青牛先生发誓:“……不许再给别人做了,也不许告诉其他人你给我做过了。” 当然!你闺女教的法子,没她的允许我也不好去用的。 这般调整了一段时间之后,越发的丰神俊秀了。 出访契丹的使团眼看就要出发了,这次除了桐桐,四公主也会跟着过去。因着四公主也要去,因此林克用再没反悔。却叫人给打了黄金软甲给桐桐带上。其他的一切都有皇后帮着打理。 准备妥当了,该叮嘱的都叮嘱了,那就出发吧。 皇后不能远送,拉着桐桐的手一再交代,“契丹不比大陈,你身边时刻不能离人。” 记住了,您放心吧!回来给您带好皮子做棉袄。 那边萧贵妃叮嘱四公主,“处处跟着桐桐,契丹距离西北近,万一有变故,西北伸手能够到……” 说这些干嘛! 四公主拉了桐桐,跟着大皇子、四爷、韩嗣源一起给圣上磕了头,在正使和两位副使的陪同下出了宫。 韩宗道忙着呢,没送。 但是林克用领了差事,将这一行人一直送到城外十里。 不说伺候的人,单就护卫就带了两千人,能有什么事。 到了十里亭了,大皇子就说,“三叔,侄儿会照看好小妹的,您只管安心便是。” 嗯!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克用瞥了一眼混在杂役群里的卢七郎,整理了一下袖子,招手叫桐桐。 桐桐过去,低声道:“几个月就回来了,回来给您带好东西。” 你爹爹不稀罕珠宝,他站端正了,问说,“你来瞧瞧,为父与卢七郎比,孰美?” 桐桐:“……”她朝后退几步,真的认真打量了,“卢氏七郎如何能与您比?他是庭中盆景,可赏!您是山巅的参天木,可靠!儿得背靠您,才能有景可赏?在儿心里,无人可与您比呀!” 林克用一愣,这话说的,他鼻子一酸,眼泪瞬间下来了:当然!爹爹是你最可靠的靠山。不管什么时候,爹爹都给你兜底!去吧!浪去吧。不就是契丹吗?我儿把契丹掀翻了,爹爹都能兜住! 第1030章 天地情怀(48) 出京的时候,正是落英缤纷的季节。 一路朝北,次第花开,偶有细雨,不妨碍赶路便是了。 在大陈境内,总也有驿站,各种安排自然都是最好的。而契丹的使臣呢,也在大陈与契丹的交界处等着,等着接一行人入契丹境内。 眼看就到了人家的地界了,四爷一再叮嘱桐桐:“外交的原则都是相通的,切忌干涉别国内政!” 懂!我很懂外交的,才这么一想,脑子里又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四爷提醒那句话咱在骨子里刻着呢:不干涉别人的家务事,这个咱懂! 行!记住这句话就行。 桐桐看他这般郑重其事的,估摸着他心里谋划着什么呢。她就偷偷问他:“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嗯!是有大事要发生,我也是真的想干点什么,但是,提前告诉你,不见得是好事!最怕你这种半瓶子水的历史学家搞事,真不如什么也不知道,至少不干扰你的判断。 不能说的详细了,但当下还是要叫她知道的:“契丹正在对渤海国用兵,怕是距离取胜不远了。” 渤海国? 这个桐桐知道,这地方包含了东北、高句丽一部分,以及俄远东一部分,“唐玄宗把渤海国的开国帝王册封为渤海郡王,可对?” 对,“当时他们自称是震国王,后来因着被册封为了渤海郡王,又被授予忽汗州都督,这才以渤海为号,之后,唐玄宗准其升格为国,这才被称为渤海国。” 林雨桐突然反应过来了,“契丹和周边的一些小国,仍然只认大唐?” 四爷面色复杂,“很多部落依旧有人姓李,这是当时唐太宗给其祖上赐过姓。” 大唐啊……那么多人臣服它! 林雨桐就道:“大唐一直在册封渤海国的帝王?” 对!渤海国的继承人不叫太子,叫世子。 林雨桐朝四爷看了一眼,东北的大部,原高句丽的一半,连同远东的一部分,这面积可够大的。渤海国又一直在接受大唐的册封,那么而今呢?若是能接受大陈的册封…… 才这么一想,桐桐就摇头:“契丹这都眼看要赢了。” 赢了怕什么?打下来了,就算是征服了吗? 当然不是!桐桐坚信的一句话就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契丹灭了渤海国,人家能不想着复国? 四爷就笑,“对!渤海国国君投降了,世子逃亡高丽,但是王弟却一直在渤海国的地盘上潜伏了下来,长期战斗。最后,占领了龙泉府。而逃亡高丽的世子在高丽的支持下,在鸭绿府登基……” 林雨桐就道,“一山不容二虎,这叔侄俩必是要内讧的。” 看!桐桐不用去记历史,事实往那里一摆,桐桐就差不多能猜出后来的事了。 四爷肯定的点头,问说,“这叔侄俩,谁赢了?” “必然是做叔叔的赢了!”桐桐就道,“这王弟潜伏下来,卧薪尝胆,联合的是渤海国自身的势力,他有威望呀!可这世子,遇事则跑,又是在高丽的支持下才重新登基的,他先天就欠缺根基……根本不是他叔叔的对手。” 都对!四爷揭晓答案,“最后这位世子又逃到高丽,自此以后就泯然了,逐渐被高丽同化。后来连姓都改了,渤海国王姓乃是‘大’,后来改为‘太’姓。”桐桐明白了,“得想法子联系这个王弟!” 嗯! “不过……这个王弟叫什么?” 历史上没留下名字,也不知道叫什么,慢慢打听吧。 两人正在亭子里说话呢,就见大皇子带着韩嗣源过来了,“猜你们也在这里说话,叫人准备了酒菜,颠簸了一路,都喝点。” 桐桐朝后看,“四公主呢?” 一会子就来了。大皇子叫秋公公,“请三位正副使前来赴宴。” 正使叫万胜,乃是文昭帝的亲信之人,是个个子不高的中年汉子。 副使谭盛、冯善都是随着文昭帝剿匪过的旧人,一请就来了。 大皇子招呼:“不是外人,都坐。” 这三人才要落座,四公主急匆匆的过来了,抬手叫三人坐下了,又小声跟桐桐嘀咕,“风吹的头发难梳理,太耽搁时间了。” 林雨桐抬手‘嘘’了一声,四公主才不言语了。 韩嗣源给三位使臣倒酒,大皇子就先问说,“左右无事,万大人给我们说说这位契丹的可汗可好?” 万胜抬手将杯中的酒喝了,看着天又飘起了雨丝,这才喟叹了一声,“耶律阿保机当真算的上是一位雄主!只摈弃草原旧有的制度,能仿中原朝廷……这一点就尤其了不起。想那诸弟之乱,叛乱了三次,三次被平……” “三次叛乱?” 是!平一次,饶一次,再叛一次,如此再三。最后耶律阿保机也没有将他的兄弟们给杀了,两个年长的打了几鞭子,两年年轻的只训斥了,并未曾责罚。 四公主就道:“这也未免太妇人之仁了,这般罪过,压根就不该饶。” 大皇子却对四公主摆手,“不是这样的!看史书,兄弟相残者多不胜数,可如耶律阿保机这般,确实是不多见。这不是妇人之仁,而是自信!”他的面色凝重,“这是耶律阿保机对他的王朝有足够的自信,也是阿保机本人极为自信,他有魄力,有胆识,有信心,他不认为有什么是他不能征服的。越是强大的王朝,越是强大的君王,才越是能宽容!” 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了一眼,讶异的看向大皇子。 万胜连同两位副使同时站了起来,而后朝后退了一步,朝大皇子拱手。万胜含笑道:“大殿下此言,臣听了心里甚是踏实。” 大皇子起身回礼:“正是因为有像是大人这般的文臣,有像是两位将军这般的武将,我等才敢有自信。诸位是我们的胆呐!”说着,就举起杯子,“我们兄弟姐妹敬几位大人一杯,此行,得多赖三位。” 敢不从命! 第二日再往前行了半日,就到了边塞了。 边塞小城,全民皆兵,远远看见这小城池了,便有一小队的人迎了过来。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喊:“敢问前面的可是使臣?” 谭盛打发人过去,“问问是什么人。” 结果斥候迎了出去,一会子工夫就又回来了,“回禀副使,乃是林家驻守此关隘的少将军。” 少将军? 桐桐蹭的一下撩开帘子:“是哪位兄长?” 大皇子、四爷和韩嗣源都从马上下来了,桐桐直接钻出马车,站再车辕上朝那边挥手,“兄长——兄长——” 林崇略眯眼去看,看见站在车辕上的小女郎。亲随笑道:“这便是郡主了吧。” 嗯!林崇略催马过去,那边桐桐已经跳下马车迎过来了,马没停下来,她就过去了,把林崇略吓了一跳,勒住马头,冷肃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却不想一低头就看见一张如太阳花一般的笑脸。他脸上的表情险些绷不住。 这边才从马上下来,那边手就被抓住了,“必是六兄,兄长之前写信可说了,只六兄长相最像祖父。” 林崇略:“……” 不等他说话,他就被拉着跑了,就听属于女郎君的声音说:“六兄,去见几位殿下……” 到了跟前,才要跪下见礼,却被拉住了,“叫你六郎吧!快快进城去,瞧着起风了,沙尘这般的大……” 韩嗣源更是窜到林崇略的马上,“六哥,我试试你的马!” 嗳!你倒是小心点呀,那是战马! 四公主在车上喊:“林六郎,营里可有沐浴的地方,我想沐浴……” 林崇略:“………………”咱没那么熟!这是第一面,这么自来熟的吗? 只这个四殿下看起来正常一些,拉了他上了马车,“之前林家祖父回京,并未说你在守边城。” “是知道要出使契丹,这才特意派了臣来的。” “那也是幸亏你来了,要不然都不好意思叫人知道我们有点受不了了。这一路上的驿站,是人家准备什么我们用什么,不敢挑剔。别说公主和郡主受不了了,我们也受不了了。咱今儿喝粥吧,有点粥,吃点咸菜都行。成吗?” 大皇子也顺势就上了这边的车了,“桐桐才还喊着野菜长起来了,这个也行呀!”然后又小声叮嘱林崇略,“别叫其他人知道,就咱这么吃吧。” 林崇略:“……”好像我真的不是外人!不敢叫人家知道的事敢叫我知道,那这就不能是外人呀。 进了城,收拾的院子能住人了。结果就听见桐桐跟四公主又吵吵起来,一个喊着:“林三,我不跟你一起洗……” “我也不跟你一起洗,出去!” “啊——啊——你敢用水泼我——林三你给我等着……” 然后四公主气哼哼的出来了,一出来就发脾气:“六兄——你偏心——” 林崇略:“……”他指了指,“只有臣那边闲着呢……” “臣什么臣,拒人以千里之外,是怕我拿要你的宝贝不成?” 怎敢? 但用完了之后,还是顺走了他一把匕首。 亲随站在边上,低声道:“公主要拿,小的不敢拦着。”公主哪里就稀罕一把不甚锋利的匕首了?不过是叫自己知道,很不该见外便是了。 正说话着呢,就听到欢快的脚步声,外面的侍卫拦呢:“郡主稍候!” 林崇略喊道:“叫妹妹进来吧。” 他从里面往出迎,就见桐桐头发还湿着呢,就跑过来了,“风大,这一吹又脏了。” 那就往里面去。 一进去桐桐就把荷包递过去,“是药!之前给六兄把脉了,身上有旧伤。这次恰好带的伤药合用,给你送来了。” 想说一句多谢,想想又不合适!他便僵硬的问说:“小妹有什么想要的,为兄给你找来。” “咱家的枪法……一直没人教我。”桐桐低声道,“之前祖父回京城,没顾得上。后来,祖父走了,爹爹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我很怀疑爹爹压根就不会咱家的枪法。” 林崇略尴尬了一瞬:“二叔是不会!二叔使的一直是剑!” 看!就知道!哪有上了战场还拿着长剑的。 既然说了,林崇略就带着桐桐去校场,然后愣了愣,“要不要叫哪位殿下去学,还有韩世子……” 林雨桐便笑了,这不就对了吗?她在这边喊:“大兄,二兄,林家的枪法学不学。” 就都喊出来了,剩下的半日都耗在了校场上。 林崇略教枪法,韩嗣源能使双锏,拿了一副扔给林崇略,也教了林崇略几招,“等回来之后,我再将剩下的教给你。” 好! 林崇略将信号烟交给大皇子:“若是遇到危险,记得燃起这个烟,自有消息能传递回来……便是深在契丹腹地,也会有人带着殿下等人安全回来的。” 好! 晚上早早的歇下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契丹的使臣便已经来了。 这次迎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此人是耶律阿保机的第四子耶律牙里果,他是庶子,是唯一一个不是皇后所出的王子。不过她母亲虽是宫人,但也出身萧氏。 而今契丹的皇后述律平,也是萧氏出身。 萧氏在辽国,一直便是后族,是一等一的贵族。 此行带的人员,大部分都是译吏,也有几个译官,但暂时用不上。因为契丹的贵族更崇尚汉学,他们说汉话,习汉字。契丹文不管是大字还是小字,都是在汉字的基础上更改的。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方块字。 而且,契丹文属于草创阶段,大字也不过三千来个。交流起来不如汉话方便,因此说的都是汉话。 耶律牙里果一张口,听不出任何外族的口音,对汉话他熟悉的就如同母语,“早闻大陈诸位殿下风采卓然,只遗憾不能早见……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皇子谦虚几句,给介绍了谁是谁。 而后矜持的一一见礼。 这便不能多呆了,真得走了。 林雨桐朝林崇略摆手,“去去就回,兄长勿要挂念。” 好!林崇略站在城墙上目送一行人远去,边上的副将问:“这一去,几个月内该是无战事的。” 嗯!应该会如此。 副将就说:“若是谈的好,是否就不用打仗了?” 是!只要谈的好,就不用打仗了。说起打仗,文臣爱叫嚣着打仗,身在朝廷的武将等闲不领兵,他们不会畏战。但其实常年戍边的,没人喜欢打仗。大家不过是不得不打仗而已。 副将不确定:“几位殿下都年轻,这事……谈的好吗?” 林崇略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这些人他其实没有一个是真的了解的。就比如那位堂妹,她生的娇弱,偏悟性极好。那枪法只她学的最快。只是看着小,力气弱而已。他不再说这个话题,只道:“给老家送信,就说出关了。” 是啊!出关了。 草地、羊群,帐篷,脑子里又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看四爷,四爷也看她。 桐桐突然就笑了,四爷之前还说过,要是能在草原上牧马放羊,他就赶着羊群到自家下聘。她都怀疑,是不是两人真的曾在草原上牧马放羊过呀? 是!四爷肯定的点头,肯定一起牧马放羊过。他好似看见一个少年打扮的桐桐,站立在一匹野马的马背上在套马。 所以,莫不是自己也做过大侠,做过英雄。然后两人怎么着了呢?在关外牧马放羊,悠然的过完了一生。 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的。 这么想着,他就看看自己的双掌,而后趁着又起风了,直接钻到了桐桐的马车里。 想躺一会子吗? 四爷摇头,见青芽去车辕上了,他才低声道:“功法?” 什么功法? 四爷:装什么糊涂! 桐桐:“………………”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是那么想的吗?好像有点扯呀!他那资质和悟性……一言难尽!但桐桐反应特别快,甚至默写了一份递给四爷。 四爷瞧了一眼,这玩意好似练过,那就没错,桐桐没哄自己。把这玩意顺手烧了,临下马车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等我练成了……也带你出去牧马放羊!” 桐桐:“……”其实我带你也行的!这么想着,但还是可高兴的应承着:“我等着。” 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反正夜里是宿在城池里的。 城郭虽然不大,都是土墙土房,但这确实是城郭。桐桐车帘子给撩起来,朝外看过去。这便是胡汉分治的一个成果了!契丹境内一半是汉人,因此,耶律阿保机接受了汉臣韩延徽的建议,给汉人建城郭!汉人生活在城郭里,周围有可垦荒的土地,叫他们按照他们的意愿农垦。而契丹人依旧可以逐水草而居。 所以,草原上就点缀着这么一个又一个的小小城池。 两千人涌入了城池,面对的都是汉人。 可百姓脸上的表情,其实都是戒备的,都是紧张的,这是一种不算友好的态度。 四公主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四爷朝外看,“其一,唐末,天下便动荡,两国边界线一直是摆动的,今儿这里归我,明儿这里又不归我了,遭难是百姓。这里的百姓不是投靠了谁了,而是本来就生活在这里,他们想保持原状,不想你打我,我打他;其二,唐末有几年乱世,人口到处游离,跑到哪里都不奇怪。其三,他们中有战俘,有被劫掠来的百姓。他们本是大唐的子民,而今没有大唐了,他们不熟悉大陈,甚至都不知道大陈。其四,当年平定天下,杀了不少人,也逃了不少人,这里未必没有!” 所以,当心点吧!契丹人不会杀咱们,但宿敌可未必! 四爷说着就看两位将军:“轮番值夜,不得懈怠!” 是! 四公主挨着桐桐:“今晚我跟你住。”一脚踏出国门,步步便是凶险!【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30-1040 第1031章 天地情怀(49) 一晚上无事,两晚上无事,三晚上还是无事。 这一天一天的距离边城越来越远了,便是想去求援时间上也来不及了。四爷又叮嘱两位将军:“都注意点!越往深处走越是如此。” 韩嗣源左右看看,干脆坐在车辕上了,“有这么凶险吗?” 四爷才要回话,就见刘云骑马过来了,“郡主有什么话交代?” 说! 刘云拱手道:“郡主让加快速度,此地坡多、地缓、枯草深,不宜久留。” 韩嗣源蹭的一下站在车辕上朝四下里望,还真是如此,地面起伏,偏坡度都不大,且坡势平缓,而坡谷里去年的枯草黄灿灿一层,那么深,今年的新草已经从跟上冒芽了,这看上去颜色层次极多,真就不好判别里面藏没藏什么了。 冯善骑在马上四下里望,随即便打发了亲兵:“你去谷地看看,看看枯草有多深。”等人去了,才解释说,“这地形绵延几十里,是必经之路,绕行不得。” 这样啊!那都警醒些吧。 结果亲兵回来,手里拎着一丛枯草,枯草有多高呢,比划了一下,有马腿那么高。这别说可以藏人了,便是马卧倒也是能藏的住的。 大皇子从马车里出来看了一眼,还真是如此。他正说话,结果马队慢慢的停下来了。前面带路的是耶律牙里果极其亲卫。 正要派人去问呢,谭盛陪着耶律牙里果骑马过来了。 耶律牙里果特别欢乐:“几位殿下,要不要在这里小住两日,之前来的时候,就听闻这里有两三个野马群,那可都是好马!” 四爷心里咯噔一下,才要说话,就见对面的山坡上冒出来一群马,猛地俯冲而下。 耶律牙里果兴奋的指向那边:“瞧!野马!” 四爷环顾四周,见两边的山坡上也有马群跃上了坡顶:“糟了!” 桐桐拉着四公主从马车里下来,“快!上马!” 四公主一脸的迷茫:“怎么了?” 桐桐将四公主推给刘云:“带着她,快!”而后翻身上马,朝前面喊:“换马!换马!”韩嗣源的速度快,上了马就拽大皇子,可对面上坡上的马群瞬间就冲了过来。 这一冲,彻底的乱了,马叫声,人喊声,紧跟着几个马群互冲,林雨桐在马上喊:“不要勒马,由着马走……快!” 林雨桐看见刘云将四公主捆在身上,而后整个人俯在马背上,这马迅速的跟着马群奔跑。 放心了这边,桐桐又回身去看四爷和大皇子和韩嗣源。 四爷在马上的时间长了,这会子贴着马背,身子俯的低低的,可倒霉催的,这马受惊了,东窜西窜,不知道要去哪。 这会子就怕摔下来,马踩肉泥酱这真不是夸张的。人群拥堵踩踏都能致人死命,更遑论是马群。 韩嗣源左右的看,找桐桐。 大皇子喊两位将军:“看顾公主和郡主……” 桐桐见那两人没事,抽了马车上的长枪,这是临走林崇略送的。无甚特别,就是一杆很普通的长枪。 而后提枪杀马开路,得赶紧把四爷从那受惊的马上给解救下来。 骑着马杀马,马儿焉能不受惊。桐桐明显感觉到了,座下这匹马废了,腿软,要朝前扑倒。她用长枪怵在地上,以此为支点,撑着往起一跃,稳稳的落在四爷的马背上。 四爷一回头,见是桐桐,忙道:“这马废了!” 知道! 桐桐左右看看,选中一匹野马,棕色的,额间一撮白毛,就它了。 她以马鞭卷住马脖子,紧跟着窜起上了那马的马背,还没坐稳,就拉了四爷的手,四爷借着桐桐的力,一手抓住被桐桐怵在地上的长枪,勉强翻身坐到了桐桐的身后。 桐桐这才提了长枪,将拦路的疯马都杀了,催韩嗣源:“走!快!带着大兄先走。” 韩嗣源一夹马肚子,马匹混在马群里,一路朝北直奔。 林雨桐不能走,还有好些人没见过这个阵仗的,她手握长枪,哪匹马拦路杀哪匹,很快的,坐下的马不尥蹶子了,所过之处,马儿直躲。 有几处被围的,也因此暂时了困厄。、 转眼一瞧,几个译吏挂在马上,好悬没掉下来。卢七郎拽着缰绳,只一条腿在马镫上,整个人在侧面挂着呢,显见是撑不住了。林雨桐策马过去,探身拉住了他的缰绳,“快,上马!别勒着他!叫马带着你走!别怕走散了,若是散了便一路朝南,三四日便可返边城……” 卢七郎煞白了脸色,咬牙又上了马背。真就只能保证掉不下去,随着马走。 眼看见那个瘦弱的郡主骑在马背上,连个鞍鞯也没有,身后带着个人,还在不停的左冲右突的解救他人,直到人骑着马都混在马群里,两三千人马混在数千野马群里,奔腾起来的尘埃叫他什么也看不清了才罢手。 奔驰了多久? 不知道!反正上了一个坡又入了一处谷,过了一处河,溅起来的水把身上都打湿了的时候,好似马儿逐渐慢下来了,再而后,该是马群不动了,这里新草丰茂,水流缓而清澈,睁开眼一看,好些马儿在此地悠闲的吃草。 卢七郎从马上跌落,身下是软软的草地,而后听见有人在说话,抬起头,看见好些人在不远处。强撑着站起来,晃悠着朝那边走去,能听见大皇子的声音:“小妹呢?没见吗?” 韩世子道:“我这就去找……” 卢七郎不由的朝后看去,就见不远处还有马群奔来,那夹在马群中的,端坐在马上的,不是那位郡主又是谁。他忙喊道:“郡主……回来了……” 大皇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到了地方,四爷先下马,而后是桐桐。 见了面彼此都问一声:可伤到了? 然后都摇头,万幸,几个人都好好的。 四爷问万大人:“两位将军呢?” “清点人数去了!”万大人挣扎着起身,“这野马来的蹊跷,只怕还是不安全。” “耶律牙里果呢?” 万大人朝不远处指了指,“那不!” 果然,就见耶律牙里果正朝这边来。 四公主靠在大皇子的身上,问说,“是不是他害咱们?” 不是!野马群不只害咱们,他一个不小心也会殒命。 果然,就见这家伙恼火的很,“必又是马匪所为。” 不是!马匪为财的,但马匪眼馋野马群都不会眼馋自家这两千护卫的马!这里距离林家并不远,抢夺了财务要换成布匹食盐药材,过不了关卡他们就玩不成了。这种一上来就要致人以死地的玩法,必不是马匪。 冯善冯将军道:“马群若不被驱赶,是不会都冲着咱们冲的。这里依旧不是久留之地,得迅速集结,先离了这里再说。”是这个道理! 可现实却是,战马随着野马群奔驰大半日,已然是跑不动。便是亲卫军战力非同一般,可担惊受怕,在马上颠簸了大半日的他们,便是集结起来,没有马靠两条腿也走不远呀! 大皇子站起身来,左右看看,然后看四爷:“走不了了,迎敌吧!” 冯将军马上道:“殿下们带着亲卫们先走,臣等断后。” 还没等大家说话呢,就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呼哨声。结果不远处的上坡上,果然出现数百人马,乌压压一片。 人家就在这附近,以逸待劳。 大皇子立马看向四公主和桐桐,“叫冯将军带着人连同女卫们,护送你们先走!朝南走,他们必不敢往南追。” 说的这是什么话? 四爷看地上被风吹的枯草,摸了摸荷包里的药,立马给他自己找定位,“我跟万大人带着卢七等文臣朝北去,沿着草窝匍匐,去那边坡上,没人顾得上我们。” 对!那边是上风口。 大皇子推桐桐,“你带着小四,跟四郎走。” 可四公主走不动了! 桐桐推四爷:“你带着万大人他们快走!快!” 四爷没犹豫,“你小心点!” 大皇子:“……”你倒是带着这俩呀。 桐桐看了一眼四公主,低声吩咐女卫:“刨坑,够埋一个人的就成。” 那么多人动手,刨了一个泥坑出来。 桐桐指了指坑,说四公主,“躺进去!” 四公主蹭的一下躺进去了,眼泪哗哗哗的往下流。 桐桐又指了指死了的马,抬一匹过来。三五个人上手,抬了一匹马。 “放在四公主身上,马脖子对准四公主的脸。”方便左右扭着呼吸。 一匹马就盖在了四公主身上,脖子能活动,也能呼吸,两边的草一盖,就给遮挡住了,谁也看不清楚下面埋着个人。 “看见什么都别出声。” 四公主在坑里,手攥着匕首,不住的点头,肯定不出声。 大皇子见安排妥当了,便喊着女卫:“带你们郡主走!” 桐桐直接上了一匹野马:“大兄,患难共,生死同!天地为鉴,怎可舍大兄而去!” 说着,就用脚踢在马肚子上,“驾——” 韩嗣源转身抓了马的缰绳,打马就走,“大兄,擒贼先擒王,待我提了贼首的脑袋来!” 话没说完,马已然远去。 大皇子朝两位将军下令:“既然避无可避,唯杀而已!生死关头,下令只许进不许退!若畏敌不战者,杀!” 领命! 桐桐听的见身后奔来的马蹄声,回身看了一眼,大皇子身先士卒,不曾落在任何人之后。 韩嗣源喊道:“小妹,侧挂马身——” 桐桐身体往下一滑,挂在了侧面。 韩嗣源又朝后喊:“射!” 瞬间,箭簇齐飞,从身前耳边窜过去。 猛地,桐桐座下这匹马嘶鸣一声,这是身上中了一箭。 眼看对方也有快马冲了过来,桐桐蹭的一下,探手拔了马身上的箭,等对方手里的刀砍过来之时,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翻身上了对方的马,顺手将箭簇插入对方眼中,而后抬脚一踹,将人踹下马去,调转马头,两边便已然短兵交接了。 对方都是牧民打扮,身手着实矫健。 林雨桐在其中找领头之人,却发现这人坠在最后,距离战场最远,她搭弓还不曾射,对方转身便跑。 跑? 偏移方向,不取额间,不取脖颈,避开心脏,只设在肩胛之处,对方吃痛,一个不甚,跌下马来。 而隐隐的,也有烟火味飘来。 骑在马上的人便有些摇晃。 谁都不能例外。 有那强壮的还能动。韩嗣源就看见有个壮汉举着刀,朝已经稳不住的大兄砍去!他咬牙从自己的马上扑过去,两人一起从马上滚下去,险险的躲过这一到。 那壮汉受阻,第二刀又来,大皇子翻身将韩嗣源压在身上,想以背挡刀。 眼看刀斧加身了,这人的动作戛然而止,抬头砍去,就见桐桐一杆长枪飞来,戳在此人身上。这一下用足了力气,她趴在马上,咧着嘴朝这边笑。 韩嗣源道:“解药呢!”解药! 远处四爷带着人缓缓而来,没言语!先看要紧的人都好着没,然后再命那些文臣,“快!补刀!” 将领头的捆了,其他的补刀! 补刀? 杀人呀? 文官下不了手! 四爷随便捡了一把刀扔给卢七:“敢不敢?” 卢七接了刀,对着距离他最近的一个贼匪抬手就砍了下去,只接往脖子上砍,那血瞬间就扑了出来,糊人一脸。 他浑身充斥着一股子戾气:“杀!杀!” 一刀一刀连着一刀的砍下去。 桐桐起身,拉大皇子和韩嗣源,“起身,往河边走!水……水……” 懂!水便是解药。 管它脏不脏,爬都得爬回去,趴在河边灌一肚子水,浑身的力气好似一点点的也回来了。 桐桐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营地里慢慢的井然有序起来了。四爷指挥着人,升火驱寒,驱赶了野马之后,剩下的马匹得安抚。再清点伤亡人数。 军中带着军医,暂时也无桐桐的事。 很快,身边就有火堆了。四公主坐在她边上,“你还好吗?哪里伤着了我给你看!” 不用!倒是女卫有了伤亡,青芽帮着看伤去了。 她也坐起来,看被押到大皇子面前的大胡子壮汉。 对方被捆的解释,对着大皇子冷笑:“陈家屠杀我满门,韩林两家皆助纣为虐,金家既然承袭了江山,那此仇便与金家之仇无异!此仇不共戴天!只要我家还有一根苗活着,便跟你们不死不休。” 大皇子起身看他:“原也是该的!不过,壮士,便是死,也得叫我知道,你是哪家后人,如此有血性。” 对方冷笑:“不怕你知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石重英是也!” 姓石? 四爷问说,“石敬瑭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哦!那真不算是冤杀! 第1032章 天地情怀(50) 石敬瑭是谁呢?是起兵反后唐,困于太原,而后向契丹求援,割让了燕云十六州给契丹,甘愿做契丹百依百顺儿皇帝,就是那个石敬瑭。除了燕云十六州,他每年还给契丹送布帛三十万,只为了契丹支持他做皇帝的。 也是从他开始,才有了‘儿皇帝’这个堪称是耻辱的称呼。 桐桐心里叹气:这事,没法说道理的。石敬瑭之害,给中原带来的影响,可以说是持续了四五百年。失了燕云十六州,便叫黄河以北、以东无屏障可守。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往后的几百年里,契丹、女真、蒙古能长驱直入。 那话怎么说的:失岭北则必祸燕云,失燕云则必祸中原。 这是常识呀! 可对方明知道燕云十六州对中原之地的重要性,还是以割让它为代价,从契丹借兵。这样的人叫他活着?翻云覆雨?带来谁也不知道的未知的风险?对方当时年纪不大,但也是成年的男丁了。可见其品行已经定了,杀了一了百了,这是太祖当年的想法。 除了四爷和桐桐,其他人怕是都莫名其妙,不知道太祖当然杀石敬瑭到底是为啥的。毕竟,那时候石敬瑭还年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于是,恨就这么种下了。 种下就种下吧,这种事是少不了的。哪个从朝代开国之初,都是如此的。 大皇子一摆手,便有人将此人带了下去,恩恩怨怨没道理可讲。但你要杀我,我也只能杀你了。 死了的得埋葬,活着的在失去了随车带的东西之后还得继续。 耶律牙里果已经派他们的人帮着去找马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而今其实连个帐篷也没的。 吃什么呢? 死了的马,剥皮吃了吧。不好吃归不好吃,但至少能顶一顿饿呀。 在草原上点火靠什么?哪有那么些干柴?不过动物的粪便这玩意干了之后还是很好烧的。 四公主坐在火堆边,低声嘀咕:“是我求了父皇要来的,早知道是这样,说什么我也不会出门。这辈子就这一次,我再不出来了。” 大皇子严厉的看她:闭上嘴。 谁不知道在家里舒服,可这么多人跑这么远,还有人战死在半路上,为了谁的? 他起身,叫上四爷和韩嗣源看伤兵去了,桐桐也看了受伤的十多个女卫,“明儿叫人送你们回去,在边城等着我们。” 是!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天马车被找回来了,大部分行礼还都在。不过是当时马惊了,跑的有些远,颠簸遗失了一些而已。 耶律牙里果带着这些来致歉:“在大辽境内,竟是叫贵客遇险,实是在下失职!已经着人求援去了,诸位放心,必不叫宵小之辈惊扰几位殿下。” 也好! 往前走了半日,果然有大军来迎。 那剩下的这一路几乎是能安然了。 四公主是真吓坏了,不敢一个人坐马车,反正是赖在桐桐这边不走。 马车行进在春雨蒙蒙的草原上,她裹着袍子,挨着火盆,不停的打量桐桐:“你怎么那么胆大?” 什么? “你怎么真敢往前冲,箭簇又不长眼,万一射到身上怎么办?” 林雨桐就笑:“难道我能弃大兄于不顾?” 四公主愣了一下,而后朝后一靠,再不言语了。 辽国的都城在上京横滨府。这里自是没有中原之地繁华,但是上京也是个建筑恢弘的大城。其气派并没有输给而今的京城多少。 译官在边上低声解说,“从两百年前这里就已经是大城了,那个时候契丹的迭剌部就已经在这里定居了。” 迭剌部就是耶律阿保机所在的部落。 这里由小到大,从部落的聚集地,到整个大辽的国都,难怪有如此气象。 一行人一到上京,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大王子耶律倍亲自出城来迎接:“贵客远道来访,幸甚!” 大皇子忙还礼:“太子客气。”然后给耶律倍介绍四爷:“这是雍王。” 耶律倍上下一打量四爷:“本王观雍王,当真是有龙章凤仪之态呀!” 四爷就笑,“听闻太子殿下不仅通阴阳,晓音律,擅丹青,能诗文,便是医术针灸,也无所不精,看来所传非虚呐。” 耶律倍哈哈大笑:“过誉了!过誉了!” 四公主低声问桐桐:“四郎未免太恭维对方了。” 桐桐低声道:“没恭维,是真的!此人推崇汉学,其丹青和诗文之能,不输给大陈朝任何一位翰林……” 真的假的?“真的!”桐桐又低声道:“此人主张将契丹彻底汉化……” 四公主愕然的看桐桐,此人不是太子吗?他主张契丹彻底汉化? 嗯! 四公主便不说话了,隐隐的觉得四郎对此人这般客气的夸赞是有目的的。 耶律倍认识了韩嗣源,就拉着韩嗣源的手感叹:“每每读诗词,常被其所感。昨儿读了一句‘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读来心有所感,侠义入骨是如何动人,看见世子便已然知道了。” 说着就看向林雨桐:“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两位老国公乃当世英雄,某最佩服这般汉子。” 林雨桐笑道:“识字何须五石弓,升平儒将最谦冲。太子乃当世儒将,今儿能亲见其风采,幸甚。” 耶律倍越发的高兴,朗声大笑:“郡主过誉了。”完了跟四公主彼此见礼,而后都骑马,进城,先安置在了馆舍,“诸位稍歇,今晚宫中设宴,给诸位接风洗尘。” 好!请自便。 一路颠簸,确实也该梳洗了。 梳洗完,都在庭院里坐着呢。 万大人就说宫宴的事:“而今,大辽可汗还未回来,主事之人是皇后述律平。可汗四子,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三子耶律李胡,皆为皇后所出。咱们在路上的时候还不知道消息,渤海国主已然投降了,耶律阿保机册封太子耶律倍为东丹国王,称‘人皇王’。” 四公主就不懂了,既然是大辽的太子,为何要册封一个东丹国王。 韩嗣源低声道:“耶律阿保机年纪不算大,再活二十年,那太子岂不是要做二十年?东丹便是原来的渤海国,国土面积大,又需要可靠之人驻守治理,有谁能比太子更可靠?” 四公主想了想,也对呀!没有比这更牢靠的办法了。 桐桐却看了四爷一眼,事实上,耶律阿保机活不了太久了。该就是今年要亡故了!之后作为皇后的述律平以太后的身份称制,她坚持理念是契丹贵族一直坚持的契丹奴隶制,拒绝学习中原王朝的模式。于是,她舍弃了太子耶律倍,而选择了二子耶律德光。 耶律倍回了东丹国,后又被排挤的弃国而去投奔了历史上的后唐。开始他被赐名东丹慕华,后来被赐名李赞华。 四爷微微点头,就是如此。 可到底耶律阿保机是什么时候病的?咱也不知道。 不过晚宴的时候,桐桐似乎事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述律平坐在上首,点了耶律德光,“你陪大皇子饮宴。” 按照汉人礼法,立嫡立长,所以,大皇子代表的意义自然不同。尤其是在耶律倍这个太子已经端起酒杯,要入席的时候,这个临时的调换就更刻意了。 四爷笑着耶律倍解围:“正要跟太子讨要一副丹青……” 耶律倍就坐了过去,“看来雍王也是同道中人呀。” 第一次接触,客气的饮宴,早早便散了。但这宴席上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透漏出来的意思只怕是有些不好。 回来的路上四公主就问:“这位皇后的权柄是不是大了一些。” 桐桐摇头:“那是你小看这位皇后了。契丹一共八部,除了迭剌部的其他七部,你知道那些部落首领都去哪了吗?” 不知道呀! “阿保机是部落酋长的时候,那便是东征西讨,抢别的部落以充实自身。自那个时候起,述律平就跟着阿保机,东征西战。不仅是上马打仗,便是马下也经常是出谋划策。阿保机越过大漠,打党项的时候,谁驻守大本营的?就是述律平。那时候几个部落想趁着阿保机不在,攻打他的部落,结果呢?是述律平带兵逐个击破,自那以后,这草原上,谁人不知道述律平? 后来,阿保机被举荐为部落联盟可汗,他连任三任,大家便不乐意了。诸弟之乱闹了几次,阿保机都放了他的兄弟。但述律平却在部落内部清洗了一拨人,凡是部落内反对阿保机的,全给处死了,甚至包括了阿保机的亲妹妹。后来,七部贵族想赶阿保机下台,阿保机确实也下台了,不过他快速的掌握了盐铁,逼的这七部不得不跟他妥协。而就在这个时候,述律平出谋划策,出了一个‘鸿门宴’的主意,七部贵族来赴宴,边上就埋伏着兵卒,当场便把七部贵族拿事的全杀了,自此,阿保机一统八部。” 四公主嘴巴张的能塞个鸭蛋,“所以,她在国宴上提次子压太子,朝中大臣无一人反对?” 正是!她在朝中就是有这样的威信。 四公主问说,“那岂不是说,在继承人上,阿保机和述律平是有争执的。” 桐桐摇头,“这是阿保机出了什么意外了。” 什么? 回了馆舍,大家聚在院子里,四爷叮嘱万大人,“约束好人,无事暂不外出!” 真出事了? 嗯!怕是真出事了。 果不其然,出事了!耶律阿保机病故在回来的路上,消息才传回上京。 大皇子愕然:“死了?” 是的!死了。 人没了,得换丧服,得去吊唁的。 灵柩回来的这一天,还得一大早去迎接。 灵堂就安置在西楼,这是大辽朝廷的中心。 这一日,大陈一行人上西楼吊唁,明显能感觉到极度紧张的气氛。 耶律倍作为太子,眼圈通红,但还是礼仪周到的接待了一行人。大皇子才去上了香,就听到了争执之声:“殉葬……皇后岂有不殉葬之礼?” 这话才一说完,就听到哒哒哒、哒哒哒的声响,整齐划一。 转脸,涌进来一队人马,将西楼和灵堂彻底的围住了。 万大人当时便变了面色,才要说话,四爷一把暗住了。而后低声问耶律倍,“殿下可需帮助?” 耶律倍尴尬的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见笑了。” 而后朝里面去,转脸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母后,殉葬之法,甚残忍。不该以……” “住口!”述律平蹭的起身,而后从屏风之后转了出来,见大陈一行人还没走,便道:“贵客在,正好做个见证。” 大皇子拱手,而后朝后退去。他国事务,自家干涉不得。 就见述律平在灵堂上香,之后便拔出刀来,狠狠的砍在她自己的右手之上,完整的右手就被这么砍了下来,给四公主吓的狠狠的咬住她自己的手才不至于惊叫出声。 这边一砍,那边立马有人用烙铁烙在了伤口处,桐桐都闻见了焦灼的味道。 可这述律平只跌坐在地,疼的确实是闷哼出声,但却没晕厥过去。她头上的汗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神志却清楚的很。 她甚至伸出左手,去抓了已经砍下来的右手,叫人扶她起来,亲自把右手放在了阿保机的棺木之内,“不是我不愿意追求先帝于地下,实是诸子幼弱……” 桐桐看看她那三个儿子,耶律倍都二十六七了,幼弱吗? 这分明就是不想去死,还得逼着阻碍她称制主政的文臣武将去死呀! “国家无主,我怎可去死。以一腕而伴先帝于九泉,此乃为人妻的本分。”说着,就看向跟出来的那些臣子,“尔等,身为臣子,当如何?” 灵堂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述律平左手一挥,砍倒一片,血流成河。 砍死的都是随着阿保机征战的功臣,这些人都被殉葬了。 有多少呢? 三百多人! 而后述律平就看着剩下的部落首领,然后指了指耶律倍和耶律德光:“此二子,都为我所钟爱。可何人可托付江山?诸位选一选嘛!” 这话音一落,就有人牵了两匹马来。一匹是太子的坐骑,一匹是耶律德光的坐骑。 “选谁,就去为谁牵马!拽着缰绳即可!” 灵堂比之前更安静了。 国有太子,却说二子她都喜欢,让大家选一选。 既然喜爱太子,为何还要选? 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满地殉葬的尸首,敢问,有谁敢不尊着她的意思行事?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七部的首领都选择了耶律德光。 述律平这才看向耶律倍:“东丹王,不日往东丹去吧!既然大家推举德光,想来你必不会心怀怨愤。” 耶律倍白了脸,而后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一国太子,转眼便成了孤家寡人。 回去之后,四公主便要了安神的汤药喝了,喊了刘云:“叫几个来就住外间,不要离人。” 生生给吓住了。 桐桐摸了脉,又给扎了两针,这才出去了。 厅堂里,一个个的都坐着呢。 大皇子问说,“小四没事吧?” 没事! 桐桐在四爷的下手坐了,跟其他人一样,沉默着没说话。 万大人就说,“耶律倍若为新可汗,不管对契丹还是对大臣,都是幸事。契丹皇太后确实为女中豪杰,但……权力欲太盛了。” 说是殉葬,可杀的都是忠于阿保机,且支持耶律倍的大臣。 太子二十六七,又不算昏聩,这些人是不会同意太后称制的。 契丹贵族看的是汉书,学的是汉文,包括朝廷公文,也都是汉字,也就是说,契丹贵族从不排斥用汉学。太子主张全盘汉化,若是反对声激烈,他也就做不了太子了。阿保机活着的时候,他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这就证明上上下下都不排斥。 可临了了,因为太后旺盛的权利欲,以铁腕的方式诛杀功臣殉葬,驱逐太子,按照她的方式去治理这个国家。那她怎么可能给再采用太子的法子?只能是越走越远,跟太子的主张背道而驰。 是的!这是一个转弯的契机。 不是说要侵吞或是消亡对方的文化,其实这之前,他们没有文字,才创造出来的文字是在汉字的基础上改的。 而且,奴隶制度比如中原的封建制度的王朝,确实是落后不少。就比如这殉葬,后世的哪个君王敢叫殉葬?此为大不仁! 不说殉葬了!就是丧事,尽可能的都在求简,以不浪费人力物力为标准。 便是不提这个大的笼统的东西,就只这个不正常的皇位交替,必然会导致子孙后代不停的你争我夺。 而今,就看怎么去看这个事了。 按照现在这个局面,对大陈是有利的吗?未必!内部斗争争执不下的结局必然是制造外部矛盾转移注意力,如此,两国边境还是会有摩擦,甚至于大规模的摩擦。 可要扭转这个局面,无异于是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人家也不可能受你干扰。 怎么办呢? 四爷点在了丹上:“扶持耶律倍坐稳东丹王。”得叫当权者时刻都觉得耶律倍才是威胁,如此,才会越发的用心维系与大陈的关系。 桐桐觉得这就是愣生生的造出了三国的相对稳定的大环境。再加上四爷早前说的,渤海国的王弟。若是如此,那这是一个吃一个的局已经摆在了棋盘上了。 可问题是谁去接触耶律倍呢? 结果没几天,桐桐发现四爷的右手也破了,得重新包扎!解开一看,手心里划拉了一道,不深,但肯定出血了。 这是什么意思? 石坚低声道:“我们殿下跟东丹王结义为兄弟。” 桐桐:“……”好好的结义愣生生的被你给玩坏了! 等石坚出去了,她问四爷:“接下来你还想跟谁结义?” “渤海国的王弟,我打算跟他结义去!” 桐桐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你就坏吧你!损不损呐! 第1033章 天地情怀(51) 疼疼疼!可太疼了。结义就结义,非划拉一道,一个个的,傻憨憨一样。 四爷那个表情,把桐桐给看的,“再吃点止疼的?” 吃药还得熬,也没现成的药丸吃呀。 桐桐看他那样:“那……算了?就这么疼着?” 扎止疼针吧! 桐桐:“……”就是看起来可英雄了,一点都不疼,是这个意思呗。她给甩了一针,就斜眼看他:“在大清,搞结义是违法的。” 胡说!结义十人以上才违法。事实上,那多人以结义的名义联合在一起,小则横行乡里,大则对抗官府,是极其不安定的社会因素,不禁行吗? 桐桐:“……”行吧,你有理!她现在关心的是,“你跟耶律倍都带着伤了,这登基大典不参加了?” 若是人家不邀请,那就不参加了。若是人家邀请了,参加的时候咱的位置在宾位,我又不是大皇子,人家关注我干什么?再说了,大礼服那么宽的袖袍,遮不住手? 至于耶律倍,他这种情况,身上有什么伤都不奇怪,也没人会不长眼的去问。 事实上,人家邀请了,发了邀请函来,请大陈皇室出席柴册礼。什么是柴册礼呢?就是把很多的柴火堆在祭坛里,然后皇帝接受群臣所上的玉册,意思是大家都拥护你做可汗,然后再把燔柴点燃,以告上天。 跟中原礼仪不同,但也有相同之处,那都是敬天畏天。 阿保机骤然离世,述律平杀了那么多功臣,大辽怎么了呢?没怎么了!一切井然有序。太子没上位又怎么了?也没怎么!没人反抗。 可见述律平在诸部落心中有怎么样的威望。回来之后大皇子就忧心忡忡:“耶律德光在对大陈的态度上究竟是怎么样的?”君王的态度决定了接下来两国的关系。 四爷就说,“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被对方牵了鼻子走。先送个条陈出去,只说咱们想在大辽干什么,了解什么,国书送过去,看对方怎么回复再说。” 对!这个很重要。不能来了一趟,真就是见证了人家的事,咱什么目的都没能达到,那来干嘛来了。 户外很凉快,就在外面商议吧。 林雨桐就说:“敏感的先不用提,先得接触接触,了解耶律德光其人。”对于自己和四爷来说,书上记载的都是片面的,并不周全。历史拐了弯了,很多东西也会改变。照着记忆里的东西来判断,是行不通的。而对于其他人来说,从别人嘴里知道的,更不能轻易相信,除非亲自去打交道。 大皇子点头,这是应该的:“具体的呢?” “其一,我和四公主想去拜见太皇太后、太后;其二,我看见这位皇帝手上挂着佛珠,这说明他本人也信奉佛教,在大辽境内佛寺众多。我与四公主想在大辽皇室女眷的陪同下,前去礼佛;其三,契丹人信奉萨满,我和四公主去神殿祭萨满神。”桐桐说着,就看了四公主一眼:“可行?” 四公主点头,“可行。” 万大人意外的看了这位郡主一眼,叫了译官过来,将这些给记上。他其实一直也不觉得带着公主和郡主来是有什么用的。不过是太祖在一些事上坚持,那就带着也无妨。可这位郡主的建议……却真的是给她和四公主找了合适的位置。这些东西不重要吗?不是!这是非常重要的。 大皇子又看四爷:“四郎呢?你觉得怎么样接触是合适的?” “其一,参观汉人聚集的城郭;其二,看看以城郭为中心的农耕;其三,去京郊看看他们的畜牧。” 合适!这要求不过分,因为东西就在那里摆着呢,任何一个探子都看的见的,又不是秘密。 这是彼此交往,回头去了大陈,辽国也可以提出他们的要求嘛! 那边记上了,大皇子又看韩嗣源:“你看呢?” 韩嗣源就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往出跑呀,一起作作诗,写写字,画个画,相互点评一下也很好!或者,马场一起赛赛马,赶赶羊,难道不行?只不过是这次刚好赶上人家的丧事了。要是人家的丧事的忌讳多,那就下次再用。”接触嘛,怎么不是接触? 这个可以记上,这次就算了! 转天,这份东西就摆在了耶律德光面前。 御书房里,他坐主位,太后坐在侧面,几位大臣依次而坐。 耶律德光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叫都传阅了一遍。 “几个小娃娃而已!”耶律李胡直接就道:“陛下叫臣弟来,就是为了这个事的?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韩延徽起身拱手,“陛下,太后,此绝非小事。咱们与大陈接连用兵,时有摩擦,可都是互有胜负,咱们迄今未曾再有寸进。而今,大陈上下清平,咱们已失良机,与大陈和,与咱们大有裨益。再者,渤海国初定,更当慎重处理边事才是。” 言下之意,别叫东丹王给做大了,与朝廷分庭抗礼。 耶律德光缓缓点头,看述律平:“母亲以为呢?” 述律平笑了笑,“都不过是小事,应了又何妨。” “听母亲的,应了又何妨。”耶律德光说着,就看向韩延徽和耶律突吕不,“朕初登基,也正该出去看看农事,你们陪同吧。” 是! 述律平就问说:“皇后的册封,也该抓紧了。” “就萧温吧!即可下旨册封萧温为后。” 萧温?还是萧家女。 四公主就叫了卢七去打听,这萧温是个什么人。 卢七已经打探好了,他说不疾不徐的,“大辽皇室常以血亲联姻。而今大辽的太后述律平,她的母亲便姓耶律,是辽太祖的姑姑。” 四公主懂了,“你说是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是表兄妹结为夫妻的。” 是!“太后的母亲先嫁给拔里谐里郎君,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萧敌鲁,一个叫萧室鲁。后来才改嫁给月碗,生下太后。” 嗯!然后呢? “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有过一个女儿叫耶律质古,自幼便为萨满神女,后嫁给了萧室鲁……” 等等!你说述律平的女儿嫁给了述律平同母异父的哥哥? 是的!“耶律质古公主与萧室鲁生了一个女儿,便是萧温。”卢七低声道,“您还记得之前万大人说的,诸弟之乱之后,述律平血洗了一次部族?” 记得!怎么了? “萧室鲁和质古公主一起跟着耶律阿保机的兄弟参与了反叛,后来萧室鲁被处死,而质古公主……对外说是病逝的,但小的这两日跟几个年迈的妇人常闲聊,据她们说,质古公主乃是悔愧之后服毒自杀了。于是,萧温便成了孤儿,被述律平接到身边。又怜惜萧温罪臣之后,无所依,便将她嫁给耶律德光为妃。” 将外孙女嫁给了儿子?这又是一个外甥女和舅舅的婚事。 四公主心理有点适应不能,知道这是人家的风俗,但从心理上,接受起来依旧很难。 卢七低声道:“耶律德光对萧温极其宠爱,凡有射猎,必带萧温于左右。” 按照年纪算,萧温年岁尚小,又是亲外甥女,必然是很疼爱的。只是,“差着年岁就意味着,耶律德光迄今无子嗣?” 是!据说有一位宫人也姓萧,但却没有生育。 卢七就说,“公主万万不能表现出异样来,氏族通婚就是如此,在契丹,这样的婚事屡见不鲜,乃是世情风俗所定。” 这我知道!不过是心里别扭罢了。她就问说,“既然耶律家与萧氏互通婚姻,那以大陈联姻,这便行不通呀。” 卢七犹豫了一下,“草原部落,男子并非只能娶一妻。皇室近宗无适婚女性,但稍远几房,不缺女儿。”是娶是嫁,都可。 四公主呵呵笑了两声,若大陈嫁女儿,只能是妻子之一;若大陈娶媳妇,那娶回去的女儿都是‘诸弟之乱’的叛臣家的女儿。 她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再打听,萧温今年年岁多少?我得选几样礼物。” 卢七应了,便退了出去。 四公主又找桐桐吐槽这个事,“谁能想到赶上这事,多出了一个年龄较小的皇后。” 桐桐算年纪,“质古公主比耶律德光大,但比耶律倍小。耶律倍二十六,耶律德光二十四,要是质古公主还活着,今年也就才二十五。诸弟之乱发生在差不多十年之前,那个时候质古公主也才十五岁上下。就算是十三岁上生孩子,这位皇后也才十二岁。按照十岁到十二岁女孩子的喜欢准备吧。” 果然,见到的皇后是个十岁出头,长的娇小玲珑的小小女孩。她坐在上首眨着纯然的眼睛,脚还不由自主的晃荡一下。 看见四公主和桐桐,总也忍不住打量。 饮宴的时候,还小小声的说:“我喜欢你们穿的衣裳。” 桐桐朝她眨眼睛,“等我回了大陈,每年四季便叫人给您送衣裳来。大陈流行什么,便给您送什么。不用在外面穿,自己在宫里穿也行。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衣裳……” “那我也叫人给你送。”萧温马上接了话,显得很高兴,“我以后也能去大陈玩么?” 桐桐摇头,“不知道呀!但要是能去,我带你去玩。大陈也有很多的佛寺道观。” 好啊!好啊。 述律平见两人嘀嘀咕咕的,叫喊萧温:“皇后,不可淘气!坐回来。” 萧温嗒嗒嗒的跑回去,挨着太后坐了。 太皇太后只端着酒杯子,含笑看着,却一句话都不多说。 萧温低声跟述律平道:“我喜欢那位郡主,我想跟她玩。” 述律平拍了拍皇后的手,含笑看桐桐:“……哀家与林公打交道的时候长了,哀家老了,林公呢?身体还好?” 林雨桐就笑,“您不老,祖父也不老!之前回了一趟京城,早起还能耍一个时辰的长枪,还能教导子孙习武,一天还能吃两斤肉牛两只鸡喝一坛酒,身子是极好的。” “那林公可是有福气呀!”述律平就叹气,“先帝驾崩之前,骑射疆场,征战他国,哪有病态?莫说两斤牛肉两只鸡了,只怕是半只羊也是吃的下的。可谁知道这般突然,说没就没了。” 四公主心里就有点想怒,这是啥意思?诅咒人呢不是? 她才要说话,却听见林三长叹一声:“太后有所不知,先帝之症,怕是早有先兆。此症追根溯源,在于两个字——饮食。您也知道,家父曾常卧病榻,小女也自来生的弱些,便对医术多有涉猎。饮食以五谷蔬果肉食搭配,与人大有裨益。若是常年以肉为主食,喜大油大肉之物,又常饮酒,疲于奔波劳累之人,其脑其胸,最常发弊病。此症平时无甚特别,偶有头疼或是胸闷……稍一忽略,病发极速。几息之间便可要人性命。太后若不信,在贵族中多查查,看这种情况多不多见。其实,而今都算是好的了!以茶解其腻,克化肉食……在有茶之前,活过壮年者,只怕不多。” 这是点出了两点要紧之处:其一,农耕;其二,茶。 重视农耕,就得重视在大辽的汉人;重视茶,就得重视与大陈的贸易。 述律平心里这么过了一下,就不由的正视起眼前这个大陈皇室的外姓郡主。她言语诚恳,不恼不怒,却句句点在要紧的地方。回击了你,还叫你无从着力。有点意思了。 她就说:“咱们两国,都是骤然遇天变!大陈接连遇国丧,眨眼大辽也遇到国丧。哀家自来敬佩贵太后,只可惜她这一去,再不能得见了。” 四公主心里老别扭了,觉得这个太后说话句句带刺!她说贵太后的薨逝是假,说到太祖和武昭帝的暴毙是真。说到底,她是有看笑话,暗暗挤兑的嫌疑的。 结果她就听到林三又道:“大陈新立,大辽亦是新立,大陈之境遇,想来太后最能体会。” 这是说,大陈死了一批人,都是反对者。你大辽死的反对者少了?部族内部清洗,连女儿女婿、妹妹妹夫都搭进去了。还有这殉葬,多少功臣勋贵送命。咱大哥莫笑二哥,我能理解你的处境,我们的处境想来你也能体谅。 述律平眼里的赞赏一闪而过,喊人:“给郡主斟酒!” 酒宴一散,述律平看着萧温就叹气,见她困顿的靠着她打盹,就叫了嬷嬷把皇后带下去了。 她跟身边舍人道:“那林家郡主若能联姻,大辽便能如虎添翼。”舍人低声道:“林家乃翼国公府,怎会将这位郡主联姻?”不怕西北与大辽连为一体吗? 述律平叹气,正是如此才越发的遗憾。她起身就说,“后儿祭萨满,哀家同去吧!” 第1034章 天地情怀(52) 祭司萨满神,桐桐很虔诚。礼仪肯定有差别,但怎么算这也算是熟练工种。 四公主呢?大陈的皇室……不大迷信!就是那种别人要信奉什么,只要不危害什么,那就只管去信。但是皇室本身,从太祖到贵太后再到文昭帝和皇后,基本就没那么些信仰。 皇家是有皇觉寺,但皇家人并没有表现的很迷信于佛法。只是大唐时候,佛教太流行了,所以,皇室这才有了皇觉寺。当然了,皇室也有自己的道观,刘南德不就是在道观出家呢嘛! 这就纯属是政治需要。 但从内心来讲,四公主压根就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神鬼鬼这些道儿。 这样的四公主,叫桐桐总是不由的想起太祖。他其实跟自己一样,在各自的身上发生了最不科学的事,但依旧总是希望以科学的观点来看待这件事。也是很神奇的心理路程了。 四公主纯属是好奇,是尊重的来走完所有的仪程。这些仪程还不如神女身上的那件五彩裙对她的吸引力大。 但桐桐就虔诚多了,她跪于祭坛之下,慢慢的合上眼睑。耳边是乐器声,是拍掌声,是有人围着她在舞蹈,一边舞一边唱。那语言桐桐似懂又似不懂,慢慢的她恍然觉得有些玄妙之感,好似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一般。 这唱诗人唱的什么呢?这是向上天祈求赐福人间,表达人神共融融之意。 桐桐不知道这么过了多久,直到耳边静下来了,世界好似都变的空灵起来了,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俯身叩首,然后起身,向神女和祭司欠身之后,再朝述律平见礼:“契丹家住云沙中,耆车如水马如龙。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映红【1】。这首诗歌我早有耳闻,今儿我从祈祷的歌里听到了神的声音!神必会赐福于契丹百姓,使他们永享这万里草原明媚春天。” 述律平真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真诚,她还半礼:“愿神赐予于大陈百姓,永享万里良田锦绣河山。” 祭司持圣水撒向每个祈福者,但桐桐除外:“郡主功德无量,神不能庇之!也勿需神庇。” 桐桐愣了一下,只颔首致谢。 这么一场政治秀才算是完成了。 回去的路上四公主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你演的可真好!” 桐桐:“……”行吧!你觉得是演的就是演的吧。 而那边述律平看向神女:“此女有何特别?” “她可与天通。” 什么? “她可与天通,听的见天的旨意。” 述律平就说,“中原天子建明堂,言必称,天子可与天通。难不成大陈还要再出一位女帝?” 那可就有意思了! 神女插话说:“这位郡主是一位大慈悲之人。” 何意? 神女便闭嘴不言了。 述律平也不再追问了,只问舍人:“陛下还在顾城。” 是!还在顾城。 顾城是相对大一些的汉人的城郭,城郭内分成一个个‘日’字坊,是个有十多万人口的大城。 耶律德光带着大陈一行人,走在城墙之上,俯瞰整座城池,“比之汉人的城池如何?” 其实相差不多的。 大皇子诚恳的道:“契丹与汉分治,此乃良策。” 耶律德光就指了指韩延徽,“此策乃韩大人所献。” 韩延徽忙拱手,“陛下过誉了,此策并非臣首创。汉人的史书上,便有这样的例子。” 耶律德光就道:“学史以治用!你学了,且用了,这便是你的长处。”说着就看大皇子,“殿下以为呢?” 大皇子点头,“陛下所言极是,活学活用,乃是读书人的最高境界。韩大人学以治民,善!” 耶律德光意外的挑眉,就笑道:“说起来,韩大人祖籍幽州,也是中原人物。”大皇子一脸诚恳的问韩延徽:“大人若是想回幽州祭祖修坟,只管回便是了,幽州永远都是韩大人的故乡。” 韩延徽心里闪过一丝忧虑,才要说话,就听那位四殿下说,“韩大人是个例,在大辽生活的百姓何止千万,我看呀,咱们接下来可以磋商两国之间的民间往来。若有百姓想回乡祭祖的,可以同乡为一伙,朝廷帮其回乡探亲及祭祖。大陈朝廷也该下令,各地官府当妥善保护有子孙流落在大辽的逝者坟茔。” 大皇子跟着点头:“很该如此!天下大势,朝代更迭,疆域变更,最无辜的便是百姓。不论是汉人百姓,还是契丹百姓,都是如此!不该因为这样的原因,叫百姓遭难。” 耶律德光在大皇子和四爷身上多扫了一眼,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两人继续往前走。 韩延徽心说,大陈后继有人,传承有序少争端,此一点便胜过大辽。 晌午在衙门设宴,酒席上,双方畅谈甚欢,结果一上菜的仆从一不小心,将热汤菜给撒了出去,溅到了耶律李胡的身上。 耶律李胡皱眉,抬手一挥:“拉下去,刺字发配。” 韩嗣源皱眉,才要说话,被四爷一把摁住了。人家的内政,少说话。你不说话,只是刺字。你若说话,此人必活不成了。 耶律德光皱眉,“王弟,不可如此。” 耶律李胡才要说话,扭脸一看大陈的人,他没顶撞,但脸上尤有不忿。 耶律德光看韩延徽:“两族分治,不仅要从地理上分开,更该在治民上分开。以后汉民用汉官以汉法而治,契丹以契丹官用契丹之法而治!” 是! 大皇子眉间一挑,耶律倍不错,但是耶律德光同样有成为雄主的潜质。耶律阿保机采用和胡汉分治,耶律德光一上台就提出汉人用汉法,胡人用胡法,这难道不是英明之举。 这几番了解下来,心里也都有底了。大辽有如此帝王,绝对是一劲敌。 大皇子回来就跟桐桐说:“不止耶律倍推崇汉学,其实耶律德光也极为推崇汉学。” 知道!不管是耶律倍还是耶律德光,用的都是汉名。他们有名有姓有字,擅长书法好诗文,骈四俪六,绝句律诗,人家都来得。 “其实,述律平不算是选错了。耶律德光的性格更隐忍,更圆滑……这许是他身为次子,前面有长兄为太子之后,特有的一种特质。” 是说耶律倍太顺,要什么有什么,与耶律德光这种左右逢源的,有差异。 这话当然也不算是错的!耶律倍最后弃东丹国而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性格上肯定是有缺陷的。 有了这一次接触了,那么接下来,四爷就说,“可以试着开启谈判,可以互通贸易,贸易怎么谈都行,但条件是,大辽不得再打草谷。” 以此法,保证边境少摩擦。 这次若是能达到这个目的,那也不虚此行了。 乐意贸易,这对辽国来说,确实是个诱人的条件。 像是大陈提出的,每年所需毡毯三十万匹,算算,这是多大的量呀!凡是养牛羊马匹的,谁家不制作毡毯。以毡毯换粮食食盐,这是很诱人的条件。 谈吗? 谈! 谈判是个艰难的过程,长条桌子摆中间,各坐一方。 韩延徽就说,“大陈有棉布,有丝绸,用毡毯做何用呢?臣想,一定是用在军资上。对大陈来说,隔寒防潮保温的毡毯,是上等的军资……” 韩嗣源轻笑出声,“韩大人所言差矣。大陈买去,用在何处,这个不劳大人操心。大人应该想想,此物非辽国所产的能用吗?不尽然吧!羊食草,草漫山遍野都是。汉人不放牧,但一家三五只,有两个三尺孩童,便能打了羊草圈养。每年所获羊毛绝不是小数目。大人该知道,大陈是让渡了利益给贵国,所为何也?不外乎两国百姓少受战争之苦罢了。若是大人不能体会我等的一片苦心,那这谈判就此作罢!其实,羊皮牛皮等物,西南所需也不少。西南茶多,潮湿之地也需北地皮毛,本可互惠互利之事,大人若是再斤斤计较,那不谈也罢!” 耶律李胡桌子一拍:“不谈就不谈!老子正不想谈了!”说完,起身就走。 韩嗣源跟着一拍桌子,“两国谈判,动辄‘老子’,你是在羞辱大陈皇室么?!早听闻李胡王子力大无穷,还不曾领教……” “乳臭未干,竟是大言不惭!” 两人一言不合,就真的大打出手!这个喊着不谈了,那个也喊着不谈了。转脸,韩延徽又上门,致歉,再谈。 之后又吵,又上校场,又恼了,回头再来一波致歉。紧跟着再谈,再争执。 这一谈,就谈了一个多月,就跟难产似得,总算是达成了初步的一致。 谈妥了,也该返程了。 践行宴之后,一行人在韩延徽等人的礼送下,出了大辽的都城,一路朝南行。护送之人依旧是耶律牙里果。 走出了三天,第四天才走了半日,四爷就说,“稍有不适,想就近歇歇。” 前面不远就是个小镇子,实在是不起眼的很。耶律牙里果就给安排过去,去那里休息,明早出发也不迟。 这必是四爷要见耶律倍,把人约在这个地方。 知道这一点了,林雨桐一到地方就约耶律牙里果,“城镇虽不大,羊毛毡毯却极好。你带我们去转转吧!” 怕是不安全。 “无碍,多带些人便是了。”四公主眼馋的很,“才还瞧见鲜果了,去看看吧。” 愣是把耶律牙里果给撺掇出来了。 人一走,卢七一出去就碰上个带着学徒的游方郎中,“劳烦为我们殿下看看,是否是水土不服之症。” 这个郎中戴着草编的帽子,也没什么人在意,于是,就被带到了后院。 卢七郎在后院守着,不叫任何人靠近。 石坚和那‘徒弟’在小院的门口看着,里面就只四爷和乔装而来的耶律倍。“义兄!” “义弟!” 四爷跟对方双手交叠的握在一起,然后拉着对方往屋里去,“委屈义兄了。” 不提也罢! 耶律倍被削的很干净,除了亲随,再就是家眷,一起送往东丹国。 “父汗当日班师回朝,将亲信两部留在东丹国。可我还未曾出发,我这兄弟便将他的亲卫尽数发往东丹,替换父汗所留亲信之部,长驻东丹。” 在战功上,耶律倍确实是不如耶律德光。而今呢,耶律德光把耶律倍扒拉成光杆司令了,带着家小上路,只亲随二百人而已。东丹之地,乃是渤海国旧土,反抗之声不断。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耶律倍,可驻守的兵将却又不听从耶律倍的指挥。这就是要将限制他监视他,叫他再无翻身可能。 四爷长叹一声:“弟已有听闻。这消息一传来,弟是心急如焚。这才传信给兄,只盼着还能再见一面。兄此去,凶险重重。但此为危机,亦为契机。兄需什么,只要弟能办到,绝不推辞。” 耶律倍急切的看四爷:“当真?” “兄之事,便是弟之事,岂可推脱。”四爷一脸的诚恳,“兄只管开口便是。” 耶律倍低声道:“若是请大陈与东丹贸易呢?” 四爷点头:“若是公然贸易,兄便立马有杀身之祸。因此,兄若有所需,弟找人做商家,只要兄所需,都可帮着采买,如何?” “可兄无钱财与之贸易呀!” 四爷低声跟耶律倍道:“高丽原是大唐疆域,对高丽之地,弟很有些了解。弟手里有图纸一份,兄此去,只找这些山川便是。这里有金矿、银矿,兄若是不便冶炼,大可将此物混于海鲜干货中,运出东丹。在三五年之内,兄必遭监视。兄不用贪恋军权,只做出爱财安享富贵之态便可。兄饱读诗书,当知道勾践卧薪尝胆,而今,兄也少不了也做一回勾践!” 明白,低调的隐藏自己,打消对方的疑虑,积蓄力量,坐等时机。 可那是金矿银矿呀,就这么给了?这图纸靠的住吗? 四爷低声道:“曾有大唐驻军打过这个主意……这个消息错不了的。您若是无法找到,弟可遣精于此道的门人前去,助兄一臂之力!兄去了东丹,以船出海,登齐鲁之地,便入大陈。你我兄弟,来往甚是方便。” “义弟如此坦诚,兄焉有不信之理!”只要真能弄来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耶律德光派的人再是亲信,但抬着金子总是能敲开大门的。不外乎是一箱子不够,再抬两箱子来。 四爷将地图取了,给对方看了,而后用油纸包好,递过去,“兄长,多保重。” “事若成,愿与弟共天下。” 然后兄弟依依惜别,彼此告辞。 等桐桐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桐桐看四爷,四爷理了理袖子,问说,“买了鲜果了吗?” 买了,吃吗? 吃! 四公主就看他:“不是不舒服吗?” “突然又舒服了。” 四公主撇嘴,她就发现这四郎而今是越来越矫情了。 回去的一路,耗费了两个月,但还算是安生。这两个月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中午太热,不适合赶路,这本就慢了。再加上草原上的气候,来一阵雨,路暂时就走不得了。有时候正走着呢,发现横在面前一条河。这河水枯水期就是草原,可以到雨季,水流不浅,还挺湍急,怎么办呢?绕道而行。如此,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边城的时候,都已然是初秋了。 耶律牙里果将人送到了边城,交到了林崇略的手里,这才返身回去。一行人在边城也只是稍作休整,盘亘了两日之后,就赶紧往京城赶。 无论如何,得赶在中秋之前回家。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 要走了,林崇略偷偷跟桐桐说,“京城的消息,说是陛下遇刺了,是二皇子救驾的。而今满京城都在称赞二皇子。” 桐桐一愣,林崇略微微点头,就是如此! 桐桐低声道:“兄长放心,我不会将林家放在尴尬的位置上的。” 兄妹俩没多说,但因为林崇略的话,还是叫林雨桐在心里叹了一声。 林崇略想提醒什么呢?提醒夺嫡之争初显端倪。 可这会子谁能去管夺嫡不夺嫡呀,桐桐操心的是皇上究竟有没有受伤。偏这样的事,桐桐不能露口风给大皇子和韩嗣源他们,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偷偷跟四爷提了一句而已。 四爷轻笑一声,问说:“不在意料之中吗?” 在!有皇位,自然就有争夺,自来便是如此。 四爷就说她:“现在觉出在这个位置上,滋味不好受了?” 是啊!因为大皇子的缘故,不争不对;可掺和在里面争夺,就是对的吗? 桐桐一路上都沉默的很,到了城门口了,她跳下马车,拽着四爷的袖子:“皇家能合不能分……不管别人怎么说,咱们能做弥合剂,不能用力将缝隙越扯越大。” 四爷不言语,只看她。 “情义难得!”桐桐很郑重,“情义亦无价!人这一辈子,若是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被珍惜的,那除了情义再无其他。”文昭帝对我们以真,我们必得还他一份安宁。皇后对我们以诚,我们必能还她一世安康。 四爷心里发笑,瞥见城墙上影影绰绰的,他便抬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而后好似不舒服似得动了动脖子。 桐桐习惯性的伸手给他整理领子:“钻了虫子了?” 没有!四爷抬手拉了她的手,“如你所愿。” 桐桐立马笑颜如花,抬头看着四爷要多专注有多专注。 城墙上林克用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文昭帝则哈哈大笑,“三弟呀,四郎是个好孩子……” 谁家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了?!胡闹! 第1035章 天地情怀(53) 回家了! 泡在浴桶里竟是直接睡着了。 白嬷嬷在外面低声跟林克用道:“倒是未见受伤,只是乏的狠了,热气一熏,竟是靠着便睡着了。” 那怎么行呢?那么睡着等会子脖颈子疼。 林克用低声道:“叫起来吧,晚宴不去都行,叫上床去睡吧!好好的睡一觉。” 是! 白嬷嬷才转身进去,便见刘云急匆匆的过来,只对着他见了一礼,就要往里面去。 林克用:“……”在家里呢,“刘将军何必这么着紧,一路上辛苦,多歇歇便是了。” 刘云愣了一下,只得道:“伯爷,末将有要事禀报郡主。” 要事?林克用朝里面指了指,“跟她?” 刘云不说话了,恭敬的站着。 林克用就好奇了,“要禀报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刘云继续沉默,一言不发。 嘿?过分了啊!“刘云啊,你们的老统领都不会避着爷的。” 刘云更恭敬了,但还是站着不说话了。 林克用看了林宽一眼,指了指刘云,指了指里面,一脸都是:有意思了嗳!听自家那丫头的,却不听自己的了。林宽低声道:“咱先去前堂等着。”林克用摆手,看刘云:“我还没问你呢,你们伺候郡主出门,这一路上可安生?” 这个呀!去的时候遇到了刺杀,想来消息从边城早传回京城了,“……除了这个,一路还算是安生。” “没有什么特别的?” 刘云迷茫的看林克用,“比如呢?” 比如,“有没有跟谁走的特别近?” 刘云想了想,“以前跟四公主常吵架,现在……两人住一屋一床,很亲近。” 谁问你这个!姑娘家出门在外,相互作伴很正常。我是问你,“没有其他的特别亲近的人?” “跟大皇子和韩世子都很亲近。”真的!很亲近,能以背挡刀的情分。 林克用:“……”那是义兄,舍命相托之人,亲近是自然的,“我是问你,跟其他人……” “卢七郎?”刘云摇头,“卢七郎一路上恪守本分,办差也尽心尽力,并未见郡主如何亲近。” 林克用都恼了,这是几个意思呀?非得问的这么明白?他提醒道:“不是还有那谁?雍王!跟雍王可亲近?” 刘云懂了,是想问这个呀?这怎么说呢?“跟四公主亲近,跟大皇子和韩世子亲近,只剩下雍王了,若不亲近,岂不是在排挤雍王?” 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还要再问,青芽出来,行了礼就道:“伯爷,郡主说一刻钟后她便收拾好了。” “若是还能睡,就直接睡吧,今晚上的接风宴也不是非去……” 桐桐在里面接话:“爹爹,儿是要去的!去了在宫里补一觉是一样的。” 林克用看了刘云一眼,这还是有事呀!他嘴上应着,就往出走,出了闺女的院子,他低声吩咐林宽:“你去问问,刘云之前见了谁。” 林宽:“……”盯闺女的哨,您这样很不好,“女郎君长大了。”不能这么着了。 林克用纠结的:“不能盯着?” 嗯!不能盯着。 林克用突然恼怒的很:“宋氏可恶!” 干嘛提宋氏? “要是有个靠谱的娘,我儿何至于被人给哄了?” 林宽:“……”谁哄了谁呀!唉!实话不能讲的。 “不说实话?”桐桐对着铜镜点上唇脂,“陈管事没说,那刺客是怎么不肯说实话的?”刘云低声道:“陈管事说,对方说刺杀陛下的事是受宋皇后指使。可这显然不是真话。” 桐桐起身,由着青芽给她披了一件青色的斗篷,她自己抬手把披风的带子给系上了,“人关在哪里?城外庄子里?还是监狱?” 监狱! “不着急,不要审了,关起来,不叫接触任何人。”桐桐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走,“我抽空亲自去审。” 是! 一行人往出走,林克用等在前堂,他看着刘云没跟着桐桐,直接先走了。 明显是有事瞒着呀!他意外的挑眉:且还不是哪个郎君找桐桐的事。 他第一次怀疑起来了,自家这女郎到底是怎样的?在草原遇刺的消息早传回来了,受伤的护卫他都问过了,虽然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商量的,但自家这闺女表现可谓是可圈可点。 胆大、心细、善机变,还有点孤勇! 这么一想,脑子里瞬间就刻画出那么一副画面: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一身银色的铠甲,骑在一匹白马上,手握一杆黑色的长—枪,长—枪上的红缨子染血,这女将的脸上溅上了两滴血,竟是比胭脂还娇艳。 可脑海里才出现这么一个画面,就被一声娇娇软软的‘爹爹’给击碎了。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郎长高了一些,已经能到自己肩头了,可这纤弱的身形,这巴掌大的小脸,叫人瞧着还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这一趟颠簸下来,越发的瘦弱了。 因着守孝,衣衫一水的青白之色,这衣衫穿在瘦弱的人身上,只会将人衬托的越发弱不禁风。 他喊林宽:“拿个手炉来。” 才是中秋的节气拿的什么手炉呀!桐桐去拉林克用,他的手不凉呀!她便问:“儿的手可凉?” 不凉!那是因着才洗漱了从屋里出来,等会子就凉了,“听话,带着吧。” 其实不弱,非要觉得我弱。那行吧!中秋的节气里,捧着个手炉乖乖听话吧。 父女俩一辆马车,一上来林克用就叫他闺女躺着去了,“歪着也行,能睡就睡会。” 宽大的马车如同一个移动的小房子,桐桐歪着去了。等马车动了,她才问说,“皇伯父遇刺了?怎么会遇刺?” “没伤着。”林克用不甚在于,“在京郊巡视河堤的时候,有人混在挑夫里……”说着就问说,“你怎么知道的?” “在边城听兄长说的。” 果然还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二殿下呢?可伤着了?” “一点轻伤!”林克用摇摇头,“不碍事。” 再见到二皇子,果然见他好好的,一点也不碍事。 四公主抱着文昭帝的胳膊:“虽是有亲民之意,但再不可离他们那么近了。您看这次多悬呐!” 大皇子说二皇子,“幸而你在身边!”而后又问:“可是伤着哪里了?太医怎么说的?” 无碍!“只扭伤了胳膊,真无大碍。” 桐桐却拉了文昭帝的手腕号脉,之后又问二皇子:“可否让我号脉?” 二皇子伸出胳膊:“真无大碍!” 林雨桐抬手给号脉了,真就是没有大碍,只扭伤了胳膊。这种的,怎么说呢?谁家的老子绊一跤儿子去扶,都有可能扭伤胳膊的。这怎么就是救了呢? 这样的事……传的连边关都知道了。 这不是二皇子要算计谁,而是这倒霉蛋被人给算计了吧。 她收了手,就道:“平时习武损了一些筋骨,回头泡一泡,如此刮风下雨便不那么难受了。” 是!太医也这么说,“正泡着呢。” 那就好! 林克用在边上看着,注意力在自家闺女和雍王身上。可自家闺女关心了该关心的,就缩到皇后身边去了。而雍王呢,这会子正说跟大辽互通贸易的事。 这个使臣已经禀报过了,但这里面的账目是怎么算的,雍王补充的清清楚楚。 而且,他不说他怎么说的,他处处把大皇子往前推。又夸嗣源这小子,说这小子怎么配合谈判,好似一个个的都有大功劳。 吃饭的时候,大皇子又说大辽的权利交割,当时怎么样的惊心动魄。而后他们几个又怎么商定跟大辽接触,这事是四郎第一个提的,商量事情的时候当时谁说了什么,他都一字一句的学了:“桐桐当时便提出要跟大辽女眷接触。一是拜见后妃;二是礼佛;三是祭祀萨满……” 四公主一边把金丝饼往嘴里塞,一边道:“那太后怕人的很,我见了她心里就有点发慌……”然后就学,这太后是怎么说的,桐桐又是怎么答的,“得亏她脑子转的快,那小话回的,一句跟着一句,一丝都不落下风。本来祭祀萨满只叫那小皇后陪着我们的,结果那天之后就改了主意,是述律平太后陪着我们亲自祭祀的萨满。” 别看这一点动作,代表的意思很不一样。 林克用很惊讶,韩宗道朝后一靠,见大兄不见惊异的样子,再看看老三那愕然的眼,他转着手里的杯子,觉得煞是有趣。 四公主还在那里笑:“你们都不知道林三演的有多像……”说着就开始学了起来,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今儿我从祈祷的歌里听到了神的声音!神必会赐福于契丹百姓,使他们永享万里草原明媚春天……”说完,便朗声大笑,“我当时差点憋不住给笑出来!” 桐桐:“………………”夹了一筷子菜给她,赶紧吃吧,塞了那么多怎么还占不住你的嘴呢。 四爷心说,桐桐说的都是真的!她真心祈祷不管是哪里的百姓都能永享太平。 这些详细的情形,四公主不说,使臣是不知道的。文昭帝也是第一次知道详情,万胜只禀报说桐桐和小四都干了什么,这已经叫他觉得很惊喜了!谁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出,这叫人如何不惊讶,对外事务不是个容易的差事。因此,自来能出仕他国的使臣,都得简拔大能之人。凡是使臣,那便得出使四方不辱君命。何时该硬,何时该圆滑,这个分寸怎么拿捏,特别不容易。应对的时候又得当机立断,随机应对,这么不容易的事,这孩子把这事做的极好。那述律平是一般人吗?威震北方诸部,说的就是此人呀!自家这瘦瘦小小一女郎君,能不落下风,那是一种得遇珍宝的惊喜! 他得意的看老三:看!朕说桐桐很好,果然就很好! 林克用摸摸鼻子,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手持杖节的使臣形象,那是刀斧加身而不退,张口便能舌战群儒…… “爹爹!吃菜!” 一声打搅的,画面又散了,边上坐着的还是个乖孩子。 就听软软的声音又说,“公主夸大了,哪里就至于那样。”而后又跟文昭帝和皇后道:“国强使臣才能硬!那述律平是谁,儿又是谁?哪里就能出门就满是王霸之气?不过是有大陈做后盾,又恰逢辽国新旧交替的当口,他们也需和平。这才显得儿做什么都对!” 话不是如此说的!皇后就说,“莫要自谦太过!这事处置的极好。回头想要什么,叫你皇伯父赏你!最近就好好歇着,瞧瞧,都瘦了!” 好啊!那我最近就歇了。 用膳一完,文昭帝就说:“有话以后再慢慢说,都回去好好歇着。叫太医给开调理的方子……” 是! 应承了,都要退出去了。四爷低声道:“儿还有下情禀报,两位叔父若是不忙,就请稍等……” 是说跟耶律倍私下交往的事。这个确实是不能瞒着。 大皇子忙道:“儿等先退下了。” 嗯!先退了吧。 跟二皇子等人寒暄了几句,桐桐给韩嗣源使了眼色,两人就赶紧出宫了。 四公主在后面喊:“韩二、林三 ,你们又闹什么鬼?” 眼睛怎么这么尖! “我们去吃好吃的,明儿给你带。”桐桐嘴上回着,转身却拉着韩嗣源就跑了。 两人能去哪呢?出了宫就直奔监狱。 不用猜四爷都知道桐桐去哪了,因此,他打算多留林克用一会子工夫。 于是,他便不疾不徐的说起了渤海国,以及渤海国现在的情况,“唐玄宗册封大祚荣为渤海君王,而大祚荣的父亲是被武周女帝册封为震国公的……可见此一地,原也属大唐……” 事,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那你的意思呢?跟如今的东丹再联络?若是如此,跟大辽的关系必然会变的微妙起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怎么也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的。 四爷就点头,“是啊!儿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儿跟东丹王耶律倍接触了多了一些,越是了解此人,儿越是觉得此人惊才绝艳,放在大陈,真能算的上是一才子。只那丹青妙笔,不输给任何一个大家。儿跟他越是结交,越是钦慕其人品才华……国事是国事,私交是私交。儿觉得难得碰到一个如此志趣相投,可堪为知己之人……便与他结为异性兄弟……” 文昭帝眨眼眨眼再眨眼,抬头看看如此真诚的四郎,他差点都信了他的鬼! 事,当然没有不对。 可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是吧?他迷茫的看了皇后,又看老二老三:你们说呢? 林克用艰难的咽下嘴里的茶,然后说吕城:“换一盏茶来!” 凉了吗? 也不是凉了!就是觉得今儿这茶……味道有点怪! 韩宗道将嘴里的茶又吐回杯子里了:怪不得觉得哪里不对味,感情是今儿的茶……味道怪呀! 第1036章 天地情怀(54) “上两杯茶来。”陈东朝后低声吩咐了一声。 桐桐摆手,“不用了!”监狱这地方被你们管的,血腥味太重了。韩嗣源监管监狱的差事并没有撤去。不过是平时叫陈东管着。 陈东是陈管事的义子,原也在庄子上,不过是选了他由暗转明了而已。 这会子陈东紧随其后:“殿下,这人嘴紧,实在没法子,只能用硬法子掰开此人的嘴。” 韩嗣源皱眉:“一点来历都没查到?” “是!坚持咬定是宋皇后指使的。可宋皇后一直在咱们的监视之中,她的儿子也给抱回来了,送到了她的身边。真假无从辨别,那自然只当是真的。不说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盯着她也差不多,她本人还在安乐候府好好的呆着呢。万万没有不要命主使人刺杀陛下的道理……” 是!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着话,就进了大牢的最里面。 桐桐跟在韩嗣源的身后去见这个刺客了。此时,人被绑在柱子上,抽的浑身都是鞭痕。人的脑袋垂着,似乎是睡着了一般!火把一圈,把里面照的亮堂的很。 这是个七尺的大汉! 桐桐朝审讯室指了指,“把人放下来,带过去吧。再端一碗热汤来!” 陈东应声忙去了! 她跟韩嗣源先进了审讯厅。到了里面,桐桐才低声道:“外面有传言二皇子救了圣驾,可二皇子只是扭伤了胳膊……抻着劲儿了……” 韩嗣源脑子转的很快:“幸好刺杀跟宫里无关,只是有人利用了这次刺杀,坑了二皇子一把。” 是这样的! 韩嗣源的眉头又皱起来,“二皇子不会自己坑自己,五公主犯不上这么做,老六就没长这根弦。大兄和小四跟咱们去了大辽……”那么能这么做的,且手段实在不高明的能是谁?不是五皇子就是萧贵妃。 五皇子又不蠢,这种事他犯不上呀!一旦做了,一下子就怀疑到萧贵妃和他身上了,他为何要这么做?连个背锅的人都没有。 只能是萧贵妃……用后宅的手段,幼稚又愚蠢。 但这事宫里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人家二皇子这边吃了亏,那边圣上必是要补偿的。只萧贵妃,她把她自己可给坑的不轻。 这事不用谁跟大兄说了,宫里的消息灵通的很,只怕大兄这会子已然是知道了。是啊!唯一侥幸的是,刺杀这些事跟宫里没有勾连。 刺客被带进来了,带着脚镣,双手缚住了。被摁在椅子上坐了,且锁在铁椅上,动弹不得。 坐下了,此人才撩开眼睑,看到两个脸嫩的,就嗤笑一声:“别枉费心机了,某是不会说的。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桐桐接了热汤递过去,“喝吧!不杀也不剐,我最看不上他们动不动就拿他们那一套刑罚对囚犯……” “嗤!女娃娃,爷爷走江湖的时候你娘还是奶娃娃。” “吹牛!你没那么老。”林雨桐好脾气的拉了凳子坐的距离对方可近了,“你不交代就不交代,我不逼着你交代……但你也别害宋皇后呀!她那女人,我虽然也瞧不上。其实能把她弄死,我真不是很介意。但你要害她,你好歹找个靠谱的法子呀!你想想,她在安乐候府做她的侯夫人,要儿子有儿子,要女儿有女儿,她的子女将来会如何,她也不在乎。反正她这一辈子没受什么恓惶便是了。这种惜命的女人,你非说她指使你?这不是玩笑是什么?那街上三尺的孩童都没人信这说辞!要不这么着,你再编个理由来,好歹叫审讯的人对上有个交代。而后你想怎么死,叫他们怎么送你死不就完了吗?你好我好大家好,你早日解脱,大家也不怕丢了差事。你给大家活路,大家才能叫你得好死,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方愣了一下:“你们不查?” “嗐!你知道刺杀成功不了,你的目标从来都是宋皇后,这是傻子都能看的出来的。”桐桐说着就盯着他的眼睛,“你或者是你们,恨宋皇后,想清除她!那为什么要恨宋皇后呢?第一,她弑杀了大唐末帝!第二,她叫大唐皇室丢尽了脸面;第三,她叛了大唐。此三点,还不够你们恨她吗?以此来推断,那么可以断定,你们必是大唐的忠臣……” 对方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桐桐扯着嘴角一笑,“忠臣难得,当尊之重之,不该加诸于酷刑。叫我猜猜,你们可能是什么人。” 对方朝后一靠,连眼睛都闭上了。 林雨桐看了对方的掌心,“你的手心里有老茧,这不是握刀剑磨出来。你的手是一双握着锄头的手,你干了一辈子的农活了……便是天下大乱,你都没有放下你的锄头。为何?因为你有你的使命。大唐……哪个衙门出来的是这个样子呢?”她凑近对方,“你叫我想起了察事厅子……” 这话一出来,对方的嘴角便紧紧的抿在一起了。 韩嗣源都站直了,“什么是察事厅子?” 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衙门。太祖出身寒微,再加上后世人固有的认识,好似觉得大唐的特务除了武皇时期的酷吏比较出名之后,并没有特务机构。 其实不是的!大唐有专门打探消息,搜集消息的机构,叫察事,也被叫做察事厅子。 “察事厅子里有察事无数,他们隐匿在民间,帮着朝廷察查民情民事,也监察各地灾情,连同各级官员的执政情况……他们可能是田间的农夫,可能是街口沽酒的老妇,可能是在牙行里走东串西的牙侩,也可能是倚门卖笑的女娘……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履行他们的职务,以保大唐天下……”说着,就看向对方,“你是察事,可对?” 对方睁开眼:“如今竟然还有人知道察事?” “从唐朝末年藩镇割据,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 那又如何,“只要我们不死,大唐就还在!” 是啊!只要忠于大唐的人还在,大唐就在。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郑重的对着对方行了一礼,“壮士乃忠贞之士,你放心吧,无人再审你,无人再问你……这牢里你呆着吧。” 说完就交代陈东:“给予他优待,不要再问了,也不许任何人提审了。怎么上报,那是我的事。” 是! 从里面出来,桐桐才低声跟韩嗣源说:“没用的!他们的奏报方式都是直达朝廷的,不存在谁统领谁。他只是按照途径传递他的消息,那头是谁接收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韩嗣源听懂了,“你是说,第一,连宋皇后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些人;第二,有一个人掌握了这些人,但对方不可能知道这人是谁;第三,这些人行业太杂,做什么的都有,他们就不是用来杀人的,想用这些人达到杀人行刺的目的,是达不到。” 桐桐点头,随即又摇头,“宋皇后确实不知道这些人,这些人也确实不太会杀人,对咱们构不成直接的伤害。但也确实是可能有那么一个人,手里抓着一堆的线头,正悄悄的猫着呢。但是呢,这次这个挑夫,显然不是被指使的!咱们假设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一直都猫着呢。便是要动,那也得是大动作呀,冒着暴露的风险来做了,怎么能走空呢?便是要除掉宋皇后,真要是这么一个有耐心的人,怎么可能除不掉!” 懂了,“除非这挑夫不是受谁指使,只是巧合,叫他碰上圣上巡视河堤,他是一丝准备都没有,临时决定行动的。” 对!就是如此。说着就喊陈东,“把跟他一起做工的那些人都放了吧!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在他们眼里,他确实做了小三十年的农夫,就是一庄稼汉。” 陈东低声问:“那就不管这个案子了?” “还是要留意的!”林雨桐叹气,“这些人不能杀人,但他们藏在各行各业,真要是有人启用了他们……只引导民间舆情上,他们就能生出事来。跟陈管事说一声,该把人往下沉,在这方面得跟大唐学学,各地的民情民灾官员的执政都该在监察的范围之内。” 是!陈东应着,又追问道:“郡主,这察事在哪里能找到相关记载?” 桐桐沉吟了一瞬:“武朝之后文人写的杂记,我那边就有一本,回头叫人给你义父送去!开元年间,有不少文人记录武周一朝各种弊病,有提到察事厅子……应该不难找!” 好的!记住了。 这一耽搁,再出来时间就不早了。两人赶紧回家,韩嗣源把桐桐送到门口,看到桐桐进了大门这才带着人回府去了。 林克用都洗漱完了,才接到禀报,说是自家闺女回来了。 他披着衣服出来等着,“……早早的出了宫,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了?” 堵住了呀!桐桐抬手就打哈欠:“跟二兄出去玩了。” 大晚上了,去哪玩了? “大晚上的,能去哪玩呀?”桐桐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爹爹,困了,得先睡了!明儿早上不要喊我起来,我要睡到自然醒。” 然后带着人直接跑了。 想问马车夫也问不成,今儿出门的时候用的是自己的马车,可桐桐出宫的时候必是坐了韩家的马车的。 他不放心,便打发人:“叫林高去韩家问问,世子去哪了。” 能去哪? 韩嗣源回说,“去送桐桐了。” “送桐桐了?那你说,你三叔是几时到家的。” 那我哪知道? 韩宗道给气的:“你小子这嘴里是没一句实话!说,大晚上的,到底去哪了。” “能去哪?自然是哪里好玩去哪里了。” “大晚上的,哪里还有好玩的地方。” “大晚上的,才有好玩的地方呢!”韩嗣源绕过游廊就要回院子去,这可把韩宗道气的够呛,大晚上的,哪里好玩?除了那样的地方,还能有哪里? 他喊人:“取家法来!” 韩嗣源直接就窜了,谁爱受家法谁受去,我才不受呢!窜回屋,脱衣服上床,睡觉。 韩宗道叫了马夫,“说!世子去哪了?” 马夫直接说了,“去了戏楼了。” 是的!马车不能直接停在监狱门口吧!戏楼是陈六开的,在京城的一个据点。有侧门直通隔壁,从隔壁的后门出去,过一出夹道,就到了监狱门口了。 所以,马夫只能告诉韩宗道,这是去曲楼了。 “只去听曲了?” 马夫哪里知道,“跟郡主一起,怕是去听曲的。” 还带着桐桐一起! 这曲楼能是什么好地方?不是说听曲不好,也不是说歌舞不好,而是这得看是哪里的曲子,哪里的歌舞。宫里的自然是雅的,以前世家子所奏皆为雅音。可市井之中的,若是想叫生意好做,那就少不了民间那些粗鄙的诙谐。怎么能带着女郎君去这样的地方? 韩宗道在窗外骂:“你怎么什么地方都带着桐桐去?做人兄长的,是这么做的?那粗俗不堪入耳的,叫女郎君学去了……是好事?” 韩嗣源扭脸继续睡,到底谁把谁带坏了,这事是说不清楚了。 韩宗道在外面问说,“说你呢,你听见了吗?” 把人烦的不行,“听见了!听见了!回头我养一班子歌舞伎,选几个落魄的俊俏世家子奏雅音给妹妹听,这总成了吧!” 奏雅音有白胡子老琴师就行,为什么要俊俏的郎君? 这个不当人子的东西呀,生生能把人给气死。 韩宗道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跑去找皇后:“嫂嫂,孩子们都不小了,不能就这么打着光棍吧!”眼看孩子们一年的孝期就守满了,可以考量了。 皇后现在愁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就说,“孝期一过,我就跟我嫂子打个招呼,请她在城外的别院多办几次宴会,广邀宾朋,到时候我偷偷的过去,瞧一瞧。这些孩子也都该出去跟人交际交际,多见几面,许是就碰到合适的了。” 韩宗道对儿子自己找媳妇这个事不太看好,“他知道什么好歹?这事嫂嫂帮着相看。其一,得明大理;其二,得厉害些,能辖制住这小子。至于长相,那是顶顶不要紧的。” 胡说!你不在乎长相,何至于当初娶了弟妹。若不是弟妹貌美,你以为思源能长的人模狗样的。可见,模样是顶顶要紧的。 把皇后也愁的,皇子皇女中,萧贵妃和高贵妃所出的子女,她也不谋划。看孩子们自己怎么选,看他们的母妃各自怎么选。她主要操心的是济世留下的这三个。 四郎跟桐桐……这事能成!老三不答应?不答应慢慢磨嘛,不着急。 可平王和圣荣,这亲事就能愁煞人。 还有长公主家的三个孩子,如今都消停的守孝呢,但亲事这能不操心吗? 再就是嗣源,老二就这么一根独苗,这媳妇怎么能不用心。当真是都凑到一块了,可上哪找好姑娘好郎君去呢。 这么想着,就问郭道生:“四郎呢?没起吗?” “起了,出宫去了,去瞧仙姑去了。” 嗯!去了就好。 四爷是得去城外看生身之母,但临时改道,还是上林家来了。 林克用今儿在家呢,桐桐还没起呢,下面就禀报说雍王来了。 来干什么?林克用想起这小子的爹,又实在做不出拒之门外的事,只得交代:“带进来吧!这么早过来,什么事呀?” 于是,四爷就被请进来了!这府里布置的还算是雅致,菊花打了花苞,眼看就能开了。四爷优哉游哉走了进去,“三叔,侄儿来了。” 林克用挑剔了瞧了一眼,长相五分,声音五分,没眼力见的样儿十分,厚脸皮十分,黑心肠十分,坏心眼十分。好的地方严重不达标,坏的地方严重超标。济世那么好,怎生生出这么个玩意呢? 他随便点了点位子:“坐!” 然后四爷就坐了,又一脸诚恳的坦诚来此的目的,“出了一趟门,怕母亲惦记,因此,侄儿打算出城去鸣翠山去看看。” 林克用想起济世的未亡人,心里软了一分,“应该的!如今回来了,得空了,得常去看看。” 是!四爷又说,“走的时候是春上,春雨有些多,说是关节有些难过,也不知道太医给的汤药好不好用,这秋里了,寒气又上来了,这要是还没好,只怕在山上也是难熬。” 哎哟!这年轻轻的。林克用心里又不忍了一分,“我叫青牛先生跟你去瞧瞧。若是不行,就去温泉行宫暂住吧。” “侄儿也是这般想的。”四爷说着语气一顿,“只是我母亲性格执拗,如今除了用道观的丑姑帮着瞧病,太医都不用了。怕瓜田李下的!只怕带了青牛先生去,她也不肯用。” 哪那么些老道学的讲究?谁还敢非议什么不成!林克用这么想着,又觉得刘南德对济世当真是用情至真,难免又软了两分,“难道还能为了那些有的没的,忍着病痛不瞧病呀。” 是啊!可不就是如此!四爷脸上的忧虑都能化为实质,然后脸上带出三分真诚,三分赧然,三分抱歉,一分忐忑来,“所以侄儿上门来,是想恳请三叔允我带郡主一起去!郡主的医术青牛先生几番认可,我也是信得过的。带她去母亲必是没有顾虑的,便是针灸火罐,母亲也没什么要避讳的。三叔您看,侄儿能带郡主同去吗?” 林克用能说不能吗?刘南德是济世的遗孀,曾是皇后,这样的身份叫桐桐去看诊,还是雍王亲自上门,就说这怎么拒绝呀?叫她难受就那么忍着? 干不出来这个事呀! 林克用只得干巴巴的说:“你信得过就带她去给你母亲瞧瞧吧。” 然后就眼看着这小子带着自家闺女走了:可走就走呗,你俩老偷偷的勾手指这就过分了…… 第1037章 天地情怀(55) 野菊盛开,层林尽染,山中溪水淙淙,伴着鸟儿时而惊飞的声响,别有一番静谧。 刘南德站在山上的亭子里,看着儿子带着女郎君拾级而上。两人并肩而行,走的不疾不徐,竟是怎么看怎么般配。 刘南德问丑姑说:“是桐桐吧?” 是! 刘南德的眼里便染上了笑意,小声跟丑姑说,“别看着瘦弱,其实厉害着呢。随我!” 丑姑不住的点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来娶的媳妇随婆婆。” 刘南德笑道:“我是贵太后做主娶进门的,皇后也是!” 那是!你们都随着贵太后了。说着话,人就不远了。 桐桐喊道:“山上风大,您怎的出来了?” 刘南德早早的就伸出手,“我喜欢吹秋里的风……脚下慢着些,不着急。” 说着话,人便到了跟前。两人跟长辈见了礼,刘南德一手拉一个,“想着你们今儿会来,刚才听见鸟雀惊飞的声音,就知道必是你们上山了。” 四爷四下看看,“秋里到底是冷,不若去温泉行宫住到明春再回来。” 折腾那劳什子做什么,屋里可暖和了,“走!吃饭去!山菌可好了,叫人早早的收拾出来了,今儿吃山菌宴。” 吃饭的时候桌上是四副碗筷,有一副是留给武昭帝的。 四爷和桐桐都面无异色,桐桐还顺势抓了刘南德的手腕号脉,脉象很好,“您有打坐的习惯,这个……不能时间长了,否则于关节不利。” 那就不打坐了!本也不是正经的修行。 刘南德给桐桐夹菜:“多吃点,还晾晒了不少干货,给你带回去。” 好啊! 总之,这是个很神奇的人。她知道她丈夫没了,但却用她的方式怀念她的丈夫。这种情况下心里没积攒下多少优思,只能说,她很会调整她的情绪。她真的只当她的丈夫还活着,而后每天都这么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这样……也挺好的。 吃了饭没啥事干,干坐着也无聊。关键是,人家说不定有什么话要私下跟四爷说呢,桐桐就说:“瞧着野菊的花骨朵长的正好,我想采一些回去做枕头。” 好啊!我带你们去,我知道哪里的野菊最好。 果然山后一片长的极好,桐桐采去了。 刘南德趁着空档就问四爷:“这亲事要娘去找你三叔说吗?” 四爷就笑:“不着急,那心理正别扭着呢。” 刘南德笑的舒展极了,“你爹爹跟你三叔最好了,小时候经常闹着玩。你爹爹没你三叔心眼多,但你三叔往往又打不过你爹……你爹经常遗憾,说是为甚你三叔长的如此好看就偏偏不是个女郎君呢!若你三叔是个女郎,必是会娶你三叔为妇的!你三叔为此甚为恼火……” 一个永远的停留在了少年,一个的心态也还在少年。 四爷就道:“儿知道了,待之要有耐心。” 嗳!就是如此了。 等要走的时候,刘南德又就跟桐桐说,“我虽一个人,但我这心里还有念想,并不觉得孤单。你父亲若不是有你二伯为伴儿,只怕心里也是空的。”是说林克用一直都没伴儿。 “你皇伯父在这事上一直耿耿于怀,便是太祖和贵太后,心里也时常放心不下。但你父亲这个人呢,又是极难找到一个知己的……至亲之人也就你了!有你了,想来他的心也不会空了……” 是说人的情感得有寄托吧! 桐桐点头,我记下了。然后她一指种在道观门口的菊花:“那几朵开的尤其好,送于我吧。” 刘南德愣了一下,“是要簪发吗?” 是的,“我想摘给我爹爹簪发。” 刘南德愣了一下,顿时便朗声大笑,“摘!只管摘,摘去予玉郎簪发。” 于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气鼓鼓的等到闺女回来了。结果闺女欢欢喜喜的,用篮子提着盛开的大骨朵的菊花回来了,一回来就笑颜如花的前来献宝:“爹爹,我把道观的好菊花都给薅干净了!” 哦?你薅人家的菊花做什么?咱家的也有呀! “山里冷,菊花开的早,瞧,都开这么大骨朵了。”说着,就把一夺金灿灿拿出去,其他的都交给宽叔,“用水养着。” 花自然是好花,要这个作甚?又做菜呀? 桐桐过去趴在林克用的背上,“单给爹爹找来的!” 真会哄人! 林克用给自己斟一杯酒,不打算理她。 谁知道人家抬手就给簪在他的发簪上,然后打量了一翻,满是惊艳的语气:“头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 林克用朝酒杯中一看,酒杯中只能映照出自己的脸来,哪里能照的见头上的花。紧跟着就明白了,这是夸自己如花枝呀! 这孩子从哪学的,一张嘴便满是浪荡子的味儿。 但是……人比花娇吗?林克用侧脸去看一边的铜镜:果然是人映花,花映人,花正好,映衬的人也正好。 林宽把花养在水里了,外面林高禀报:“伯爷,萧尚书递了帖子,问您得不得空一见。” 林克用马上道:“得空!得空!有请吧。”然后揉了揉闺女的脑袋,“吹了一日的山风,回去歇着去吧。爹爹打发走了客人,一道用饭。” 好啊!桐桐目送林克用离开,然后才看宽叔:“我爹没生气吧。” 林宽笑道:“生了一天的气!这会子不气了,簪着花跟萧大人炫耀去了。” 桐桐便笑,这个爹啊,一如少年一般……也未尝不好!文昭帝舍不得这样的少年,韩宗道也舍不得这样的少年,自己……同样舍不得这样的少年。 萧蕴看着还仿若双十一般年华的林克用,竟是在家里也骚包的簪着花,张口结舌,突然就觉得找来不知道对不对! 这家伙看起来,还是那般的嘴上无毛,办事怕也难牢! 但是不问又不行,“两宫太后周年祭,太后的祭祀,怎么办?礼部上了折子,想打发人去老家……这坟茔的修葺也该着手了。当年安葬是突然决定的,仓促的很。贵太后还有太祖的地宫……”虽然简陋,但那么着就可以了。可太后的陵寝不是如此的。那当真就是临时用石头修了一个墓穴,然后安放了棺椁而已。这个事,礼部不提,那是礼部不对!可礼部提了,圣上迄今为止都没有批复,究竟是几个意思,宫里也没消息传出来。眼看日子一日近似一日,真这么含混过去……真要是御史弹劾失于礼,自己这挂落吃的可就有点冤枉了。 林克用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了,“陛下有孝心,也确实觉得该修缮坟茔,可就是没有银子。钦天监说,今秋雨水怕是不少,京郊修河堤的银钱都尚且不够。工部拿了修建坟茔的图纸,也列了预算……圣上无银钱,奈何?” 萧蕴:“……”无银钱就不修坟茔了? 林克用一语三叹:“我是这么想的,孝之一字,看心不看迹。花费无数银钱是孝道,儿孙亲自操持,难道不是孝道?不若叫哪个皇子回一趟,带着人亲自去修建,难道不是孝道?” 萧蕴:“……”大陈的皇室把抠搜、寒酸、土鳖发挥到了极致。这么不要脸的话也说的这般的理直气壮。 林克用又小声道:“萧大人,您也要体谅。陛下生父不曾晋封,坟茔也是二十多年前,陛下和先帝亲自带人修的!那您说,到了生母这里……怎么做是对的?”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是吧?”林克用很高兴的表示,“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您上一道折子,陛下一批就行了。”说着就起身,“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一起用膳。”然后可欢喜的表示,“不过有好玩意送你,等等啊!” 说着就叫林宽,“把桐桐带回来的好东西拿来一枝,选好的。” 拿一枝菊花来吗? 林宽低了头真去了,选了一朵紫红的,开的也甚是好看。他用托盘端进去,不敢抬头看萧大人黑如锅底的脸。 萧蕴想甩袖而去,可林克用说,“这是显德仙姑所赐!” 便是出家了,显德仙姑也是君呐,所赐不能不要。 林克用便亲自给萧大人簪头上了,“也无需多几日,簪两日便可以了。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仙姑如此好的花。” 萧蕴不得不对这鸣翠山的方向拱手,“谢仙姑恩赐。” 然后木着脸簪着花走了。 林克用目送对方离开,可欢乐的问林宽:“他是坐轿来的,还是骑马来的?” 骑马来的! 林克用笑的直打跌:“这么说咱们萧大人得头簪花穿闹事。” 正是! 好好好!这个好! 第二天早朝,林克用一身胭脂红的朝服,腰上用的白腰带,证明他是守孝,夺情才当差的。而后在养着的花里,选了一朵莹白的菊花簪在头上。 桐桐陪着吃早饭的时候看了好几眼,玉面配娇花,是很好看!男人簪花真的不娘,这端看是谁在簪花了。 太娘的簪花不好看,太威武了,一把大胡子簪花也当真是有点辣眼睛。但是如林克用这般,打扮起来,簪这一朵花,当真是美的很。 桐桐就叹气,“为何我没遗传到爹爹的容貌呢?” 林克用打量了桐桐一眼:“你有爹爹五分,已然比九成九的人强了。” 桐桐:“………………”这要是我儿子,我非得收拾他!可谁叫这是爹呢:“您说的对!” 马屁拍的人家很受用,往朝堂上一站,满堂生辉。 进来一个打量他,再进来一个还打量他。可他就站在萧大人的边上,跟萧大人热情的说话。 萧大人黑红的面皮,留两撇小胡子,紫红色的袍服搭配一躲紫色的菊花。 两人站在一起,文昭帝坐在上面一瞧,真想说一句:萧大人,麻烦让一让,朕怕你污了吾家玉郎…… 第1038章 天地情怀(56) 自从林家玉郎簪了菊花,一时间京城菊贵! 有好菊花都争相购买,听说这孝期过后,皇子皇女们这婚事就在跟前了。这赏菊宴,簪菊宴、品菊宴,饮菊宴,已经有人家在筹备了。 文昭帝叫了二皇子来,“你呢,带人回一趟老家,给你祖母修一修坟茔。速去速回,京城里的赏菊宴,你得参加。也该去瞧瞧京城的女郎君,看看可有心仪的女子……” 言下之意便是修的不用复杂,意思意思就算了。毕竟时间那么紧,赶路过去,回头还得赶路回来,所用的修葺时间最多三天。 敢问三天能够干嘛的? 能修个啥呢? 但总的来说,领会这一层意思了,“儿子回去就收拾东西,今儿就出发。” 嗯!去吧。 二皇子离宫了,高贵妃朝东边冷哼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 五公主对着一盘的菊花来回的挑拣,选了一朵白带金的,可簪在头上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又换了一朵小小个的小金菊,簪于鬓角,瞧着比之前那朵好多了,她又把早前那朵给母妃簪上,“您呀,脸上别带出来。闲来无事就跟宫人打打马吊,散几个银钱出去也无甚要紧。您要是不添乱,什么就都好了。” 高贵妃哪有心情簪花?“你们都未曾娶未曾嫁的,我能不操心吗?”说着就看闺女,“我儿聪明并不输给桐桐,只是容色稍逊一筹……” 五公主:“……”我到底是有多丑:“更何况,谁敢拿容貌论公主。”高贵妃可不这么看,“你想想长公主,她选的还是青梅竹马,结果呢?最后驸马还不是一样有了外心。大事就不说了,有点什么心思都不奇怪。关键是夫妻相处,这都能有外心……儿呀,得慎重呀。”说着就道,“其实承恩侯府大房的郎君挺好的!父母明事理,他本人又宽厚。又有你母后的面子……” 五公主将剩下的菊花插瓶摆弄好,干脆起身了,“母妃,我的亲事我心里有数。好不好的,父皇会看着的。” 高贵妃拉住,苦口婆心的,“靠你父皇?那还不如靠你自己呢!你父皇哪里懂这些……他那人,最是有情,但也最是无情……” “母妃,慎言!” 高贵妃赶紧捂住嘴,但紧跟着眼泪就下来了,“你是女儿家,不能跟你哥哥兄弟比。这日子是自己的,若是他心里没你,日子就过不成的。你也是知道的,母妃这寝宫跟冷宫并无区别。说是贵妃,不过是守着活寡的女人罢了……” “母妃!”五公主呵斥一声,严厉的看向伺候的嬷嬷,“叫下面的人把嘴闭上。” 是! 等人退出去了,五公主蹲下来看高贵妃,“您当年不过是高家庶房庶出一棋子,若不是父皇,您的结局会是什么呢?做嫡枝女郎君的媵妾?嫁给高门做继室?十六女郎配六十郎婿?或是低门小户,给人伏低做小?您当年的姐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您心里没数吗?也就是刚好赶上长公主纠缠父皇,父皇未娶亲先纳妾了。在母后入门之前,未曾叫你们生育。是母后怜惜、宽容,这才有了我们。您一腔怨愤,又置母后于何地?您和萧母妃连同父皇,都欠母后。这一生,你们都欠她的。” 高贵妃张口结实,然后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哽咽了良久才道:“你说的对……这话我再不提了。” “快把脸擦了吧!”五公主起身,“儿出宫找楚恒说话。” 好!去吧。 五公主来的时候桐桐正带着人打桂花!园子里的桂花开了,地上铺上布匹,把桂花敲下来,这是上好的食材。 她朝五公主招手,“今儿我打算熬桂花糖,结果你来了,快过来。” 五公主就笑,“好生惬意!正想约你去织造处,谁知你竟忙着呢。” 织造处呀? 五公主这是想伸手管事。 但这是好事呀! 桐桐就笑:“你可饶了我吧,我自来不爱那个玩意。等出了孝期,你若是约我出去喝酒,我是必去的。但是制造处,我才不爱去呢。” “难不成我自己去?” “那怕什么?还不能自己去了?”桐桐指了指那桂花,“答应我爹爹了,今儿给他做桂花糖。” 五公主果然不久留了,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了。 青芽低声问:“公主是要出来做事?” “公主都能出使,为何就不能管事了?我在大殿上说了不止一次话了,圣人只有欢喜的……前面有我跟四公主的例子,五公主知道一脚踩不到空里,自然不会一直缩着的。这是好事!” 青芽问说:“是好事吗?” 是好事!是大大的好事。 转天就听说宫里有口谕了,叫五公主常去制造处瞧瞧。 什么意思呢?虽没有明旨,但却叫五公主把权利捏在了实处。这就是在监管织造处。这地方当真是一肥差。 四公主逗弄廊庑下的画眉,说萧贵妃:“瞧,您自以为的聪明得来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这个。织造处是个肥差,这是谁都知道的事。这不在于你贪不贪,而在于跟商家打交道,你不得不讲人情,有些东西不收反倒是不好了。世上办什么事不要钱行呀?尤其是和大辽互商之后,这织造处的地位更不一般了。我跟大兄拼着命的跑了一趟大辽趟路,结果呢?结果您一个损主意,我们辛苦半年,落到什么了?” 萧贵妃坐在廊下的榻上手里搅着帕子,始终没言语。 四公主就说:“皇兄让您病了……您生气!可您气什么呢?您说您办的这事……可气不可气?您不是那个长在世家后宅里,用点阴司手段博得主母好感的女郎君了,您是大陈国的贵妃。您若是再如此,皇兄的任何决定,儿不再反对!若是不想病着,去鸣翠山也挺好的!仙姑会教您怎么修行的。” 说完,转身走了,只看那走路的姿态就知道,这是生了大气了。 萧贵妃起来,想叫住吧,这次真的是自己把事办错了。 她沉默半晌,叫了近侍:“去把那尊玉佛请出来,给高贵妃送去吧。” 近侍低声道:“那召见萧尚书家的女郎君……今儿还召见吗?” 算了!不召见了,我这个做娘的呀,算什么做娘的!萧贵妃看着那画眉,“皇后……最厉害的便是如此了!大度的叫咱生了圣上的孩子,可孩子们哪个不是被笼络了去了。但凡他们母后说的话,那便是金科玉律。凡是我这个娘说的话,做的事……就没有对的。可他们对皇后再好,皇后心里无偏私。无偏私的好,算好吗?” 近侍不敢说话了,只退下去办事去了。 眨眼,孝期满一年了。 桐桐随着皇子皇女一起,跪在贵太妃的陵墓前,祭奠完,腰上的白腰带换成了大红的,宫人甚至准备了红色的木槿花,叫三位公主、桐桐和赵德丰给簪在头上。 这一年都没怎么见过赵德丰,她守孝一年了,人也清瘦了。以前是银盘一般的,而今呢?再无那份丰满了。 她客气的跟桐桐笑,“听闻去了辽国,如何?辽国的风景可有不同?” 嗯!有大不同,跟京城截然不同。 但怎么一个不同,还没来得及细说呢,四公主便喊了:“林三,你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 桐桐朝四公主那边指了指,跟赵德丰挥手作别了。 赵德丰身边没有青鸟了,伺候长公主的梅姑跟在赵德丰身边,“郡主,上马车吧。” 赵德丰笑了一下,还是上了马车。车马粼粼,能听到其他马车上发出的笑声,她撩开帘子,看看骑马在外的两个弟弟,手掌慢慢的攥紧,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她问梅姑:“我们就这么过日子吗?” 梅姑低声道:“郡主,您今年都十七了,婚事再不能耽搁了。您得操心您的婚事,回头还有两位小爷的婚事……如今公主在府里,什么都不缺……要什么给什么,外面的事,得郡主您操心呀。如今不同以往了,贵太妃没了,郡主和小爷们再无依仗了。” 可我这样的,又能找什么样的亲事呢? “得找个能庇护您的。”梅姑低声道:“不管是林家还是韩家,郎君都不差。” 赵德丰摆手,“不成!也不会成的。”说着就叹气,“这事你别管了,我心里自有打算。” 那……承恩侯府的赏菊,郡主要应下来? 自然!自然是要应下来的。 从去年到今年,这京城中不知道来了多少郎君和女郎。只要有家中为官的,或是有亲戚为官的,家中有姿容好,性情才情又好的后辈,都送了来。为什么的?不就是知道宫中等着孝期过了,要选皇子妃和驸马吗? 瞧瞧,京城中的钗环首饰,好的衣料,一拿出来就抢购一空。 桐桐一早起来,青芽就捧了衣饰来,“这是伯爷为郡主选好的。” 选好的呀! 洗漱过后一件一件穿上,素雅的很。精致的只是配饰,在腰上挂那么一两件,便尤其的亮眼。而头上呢,更无一丝金银,只一大朵牡丹摆在盘中。 这个季节从哪来的牡丹呀? 青芽就笑:“自从伯爷簪花之名出去之后,不知道多少人来送礼!这牡丹是人家花房里养的,而今这个节气,千两银子一盆呢。伯爷叫好好养着,今早才剪下来于您簪发。” 行吧!桐桐由着婢女将牡丹簪于发间。 出去见林克用的时候,林克用上下的打量,“我儿清丽,配荷花该是好的!可为父却觉得,我儿若是簪牡丹,亦是雍容。而今再看,果然如此。去吧!只管去玩吧,我儿今儿必能给把所有的女郎都比下去。” 嗯!谁家把价值一千两的花顶在脑袋上只顶一天,都会显得雍容的。 桐桐走的不着急,她的身份到的晚才是恰当的。因此,一路走的慢悠悠的。出了城,就见四爷的马车在路边等着呢。 桐桐将车帘子一撩,问四爷:“要过来坐吗?” 不坐!坐过去都舒展不开,你跟在后面吧。 于是,一前一后往承恩侯府的别院去了。 “雍王到——” “永康郡主到——” 众人抬头去看,就见一双极为雍容的男女相携而来。男子一袭黑袍,面色清冷,面容英挺。那女子面色温和,容貌清丽,娴雅从容。 宾客们纷纷起身,或是都暂停了交际,躬身见礼。 四爷颔首:“免礼!” 两人又分别扶起承恩侯和承恩侯夫人。 才要跟承恩侯夫人说话呢,赵德丰喊了:“楚恒,这里有绿菊,快来瞧瞧。” 承恩侯夫人忙道:“确实有几盆好绿菊,郡主去瞧瞧。” 桐桐看了四爷朝那边指了指,便过去了。 绿菊确实是开的好,不远处一排排的书案摆着,笔墨纸砚应有尽有,有不少女郎已然在画画了。 赵德丰见桐桐过来了,这才低声道:“想来你也不耐烦应酬那些夫人们,我干脆喊了你过来。” 这是怕因着宋氏跟承恩侯府的关系,自己到妇人堆里少不了这些人背后要议论的。 桐桐坐在边上的石凳上,托腮百无聊赖的样子,“我无事找事做……你该正经的去交际才是,怎的躲在这里了?” 赵德丰轻笑一声,“在宴会上卖弄的,不外乎是一些轻佻、急功近利之辈,何必为他们费心思。不若这么静静的看着……我想找一沉稳有度的郎婿。” 这般的坦诚,桐桐就觉得人经了事之后务实了。她就说,“那倒是不急了,你丹青极好,不若画一幅绿菊送我。” 你倒是会指使人!罢了,闲着也是闲着。赵德丰在边上作画,桐桐坐在边上瞧着。自有人送了茶点来,正好消磨时间。 正坐着呢,青芽就过来了,低声道:“郡主,有一位姓王姓女郎,说是义云县主的侄女,从西北来,其父是礼部员外郎,想来给郡主请个安。” 桐桐头都不曾抬,只点点头,“那请来一见吧。”说着就指着赵德丰画的一处,“这里着色是不是深了?” 不深,你等会子再看。 王衣容被带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位郡主一手菊花糕,一手茶盏,眼睛却盯着宣纸。她赶紧福身:“王衣容给两位郡主请安。” 赵德丰画她的画,头都没抬。 桐桐从画上挪开视线,瞧了对方一眼,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她笑道:“前儿还去瞧县主了,竟是没听她说家里有人来京城了。王大人是何时调往户部的?竟是不知,实在是失礼的很。” 王衣容马上红了脸,“回郡主的话,家父是去年春上调到京城的……姑母喜欢清静,因而倒是少有打搅。” “是!县主自来清静惯了,不爱出门。”桐桐就问说,“来了京城,可还习惯?” “京城比西北繁华了不知道多少,怎么会不习惯。”王衣容说着,马上就道:“以前在西北的时候,还随着母亲去过国公府,给几位少奶奶请过安。” 是吗? “是!几位少奶奶都是极慈悲的……” 慈悲吗?林家的主妇都是能上的了战场的。说慈悲……那就慈悲吧。 桐桐才要说话,就听到唱名声:“三公主到——四公主到——五公主到——” 得!都恭迎公主去了。 王衣容眼睛都亮了,赶紧朝游廊那边看去。可余光却扫见那位赵家郡主没动,该画画还在画画,林家这位郡主嘴里还吃着呢,手里捧着茶也没撒手。 就听见那边公主说:“都莫要多礼了,出来就是玩的,只管随意便是。” 而后几位公主在主家朝这边指了一下之后就都朝这边来了。 可不朝这边来了吗? 四公主一来就赖在桐桐边上:“这么多人,怎么玩呀?还不如找几个有意思的,那才玩的起来嘛!”说着又去看赵德丰画画,“你也是,哪里不能画,偏生跑这里画画来了?” 赵德丰手上不停,朝桐桐抬抬下巴:“楚恒要的,横竖也无事,总好过应付无聊的人有意思。” 那倒是也对! 三公主也说,“这里的着色是不是深了?” 哪里深了?别捣乱,叫我好好画完。 五公主扭脸看王衣容:“这是谁家的女郎?瞧着面生?”说着就问桐桐,“你认识?” 桐桐笑了笑看王衣容:“等以后咱们再说话,还是你留在这里玩?” 王衣容愣了一下,就道:“我瞧着赵郡主作画作的好,不如我在边上服侍吧?” 那你随意。 王衣容便吩咐跟着她的一个女郎:“你自己在左近转转,别瞎跑。” 对方没言语,只福了福身便转身走了。 桐桐这才看她身后的女郎君,原以为是她的婢女,可听这语气,竟不是的!比起王衣容不知道深浅,这个姑娘不硬往不合适的圈子里挤,反倒是更有分寸些。 许是见桐桐注意到了,王衣容才道:“那是我表妹,原是我姑妈成亲不到一年便没了,隔了几年,我姑父又续弦了一房,结果我这表妹三岁上,她那亲娘也过世了。五年前吧,我这表妹还不及十岁,我那姑父又战死了。他们家没甚亲眷,竟是除了我们家再没有别的亲人了。这便接来跟我一处养着,有我的必有她的。” 桐桐就道:“他父亲乃是战死的,战死之后遗孤不是有安置吗?谁家接去抚养,一年按二十两银子给的。但就是一点,接去只是抚养,不得做主人家婚嫁。若是不想养了,随时可送回去。西北有育幼堂,可对?” 王衣容忙道:“郡主说的是!不过是祖母怜惜,接来确有好好抚养的。”桐桐这才没再言语,转脸跟五公主分享菊花糕去了,“你尝尝,跟宫里的味道比如何?” 五公主拿了一个小口的吃着,又拉四公主,“四姐,你找不找左小八?” 四公主左右看看,“左小八来了吗?” 五公主指了指不远处的左家女郎,“左小八必是来了。” 四公主果然跑了,“我找他去,你们自己玩。” 五公主这才跟桐桐低声嘀咕,“你说我上哪找驸马去?” “皇伯父又没说你必须嫁,干嘛着急。瞧见喜欢的了,那你就嫁。若是一直没喜欢的,难道谁还逼迫你不成?” 也对! 正在这里说话呢,主人家发话了,言说这院子里藏了几件宝物,有先秦时期古琴一把,有一件价值不菲的珍珠衫,有前朝名家玉笛一根,有汉时飞燕用的铜镜一面……各种珍宝有八件之多。 谁找出来归谁所有,叫众人只管去找。 这是见郎君女郎们不好意思接触才想出来的法子。这园子占地极大,有各种花木亭台隔开,人撒进去,密度肯定不会高的。 桐桐不想耽搁其他人,自己不走,人家也不好意思走。她干脆抽了赵德丰的笔,“赶紧的,找找去,许是就找到……有缘人了呢!回来再画不迟!” 说着就推三公主,“赶紧去!我也要去找古琴……四郎一直想找古琴。” 五公主便笑:“好不害臊!” 赶紧的!再不找,宫里的皇后该着急了。 果然,等桐桐再回身去找四爷的时候,其他人南北东西的散开了。 可等找到四爷的时候,四爷正跟一个二十冒头的青年在下棋,桐桐凑过去一瞧,咦!水平不差呀! 桐桐低声跟四爷说,“我给你找古琴去!” 嗯!去吧,“转转就回来。” 好! 不过这琴不是个小物件,能放在哪里呢?首先不能是危险的地方,谁要是出了事,主人家赔不起。其次,不是太显眼,但也不会太隐蔽,地方得足够大,琴放进去不打眼。 因此一出来她就问院子里的婢女:“园子里哪里地方足够大,摆设也比较多……” 这婢女朝不远处指了指,“陶然居,那里地方大,侯爷又爱放置一些奇石根雕……” 那就是那里了! 那个地方瞧着有些偏,因为一看那边就是种植了庄稼的田地,秋里了,无景致可赏,便少有人过去。 桐桐带着青芽干脆往那边走,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这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个特别大的亭子,四面都敞开着。 里面果然摆放了各种的石头和树根,瞧着杂乱无章。 桐桐正转悠的找着呢,就听见咦的一声,然后厅子的另一边闪出个姑娘来,显然是先到了一步。 打眼一看,不就是跟着王衣容的女郎吗? 对方也愣了一下,忙过来见礼:“郡主。” “请起。”桐桐顺势坐在一块石头上,问她,“听说你从西北来。” “是!跟亲戚从西北到京城。”这姑娘低垂着头,回了一句。 “那就一起找吧!别急着走,你要走了,多没意思呀。” 是! 两人各占一片,各找各的。 桐桐的手从一个树根洞里摸出一个小匣子,就听那边也‘咦’了一声。桐桐没顾得上看自己的先看过去,却见这姑娘将一节木头揭开了,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把琴来。 桐桐都不由的笑,“藏的好生巧妙,竟是将那么大的木头里面掏空了。” 这姑娘一脸的笑意,然后看了一眼同样欢喜的郡主,抱着琴过去,福了福身,低声道:“郡主,您是林家人……在我心里郡主便不是旁人。这把琴价值不菲,我想求公主帮我收着,也可帮我转手卖了,银钱可否请郡主代为收着……” 明白!这东西带回去就跟她没关系了。 桐桐看了青芽一眼,青芽便接了琴,桐桐这才问说:“我总得知道是替谁保管东西吧?” “小女姓郑,乳名元娘,小字靖英。” 桐桐问说,“你父并非这是武将?”给女儿家取名这么讲究的,绝对不是等闲门第。 “唐时,家中曾获罪,被贬西北。” 原来如此,“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女已然过了十五了,王家无权决定我的婚事。过了年,我会再回西北的!在西北,像是我这样的遗孤,无论男女,都能找到一份差事的。” 这样啊?也好! “在京城中,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去伯府找我。不管我在家不在家,都会有人管你的。家里连看门的都是西北来的,你不用客气。” 是! 郑元娘还问说:“郡主找到的是什么?” 桐桐将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金戒指,主家好似是说有一个戒指。她还想着怎么不得是个宝石戒指呀,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小玩意。她便将戒指拿出来往自己手上套了一下,不行,戒指大了一圈。她又往青芽的手上套了一下,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只是往郑元娘的手上一套,嗳,刚刚好! 她的手型长的极好看,其实人长的也很周正。 桐桐就说,“合该都是你的!你戴吧。” 这东西确实不贵重,郑元娘想着郡主是想表达对她这种遗孤的亲近,那便收着吧。 正说着话,就有婢女急匆匆的找过来,是三公主身边的人。 桐桐皱眉,“怎么了?” 这婢女附到桐桐耳边,低声道:“郡主,四公主将德丰郡主给打了……现在还不肯撒手,再闹下去传出去就坏事了。” 在哪呢? “海棠林里。” 走! 桐桐都走了,又站住回头说青芽,“你陪着郑家女郎去正堂,叫承恩侯夫人瞧瞧,咱们找到的可是宝物。别把人家府里的东西给带出去了。就说……我还要在园子里转转,没甚事!” 是! 海棠林的亭子外面,是跟着主子的婢子在守着。可见,闹也是在里面闹的。 桐桐进去的时候,四公主骑在赵德丰的身上,手里拿着簪子就放在赵德丰的眼睛边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谁敢动一下,她就戳瞎了赵德丰的眼睛。 三公主和五公主急的团团转,可就是压不住这个泼皮! “怎么了?”桐桐过去,说四公主,“刚才还好好的,怎生突然生了这么大的气?” 四公主指着赵德丰,“你问赵德丰干什么了。” 干什么? “她勾搭左小八!”四公主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林三,不是我今儿要把人丢在外面,是她赵德丰想把人丢在外面。” 林雨桐看着一脸羞愤的赵德丰,说四公主,“起来吧!她不傻,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她不会做的!你怕是被人给利用了。” 利用了? 林雨桐收了她手里的簪子,拉她起身:“你这个脾气呀,怎么这么急呀!”说着,又拉赵德丰,“没事吧!小四就是这脾气,你也不是今儿才知道。” 赵德丰铁青着脸看四公主,“我约了冒国公的孙子在亭子里相见。” 冒国公当年受了重伤,坚持到开国,而后病逝了。他的儿子后来跟随圣人平乱,受伤失了一条胳膊,而今是荣养着的。尊荣和身份样样不缺。 膝下有一独子叫冒度,今年二十了,因着守母丧也一直没娶亲。 显然,赵德丰是想选冒度的,但是冒度忌讳赵家这个出身,不想娶。这小子也是胆大包天了,或者说,是对赵德丰想拖累他的事甚为恼火,偏又不敢把赵德丰怎么样,便找了左小八来顶缸。 拉左小八下水,叫四公主误会,借四公主的手来反击赵德丰。 这件事叫赵德丰焉能不羞恼。 那边四公主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想到两点:其一,左小八不知道被利用了,他真的是很随便的就入坑了,这说明左小八太单纯,并不适合做驸马;其二,左小八知道被人利用了,但还是入坑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左小八想表现的愚蠢点,因为他也不想做驸马。 说到底,不都是被人家给拒绝了吗? 攀附上来的不想要,不攀附的人家又不想做驸马。 感觉嫁人好难。 四公主将厅子的门拉开,羞恼的很了!跟主人压根就没打招呼,直接就走了。 赵德丰连剩下的半副画也不画了,“我先回了。”谁不是天之骄女?轮的上你们嫌弃? 桐桐看三公主和五公主,“咱们呢?” 回吧!回吧!感觉顿时都意兴阑珊了。 五公主叹气:“看父皇和母后怎么说吧。我不挑了,叫指婚吧,指了谁就谁吧。”说着都有些恼,“这个冒度胆大包天。”说着,就拉着桐桐,“你跟我进宫,得好好的告冒国公一状。” 高高兴兴的去赴宴去了,然后半天功夫宴席都没吃,早早跑回来了。 皇后把萧贵妃和高贵妃都叫来,还叫人专门请了圣人回来:赶紧的,回来吧!小四差点把宫殿给拆了。 萧贵妃气的脸都白了,“怎生都如此不知好歹?” 文昭帝呵斥她:“你住嘴!” 萧贵妃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女郎君的脸面多要紧的,怎可如此混不吝?” 文昭帝看她,她愤愤的一跺脚,到底不敢言语了。 都不说话了,文昭帝才看噘着嘴怄气的小四,然后看头发都凌乱了的赵德丰,“说!怎么了?” 赵德丰的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舅舅,我看上冒度了。” 冒度?文昭帝看皇后,“就是冒家那个惹是生非的?” 嗯! 文昭帝问她:“冒度不乐意?” “他不乐意就不乐意,何苦把左小八推出来。” 出息!文昭帝点着这一个两个的,“那人家不乐意,你们叫朕怎么办?” 五公主就说,“就该申斥!” 文昭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混账!” 这么一下,都给吓了一跳,一个个都给跪下了。萧贵妃也不敢哭,高贵妃也不敢看笑话了,都赶紧站了起来。 皇后这才道:“你们只想着你们看上人家了,可你们可有想过,人家是否能跟你们情投意合。你们是爹娘生养的,人家不是爹娘生养的?你们生在皇家,就能枉顾别人的想法?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她就问赵德丰,“你自来没跟冒度接触过,你是看上冒度这个人了,还是只看上冒国公府的条件了?找另一半,当然得看出身,得看条件,但不能只看出身,只看条件。你看上了国公府的条件,那冒度七尺男儿,他作何感想?” 桐桐心里叹气,问题不就是出在这里了吗?冒度不娶你,他是功勋之后,又人丁单薄,皇上也不会忌讳他家。那他就是颇得恩宠的后辈,可是说是受尽偏宠的后辈,受重用的日子在后头呢。 可娶了赵德丰,他不仅没得到更多的,反而要失去许多的优势,他只要不蠢,就不会乐意。 你看上他了,你约他,他怎么会入套? 他要是看上你的人了,为了你甘愿冒一些风险,愿意承担一些失去,那得是他的选择。 你非强压着牛头摁在水里,他当然会反抗。 回头去问,那小子也不怕,一句早有心上人了,其实就能推脱。 今儿,还是你赵德丰这事办的不对! 文昭帝指着小四和小五,“没顺眼的,不是非是觉得想嫁,那就别嫁。叫你们出去瞧瞧是否有合眼缘的,你们把事给办的。”他急的不住的拍桌子,“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连怎么……怎么跟人家小郎君相处都不会!”然后就指着桐桐,手指点啊点的,“你们好歹跟桐桐学学呀!你们看看人家……人家怎么跟四郎相处的?” 四公主和五公主对着桐桐开始死亡凝视。 文昭帝更生气了,“怎么?朕说的不对?说你们你们还不服气!”然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人家桐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跟四郎……这个……那个的……你们没看见呀?那话怎么说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桐桐:“……”理是这么个理,但话不好这么说的! 第1039章 天地情怀(57) 皇家的婚事难成。 这边才骂了公主们,回头皇子们一个个的也回来了。 文昭帝一脸热切的问:“可有相中的女郎?” 大皇子就没去,那是前岳家,跑去干嘛?他出宫了,然后找了个茶馆消遣了半日就回来了。又没见女郎君,上哪相中去? 因此他特坦诚:“儿去不合适。” 而二皇子呢?二皇子脚下不安的动了动,“承恩侯府养在庄子上的獒犬极好……” 所以,你放着女郎君们不看,跑去看獒犬去了? 嗯呐! 文昭帝朝后一仰,狠狠的捶了两下胸口,又指了指平王。 平王能说什么?“昨晚风大,儿走了困了。今儿去了在观云亭上面歇着,想看来着,谁知道太阳一晒,睡过去了。” 睡到宴席散了? 那……别人也不敢来叫醒儿呀? 真是太又道理了!文昭帝叫平王:“上一边去!”还是我家四郎省心呀!跳过乖孩子,看老五,“你也没找见?” “儿遇到几个太学的学生,儿觉得他们很有见解……”太学又跑不了!想认识哪天不行?非得这种时候,不看女郎君们弹琴作画,跑去跟太学的学生论道去了,“六郎,你呢?” 六郎一脸的迷茫:“儿上面有兄有姐,儿的婚事最靠后……儿便不着急!” 所以呢? “儿跟几个小郎君去池子边打水漂去了……” 嗯?打水漂去了? 昂!可好玩了。 文昭帝指着一个个的,“朕能指着你们干什么?你们一个个的,要不是皇子皇女,就等着孤独终老吧!”然后抬手,跟扇苍蝇似得,“滚滚滚!都给朕滚回去反省去。” 四爷就说,“那……儿先送桐桐出宫。” 文昭帝马上喊:“学学!学学!都好好的学学!” 四爷:“……”这事学的来么?人不对,教也不会。人对了,拦也没用。 桐桐一拽四爷:走!赶紧走。没瞧见正在气头上呢吗? 小手指一勾,然后两人十指相扣,真走了。 瞧见了吗?瞧见了吗?就得找这么一个,小手指一勾,你就会跟着走的,懂不? 高贵妃就觉得,这种的要求,那自家的孩子得打一辈子的光棍。婚姻之事这么着是不行的! 等孩子们出去了,萧贵妃就跪下了,跟文昭帝和皇后说:“臣妾觉得还是赐婚吧,选了性情合适的,大差不差,总也走不了大样子。可孩子们在外面找,总也有别有用心的人!这么着……不被人左右,其实是好的!真遇上一个别有用心的,偏一个个的情窦初开陷进去了,那才是要坏了大事的。”这话客观的说,有没有道理呢? 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儿女婚事,想做到尽善尽美,那是痴人说梦。能叫两口子合适,能把日子过下去就不错了。 公主们……若是不合适可以不嫁,可儿子们若是不成亲,朝臣们就该说话了。这向来也不止是家事。况且,成家立业,一个男丁算不算成人,能不能独当一面,出门在外叫人觉得他是个大人,成家真是个大前提。 皇后叹气,就说萧贵妃:“起来吧,自家说话何必跪来跪去!这么着吧,若是谁家再宴客,你们出去瞧瞧,可有瞧的上眼的。若是瞧着好了,我再看……再叫陛下查查……之后问问孩子们的意见再看。” 也好! 皇后抬手把两人也打发了,这等大殿里只剩下她跟圣上了,她这才说:“父母总是盼着孩子们能琴瑟和鸣,可夫妻一路走到底,谁也不能保证走着走着就变成什么样。这是最难安排的!只能说,尊重孩子们的意思,你说呢?” 文昭帝攥着皇后的手,低声道:“本来了,冒度那小子,朕想配给圣荣。” 配三公主?很合适的婚事。若是配给三公主,冒度又不蠢,岂会不乐意? 皇后叹气:“而今……德丰说他瞧上了,别管这婚事成不成,圣荣跟冒度都不合适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将圣荣嫁回承恩侯府如何?” 皇后愣了一下,“配给伯存?”她有些犹豫,“伯存不如冒度能干。” 文昭帝摇头,“不是伯存不如冒度能干,是伯存以外戚自居,从来都恪守本分,丝毫也不逾越,这是身份所限。他不想冒头,不好冒头,不是他本身不如冒度。况且,这孩子性情宽厚稳重,又比冒度这个性鲜明好了太多了。圣荣求的是一平,一稳,一安心,这些冒度给不了她,但是伯存可以。” 皇后‘嗯’了一声,“那……我回头跟嫂子通个气,平时没事了,叫圣荣帮我给嫂子送个东西传个话,叫俩孩子私下多接触接触。接触一段时之后,圣荣觉得行,再叫弟妹瞧瞧,而后再赐婚。” 嗳!就是这么着。 “四郎咱是不用操心的,只三郎,这婚事也难。”皇后就说,“三郎……我想了再想,倒是属意一家……那家的女郎前几年还见过一面,彼时那孩子年岁小,还瞧不出什么来,而今倒不知道是何模样了。我想瞧瞧,若是合适,倒也合适。”哦?谁家? 皇后便笑:“是伏牛山的安道先生,他家的孙女。” 啊!是他呀!此人是当年平乱时遇上的布衣文士,他在伏牛山给寒门子弟讲学,从不收束脩。他家的地都是周围的百姓争相帮着种的。他教孩子们念书,大家帮他种地,乃是一奇人。 此人在民间声望颇高,又实无功利之心。 文昭帝果然一拍手,“不若朕打发三郎前去瞧瞧先生,叫他在伏牛山小住些时日也是可以的。叫先生瞧瞧三郎,也叫三郎跟人家女郎见见……” 皇后不住的点头,这才说起了嗣源,“这小子的婚事,二弟专门拜托了。这几日我这心里把能想起来的都翻腾了一个遍……你说刘家如何?” 刘家? 皇后点头,“刘家……可成?这事得弟妹出面,若是家中有合适的女郎,先接来,放在弟妹身边一段时间,叫弟妹看着些。” 这刘家是贵太后的娘家,也是弟妹刘南德的娘家。这刘家呀,当年在老家乃是一富户。恰逢乱世,刘家的宗旨就是,子弟不管从何业,不论贵贱,只要活着。当年正好赶上老家遭灾,又时有兵匪为患,刘家当时的当家之人,给家中的女郎许亲,便不论门第家资,只找有能为的儿郎。当年,刘家女,有嫁于胥吏之家的,有嫁于镖局武行的……舅母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嫁给了虽穷,但一瞧便是轩昂男儿的舅舅的。 也正是因着当时这么个决定,后来才知道,刘家女不论贫富贵贱,在乱世里都安身立命了。 后来,舅母成了皇后了,本是要册封娘家的。但是舅母的祖父祖母没了,亲生父母也没了,只一个亲兄长,可也病逝了。她兄长只留下一个孤女,便是弟妹刘南德。 刘南德在见到皇嫂带着桐桐到了道观,说起小辈婚事的时候,跟桐桐也说起刘家,“……当年,我是跟着伯祖父过活的。我跟贵太后都出自二房,二房已然是没有男丁了。承恩公赐给了我的曾祖父,承恩侯赐给了我的祖父……我父亲早亡故,这爵位给谁呢?当时,贵太后只长公主一个女儿,太祖没有因为无皇子而纳妾,也不曾因为无皇子而过继子嗣……我那伯祖父便说,刘家能出一贵女,已然是侥天之幸,又安敢为了爵位,再给二房过继子嗣?” 是舍了家族的爵位,也力挺贵太后的。 “所以,刘家虽是外戚,但却并无爵位在身。”刘南德就说,“每年也送一些东西来,都是家中的子侄带一些土特产,再无其他。当年我一孤女,哪怕是世道不好,可跟着伯祖父,堂叔伯们,也未曾受到过苛待。这些年来,刘家在老家当然是谁都得给几分薄面,但……未曾听闻有过什么劣迹。家中许嫁女儿也是跟当年一般,不求门第,只看儿郎有多大本事。因此,刘家……被很多人家诟病,很多不愿意攀附的高门大户,都不太乐意跟刘家结亲,就是因着刘家姻亲的出身太驳杂了。” 尤其是世家那时候还很兴盛的时候,别瞧着出了两位皇后,可一样被人瞧不上。 而攀附之辈,刘家又看不上。 刘南德的意思就是:要是跟刘家结亲,得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皇后却觉得极好,她看中的正是刘家这一点,“嗣源跟别个孩子不同,若是不能安顿好,咱对不住他娘呀。” 刘南德叹气,也好!自家儿子不用操心,庶子庶女也不用操心,但为了这个孩子,还真得费些心思:“回头我就打发人去。” 说着就打发桐桐:“林子边上有几株枯木,年年都长木耳。今年的雨水多,木耳长的尤其好,你去摘了来,回去给你带上。你爹爹最喜柞树、桦树上的木耳,我瞧了,那枯木是桦树。” 是吗?这个还真不知道!不光穿的那么讲究,便是吃也这么讲究吗? 桐桐真就去了。 这一走,刘南德才说:“四郎和桐桐这婚事……现在能提吗?老三会不会不乐意?” 皇后就笑,“俩孩子好着呢……老三别扭是有的,又不会硬给拆了,急什么?” 那倒也是! 桐桐知道人家把咱打发出来了,不过她还就爱干这个活。这个木耳长的又肥又厚,那么大的朵,她把能摘的都摘了,再抬头一看天,感觉再不走,这雨落下来就更不好走了。 “要下雨了?”皇后听到桐桐的喊声,她也就起身,跟刘南德告辞,“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把那姑娘送来了,我再见见。” 好! 从鸣翠山下去,桐桐觉得皇后浑身都轻松了。桐桐说送皇后先回宫,可皇后哪里答应,“先送你回府,听话。” 于是,马车先停在林家门前。 雨不小了,桐桐不敢耽搁,赶紧从马车上下来,催促郭公公:“赶紧回宫,这雨怕是还得大。” 嗳! 皇后在车窗上朝桐桐摆手,桐桐只得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跟皇后道别。 目送皇后一行远去了,一转身才看见正在门廊下坐着的郑元娘。 大户人家是这样的,门口有石凳,有些客人主人家不见,或是有些客人等着主人家见,有时候就得在门外等着。于是,门廊下就有长条石凳,以供客人落座。 看她坐在这里,桐桐就惊讶了一下,然后问说:“怎么叫客人坐在这里?” 请了里面去坐,这女郎非不让。 郑元娘站起身来,对桐桐见礼,“郡主,不怪人家,我在这里等着挺好的。” 林雨桐看了看这雨,拉着她往家里去,“你肯定是天都阴沉了才出门的,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是急着用银子吗?我把古琴折价,现在就把银钱给你。” “郡主误会了。”郑元娘看着游廊两侧飞下来的雨幕,忙道,“我就是想问问,近期伯府可有去西北的人,若是有去的,能否带我一程。” 不是说开春才走吗?这怎么还……这么着急呢?这王家呆不得了? 郑元娘苦笑了一下,却再不言语。 林雨桐倒是不好再问人家的私事,“年前必是要送节礼的,最多半个月吧,也就该走了。只是一点,带的东西多,这一路必是走的十分慢的。” 郑元娘惊喜的很:“慢一些没关系,那小女就去准备了。”说完竟是要走。 这么大的雨,“等雨小一些,叫人送你回去。” 没事!带了伞了。 林雨桐看刘云,“叫套车,安全的送到。” 是! 客人走了,桐桐才往院子去,碰上迎出来的宽叔,“爹爹还没回来么?” “才叫人送话回来了,说是跟圣上出京了……说是雨大,得看看河堤去。” 桐桐看这天,这雨至少还得三日,城外泥泞,这不是遭罪吗? 她原想着,今晚上便是回不来,明儿怎么也得回来了。就这雨,别说下三天,便是再下十三天,也没事!城外的河道她看了,该是不要紧的。 可谁知道,还给出事了。 不是圣人或是谁出事了,而是河道总务周大人,他出事了。 圣人去看了,看了之后夜里不可能住的距离河道那么近的,想回京城吧,雨太大了,那自然就在城外的驿馆中呆一宿了事。 然后周大人不知道是怕哪里没做好圣人怪罪,还是想在圣上的面前显的他更勤政,夜里冒着大雨带着人去巡查堤坝去了。老堤坝被踩的硬邦邦的,一落雨,水去了河道,堤坝不积水,于是,那堤坝就滑溜溜的。雨大风急的,拎着那么个风灯,连脚底下就照不大亮堂,能看见什么呀?要是平时,夜里闪着光的地方,那就是水。可这要月亮没月亮,黑灯瞎火的,沿着河堤走,你走的是不是直道你都不知道吧。 这不,走偏了,他觉得在堤坝中间,可越走越骗,脚一迈,顿时感觉下面是空的,还没等叫出来呢,身体失衡,直接就掉河里了。 他带着的随从属官急忙就救他,为了救他,被水冲走两个。把他捞上来了,结果灌的不止是水,还有泥浆,没救活,直接就给死了。 这事出的,把文昭帝气的都没脾气了,“谁叫他去的?二百五呀!”要是水位上来了,真的很危险了,巡查堤坝,确保安全,那是职责。这只是下雨了,去看看堤坝的质量,这雨漫不上来,也无甚危险的,“他夜里跑去干什么?”平时多去工地监管质量,也好过在这种时候求表现。 可这话能关起门来说,对外还不能提!毕竟是为公事而死,若是否了他,以后谁还会为差事拼命。 行吧!捏着鼻子认了,给予死后哀荣。 然后点了五郎,“你去代朕祭奠一番,就成了。” 是! 桐桐听说的时候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要么说□□害死人呢! 连宫里都不得不叫人去祭奠,那林家当然得去表示表示。林克用去的话,不成!不能提倡这位周大人的蠢行蠢事。那就桐桐去呗! 韩嗣源过来接了,两人联袂前去吊唁。 都是陌生人,就是去上一炷香,给一份祭品,跟家眷们道一声节哀,就能回家了。 因着还下着雨呢,两人真没耽搁,就给回来了。 可结果转脸就听说,萧贵妃跟皇后恳求赐婚,赐婚的对象正是这位周大人的女儿。她想将此女赐婚给五皇子。 这不是单独跟皇后说的,是在皇后见命妇的时候,当着七八个朝廷命妇的面说的。 那是殉职的大臣呀,当着外人的面,皇后能说不合适? 萧贵妃当时就跪下皇后面前,说道:“周大人为朝廷而死,为尽忠而死,臣妾想,周大人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朝廷就该为周大人想到。臣妾问过了,周大人原配生育四子,早早亡故。续弦之后,又得一女,而后,其母又亡故了。如今,那孩子连父亲也没了,虽上有兄嫂,可周大人何曾能放心?” 如此的深明大义,如此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皇后若不答应,岂不是还没有萧贵妃能母仪天下? 皇后当时就道:“还在孝期,贸然提婚事,也是不合适的。等守孝一年之后,再赐给乡君名号……婚事的事再论也不迟。”说着,不得不跟命妇解释:“贵妃心是好的,只是人家新丧,也要体谅人家的心情。” 那是!那是! 把命妇送走了,萧贵妃看着皇后面沉如水,她低了头:“娘娘,臣妾也是想给圣上和您分忧,臣妾并无丝毫私心。那周家女郎乃是继室所出,跟四个原配所出的兄嫂并不相和……” 意思是,无父,跟兄长们不亲,这样的女子做王妃,不算是给五郎扒拉势力。 真就没动私心私念。 皇后明白,这是想弥补之前的过失!可你这还不如动私心呢。 第1040章 天地情怀(58) 五皇子手里捧着书,怔怔的出神。 猛的,珠帘一想,大猫带着两只小猫崽又回来了。怕是去园子里玩了吧,爪子上都是水和泥,将干净的地面踩出三串泥脚印来。 他无心斥责,只看着大猫带着小猫去窝里窝着去了。 才要收回视线,就见大猫又叼了那只阴阳脸的小丑猫,将它驱赶出来,一口奶都不肯给吃。只那只雪白雪白的,窝在母猫的怀里,惬意的一边吃奶,一边轻轻晃动着尾巴。 阴阳脸悄悄的蹭过去,试探的舔了舔母猫,结果母猫呲牙一叫,阴阳脸吓的不敢再动了。好半晌才又凑过去,又被母猫用脑袋给拱出来了。 小崽子趴在冰冷的地上,喵喵喵的叫着,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五皇子放下手里的书,将阴阳脸抱起来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又喊人:“拿些牛乳来。” 是!牛乳来了,小猫吐出粉红的舌头一下一下舔食着牛乳。吃饱了,小猫又去找母猫,许是挨着母亲更温暖吧。 母猫叼着小猫的脖颈,叼到外面,而后悠然的回来了。那小家伙滚了一身泥,这才小心的探头探脑的往回走。 五皇子将这小小的一只拎回来递给近侍,“洗干净,烘干……”然后指了指那猫窝,“带出去,重新换个新窝来。” 是!旧的窝还没端过去,就有人匆匆来报:“大殿下与贵妃娘娘吵了起来,贵妃娘娘直嚷着胸口疼。大皇子叫传了太医,说是贵妃娘娘需要静养……” 变相的禁足了母妃。 五皇子摆手叫人下去了,坐在书案前一动也没动,不大工夫那小黑白脸又凑过去,跳上书案,蹲坐在那里对着他喵喵喵的叫着。 他小心的将这小崽子抱起来,一下一下的撸着。 直到晚上了,又落雨了,他才站起身来,将阴阳脸放回小猫窝,而后转身往出走。 殿下,您去哪? “御书房。” 御书房。 五皇子跪在父皇的面前:“母妃提的婚事,儿应下了。” 应下了?为何? 文昭帝看他:“你心仪周家的女郎君?” 未曾见过。 “那为何要应下来?” 五皇子沉默了半晌这才道:“这世间琴瑟相和的夫妻终归是少数。夫妻之间的关系是会变的,唯独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是永恒不变的。儿不能为了可变的,而舍弃不变的。母妃所思所想,儿尽知。作儿子的,儿不能给母妃别的荣耀……那此婚事,儿应下又何妨?”你这是胡闹! 五皇子叩首,“父皇,请您成全!大皇兄与母妃之前闹的不可开交,回头人家指摘大皇兄禁足了生母,这又是什么好名声?” 文昭帝指着外面,“滚出去,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说话。” 五皇子退了出去,不要人撑伞,“爷想淋雨。” 淋着雨回寝宫,母猫带着小白猫在书房门口转啊转,对着门窗挠啊挠的。 五皇子吩咐下面的人:“把他们给我扔远,能扔多远便扔多远!” 一院子的人吓的噤若寒蝉,两个太监赶紧抱了猫,两只猫喵喵喵的叫,太监吓的赶紧掐住猫的脖子捂住猫的口鼻,给抱着跑远了。出了寝宫了,一个问:“扔哪儿去?扔了还会回去的。” “先关起来,回头扔出宫。” “那要是殿下想起来了,又想找它们怎么办?” “那……那就养在猫狗房里去,叫管事给关笼子里……殿下若是想不起来,就一直那么养着,也不怕跑回去碍了殿下的眼。若是殿下想起来了,又想要了,到时候也好交差……” 成!就这么办。 “这么办?”文昭帝看着面前的大儿子,“你浑说的什么?” 大皇子苦笑,“父皇,母妃对儿寄予厚望,因而,对儿多有偏爱。也因此,对五郎便有些慢待。” 文昭帝心里便有些难受,自己遇到的又何尝不是一个偏心的母亲。 大皇子这才道:“父皇,儿比起其他兄弟,可谓是占尽宠爱。可多少不平事,盖因偏颇起。这是五郎的心结!” 文昭帝沉默了良久,重重的拍在了大儿的肩上:“好!为父知道怎么办了。” 等大皇子走了,文昭帝问吕城:“这世上可有绝对公平的父母?” 吕城摇摇头,怕是没有。在每个孩子的心里,父母大抵都是偏心的。 文昭帝去跟皇后商量了,第二天便下了两道赐婚旨意,一道是给大皇子指婚,赐婚的人家姓郑,说是什么小校之女,旨意下到了王家,据说那姑娘是寄居在亲戚家的孤女;一道是给五皇子的,赐婚礼部尚书萧蕴嫡长孙女。 林雨桐听到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你是说把郑元娘赐婚给大兄了?” 是! 怎么会呢?大兄压根就没见过郑元娘?只是说到古琴的时候跟大兄提了一句而已,这怎么就成了大皇子妃了呢? “进宫!”林雨桐抓了衣服赶紧就走。婚事虽说不借力,但这么轻率的将婚姻许出去,并不明智。 去的时候,韩嗣源正在大皇子对面坐着呢。 大皇子笑着叫桐桐:“过来,尝尝这个酒。” 林雨桐坐过去,“这婚事怎么会这么赐呢?皇伯父和母后不会这么好端端的,就这么赐婚的!” 大皇子给桐桐斟了酒,“……有许多事你们是不知道的!自小,只要是好的东西,母妃总是紧着先给我。不管是小四还是五郎,都得靠后。我但凡偷着给他们,母妃知道了,必是会絮叨两人的。时间长了,遇到好的,两人就先避开了。他们知道没他们的份,也不乐意再因为这个被母妃絮叨了……一而再,再而三……又遇上这次的事,连婚姻大事,母妃也只是想着,怎么去消弭坏的影响,怎么能不拖累我……五郎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呢?萧家的婚事,是母妃早前为为兄筹谋的,萧大人跟母妃虽是同族,萧大人也确实是母妃的堂叔,但这个堂叔远了一步,按照血缘算,到了这一代都第六代了,血脉出五服了,其实不妨碍什么。萧大人你们也知道,此人有才干,而今在朝位列一品。入阁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他家的孙女母后见过,你怕是也见过。” 对!见过!就是个很标准的闺阁女子,并找不出哪里不好来。 “那这就是顶好的!”大皇子就道,“总好过他执拗起来,非娶周家的女郎要好。至于说那个郑元娘,我是没见,但自来也甚少见你跟哪个女郎君格外交好,可见,她本人必是有许多过人之处的。其一,生的卑微,寄人篱下,却自有傲骨,不谄媚屈膝,有眼色知进退。其二,聪慧!别人找古琴找不见,只你们二人一找便找对了地方。你没去别处,只一打听就知道古琴大致的方位。难道她是碰运气不成?想来,她是没那个胆子瞎跑的。必是问过了之后,才去的。可见她心里必有谋算;其三,自立!能谋划着自己过日子,借力但不依赖别人,这一点尤其难得。其四,她孤儿,少亲眷。在别处,这是短处,可在咱们家,这是长处。她比别人更重亲情。有这些,那么,她来做这个大皇子妃,不合适吗?” 桐桐沉默着,而后却再不能说其他了。 她起身:“那……就不耽搁大兄了!想来大兄也想出去见见那位郑女郎吧。” 大皇子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放心吧,为兄是深思熟虑过的。娶人家,自然要敬人家,尊人家。” 嗯! 韩嗣源陪着大皇子出宫了,桐桐去了乾元宫。 皇后招手叫她,“过来,可是担心大郎?”是!这个赐婚太着急了。 皇后就笑,“大郎提了,我跟圣上哪有不查不问就应允的?查也是查了,该打问的也打问了……说实话,我挺意外的。郑家这孩子呀,其性坚毅,其人正中,这一点,我跟你皇伯父都觉得满意。”说着就叹气,“大郎说的对,在他和五郎之间,五郎许是需要一些偏宠的。” 可能是吧! 桐桐就打岔:“那是不是得去谢谢侯夫人这个大媒呀!” 皇后便笑,“已经叫圣荣去了。” 哦哦哦!想撮合三公主和承恩侯世子呀! 又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子话,桐桐才告辞出来。 一出来就碰上急匆匆过来的五皇子,桐桐大老远的就贺喜他:“改日是否要设宴?我要喝醉春楼十两银子一壶的醉春风。” 五皇子拉了桐桐去一边,“楚恒,大皇兄呢?” “去找郑家女郎了!怎么了?” “我要去问问他,他为何要让着我?” 桐桐扯开他的拉扯,“你定亲了……我将来是要做你嫂子的,不许拉扯。” 说正经的呢。 “谁说的不正经了?大兄什么时候让着你了?是说萧家的婚事?扯什么呢?你不知道我跟郑家的女郎有来往?” 知道! “那我好端端的跟她来往什么?你可曾见过我跟京城谁家的女郎交好过?”说着她就朝五郎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 五皇子凑过去,桐桐才说,“大皇兄早瞧上郑元娘了……可人家女郎也不知道!还想着跟着送年礼的车队回西北呢,都收拾东西了。大皇兄一瞧,这不求了赐婚怕是人家得飞。可贵妃娘娘好似私下里跟萧大人家有默契,这要是找个门户相当的,这萧家还能接受咱们悔婚。可偏找了一孤女……这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叫萧大人面上下不来。大皇兄一听,知道你的轴劲儿又上来了,要娶周家那个郎君……那就不如娶处处拔尖的萧家女郎……或者说,你瞧不上人家萧家女?” 胡说!人家处处拔尖,我何时说我瞧不上了? 桐桐摊手:“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家可愿意? “萧家为何不愿意?你跟大皇兄差别在哪?一个爹一个娘生的,这话问的好生有趣!况且,换成你,萧家占了大便宜了!大兄是二婚,你是头婚呀!哪个占便宜哪个吃亏萧家分不清楚的吗?” 五皇子:“……”也就你敢说大兄是二婚。 桐桐说着就又问:“大兄去找郑家女郎了,你为何不去萧家?”不等对方回答,她就给出主意:“你去买些蜜饯果子,再把宫中的好点心准备一匣子,带着去萧家便好。以后凡是出宫,便是有差事顾不上,不拘是路边的树叶,还是田野里的野花,只管摘了叫人给萧家女郎送去……她若不心悦你,回头我再赔你一个俏丫头!” 去去去!三两句正经话说的,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桐桐却转身跑了,“你家四兄呢?” 找他做甚? 桐桐回头看他:“我想你家四兄了,瞧瞧不行吗?” 话音一落,才要跑,一转弯就碰上带着四爷过来的文昭帝。 文昭帝哈哈两声,“哦……想我家四郎了呀!这不,带来了,你瞧吧!好好瞧,慢慢瞧!” 五皇子大声嗤笑,桐桐捡了石子就去扔他:笑!笑!还笑! 文昭帝嚷道:“休要砸五郎,伤了他谁去给萧家的女郎送蜜饯糕点!” 五皇子闹了个大红脸,嗫嚅了半晌,却不知道话该怎么说。 文昭帝拍了儿子的肩膀,“去吧!跟人家女郎好好的相处。熟悉了就好了!我儿这般好,哪有女郎不喜欢的?” 五皇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等走远了,才顿住脚,说伺候的宫人:“今儿回去,记得把猫儿接回来吧。” 啊?接回来? 五皇子‘嗯’了一声,接回来吧!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小白有母猫偏爱,可阴阳脸也有自己的偏爱。人不可能把世间的偏爱都占全了。 再往前走,碰见四公主。他叫了一声:“阿姐。” 四公主急忙过来,低声道:“萧家的女郎是嫡长孙女,家人唤她初娘,小字任舒。” 任舒?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四公主点头,大抵是如此吧,“萧大人长的其貌不扬,但萧初娘却长的极为出挑,容貌不及桐桐……也不惶多让吧!她性情很好,京城中的女郎没有不跟她好的!我也未从别人的嘴里听过她的是非……五郎,萧家女很好……” 五皇子问说:“萧家女不错,阿姐早就知道了,您何苦为了打听早就知道的消息,而耽搁了打听郑家女之事?” 四公主皱眉:“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兄的事何须我操心?你的事我不操心谁操心?” 五皇子鼻子一酸,眼圈一红,而后快速的低了头,而后便失笑了。 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有趣。 五皇子摆手走了,四公主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一扭头看见桐桐抱着古琴朝外走。这是干嘛?“不是说给四郎寻的古琴吗?” 桐桐叹气:“……不能给四郎!我想了想,还是我爹爹更要紧。” 比起四爷,还是林克用更需要偏爱。 用四爷的话说,想叫林克用点头,没其他的法子,只有偏着他,宠着他,就只疼他,那便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应的。 果然,林克用一回来看见摆着的古琴,就问林宽:“怎么舍得拿来了?” 林宽笑道:“都带去宫里了,结果又拿回来了。郡主说,看见别人高兴,远没有看见您高兴更叫她舒心。” 林克用的手放在琴弦上一扒拉,悦耳的琴音就流泻了出来。他的心情瞬间就如同这跳动的琴弦一般,跳跃了起来。 林宽又趁机拿了一张请帖:“是四殿下送来的,说是有一场蹴鞠赛,恰好在休沐日,不知道您得空不得空。” 嗤!又想骗我带桐桐去吧,小样,爷不上当。 林宽赶紧补充,“就请您了!郡主也说那天不得空,约了郑家女郎和萧家女郎来家里玩,正准备下帖子请其他闺秀前来作陪呢。” 就请我一人? 正是! “哪里的蹴鞠?” “城东的蹴鞠!” 城东的蹴鞠还开着呢? “最近又开起来了,京中的郎君们都能去玩。” 林克用拿着帖子颠来倒去,“我当年踢的时候,那是何等盛况?只可惜,当年的对头都抱孙子了……”瞬间就意兴阑珊。 林宽心里叹气,越发觉得四殿下难得。他就小声说,“樊六郎是做祖父了,可他组了一支蹴鞠队,号称打遍京城无敌手呀!嚣张着呢。还能下注呢,这孙子靠着这个,这两月赢了好几万。” 樊六郎还玩着呢? “那您以为呢?”关键是他不玩不行呀,雍王找去了呀,他现在最重要的差事就是陪您玩。他儿子的前程全寄托在他能不能叫您高兴上了,他不得拼命吗? 林克用立马来劲:“做蹴鞠的衣衫来!他打遍京城无敌手,那是因着咱没玩。” 那是! 于是,休沐的时候,林克用换了一身,那也是英挺逼人呀!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俾睨的看向微微发福的樊六郎,几乎没认出来,“孙子,你是樊六吗?” 樊六郎差点没给气死了过去,当年就是这么一副样子,现在还是这么一副样子!老子早不玩了,我家孙子该摆满月酒了,他娘的又把老子拉来玩这个。 就说这狗东西坏成什么样了! 他手里颠着球,铁青着脸骂道:“林三郎,你个三孙子,挤兑谁呢?不服是怎么着了?爷有孙子了,爷真成爷了,你还跟当年一个样,小白脸那德行!” 嗳!爷乐意当小白脸,你有那资本吗? 两个老大不小的爷们了,骂的不亦乐乎。 看台上,一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凑到四爷边上:“怎么?处心积虑的巴结老丈人呢?” 巴结?呵呵!爷这哪里是巴结岳父呀,爷这是在养儿子呢! 说实话,爷的儿子也没娇惯成这个德行过!而今呢?把岳老子宠的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要么说活久见呢,这不就遇上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40-1050 第1041章 天地情怀(59) 这一日,林家郡主待客。 郑元娘天不亮便醒了,才一起身,帘子便撩起来了。是王家的小婢女花娘。 花娘瘦瘦小小的,黑皴皴的,这会子满眼都是亮色:“……阿姐……不是,是女郎君……女郎君,热水都送来了,叫她们送进来吗?” 郑元娘抬手摸了摸花娘的手,“怎么这么就起来了?” “睡不着。”花娘咧着嘴笑,“看见女郎君终是熬过来了,我高兴。” 郑元娘笑了笑没言语,自己抓了衣服穿了,之后叫花娘打下手,“别怕!去哪我都带着你。” 嗳!不怕! “叫她们进来吧。” 王衣容亲自端着洗漱用品进来了,悄悄的放在架子上,“表妹,我服侍你吧!” “不敢当。”郑元娘接了她手里的帕子,转身往铜盆边去了。 王衣容看着背过身去洗脸的郑元娘,冷笑一声,便挥手叫其他人都退下去。 花娘站在原地不动地方,王衣容就在这花娘和郑元娘身上扫了一眼,“哟!狗学会仗人势了!别忘了自己是吃谁家的饭长大的,更别忘了要仰仗谁家……” 郑元娘的手都没停顿一下,继续认真的洗她的脸。 花娘气道:“我家娘子每年有二十两银子,这银子别说养一个娘子了,便是养三五个也是养的起来的……” 王衣容羞恼,抬起手就要吵花娘脸上打,郑元娘抬手就拽住了王衣容的胳膊了,只不言语,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对方。 王衣容嗤笑一声:“你现在还不是大皇子妃呢!你能不能顺利的成为大皇子妃,那得看我家怎么去说!逼急了我,我嘴歪一歪,说了我不该说的,我看你能不能顺利的出嫁。” 花娘瞬时便煞白了脸,愕然的看着王衣容。 王衣容看着郑元娘:“我看到时候皇家肯不肯要你!” 郑元娘面容冷肃的看着他,“那你去吧……只管对外去说便是了。你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王衣容眯眼看她,“你以为我不敢?” “那你以为我会怕你威胁?”郑元娘冷哼一声,“去吧!只管闹的人尽皆知……” 王衣容才要走,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冲过来的是个嬷嬷,“娘子,不好了!外面都在传您和二郎君早有婚约之事……” 王衣容一愣,而后看郑元娘:“不是我!” 是谁也没差别!郑元娘的心里这会子反倒是踏实了,好似有一只靴子终于是落地了。她坐到梳妆镜面前,“收拾吧!别愣着了。” 王衣容冷笑一声,然后捋了捋袖子,“就说呢,总是往外瞎跑,感情是勾搭上如意郎君了!任凭他是皇家还是谁,夺人妻室这个罪名他大皇子背不起!你有婚约在身,却背后勾引大皇子,一个贪慕虚荣,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辈,我看皇家如何容你?!别到头来做了一场富贵无双的梦,梦醒便是一场空。”说完,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瞬间,门前清冷,依旧只剩下她与花娘,还有报信的嬷嬷。 花娘的哭花了脸,“娘子……王家欺人太甚!” 郑元娘坐在梳妆台前,慢慢的将头发梳好了。她喊花娘,“拿披风来吧,该走了。出去吃早饭吧,想来正堂里的人都等着呢,等着我去低头,等着我去求他们开口替我辩解辩解……必是不会想起咱们还未曾吃过早膳吧。” 娘子! 郑元娘指了指箱子,“打开箱子,把包袱拿出来,带着咱就走吧。” 那包袱里只有贴身衣物,别无其他。 花娘愕然:“娘子?” 郑元娘看谭嬷嬷,“您老若是敢,就跟我一道走吧!我总有办法将你的身契要到身边的。” 谭嬷嬷愣了一下,就应下来了,去小黑屋子摸了藏着的那半块银子,犹豫了一下,其他的都没带,就出来站在门口等着。 郑元娘带着一个粗使的嬷嬷,一个瘦小的婢女,一步一步的迈出了王家的院子。 王家的人无人阻拦,也无人再给安排马车。 花娘一脸的惶恐,“娘子,咱们出了门去哪?” 郑元娘没言语,便是皇家悔婚了,那也是救了自己。 所谓的婚约,那是在去年王家二郎从马上摔下来成了瘫子之后开始提的,自己一直也没应承,并以林家战死将士遗孤的亲事别人不得干涉为由一直拖着呢。不是自己不想走,是没机会走,要钱没钱,数千里路,自己走不回去。 去年冬里,北毅国公回京城,那是自己的一次机会。可巧了,大冷天窗户被人给推开了,屋里的炭火也灭了,竟是被冻的高烧不退,差点没能活过来。想去求国公爷的事没能成! 陪王衣容去参加赏菊宴,是自己好容易争取到的另一个机会。那天,自己的目标就是林家郡主。跑到人家身边去哭求,这不是上策。自己身上带着一封信,是写给林郡主的。自己已经瞅准了跟着郡主的女护卫和婢女!王衣容为何会冒失的跑去跟公主请安,她没这个胆子。是自己撺掇的,只要她去了,必不会留自己在身边服侍的,怕自己借机说点什么。 只要把自己打发了,自己就有自有了。自由了就能借机找郡主的婢女和女护卫了。 算计的挺好的,可谁知道主家人安排了寻宝。 只要寻到,便有银钱了。只要有银钱,就一定走的了。 于是,送求助信倒成了第二选项。人能自救的时候,别求人。若是实在没运道,什么也找不见,再求人也不迟。 许是真的是爹娘在天保佑,竟是叫自己遇到了林家的郡主。 她去寻宝了,却并未将自己从那里撵走。 找到古琴了,求她代为保管,折价成银,人家一刻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好似能洞悉自己的难处,却从不曾追根究底。 她问自己的打算,自己当时便说了想回西北。那是自己留下的一个活扣! 其实那时候自己哪里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 而后,自己又选了一个眼看要下雨的时辰从后门偷跑出去,去了林家,其实,利用的也是这位郡主的同情心和对林家战死将士遗孤的照佛之心。 那天,郡主说住下吧,雨太大了。只要自己住下了,就证明自己在王家可以借林家的势! 可自己不能呀,已然是算计人家了,再怎么能拉扯人家呢?能同意自己跟着林家的车队往西北去,已然是侥幸了。 其实,只要跟着林家的车队去了西北,国公府便会多照佛自己几分。 这也是自己的私心。 可这位郡主不知道是没想到这一点呢?还是她从不在意这一点?她未曾多问一句,却安排了人驾车将自己送回去了。自己没敢叫林家的马车去前门,只在后门的巷子口下来,回了王家。 若是没有这赐婚,自己会是什么样?费尽心思先逃回西北……王家在西北还有其他几房人,自己跑回去,王家必是要到处跟人说自己应承过亲事,这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呢?当然有了,人品不堪,亲事便难了。若是能侥幸做个女管事,找个不介意这些过往的人过日子,或是收养几个跟自己一样的孤儿,而后孤独终老……这便是自己的结局。 是的!这一关闯过去,自己会有一个从不敢奢望的将来。 这一关若是闯不过去,其实……也可以以此为跳板,拉着王家一起坠入地狱。王家一旦掉下来,再无翻身可能。自己彻底坏了名声,但在西北,看在父亲战死的份上,自己还能有安然日子过!跟最初预计的最坏结果也没差多少。 所以,踏出王家大门的这一刻,她都觉得,上天还是垂怜自己的。 出了大门,路通东西,朝东还是朝西? 朝东,是直接去林家赴宴。 朝西,是去衙门,敲响鸣冤鼓,鱼死网破,拉王家下地狱。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走下了台阶,朝西而去。 可才迈出两步,前面便有马车转进了巷子,马蹄声阵阵,看马车那规格……她心里隐隐有猜测。 到了跟前了,看到马车后面还跟着一队护卫,她就真的愣住了。 真的是大皇子!真的是他来了。 马夫从马车上下来,车门子打开,大皇子从马车上走了出来,而后伸出手,“上来!” 郑元娘看着那只手,而后抬头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她的双拳握紧,心里不住的翻腾。是一大早,消息还没传到大皇子耳中吗? 她垂下眼睑,没去抓那只手,只踏着凳子一步步的上去了。 大皇子轻轻的扶了她一下,便收回了手。马车里很宽大,她选了距离大皇子最远的距离坐了。嬷嬷和花娘都在车辕上坐了,马车又重新动了。 郑元娘觉得这事不能瞒着,便是大皇子没收到消息,也该告知他!可能这件事里,受影响最大的便是大皇子。 几番犹豫,但她还是开口了,“殿下!” 大皇子看她,“嗯?” “殿下可知外面那些流言?” 流言?大皇子愣了一下,“流言?” 果然不知道!郑元娘心里那点侥幸,那点奢望瞬间便被打破了,心里才有了那么一点温热的感觉,又散了。她艰难的开口,“……我也是才知道的,外面都在传我早有婚约,夫婿是王家瘫痪在床的王二郎……他们说您夺人妻室,私德有亏!说我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贪慕虚荣,舍弃婚约另攀高枝……” 大皇子当然知道这欺负人的婚约是怎么来的,这事一查就知道了。但他没想到这事会这么快传的到处都是。 他看郑家这女郎,“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就能怎么办?”郑元娘看向大皇子,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 大皇子点头,“是!你想怎么办,便能怎么办?” 郑元娘胸腔里便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我若是……我若是想去告状呢!我要状告王家欺负幼弱,胁迫婚事……”大皇子便朝外喊:“调转马头,往京城府衙去。” 郑元娘愕然的看大皇子,而后拉开车窗的帘子朝外看去,真的在调转马头,真的要往府衙去。 她变了面色,看着大皇子,一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想问:你知不知道,若是由着我这么办了,不仅压不下而今这流言,还有可能叫这事传播的更广,甚至于都要写在史册上,任人褒贬。您什么地位?!王家什么地位?!有人说王家可恶的,必然也会有人以此来诋毁您,说您就是夺了人家的妻子。别觉得占理了就永远占理,人性之恶,自己从小到大看到的多了。 可她一句还没问出来呢,就听见大皇子跟外面吩咐:“赶紧去一趟伯府,告诉郡主,就说她的宴席怕是去不了了,我正带着郑家娘子去府衙。” 是!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转脸听到有人骑马疾驰而去。 郑元娘不解的看大皇子:“为何要告诉郡主咱们的去向?” 大皇子看她,“其一,她是义妹,不管何事,别瞒她;其二,岳父确实战死了,他乃林家所率下属,你有难,求助林家,这是对林家的信任。或者说,你求助了,林家未曾管你?” 不是!林家管了!若是王家不带走自己,自己在西北也能过的不差。当年叫自己跟着王家走,并非林家之错。那是父亲的袍泽,他认为女娘有所依托,比做孤儿强。他觉得,王家养自己会养出感情,自己将来好有依靠。这位叔父当时的想法没错,不过是人心难算罢了。 才这么想完,郑元娘才反应过来,大皇子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岳父。 他没想过悔婚吗? 是娶过一次妃又和离,再做出悔婚之举更不明智吗? 就听大皇子道:“你那个婚约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宫里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传出来了。” 连这事都知道!那自己一步一算计,怎么利用郡主的,他会不知道?宫里会不知道? 她一下子便惶恐起来了,“我……我……并不是性情和顺温婉的女子?” 我知! “我……曾想利用郡主……其实已经利用了……” 义妹必知! 是!桐桐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是,只是借你的势自救,叫她用一用又何妨呢? 而今一听说往府衙去了,她就皱眉,先问刘云:“叫人去问,看可有什么变故?” 这边刘云还没走呢,陈管事便叫人送了信来,且他的消息很详细,桐桐一瞧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流言?竟然一夜之间就多了这样的流言,这不是王家能办到的。 说到底,还是有人对大皇子出手了。 若因为流言,大皇子悔婚了,大家怎么看他?一个妻子不好,两个妻子还不好,那到底是他不好,还是别人不好。这般的名声背在身上,御史的弹劾明儿就能摆在圣上的御案上。 可若是大皇子不悔婚,那他就有夺人妻室的嫌疑。这种事就是这样,黄泥掉在裤裆里,难洗刷干净。 但是,这样的事,他们去衙门,这是有魄力,但并不明智的选择。 因为这并不能消除流言,反而会叫事情朝更大的范围扩散出去。一旦有流言,在京城都不可控,更何况大陈那么大的疆域,最后早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了。 桐桐将送来的消息烧了,说刘云,“打发人,挨家挨户通知客人,就说今儿有点急事,不能宴客了。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青芽赶紧回屋,给郡主娶了披风来。 林雨桐抓了披风往身上一裹,抬脚就走。 “坐马车吗?” 不!骑马!骑马快,向来还来得及! 是! 前面就是府衙,马车停了下来。郑元娘才要说话,就听大皇子说,“府衙到了!下马车吧!”说着,便起身,他先一步下去了。而后站在马车边上,等着自己。 这一刻,郑元娘犹豫了。她慢慢的起身,缓缓的走下马车,心里却纠结成一团! 看着站在那里坚定如故的大皇子,她心里想的是,自己这么执拗的行为,是否过于自私。一旦状告了,自己并不能知道这会给大皇子带来什么后果。而这个后果是否跟自己设想的一样……若是不一样了,给别人带来麻烦了,自己的良心是否能过的去。 她看向大皇子,大皇子却鼓励的看她,“去吧!”那面鼓就在那里。 郑元娘迟疑了,而后机械的一步一步的朝前迈,不时的回头去看大皇子。 大皇子还站在那里,抬了抬下巴:只管去!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郑元娘走到了鸣冤鼓跟前,却怎么也抬不起手臂去敲响这面鼓!大皇子是个很好的人,自己能拉着王家去下地狱,却无法将大皇子陷入不可知的麻烦当中。 这么一想,她不由的朝后退了一步,却在此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一个白披风的女子带着一队人策马而来。到了近前了,才看清楚,是那位郡主。 就见她跳下马,朝这边看了一眼,而后就对着大皇子喊:大兄。 不等任何人说话,她朝这边走来。郑元娘又朝后退了两步:这状自己不告了!怎么能降低影响,就怎么处置这次的事吧! 谁知她才要开口跟郡主说这个,也省的郡主来劝自己,就见郡主一句话都没说,一句都没问。她抬手就抓了鼓槌,而后奋力的敲响了那面鸣冤鼓。 咚——咚——咚—— 一声声沉闷又悠长! 鸣冤鼓一响,官员必升堂,以此来显示便民、德政。但其实,鸣冤鼓是不能随便敲的!应该是按照正常程序递上状子,若是堂官不接这案子,或者是觉得蒙冤了,需要越级上告,才会敲响鸣冤鼓。 这对官员是敦促,对百姓是有了一个诉冤的途径。 但在早前,为了防止有人胡乱的敲击此鼓,便有规定,只要不是按照程序走的,敲了鸣冤鼓不问对错,先打二十板子再说。 太祖将打板子这条取消了,但是也说了,案子审理之后,若是发现鸣鼓有其他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有冤情要诉,那便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而入监狱便叫不清白,影响三代子孙。因此,敢随意敲这鼓的便不多了。 可这鼓但凡一响,那传的可远了,转眼便传出去了。案子便成了公众都会聚焦的案子,就像是现在,这鼓声还没落下呢,便已然有看热闹的前来看热闹了。 守着鼓的差役早早的跑进去禀报去了,这会子也已然出来了! 衙门的大门洞开,两班衙役从里一直延伸到外站了两排。 有书吏出来,先遥遥的的对着大皇子行了一礼,而后对着郡主再行一礼。这才站端正了问:“可有人击鼓鸣冤?” “有!”桐桐拦着要说话的郑元娘,先应了对方的话。 郑元娘不解的看桐桐:“郡主有何冤?” 桐桐回头看她,“我无怨!但林家有冤!我西北战死将士遗孤未曾被照顾好,在西北这该按照军法处置。而今,在京城林家并非无人,对这样的事怎会置之不理?” 说着,就看那书里:“请代为禀告大人,就说永康郡主代北毅国公为西北边军遗孤鸣冤告状!此案本该在西北诉讼,然被告在京城,西北又远隔数千里,因而不得不越级跨域击鼓鸣冤,请大人开堂,受理此案。” 郑元娘胸口起伏不定,抬头看看挡在她身前的林家郡主,再回头看看默默的站在自己身后的大皇子。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大人升堂了,先被带进去的却只有郡主。 她惶恐的看向大皇子:怎么办? 大皇子就说:“她站在你前面,是因为你父确实战死西北,你是遗孤,照顾你是林家的职责;她站在我前面,挡住了可能因为告状惹出的是非,这是因为,他是我义妹。” 结义为骨肉,患难同,生死共。 郑元娘默默的点头:这便是大皇子站着不动的原因!他得叫自己记住,那是他的异性手足!也是告诉自己,只要事关责任,该做就得做! 第1042章 天地情怀(60) 知府王照水端坐在大堂之上,看着大踏步来的女郎君。 这位女郎君可不是等闲之辈!当年在丰宁猎场,她抬手就用剑抹了杜微均的脖子。那个时候自己距离杜微均不远,那是看的清清楚楚。这小小的女郎发难之时,一点迟疑都没有。干净利索,说杀就杀。还有便是紧随其后,在金銮殿上审案,那何尝不是言辞犀利,条理清楚。 这么一会子工夫,他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自然也知道这位郡主赶来,为的是什么。 因着对方有爵位,他站起来,先见了礼。 桐桐忙避让,“大人免礼,您请正位。” 王照水便坐了回去,桐桐又给对方见礼,对方侧着身子,只受了半礼,这才开场,“郡主所告何人?” “户部员外郎王记。” 王照水发了签字:“带王记等人。” 马上有差役接了签子去办事了。 王照水又问,“还有哪些涉案人?” “寄居在王家的郑家女郎及其婢女嬷嬷,此刻就在大堂之外。” 王照水看书吏,书吏起身利索的出去了。 大皇子没跟进来,他安抚的看郑元娘:“进去吧,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有什么后果!什么后果……都有我给你担着。” 郑元娘擦了眼泪,点了点头,跟着那书吏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站在大堂上跟父母官见了礼,对方没受全礼,却也没开口问她。 当然不会问她,她是有关人员,并非原告。 王照水只问桐桐,要告王记,那详情呢? 桐桐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对方将清楚,“王记之妹原嫁于西北边军小校郑临安,可惜成亲半年有余便病逝了。郑临安在丧妻三年之后,得岳家准许,另娶继室余氏。余氏与郑临安一般,都为唐时获罪官宦之后,本也非小户出身……” 唐时,有几个时间段冤案频发,敢说出来是获罪官宦之后,那必然是有些隐情的。获罪了,却未必不是好人。 王照水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余氏与郑临安结为夫妻,而后诞下一女,便为郑家女郎。原本夫妻也和睦,怎奈命运无常,生下孩子三年后,余氏病逝。又五年有余,郑家女郎九岁上下之时,郑临安战场上负伤,最后伤重不治而亡。按照西北边军的规定,如郑家女这般的将士遗孤,该入育幼堂。在育幼堂读书习武,成年之后,按照其能安排差事,需得叫他们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这郑家女本被送入育幼堂了。是王记之母王老夫人,以怜惜外孙女为由,将其接去抚养。西北边军对此亦有规定,凡是有亲眷愿意代为抚养的,每年二十两银子的抚养金……” 这个也早有耳闻。平头百姓之家,五口人家若是家里有二十两银子,是饿不着人的。 可见这银钱给的不算少了。只要不是金尊玉贵的养大小姐,这银钱该是个小康之家一个女娘一年的开销。这个开销里包含了,一日三餐吃普通的饭食,一年四季有两身新衣裳新鞋袜,甚至包含了去一些女子私塾就学的费用。 这些钱不能保证这些孩子过的跟富户的孩子一般,但却能保障他们无论什么年景,都能过小康的日子。 桐桐就说,“西北边军有规定,可以代为抚养,但其一,这些孩子需得受教育,凡是养而不教者,视为虐待!” 是!不教毁人一辈子,是一种比虐待更可恨的恶。 “其二,不得干涉这些孩子的婚嫁,凡是干涉者,视为买卖遗孤。” “其三,孩子成年后,不得阻拦其回西北边军,凡有此行为,视为干扰边军征兵。” 王照水点头,孩子来去自由,他们拦了,他们有罪。孩子走了,是不是去西北边军了,人家只要不追究,那就无碍。这其实是变相了给了这些孩子在中原之地安然生活的一个保障。 桐桐就说,“郑家女郎家学渊源,又聪慧异常,被王家抚养前就有念书,那么在王家受什么样的教养,这个都可不追究。但后两条,王家皆犯了。他们带走郑家女郎,是要签署契约的。而今,违契约者是他们,林家依契约上告,还请大人裁断。” 王照水心里咯噔一下,不管是买卖遗孤,还是干扰边军征兵,都是死罪。 关键是,这是签下契书的。 林家为这些孩子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真心为这些孩子好的,给孩子的婚事,孩子真觉得好,欣然接受了,孩子不告,那就没事。 可只要心存算计,在大事上想拿捏这些孩子,用这些孩子,这迟早都会是事。 只怕人家每个被带走的孩子都登记在册,有专人管着这事,孩子成年之后,通过各种方式都要打问的。 王家也当真是作死。 郑元娘垂下头,是的!林家是有这样的规定。可迄今为止,还未曾有人违逆过这个契约。为何?因为林家并不曾为遗孤找寻家眷,也不曾要求家眷抚养。遗孤养在育幼堂,那过的日子其实比小户人家的日子好多了。吃穿不愁,有先生教,病了有大夫给瞧,出来就有差事。 要是条件不好的家眷,一则养不起,二则也给不了比里面更好的条件和教育,那接人家孩子干嘛?除非没憋好屁!怀着坏心眼的,看到那契约自然就打了退堂鼓了。要是真的亲人,只是因为没条件照看才不接走人,那也没关系。又不拦着孩子跟亲人来往。要是有心,不时的去瞧瞧也很方便。 可要是条件好的,也是真心疼爱孩子的,那这契约也不是妨碍!他们反而会感激,觉得林家想的周到。 盖因这种种限制,王家所为才叫人越发的觉得可恨。 没人强迫你们养自己,是你们凑上来以外祖家的身份要来抚养自己的,可结果呢?若是王家缺那二十两银子,这还有个由头。可好歹王记是官身,家里也一样呼奴唤婢,也不是缺银子,这便叫这事越发的莫名其妙了。谭嬷嬷就道:“大人明鉴,王家不是其罪等同于虐待,事实上他们就是虐待!自娘子被带回王家,老夫人便说要亲自抚养,便一直养在她的院子里。不管冬夏,夜里娘子都得睡在脚踏之上。老人家年纪大了,夜里的觉少,又频繁起夜,这都需娘子去服侍。那时候在西北,娘子年岁小,并不懂大人这些磋磨人的手段。况且,晚辈服侍于长辈膝下,这本就是该有的孝道,娘子若是委屈……” 郑元娘打断道:“嬷嬷,莫言了。” 谭嬷嬷这才闭嘴,再不敢说话。 郑元娘心说,她磋磨自己,自己也不是甘受欺负的软性子。后来不就学会保护自己了吗? 王照水正要说话,王家人被带来了,除了王纪夫妇,再就是那位王老夫人。 这老太太一来,眼泪就下来了,“大人,不管郑家娘子告老身什么,老身都受了!外孙女能来告外祖母,那自是我这个老祖母没做好!没做好啊……” 当真是个老虔婆!拿捏人的法子放在了大堂上。 王照水惊堂木一拍:“郑家娘子并非原告!今儿告你们的是北翼公林家。” 这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朝那个没见过的小女娘看过去,这怕就是林家那位郡主吧。 王照水问说,“本官问你,当年可是你主动要抚养遗孤的?” 这老太太点头:“是!老身怜惜她无父无母,故而接到身边加以教养。” “当日,你可曾签了契书?承诺该如何待遗孤?” “这……”老太太摇头,“人一老,便糊涂了……有些事便记不得了。” 王照水才要说话,桐桐突然问了一句:“大人,我可否问王老夫人几句话,跟本案无关的话。” 王照水一愣,还是做了个请的姿态。 桐桐便问:“敢为老夫人姓什么?” 这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才道:“回郡主的话,老身姓高。”“娘家祖籍哪里?”桐桐又追问了一句。 这老太太便不言语了。 林雨桐就轻笑一声:“怎的?年纪大了,竟是也忘了娘家了?”说着就看王记,“老夫人忘了,王大人你呢?也忘了舅家祖籍哪里?是哪里人士?做过什么官?家里出过什么人?都忘了吗?” 王记忙道:“怎能?回郡主的话,家母姓高,祖籍幽州。祖上乃是山东高门渤海高氏。” “渤海高氏,唐时出名将。”说着就看向老太太,“最有名的一支乃皇室禁军世家。高家最后一位能人高骈,早年立下赫赫战功。他从南诏手里收复了安南全境,静海军第一任节度使,便是他出任的。他还在安南修筑了大罗城……此人前期作为不管在何时来评价,都可以赞他一声功勋赫赫。只是后来……”后来没来得及犯历史上的错误,只是因为拥兵自重,且为了保存实力看着天下乱斗,黄巢军劫掠而不作为,“被我家祖父杀了!” 当时太祖的政策便是对此类人杀无赦! 杀了——便杀了! 林雨桐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你是高骈的女儿?林家于你有杀父之仇!” 王记愕然的看向母亲,“娘?” 林雨桐便笑了,“就说呢,你家这般,何至于将女儿嫁给一个小校?老太太,你想用你女儿复仇吧!郑临安有才学,在军中出头是早晚的事,你选中了他,可对?可你估算错了,郑临安并没有如你所料,娶了你的女儿就得听你的。其结果是,女婿不帮你办事,反倒是你的女儿死的不明不白。我一直觉得奇怪,郑家女娘只十岁之前受过其父教导,但她的行事却有大家之风。那他的父亲该是何等样人?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那么些年了,还只是一个小校?而今,我知道了!从大义而言,天下太平,他不愿意跟着你一老妇兴风作浪,于是,他杀了撺掇他背叛朝廷的妻子。你们之间,彼此拿着对方的把柄呢!他知道你心怀不轨,可惜他未必有这个证据。而你心知肚明,他杀了你的女儿。但你不敢去质问,你怕闹大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直到他伤重不治而亡,你接了他的女儿,是怕他把什么东西交给了他的女儿。只有如此,你的所有行为,才有理由,也才说的通。” 郑元娘这次是真愕然了,所以,她接自己说要抚养,只是防着父亲给了自己她心怀不轨的证据。她磋磨自己,是因为父亲不肯就范,而杀了王氏女;她强留自己在王家,是因为她发现这些年自己一直心怀警惕,且不好招惹,她总怕自己藏着心眼。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竟是如此! 对了!对了!也只能是如此,才说的通。 桐桐看向老太太:“你是承认呢?还是否认呢?你的出身想查并不难……”说着就看王记,“是吧,王大人。” 王记噗通一声跪下了,“郡主……臣确实不知道舅舅叫什么!”“你舅家可还有人?” 没了!都死了。 “你家可有牌位?祭日可曾祭奠?生祭是何时?死祭为何日?” 王记才要说话,那老太太的拐杖往地上狠狠的一戳:“不错!家父正是高骈。我曾祖乃是平南郡王高崇文,我祖父官至神策军虞候……我父功勋显赫,什么南翼国公,韩家所驻之地,当年都是我父为大唐夺回来的!这般的功勋,我高家却被林老匹夫斩杀殆尽!我不该恨吗?我不该恨吗?我想法设法去西北,我一日一日的谋划着,要了那老匹夫的命。郑临安才情卓越,其祖上与高家有旧,我将女儿嫁于他,原是想从此一心,谁知道郑临安胆小如鼠,不肯就范就罢了,竟是狠心的杀了我的女儿!”说着,就恶狠狠的看着郑元娘,“我如此这般的待她的女儿,已然是仁慈!若是早知有今日,叫她早早病死了,其不是好!焉能有今日之祸!” 说完,就冲着林雨桐冷笑,“老身敢做,就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老身去那边等着,等着姓林的老匹夫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说着,就猛地朝柱子上撞去! 桐桐一把拽住对方的衣摆,转瞬就有两个衙役过来摁住了这老妇。 老妇不挣扎,只在不停的喘气。王记在一边哀求:“请松松手,家母年纪大了!” 林雨桐没搭理王记,只朝后一看,韩嗣源正在大堂之外。她朝韩嗣源一点头,对方就朝外面招手,紧跟着一队禁卫便到了。 林雨桐看向王照水,“大人,这案子不归您了。” 我也审不了了!谁知道拔出萝卜,带出这么大一块泥来…… 第1043章 天地情怀(61) 禁军从长街上御马而过,这是奔着王家去的。 郑元娘放下车帘子,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大皇子就说:“你的屋子没有人会乱翻的,有什么旧物回头叫人去取,我先送你去城外的鸣翠山,你跟显德仙姑先住一段日子。” 显德仙姑?郑元娘愣了一下,便接受了安排。这才想起什么,忙道:“我的屋子无甚要紧的东西,需要带的已经带出来了。” 这是一脚踏出那大门,就没再想着回去。 大皇子没再问,只跟外面说了一声,“给世子去报信,王家无忌讳的地方。” “无忌讳的地方?”韩嗣源问了家里的管家,“郑家娘子住哪里?” 管家赶紧带着去,韩嗣源亲自进去去查了,将箱笼打开,才从一个几乎空荡荡的箱子里找到蜷缩在里面的王衣容。 王衣容满脸的惶恐,怯怯的看着韩嗣源:“……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韩世子,朝廷不是不牵连无辜吗?” “等确定你真的无辜,自是不会牵连你。”韩嗣源一摆手,两个女狱卒便上前,将王衣容给带了出来。 韩夜又来问:“那位瘫子怎么办?” “留着……难道叫他饿死?”韩嗣源就道,“带走吧!” 于是,连王家二郎也被带去了。 要么说京城这天变的快呢!皇家这消息是一个接一个,一早起来满世界的消息,说是准大皇子妃的二三事,早膳还没吃完呢,又听说林家玉郎去蹴鞠了。好些女郎和妇人才说吃了饭,好好打扮一下,而后去瞧林家玉郎呢。结果马车都出了门了,才听说还有更热闹的,那便是林家的郡主跑去告状去了。紧赶慢赶的,可还是没赶上热乎的。距离远的都没赶到地方呢,案子暂时告一段落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竟是这里面还有那么大的隐情呢! 这八卦瞬间扩散出去! 有说郑家女郎君可怜的,谁知道背后藏着这个。 有说郑家女郎君幸运的,遇上这么多倒霉的事竟然还能被选为大皇子妃,这得是多大的运气! 还有人说,幸而阴差阳错被点成了大皇子妃,要不然,她绝对活不了的!王家那老太太怕她手里有什么把柄,如果她非要走,八成得死路上。 这都是大家能讨论的,但还有那嘴上万万不敢说的。 比如,有人心说,这老太太要是早知道郑家的女郎君能被选成大皇子妃,那早早的就好好的教好好的养,到时候往皇家一嫁,那得是多大一杀器!就像是那宋氏,她把那继女教的,处处维护她!她要是教唆她那继女杀人,那傻姑娘八成是真敢的。 有人这么去想,也有人会想:难道不是郑家这女郎更精明,吴家那孩子太傻。 反正一出事,各种声音都有。 石坚在蹴鞠场都听说了,只一眨眼,那位郡主怎么又……又找出事来了呢?他赶紧过去,跟王爷说了,“……说是高骈的后人……意图复仇……” 高骈的后人?四爷心说,得亏她是怎么挖出来的。 他抬眼朝正玩的好的林克用看去,林宽已经喊停凑过去说话了,显见也是得了消息了。他便起身,打算跟林克用汇合。 林克用脸上还带着张扬的笑呢,眨眼,笑僵在了脸上。 复仇?且藏在西北这么些年了。 那么敢问,想复仇的只这一个老妇吗? 他收了笑意,便一下子深沉了起来,朝樊六摆摆手,“改天跟你玩,有事先走了。” 四爷陪着林克用往出走的时候,谁知道门口堵的死死的。还有妇人大胆的喊:“玉郎!” 林克用扭脸一看,有点面熟。这不是当年自己走哪,她跟到哪的不知道谁家的女郎吗?当年害羞的不敢正眼看,而今如此的奔放热烈。梳着妇人的发髻,丰腴了许多,然后脸上带着浓烈的妆容,一脸激动的朝他喊着,手里举着荷包,直愣愣的朝他扔了过来。 林宽瞧着荷包有点沉手,赶紧接了,拿到手里果然很沉手。这砸在脑袋上还不得开花呀! 他正端详这荷包里装的是什么的时候,其他妇人大概觉得玉郎终于肯接荷包了,于是,从袖子里掏了荷包就扔了过去。 别说林宽应接不暇了,便是石坚都跟着接了不少。但问题是,这是啥呀? 这么沉? 四爷只得叫护卫在外面清理出一条窄窄的道儿来,骑着马能勉强通行。 可这不是越是心急,越是过不去吗? 不过宫里,文昭帝却跟韩宗道悄悄的来了监狱,韩宗道还奇怪为何在这窄道里站着,可还没来得及问呢,那边听到熟悉的女声,不是桐桐又是谁? 他愕然的看圣上,文昭帝只‘嘘’了一声,就拨开了暗格。 从这个角度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里面桐桐坐在一张案几之后,边上有俩书吏打扮的人正在准备记录,而被锁在审讯椅上的,看年纪应该是那个王记。 没错,就是王记。 桐桐问说:“王大人,知道我为什么不先审你的母亲,要先审你么?” 王记一脸的哀求,“郡主,臣真不知道……母亲她有那样的想法。臣自知,臣的母亲乃死罪,可臣……愿意替母亲去死……还请郡主开恩。” “孝心可嘉呀!”林雨桐就道,“圣上治国,以德,以孝,亦以法。有心有行,还得看是否造成了恶果……所以,王家不是人人非死不可。” 王记一愣,继而擦了脸上的泪,“郡主所言,当真?” 当真! 王记这才道:“郡主,臣不敢欺瞒,臣确实是不知道母亲心存此念。” “你可知你外祖乃是高骈?” “知!”王记道:“家中的佛龛后面,供奉的正是外祖他们的牌位。” 桐桐看韩嗣源,韩嗣源叫了人来,那人将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堆的牌位。这是今儿从王家搜来的。 桐桐就说,“王大人,是这些吗?” 对!就是这些。 桐桐就笑,“你知道你外祖是高骈!而北翼公杀了高骈,灭了高家的事,天下谁人不知?这件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知道!臣知道。”王记不住的点头,“臣一直就知道。” “你知道,那你一直在西北为官……为什么?”林雨桐看他,“这么着,更惊险?更刺激?更有滋有味?你就不怕那东西被发现,在西北那地界,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想着,西北紧邻大辽,查奸细一定是查的最仔细的。凡是在西北的官员,其履历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的。莫说你为官需要考察三代履历,便是去考个秀才,不也要三代清白吗?” 韩嗣源抬手递给桐桐一份履历,桐桐拿在手里,“这是从吏部才调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翻看。”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又压在手下,这才道,“立国迄今,时间太短。朝中有过一段时间,是准许各地简拔得用之人,而你便是在西北被林家简拔起来的。你若是把你外祖是高骈的事写上,怎么可能通的过简拔?” “是!臣……也得养家糊口呀!那时,是臣的母亲去办这件事的……” “你的母亲去办的?你当时便是不知情,难道后来都不知情!你只告诉我,你这个履历是怎么伪造便罢了,这么难说清楚吗?按照简拔程序,你说你是谁这不能算,得有人能证明你是谁才成。那么,是谁给你做的证明?” “安西军郭家后人!”王记忙道,“就是唐时的安西军,郭家的后人给的证明。” 林雨桐心里叹气,安西军就是那一支驻扎在安西,遇到唐末跟大唐失去联系之后,还能戍守五十年而不散的军队。她就问说,“驻守安西的是郭子仪的侄儿郭昕,在郭昕之前,驻守安西的是高仙芝?” 是! “高仙芝是自小跟着他的父亲从高句丽到安西的!也就说,你的履历里,你的母亲乃是高仙芝的后人,其祖上乃是高句丽人。” 是! “北翼公念及安西军忠心,整编了一部分,解散了一部分,这些人在安西扎根这么些年,算起来都是数代人了。高仙芝长在安西,在安西呆了大半辈子。是郭昕接替之后,他又回了中原,之后,便谁也说不清楚高仙芝有多少后人,有哪些后人了,可对?” 对!王记就说,“当时确实是……生活困顿,又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 桐桐便笑了,“听起来合情合理,一点毛病没有!可安西那地方有多大呢?真当我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呀?嗯?那么一个地方,可真巧,你们就正好能碰上郑临安,郑临安的祖上恰好跟高家有旧,又恰巧,郑临安很能干,在你妹妹该婚配的年龄,你们就恰好碰上了,还将你妹妹嫁给了他!茫茫人海,巧事都叫你赶上了?怎么就那么巧呢?这些巧合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西北有一张网,你只是网上的一个而已。若不然,你母亲跟郑临安差着辈儿呢,她怎么可能见过郑临安,还一碰上就认出来了?一个内宅妇人,接触的人有限,她怎么会知道郑临安有本事,可用?这必是有人将消息提供给你们了。想那郑临安,必不会好端端的将他祖上是谁,祖上犯了什么事,见人就说吧!如今没有大唐了,新朝新气象,在新地方建新功岂不好?还能把什么东西都贴脑门上?”她朝后一靠,“必有那么一个人,在指挥你们的一举一动。包括这次朝廷从各地征召官员,你能入京城,只怕都是背后有人安排好的。你们敢强留郑家女郎,其实……已经说明你们不是很在意当年签下的契书。你们不怕这份契书!为何?其一,你们没太在意一个小小的女郎,觉得她翻不出大浪来!其二嘛,你们觉得你们有靠山。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笃定,此人的地位一定不低,权利一定不小,可对?” 王记慢慢的抬起头来,惊愕的看向桐桐,“郡主当真是……”他长叹了一声,唯有苦笑,“是!我一直在听母亲的安排,我也知道这背后必定是有什么事的!但是,我也知道,我什么都不问,便是出事,我也受不了多大的牵连。因此,我真什么都不问,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这是我的保身之道!至于母亲,我唯一知道的是,在银州,母亲每逢十五,便去城中的甘露寺祈福,这么些年,几乎从未中断。” 林雨桐这才翻开对方的履历,而后又合上。这家伙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她就问说,“那进了京城之后呢,她去哪里拜佛?” “城内的灵泉寺。” 韩嗣源顺手扔了一块牌子给副将,“带人封锁灵泉寺,不许一人走脱。查问今儿都有谁去过灵泉寺,出过灵泉寺。” 是! 林雨桐又提醒,“叫人去吏部查一下,看谁负责从西北简拔官员的!” 明白!许是自身的本事大,叫他考上来了。可……许不是呢! 韩嗣源忙去了,桐桐挥手,王记也被带下去了。 桐桐正说要带下一个人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天菊花宴青芽禀报说:“……有一位姓王的女郎,说是义云县主的侄女,从西北来,其父是礼部员外郎,想给郡主请个安。” 当时自己见到王衣容的时候又是怎么问的?自己问说,“王大人是何时调往户部的,竟是不知。” 明明青芽说是礼部员外郎,自己却问了是什么时候调往户部的。自己怎么会有印象,说此人是户部的人呢?当时王衣容没反驳,那就证明自己没记错。 她再翻此人的履历,当时确实是考到礼部了。而今履历上也是礼部,也确实是员外郎。 但是,自己怎么会认为此人还在户部? 若是在户部,为何履历上没有。 林雨桐喊人:“将王记押回来!” 那边都要走的文昭帝又停了下来,从小孔里看了过去。 就见桐桐不等押回来的人再坐下,就问说,“你借调到户部了?或是私下里帮户部谁的忙?” 王记犹豫了一瞬才道:“臣……是在谋划户部的职位。” 林雨桐的面色一下子便难看起来了,她记得那天她说的是:前儿还去瞧县主了,竟是没听她说家里有人来京城了。王大人是何时调往户部的?竟是不知,实在是失礼的很。 王衣容是怎么回的呢?她说:家父是去年春上调到京城的……姑母喜欢清静,因而倒是少有打搅。 当时自己这么说,只是想说不要打着义云县主的名号在外面拉关系,县主并未曾在我面前提起过你们。 可而今再想,王记只是在谋划着往户部去,自己为什么会把王记和户部连在一起呢? 王衣容的回答是,她父亲什么时候调到京城的,却未曾说是礼部还是户部。 有一个什么东西是被自己忽略了。县主……姑母…… 县主自来悲苦,县主在林克用康复之后反而选择了和离,县主这些年在林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县主……一直是老实、本分、从不给人惹麻烦的。甚至于县主身边用的都是林家人。 所以,县主……一直都是林家人,可却忘了,她其实姓王,她也是从西北来! 桐桐狠狠的闭上眼,“带王记下来,带王衣容过来。” 是! 王衣容哆哆嗦嗦的被带来了,一进来就跪下,“郡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雨桐蹲下,捏住她的下巴,“当日我说你父亲是什么时候调回户部的,你为什么避而不答,只说你父亲何时调回京城的……” “我父亲不在户部……” “最好老实说!我这会子没这个耐心。我说户部,说错了,你不订正,却反而避开了这个话题。如果一心攀附,那连官职都不能叫我记不住,岂不奇怪?何况,你们本在西北为官,便是递了帖子上门求关照,我父亲便是不见人,难道不会留意旧部?依此看,你刻意规避,必不是没有缘由。” 王衣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我说……我说……那一日,我想偷摘祖母养的菊花簪发,恰好听见祖母和父亲在佛堂说话,祖母说……祖母说……说是户部的差事该是快了……我以为郡主知道我父亲谋划去户部的事呢。” 林雨桐一下子撒了手,摆手叫人带王衣容下去了。 等人一走,书吏拿着记录正要递过去叫郡主签字呢,就见郡主转过来之后那表情甚是吓人,才要开口去问,就见郡主将桌上的茶杯狠狠的掼在地上,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藏在背后的韩宗道看向文昭帝,“她这是想到谁了?”想到谁了? 桐桐跃上马背,策马而去。 这表情青芽都不敢问,只跟刘云对视了一眼之后,紧随其后。 等停下来这才发现,郡主停在了御赐的义云县主府前。 怎的突然来了县主府? 两人下马才要问,郡主已经亲自敲响了门。 看门的都是林家的下人,一见郡主忙让开,“您来了!” 林雨桐往里面去,一路上都是问候声,桐桐直入其院,云嬷嬷正在院子里跟丫头说话,看见桐桐就笑:“郡主,正在说您又去断案了!还是那个王家的案子。” 桐桐问说,“姑姑呢?” 云嬷嬷朝里面指了指,“睡午觉呢,老奴去禀报!” 不用! 林雨桐绕过云嬷嬷,直接推门进去了,义云县主没睡午觉,正堂里放着一个炭盆,里面有许多纸张燃烧的灰烬。她站起身来,朝桐桐笑:“你来了?” 第1044章 天地情怀(62) 桐桐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面色还真有些复杂。她真的不曾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恶念。 想起过往的那些日子,她眼圈还是不由的红了,“姑姑,我这人……对钱财上,很慷慨。但对情感,很吝啬。姑姑是我乐意给予真心的一位长辈。” 王氏眼圈也红了,“我知道!我都知道!这几年,你把能替我想到的都想到了。那些年,我从不曾特别亲近你,不是你不可人疼,是……我怕距离太近了,你跟我的感情太深,我跟你的感情也太深……感情深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到底是相处了十多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 林雨桐摇头:“我不明白!你其实有很多很多的机会能杀了我父亲!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死了,你是遗孀,你还过继了儿子……你已经是林家的一部分。你为什么不杀了父亲?” 王氏沉默了良久,这才道:“我……仰慕你父是真的!我从未想过你父亲能醒来,这也是真的!一个醒不过来的人,我多一道手,岂能不冒风险?” “既然十多年都熬下来了,既然用十多年的时间,换得了那么多人的信任,为何要走呢?” “你父太聪明了!就连你,我发现……你也真的长大了,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着父母格外聪明的缘故,你也比别人更聪慧。在你父的眼皮底下,我能藏几日呢?”说着,王氏就问:“王家一出事,我就知道你必是会想到我的。” 是的!那一日,自己偶尔看到了县主府的礼簿,她交往的人不多,但是跟自己有交往的,逢年过节都会给她送一份礼,不管怎么说,自己开府了,人情往来有一份礼簿这很正常。 自己去看她的床铺铺的可暖和,也想看看四爷叫人盖的烟道改的好不好,天已经冷了,屋里先用炭盆,再有一段日子地龙就该烧起来了。 然后自己无意间翻到一个礼簿,放的并不隐蔽,就好似是闲来翻着看一看,毕竟谁家要是有什么红白喜事,都得对照着这个给人家还礼。 她真就是随意的瞥了一眼,然后又原封不动的放下了。 礼簿上有王记的名字,他的名字下面有个‘户’字。 王记这个名字,很好记,也很特别。去外面看看,大街上王记糕饼店,王记火烧,只要姓王的开的铺子,取名都爱用王记。 那天一说王衣容是王氏的娘家人,她便联系起来了。 “那老太太说户部的差事快下来了,可见你混在礼簿上的信息,并不是记错了,听错了,没甚在意弄错了,而是你的目标是将此人调到户部去。” 王氏便笑了,“你……当真是心细如发!可见我当初的谨慎是对的。” 说着就朝桐桐走了几步,“我知道,这事你必是伤心的。我也很抱歉!这么着吧,我不叫你为难,我跟你走。你不会苛待我,我呢,也不忍心为难你。我跟你去吧!” 林雨桐朝旁边一让,让她先过去。 王氏走到桐桐跟前,转过身跟桐桐面对面的看桐桐,然后轻轻的叫了一声:“桐桐!” 嗯? 王氏叹气:“自来王朝更迭,为此死的人不计其数。我自来孤苦,甘愿走到这一步。可你呢?你安然的过你的日子,做你的郡主,嫁给想嫁的人,过太平的日子,远离是非恩怨,不好吗?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呢?你还是个孩子。” 桐桐看她:“我的日子是很好,可这日子是林家给我的,是皇家给我的!处处被礼遇,那便处处有责任。” 王氏看着桐桐,不由的笑了,笑的一脸的安慰:“你长的真好!娇养起来的娇娇女,却也生的铁骨铮铮,真好!” 桐桐解下身上的披风给王氏披上,“起风,外面凉,姑姑披上吧。” 王氏看着那一双纤细的手在她脖颈下给披风的带子绑结,认真又仔细。她抬手一把抓住了,“桐桐……” 嗯? “对不起!” 桐桐扫了几眼在院子里愣住的云嬷嬷和婢女们,又看已经跟到园子里的青芽和刘云,“套马车吧,坐马车走。” 是! 马车停在二门口,林雨桐先上去,然后伸出手想拉王氏“上来吧。” 王氏摇头,“我才多大年纪,上的去的。”说着,便慢悠悠的上了车。 刘云亲自驾车,缓缓的从府里驶出。 马车里,两人都极其沉默。 半路上,听到有人喊:“是县主的马车吗?县主……县主……” 桐桐看了王氏一眼,将马车帘子撩开,只见外面是个追着跑的乞丐,“县主要出门吗?” 王氏便将马车上的一盘点心从车窗上递出去,“是啊!要出门。这个拿去吃吧。”林雨桐一把给摁住了,摸了钱出去给乞儿:“自己拿钱去买吧!这个陈了,怕是不好。”说着看了青芽一眼。 青芽知道,这是叫自己盯着这个乞儿。 乞儿伸手接了钱,朝后退了几步。 “走吧!”林雨桐放下车帘子,对刘云喊了一声。 王氏道:“那就是个乞儿,偶尔给了半块点心,便认下了。偶尔出门,总能碰见,不过讨要一口吃的罢了,怎的如此多心?”说着就将小几上那盘点心都掰碎了,“难道我还能给里面塞了纸条不成。” 干这一行的,用那样的方式传递情报,未免太低端了。 桐桐不言语,只沉默的坐着。 王氏看了桐桐一眼,“你这个孩子,就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可我现在发现不曾真的了解你……” “我也没了解姑姑,彼此彼此吧!” 王氏深深的叹了一声,缓缓的闭上眼睛,再不言语。 林雨桐也没想好从哪开始问,这会子脑子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自己还没来得及梳理呢!正沉吟着想着王氏背后牵连着什么,就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喊:“让让——让让——” 这是韩夜的声音!林雨桐蹭的拉开车帘,“韩夜,怎么了?” “郡主,世子爷受伤了……” 受伤了?“在哪?” “灵泉寺!” 林雨桐从马车上窜出去,直接落在对方的马背上,然后赶韩夜下马:“看着马车里的人,小心别大意!” 是! 韩夜下来了,桐桐调转马头直奔灵泉寺。 韩嗣源果然是伤着了,被人用短箭射中臂膀了。箭头上有毒,这会子连整个臂膀都黑了。 “叫你随身带的药呢?” 吃了! 那便没大事。 桐桐再把自己随身带的给韩嗣源塞嘴里,“嚼碎咽下去,快!” 韩嗣源嚼碎给咽了,胳膊一疼,扭脸一看,桐桐给胳膊上划拉了那么大一口子,蹭的一下拔出箭,而后挤着黑血往出流,只直到黑气淡了,血色出来了,这才下针止血,撕了裙衬给包扎起来,这才喊人:“尽量平稳的抬着,别颠簸。”她得跟着走,但叫副将封锁着这里,谁都不要任意离开。 是! 桐桐朝不远处的尸体扫了一眼,“是他伤了我家二兄?” 是! 桐桐走过去瞧了一眼,是个和尚,藏着袖箭,这才趁机伤了韩嗣源。 将韩嗣源送回去,交给青牛先生,再想赶回灵泉寺的时候,刘云回来了,“郡主,您快回去看看,县主……死了。” 什么? “眼看到了,韩夜才从马车上先下来了,可怎么都不见县主下马车,等掀开车帘子,县主已然断气了!” 走! 等桐桐赶到监狱里,马车里,王氏的身体歪在里面,服毒而亡。她抬手去查验,竟是发现她中了两种毒,一种是一个时辰前的,一种是一刻钟之前的。 一个时辰之前,就是自己去找她之前。那个时候她该是都不想活了! 而这后一种,是在韩夜下马车之后,服用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除非她估算错了,自己比她预想的要先找到了她!她不想去监狱,于是,便服用了第二种毒药,能立马结束生命的那种。 韩夜垂头丧气的:“郡主,您罚我吧,我什么都没做好。” 这不怨你!怪不得自己拉她上马车,她躲了一下呢。她知道自己的医术,她怕自己摸到脉搏摸出她中毒的事。 “不去监狱了,回县主府。” 是!府里人都惶恐的很,这才出去,怎么就…… 云嬷嬷看桐桐,“娘子,这是为何?” 桐桐没解释,只道:“给县主更衣,叫人采办棺木吧!” 话音才落,林克用和四爷都来了。跟来的还有大皇子和韩宗道。 桐桐扭脸看林克用,林克用疾步过去,直接将桐桐藏在身后,“别怕!不是你的错。” 桐桐看四爷,韩宗道就说,“四郎,带桐桐出去。” 四爷拉了桐桐,两人默默的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周围没人,四爷才问:“可是发现什么了?” 桐桐面色复杂的看向院子里,“灵泉寺应该是她的人,受她的指使。这些年,她每逢十五,便叫人送香油钱去灵泉寺,她虽不出府,但并不是跟外面绝对不接触。有时候也会讨要一些经书,抄写一些经书送到灵泉寺,这应该是他们的联络的方式。” 真不是非见面的! 也不是林家非得有亲信,才能完成这些传递。 四爷点头,这是合理的。然后呢? “灵泉寺跟她脱不了关系!”桐桐看向四爷,沉沉的道,“可是,她手里有那么恶的毒,可伤了韩嗣源的箭头上的毒看着厉害,但其实……不伤心肺!” 四爷皱眉:“许是怕误伤。有时候解药不是随时都能带的!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如你一般,即便没有解药,以针灸也能压制毒性的。” 桐桐摇摇头,跟四爷面对面而站,而后点在四爷的胳膊上,“伤在这个位置上,绝对不是从侧面射的,只能是正面。” 嗯!胳膊自然下垂,只能是这个面正对前面。 桐桐就说,“相距七步远,近距离射的,不取咽喉,不取胸腔,却只射到了胳膊上……” 为何? 四爷看桐桐,“你觉得刺客……手下留情了。” 嗯!干这一行的,从来不相信巧合。从王氏身上感受不到恶念,刺客对韩嗣源出手了,可却手下留情了。 这是为什么? 事出西北,西北有一张网,背后之人身份不低,偏一个个都有手下留情之嫌!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可能出现了最不愿意出现的情况,那便是忠心的是老国公……其子嗣,其下属,却未必全都无二心! 这话桐桐没说出口,但四爷哪有不懂这个道理。 他就说,“你不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吗?” 是啊!这才是正常的。这才是符合人性和逻辑的! 世间有真情,但世间焉能无算计?韩林两家后辈,在边陲出生入死,其结果还得是放弃他们为之努力了半生的地方……有想法才是正常的。 自来将无兵权,却又功高盖主,其结果都不会好。 人家留一手防备,不应该吗? 至于王氏,王记一家,这中间是有交易,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还得再查查看。 桐桐就说,“要么,就是咱们猜的这样;要么,就是有心人刻意的将事情往那个方向引,叫人都去怀疑林家的忠心。”但愿是后者吧! 四爷就说,“不管是哪种可能,这件事对外的说辞都不能让它跟林家有关。你留下吧,先回宫。” 嗯! 四爷入宫直接见了文昭帝,文昭帝枯坐着,这事摆在这里,只要不是笨蛋,多少都会有这样的疑虑。真要是最坏的情况,又该怎么办呢? “四郎啊,这事出的太急,你叫朕缓一缓。” 四爷低声道:“伯父,谁都能有疑虑,只您不能有疑虑。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去相信。对方有收集消息之举,却无伤人害人之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您不要瞒着,实话告知老国公。” 朕不是心有疑虑,朕是心疼老国公啊!“他那般大的年岁了……朕于心何忍?” “义云县主突发恶疾亡故……王记一家乃高骈后人,意图不轨!”四爷道,“伯父,这件案子,对外就这么结案吧!” 至于其他…… “得去西北!”林克用看向韩宗道,“二兄,我得去趟西北。” 韩宗道朝灵堂前看了一眼,“带着桐桐去吧!”那孩子的眼睛锐利! 林克用笑了一下,“只带桐桐不行,若是可以,大皇子、二皇子、雍王,还有思源,我都带着。” 这是为何? 林克用站在廊庑上,望着西北的边的天空,“我得叫林家的其他人看看,皇家的后嗣,并不昏聩!我信,对孩子肯手下留情的人,心中是有情的!” 第1045章 天地情怀(63) 桐桐在灵堂前问了云嬷嬷,云嬷嬷也确实能证实,王氏一直不曾间断跟灵泉寺的来往。每月十五,必是会派人去灵泉寺的。 “一般派谁去?”桐桐将香烛又给续上,问了云嬷嬷一句。 云嬷嬷就道:“不一定,谁有空是谁。若是赶上天气不好,就叫门子或是马夫去办也是有的。” “王记家来人,县主见了吗?” “不曾!”云嬷嬷就道,“是递了帖子,主子说她早跟本家不亲了,只说身体不舒坦,不见客,便将人给打发了。帖子是老奴给县主递过去的。帖子县主留了……” 那你去找找,看帖子可还在? 云嬷嬷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奇了怪了,就是不见了。” 不见了,那便真的是烧了。 桐桐又看刘云,刘云低声道:“云嬷嬷所说,基本属实。属下已将家仆问遍了,县主派人去灵泉寺,确实是随机的。不过有个共同的点,便是知客僧皆为一人……” “就是那个死了的和尚?” 是!就是那个死了的和尚,那人叫戒嗔。 青芽在边上轻声道:“那个乞儿确实是有些问题,我刚才问过了。他本是父母亡故,流落到京城,以行乞为生的。是县主碰见他被恶犬咬,救了他。县主在城里给买了一处只两分地大小的破败院子,叫这孩子安身了。而后就给了他一只鸽子,一笔钱,差事只有一件,那便是不论什么天气,得在她必经的地方守着,看到她的马车出去,就拦下来问一问。若是哪一日她递点心是连碟子一起递的,就叫他赶紧回家,然后放了那只鸽子。” 那这飞鸽子便是报信的,这是下达指令了,戒嗔是在看到鸽子之后才射了韩嗣源一箭。 为什么要攻击韩嗣源?攻击了又为什么不往致命的地方去呢? 不往致命的地方去,那是因为念及情分。 而坚持要攻击,便是要隐藏真正的幕后之人。对韩嗣源用毒,王氏跟王家有关,王家的老太太是高骈的女儿,跟林家有仇。这些联系起来,无一不表示,这事跟林家无关。 但这又何尝不是欲盖弥彰呢? 林雨桐出于谨慎,又往灵泉寺去了。在灵泉寺看到了不少的鸽子,这都是戒嗔养的。 到这里,好似都联系起来了,事情完美的闭环了。 可其实不是,比如,王记很快要调到户部了,县主又是找谁办这件事的。王氏用她的死,保护了这个人,也保护了幕后之人。 桐桐又重返监狱,再次提审了王记的妻子,这就是个普通妇人,除了长相出色,其他的并不如何亮眼。审问王家的下人也能知道,她在家里并不如何管事。这王家大郎两口子,老实且木讷,也不是知情者。 “王家二郎也带来了,要问吗?” 问吧! 王家二郎是被抬上来的,往下放的时候,盖着的被子先滑下来了,林雨桐看见穿的整整齐齐的鞋袜。 在被窝里,穿着鞋袜? 一个瘫着的人,穿着袜子,甚至厚实的袜子都是正常的。这是怕脚凉。可穿着鞋子……有必要吗?那样会舒服吗? 林雨桐蹲下,在对方的腿上摁了摁,对方一动都不动,甚至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她脸上就多了几分玩味,“不能动?” 这位不言语。 桐桐笑了笑,而后站起身来:“每天会有人给你送纸笔,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有的是时间考虑。要是一个月后,我得到满意的答案了,我就叫你在牢里呆着保命,好吃好喝好伺候,时过境迁了,放你出来。若是我得不到满意,那你就真瘫着,我叫人送你回去,此一生你休想再站起来。” 对方一下子就睁开眼,惊恐的看桐桐。 桐桐再没理他,转身出去了。这家伙这瘫是装的,家里要出事了,赶紧穿上鞋想跑来着。为什么要装瘫呢?因为他知道了一件在他看来很要紧的事。什么事呢?比如写给县主的帖子,一定用了密语。而王记并不知道密语的事,王家那老太太的右手轻微的有点抖,她行动拄着拐棍就说明了这个问题。那么就是说,她自己写不了。 请问那是谁写的? 虽然在县主那里没找到两家联络的帖子,但是把王家排查了一遍之后,只有这个好端端的装瘫子的家伙最可疑。 他们去年才回的京城,也就是去年,他摔了马,摔瘫了。 巧吧! 从监狱里出来,上了马车,四爷在车上。 车上的小炭炉上架着烧饼,里面夹着卤好的肉。 今儿一天,她都没顾得上吃饭。烧饼被烤了再烤,早就酥脆的不得了了。肉也咸香咸香的! 咬一口,酥脆的掉渣! 四爷递了茶过去,“喝一口,顺顺。” 桐桐接过来顺了,然后一口气将烧饼吃完了。 “先回林家?” 嗯! “不用这么沉重,事在人为嘛!再说了,不到最糟的情况,只要不到最糟的情况,就有法子。”四爷又递了一杯热茶过去,“还不信我?” 信!可就是觉得给四爷出的这个难题有点大。 怎么算计才能都刚刚好都在那个尺度上呢?想想都觉得头大。 四爷就说,“历朝历代,开国无不是如此。为何康熙一朝那般精彩呢?不就是什么都赶上了吗?你细数一下,哪一朝不是如此。唐初,内忧外患,外族的铁蹄都踏入了渭水,这才有了渭水之盟。内忧,功臣集团倾轧,玄武门之变……终其太宗一朝,发生了多少事,什么避开了?太子不一样是废了又另立!大明呢?开国之后,朱元璋跟功臣之间的斗争何曾消停?太子死了,立起太孙,结果藩王反了。大清就更不用说了,那个乱劲上来,你就说你当时怕不怕?便是先天不足的大宋,还有烛影斧声呢。而今,大陈替代了大宋,已然好了不少了。至少,这个天下是打下来的!是个发育健全的王朝。” 桐桐往后再想了想,便是四爷没点出来的后来的朝代……其实开国之后不也一样。 谁都没能逃脱这个规律。 桐桐端着茶杯,心绪慢慢的平了。 回了家,先去看了看在这边养着的韩嗣源,睡的很沉,伤养好了便没事了。毒已经清理干净了,就是皮外伤,半个月之后就基本不妨碍什么了。也没伤到骨头上。 四爷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我跟嗣源住一晚,就不去正堂拜见。” 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 桐桐一个人回后院,林克用一个人坐着呢,边上放着两个簸箩,他坐在边上披着大氅在夹核桃。 屋里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夹核桃发出的木质爆裂的声音。 桐桐走过去,跽坐在他边上:“爹爹?” 林克用没抬头,只专注的夹着手里的核桃,只回应了一声:“回来了?” 嗯! 他慢慢的放下手里的夹子,抬头看桐桐,神色平静,“过了年,跟为父去一趟西北,如何?” 桐桐便笑了,“好啊!我还没见过祖母、伯父伯父他们的,家里的人我大部分都没见过。回去一趟,挺好的!西北辽阔,西北豪迈,在辽阔的地方呆着,有豪迈的心胸,那都是有英雄气概的男子。” 林克用脸上一下子就带了笑意,“是啊!都是出生入死的英雄……都是英雄呀!” 林雨桐一瞧这表情,就喊宽叔,“……我还没用饭呢!叫摆膳吧!爹爹该是也没吃……雍王在府里呢,给雍王送些宵夜去,别怠慢了。” 宽叔这才笑眯眯的进来了,不仅来了,还拎着个篮子进来了,“已经吩咐下去了,饭食马上就来。” 林雨桐指了指篮子,“那是什么?” 林宽将篮子递过去,“都是些妇人扔给伯爷的荷包。” 扔荷包?林雨桐哈哈大笑,问说:“怎么都是半旧的?”说着就伸手去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看! 桐桐就把荷包给倒出来了,哗啦啦的,蹦跶的到处都是。 好家伙:金豆子,银锞子,铜钱串串。 林克用自己都愣住了:“这是什么?” 就是妇人家扔给您的! 林克用顿时便羞恼,当年小女郎们都是扔绣好的帕子,绣好的荷包,荷包里最多放个求来的符箓之类的,再要不然,写个情诗之类的放在荷包里,最豪放的也不过是塞半块玉阙,以表钟情之意。 而今呢?而今的小女郎变成了小妇人,表达喜爱的意思这么直白的吗? 给银子?啥意思? 看爷还得给钱呀?!爷的脸就值这个价儿? 林宽就说,“不错了!都是倾其所有的给咱了……” 滚! 林宽滚了,出来了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肯开口说话了。 晚膳摆上了,都是素菜。这是顾忌着县主才没了! 林克用喊外面:“桐桐长的跟豆芽似得,家里吃不起肉了吗?” “爹爹,算了!大晚上的,别折腾了,我在车上吃了一个肉饼了。” 林克用拿着筷子用饭,“丧葬本就该从简,就这七天,照看着叫入土为安就算了。” 是!简单的送葬就行了。 真就是在灵堂守了七日,将人给安葬了。很多人都不知道内里的事,有人猜度可能跟王家的案子有关,但朝廷对外并没有说法。 就是突发恶疾,病故了。 而且,那位郡主也在灵堂一直守着呢,披麻戴孝,将其安葬了。 青芽问说,“县主府的人……怎么办?” “先送去庄子上,叫他们给县主守孝吧!还有那个乞儿,也一并接了去。算是县主的义子,叫他为县主守孝吧!我这一忙,不在京城的话,都无人去祭拜。只要他给县主一碗供奉饭,将县主名下的两个大庄子就都给这个乞儿吧。” “还有什么吩咐吗?” 桐桐摇头,叫青芽去办事了。却叫了刘云,“给陈掌柜传个消息,叫他打发个人,注意着这些仆从,不管我们在不在京城,都盯着些。” 是! 这边话音才落下,宫里来人了,皇后打发人来接了。 那就走吧!起身披了大氅,这就出门了。 也就是几天的工夫,天冷了。抱着暖炉坐在宫里的肩舆上,刚好瞧见五皇子带着萧家的女郎入宫,她叫肩舆稍微等了等,直到这俩赶过来。 萧初娘面色微红,“郡主!” “是五郎接你来的?” “是!说是养得猫儿病了,叫我来瞧他的猫。” 桐桐就一脸戏谑的看五皇子,“猫儿……病了?” 五皇子瞪她:“猫儿真病了。” 行吧!病了就病了吧。她一脸不戳穿对方的样子,都得先往乾元宫去的。 皇后招手叫两人近前,桐桐低声跟皇后嘀咕,“……急着去看猫儿呢!” 皇后心领神会,“那去吧……看猫儿去吧。” 闹了萧初娘一个大红脸,跟着五皇子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皇后才看桐桐,“你这个孩子呀,真是命运多舛!”生母是那样的,结果抚养她的继母又是这样的,“桐桐呀,我跟你皇伯父昨晚上后怕的呀!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你父亲若是出事了,若是叫人家把你给养坏了……可怎么办?这事不知道的时候不多想,知道了,心里就越是怕……今儿起来呢,心里又侥幸!这得是多大的运气,才能叫你长成而今的模样。”桐桐就笑,“能长这么大,但凡身边有一个真的恶人,不都活不到现在吗?可见,儿的运道还是好的!” 皇后才要问问韩嗣源受伤的情况,郭道生郭公公便进来了,“娘娘,萧贵妃听闻郡主进宫了,想请郡主过去一趟,问问郑家娘子的事。” “病了就叫她安心的养着……”才这么说完,想起来了,必是萧家女郎才过去请安,她听说桐桐进宫了,便来叫人喊桐桐了。当着萧家女的面不给贵妃面子,这便是不给大郎和五郎面子。 桐桐就起身,“您歇着,儿去去就来。” “别耽搁,说两句就罢了!”皇后摸了摸桐桐身上的大氅,“这个皮子太重了……”说着就叫身边的宫婢,“取下面进贡来的那件雪狸毛的来,那个轻软!” 果然轻软!雪白的毛领子衬的小小女郎跟瓷娃娃似得。 皇后将帽子给戴上,“去吧!快去快回。” 萧贵妃的寝宫并不远,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萧初娘正不自在的坐在五殿下的边上回萧贵妃的话,五殿下全程面无表情。 桐桐一进去,萧贵妃就可热情了,“桐桐,快过来!有些日子不见你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外面瞎玩,也不说进来瞧瞧我!听说县主去了,你这孩子真是……多可怜呀!要节哀。” 是! 桐桐见了礼就坐在萧贵妃身边了,“是我的不是,才想着从母后那里出来就过来给您请安的!听大兄说您身子违和,不好见人。” “不好见外人,还不能见见你们吗?”萧贵妃低声道,“听闻你与郑家女郎熟识,那女郎比之初娘如何?” 哪有这样问的? 桐桐就笑道:“梅兰竹菊,各有千秋。以花比女郎,那萧家女郎是牡丹,郑家女郎堪比红梅。经了一番寒彻骨,自有扑鼻的香气。” 话音才落,四公主急匆匆的来了,怕是才得了信儿吧! 她哈哈就笑,“就你嘴滑,谁都不得罪!初娘是牡丹,准大嫂是寒梅,那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你还想比花?狗尾巴草比比就算了,可别糟践人家花了。” “林三!”四公主过来就纠缠打闹,结果摸到桐桐身上的大氅,她不干了,“脱下来,咱俩换着穿。你这件好!” 强盗呀!不给! 萧贵妃气的说四公主,“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那我不碍眼了!”四公主一手桐桐一手萧初娘:“母妃养病吧,我们告退了。” 不等萧贵妃再说话,拉着两人就出来了。 五皇子跟着就往出走,出来的时候小石子抱着阴阳脸正在外面等着,这小猫崽子骨瘦如柴,连叫一声都费劲。 他急忙过去,“不中用了?” 小石子不敢说话,将这丑丑的小猫崽子递过去。 五皇子接过来,心里复杂难言。这便是天不眷顾吗?生来母不喜天不顾,是这样吗? 萧初娘走过去,从五皇子手里接了猫,翻腾的看了看,“它生来便不好吧!” 生来便不好?五皇子严厉的看她。 萧初娘吓了一跳,忙道:“殿下说……母猫不喂它!猫跟人不一样的,殿下!家养的猫不忌讳人的味道,但要是野猫可未必。野外的猫在要是人接触了,沾染了人味儿,母猫便会舍弃掉。有些生来就不大好养,或是生来便有病的小猫崽子……母猫也会舍弃的。它知道养不活,那干脆就不养了。只用母乳养那个康健的……这猫儿其实不丑的。只要还能吃,换个米糊糊养着,试试许是就好了。” 桐桐凑上前去瞧了一眼,“你没发现这猫的尾巴……稍微有点短吗?它应该不能攀爬太高!它的缺陷在尾巴上。” 这是一只先天残疾的猫,所以被母猫舍弃了。 五皇子将黑白脸接过去,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其实跟这只猫还是一样的,自己生下来便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这是先天无法弥补的缺陷。 初娘说,人跟猫是不一样的!这话对,也不对。 猫是牲畜,它的偏心,是物竞天择之下不得不做的选择。若是阴阳脸无缺陷,母猫怕是喜欢这种能隐藏自己的花猫,也不喜欢那只去哪里都像是靶子的白猫。 可人呢?人的偏心——是利益所驱!仅此而已! 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拉萧初娘,“走!喂猫去吧。” 萧初娘跟桐桐和四公主摆摆手,跟着五皇子走了。 四公主苦笑,而后叹气:“五郎……跟母妃之间,此生怕是都难和解了!我有时候想想,有这样的人为母,跟你和韩二这种的无母之人,谁更幸运?” 第1046章 天地情怀(64)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近海的地方都结冰了。 四爷放下笔,这就意味着耶律倍今冬难以打发人过来了。也好!曾是一国太子的人,不自己试试深浅,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是不会想着求助的。这不是一件着急就能办到的事。 他叫石坚抱着古琴,“走,去上书房。” 上书房里,桐桐也在。 两人来这里试琴,请了老琴师来,看看这琴要不要调适一二。 老琴师的手从琴弦上划过,而后便看向四爷:“此琴为殿下所有?” 是! 老琴师爱惜的抚过之后,看了桐桐一眼才道:“琴是有灵之物,轻易莫叫别人碰触。” 林雨桐:“……”不叫我碰明说呗。 四爷就笑,“无碍,琴嘛,从心而已。”说着,就拉着桐桐坐在琴前,“试试……弹你最熟悉的。” 熟悉的不多,就那么多曲子了! 手往上一放,琴音在手指尖流淌,竟是一首熟悉又陌生的曲子。 四爷眼睛一眯,这曲子似有缠绵之意,桐桐弹过吗?不觉得如何熟悉。 但她弹奏出来,稍有生疏而已,这只是长久未曾弹奏的缘故吧。 桐桐脑子里一片空白,指尖真就是全凭感觉在拨弄……一曲终了,她的手轻轻摁在琴弦上,而后不确定该的看四爷,“这曲子是你……作的?” 四爷看向老琴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他只得颔首,而后看向老琴师,“如何?” 曲倒是有些可取之处。只是指法是不是有些生疏呀,“王爷说的对,曲从心,从情……”说着就教桐桐,“郡主,这个音您该这么转折……” 桐桐照着又来一遍。 不对! 好的!再来了一遍。 还是不对! 然后四爷随手一勾。 对了,就是这样嘛,“郡主当更用心,勤练习才是。” 桐桐一言难尽:“……先生有没有想过,我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四爷一下就笑出来了,叫桐桐起来,他坐了过去。 一样的曲子,四爷只听了一遍而已,可随手拨弄出来的曲子就叫人觉得不一样。 桐桐坐在边上,手拄着下巴,听着听着便入了迷了,她想着放空情绪,是不是就能找回一点什么!可结果呢,听着听着呢,直接打盹了,往边上一靠,睡过去了。 等醒过来,琴声还在,她贴在四爷的边上,竟是睡了好大一觉。 四爷收了琴音,问说:“醒了?” 嗯!真踏实! 从琴室出来,外面雪花飞舞。就见游廊上,大皇子背身而立,盯着雪花默默的出神。 “大兄?”桐桐紧了紧披风走了过去。 大皇子转过身来,朝桐桐笑。 “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站了这么些时候。”桐桐将手里刚添了炭的手炉递过去,“暖着吧!” 大皇子没接,“不冷,没站多久。”说着就看四爷,“我要去看义弟,准备出宫,你呢?要不要一起出去,晚上一起喝点。” 也行吧!去哪里都一样。 于是,叫人给皇后说了一声,连肩舆都不要,就这么踩着积雪在漫天风雪里往宫外走。高贵妃站在亭子上赏雪,观云亭上,可以俯瞰皇宫的美景。 巍峨的宫殿被白雪覆盖,三道挺拔的背影并肩而去。风大雪大,有伴儿便不觉得孤冷。她跟身边宫婢说,“我那三个孩儿呀,一人一个脾气。若是三人一条心,我倒是省心了。二郎在皇上身边,小五去织造处了,六郎呢?到现在都不见回宫。” “六殿下请了卢七郎一起去城外赏梅了,今儿休沐,怕是一会子便回来了。” 唉!不知道总找卢七郎这种人玩什么。她说着心里就咯噔一下,“你说,六郎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高贵妃‘呸呸呸’的连呸了好几声,这才忙道:“没什么,就是这般的走马斗鸡的,不务正业,他父皇若是问起来,就怕他不好答话。” “礼部的差事,六殿下管的极好。圣上夸了不止一次了。” 礼部的差事有什么难做的?不就是糊弄那些老学究吗?也就是仗着身份,无关紧要的事上,老大人们妥协一二而已。 说着话,那三道身影便不见了。 高贵妃一时便有些意兴阑珊,“回宫吧,无甚可瞧的!” 谁说无甚可瞧的? 六皇子在马车上跟桐桐喊呢:“看见马车顶上那枝黄梅了吗?” 桐桐朝上看,“俊!” 是吧?六皇子笑道:“给母后带的,不能给你。”然后催着马夫,“赶紧走,别叫她来抢了。” 卢七隔着车窗对那边见了礼,桐桐点头回礼,而后两辆马车错身而过。 六皇子捧着手里的两支红梅,小心的放着,“这是给两位贵母妃的。”说着就跟卢七不好意思的笑,“家里的事就是如此!” 卢七心里叹气,走近了,就发现皇家有点不一样。 马车停在卢家的门前,卢七下了马车,“多谢殿下相邀,要不然便错过了今年的美景。” “该感谢你相陪才是。”六皇子说着,就招手叫卢七近前来。 卢七朝前两步,六皇子隔着车窗低声跟卢七说,“多收集一些西北的部族、地理气候的记载,记熟了……你不是通西域部落的语言吗?开春怕是得去西北一趟。你若有心,我举荐你去。” 卢七一愣,拱手连忙致谢。 六皇子这才放下车帘,说马夫,“走吧!” 近侍低声道:“殿下举荐卢七郎去,为何不争取自己去?” 多嘴! 六皇子看了对方一眼,这才叹气道,“你懂什么?人不能一辈子都风光无限……” 殿下? 六皇子垂下眼睑,嘴上应道,“事实就是如此!你家殿下我而今是六皇子,之后呢?会是皇弟!会是皇叔。辈分升了,可是呢?会越活越不自在的。你就当你家殿下我……发善心吧。” 近侍再不敢言语了。 回宫之后,六皇子带着可大一枝梅花去了乾元宫:“母后——母后——您瞧瞧儿给您带什么了?” 呀!这么大一枝梅呀! 六皇子指了指墙角那个大梅瓶,“就放那儿?” 好啊! 皇后应着,急忙近前去看,果然是开的妍丽,沁香扑鼻。她忙叫给六皇子倒姜茶,“喝一杯再走,不留你用饭了,你母妃必是等着你呢。” 是! 六皇子指了指外面,“儿给两位母妃都带了红梅,萧母妃喜爱艳丽之色,母妃亦然。” 这孩子看着不着调,但其实做事,要比别人更周全。皇后就催,“趁热喝了,赶紧回去用饭。” 六皇子仰脖灌了,而后跑了。打发人给萧贵妃送了一枝,自己捧着另一枝回母妃宫里。 萧贵妃瞧着送来的红梅,叫人插瓶了,就说,“我瞧不上二郎合时宜的莽,瞧不上小五的丑,但却极爱六郎的品格。六郎比之咱们大郎还差着些,但较之五郎却好上不少。五郎倔强,沉闷,不合群,比高氏所出的六郎,差的远了。” 嬷嬷就说,“五殿下沉稳,非一般郎君可比。只是亲母子之间,哪里来的那么些客套?五殿下爱憎分明,更实诚罢了。” 萧贵妃笑了一下,“也对!实诚也算是好处。” 嬷嬷就说,“殿下实诚,萧家女郎体贴通达,这不也挺好的。听说小石子在宫门口见了萧家的婢女,萧家女郎叫婢女送了一盆花给五殿下,那花不起眼,但确实是开了花的,说是从西域商人那里买的,原是长在大漠里的……” 萧贵妃看着在夜风里肆意的雪花,脸上的笑便收了一些,“以前瞧着挺好的萧家女,如今怎的这般不矜持起来!” 这嬷嬷再不敢言语了。 萧贵妃就说,“之前叫人出宫去给鸣翠山送了东西……仙姑没说送郑家的女郎君进宫?” 不曾,“听说刘家也有女郎君被接来了。” 萧贵妃轻哼一声,“这必是皇后的主意,这女郎不是配三郎的,便是配给韩家世子的。刘家出了两位皇后,又有贵太后这样意义不同的身份……其娘家后辈配给大郎其实是合适的。” “已然赐婚了,娘娘!这话不能再说了。” 知道!咱自己说说还不成吗? 可自己说的,转脸四公主就知道了。 她抬手将练字的笔给扔了,这一天到晚的,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处处瞧不上高贵妃,岂不知,她真若是如高贵妃一般,自己都该念阿弥陀佛了。 六皇子心说:要不然换一下试试? 这会子他都快被絮叨死了,他一再表示,“您想哪去了……不是只儿跟卢七,还有道观的道长,我们坐而论道来着!” 呸!你可羞死人了。 这个纠缠直到二皇子来了,高贵妃这才住嘴了。然后又絮叨二皇子,“你看看你大兄,有结义的手足……又有楚恒在中间搭桥,越发的连四郎都跟大郎亲近了起来。你是没见着呀,三个人并肩走出去,那真跟一副画似得。也别傻子一样,你父皇叫你做什么,你就只管做什么。多结交一些人……这一点你就要跟六郎学了,你看六郎,虽然结交的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也无甚背景可用,但到底瞧着身边热热闹闹的……” 二皇子将碗里的饭吃完了,打断了母妃的话,“儿今儿读了一卷书。” 什么书? “汉书!” 汉书?汉书怎么了? “汉书……武帝临终让钩弋夫人殉葬了,您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子弱母强,怕其干政。”二皇子起身,对着高贵妃行了一礼,“本朝不忌讳女子干政,但干政之女子需得有干政之能!贵太后曾陪着太祖打天下,母后陪着父皇上过战场,其谋略不输给男子。您若真有此心,不若,儿跟父皇提一句,正好南边有冻灾,母妃去赈灾如何?” 高贵妃眨眼眨眼再眨眼,然后马上委屈的看她的六儿,“儿啊,你兄长欺负母妃。” 哥俩对视一眼,六皇子偷偷对着二兄摆手:赶紧走!要不然絮叨个没完。 是呢!可不絮叨个没完吗? 整整一个冬天,见天的说手足多了帮手多,“老六混账,帮不上你的忙……二郎呀,母妃不会害你的!”这话一直说到年过完了,父皇下旨叫自己随着三叔一起往西北去,她还絮叨呢,“儿啊,找个志趣相投的人……这就跟左右手似得!你看,你父皇不好办的事,都是你二叔你三叔在办的。” 二郎看母妃,“要不,儿此去跟林家的世孙也结个兄弟?” 高贵妃又被怼回去了!看着儿子转身而走的背影,她揪着帕子拽啊拽的,又说五公主,“你得去送吧,多叮嘱你二兄几句,叫他少逞能,好去好回!” 呸呸呸!跟要出门的人说的是个什么话,“此一行必会一帆风顺的。” 高贵妃抬手打嘴,对!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这边看着连闺女也走了,她赶紧出门,上了观云亭北望。 观云亭上,萧贵妃早来了。 圣人不在,皇后也不在,两人谁都不给谁见礼。 高贵妃说萧贵妃:“圣上还是偏爱姐姐呀,您瞧,去西北还叫郑家的娘子跟着呢。这是着紧养儿媳之意呀!怕是皇后也是极爱这个长媳的。” 萧贵妃语气凉凉的,“若是妹妹不愿二郎去,禀明皇后便是了,就说二皇子尚且无婚配,也无媳妇可着紧养,干脆等下一次吧!这岂不是好?”说完,转身便走了。 只留下高贵妃对着她的背景翻白眼,然后小小声的‘呸’了一声。可等萧贵妃猛地转过头来,高贵妃赶紧站好,挤出笑脸,“姐姐慢走,不送。” 萧贵妃下去就低骂一句:憨货! 骂完了更生气了,这个憨货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心思深沉。 自己倒不是憨货,可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实心眼。 真真是要生生被气死了! 这次去西北竟然把二郎也给带上了,这不是个好信号。 什么信号不信号的? 大皇子就怕萧贵妃又脑抽,都到城外了。他站在刘南德的边上,跟她道别,也是说一件事:“若是母妃再越线,还得劳烦您。母后总是顾忌我们兄妹的面子,不好约束。儿劳烦您一回,一旦过线,您就接去鸣翠山跟您作伴吧!” 婶婶再怎么说也是先帝的皇后,哪怕是弟妇,可地位尊崇。她说话,父皇和母后都不好驳的! 刘南德应承了,“放心吧,回头我就接来,跟我每日在山中吐纳!” 有劳您了! 大皇子才走,二皇子又溜达来了,低声道:“婶婶,您能将我母妃接到山中吗?儿怕她趁着儿不在京城,给儿张罗皇子妃。小五忙着制造处,六郎也有差事……一个不小心,她就闯祸。” 刘南德:“……”这都什么儿子?有这么憋着劲收拾亲娘的吗?成!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在山上走一走,朝在东边看晨阳旭日,暮在西边看落日余晖,从山的这一边到那一边,一天一个来回,她们要是还有力气作妖,我再赔你们一人两个这样的娘…… 第1047章 天地情怀(65) 银州古城中,坐落着一座极其阔朗的国公府,那便是北翼国公府。 这一日,驿卒飞驰进城,直奔国公府而去。 银州城大街上的好些人探着头看,都晓得了,这是京城里又有信儿来了。茶馆的掌柜袖着手靠在门边,“年前,京城里给咱们国公爷送了数十车的年礼,这年还没过呢,京城的信儿又来了。” “那是!听说那皇帝都管咱们国公爷叫叔叔。”边上羊肉馆的老板也出来,穿着羊皮袄,哈着手,“瞧着吧,这正月十五,京城中又有送灯的。送灯的才到京城,给送三月春耕礼的就又到了。三月送礼的还到不了京城,京城礼部又该派礼官来,得在清明祭奠战死的亡魂了。紧跟着又是端午、中秋、重阳,这一年年的,京城到银州的路,来来回回的京官……他们能跑着呢。而今呀,是朝廷离不了西北,不是西北离不了京城。” 茶馆的老板靠过来,低声道:“听那些来往的茶商说,二爷在京城地位非同一般,便是郡主,圣上也是娇宠的很。” 羊肉馆这老板声音更低,“这种事……谁不是心知肚明。后面勾连着西北,自然就格外受宠。说起来,这可不是因为二爷和郡主受宠,才叫京城对西北另眼相看;而是因为西北,二爷和郡主才被人另眼相看。” 茶馆的老板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一针见血,不过,“知道京城里来信,又是为什么的不?” 羊肉馆的老板‘嘶’的一下,尬笑一声,“你这人……这哪猜的出来?” 是啊!谁能猜到呢?竟是伯爷带着郡主和皇子们上西北来了。 林家偌大的府邸,顿时欢腾了起来。 老夫人姚氏喊了世子夫人,“趁着天好,有义院里的铺陈要好好的晒一晒。有两位尊贵的女客,得收拾内院客房。桐桐跟我住,走,去西暖阁瞧瞧……” 姚氏出身豪强之家,嫁予林重威之后接连生了四子:林克勤、林克用、林克恭、林克俭。 这已然是四子了。 后来跟随着林重威的一些战将,有战死的。遗孤中年纪小的,给接到身边认下义子,只亲手抚养的义子就有三人:曹克修、陶克敏、张克敬。 加起来就是七个儿子! 而七个儿子,生下的孙子便有十二个,以崇字为辈儿,以‘文韬武略,博古通今,经纬治世’为序。 世子夫人马氏乃左帅马昌宗之女,她生下三子:世孙林崇文,之前差点过继出去的林崇韬,还有行八的林崇今。 这会子老太太要往西暖阁去收拾屋子,马氏忙道:“二郎跟他妹妹处的时间长,知道桐桐的喜好,我打发人叫他来?” 好啊!叫二郎来。 林崇韬急匆匆的跑来,跑了一脑门的汗:“祖母真是偏心眼,孙儿回来也不见您这般的热切。一说妹妹回来了,您瞧您……” 哪里那么些话?老夫人指了指那金器,“你瞧,这都是我给你妹妹准备的,摆在那里可好?” 林崇韬嘴角抽了抽,得亏二叔不归祖母养,否则二叔也成不了林家玉郎。其实小妹不喜那些奢华之物,可……这话却不能说。太简朴了显得不重视,这里每一件都俗,但每一件都是老祖母用心准备的。 他左右的看看,不住的点头,“好!妹妹一准喜欢。那对儿大红的梅瓶呢,摆在墙角那个位置……” 老夫人果然很高兴,“是吧!我挑的每一件都是用尽了心思的。” 是啊!都是极好的。 世子夫人左右的端详,然后跟婆婆说,“我也觉得甚好。年礼里还有几卷子粉纱,要不要给桐桐做成床帐子?” 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对对对!用那个做床帐子。 马氏又问说,“那两位女客,这铺陈怎么弄?” “都是年轻的小女郎,桐桐喜欢什么,她们必是喜欢什么的。这粉红的细纱若是做帐子不够……再叫人去外面找一些……” 马氏忙道:“细纱若是不够,还有别的颜色。果绿、鹅黄,都是极为鲜嫩的,错开搭着用,也就是了。” 桃红、果绿、鹅黄,林崇韬差点忍不住要破功了。但嘴上还不住的点头,“极好!极好极好!”挨个的夸了一遍,他就告辞,“祖父打发人叫了,孙儿先跑回来见祖母了,祖父还等着呢。怕是祖父想打发孙儿带人往前迎一迎……” 那这事正事,赶紧去吧。 林崇韬又叮嘱,“大皇子、二皇子连同雍王都来了,还有韩家世子……” 哎呀!啰嗦。客院有的是地方,韩家那小子又不是外人,家里常年有给韩家人准备的院子,他住进去便是了。 也对!林崇韬笑着退出去了,才从正院出去,远远的便见一纤瘦的身影朝这边走来,他想跑却被对方喊住了,“二表哥要去哪里?” 林崇韬只得站住脚,而后颔首,“是姚表妹呀?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小心吹了风咳嗽。” 姚寿姑用帕子挡住嘴,轻轻咳嗽了一声:“听闻二表叔要带着郡主来,想必老太太定是忙着给郡主收拾屋子呢,我想去瞧瞧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不能?”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林崇韬笑了笑,“那表妹去瞧吧,我还有事,先告辞。” “表哥请便。” 林崇韬果然就跨过围栏,跃过花木,走远了。 婢女桃儿扶了姚寿姑:“娘子,别在风口上了,进院子吧。” 嗯! 院子里的仆从跟以前一样的热情,见了她都喊娘子,还都给指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正在西暖阁。” 马氏在里面听到动静了,就看了身边伺候的人一眼。 碧云悄悄的退出去了,一掀开帘子就瞧见姚家娘子在上台阶,她忙笑道:“娘子怎生来了?里面在洒扫,呛着了娘子可怎生好?”说着,亲自扶着,往正堂去了,“正堂暖和,您稍等等,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一会子就出来了。” 姚寿姑不好意思,“瞧,本想帮忙的,什么忙都没帮上,反倒是叫长辈跟着悬心,是我的不是了。” 正说着,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果然回来了,碧云悄悄的退了出去,吩咐西暖阁的婢女,“将门锁了,等闲不让人进去。” 这婢女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将暖阁锁了起来。 服侍老夫人的云姑默默的收回视线,得空了便跟老夫人道:“世子夫人不叫姚家女郎接近郡主的屋子……” 老夫人叹气,“她没错!寿姑一直病怏怏的,桐桐自来便弱,若是再给过了病气,可怎生好?” 姚寿姑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这孩子的父亲战死了,母亲周氏改嫁给林家的义子张克敬,紧跟着便有了身孕。老夫人看见这个侄孙女,便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孙女。那时二爷躺在那里就是个活死人,可怜郡主小小年纪,娘亲改嫁顾不上她……这遭遇跟寿姑相似,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寿姑接到身边抚养。这些年养的也精细,可也一直病病歪歪的。 这些年,老夫人四个儿子,给老人添了八个嫡亲孙儿,可孙女只郡主一人。 倒是三个义子生了几个女郎君,也是千娇百宠的,但谁都知道,最受宠爱的便是寿姑。 这西北谁不知道,寿姑与郡主是一样的品格,老夫人想孙女,只把寿姑当做亲孙女一般的疼爱。 寿姑在正院消磨了不少时候,出来的时候就瞧见西暖阁的门是锁着的。她见窗户是开着的,便上了台阶,隔着窗户瞧了几眼。 就见帐幔没挂,屋子里无遮无挡,一眼能看到底。那博古架上,金莲摆件格外夺目,还有那喜鹊登枝,金枝玉叶做枝条,宝石做的喜鹊,这是贵太后送给老夫人的,老夫人宝贝的很,谁都不叫碰触,而今,它就那么摆在博古架上。再看那床榻,做成得有好几年了,以为是给自己的陪嫁,原来不是,是专给郡主打造的。 她咳嗽了一声,抓了桃儿的手缓缓的下了台阶。 桃儿低声问:“要去打听一些郡主的喜好么?见面礼……该备着了吧。” 寿姑摇头,“不用刻意打听……”打听来的未必是真的,“母亲说的应该是有些准的!郡主在宫中千娇百宠的,什么没见过?听闻,她与公主常打架,在京城中点评儿郎容貌……这般的性情,避着她,让着她,横竖她不长留,几个月的光景罢了,无甚要紧。” 几个月的光景?说不好,看情况。 林克用歪在马车上,闲闲的下了一步棋,就跟这几个小子说,“西北的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到了你们就知道了,其棘手程度,不在世家之患之下。” 四爷跟着下了一步棋,“势力有些盘根错节,不好摆弄了?” 林克用赞赏的看了四爷一眼,手里捻着棋才要下,突然觉得这步棋有点意思了。他收了手,端详了好一会子,才又下了一步,“你们在京城的时间太长了,在外面多呆呆,对你们没坏处。我提醒你们,西北这边桀骜,有许多是当年跟着打天下的老将,又有这些年戍边立下战功的将军……他们很多年不回京城了。他们不认识京城,不识得皇家。而皇家呢,朝廷呢?对他们也不甚了解。所以,你们得有心理准备。” 懂!他们认林家,未必认皇家。 这便是两位老国公所担心的!这不是说林家如何拉拢人心了,而是时间长了,这种情况的滋生是自然而然的。谁也拦不住! 开国之初,用北翼国公府统一西北、稳定西北,不能叫西域随之四分五裂。 之后呢,得叫西北彻底的回归朝廷、属于朝廷,融入朝廷,进而与中原彻底的融为一体。这不是太祖能完成的,甚至不是文昭帝能完成的,这得再往下一代,再一代,有个三五代人的坚持不懈,才算是能彻底的成功。 可以说,这是少了任何一代人的努力都不行的。 大皇子就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老国公没滋生出别的野心来,殊为不易。而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滋生出任何的野心,都实属正常。 而桐桐呢,一路上都在听林宽详细的说林家的事,也叫郑元娘和刘四娘一起听着。有这两人作伴,桐桐这一路也不寂寞。 刘四娘长了一张圆团团的娃娃脸,杏眼桃腮柳叶眉樱桃嘴,瞧着肉肉的,在马车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盹。只要不是特别要紧的事,那她可太能睡了。 桐桐跟郑元娘还能说说路过各地的风土人情,刘四娘也不知道听着还是没听,反正不是这么歪着,就是那么歪着。 她每日必有一问,那便是:还有多少日子才能到啊! 早着呢! 早着呢是多久?桐桐故意逗她:“三个月呢。” 啊?这么久呀!回来岂不是还得三个月? 郑元娘就笑,“你听郡主哄你!银州靠着三秦之地,不算是太远。又不往西再走,因此上,不用三个月,一月余便到了。” 现在呢?才半个月,还有一半的路程么? 是的!还有一半的路程。 刘四娘坐起身来,“原以为这亲事能叫我在府里安生的呆一辈子,谁也不会吵我,也没人会嫌弃我懒!可谁知道这亲事还不曾定,就要我来受这么一份苦楚。原以为勋贵之家,每日里吃吃喝喝,把脸蛋保养好便好了……谁知道这累上来,并不输给贫家女子。如此一比,竟是觉得这世间再无清净的去处。” 她这边抱怨着,那边肉嘟嘟的脸还有压着的印子,嘴角还有点涎水印记。 郑元娘指了指她的嘴角,她才拿出小镜子然后拿着帕子对着镜子慢慢的擦拭着,样子颇为有趣。 郑元娘羡慕这样的女郎,只看看就知道这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 她不免问说,“你可会御马?” “会!”刘四娘皱眉,“姑姑家开着镖行,每年我要去马庄住数月,自是会御马的。” 郑元娘朝外看,“我幼年曾骑马,可近些年已然不太骑了,怕是生疏了。” “郑家姐姐是想骑马呀?”刘四娘欢喜了起来,马上朝外喊:“韩世子——韩世子——我与郑家姐姐要骑马,快予我牵马来。” 韩嗣源正在瞧下棋,被这么一喊,浑身都僵住了。外面那么多伺候的,何以只喊我? 林克用抬脚就踹韩嗣源:“赖在这里做甚?带着人家女郎骑马去!” 大皇子跟着往下走,结果还没下去呢,就听见桐桐学着刘四娘说话的腔调喊道:“四郎——四郎——我与郑家姐姐要骑马,快予我牵马来!” 众人先是一静,继而哄然而笑! 四爷放下棋子,“三叔,我得带着人家女郎骑马去了。” 林克用:“……”呆着!不许去! 第1048章 天地情怀(66) 不出正月便从京城出发,等踏入银州地界的时候已然是二月底了。 西北依旧是苍凉的,但只要放眼望去,看着沟沟壑壑深深浅浅的绿就会知道,西北依然是苍翠的!俯下身,伸手抓一把沙土,这沙土是偏湿润的,是可以种植的。 这还不是黄沙漫天的西北,北方的湿暖,也是北方游牧民族强盛的一个重要原因。 桐桐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沙,扭脸跟搓着沙土的四爷的道:“不影响农耕。” 四爷点头,这也就是西北不依靠朝廷供给便能自足的一个原因。朝西,西域有坎儿井灌溉区。便是其他地方,如脚下这沟壑纵横的土地,瞧,一场细蒙蒙的春雨,草芽就顶出地面了,在向阳的地方寻一寻,只怕各色的野菜都能吃了。 翻过一道沟梁,远远看去,沟里似乎有一片杏花已经打了花苞了。初春的时节,烟雨蒙蒙之中,杏花带雨之色,叫西北平添了一份温柔。 二皇子御马驻足在最高处眺望,“读唐诗以来,但凡提及西北,不是‘白雪关山远,黄云海戍迷’,便是‘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而今叫我看,这分明就是‘五原春色旧来迟,二月垂杨未挂丝’嘛!”是!二月的西北,别有一番缱眷的温柔。 林克用喊人了,“走吧!再有半日便是银州城了。” 二皇子眺望,“三叔,好似有人来迎了。” 可不是嘛!一群骑马的汉子打着呼哨‘嗷嗷嗷’的吆喝着迎了过来。 桐桐蹭的一下蹦上了车辕,而后看见林崇韬了,她挥手大声的吆喝起来,“兄长——兄长——” 林崇韬朗声大笑:“小妹——” “兄长——” 林崇韬一马当先,策马一直到了跟前。才从马上下来,桐桐就蹦下来了,然后直接挂在林崇韬的背上,小少年长成小青年了,比在京城的时候壮硕多了。 林崇韬直接给背起来,给其他人见礼,这才跟车上的二叔说话,“祖父和父亲叫侄儿来接……” 林克用看这兄妹俩,然后招手叫桐桐,“你上来!那么大的姑娘了……” “没事,二叔。小妹才多重呀?” 桐桐哈哈就笑,“对呀!赶明要背个大胖嫂子,不得拿我练练呀!” 胡说!林崇韬作势要扔她,“再浑说我真给你扔沟里去!” 林克用只能朝不远处的林兴招手,“大兄没巡边,在府里呢?” 林兴是林克勤的近身之人,乃是亲信中的亲信,“二爷,世子爷在呢,打发小的来接诸位贵客。” “等了不少日子了?” 是!等了不少日子了。 林克用就嘀咕:“那大兄什么意思呀?怕我回家不认得门朝哪儿开么?” 林兴:“……”还是那个欠打的二爷,他只得道:“世子爷说,叫小的来迎贵客。”并不是您。 林克用斜眼看林兴,“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变的跟我那兄长一样讨厌了。” “那是小的的荣幸!” 林克用蹭的一下放下车帘子,喊几个孩子,“上马车了!赶紧的,做客没做客的自觉么?” 林崇韬将桐桐放下来,“你先上马车。” 桐桐叹气,这是一句话没说对,林克用挑理了。 等都上马车了,林崇韬才问林兴:“父亲让您说迎贵客的?” “曹爷亲自追出来叮嘱的。” 林崇韬皱眉,“你速回去,请父亲亲迎……” 这话还没说完呢,四爷就隔着帘子喊了一声,“兄长,我们身上无皇差,这是跟着三叔出来见世面来的!劳烦亲长作甚,免了!” 林克用又掀开帘子,似笑非笑的看林兴和林崇韬:“想的还挺多!要真是皇差,怎不见礼部官员?不见宫中内侍?开个玩笑,还当起了真。”说着就叫林崇韬,“你小子上马车来,回来两年,心事还挺多。” 林崇韬:“……”恼的是他,好的也是他!他有点理解父亲了,要是自家的兄弟也是这是这么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德行,自己也会想踹他两脚的。他嘴上应着二叔,却压低声音跟林兴说,“兴叔,您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人的话都听了!来的人是大皇子二皇子,若说此二人无爵位,可还有雍王呢。迎客人?谁是客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来的客人?”说着就点了点他,“早知如此,我就该将您留在父亲身边,叫旺叔出来!至少旺叔不会谁说的话都全信的。” 说完,直接跳上了马车。 林兴想解释,可哪里还有人,人已经在车厢里,只能看见还在晃动的车帘子。 桐桐觉得挺有趣的,她在马车上的提起笔,用炭笔在小本上写下两个字——曹爷! 这个曹爷——所猜不错的话应该是祖父的义子曹可修。 郑元娘离开西北才一年多,她对西北的情况要熟悉一些。见桐桐写下这个称呼,她就低声道:“在外面人称曹五爷,他的年岁比世子要大,但是……他是义子,因此外面的人给序齿在四位爷之后了。” 是说这个五,不是年龄行五,而是从亲疏远近上来排,此人可行五。 “曹五爷娶的是右帅孟九州的嫡长女,两人成亲也有快二十年了,膝下一子一女,对这家的郎君,我知道的不多,却知道曹家的女郎君曹娥在银州名头颇大……” 桐桐心里便有数了,曹克修是国公爷的义子,是右帅的女婿,他的实力不弱。 这个行五,其实不一定是关系的远近,它其实也代表着在义子中,曹克修的势力最强。 郑元娘就又说,“陶六爷娶妻姚氏,都说这位夫人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也不知道是不是?” 桐桐点头,“是的!就是祖母的侄女。”义子取了侄女,虽然势力上弱一些,但是却亲近了一层。所以,陶克敏行六。 郑元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张七爷娶了再嫁的寡妇周氏,这周氏原也是姚家人。她是姚家的长子长媳,只可惜那位姚家大爷战死了!周氏便再嫁了,嫁给张七爷!” 桐桐问说:“那这六夫人和七夫人……只怕也难和睦。” 对!在姚家的时候,二人是姑嫂。可周氏改嫁到小姑子夫家,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妯娌,她们是不可能和睦。 郑元娘觉得这位郡主找问题的角度很有意思,这其实能反应出一个问题,那便是这三个义子之间,怕是有嫌隙。 她就把这些年听来的小道消息都倒出来,“六房生了一女二子,儿郎的事我确实不知,但是六房的女郎君陶美芝……听说是弓马娴熟,银州嫌少有谁家的女郎君能与之媲美。倒是七房再嫁去的周氏,第一胎就给张七爷生了一个极为貌美的女郎君,取名张玉露,人都称此女为塞外明珠。” 美貌呀? 桐桐就笑问:“京城美人无数,张玉露与之比,若何?” 郑元娘便笑,“我有幸远远的见过一面,觉得此女不及郡主。” 这话我爱听。 郑元娘见郡主眉宇间疏朗,就低声道:“那周氏给姚家生下的一女,国公夫人怜惜,接去府中抚养,我听闻都夸那女郎与郡主颇为肖似。” 懂了!是说那孩子养在府里,很受宠爱。 这都是小事,很不必在意,“不过是七房人都住在府里,难免是非多了一些而已。不过这都是后宅小事,不值什么。” 刘四娘心里叹气,觉得自家娘把自己给骗了,嫁到韩家并不是享福!皇家没把韩世子不当皇家人,那这就是外姓宗室。然后呢?然后同样是外姓宗室的郡主说,后宅小事,不值什么。 后宅不值什么的意思,不就是要关注朝堂乃至天下的大事吗? 她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肩膀,我这么嫩,这事怎好劳烦我?她眯着去了,一遍一遍给自己下暗示:我听不懂!听不懂!一句也听不懂。 还没眯着呢,桐桐推了她,“起来了,骑马走吧。” 干嘛要骑马? “因为要进城了!” “进城跟骑马有什么关系?” 桐桐对着镜子,将自己打理好,“当然有关系了!这是自有大陈以来,皇室第一次正式的踏上这片土地。下了马车,你便不是你了,你代表的是皇家的威严与气度。夹道两边一定有数不清的百姓想看看皇家长什么样子?” 刘四娘摸了摸脸,那绝对不能是睡不醒的样子:唉!好难。 她把帕子用水打湿了,擦了眼角嘴角,对着镜子梳理了头发,又看看身上的衣裳,“要不要换?” 穿什么不重要!要有天崩地裂不动如山的从容,这便够了。 郑元娘深吸一口气,自己是谁,城里有人认识,也有人知道。而今呢,换了一身衣裳……不也还是自己? 代表皇家威严与气度?自己心虚呐! 整理好了,马车慢慢地也慢下来了。打开车门朝外望去,城阙就在不远处了。城外乌泱泱的人群,在等着了。 林克勤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不知道多少西北的文臣武将,异族面孔也颇多。 车队很靠前了,马车这才停下来。 第一辆马车的车帘子撩开,林崇韬先下来了,而后才有一白袍玉冠的男子出来,扫视了一圈之后,散漫的走了下来。 除了林克勤,其他人都拱手:“伯爷一路安。” 林克用面带轻笑,“安!一路甚安。” 说着,就站在林克勤的身边,“见过大兄。” 林克勤看看老二那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衣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第二辆马车过来了,从上面下来一儒雅清华的青年来,该是不到双十的年岁,却仪态高华。 林克用朗声介绍,“大兄,这便是皇长子。” 猜到了!林克勤才要拱手便被一双手托住了,“林家叔父勿要多礼,侄儿此来并无皇差。” 君臣有别,万万不敢。 可他行礼,大皇子却避开了,且还了半礼。 这边的礼才一完,第三辆马车到了跟前了,从马上上跳下来一威武健硕的青年来,一看就是行伍的好料子。一下来就笑,“林家叔父,有礼了。” 林克用用特别嘚瑟的声音说,“这便是皇次子。” 哦!很有气魄的长相。 众人给见礼之后,不免视线碰触一下,多多少少的,对皇家还是有些意外的。 抬眼再去看,第四辆马车上下来一雍容轩昂的少年来,他往那里一站,眼睛一扫,便叫人不敢对视。 此人是? 林克用那得意都差点飞出来,“这是雍王。” 林克勤打量四爷,四爷也打量对方,三十许岁,内敛威仪,不是易于之辈。 两人一个要见礼,一个让了,又还了半礼。 紧跟着一个眉宇间似乎都带着桀骜的小子跳下了马车,不过到了林克勤跟前,却跪了下去,“林家大伯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知道了,这是韩家的那位世子。 林克勤心安理得的受了,然后拉他起来,“在外面,不必如此大礼。” 韩嗣源还没回话呢,就听见一声欢喜的叫声:“大伯!”林克勤抬眼看去,就看见一笑容如艳阳的女郎君。他瞬间眉眼上就染了笑意,谁家有明珠?我家才有明珠。 就见小女郎快步下来,跑了过去,一到跟前就跪下,他赶紧去扶,手却被一双纤细的小手给抓住了,“大伯,祖母好不好,叔父们和婶婶们都好不好……” 好!都好,“快起来,地上凉。” 林克用咳嗽一声,那声音带着十八个拐弯,“大兄——这是我家女郎!” 滚! 林克勤拉了桐桐起来,桐桐顺势就抱了他的胳膊,然后指着正从车上下来的郑元娘和刘四娘,“前面的是郑家娘子,母后很喜欢她。刘四娘可好玩了……” 这俩人嘴角含笑,脸平平整整的走了过来见礼。 林克勤一一认识的,来接人的也都一一认识了。 嗯!是长的都很不错,不是一般的人模狗样。 但是,林克勤并不觉得长的好就一定会如何如何,就比如林克用,真要是聪明人,何至于几乎把他自己的命玩没了。在他看来,人家夸的林家玉郎,就是长了一副无用的皮囊。夸玉郎才能……连自保都不能的蠢货,还敢说才能? 他那要是才能,林家的先人——羞也羞死了! 因此,林克勤绕过他的蠢弟弟,直接请大皇子:“殿下,请进城。” 好!进城。 进城便不再选马车了,一匹匹骏马,一个个姿态潇洒的上了马,连几个女郎也不例外。 林克勤看了桐桐好几眼,又把身边得用的林旺派过去,“城里人多,你跟在身边,别惊了她。” 是! 这么一队人马进城了,果然,城里的街道上乌泱泱的都是人,一步一岗哨的防着人冲上来捣乱。 边上的茶楼上,几个女郎凑在一起探着头往下看。 马朝云问,“哪个是皇子?哪个是王爷?哪个是韩世子?分不清楚呀!” 孟七月就道:“我问过那些商户了,他们说了,雍王爱着黑衣,那个……那个不笑的人就是雍王!” 姚长秋推两个人,“看!那三个女娘里必有一个郡主,有一个是大皇子妃。” 马朝云哈哈大笑,“姚长秋,你家堂姐的日子不好过了!人家正主回来了!看见了吗?二管家亲自护着的必是郡主!你家堂姐哪里有一点跟人家肖似的。她是干瘦,一口气能吹倒。人家是窈窕,是纤柔,这不一样。” 姚长秋吭哧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细声细气怪腔怪调的说话,“……今儿风大,有些头疼,昨儿夜里吃的药都吐了,今儿实是没胃口……那油腻腻的东西我如何吃的下,有那荷叶摘了最嫩的,熬粥吃一盏便罢了……” 孟七月合掌大笑:“像!像!学到了精髓了。” 这么一说,三个人凑到一堆,大笑出声,恨不能把茶楼的房顶给掀翻了。 这声音响的呀,桐桐都路过了,还不由的回头朝这边瞧了一眼。 马朝云疯狂的喊:“快看!快看!郡主看咱们了!” 那两个果然就探出头来了,马朝云大声喊:“郡主,明儿找你打马球!” 声音混杂,但还是都听见了。 桐桐就高声回她:“好啊!多叫几个人,我请你们吃京城的点心。” 声音如清风明月,怎么就那么动听呢。 桐桐收回视线,却被那三个姑娘隔壁的一个包间吸引了注意力。这个包间的窗户也开着呢,窗口坐着个带着笠幕的女人,看不见容貌,就见她一个人就那么坐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国公府门前,等着好些人。 三夫人低声跟世子夫人禀报:“大夫候着呢,药材我亲自验看了,等安顿下来了,就叫大夫给看诊。大夫都是公爹的,也都是太医出身……” 嗯! 四夫人急匆匆的过来,“婆婆叫问了,说怎么还不见到!” 该是快了!听街上那动静。 世子夫人就说,“老太太惦记儿子,也惦记孙女……搁在心里那么些年,不定怎么挂念了……” 是!一条儿女一条心,当娘的不都是如此。 很快的,马蹄声近了,这是到了吧。 世子夫人打眼看过去,果然是玉郎!她这么想着,就问两个妯娌,“他们兄弟长的都不差,就只老二真真出彩!你说这要是换一身大红的袍子,该得多好看!” 三夫人说,“还得一条金腰带!” 四夫人却说,“这要是一身粉色的袍子,岂不是衬的人更鲜嫩?” 高啊!如今再想想,还就是粉色的袍子能衬这如玉一般的品貌! 世子夫人马上道:“粉色的袍子再配一条银腰带……”今儿晚上就让绣娘做! 第1049章 天地情怀(67) 世子夫人真觉得好生亮眼! 玉郎近看比远看更好看,这个年岁了,比少年时候更有味道了。 “大嫂!” 嗳嗳嗳!感觉只做一件粉色的怎么行呢?一定得多做一些,这么好看的玉郎,不打扮多可惜呀! 这长兄拉着小叔子打量还可以,弟妹不能拉着大伯子这么看,对吧? 三夫人和四夫人就小声提醒,“大嫂,几位皇子给您见礼呢。” 哎哟哟!这是大皇子吗?长的真俊!比一比的话,我家大郎就该扔了。 这是二皇子吗?这么英武吗?我家大郎果然该扔了。 这是雍王?这就是雍王呀!怪不得都说我家女郎瞧上了,抓起手来打量,不数一数,这看不出来是六指呀!而且,手指这么好看……六指怎么了?那么多人都是五根指头呢。可你们那是手吗?跟这手比起来,那就是爪子呀! 于是,还在四爷的手上安抚的摸了两下。 等见到韩嗣源了,韩嗣源往下一跪,世子夫人直接捧了他的脸,用力的揉搓了两下:我家大郎果然是不能要了,他是万万不会这么乖的叫自己揉的。 乖孩儿起来吧,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韩嗣源赶紧拉了桐桐往前塞:“大伯娘,这是桐桐!” 哎呀呀!世子夫人不等桐桐跪下去,就一把拉住了,然后抱住就乖啊宝啊。 桐桐:“……”这么热情的吗?这样的当家主母,做小辈的其实能很自在。她就笑道:“您都好吗?还没给婶婶们见礼。” 不急不急!见那边三夫人和四夫人已经拉了郑元娘和刘四娘,寒暄上了。她忙招呼,“家里去!回家再见礼!” 林克用就跟林克勤说,“大兄,又不是皇差,就不用叫大家陪着。改日设宴,再见不迟。今儿就是家宴,家里人吃顿饭。” 合该如此。 又一通的客套,才把人都打发了。 这就清净了,也自在了。 正堂好生宽阔,老夫妻二人端坐在上。林克用先带着桐桐上前,老夫人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之前老二还回了一次,可那身体也没恢复,看着病怏怏的,且偷摸回来,见了一面,话都没说几句又走了。 而今瞧着,才像是看到她那如花一般的儿子了。 再瞧瞧自家这孙女,老人家赶紧就拉起来,“叫祖母瞧瞧。” 桐桐过去站在老人跟前,老人家这里打量那里打量,越打量越喜欢,原来弱是这么一个弱呀,瞧着脸蛋粉嘟嘟的,白莹莹的。瞧这身形,婀娜纤巧;再一摸这手,并不是一点肉也没有的干巴。 再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女郎君了! 她不确定的回身看老国公:孙女是这个样子呀? 老国公不搭理她:那你以为呢?整日里把药当饭吃?三步一咳嗽,五步一喘息?我家的女郎便是病着的时候,那也不是那个样子呀!! 桐桐挨着老太太坐着,一个个的说谁是谁。 老太太赶紧寒暄着待客去了。 站在不远处有四个女郎。 打头站着的女郎格外健美,肤色也有些黑,这便是陶美芝。她站在那里正看一美男呢,袖子就被人拽住了一下,“美芝!美芝!” 陶美芝白眼一翻,“干嘛?”打搅我作甚,站在门外不进来,像是仆从的美男子——那是谁? 曹娥低声道:“你看寿姑。” 陶美芝侧目一瞧,哟!这小脸煞白。 抬眼再一看那位郡主,她:“………………”想笑! 张玉露低声道:“姐姐这是等的时间长了,有些不适而已。” 陶美芝反唇相讥:“既然不适,谁非叫她来了?今儿必是有家宴的,也必是要热闹到极晚,她明知还偏来。既然不适,而今回去还不晚。” 张玉露看了寿姑一眼,两人是同母异父,还不能不管!她只得低声道,“姐姐不若先回去歇着。” 寿姑眼睑往下一垂,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而后果然转身,悄悄的退出去了。 桃儿在外面的廊庑下,听着里面欢喜的喧闹声,结果就见自家娘子出来了,“这是……怎么了?” 姚寿姑带着婢女绕出正堂往后院走的时候才道:“也是我心思浅,世子夫人叫人来问,说是若是不舒坦就歇着,不用往前面去。我竟是没听懂人家那话的意思,本也是不欢迎我的。曹娥能在那里,那是因为她父亲是曹五爷;陶美芝能在那里,那是因为她父亲是陶六爷;玉露能在那里,那是因为她父亲是张七爷。我呢?我能说我是七夫人的女儿,却不是七房的女儿?我能说我是姚家的亲戚……可姚家又不远,今儿也不见姚家来家宴……” 桃子低声道:“娘子,您想多了!今儿回来的二爷是您的表叔,郡主跟您也是表姐妹。况且,陶家娘子跟您是嫡亲的表姐妹,张家娘家更跟您手足相连……” “别言语了!”姚寿姑回去就躺下了,“今儿不叫膳了,不想吃!吹了些风,也有些头疼。你只管歇着去吧,别理我了。” 那怎么能行呢? 肯定得禀报的。 前面此时正忙着呢,贵客见了,也彼此认识了。这得先安置客人回房间,一路上风尘仆仆,洗漱一下,方便方便,换身衣裳的时间得给的,对吧? 得客人洗漱规整完了,晚上就该开宴席了。 这般规格的宴席,几位夫人那能不忙吗? 世子夫人在调派人手,“要注意客人的喜好,有那不喜欢的,就要想着给更换。叫人都机灵点,问问近身伺候的。” 三夫人安排了太医了,正给看诊,又说这药得看着熬,就怕不干净的送到皇子们的嘴里去。 四夫人在膳食房呆着呢,才开春的时节,想收拾出来一桌叫人眼前一亮的饭食,也不容易的。 五夫人正在指挥人铺陈,这餐桌座次的排序得调整,“……郡主的几案安置在老夫人边上……” 是!这么一放,那姚家娘子的案子放在哪里?七房吗? 七夫人正带着人摆茶具,闻言就道:“寿姑跟着老夫人用饭是用习惯的,再安置一个小几便是了。” 六夫人带着酒具进来,叫人给每个小几上安置,这才说七夫人:“寿姑又不大自在了,这整日里病歪歪的,叫她挨着郡主做什么?老夫人这会子着紧着叫太医瞧呢,就怕一路上赶路,郡主有个不自在。你偏生这么安排作甚,怕过不了病气?” 七夫人顿时不言语了,看着茶具安置好了,果点都摆上了,没搭理六夫人,直接出去了。 桐桐觉得这个府里当真是热闹,其实今儿人还没见全呢。亲三叔、亲四叔都没见,戍边呢!几位堂兄大部分都没在,军中都不能离人。曹五爷见了,但是陶六爷和张七爷也没见到。凡是不在的,必是不能擅离的。 洗漱出来披着袍子,就见老祖母已然在外面了。 老夫人喊了大夫,“虽听你祖父说你擅医,可医不自医,叫人家瞧瞧。” 好!瞧吧。 大夫抚着胡须,来回的切脉,而后才道:“青牛先生果然不凡,郡主的身子极好。” 老夫人拉了桐桐纤细的胳膊,“没病症了,不是说就好了!你看给孩子瘦的,总得叫孩子多吃几口饭,养的壮实些才好呀。” 老大夫怕是跟老夫人打交道打的多了,也不反驳,只道:“用山楂冰糖熬汁水,熬的粘稠,每天喝一盏。” 这个好! 桐桐看青芽:“送老太医出门。” 是! 青芽去送老大夫了,桐桐就跟老夫人说,“我这身子好着呢,一直调理好了,爹爹才敢带我出门的。” “你父亲还是孩子,哪里会照顾你?”老夫人就觉得这孩子当真是可怜的很,“只怕你照顾你父亲的时候反倒是多些。” “祖母,这些年我并未曾受可怜。母后和皇伯父待我与几位公主并不不同,更不要提贵太后了,孙儿身边照看的,都是贵太后安排的人,就怕孙儿这小命不保。孙儿被中宫抚养,在宫中教养,真不曾受过一丝委屈。” 老夫人缓缓的点头,苍老的手抚过这娇嫩的脸蛋,心头都跟着颤了颤:“圣上是好圣上,皇后也是好皇后。” 这个话没法接了,桐桐只得打岔:“祖母,这屋子是谁布置的。” 哎哟!那老太太可太有话说了,“不管谁布置的,只看你喜欢不喜欢?” 必是老人家布置的,但也真的挺好的!各有各的风格嘛!不能说素雅是美,花开富贵就不是美了。 桐桐去看那些摆件,“都精巧!尤其是喜鹊登枝,这可是珍宝。” 果然还是我孙女有眼光,那可不就是珍宝。 桐桐又把视线落在那些花斛瓷瓶上,“这些也好,这要是芍药牡丹开了,里面插上满瓶花,岂不好看?” 哎哟!我的乖乖,“那瓶儿原本就是给你插花用的。” 老嬷嬷在边上笑道:“老夫人叫老奴去库房里取的时候就说了,今年养的各色花可有摆的地方了。” 桐桐就笑,老夫人又叫人捧了首饰匣子,“瞧,这都是给你攒的。” 好家伙,熠熠生辉呀! 林雨桐抬手取了一支嵌着红宝石的金簪,“今晚孙儿就戴这一支。” 嗯!好看!老夫人顺势拽了一串金铃铛出来,“这是别人送的,无一人可佩带。你试试?” 这是个腰饰,不是京城的样式。西域的女子喜给腰上挂这样的饰品。行吧!老人家喜欢这么打扮孙女,那就这么着吧。 特意选了一身特意显腰身的裙裾,大红色的。那腰纤细的,当真就是盈盈一握。那一串金铃铛往腰上一系,真真是刚刚好。 老夫人喜欢的呀,那些女子可都是直接挂在腰上,贴身挂的。我家孙女这小腰,穿上衣裳竟是挂上正合适。 然后四爷正在正堂跟林克勤说话呢,就听到一阵铃铛响。扭脸一瞧,他:“…………”这是什么造型。 可桐桐觉得可美了,好长时间都不能这么随心所欲的打扮了,如今多好? 好看吗? 林家人都说好看!世子夫人一拍手,“那书上说的窈窕淑女不就是如此?” 是啊! 世子点头,“若是喜欢,叫人给你多打些铃铛。” 这不值什么! 四爷将脸一撇,没眼看了。 林克用缩着不言语,打扮闺女总比叫她们来打扮自己强。不就是这么穿着觉得好看吗?那就穿嘛,只管叫桐桐穿就是了。 老太太拉着桐桐,一步都不叫离开。 桐桐却得注意郑元娘和刘四娘,见两人跟大皇子和韩嗣源入座了,这才收回视线。 开席了,来回敬酒了。林雨桐才认识了五六七位夫人,还有便是家里的几个女郎君。 这边没机会说话,韩克勤一直在跟大皇子和四爷几个说话,说辽东的事,去年这不是自家去了一趟吗?林克勤在说这个,“……前几日才得了消息,耶律德光为了强迫耶律倍南迁,竟是派人烧了天福城。”“天福城?”四爷恍然,“上京龙泉府。” 正是! 四爷就说,“耶律倍此人,是有些优柔寡断的。读了汉人书,学的是儒家之学……也颇受老庄之学的影响,擅隐忍,能谋不擅断……” 林克勤缓缓的点头,“从去年到而今,确实未曾有磨蹭,也再未有过打草谷之举,可见你们去年北行,是有成效的。” 桐桐认真的吃着桌上的一道蒜泥茄子干,这就是林家面对的问题了。林家驻守西北的意义会随着两国交往逐渐降低。一直有仗打,林家之于朝廷是一种意义;一直不打仗,却盘踞在这里做大,这之于朝廷又是另一种意义。 若是后者,朝廷的官员都不会干!彼时,攻击林家的声音将不绝于耳。 除非林家真的反了,另立门户。要不然,便会很尴尬! 她才要听那边还在说什么,这边身边猛的就多了个人来。给正走神的桐桐吓了一跳! 扭脸一看,一个很瘦的姑娘坐在自己的边上,微微点头,“给郡主见礼了!我来迟了……勿要见怪。” 老太太皱眉,这个孩子,怎生这么冒失。 桐桐看了一下座位,笑了笑便起身了,林克用身边还空着呢,她直接过去跟林克用坐了。四爷把桌上那碟蒜泥茄子递给二皇子,二皇子一瞧,顺势将他桌上的拿一并拿了,两碟一起递到大皇子那桌。 大皇子见郑娘子并不吃带着蒜泥的东西,怕是觉得挨着自己不好吃蒜,那就算了,三碟子都递给桐桐了。 桐桐一把接过来,全都扒拉到碗里,还伸手把林克勤桌上的也拿了,跟米饭拌在一起就往嘴里塞。 这样子把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一路上颠簸的,吃饭都没胃口,就这么开胃。 桐桐看世子夫人身边的一个女子,之前听林崇韬喊她碧云姑姑,她也这么叫,“问问厨下还有蒜泥茄子吗?再给我一大盘,我要拌饭吃。这个鸭汤好,用这个下点面……” 林克用就说,“去吧!自家人吃顿饭,不用讲究。” 刚才说到哪里了,这一打岔就说不成了。 就看见桐桐真用蒜泥的茄子干拌饭,还要了大碗,这个拌的开。拌好之后往嘴里扒拉,吃的那叫一个香甜,半盆的米饭被这么给干掉了。 完了还舀了一碗酸辣汤,也不用勺子喝,就是一小碗一小碗的,端着碗就干掉了。 这个饭量……真的是厉害了! 陶美芝觉得自己蠢透了,这么些年,竟是除了在家能吃饱之外,到了其他地方压根就没饱过! 她也看婢女,“给我也换个大碗,我要红烧肉,给我盖在饭上,多点汤汁,我要那么拌饭。” 六夫人姚氏几乎绷不住,瞪了女儿好几眼,可人家不管不顾,饭来了就真当着人家那些皇子的面也这么吃饭。 她遮了一下脸,这当真是把脸丢大了。 丢了就丢了!吃饭就该这样嘛,哪里来的那么些臭规矩? 姚寿姑坐在那里,一筷子都没碰菜,全程就看着郡主吃饭了。那饭量,自己三日都没她一顿吃的多。 老夫人瞧的可高兴了,“嗳!孩子吃饭就得这样,多吃饭,饿了就要吃,吃饱了为止。谁说一顿非得吃多少是对的!”说着就问世子夫人,“桐桐爱吃茄干,我记得嫩茄子干不少……” “多着呢,顿顿给做!” 一顿饭吃的……就真的是吃饭了!饭吃完了,都回去歇着了。赶路累惨了,得歇着了。 书房里,林克勤坐在书案的后面,对面坐着曹克修,“你呀,莫要紧张。几个孩子嘛,出来长长见识而已。很不必草木皆兵!” 曹克修叹了一声,“郡主和雍王打岔打的极好,话本已经在舌头下面了,结果才要说话,雍王便给郡主递菜了……”郡主嘛,就指使着下人安排菜色了。二爷又说只是家宴。 既然是家宴,那一句不合适的都不能提了。 林克勤给他倒了茶,“不接茬,就证明不管事。既然不管事,那有什么事非得找他们说?” 曹克修便沉默了,半晌之后什么话也没说便出去了。 一出去,林崇韬才进来了,“父亲。” 嗯! 林崇韬就说,“曹叔说,今儿是迎客……二叔当时便有些恼了。” 林克勤闭上眼睛,好半晌才道:“回头你带着几位殿下和你妹妹,在城里四处转转。他们想去哪就去哪,不设防。” 是!林崇韬应着,都起身要走了,又返回来,“儿子的婚事……谁都行,但就是寿姑不行。七婶找了母亲数次,都是提这件事的。儿可不管姚家的面子还是七叔的面子,谁要是应承……我就跟着二叔回京城,从今以后给二叔做儿子……” 滚! 第1050章 天地情怀(68) 谁颠簸了一个多月,到了叫人安心的地方都能睡的很踏实。 桐桐回去洗漱了,散了头发,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老夫人见西暖阁的灯都灭了,伺候的婢女大部分都退出来了,便问嬷嬷:“这是睡了?” 是!这是睡了。 老夫人朝后指了指,“俩女客可去瞧了,都睡了?” “是!”老嬷嬷就道,“郑家娘子本就长在西北,说是极习惯。刘家的娘子亦是个娇娃娃,只说她不要茶,就吃着果子蜜好,她要吃那个。” 本地产的,不值什么,多给拿几样。 “当即便给换了。”老嬷嬷低声道,“几位皇子别的不甚讲究,只是屋里的熏香各有各的喜好,都换成了殿下们习惯用的。” 嗯!原也就是如此!这便是跟咱们家的孩子不同的地方了。咱家的孩子是要往军营去的,原也没那么些讲究。况且,这样的事,未必是主子们讲究,而是下面伺候的人用了心思。 是!正是这个话。 “韩世子并未曾回院子去住,而是跟咱家二郎一起住了。世子夫人不叫管,只随着他们高兴便罢了。” 脾气相投就叫那么混着住吧,无碍。老夫人就问,“叫人细细的瞧雍王……桐桐瞧上了,我还得再瞧瞧。” 是!安排的都是积年的老人了,用心着呢。 老夫人躺下了,这才问说,“寿姑今儿是怎么了?要留下一起晚宴,那便留下。怎么突然走了,又突然来了……” “说是晌午的时候有些不大自在,怕是回去又歇了歇……一觉起来便晚了些。” 老夫人就叹气:“这个孩子呀……女孩子的身子不好,以后的日子怎生去过?但凡成亲,有孕便是自然而然的事。身子好的女郎,生育尚且艰难,你说她这一动就咳就喘,怎么也治不好的……这亲事怎么办?原我以为桐桐病怏怏的是那个样子……可其实,你瞧瞧,瘦弱是有的,可也跟个小老虎似得,欢实着呢。” “是!”老嬷嬷服侍老夫人盖好躺好,这才道,“您呐,少操一份心吧!七夫人是亲娘,有亲娘照看呢,没见来说不好,那就是还好。” 还好便好!说着话,老人家眼皮沉了,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老嬷嬷也听不真了。 老嬷嬷退出去了,桃子正在外面等着呢,“嬷嬷,我们娘子吃了半碗鸭汤面,回去便又吐了。听闻青牛先生跟来了,能否请先生为我家娘子看诊。” 青牛先生是跟来了,那白天为何不求诊?或是今晚上都等不得,非就得马上去吵人家起来吗?青牛先生跟着二爷呢,在二爷那边住,这一过去,岂有不吵到二爷的道理? 老嬷嬷坐在绣墩上,拿了鹅黄的肚兜对着灯绣着,这是给郡主的。她一边忙着一边道,“你这丫头,老人家年纪大了,这样的事合该问七夫人,谁再亲焉能绕的过亲娘?”这就是老夫人管寿姑的难处了。姚家虽不远,但姚家的老夫人是续弦,不是姚家大爷的亲生母亲,自然也就不是寿姑的亲祖母。而今当家的二爷,是继室生的。周氏一出嫁,姚家大爷的孩子放在姚家后宅谁照管呢?不是亲祖母的人能用心?那时候二爷才娶亲,婶子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照看小的。 这要是不点头把孩子带过来也不成呀! 一则,姚家的境况就是那样;二则,也确实是姚家嫡亲的血脉;三则,姚家大爷战死了。那么多遗孤都抚养了,不差这么一个孩子。四则,不过是老夫人想到了亲孙女着实可怜。 养是能用心养的,好吃好喝好大夫好药材,一切都紧着好的给。 可教呢?亲娘在身边呢,偏又隔着一层的关系,老夫人也是轻不得重不得。 七夫人要是全撇开手,彻底不管寿姑了,老夫人也好接手。 可七夫人也不是全撇开手了,那你说老夫人怎么管? 这孩子就属于能疼、能宠,却不能说的孩子。 桃子在一边只不说话,老嬷嬷叹气,“你伺候你家娘子这么些年了,这其实跟小娃娃吃的不合适了是一样的,没甚要紧。寿姑多是吃粥,晚上十次有九次都是喝点牛乳羊乳,再是不会吃饭的。今儿那面条煮的不烂,多是爷们儿吃的,喜好吃硬一些的……有鸽子汤能泡饭,她没吃,许是想吃一口面条了……吃了又脾胃弱,克化不了。这一吐呀,其实就没甚大事了。比顶在胃里疼半晚上强。你去吧,跟七夫人一说,七夫人就知道怎么办了。把手搓热了,给揉揉肚子就好了。” 桃子这才走了! 青芽是等到桃子走了,这个院子落锁了才安心的睡着了。 一夜好眠。 早起是被一阵阵鼓声惊醒的。 刘云就笑道:“女卫们可说了,林家这鼓早起便敲,闻鼓练兵。郡主,起吗?” 起!战鼓如同军号,响了焉能不起,“拿骑马装来。” 简单的梳洗,利索的穿戴好,桐桐往出走,“女卫集合,演武场。” 是! 老夫人还没起呢,老嬷嬷就瞧见郡主带着人奔了出去。她急着想喊,郡主却已然跑远了。 却不知道桐桐一出门就碰见郑元娘和刘四娘,这俩也是听见鼓声就起的。郑元娘长在银州,听着这鼓声长大的。她昨晚就交代了刘四娘了,凡是读书习武的男女儿郎,这个点就该起身了。 这不!郡主也起了。 刘四娘打哈欠,“太不容易了!”这世上最难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按时睡,一件是按时起。 可林家人几乎都起了,林崇韬正舞着长—枪跟二皇子切磋。 大皇子跟四爷在舞剑,四爷舞剑还是不差的,那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韩嗣源正拉着曹五爷,“五叔,您看侄儿这枪—法学的怎么样?” 那边有三个女郎跟府里的女卫在打拳,陶美芝朝这边喊:“桐桐,这边。” 桐桐带着郑元娘和刘四娘便过去了,郑元娘会打拳,早年父亲教过她。刘四娘不会拳,但是她会几下擒拿手,刘家女子本就学一些拳脚功夫。她太懒,没学多好,但不是没点基础。 陶美芝觉得这些是花拳绣腿,她问桐桐说,“桐桐学枪—法了吗?若是没学,我便教你。”“跟兄长学了,要不然……咱练练?” 走! 抬手一人一根镴枪头的长—枪,防着把人给伤着了。 本是想带着这位郡主学的,谁知道郡主的速度和柔韧劲这么好,那长枪被她舞的都不像是林家的长—枪了,这一招接着一招,舞的奇快!还有她身子扭动的那个角度,怎么办到的。 林克勤站在高处,演武场上的情况看的分明。桐桐这长—枪耍的,他顿时都有兴趣了。从上面走下去,顺势抽了一杆枪,喊美芝,“芝儿退下!” 陶美芝险险的避一招之后,翻滚了一下才逃出那个圈子,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桐桐,看枪——” 嚯!桐桐朝下下腰,那长—枪真就擦着身子而过!这是林克勤一点力道都没使。桐桐心说,好刁钻的角度,林克勤也是不由的‘咦’了一声,这孩子脚下那步子是怎么挪动的,竟是这都能躲过去。 这场景看的才到演武场的林克用好生火大,“大兄!住手!”我可舍不得我家女郎习武,玩玩就得了,干嘛总敦促孩子。真的好生讨厌,“你冲我来!” 冲你来是吧!一记回马枪就奔着林克用而去。 还没打到身上呢,就听到一片喊声:“不可!” 以世子夫人的声音最大,她疾步跑过来,拉着林克用就走,“别理你大兄,可怜见的,大病一场才养了几天呀,这么着急上演武场做什么!正要叫人给你送衣裳呢……先回去试试……” 愣是把林克用从演武场给带的离开了。 于是,一个个的累的一身臭汗,就见一身粉红袍子的林克用悠然而来。银腰带还没配好,林克用随手扯了一条米白的丝绦往腰上随便一系,这便得了。 旭日才起,晨光正好,就见一玉面郎君迎光而来,那一身粉衣将人衬的越发俊朗。 林克用跟世子夫人商量呢,“宴客放在三月,就在别庄吧!我记得别庄种着桃李杏……” 对!三月别庄的景致最好,“那就放在别庄。” 林克用满意了,心说,衣裳好,人也好,但就是背景不好!美人之所以美,美的与众不同,那一定得有衬托的。与丑比照,这不是高端的背景。真正高端的背景是一切得为美人服务。 试想想,三月的别庄,满树璀璨,满地花瓣,一阵风来,花瓣如蝶飞舞。粉的白的,真个好看!此时,恰有一粉衣美人,从花丛中翩然而来,彼时,是人好看?还是花好看?林克勤斜眼看林克用,“跟着你嫂子做什么?跟我来书房。” 世子夫人拦着:“娘等着呢,好歹叫二弟陪着娘用个早膳吧。” “跟娘说是正事。”说着就看林克用,“你是跟我走呢?还是我拎着你走。” 林克用:“……”还是我跟着你走吧。 桐桐拽住林克用的胳膊,低声问:“伯父会揍您吗?” 去!熊孩子!好好陪你祖母吃饭去。 书房里,林克用往榻上一歪,捻了桌上的点心吃。 林克勤就问说:“说吧,为何来的?” 林克用也不瞒着,一五一十将京城的事都说了,“西北之事,迫在眉睫。所以,我来了。那王氏……究竟当时是怎么入府的,大哥清楚。必是有人极力的促成此事了。” 林克勤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家里人有异心了。” 林克用将点心放下,直视兄长的眼睛,“那王氏……是否是大哥的人,是否跟大哥有关。” 林克勤还没说话呢,就听林旺在外面道:“世子爷,摆膳吗?” 摆膳吧。 林克勤直接起身了,等伺候用饭的人都下去了,林克用也坐在桌前了,林克勤夹了酱肉包子之后才道:“跟我有关如何?跟我无关又如何?” 林克用就说,“不管跟您有关无关,这事……我都当做跟您有关来处理!我不信这西北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大兄的眼睛的。” “瞒不过你大兄的眼睛……”林克勤放下筷子,“都当跟我有关处理,这个话说的……”他沉吟一瞬,这才道:“老二呀,我是你的谁?” “兄长。”林克用用勺子慢慢喝汤,嘴上没闲着回了一声。林克勤点头,而后又问,“那你说,宫里那人是你的谁?” “兄长。”林克用依旧在慢慢的喝汤。 林克勤摊开两只手来,“这个是兄长,那个也是兄长……你此来,便是舍弃了你眼前这个兄长,偏着你那个兄长,可对?” 林克用突然就觉得这汤有点噎人,他慢慢的放下勺子,汤也慢慢的咽下去了,这才道:“大兄这话说的,像是在嘲讽于我!嘲讽我……难道不是嘲讽父亲?在大兄看来,我是愚蠢的,父亲也是愚的……” “不要拉扯父亲!”林克勤就道,“在有些事情上,你大兄是讲道理的。说什么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这样的话,那才是犯蠢!当年,父亲若不是遇上太祖,会是如今的北翼公?不会!一个人一个位置,太祖、父亲还有韩家伯父,各自都在适合自己的位子上,所以,事成了!不能因为事成了,父亲或是咱们返回去说,当时若是如何如何,这江山就是谁家的了。若真这么去想,那跟史书上那些被杀的功臣之家有何不同?” 林克用就惊讶了,“大兄既然这般想,那……” 林克勤继续吃他的包子,“所以说,我说你是个蠢货!” 林克用才拿起勺子打算继续吃饭的,一听这话,顿时重重的将勺子放下了。 林克勤才不惯他的臭毛病,不吃就别吃,还等着我哄你呀!他吃的香甜,继续说他的,“别不服气!你大兄不曾受太祖教导,也不是很懂你的义无反顾……你要问我而今在图谋什么,我不妨告诉你,只两个字——谋身。” 谋身? 林克勤给自己也盛了汤,语气平平淡淡的,“父亲在谋国,你也在谋国,家里就这一个小小的女郎君,也被你们教的,只知道谋国!好啊!都去谋国了,都了不起,都胸怀天下!那么,想来,谋国之事,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那能否容林家有那么一个人,去谋身呢!谋国者可以不计自身性命,不计子孙亲眷,那能否容我来做这个为子孙计的谋身之人呢?”说着,就直视林克用的眼睛,问说,“能吗?” 林克用鼻子一酸,竟是不能答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50-1060 第1051章 天地情怀(69) 兄弟俩的谈话无疾而终了。 因为林旺急匆匆的进来了,“世子,右帅回来了。” 孟九州回来了? 林克用便起身,“大兄先忙吧!” 真走了! 林克勤慢慢的用早膳,问林旺:“右帅去见父亲了?” 是!已经有人禀报去了。 林重威早起是陪着老伴儿和孙女一起用早膳的。早膳摆好了,寿姑来了。来了就用膳吧!都坐! 桐桐挨着祖父坐了,抬手夹了一个油炸的吃食,这东西叫寒具,是什么玩意呢?是把面搓成圆环形状的,油炸出来的。这吃食在后世还能见到,有些地方的农村有人去世了,就有用这个东西做祭品的习惯。平时大家是不吃的。 而今还没有油条,油条不是有个名儿是炸秦桧吗?所以,油条应该是出现在秦桧岳飞那个时期之后的。 桐桐以为会是跟油条差不多的口感,但其实不是!远没有油条那么蓬松。她就咬了一口,然后放下了,“不好吃!” 不好吃就不吃,挑你喜欢吃的。 林重威默默的将孙女咬了一口的那个又夹去自己吃了,然后把小笼包子推过去,“荠菜的!” 这个好!她夹了荠菜的小笼包子吃,林重威又把一盘凉拌的藕片推给桐桐,“蘸着这里面的酸汁子吃。” 桐桐就笑,“明儿早起我给您做一次寒具,您再尝尝。可松可软可酥脆了!” “油溅到手上再给烫了。”老太太将泡菜推过去,这孩子好似不喜油腻。但凡用的油多的吃食,必配点酸的才肯吃。 林雨桐不争辩,吃的挺好的。一个人干掉了两笼包子,一碗五仁粥,各色菜也吃了不少。而且吃饭也是真快,国公爷吃好了,她也吃好了。 国公爷问说,“跟祖父去书房?” “我跟兄长出门玩。”说着就伸出手,“零花钱呢?” 林重威就笑,抬手揉了揉孙女的小脑袋瓜,指了指老太太,“找你祖母要。祖父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您不早说,白巴结您了!”桐桐立马转了方向,“祖母,明儿孙儿给您做一次寒具,可松可软可酥脆了。” 老太太大笑,“赶紧的,钱匣子拿来!” 林重威笑着正往出走呢,下面来报,说是右帅回来了。 右帅回来了? 林雨桐的手放在钱匣子里随便抓了一把,放在手里扒拉的数着,可心里却知道,自家这一行人来西北,叫大家都敏感起来了。 林家回京,还有跟皇家的交情。可其他人怎么办?他们是林家的一部分,但并没有长到朝廷身上。 所以,查东查西吗? 不可!京城的那些事便是有天大,也得压在舌尖下面,不能说,也不能言语了。 她把钱一收,提着裙摆就往出跑:“祖母,我找兄长去玩了。” 老太太眉眼舒展,“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叫他们送回府里,祖母给你付钱。” 好! 这边欢腾的跟个小马驹似得,跑远了。一扭头这边还有一个,粥喝了半碗,显然是不喝了。 谁家有个不好好吃饭的孩子都能愁死。 这个孩子自小到大就这样。 “可是粥不合胃口?若不然叫人给你做些红豆粥,你先回屋里,灶上做好了,给你送去?” “又叫您操心了。”姚寿姑起身,“我不饿,也想跟表兄郡主他们出去玩。” “听嬷嬷说你昨晚又不舒坦了,春上天还冷,吃了饭最忌讳吃冷风,他们必是骑马出门……你吃了冷风,在外面再吃点冷硬的,今晚上必是又要不舒坦。听话,好好养着去吧。等身子养好了,想怎么玩都可。” 说着,就叫了伺候的人,“好好的送女郎回院子,别贪凉。” 是! 姚寿姑被扶着下去了,走出好长一段了,她想起来了,想给老太太做一双便鞋,她那边没有软皮子了,得找老嬷嬷去要一块软皮子去。 结果一转过弯,就见个小婢女将半碗粥倒到墙角一个破碗里,正在那里喂猫呢。 姚寿姑一愣,转身就走,走的飞快,直累的气喘吁吁才扶着树歇下了。 桃子不明所以,“娘子,怎么了?” “去七房,找我娘。” 哦!好的! 姚寿姑在桃子的搀扶下去了七房,七房张玉露也正要出门,周氏正叮嘱呢,“……那到底是郡主,你让着些。她喜欢什么,你要记在心上。你瞧,二皇子还未曾婚配……” “娘!”张玉露红了脸,“您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周氏将闺女的钗环给扶正,这才道:“那郑家女娘我叫人去打听了,不管是出身还是教养,不如我儿多矣。她做得大皇子妃,我儿亦做得二皇子妃。孩子,听娘的话!这好日子不会平白掉在女人的头上,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得自己去争取。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可明白?” 不跟您说了!张玉露才出来,就见自家这位姐姐进了院子,不仅喘息不稳,且脸都哭花了。 她皱眉:“这又是怎么了?” 周氏一把抱住寿姑:“儿啊,怎么了?” “我竟是不知道……都是嫌我的!” 谁嫌你了? 寿姑大哭出声,周氏急的问桃子,桃子才磕磕巴巴的把事说了。 张玉露以非常奇怪的眼神看寿姑,“郡主乃是国公爷的亲孙女,亲孙女吃剩下的,做祖父祖母的接过去吃了,这又怎么了?我父亲还吃我剩下的饭呢……这又怎么了?横竖我父亲不能吃你剩下的,这道理你总得明白吧?” 周氏呵斥道:“还不住嘴!” 张玉露就冷笑,“我为何要闭嘴?难道不对?父亲是国公爷的义子,我们自小长在国公府,那我们也不能像是郡主似得,不是挂在兄长的身上叫背,就是抱着世子爷的胳膊撒娇,更不能在国公爷和老夫人那里耍赖。这不是人之常情的事吗?再说人家倒了那半碗粥……那又怎么了?你病着呢,吃了你剩下的若是过了病气怎么办呀?你有好大夫好药材,可其他人染了病,又上哪里找大夫,又是否买的起好药?姐姐简直莫名其妙!” 周氏抬手作势要打她,“还不闭嘴?” “娘!该教训的是她!”张玉露就道,“人家郡主回来了,做祖父祖母的想跟亲孙女亲近一二,她为何要过去凑热闹?以往能说是怕老夫人寂寞,可现在呢?人家嫡亲的祖孙,想说点体己话都不能了。你就不能知情识趣的不主动去吗?身体不适,在房里自己用饭行不行呢?你不是这府里的大小姐!国公府里最宝贝的永远都是郡主……” 正说着呢,婢女急匆匆的来报:“娘子,郡主打发女卫来了,说是在前面等着呢,问您出去玩吗?” 张玉露看了母亲一眼:看!人家很周到,一点也不是多事的人。 周氏拿了帕子,给寿姑擦了脸:“乖!不哭了,跟你妹妹去玩去吧!你总藏在家里也不行!时间长了,外面都忘了我儿了,女郎的婚事……也要看有几分名声的!你看人家说曹娥,谁不说端庄持重;说美芝,那也是善骑射,爽利随性;你妹妹呢?谁不知道她是塞外明珠。只大家还不知我儿之名罢了。女郎们各有各的好,我儿柔、我儿弱,我儿惹人怜惜,我儿这般自会有人来怜来爱来疼惜的。娘告诉你,莫要觉得不如人,女人本就比男人弱,能得怜惜,那是女人的长处。郡主长的再柔,再弱,再叫人一瞧就楚楚可怜,可敢怜惜她,有资格怜惜她的人没几个!我儿不同,我儿……只要弱,只要柔,只要纯然……自会有英雄来怜惜的!记住,碰上怜惜你的人,就千万别撒手。” 寿姑愣住了,怔怔的看周氏:母亲不是说跟二表兄的婚事,她帮着促成吗? 周氏重新给女儿脸上打上胭脂,没再言语。寿姑懂了:府里不答应这个婚事。 她垂下眼睑,也不再说话。 张玉露在院子里等了半晌,不知道那母女俩嘀咕什么,总算是把人给等出去了。她皱眉,“行不行呀,骑马出去的!” “我骑小母马!”寿姑跟在她身后,“在城里跑不开……小母马跟的上。若是出城,叫桃子带着我!桃子的马骑的很好。” 随便! 姐妹俩出来的时候,都已经牵马在府门外等着了。 陶美芝就喊:“怎么那么磨蹭,都等你们了。”一瞧还带着寿姑,她顿时就有点不高兴,低声跟桐桐说,“要不然咱们两拨吧!” 桐桐点头,“好啊!儿郎和女郎喜欢的本就不同!要是在一块,谁玩的都不尽兴。”说着就跟大皇子和四爷说,“你们走你们的,我们有我们想去的地方。” 林崇韬还不放心,“你行不行呀?” 陶美芝嫌弃的摆手,“有我呢!你还不放心呀?” 行!放心! 大皇子犹豫了一瞬,还是拉了郑元娘,“今儿我们失陪一日。” 郑元娘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大皇子有什么安排。 大皇子就道:“既然回了西北,就该去祭拜岳父。”应该的! 林崇韬就问:“这就调拨护卫……” “不用!”大皇子笑道,“我们带着亲随,去去就回。”林崇韬看桐桐:这合适吗? 桐桐笑了笑,“没事!银州很安生,大兄能应付。” 大皇子看郑元娘,“走吧!” 郑元娘‘嗯’了一声,上马跟着大皇子真就带着三五亲随离开了。 韩嗣源看刘四娘,刘四娘还有些迷茫,看我干嘛? 桐桐就问四娘,“你不是说要去还愿吗?要不要叫二兄带你去还愿?” 还愿?我说过吗?好吧!怕是有什么目的的吧!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道世子有没有空?” “到哪不是玩,要走就走吧!” 刘四娘心里叹气,上了马,跟在韩嗣源的后面溜溜达达的也走了。 林崇韬就看二皇子和雍王:“那咱们去转?” 走!去看看银州城的城阙。 行吧!林崇韬一再叮嘱桐桐,“别出城,玩累了就回家。” 知道了! 四爷跟桐桐对视一眼,跟着林崇韬离开了。 好了,剩下的人就不多了。曹娥、陶美芝、张玉露、寿姑,再加上桐桐。 去哪呢? 大皇子跟郑元娘站在那么一大片的坟茔之前,驻足了。 郑元娘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墓碑,“父亲就葬在里面。凡是战死者,都是军中给下葬。这里面躺着的,都是战死的将士。”说着,就把在街上买到的点心拿去了边上的一个院子,轻轻的扣响了大门。 大门大开,是一个失去了右臂的老者。他看见郑元娘愣了一下,“你不是那个……” “老伯,我回来,想祭拜父亲。” 老者就看向大皇子,“这是?” 郑元娘忙道:“是护卫。” 老者‘哦’了一声,接了郑元娘手里的点心,又递了香烛过来,“去吧!跟你父亲说说话!离了边塞,能去过安稳的日子……那就是好日子!皇宫里怎么也不能叫你冻着饿着要你去拼命,那这是好事!” 嗯!郑元娘接了香烛,率先朝里走了。 路上总能遇上或是瘸腿或是瞎眼的汉子,拿着扫帚在清扫坟茔。 在那么多坟茔里,郑元娘找到了父亲的墓碑,墓碑前干干净净,这是唯一叫人安慰的地方。 她缓缓的将祭品摆上,默默的站在坟前,“爹爹,您放心吧,儿现在挺好的!虽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可总算是老天有眼。儿被皇家赐婚给皇长子……您看看他,他就是皇长子!”皇长子人很好,是个磊落丈夫,是谦谦君子。 大皇子上香,而后跪下三叩首,“将来大婚,怕是不能亲来祭拜,得请您谅解。” 郑元娘赶紧回身将人扶起来,心里有什么地方动了一下。也叩拜了父亲之后,这才站起来,抬手指了指,“殿下,林家之于西北的意义,这是不可估量的。战死者得以供奉香火,其父母子女有人赡养,这便是二十多年来,西北边军为何从不缺兵员的原因。” 大皇子没言语,直接朝外走,到了最前面的广场上了,他说秋公公,“快马买香烛来。” “不用了!”郑元娘将篮子递过去,“祭品是两份,香烛也是两份。” 大皇子愣了一下,默默的接过来,在最前面的位置把祭品一一摆上,而后点燃香烛,默默的跪下,“大陈皇长子金嗣戎拜——” 四爷跟林崇韬奔着城墙而来,二皇子要往城墙上去,四爷却瞟见靠着城墙的伤病所,他没跟着二皇子上去,“我去里面看看,你们先上去。” 林崇韬就道:“里面是一些旧伤常年不愈的伤兵,不太好看……” 没事!看看情况,就知道桐桐有没有法子。 那行吧!林崇韬带着二皇子奔着城墙先上去了,只把亲随留给雍王。 四爷进了伤病所,也不免动容。里面养着近千人吧,这些人都需要人伺候的。 照管伤病所的是几位太医,这也是为什么朝廷派来的太医一到西北,就不被放回去的原因。 张太医认识雍王,他叹气:“有些是锯腿了,有些被拔余毒不清……就一直这么养着,伤口常年无法愈合。每天也都有死去的人。照顾他们的都是些老人,这些老人多是失孤了……他们这么照看着,心有寄托,也是一份营生。” 四爷问说,“给我看看药材库。” “雍王请!” 药材库里的药材也有一些缺额,“有些药材价格实在是昂贵……” “你列单子吧……把所需的都列成单子……我再去看看……” 他看了不少伤兵,人家不知道他是谁,也没人说他是谁。他就是看看,这里面的很多伤需得一些手术办法,而手术是需要工具的。桐桐瞧病,从不单一的只用手术,也并不会脱离现在的医术理念。不会叫人觉得奇怪。 那这就能治! 关键是得找到能替代一些昂贵药材的药物来。药材之所以昂贵,不外乎是不易得。不易得那这到哪都抢手。 如今这些伤兵能维持成这样已然不错了! 临走了,四爷朝这个院子深深的拜了一拜,而后没等二皇子,就转身回府。 二皇子呢?细细的数了数,凡是驻守在城墙上的兵卒,年纪都在四五十了,他们是名副其实的老卒了。 这个年纪,该在家里含饴弄孙了,可却站在这里,雷打不动。 站在这里,好似所有的语言都是匮乏的。这些人甘愿站在这里,不是因为大陈给了他们多少,而是北翼公治军有功有德! 来这里看?看什么呢?二皇子突然就觉得羞的慌。 甘露寺里,门可罗雀。韩嗣源问老僧,“听说甘露寺在银州极富盛名,而今瞧着,香客何以这般少了?” 老僧念了一声佛号,“郎君是客?” 是!外乡人。 “那怕是不知道,在以前呀,甘露寺确实极负盛名,乃是一大寺。寺内只僧侣便有三千之众!可北翼国公驻守西北以来,寺庙之状,与甘露寺大同小异。国公爷说,人要成佛,需得积攒十八世的善行善德,可人若是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 刘四娘捂住嘴,不由的笑了出来。她就道:“于是,都去从了行伍,拿了刀,再放下刀,以求立地成佛。” 老僧无奈的点头,“是啊!西北有僧兵八万之众,都是我佛门的子弟。” 韩嗣源走到大殿中,虔诚的跪下:“佛祖啊,武之一字,道尽了世上的用兵的道理。止戈乃武!用兵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从此再无刀兵之祸!此,是不是可立地成佛,我也不知!但总得有人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魄力,如此,人能不能成佛,我不知!但人是能活的像个人的!”说完,他深深的叩首,“若是天降罪孽,其后人甘愿领受!” 老僧看韩嗣源,“郎君是?” “姓韩!韩、林自来不分家!”说着就起身,今儿已然得到了想得到的,不用再问了。他拉着刘四娘就走,“回家!” 桐桐走在大街上,有卖羊肉饼的,有卖西域香料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可她却看到,几乎每家店铺的门口都挂着一个木牌子,牌子上写着:某家有儿某某某为国战死。 有一家汤饼店的门口,足足挂了七个牌子。 这一家的生意特别特别的好,好些人都蹲在街上喝这家的汤饼。 桐桐叫青芽去买了,汤饼端出来,缺盐少油,没滋没味的,桐桐就那么捧着碗一口一口的给吃完了。这一碗汤饼格外的难下咽,不是因为难吃,而是因为堵得慌。 陶美芝低声道:“这是一个白婆婆的店,她男人,她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孙儿都战死了。而今,儿媳妇们改嫁了,却留下几个孙子孙女在育幼堂。白婆婆平日开个店,给孩子们赚点银钱傍身。” “回吧!”从这条街上走过,便知道林克勤背负的是什么了。他不止是林家的家长,还是这么多这么多人的大家长。 这天回去,都写了信了,叫人送到驿站急送京城。 信什么时候能放到文昭帝的面前,这个不好说。但是当天晚上,信却放在了林克勤的面前。 西北出去的信件,除非有专人去送,或是用密语,否则,只要过驿站的信,不可能逃的过他的眼睛。 信是誊抄来的。 林克勤披着衣裳靠在榻上,一封一封的去看。 大皇子在信上说,西北之事,难的不是活人,而是躺在那里长眠于地下的人。 林克勤心里点头,躺在那里的人才是西北的魂!他们一头牵着军心,一头牵着民意。是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当西北的方方面面都跟他们有关的时候,谁忽略他们,那都是在找死。 他继续往下看,大皇子在信上还说,西北自给自足,但绝对称不上是富庶。朝廷还是该考量,在民政上多给予西北一些。 林克勤拿着信沉吟了半晌,默默的放下了。 再拿到手里的是二皇子的信,信很简短,但却有了一个提议,他说:不该因为朝中有人忌惮西北,而北翼公又因各种原因从不跟朝廷提难处,就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战损最多的便是西北,朝廷该给西北补充兵员了,也该叫年过四十的老卒安享晚年了。 给西北新增兵员,这是曹五那天想说却没机会说的话。因为这事犯忌讳! 可二皇子去了一趟城墙,他看出来了,也点出去了,他也不曾怀疑林家什么,去信只叫朝廷给增兵员。 林克勤缓缓的放下,再拿起来的是雍王的信。雍王在信上说:……儿观世子非谋私利之人!谋私利为罪,可若是谋一域之利,此不仅非罪,实乃忠臣功臣也!谋一域者,胸中自有全局;谋一时者,焉能不顾万世? “谋一时者,焉能不顾万世?!”林克勤站起身来,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反复的呢喃着这一句话:谋一时者,焉能不顾万世! 第1052章 天地情怀(70) 更漏深深,夜已深沉。 林旺进来添了炭火,才把林克勤从怔愣中唤回来。 放下手里这封信,心里滋味难言。 再拿到手里是韩家那小子的信,他在信中提了一个字——稳! 不管西北跟京城的案子牵扯有多深,而今都不是追查之时!西北情况复杂,除了部族众多之外,还有宗教信仰要顾忌!为了守西北,佛教在西北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西北人心若乱,瞬间便能四分五裂,因此,处置起来当慎之又慎。 没错,西北就是如此的!!民族不同,部族不同,混居一起,又各自有自己的信仰,岂是那般容易处置的。 将信随手放下了,抬手再拿起的,是自家侄女的信。 她在信上没有提西北的任何事情,但是却提议了一件事,那便是:她希望朝廷准许西北边军来接待辽国使臣,有什么事情要谈,可以在西北谈。 林克勤一把把信合上了,这个提议大胆又高明。 有共同的敌人,那西北和朝廷便是一体的!这是叫百姓和将士都知道,不管是西北和朝廷,心是一样的。都在为了不打仗不停的努力着。 这些信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提议朝廷多给予西北一些。 物、人、信任,等等等等。 林克勤单拿了雍王的信出来,其实只雍王最像君王。别人都在说事,只他在说人。 事永远不是主导,主导者只能是人。 他将桌上的信一收,拿着就走! 林旺急忙跟着:“世子爷,您要去哪,这都半夜了。” 半夜又怎么了? 啪啪啪三声响,林克用几乎惊叫起来! 自家这大哥跟个幽灵似得,已经在床边了,也只他敢伸手朝自己脸上打。 他喊林宽:“睡死了?” 林克勤把那花花绿绿的帐子拉开,往边上一坐,“我不叫他喊你,敢出声我就给他扔出去。” 林克用往下一趴,脸埋在枕头里,“我来西北又不夺权又不要命的,大兄又何苦这么折磨我。天塌了都请等天亮了再来……林宽,送客!” 然后被子被掀开了,“起不起?” 林克用眨巴着眼睛,乖乖的坐起来了。然后靠在床头上,用被子给自己盖上,甚至把被子拉到腋下,这才看向林克勤:“大兄,说吧。” 早这么着不就好了?林克勤将信递过去,“看看!” 林克用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一瞧就知道这是嘛玩意。私下抄了信件,这可真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把信挨个看了一遍,然后看林克勤:“怎么了?大兄觉得哪里不妥当?” 林克勤看林克用,“你把皇子们带来,为了什么的?不就是叫我看看,皇家的下一代究竟如何吗?” 是啊!这些孩子不好吗?哪个不好? 林克勤点了点这些信:“大皇子赤诚,二皇子磊落……”他将雍王的信再往前推:“你来告诉我,雍王是何等样人?” 林克用拿着信没说话。 林克勤也不说话了,起身直接走了。 林克用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抬手扔到火盆里烧了。 林宽进来小心的问:“世子爷走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 “那吹了灯,您睡吧!” 灯吹了,可睡不着了。 看!自家大兄就是这么讨厌。 躺在被窝里左思右想的,几时睡的也不知道。早起不想起,林宽又进来了,“爷,郡主亲自下厨了,请您过去用饭,说是热的才好吃。” 林克用起身了,浑身都写着我不开心。 衣服拿出来一堆,都是各种粉的。今儿粉色跟我的心情不搭配,我要乌云色的。 乌云色是个什么色? 灰色的? 差不多是个烟灰色的,林宽笃定的道:“这就是乌云色的!” 穿上了,一到正堂,世子夫人惊叹:“这个色穿上二弟身上,当真是出尘的很。” 老夫人还问:“我看粉色就极好,为何不穿?” 桐桐就笑,“这是没睡好,心情不好。”她把油条递给林克用,“吃了再睡。” 嗯呢!夹了油条咬了一口,再搭上酸酸的泡菜,嗯?跟一般的寒具不同。 “给各房和贵客都送去了,您吃吧。”桐桐挨着林克用,小声问:“再给您调一个咸豆花?” 嗯!要多放榨菜和胡荽。 桐桐没用婢女,别人调的味儿自家这爹未必满意。 林重威眉头都能皱七八次,看着儿子心安理得的用孩子,他就问说,“你照看孩子呢?还是孩子照顾你呢?” 林克用就觉得,还是我跟我闺女两人过日子最合适了,都舒心。 桐桐马上插话打岔,“爹爹,吃了饭我要去……” “好的!”林克用应的可利索了,“去吧!”别管去哪,都行。 好嘞! 桐桐高兴了,老夫人怜惜的摸了摸孙女的头,跟着这不靠谱的爹,你说这孩子能过的有多好? 吃了饭去哪呢? 桐桐喊上青牛先生,叫上其他人直奔伤病所。 这里的境况叫青牛先生愣住了,“我的天呐……” 张太医迎了出来,对青牛先生是极其热情,“先生,您能来,这些病患有救了。” 青牛先生可不敢这么说,他先蹲在一个被锯了腿的汉子身边,抬手要将包扎的绷带解开,这汉子拦住了,“都是贵人……有碍观瞻……” 桐桐蹲在另一边,“大叔,我来!” 二话不说就从张太医要了剪刀,“我来看!” 张太医也怕腌臜的,叫这么尊贵的人瞧的心里不自在。 四爷直接拿了一把,递了过去,桐桐接了,然后直接给剪开了。这般的腐烂,没叫情况恶化都是太医们的功劳。 可这得多痛苦!青牛先生皱眉,这不好处理呀! 桐桐就看大汉:“大叔,我没处理过这样的伤!”而今只能说没处理过,“您要是敢,我就对着那么古籍上的法子,再给您清理一次。至少得保证伤口愈合,您拄着拐杖能行走,您看成吗?” 这大汉虚弱的很:“便是不成……又能怎么……怎么着……试吧!” 搭帐篷,桐桐需要一个干净的环境。 她看张太医:“我要桑皮线。” 中医的手术一直用的是桑皮线。桑皮线不用拆线,也能被吸收。且它是药材,清热解毒,有化瘀消肿的功效。在唐朝之前,桑皮线就已经开始被用了。尤其是在军中。 张太医应了,利索的去准备了。青牛先生看桐桐:“止疼怎么办?麻服散?” “用麻服散……还得用针灸。” 针灸是能有一定的效果,但是,下针的要求很高。 躺着的汉子道:“不怕……不怕疼!”但是怕自己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掉。 青牛先生看桐桐,低声骂了一句:医疯子! 真敢去试! 别人去准备了,他不得不跟着桐桐,两人给一些不需要动刀的伤兵看伤。有些是要调整汤药,有些是敷的药膏得重新调配,如今用的这些,拔毒的功效不成。 很多伤情都差不多,得赶紧换好些的药膏。 林雨桐就叫青牛先生制药去了,而新搭的帐篷这边,自己就能处理。 郑元娘跟刘四娘在熬药,刘四娘不敢靠前面去,郑元娘便亲手端了麻服散过去了。林崇韬接过去,亲自扶了汉子起来,“大叔,喝了!您的儿子和女儿还在育幼堂呢!您要能动了,就能去看他们了……” “我认识你,是少将军。” 林崇韬点头,“我也认识您,您叫李大魁!父母不在了,妻子病逝了,还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李金,女儿就李斗,一个十二了,一个十岁了。育幼堂的先生说,李金能考秀才,李斗做的好军被!” 李大魁便笑了,“都说国公爷把咱每个人都记在心上,这话我信……我一直信!” 林崇韬指了指桐桐,“这是郡主,她来试,成吗?”“林家的郡主?” 林崇韬点头,“是林家的郡主,也是朝廷的郡主。”他将药递过去,“大叔,成吗?” 成! 李大魁接过药,一口给喝了。 也就半盏茶的工夫,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崇韬看桐桐:“要怎么做?” 桐桐用帕子绑在脸上,只当口罩用了,“你们都出去,将帐篷都挑开,外围得再用帐子遮挡起来,我要光,怕风怕沙……” 好! 远远的,只能看到桐桐亲自上手,将腐肉都剔除了。张太医过去帮忙,“之前也取了腐肉,可一次一次的还是继续溃烂……而且,每次祛完,都止不住血……” “那是止血药药效不够!”桐桐说着,就手脚麻利的将能切的面都切了。而后给重新上药!再用干净的纱布进行包扎。 麻服散的药效快散了,李大魁的眉头皱着,不停的呻吟。 林雨桐取了纱布给塞嘴里,防止疼上来咬断了舌头。 林崇韬看的浑身出汗,过来摁住李大魁:“大叔,好了……这次没出多少血……马上就好了!先醒过来,醒过来就给你用止疼药。” 李大魁嘴里发出如狼嚎一般的声音,这是疼的。 刘四娘听的哽咽出声,手上越发快的扇着药炉子。 桐桐利索的给下针,“还疼吗?” 人还在嚎! 这其实能缓解疼痛了,只是他经历的疼痛多了,怕是心理上有创伤了,才会如此的。 桐桐就立马掏出一颗薄荷糖给塞到对方嘴里,“这是京城里最好的止疼药,三息可止疼。大叔,还疼吗?” 还疼吗?李大魁摇头,“不疼了……不疼了……” 然后给灌了一次真的止疼药之后,果然就不疼了。他就躺在那里,鼾声如雷。 听到这鼾声,谁不动容? 伤痛在身,他们太久没好好的睡过一觉了。 帷帐的另一边,国公爷带着右帅悄悄的退出去了,直到回去了,坐在书房里了,他才问右帅:“当年的老兄弟,还剩下多少,你算过吗? 第1053章 天地情怀(71) 花费了十数天的时间,把伤兵的旧伤处理了一遍。等处理完了,最开始处理的那一拨,已经是陆陆续续的好了起来。 李大魁身上的疮口愈合了,肉的颜色还是粉色的,但这是真的长住了。等慢慢好起来之后,伤口的皮肤会发紧,时而觉得紧绷,很不舒服。 桐桐给了他一个方子,都是很常见的药材,混着油脂炼成药油,隔三差五的抹上就基本不会有不适感。 像是这样的伤兵,都被安置在军备所。像是铠甲皮革的缝制,一般的妇人没这个劲儿。但这些人腿受伤了,双手却不妨碍干这些活。 其实,军中自来不乏能做外科手术的大夫,他们主要是缺两点,一个是麻醉,一个是合适的药品。 林克用把青牛先生踹出去当先生去了,针灸止疼,还有怎么用麻服散,他去教就行。 还有那药,药的事桐桐也没打算自己弄,她跟青牛先生得闲就试药,当地的药材最大程度的使用之后,规整出不少的方子。 这些方子桐桐一把交给林崇韬了,到底怎么弄,她再不沾手。 林崇韬把装着方子的匣子抱着,放到了自家父亲面前:“桐桐给的,都是试过的。药的成本不高,当地就有。效果现在看……还可以!不管是外用还是内服,都有!有治疗外伤内伤的,有拔毒清脓的……” 林克勤将匣子打开一一看了,然后又放回去。这东西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拿着这个东西,他反倒是更睡不着了。 林崇韬问说,“父亲,怎么办?” “保密!药方不能外传。”林克勤将匣子递过去,“换密语书写一遍,原方子不留。” 是。 儿子走了,林克勤取出一把钥匙,晚上用膳的时候,他将钥匙给桐桐:“是一号库的钥匙,拿着吧!那个库房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啊? 桐桐愣了一下,抬头一看,都在看她。 这得价值多少呀,一个个的都这么看她。 桐桐不能要呀,她推给林克勤,还没说话呢,就听林克勤说,“给的嫁妆,不许不要。” 世子夫人笑道:“嫁妆给多少都不多,拿着吧!”三夫人和四夫人也是知道的,家里在低调的筹备药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桐桐必是把药方子给家里了。 一个方子能传家能养家,谁都知道其珍贵。何况对于林家而言,这样的方子那是活兵卒的救命良方,人命拿什么换? 三夫人就说,“收着,你这些兄弟们要是吃分家饭,那就不如早饿死算了。” 四夫人笑着应是,“谁敢不乐意,打劈了他。” 那能说我不要吗? 桐桐只能推给老太太,“祖母帮我保管吧!” 老太太笑眯眯的,“好!祖母帮你保管。” 住在一个府里,哪有什么秘密?这又不是避着人的事。 五夫人问曹五爷说,“是因着药材吧!世子爷疼小辈是有的,但特意给这么些……我估摸那孩子给家里的更贵重。听说把伤病所的老伤号都给治好了。这可是秘方!你说,这药……” 曹五爷摆手,“别打主意!药是战时物资,哪里能拿去换钱?少说话!” 五夫人孟氏嘴角轻轻撇了一下,这才道:“父亲这次回来,跟国公爷关在书房说了半晌的话。你说……这朝廷是几个意思!照我说,咱们就在西北,咱也不称王称霸的,如今这么着就挺好。可国公爷呀,还是念着跟太祖的情分……叫我说,而今皇位上坐着的也不是太祖的儿子……” “你闭嘴吧!”曹五爷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少说些有的没的,这些跟你有甚关系?少你吃还是短你喝了?” “当然跟我有关了。”孟氏追着曹五爷一直到内室,“在银州,谁不知道咱们是国公府五房!可若是真要撤回京城……我的爷呀,您是谁?我又是谁?皇上认二爷,不认你这个五爷!可在西北,大家认五爷,不认二爷。哪边重,哪边轻,爷掂量掂量。” 六夫人小姚氏也在掂量呢,六爷不在家,俩儿子也不在,她主要是跟女儿说这个事,“要是撤,那咱肯定是要跟着国公府一道儿撤的。不撤有不撤的好,在西北天高皇帝远的,咱的地位在这里放着呢。可撤也有撤的好,咱撤了,打仗再不能指着咱们了。你兄长们也就不用守在外面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天……你这婚事……也更不着急了!那就等到了京城再说!” 陶美芝就说,“那谁知道什么时候撤回去?三年?五年?” “等到你二十……若是二十岁了,还没撤回去,那就在军中给你选一个有前程的。若是二十岁之前回了京城了,那就在京中给你选一顺心的……” 陶美芝凑到母亲身边,“我现在就瞧见一顺心的?” 哪个?二皇子?不成!桐桐瞧上了雍王,皇家万万不会再选林家出身的女郎配给皇子了。你趁早收了这个心思,没戏。 陶美芝嘿嘿的笑,“我没看上二皇子……我看上一个从京城来的小官吏,我看他像是管着皇子和郡主的一些琐事,该是朝廷里的小文官?” 小姚氏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那个长的特别好看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小姚氏白眼一翻:“怕是不行,他就是那个……卢七!” 他就是卢七呀!她才要说话呢,结果婢女进来禀报,“七夫人打发人来说,问问咱家可还有理气丸?若是还有,匀一丸过去。寿姑吃了两块豆糕,气顶住了。” 小姚氏叫了婢女进来,随手指了地方叫婢女去拿。 等婢女一走,小姚氏就气道:“竟是教孩子些上不得台面的,什么东西?” 陶美芝偷偷的溜出来了,自家娘今晚上又得为寿姑生气。 是!小姚氏特别生气,但想想,那是亲侄女呀!谁对那孩子存了坏心思了吗?这府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把孩子怎么着了? 她干脆起身,上正院找老太太,这是自己的亲姑母。 她来的时候桐桐正在老太太屋里呢,本来是给老太太按摩的,想了想干脆晚上不走了,陪老太太住。把老太太欢喜的,祖孙俩一个靠着,一个躺着,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说话。 然后说是小姚氏来了,老太太靠着没动,只叫人请小姚氏进来。 小姚氏进来一瞧,祖孙俩都穿着小衣裳,都要歇下了,“看我,搅扰老太太休息了。” 老太太招手,“过来,我们没歇,躺着说会子话。” 桐桐也坐起来喊六婶,便要下去。 “呆着吧!”小姚氏没叫桐桐下来,只坐在床榻边上,笑道:“你一回来,你瞧瞧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老太太叹气,“不见就老记挂!按说京城是好的,养在宫里也是处处精心。可孩子嘛,别人再金贵的对待,终是不如在眼皮底下,哪怕带着孩子吃糠咽菜,终是觉得在身边才安心。” 是这个道理!小姚氏顺势就说了寿姑的事,“这孩子心思重,惯爱多思多想。前些日子,宇文氏跟我提了,说是想把寿姑说给他娘家侄儿……” 桐桐听老太太说西北的人家了,自然也记住了。这宇文氏是姚家二夫人,也就是寿姑的亲婶婶。 把夫家的侄女嫁给娘家的侄儿,这是亲上做亲的。 老太太就问:“可是跟着崇文做副将的宇文家的小子?” 正是! 桐桐心说,那这也是很合适的亲事!林崇文是国公府的世孙,宇文副将一直跟着世孙,可见其亲密。姚寿姑养在国公府,这是一层情分;因着宇文家跟姚家有亲,这又是一层情分。 再说这个宇文副将本人,一是年岁合适,跟着林崇文,那年岁跟林崇文必是不相上下,比姚寿姑大个三四岁,这是合适的;二是能力不差。要是本事不行,不可能跟在林崇文身边。 年龄合适、家世匹配、能力不俗、前程可期,说实话,这是个上上好的亲事。这小姚氏瞧着嘴上向来对寿姑不客气,可却也是真替侄女操心的。 就听小姚氏又说,“这宇文家还有另外一层好处,那便是兄弟多子侄多。宇文家的大郎病死了,留了两个侄儿才都三两岁大。成亲之后,这侄儿可接到膝下抚养,跟亲生的无甚差别。能生一个那自然是好,若是真子嗣不利,只照管侄儿这一条,宇文家也是无话可说的。” 老太太沉吟了起来,“这样……这不是要在别庄设宴吗?崇文是要回来的,叫人立马送信,将宇文家的小子带回来,叫寿姑瞧瞧……若是她乐意,这婚事就能成。” 小姚氏马上欢喜了起来,“老太太,您是真疼寿姑。您放心,她要是再不知道好歹,我便不肯依了。”她周氏是亲娘没错,但孩子姓姚!真要是明白事的娘,自然是她怎么安排别人都无话可说。但她要是不明白事,少不得把规矩礼法拿出来用不用。 又说了一会子话,小姚氏才告辞了。 老太太摸着桐桐的头,却叹气:“人得惜福!若不惜福,便无福可惜了。” 林雨桐便笑,她也没往心里去,一个小女孩而已,她能掀起多大的浪呢? 三月十八,别庄的花开的正好。这一天,国公府设宴。 一早起来,桐桐便梳妆打扮。 衣裳是早就准备好的,按照老太太的喜好,怎么喜庆怎么打扮,怎么富贵怎么打扮。 什么是花枝招展,什么是富贵无双,只看这一身行头就知道了。 上马车的时候不止四爷笑,便是路过的卢七也朝桐桐多瞧了好几眼,然后嘴角一抽,忙去了! “站住!”桐桐小声叫住他,“笑什么笑?” 卢七吭哧一声,真给笑出来,他将脸撇到一边,连连摆手,“您装扮您的,我笑我的,不相干!” 桐桐哼了一声,“你小心着点,京城的女郎还矜持,西北的女郎好似有些奔放。莫叫谁把你抢去了……” 卢七直接走了,他就不该停下来听她说话。 二皇子骑马过来扫了一眼最开始没在意,等再看第二眼的时候,他哈哈大笑:“林三,你做的什么怪样子!” 林雨桐抓了蜜饯就扔他:“你再笑……你再笑小心我给你被窝塞痒痒粉!” 二皇子一边笑一边摆手,你厉害,我怕了你的! 韩嗣源骑马跟在外面,“把头上的金钗取下来两支我拿去换酒去,顶着那么些脑袋不疼呀?” 不疼!少挤兑我。 车队马队缓缓向前,坠在后面的人远远的能听到前面的笑闹声。 曹娥低声跟陶美芝说:“郡主跟皇子们关系很亲密。” 一处长大的,自然就亲密。 张玉露朝前看去,只能看见不时回头跟郡主说笑的二皇子的侧脸。 寿姑探着头去瞧,正好看见郡主将半个身子探出头,举着茶杯喂雍王喝茶。两人一个骑在马上,一个趴在车窗上,不知道说的什么。那个一直冷峻的少年面色温和,该是很愉悦才是。 郡主那身衣裳是用蜀锦做的,那是蜀锦中最昂贵的,老夫人只有三匹,颜色最好的只一匹,应该就是郡主身上这身。还有那头上的金簪宝石,瞧着钗环多,但其实宝石全是一块石头上取下来的,各个剔透的很,那一套真就是无价之宝! 西域别的不多,就宝石多。部落里每年送的宝石,老太太都存着呢。极品的全堆在了郡主的身上。 车缓缓的停在了别院门口,寿姑看见郡主站在车辕上不动,是雍王抬手将她抱下来的。 她落在最后下去,别人都奔着前面去了。 她朝前看去,而后低声问桃子:“郡主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是吧?” 小桃知道娘子的心思,低声道:“郡主是朝廷的郡主,长在皇上和皇后膝下……这个谁也比不了。” 是啊!说到底,还是权利给予她了一切。 易地而处,自己也能拥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可自己就是不如人家命好,她有祖父可靠,有父亲可靠,将来,亦会有丈夫依靠。 而自己,依靠谁呢? 祖父靠不得,无父亲可靠,唯一能改变现状的,便只有丈夫。 所以,娘亲说的其实是对的!一个什么都有的丈夫,便能给予自己一切。 她低声交代小桃:“等会子,你问问拓跋家的儿郎在哪里……” 拓跋家? 嗯!拓跋家。 拓跋家是西北不能忽视的一个家族。 四爷和桐桐都知道,后来出现了一个西夏,本就是党项拓跋家的后人。西夏国祚近两百年,是与北宋并列的一个王朝。 皇室姓李,但这个李是李唐赐给的姓氏。 也就是在唐末,这一家平叛黄巢有功,被当时的大唐的朝廷封为夏国公,二次赐唐姓,并且给了五州之地做封地。 桐桐低声问四爷:“哪五州?”这个她真没记住。 四爷回她:“银州、夏州、绥州、宿州、静州,此五州。” 桐桐指了指脚下,“这银州原本也是拓跋家的地方?” 嗯! 桐桐嘴里啧啧有声,“这一家可了不得。” 是!这一家把识时务做到了极致!在五代十国那么些年了,中原王朝别管谁当家,他都俯首称臣,特别的乖顺。可后来了,被辽国册封西夏王,承认西夏的地位。北宋又干不过人家,打了一仗没打过,那就默认了人家占据了河套地区。 其实,从他们统辖唐末的定难军,紧跟着有五州之地开始,他们就已经算是一方藩镇了。 太祖杀藩镇杀了那么多,为什么独独没杀拓跋家呢?这有两个原因:其一,这家人太识时务了。我没能力跟你抗衡的时候,我绝对不招惹你!我听话!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可乖了。你杀我,没理由呀!其二,党项乃西北少数民族,在对少数民族的政策上,从很早的时候开始,那多是以宽宥为主。别说太祖受现代思想影响,就算是历史上的赵匡胤,对其的政策也是宽宥!造反了,投降了。投降了,又造反了。反反复复的!就像是诸葛亮的七擒孟获一样,从大局上看,这就是对的。 也就是说,太祖没杀拓跋家,而是打发了北翼公来了。然后拓跋家很识时务,要占银州是吧,好啊!你们占吧。 那北翼公能把这样的拓跋家怎么办? 面上得重用,但从来都不敢大意,就怕反噬。 四爷低声道:“想要撬动西北,得在拓跋家身上下工夫。” 桐桐‘嗯’了一声,表示了然。 两人说的全都是正事,但这么头挨着头低声细语,谁不往歪的想。 世子夫人跟老夫人说,“瞧着处的可好了,这喜事怕是近了。” 老夫人低声问:“雍王脾气好不好?” 好!特别好! 姚寿姑从那一对璧人身上收回视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又赶紧又帕子捂住了嘴:是的!林家成了银州的主人,却都忘了,这银州原本是拓跋家的。 拓跋家便是失了五州之地,但其子孙后代依旧上进。 娘亲收了拓跋家许多的礼,都是私下偷偷送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对吧?这事必是不能叫林家知道的事,却是利益相关的事。 姚寿姑一步一步往庄园里去,心里却越发的坚定了。 桐桐坐在老太太身边,很快就见了拓跋家的家主李仁福。 李仁福一副好忠厚的面相,给老太太见了礼,就退下了。 她才要问老太太这李仁福的事,青芽就过来了,附在耳边低声道:“郡主,有位娘子求了刘云刘将军,想私下里见见您。” 没说什么事? 青芽低声道:“没说什么,只递给我们一包青盐。” 青盐? 嗯! 林雨桐皱眉,西北有盐州产盐,产量极大!西夏国最主要的财政来源,便是青盐。 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朝廷专营,私下贩卖,那就叫走私。 西北有盐、有铁、有各种资源,这也是朝廷总是担心西北脱离掌控的另一个原因。 想了想,她还是起身了。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就先退了出去。 刘云她们被安置在一处偏院里,正堂是给桐桐更衣休息的地方。 此刻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拘谨的站在正堂,看见桐桐立马跪下了。 林雨桐没叫起,先从刘云要了那一包青盐看了看,而后皱眉。西北这个时期产的盐,品质其实比中原的盐要好。南边也有盐井,但最近这几年发大水发的厉害,对盐的品质有极大的影响。 林家没叫西北的盐流向中原之地,这其实保护的是朝廷的盐税。 林雨桐用手搓了搓盐粒,颗颗分明,干燥的很,颜色微微发青,用舌头舔了两粒尝了尝,几乎没有苦味,这是上等的青盐,比中原之地百姓家所用的盐要好上不少。 “起来吧!”她去正位坐了,看这妇人:“你是什么人?送此物过来,又要见我,为的什么?” 这妇人抬起头来,“郡主,小妇人姓何,原是绸缎商邓九云的妻室。我们夫妻原是江南人氏,一年之前来来西北贩卖绸缎。绸缎确实紧俏,才一到银州就被抢购一空。先夫不想空着车马回去,原本打算贩些香料回江南……当天晚上出去谈生意,说是谈的好了,在西北就算是能来去自如了,谁知好好的出去,醉酒而归,夜半竟是腹痛不止,不等客栈的掌柜请来大夫,我夫竟是亡故了。大夫说,是吃了不和的东西了……乃是中毒而亡。西北之地,何等之物相克能这般厉害,直接要了人的命。我本是要告官的,可紧跟着我们租住的院子便被人翻了个遍,当时官府说是糟了贼偷了。可……卖了丝绸的银钱没被偷走,这怎能是贼偷偷的呢?后来,我在亡夫出门所乘的马车夹缝里找到了这个……” 林雨桐拿着装着青盐的荷包晃了晃,“就这个。” 对,“一包盐而已,何以小心的藏起来。小妇人怀疑,先夫的死与这一包盐有关。这盐产自盐州,只在西北有。可,小妇人返回江南之后,却在江南的是世面上买到了这个……”说着,就又拿了一包东西递过去,“这是在扬州买的……” 青芽接过去看了,而后递给桐桐。 桐桐将盐拿出来做对比,确实是同一种盐。 “小妇人又重返银州,却轻易不敢告状了!听闻国公府设宴,从银州的酒肆里订菜,我才去一家馆子里做了厨娘,混进来的!女人去不了男客那边,只有诸位女将军瞧着和善,又能直接请来郡主,因此……才冒险一试。” 这意思是:有人走私了西北的盐,在江南大肆的售卖! 这可当真不是一件小事!若是朝廷里有人知道了,必是会弹劾西北的。 在这个紧要的关口,恰恰就出了这样的事…… 第1054章 天地情怀(72) 桐桐将两包盐都递给刘云,“拿好!将何夫人先带回去,好生安置。” 是! 这妇人起身,跟着刘云走了。 刘云给这妇人披了女卫的披风,这才带着人从角门出来。 可出来之后走了不足一里,猛的不知道从哪窜出一支箭来,直直的射在了这妇人的背后上。刘云眼看着这妇人在她面前被射死。 她蹭的小马戒备,环顾左右。四周空旷,百米之外便是别院的外墙。是别院里射来的箭吗? 才要过去,便见不远处一队人马近前了。这是谁? 跟着刘云的一个女卫低声道:“那是世孙。” 林崇文风尘仆仆,一到跟前便看到三个女卫站着,正围着一具尸体。他皱眉,“怎么回事?” 刘云还没说话呢,其他两个女卫是林家出去的,马上便回了话,“郡主吩咐押解此人回府安置,谁知道一出来便被人射杀了。” 林崇文看看摔倒的方向,而后看向别院的外墙,“从那里射出来的?” 推断该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宇文横直接跳下马,从那妇人的背上取了箭簇下来看,仔细的看了之后才递给世孙,“无任何标记。” 林崇文接了过来,而后吩咐宇文横:“后续你处理!” 是! 刘云没再说别的,只得紧随其后来禀报此事。 桐桐怎么也没想到,才一出去就被杀了! 她站起身来,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这妇人的言辞里,她回了江南一趟,而后又悄悄的来了,全程非常小心。 那么请问,谁能恰好盯着她? 若是真的担心她坏事,那她一个妇人,从西北到江南一路,怎么不见斩草除根。 便是她重返西北的事,被走私青盐的人知道了,那为何不选一个合适的机会,在外面杀了她。如此,干净利索,谁也不知道这妇人是谁,对吧? 那么现在就有两种可能:其一,走私青盐的人就在这庄园里,他的属下或是亲随知道这妇人丈夫的事,也认出了这妇人,且知道这妇人要生事。于是,当机立断的杀了她!其二,这妇人是被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呢,就是要把西北的盐往外卖的事闹到明面上。用完了,在林家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杀了。请问,大皇子等人若是不相信林家,会怎么想?朝廷若是知道这事会怎么想?是不是会觉得林家在杀人灭口。 朝廷里那些大人会咬死,说林家走私青盐积攒财富扩充实力,图谋不轨! 桐桐的手里转着刘云递过来的盐袋子,她现在要做决断,这两种可能究竟是选择相信前者还是后者?前者的话,可能性比较低!因为真要是前者,这杀人就是临时决定的,未免太草率。而这些客人里,也没谁是带着弓箭上门做客的!除非早有预谋,早有计划,那弓箭早就通过其他的途径藏进了别院。 所以,林雨桐笃定,这一局是有人在陷害林家!有人想借着朝廷的手来害林家! 她抬脚往出走,就碰见一个二十许岁的壮硕青年。 桐桐只愣了一下就试探着问:“大兄?” 林崇文打量了桐桐一眼,而后恍然:“桐桐?” 桐桐忙见礼,“听祖母说您今儿会回来,一直不得见……” 林崇文抬手将人扶起:“军务耽搁了一下时间。”说着就看向桐桐手里的东西,“青盐?” 桐桐递过去,“大兄,我怀疑这是有人想借刀杀人。要么,是看林家不顺眼,想借朝廷的手害林家……要么……” “要么,是有人不想林家和朝廷相和,非要挑起事端不可。”林崇文不等桐桐说完,就接了这么一句。而后轻笑,“或者,两者都有。这背后的手不是一只,各有各的目的。”他将这盐看了,而后道:“此事该禀报诸位皇子的,还是要禀报。别院我已经命人封锁起来了,每个客人和别院里的人都得盘问,落单之人需得重点排查。” 行吧!林雨桐看青芽:“去找卢七,请雍王来一趟。” 四爷来的很快,这才多大会子工夫,怎么就出了这个事了? 桐桐叫刘云带路,“去看看那刺客的藏身之处。” 是! 靠着外墙,想射出去,不是在树上,就是在墙上。肯定能找到痕迹。 沿着外墙一路走,桐桐不由的皱眉。挨着外墙的内侧,是种着许多花椒树的。花椒树长的密密麻麻,而今都已经发芽了,椒叶正是鲜嫩的时候。可以说,想翻墙进来不容易,想翻墙出去也不容易。 直到外墙的拐角处,此处有几颗李子树,树冠长的极大,也长的极高!而今满树粉白的花。桐桐站在树边,抬头往上看。 然后将裙摆拎起来,四爷把胳膊递给她叫她扶着,林崇文就看见雍王那么理所当然的叫桐桐去爬树。关键是,桐桐真的很利索的爬上去了,坐在树杈上朝外完。 “就是这里了!”在这个角度还能看见外面地上凌乱的脚印和一片血迹。从这里射箭,绝对能致人死命。 一箭射出,往下一闪,顺着树一个呼吸就下来了。这个地方不是园子的中心,几乎没人跑到这个地方来玩。所以,碰上人的概率不高! 别院出不去,理论上落单之人,是刺客的概率确实更高一些。 四爷把桐桐接下来,而后看地上的脚印,顺着脚印一直到别院里的溪水边上,脚印失去了踪迹。 而不远处杏林之中,正有一对一对青年男女被盘查。 三个人带着人过去,林崇文问宇文横:“如何?” 宇文横尴尬了一瞬,“都是成双成对的……” 林雨桐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划过,而后落在姚寿姑身上。姚寿姑面若红霞,身边正站着一个颇为英挺的青年。 她小声问林崇文,“大兄可知寿姑身边的青年是谁?” 寿姑? 林崇文抬眼看过去,“是李仁丹,党项人。” “李仁颜是他什么人?” “族兄!”林崇文说完就问:“你怀疑他?” 林雨桐才要搭话,便见一个青年走了过来,“世孙,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崇文笑道:“一点小事而已,你们玩吧。” 这人又朝四爷和林雨桐拱手,“原来雍王和郡主也在!姚长极有礼了。” 姚家人呀! 林雨桐就笑,“原来是姚家表兄!我们远来是客,表兄不来跟我们玩,怎的躲起来跑这里来了?” 姚长极哈哈就笑,“想邀请殿下们,又觉得冒昧。横竖我们这些人都是惯常一起玩的,便又聚在一处了。”说着就近前来,低声跟林崇文道:“是为了寿姑的婚事,姑母很着急。我母亲还打算说给宇文家表兄,我怕寿姑尴尬,便又邀请了几个人作陪。谁知道宇文家表兄来的这般迟,寿姑竟是先跟李仁丹这小子……” 林崇文抬头看寿姑,寿姑朝林崇文福了福身,就又低下了头。 林雨桐笑了一下,“那不打搅诸位了,玩吧。” 说完,拉了四爷,直接走了。 这不是姚寿姑要给谁打掩护,而是那么多人一起打掩护。 人走远了。 姚长极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样,没怀疑吧?” 孟九生冷笑一声,“必是有怀疑的!早听闻那位郡主在金銮殿上审过案,想来所传非虚。” 曹荣发缓步走过去,“怀疑了又如何?郡主的心在朝廷,可咱们的心在西北。西北战死的是咱们的手足,而今却要拱手让人,这却是万万不能够的。” 姚长极回头看寿姑,“多亏阿姐!” 姚寿姑摆手,“无事!为了西北,就是为了林家。林家未曾养郡主,可林家却养了我。郡主能不为林家想,我却不能不为林家想。”说着就福身:“诸位以后,但有差遣,只管言语。我虽在内宅,但若是能帮上忙,必是会全力以赴的。” 这几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孟九生哈哈就笑,“都说姚家阿姐与郡主品格肖似,而今一比,果然如此。您与郡主各为其主,各护其亲,都是了不起的女儿家。”“正是如此!姚家阿姐此番人品,竟是今儿才知。可见谣言信不得,多少人被流言所误……”曹荣发说着就给李仁丹使眼色:夸呀!赶紧夸呀!小女郎就得夸,夸的她迷糊了,她的嘴自然就紧了。 李仁丹了然,便伸手扶起了寿姑,“姚家娘子,在下送你回去吧。起风了,有些凉!” 寿姑眼睑颤了颤,朝众人福了福身,便温顺的跟着李仁丹离去了。 等人走远了,孟九生才看姚长极,“这事……能成吗?” 怎么不成? 姚长极冷哼一声:“某些人走私青盐,这是事实!朝廷迟早会知道的!而今,只是闹出来叫朝廷提前知道而已!只要这事闹出来了,京城必是已经沸反盈天了。自是有人去散布消息,去弹劾林家,满朝上下质疑林家……便是皇上肯信国公爷,可也得世子愿意相信那位圣上!放心吧,世子爷终归是为西北的将来考量的多些。” “可要是世子也坚持查清此事呢?” 姚长极就道:“那不过是查到我们身上罢了!姚家、左帅、右帅、曹家、还有拓跋家……我们都是参与者,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真要用咱们的脑袋去给朝廷一个交代……世子爷也得考量考量,真要这么干了,西北的人心还存几分?!” 孟九生跟着轻笑一声:“而今西北之事,不是朝廷说想怎样就怎样,也不是国公府说想怎样就怎样!这得问问大家的意思!只有咱们这些人拧成一股绳,才能左右西北的将来!只要拧成一股绳,世子便别无选择。他只能跟咱们站在一处,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如此,西北才真的能成一国,才能有自己的国!” 而咱们,就都是开国功臣! 第1055章 天地情怀(73) 京城。 皇宫。 文昭帝翻看一份奏折,他皱眉扔到一边了。再翻看一份奏折,还是如此的内容,他皱眉再给扔到一边了。 皇后端着绿豆汤过来,递过去,“去火的!” 文昭帝将折子一推,狠狠的闭上眼睛。 皇后将汤碗塞到他手里,他才接了。 “怎么了?”皇后一边问了,一边抬手拿了折子,将折子大致都扫了一遍,就叹气,“怪不得两位国公都说朝廷该想着怎么收回西北和西南了。西北是如此,西南只比西北更加凶险。” 文昭帝心里堵得慌,“满朝文武对着西北使劲,这就是笃定朕忌惮西北,容不下西北。一如西北那边的局势,好似笃定林家会反。满朝上下,都在为朕尽忠;西北上下,都觉得对林家有义。这就是上位之难了!” 皇后问说,“那现在怎么办?” 留中不发!摸摸里面的深浅。可他留中不发了,朝中此声音却不绝。 这个站出来说:“陛下,两江所奏报青盐之事,臣以为当严查!青盐产自西北,朝廷并未准发西北盐引,何以江南之地,青盐随处可见?此青盐从何而来,私下售卖多久了,积攒了财富几何?用在何处?臣以为此等大事,朝廷当从速从急查证。” “臣附议!西北之事,当慎之又慎!盐税占朝廷税收比重两成,此不仅事关西北,更事关朝廷赋税,怎可等闲视之?” “臣以为,还当暗查辽东之盐!若是青盐已然卖往江南,那么敢问辽东所用盐,可为青盐?若是连辽东都用青盐,那么敢问西北……” 好了!越说越不像话了! “圣上!” 哗啦啦跪了一片,“臣等无挑拨之心,实是为大陈的江山社稷呀!”文昭帝想摸深浅,可往朝上一坐,便知道这深浅摸不得!他开口便道:“江南之事确实得查!为何呢?不是尔等以为的,西北将青盐卖到江南。恰恰相反,是江南之地出了匪盗。将朕从西北秘密调往西南的青盐给打劫了!” 啊? “此事朕原以为是匪盗所为,只等着江南官员上奏,想看看他们对此是如何说的。可谁知道左等右等不到,又恰逢去年冬汛,今春又数地春汛……受灾必有灾民。朝廷若此时发兵剿匪,朕有顾虑,怕各地官员为了功劳,杀良冒功。因此,朕不曾言语,只叫人秘密查看。且已经派人再调青盐,尽数运往西南。” 这话一出,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了。 一时不知道圣上所说是真还是假! 还有,为何要秘密为西南运盐呀? 没道理,对吧? 韩宗道说,“如何没道理?西南与西北不同,与平原之地亦不同。西南多山民,部族聚山而居,多数人一生不出山。敢问,这些人如何治理?他们只知部族而不知朝廷,那这便不能算是大陈之域。西南要做的便是与山民交易!可与山民交易,能用交趾所出之盐吗?用是可用的,可价钱几何呢?那些盐井多是掌握在交趾勋贵手中,这一点又是与西北不同之处。更何况,若是用了当地的盐高价转到山民手中,那他们之间便可直接交易,还有朝廷什么事?西南多山,多药,多山货,用东北之盐,跟山民换草药,换菌菇,换各色腊肉……此不是大事?西北之事,西南之事,折子直发圣上,难道圣上要事事跟诸位禀报?”文昭帝这才在上面接话道:“我看这事确实得深查,盗匪不见奏报,青盐遍地了,倒是满朝上下同声同气言西北之过!何也?是何人以何目的在此时发难?御史台——失职了!”说完,袖子一甩,直接退朝了。 所以呢?西北无事!西南无事!是有人想在朝中生事? 感觉圣上像是在倒打一耙! 就是在倒打一耙!只有倒打一耙了,才能给西北争取更多的时间来处理此事!不能叫朝堂上尽皆质疑之声的事传出去。 文昭帝叫了六皇子,“你跟御史下江南!” 六皇子秒懂:“您放心,儿子不着急。”拖也得拖住了!自己此去不是去办案的,是去捣乱的!搅和的这个事一时之间查不清楚,那自己的事就算是办成了。 文昭帝看自家这不靠谱的小六,“如此,回来之后御史怕是要弹劾你。” “儿未曾出去拼命,难道还受不得这些许委屈吗?”六皇子起身,行了一礼之后便道:“儿得马上准备出发了,去跟母后和母妃辞别。” 去吧!这事是急着走,缓着办。 可在西北,面对当下的事,态度得刚好相反。 得叫人瞧着不疾不徐,但事却真得赶紧办了,一丝一毫都拖延不得。 因此,宴依旧是好宴,桐桐坐在老太太身边笑语嫣嫣的跟女眷们说话。 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几个人正跟左右帅和姚平海说话。见四爷去而复返,便问道:“可是郡主又淘气了?” 四爷就笑,“想过来给几位长辈请安,我说今儿见也说不了几句话,不如改天登门拜访,这才罢了。”说着就朝几个人笑,“郡主托我给长辈们道一声恼,是晚辈们失礼了。” 不敢不敢! 四爷就摆手,“当的起的!”说着就看向左帅马昌宗,“听皇伯父提起过左帅,皇伯父说,博州一战,您率三千骑兵,全歼对方一万五千之众,身中七箭死战不退。彼时,皇伯父才十二岁。皇伯父说,左帅当的起天下第一猛将之称。” 马昌宗心里复杂,叹了一声,“那时候,身上的箭还是太祖亲手给拔的,也是太祖亲手给上的药!养伤的时候,太祖每日必来看!国公更是守在身侧,半月未曾跟末将分开……”说着,不免有几分动情,“老了,不能提当年了。” “您不能提,可后辈更该记住,而今这大陈的天下,是谁流的血,谁拼的命。当日太祖定下的规矩,有职无勋,无职必有勋……那功劳簿上,隔三五页必见左帅之名。这是须得叫后世子孙牢记的!” 这话说的呀,马昌宗心里老不得劲了!而今,其实最怕提的便是当年。 见马昌宗无言,四爷又一脸感慨的提起了右帅,“贵太后在世的时候,每逢五月,必是要亲手包粽子的,太祖最喜红枣糯米的。每说起此事,贵太后都说,也不知道何时老国公能回京,回京不知道会不会带右帅!她说起兵那一年,右帅才十九……那是打了第一场胜仗的时候,也恰逢五月节。您一个人斩敌首级一十八个!回来拎着首级换功劳,只言说别的不要,就要贵太后亲手做的粽子。果然,十八个首级,换了八九粽子,一口气便吃完了。也因此,从那个时候起,每到五月节,太祖都叮嘱贵太后,要记得做红枣糯米粽子,且桌上的盆里一定得放十八个。这个习惯一直到大陈立国,到太祖君临天下都不曾变。而今宫里每年也都包粽子,且只有红枣粽子。每年吃到红枣粽子,必是会谈及右帅,谈及右帅一战斩十八将……从今往后,只要有大陈一日,宫里的五月节必包红枣粽子,桌上必摆十八个,太祖牌位前也必祭奠十八个!桌上的粽子,是摆给您的。太祖和皇伯父都盼着,许是赶上哪个五月节您就恰好在京城呢。粽子摆了二十余年了,一直也没盼到……这次来西北,临走之前,皇后还特意叮嘱郡主,郡主才还提起,说今年一定赶得上。她得亲手给您包粽子,还是红枣糯米的,还盼着您能吃十八个,可好?” 莫说了!莫说了!孟九州当时便老泪纵横。 这些过往再次拿出来,心底有一块地方酸胀的厉害。 说起姚家,四爷就说,“皇伯父当日起兵,多亏如姚家这般的豪强之家帮衬,是姚家开了家里的粮仓,才叫太祖所率之部有了一顿饱饭吃……” 这些过往姚平海作为小辈是不知道的!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他的母亲是后来娶的,也不是当日的亲历者。只姑姑活着,是当年的见证者。 可老太太能怎么说呢?国公爷再清楚不过了!那不过是兵临场下了,姚家自知干不过,于是开了粮仓尤不放心,非要将女儿嫁给自己。那时候是尽可能的拉拢能拉拢到的任何一方势力!姚家这般诚意,自然就接纳了。 况且,姚家女儿据说是个性情极好的人,这便娶了回来。夫妻一过也都这么多年了。 而今,雍王这是生生的在给姚家脸上贴金呀! 他就抬眼看了大孙子一眼,大孙子微微颔首,老国公也就不问了。 皇家这些孩子呀,当真是了得。尤其是这个雍王,回来说这番话必是不会无缘无故的。一个如此冷面之人,怎能把话说的如此之软,如此之动人呢? 便是说起了拓跋家,他也是一脸感慨,夸拓跋家乃是‘忠贞之家’,“拓跋家这一脉,该是能追朔到唐初。隋书上记载,说是党项羌者,三苗之后也。唐时,你们部族与吐谷浑联合,以敌吐蕃。后在唐高宗之时,吐谷浑被吐蕃灭,党项羌便向中原王朝求援,是唐王朝划了松洲之地安置你们的部族。后来,你部族也屡屡被大唐重用,更被赐予国姓!而今,拓跋氏依旧以李为姓,可见其重情重义。皇伯父说,君需得有义,臣自有忠以报之!心怀忠义之辈,用着放心。” 李仁颜一脸的老实,这会子起身噗通往下一跪,对着京城的方向就叩首,“臣惭愧……臣惶恐……” 二皇子起身将人扶了,“瞧,说说闲话罢了,雍王不过是见到将军有感而发,怎生还行此大礼?” 于是,李仁颜坐下了,可下面的凳子好像有点咬屁股。 林克勤就斜眼看林克用:看清楚了吗?雍王就是这样的人!嘴上说的如此动听,情真意切,可我猜,他那心里不定谋划着怎么动刀子呢! 第1056章 天地情怀(74) 林克用一句话都没说! 他此次出门,是为了炫孩子的!任何决定他都不做,这些孩子们都是些什么人,别急着下结论。 假也罢,真也罢,有时候不在于说的人,而在于听的人。 心存戒备,自然怎么听都觉得这是假的。 可全心信任之人,听来却全是赤诚。 虽然别院被围了,很多人被盘问了,但是宴席照旧,皇子王爷们并无多少异色。 在宴席结束之前,谁都没觉得怎么着了。 可宴席之后呢? 宴席之后,就都传开了。只说是园子里闹了刺客,好似有一个女卫被人射杀了,别院里有人行刺。 后来又说,被射杀的不是女卫,而是一个找郡主告状的女人。 真的吗? 真的呀! 没看见从别院出来的路上那么些血迹,这就是有人借机趴在别院的墙上杀人了。 这个问说:“这要是真的……那郡主能跟咱们在那里笑语嫣嫣的说话?” 是啊!还不得当时就闹起来。 那个说:“没听说吗?雍王细数各位将军的功劳,左右帅都被说哭了。” 真的假的? 真的!要是不真,你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这一个消息接着一个消息的,孟井生把伺候的都打发了,亲自伺候祖父,“雍王说什么了……您怎么还哭了?” 孟九州至今还带着些怅然:“雍王提起当年的事……”他朝孙儿摆摆手,“你出去吧……去吧!” 显然是不想叫打搅。 那么雍王能说了什么呢?只能说是雍王以情动人了。 为何要以情动人呢?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皇室知道厉害,知道怕了,知道咱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了。 他立马叫了亲随,小声吩咐,“告诉姚长极,叫他跟他堂姐好好交代,看看从内宅能打听出点什么不能。” 打听什么? 什么都行!有用没用,先打听来再说。 是! 而此时四爷和桐桐在哪呢?在林家的演武场。 韩嗣源席地而坐,问桐桐:“确实是各家后辈?” 是!“不过走私青盐的事,不是小辈能安排的。但他们确实是知情者!这些小子们不肯消停,想要掰掰腕子!” 大皇子拿着一把刀翻来复去的看着,而后问四爷:“四郎,你今儿跟那几位老将军可是把软话说尽了。心里是否有什么打算,只管说便是。” 四爷在摆弄武器架上的武器,这才道:“西北上下,都自诩功臣。想架着国公爷和世子,裹挟着他们听从下面的意思。国公爷和世子尚且不好硬来,更遑论是我们。他们这是势必要挑起朝廷和西北之间的矛盾,最好是势如水火,彼此不容。” 可什么嫌隙能叫两边水火不容? 几个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林克用远远的瞧见了,就避开了。他倒是要看看,接下来这戏,他们打算怎么唱。 是!都打算看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接下来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旧。 先是大皇子提议,说是该去祭奠西北战死的将士了!这不是眼看就清明了吗?清明时节,该去办一次大祭祀,要分外隆重才成。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 国公府立马抽调人手准备祭祀礼。 接下来,二皇子说,想去周边的几个城去看看,看看各地的情况。 这个也是应有之意,想去是吧?去吧!林克用带着几个皇子去了,但是桐桐和郑元娘刘四娘却留下了。 女郎君们陆续来家里做客,或是骑马,或是蹴鞠,或是打马球,玩的那叫不亦乐乎。 姚寿姑得了堂弟的话,熬了两天,给桐桐做了一双便鞋,而后借着人多的时候送给桐桐,“我也不能陪郡主玩,只这针线手艺尚可。若是郡主不嫌弃,就请收下。” 张玉露忙道:“姐姐的针线手艺是极好的!我就喜欢穿姐姐做的鞋子,最是舒服不过了。” 桐桐笑着接了,拿在手里翻来复去的看,“配色果然极好!正愁说清明祭祀之日这素服该怎么配色呢,竟是不记得请表姐。这么着,得闲了你去我屋里,咱们商量着看。” 寿姑忙应了,“能为郡主尽心,求之不得呢。” 于是,可积极了,晚半晌的时候就过去了。 郑元娘和刘四娘也正在呢,两人一个在写字,一个在翻书,都在榻上坐着呢。桐桐在翻检那些料子,而后寿姑来了。 桐桐叫她坐,就拿料子给她瞧,“四月该是热了起来,得穿轻薄一些。这料子素是素,就是太板正了一些……” 寿姑忙道:“郡主说的是,很该选一些轻柔的料子方好。” 郑元娘放下笔,“那一匹月牙白的,拿来给姚家娘子瞧瞧。” 青芽果然拿了一匹来,寿姑连连点头,“这个料子好。” 桐桐就道,“这个料子……骑马怕是不合适。” “祭祀当日,不骑马也使得。” 桐桐摇头:“宫里素来节俭,万万没有一身衣裳只穿一次的。在近处坐马车,可要是走的远了,怕是不合适!” 寿姑就问:“郡主要远行?” 正是!“近处的城池瞧完了,该不该去看看边塞城池?该不该去看看驻守在那里的将士。”说着就跟郑元娘和刘四娘说起了边城的事,“去年,也就是这个时间,我们往辽东去,路过堂兄所驻守的驻地,那个条件之苦,在银州是感受不到的。大陈的防线这般长,要是挨着防线走一圈下来,往后数个月都得在路上。因此,这所选衣物,就得慎重。既不能浪费,又得舒服,可不就得动些心思。” 刘四娘也把书放下来,“郡主说的这些我可得记下来。”说着就又叹气,“皇家也是殊为不易。” 桐桐打趣道:“待嫁女郎,是得处处留心。” 刘四娘脸一红,“本来就是如此!”说着还跟郑元娘说,“郑家姐姐更该多问问大殿下之前的事。” 桐桐坐在喝茶,就道:“别瞧着大皇兄文质彬彬,可其实也是上马能御敌的!不说别的,就只说去年在去辽国的路上,我们被刺杀……” 姚寿姑立马竖起耳朵,听桐桐讲当时堪称是惊险的过程,“……谁能想到,竟是当年的余孽行刺杀之举。” 郑元娘皱眉,“石家后人只怕非石重英一人,之后为何没剿灭,留着这样的余孽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咬一口,那可怎么办?” 桐桐一脸的无奈,“草原大了去了,今儿在这里,明儿又跟着水草走了,去哪找去?化作马匪,无处不可去,去哪剿灭呢?不过,他们多是在辽国……难道还能跑到西北?有祖父和伯父,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追到林家的地盘要咱们的命。” 那倒也是! 桐桐说完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选料子的事,比对了好些,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给定下来。 一定下来姚寿姑就起身告辞了,“该到吃药的时辰,怕耽搁了。” 桐桐连忙道:“瞧,耽搁表姐的时间了。” 没有没有!只是身子是不好,一到这个点就困。 “那要好好的保养。”说了很多话,又把从京城带来的血燕给了二两,才放人离开了。 人一走,桐桐就看刘云。 刘云心领神会,直接出去了。女卫五百人,大部分出身林家。盯个人而已,难道还盯不住? 寿姑一回去,心就砰砰砰的跳。 刺杀!他们遇到过刺杀!竟是遇到过刺杀。 那要是……要是现在再被刺杀,他们会怀疑谁?当然是那些余孽!当然是那些流窜来的马匪! 寿姑的手开始抖了,接了药碗的时候几乎把汤药撒出去。 桃子给吓的,“娘子,您这是……冷吗?是又发热了?” 寿姑摆摆手,“不是!你出去。” 娘子? 出去! 桃子慢慢的退出去了,隔着帘子往里看。先是看到娘子好似浑身都在抖,既不是寒冷,也不是害怕,那脸上的表情像是亢奋,像是快意。就见她端起碗直接将药给喝了,然后在屋里不停的徘徊,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楚,那念叨的是什么。 寿姑站住脚,对着烛火低声念叨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 对!既生瑜,何生亮? 各为其主罢了!这世上杀人的人多了,哪个名将不杀人。可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 她抬手看看自己的手,想当年,太祖也是如堂弟他们那般年纪,可是那又如何呢?不一样成就了大事。贵太后为何受人尊崇,那是因为这起事的时候,她便是参与者之一。 那么,谁说只有他们能成为传奇呢?事若成,难道我不是传奇? 寿姑坐下,而后铺开纸,都准备都提笔写了,这才反应过来,若是这信叫别人瞧了可怎么办? 她立马放下笔,觉得自己果然是思虑很周全。 一时又觉得,外面的世界原来可以那么精彩。之前只局限在内宅,真是太蠢了。 她起身叫了桃子,“你出府回姚家一趟……” 于是,桃子出府了,直奔姚家。 桐桐才吃了晚膳,就听到这个消息。 她起身在屋里转了转,“盯着姚寿姑,看她明儿何时出门,出门见的是谁。” 是! 第二天姚寿姑在自己的屋里吃了早膳,就出门了。只叫人给老太太留下话,说是要去寺里礼佛。 老太太也不甚在意,只带着桐桐去菜园子,“走!去看祖母种的菜。” 桐桐应着好,只陪着老太太去了。 她不用管,自有人跟着姚寿姑。 姚寿姑去了甘露寺。 甘露寺的正殿里,她虔诚的拜了菩萨之后,姚长极来了,“堂姐。” 姚寿姑轻轻点头,跪在蒲团上没动地方,“你来了?” 姚长极跟着跪下,面对菩萨,问说,“姐姐叫婢女捎话,说是有要紧的事,敢问是何事?” 寿姑左右看看,低声问:“这里说话……合适吗?” 姚长极笃定的道:“这里最安全了,姐姐只管说便是。” 寿姑便起身,仰头对着菩萨:“西北是林家的西北,这话我觉得对!但是国公爷心在朝廷,世子仁孝,必不肯办下违逆之事!因而,有些决定,需得咱们帮着下。有一种选择,叫做无可选择!” 姚长极耐着性子,“我们姐弟之间,不妨将话往明白的说。” 寿姑低声道:“郡主说,他们去年往北辽去,有石姓余孽化作马匪曾刺杀于他们,且险些得手。” 这事隐隐有所耳闻,但这又怎么了呢? 寿姑看姚长极,“……没什么,我就是担心……担心那马匪不定什么时候就混进了西北了呢!如今不同以往了,西北的口袋扎的也不那么牢靠了!听我娘说,辽国与大陈互市,百姓们在一处做买卖,也总有辽国的汉人回来祭祖……你说,这马匪要真是伪装起来,混到银州来,刺杀了皇子和郡主,这可如何是好?” 姚长极愕然,这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杀人? 还假借马匪的名义去杀人? 怎么会有这般大胆的想法呢? 他的心跟着噗通噗通的跳,胆敢朝皇子和郡主下杀手,这要是万一被林家知道了,咱们一个个的得被千刀万剐的。 他没应这个话,他一时都有些惊讶,自家这个堂姐怎么会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呢? 佛堂里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是啊!马匪……猖狂呢。姐姐先回吧,我知道了!” 寿姑看向姚长极,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一步有多重要。 她低声道:“你要跟拓跋家的郎君商议商议,可懂?” 还是……没太懂! 寿姑笑了一下,“你去商议,他自然是懂的。”说完,直接走了。 姚长极等人走了,他才起身,而后慢慢的走了出去。而后问亲随,“你都听见了?” 是! “那你说咱家这位大娘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亲随吭哧了半晌,才低声道:“这意思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姚长极愕然:是说等朝廷和林家翻脸之后,扶持拓跋家夺西北? 是这个意思吗? 应该是的……吧? 姚长极一脸的一言难尽,前面的主意又狠又毒,后面的主意又笨又蠢。 我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干了这件事了,然后呢? 然后就为了扶持拓跋家?有病吧! 他嗤笑一声,“以后……这位大娘子的消息,听听就罢了!她的主意用不得。” 自己是想促使林家和朝廷翻脸,进而不得不自立,却从没想过取林家而代之! 但这消息一说给曹荣发,曹荣发嘴上应和了姚长极,可转脸,他却去见了一个人,“……我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对面的人在榻上坐着呢,起身的时候比正常人慢,细看他走路,脚尖点地,竟是个瘸子。 曹荣发道:“大伯,您看呢?”瘸子从这边的榻上起身,坐在那边的榻上。他的腿坏了,不能打弯,自然也就无法跽坐。 这会子他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道:“这事……得叫蠢人去做!你不能沾手。” 曹荣发道:“可他们再怎么闹,却都不敢起杀人之心。” “不敢杀人?能成什么事?”瘸子悠悠一叹,“他们不敢杀人,不外乎是怕追根究底查到他们身上。可雇凶杀人,查到他本人的可能却小之又小。” 雇凶杀人? “雇谁?” “胡人!”瘸子低声道:“吐蕃人,回鹘人、龟兹人……哪里人都行!这些人杀谁都不奇怪。说他们想要怀念故国也好,说他们只忠于大唐也行!给足够的金钱,他们会杀人的。对胡人的律法更宽松,不牵连妻儿老小,也不担心子孙后代是否为官……胡人的商队能一直沿着朝西的路将货物送那么远……他们又岂是易与之辈?他们四处飘零,四海为家,又怎么去查他们的来处呢?” 曹荣发想了想,“侄儿知道了,这就去办。” “曹荣发?”林雨桐在纸上写下这么一个名字,“姚长极见了曹荣发!” 是! “紧跟着曹荣发便回府了?” 是! “中间间隔了半个时辰,就又出来了,直奔甘露寺。” 是! 桐桐抬手叫刘云先下去了,郑元娘这才道:“曹家便是曹五爷的曹家!当年,曹老将军战死,国公爷才把老将军的幼子接到府中认作义子加以抚养……除了曹五爷,曹家还有三女二子,三位姑奶奶据说都嫁到了关中,虽不是大户,但关中到底是安稳。曹家还剩一位大爷和一位二爷。只可惜,曹大爷因战负伤,腿瘸了。曹二爷后来也战死了。曹大爷一生未娶,只抚养曹二爷的几个子女。曹荣发就是曹家二爷嫡长子。”桐桐点头,问说,“那曹大爷而今担任何职务?” 郑元娘愣了一下,“这个……我还真不知晓。只是大家都在传曹大爷有情有义,一生不娶只为了抚养侄儿侄女,着实叫人钦佩……但到底是做什么差事的,倒是不曾听说。” 刘四娘倒是知道,“我跟曹娥闲聊的时候听她提了一句,说是他伯父喜欢金石,每日里躲在府里不出门……听那意思,不像是有差事!” 桐桐看了青芽一眼,青芽默默的退出去,去打听去了。 刘四娘还纳闷:“这事这般紧要?” 桐桐还没言语,郑元娘倒是明白过来了,“连李大魁那般缺了一条腿的,都有地方安置。像是军备所,也是需要管事的。况且,只是瘸腿而已。不管是军中还是民政,都需要人手!之前见到的西北官员,有独臂的,有跛脚的,并不妨碍为官。曹家这般的情况,只是跛脚,为何不出来当差?” 是啊!这就是问题。 青芽去找了林宽,问了就回来了,“曹家大爷确实不曾当差。” 桐桐皱眉,此事有大古怪。是什么原因不当差的,可别说不想当差,一个大男人,整天缩在宅子里,这事怎么想都不对。 除非不是他不想当差,而是不能当差。 不能当差,身体不是原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第二天林雨桐跟陶美芝一块投壶的时候,闲聊的就说起来了,“曹娥说他大伯是金石大家,想来该是会雕刻的。我还想着,此次大祭,能不能刻碑记之。说起来,曹家也不是外人。但就是没见过刻出来的成品!好似府里也没有曹家大伯的大作呀!你可见过?只要大差不差,这都行!好叫大皇子打发人去请他。” “快别!” 陶美芝靠在一边,缓了缓,这才道:“可别去请,这里面的事郡主怕是不知道。” 还有内情?桐桐就笑,“曹家、陶家、张家,异姓骨肉一般,怎么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事?我爹爹也真是,家里的事也跟我说的不详不尽的。” 陶美芝摆手“怕是二伯也不能知道。”她拉了桐桐去一边,离伺候的人远远的,这才道:“这事只家里的大人知道!我也是偷听我爹我娘说话,这才知道一点。当年呀,在跟突厥对阵的时候,曹家大伯扛不住,直接降了!本是曹家大伯和二伯合力围剿的,他那边一个扛不住,可坑苦了曹家二伯,突厥全力扑过来,结果……曹家二伯战死了!是世子伯父带着五伯救援的……结果,惜命的被救回来的,拼死厮杀的却战死了。这之后,再不许提曹家大伯的事。他不成亲就不成亲,抚养侄子侄女,那是他欠曹家二伯的。” 这就相当于有政治污点,所以被弃用了。 自己之前猜测,觉得:他是不是当年被俘过? 或者说:他当年是不是投降过? 力有不敌被俘,这不是他的过错,只要活着便好。 可若是畏战投降过,那便是有黑历史的!没给把脸皮揭下来,那一定是看在曹家老将军的面子上。 这么一个人,龟缩在方寸之地,他做出什么选择,好似都不奇怪。 桐桐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而刘云那边也传来消息:“曹荣发最近,常去胡人开的酒肆和风月之地,好似流连于胡女。” 胡人?胡女? 桐桐放下笔,笑了一声:“放出消息,就说我于后天一早,出银州西门,去接大皇子二皇子以及雍王……” 刘云犹豫了一瞬,则低声问:“这事……是否要告知府中长辈?” 桐桐摇头:“你不懂!此事不管是祖父还是伯父,或者是父亲……不管是谁来做决定和选择,做什么决定和选择,都是错的!有人觉得能左右局势,那就叫他左右!有人觉得他们无所不能,那就叫他们发挥。对手这种东西,你不把他压死了,压服了,打怕了,他是不会知道‘服’字怎么写的!” 不就是桀骜吗?不就是不服吗? 姑奶奶亲手教你怎么写‘服’! 第1057章 天地情怀(75) 这天早上,早早的就准备出门,打算去接人。 郑元娘和刘四娘必是要跟随的,想跟就跟着吧。 青芽低声问:“若是有什么变故,带上这两位娘子会不会不方便。” 桐桐笑道:“三五个人就想刺杀呀?他们又不蠢!” 青芽就不解了,“那您为甚还……”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只管准备吧!今儿一定无碍!” 是! 要出门了,陶美芝先跑过来了,“郡主,我跟你一道儿去吧。” 为什么呢? 陶美芝抱着桐桐的胳膊,嘿嘿的笑,低声问道:“那个卢七你不要了吧?你要是不要,我就捡了。” 桐桐:“……”不是,“卢七是吏,这点你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我不在乎。” 那行吧!你高兴就好。她这是想跟着去接卢七。 四个人坐了马车,周围跟着一队女卫。就这么朝西门而去! 胡饼摊子上的老板将胡饼甩进烤炉里,掀了门帘就进去了,跟一个十二三的小子道:“赶紧出城……这差事做不得!郡主出门带着数百女卫……快去!”是! 这小子拎着篮子,走小巷子抄近路,直奔西门。 桐桐坐在马车上,撩车车帘子,出了城之后。她先后碰到五个胡人,一个牵着毛驴慢悠悠的进城大胡子壮汉,有两个赶车的年轻小伙子,他们视线多在桐桐的脸上看了几眼又避开了,之后有一对像是父子的胡人,小的搀扶着老的,不紧不慢的走着。 青芽坐在车辕上收回视线,这五个人都有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腰上挂着的腰刀,样子大同小异。很容易能判断出,他们本属于一族的。 一族的,后面这父子却没有坐前面那辆空车,岂不奇怪? 那么就是郡主想对了,果然是有人对她起了杀心。 只不过知道人少不能得手罢了。 出来顺利的接到了几位皇子,各人带的亲随亲卫加起来,小一千人的护卫,三五个刺客想近身?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路边的茶楼里,二楼临窗的位置,有个清瘦的中年人朝下看着,而后转过身来,“随身带这么多人?” 曹荣发一脸的羞愧,“是侄儿没打听清楚。” 曹大爷摇摇头,“不是……是他们足够谨慎!你看,之前还骑马招摇过市,而今,都在马车里,皇室的马车是特质的,别说一般的弓箭了,便是一般的军中强NU也射不穿。” 啊?那岂不是不成? 曹大爷摇头,“暗杀不行,那就想法子用明的。”什么是明的办法? “青黄不接的时节,总也有人不安分想要闹一闹的……今年平叛,你带着你们那一帮兄弟出征吧!年轻人该历练历练。若是响应者多了,可以试着邀请一下几位皇子嘛!来了西北,光祭奠亡魂有什么用?不身先士卒,怎能服众!平叛之时,两军交战……”这便是机会! 曹荣发应了一声,“儿这就去准备。”可到底哪里会起叛乱呢?这说的准吗? 这不用你管了,过了清明自有消息,你只管去安排便是了。是! 曹荣发才要出门,曹大爷又给叫住了,“之前你说姚家的大娘子……出的杀人的主意!姚长极不敢做?” 是! “这个姚家大娘子,挺有意思的。”曹大爷敲着手里的杯子,“这么着……你不时的放几个消息给她,别小看小女郎,她们的心思……毒着呢。” 懂了! 于是,桐桐接了人回来之后,姚寿姑也收到了消息。 有人雇佣胡人意图刺杀郡主?姚寿姑问小桃:“你听谁说的?” 不知道,只是出门的时候隔着花墙听人说了一句而已。 姚寿姑骂了一句‘蠢货’! 什么? 没什么!刺杀这主意臭极了,还不如叫‘马匪’截杀呢? 也不想想,郡主出门是带女卫的。 若是带女卫,三五个人的刺杀能成事才怪!怕是连郡主的身也近不了吧! 要么,在合适的地方安排足够的人;要么,就得想法子叫皇子郡主这些人落单。 叫他们落单?这几乎不可能!他们日常出门,必是会带护卫的。便是郡主,出门带的人不会少于五十人。这是贵太后留下的话,当初给了郡主那么些人,就是叫郡主走哪带哪儿的。 所以,除非有多于五十人的好手,才能一击必中。 可五六十个人那得是一大群人呀!一大群人在银州附近,必是会注意的。而且,他们也找不到那么多人来行刺。 真要是找三五个去刺杀,人没刺杀成,反而打草惊蛇了,这可怎么办? 不行!不能这么干看着,她立马道:“叫人备车,得出府一趟。” 又出府?桃子低声道:“这老进进出出的,也太频繁了。” “只说给郡主做衣裳,想去首饰铺子订做一些在衣服上点缀的玉片,须得师傅现打磨才成!” 桃子不知道娘子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去了。 等上了马车了,桃子才道:“马房的都问呢,说是娘子如今爱出门了。” 姚寿姑紧张的厉害,也知道这么着会露马脚的!怎么办,“去拓跋家。” 啊? 小桃看主子,“去拓跋家?” 嗯! 小桃一下子就笑了,“原来娘子是想去见拓跋家的郎君呀?” 是啊!小女郎想见心仪的郎君,一天跑出来八趟也不奇怪。 到了拓跋街,她叫小桃下去,“问问李仁丹郎君家在哪里?” 李仁丹? 好的! 李仁丹只是族长李仁颜的族弟!只能以族内关系来论,这说明什么?说明李仁丹跟李仁颜的关系该是在五服之外了。 小桃得了路边卖羊肉的指点,找到了一处门脸很小的人家。 她拍了门,里面有人应声,李仁丹从里面出来,见了小桃愣了愣,忙拱手:“是小娘子呀?敢问有何事?” 小桃多少有些失望,这个郎君家好似寒酸了一些。 但想想也对,找个寒门出身的,家里提拔起来才会多让着娘子几分。她马上又热情了起来,朝巷子口指了指,“我家娘子在马车上,想请郎君一叙!” 李仁丹有些愕然,但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往出走:“麻烦小娘子带路。” 小桃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有些欲言又止。 李仁丹就解释道:“一则,这里住的都是族人;二则,实在是一贫如洗,没什么可丢的。” 小桃明白,这是叫自己讲这些话回去之后告知娘子吧。 事实上,这位郎君也没瞒着。他身上的衣裳还是去别院那天穿的,这应该是当差的时候穿的差服。每个季节都发两身的那种衣裳。 到了马车跟前,姚寿姑喊了李仁丹:“上车呀!去城外踏青去。” 李仁丹愣了一下还是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他才要说话,姚寿姑‘嘘’了一声。 行吧!先不言语。跟一个陌生又出身好,背景好的小女娘,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出城,马车就停下来了。李仁丹先下了马车,这才站在车边扶着寿姑下来了。将车夫和小桃留在原地,两人沿着河堤一路朝远了走。 河岸上杨柳依依,抬眼望去,各色野花盛开。 姚寿姑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英俊的少年,她笑道:“我知道郎君素有大志。” 李仁丹默认了,跟那些公子哥交往,为的不就是容易被人提携吗?若不是如此,那样的宴会自己可没资格参加。 姚寿姑轻笑一声:“我愿助公子,完成大业。” 李仁丹:“?”什么大业? 姚寿姑望着远处,“只要朝廷和西北翻脸,这天下必是要大乱的。彼时,朝廷、西北、西南、交趾、辽东、西域诸部……将彻底的乱起来。有野心的人多了,每个人都想称王称霸,任何一场乱子,少于三五十年是平定不了的。历数王朝更迭的那些年,无不是如此。而这个时候,便是公子的机会!” 李仁丹:“……????”这个道理朝廷难道不懂!那些公子哥敢跟朝廷来这一招,不就想着朝廷不敢叫大乱,一定会默认西北自立,或者是,默认西北暂时不归朝廷这个现实。给西北足够的自主权之后,再缓步图谋吗? 这么想,其实是有可行性的。 但姚家这位娘子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白。怎么就是我的机会呢?我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只能靠巴结别人看起来过的比别人体面,叫弟弟妹妹的日子更好过一点而已。 我的机会?我的什么机会? 还有,什么叫做朝廷和西北彻底翻脸,怎么彻底翻脸? 姚寿姑将计划托盘而出,“他们准备刺杀郡主和大皇子等人,可只找数个刺客,是无法成事的。除非有正当的理由,将其调出银州,而后杀之!” 李仁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疯了吧! 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听着。直到对方说完了,他才道:“我送您回去吧。” 姚寿姑咳嗽了一声,出来了半日,果然是很累了。 将人送回去,李仁丹去了甘露寺,叫人给姚长极送消息,在大殿里将事情和盘而出:“……你家这位大娘子当真是语出惊人!今儿看在姚兄的面子上,我只当从没听过。但对这位大娘子的言行,还是该约束了,要不然,姚家倒霉,只怕我也难逃罪责。” 姚长极暗恨:怎么当时就冒出来这么个蠢货,把事情搅和的七零八落的。 再这么下去,此女便留不得了。 他就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件事跟谁都不要提!” 是! 李仁丹走了,可一到家,家主就在家里坐着呢。他顿时受宠若惊,“您怎么来了?” 李仁颜呵呵笑着,“来瞧瞧你!”说着就打量起了这个族弟,“听说姚家的大娘子来寻你了?” 李仁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李仁颜就道:“要是人家娘子有心,我这个做兄长的,必是要给你去求亲的。彩礼不用你操心,房舍也不用你管,这婚事一定给你操办体面。” 别!弄这么个脑子不清白的,这是一族的灾难。 他赶紧拦住,低声将事情给说了。 李仁颜愕然:“还有这事?” 是! 李仁颜沉吟,“那你病了吧!不要出门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要提。” 是! 李仁颜走了,李仁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可心却无端的慌了起来。 清明这一日,礼乐奏起,举行了一次大祭! 可就是这一日,传来消息——沙州叛乱了! 沙州为回鹘人的聚集区! 祭祀一结束,国公府的军帐便升了起来。老国公高坐正堂,左右帅极其军中将领分列两排坐着。 世子侧面而坐,林克用只能在旁听席位上。 大皇子二皇子一直到桐桐,以此往下排。 林克勤点了点沙州,“回鹘人是从绿洲迁过来的!他们原本占据的是早前的高昌国,此地物产丰富,麦、白叠子、甚至于植桑养蚕,这里产白盐、赤盐,铁矿金矿都极易开采!然此处与突厥太近了!自隋唐以来,回鹘便是突厥汗国联盟的一部分,中原王朝兴,他们暗地里勾连。中原王朝散乱,他们便自然结盟。在唐兴时,回鹘不臣服契丹。而今,大陈初立,回鹘不满于从绿洲东迁,有反叛北逃之意。若真叫回鹘北逃,咱们与辽国之间的契约怕是难维系。辽国一定会助力回鹘拿回绿洲之地。而且,以前的高昌国所在之地,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这是连接西域的要道,不管是军事价值还是经济价值,都不可估量。 林克用就问说,“将其迁出,从大局着眼,是对的;然对他们,等同于夺人家业,其他岂会服气?” “迁出的乃是贵族极其部属,留下的是回鹘的其他百姓!”林克勤就道,“西北一直倡导各部族混居,这也是这二十年来,西北相对平稳的一个原因。回鹘的七成人,还在绿洲!这七成人在贵族在绿洲之时,一点好处都分润不到!那这些贵族,只是迁移,并未收缴其财产。当然,盐铁开采买卖之权被剥夺了。” 林克用点头,问说,“在沙州,可有补偿?” “有!沙州是可种植的沙土地,百亩可换二百亩!”林克用便道,“便是不种庄稼,只要植树,每年植树超过二十亩,可免一人丁税。” 这一点林雨桐就不知道!原来西北还有一项种树的政策。 她看四爷,四爷低声道:“伐一棵树,必须种下三棵树,否则必重罚。” 那这一定是太祖的意思! 在还有救的时候,尽量的保持水土,这便是给子孙万代留下的最宝贵的资源。 四爷低声说,“去周围各城看看,植被覆盖极高,并不输给中原的农耕区。” 桐桐不免动容,林家可以说是把太祖的一些看似荒诞的理念执行的很好。其实植树真没那么复杂,像是杨树、柳树、包括石榴树,那真就是插芊就能活的,剪下来一根枝条,按照芽点剪成木段,往地上一插,一瓢水下去,就活了。 这么一比对,林家以此法限制回鹘贵族,也合理。 林克用不问了,林克勤也说了,“回鹘人数不多,但回鹘信仰摩尼教……教义这个是比较棘手的。若有摩擦,必由教义而起。而教义又能将各个不同部族的人联盟起来。” 佛教的不满、其他各教的不满,是西北时有叛乱的原因。 桐桐皱眉,信仰这种事,怎么说呢?再过一千年,也是个无解的难题。 这便是跟中原民族不同的地方了。 怎么样长期解决这个问题,那是以后要考量的事!而今就是,起叛乱的,先得平叛。 这边正说着,外面喧嚷了起来,有人请战来了。 领头的是姚长极,身后跟着的都是十六七,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一进来,就都单膝跪地,“国公爷,沙州距银州快马不过三四日的路程,也不过是小撮叛乱,我等愿出征平叛……”说着就看了一眼大皇子,“才祭祀回来,英灵尚且不远。我等小辈生于西北,长于西北,更该护西北。国公爷,护佑西北之心,我等赤诚!” “国公爷,护佑西北之心,我等赤诚!” 一人说,众人从! 林重威轻笑了一声,一个个的猴崽子,行啊!想去就去吧,本来就是红屁股,多挨几板子也不甚要紧。 他就看众人:“你们以为呢?” 姚平海看了儿子一眼,这才道:“也不小了,只一味的舍不得也不是法子。几位少将军都在戍边,可还有这么些小子娇惯的不成样子。既然请战,那便叫去吧!” 左帅就说,“打仗不是儿戏,需得有个总领之人。崇文呢?叫崇文……” “老帅!”大皇子起身,“诸位小将护卫西北之心赤诚,我等护卫西北之心亦是赤诚的!身在西北,理应同护西北。既然诸位小将请战,今儿,我们兄弟亦请战。沙州平叛,我等愿同行!” 这? 左帅看林重威,这若是损伤一两个,可怎么交代? 林重威看大儿子,“你说呢?” 林克勤看了林克用一眼,也轻笑出声,“诸位皇子英武,早有耳闻。既然大殿下说请战,那便应了吧!统帅之人……也取一后生。”说着,视线挪到马朝贵身上,又从宇文横身上划过,这才道:“你们领过兵,此行马朝贵正,宇文横为副,点齐五千人马,即日便发兵吧。” 马朝贵是左帅的儿子,也是世子夫人的侄子。他前年便能领兵了,只是战场上负伤之后一直在养伤,听闻有叛乱,想归队的,结果碰上这么多请战的。而后又给了这么一个任命。 战前不得讨价还价,他只得领命,“即可点兵,一个时辰后发兵。” 林重威将令牌扔出去,马朝贵一把接了,而后转身就走。 大皇子起身行了一礼之后,跟着走了。 桐桐跟着起身,坠在最后,快速的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发兵,这就得马上准备。 林克勤喊了一声:“桐桐——” 桐桐站住脚,回头看大伯,以目相询: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林克勤才要说话,林克用却摆手,“去吧!万事小心。” 林克勤迅速的对林克用怒目而视:这是亲爹该说的话? 桐桐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跑远了。 林克用收回视线,站在正堂中间:“皇家护卫西北之心,赤诚!” 说完,慢悠悠的走了。 郑元娘换上骑马装,披上软甲,手里握了一把长刀,追着桐桐往出走,“郡主稍等!” 林雨桐看她,“你这是?” 郑元娘一脸的肃穆,“若此时不能同行,此生如何能同行。” 可战场凶险,此去更凶险。西北之局,非险中求不可。 郑元娘点头,“我知!可越是凶险,越是不能避险!郡主,让我去吧!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不去,焉知我不行呢?” 刘四娘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自己就想猫着。她觉得不添乱就是最大的支持了!为什么非得去呢? 这般想着,可又觉得郑元娘说的对,这有些事大概真不是躲一躲就能躲过去的。这次躲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她磨蹭着到底是跟过去,“要是不觉得带着我累赘,我去也行。” 不行!不能带你们。 桐桐低声道:“我们这一走,还有事交托给你们。你们在府里,帮我留意三个人。” 谁? “姚寿姑、五夫人孟氏、七夫人周氏……” 这国公府里需要我们盯着吗?有什么事是国公爷不知道的。 郑元娘还要说话,桐桐就又说,“多跟她们打听,尤其是教义的事。这样的事妇人只怕知道的更多些。眼前的叛乱,只是小事而已。西北之危,在于不同的教义!信奉他们的百姓,多是被他们煽动。而教义的背后,又藏着什么人,这才是关键。可这些信息,不能只以国公府的消息为准。” 说完,拱手一礼,“拜托了。” 郑元娘这才不再坚持,只道:“我送郡主出门。” 好! 翻身上马,手握长枪,御马跟在韩嗣源身后。 曹荣发将出征人等一一确认之后,脸上不由的露出几分笑意。 城门边上,一个个小小的浆水摊位边上,一个中年人抿着酸浆水,眼里露出几分快意的笑意。 他的视线跟送行的李仁颜对上之后,一错便分开了。 两人一个默默的站在众将中间,目光关切的看着年轻人;一个将浆水喝完,起身之后一瘸一拐慢慢的远去了。 生在西北、长在西北,护卫西北? 年轻人呀,西北又不是你们的西北,护卫的着吗?! 愚蠢! 第1058章 天地情怀(76) 快马三天了! 桐桐跃马在沟梁之上,朝四爷喊:“前面该是瓜州。” 四爷只能估摸,但是桐桐在大唐之时,曾率军在这一代纵横。她说前面是瓜州,那瓜州一定不远了。 大皇子四下里看,这风景其实大同小异,只能根据行军方向和速度大致估摸,“应该就是瓜州了。” 宇文横朝后看了一眼,这些个皇子贵胄说的还真就是对的,“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入了瓜州地界了。” 二皇子便问说:“瓜州距离沙州多远?” 快马一天,尽够了。 曹荣发喊了一声:“沙州叛乱,必是要一路往西去伊州、西州,咱们再急行军三日,都未必赶得上。将军,末将以为,当修整一番,才好西行。” 马朝贵勒住码头,叫副官将舆图拿出来,而后递给大皇子,“殿下,咱们从东往西走!接下来是瓜州,继而是沙州,比沙州还靠西的是伊州,而后才是西州。伊州在绿洲边缘,西州在绿洲中心!两地相隔甚远!沙州叛乱,消息传回去之后,这一来一去耽搁的时间,就足够这些回鹘部落从沙州出逃,他们必是要朝绿洲方向逃窜的。咱们快马追赶,是赶不上的。而今,只能在瓜州修整一日,往前,沙州之所以叫沙州,那便是还有大片的荒漠,一旦进入荒漠,咱们连水都不备着,那么迷路之后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在瓜州修整,是不得不行之事。” 大皇子从舆图上扫了一眼,直接递给马朝贵,“马将军,你是统帅,你来决断便是了。不要有任何顾虑。” 是! 果然,往前一个多时辰便是瓜州了。 往前再了半个时辰,便有一处开阔地,有一条不大的河横贯而过。马朝贵四下里望了望,而后就道:“就地修整,轮换值岗,埋锅造饭,不得远离。” 是! 桐桐从马上下来,女卫边去稍微远的地方围住一块地方,那是方便大家方便的。桐桐解决了问题再度回来,就接了四爷递过来的饼子往嘴里塞,而后才四下里看。 这里是足够平坦,可平坦也意味着,这里将暴露在人家的视野里,无遮无挡。 当然了,跟其他的地形比起来,这里算是相对较好的。 四爷低声道:“曹家那个小子主动提出来的,那这里提前设埋伏的可能便在八成往上。” 桐桐嚼着饼子,目光在一个方向上凝住了。她低声说四爷:“有人修了壕沟,人就藏在不远处的壕沟里。” 四爷朝马朝贵看了一眼,他跟宇文横站在一起,也朝那个方向指指点点。 一瞧这架势,四爷迅速的拉了一匹马,桐桐朝马后一躲,喊道:“趴下!” 韩嗣源摁住大皇子直接趴在了地上,二皇子直接往后一倒,有箭簇齐刷刷的朝这边射了过来。 百步之外,紧跟着从地平面之下冒出乌泱泱的黑衣人来,举着刀呼喊着就冲了过来。 “迎敌——” 战场瞬间大乱!对方只放了一拨箭,也只能放这一拨箭,没有战马的弓箭手,那就是活靶子。刚才那一拨箭,极少数在射人,大部分都在射马! 就像是四爷拉过来这一匹做掩体的马,腹部被射中了,吃疼便直接跑了。 怎么办? 对方埋伏于此,以逸待劳,突然袭击。放箭射了马,会导致想跑也跑不了。 跑不了,那便只能是白刃战。 四爷手握长剑,桐桐手持长枪,长枪舞动的开,在她身边的半径之内,无幸存者。 曹荣发就看见这位郡主练的并不是花架子,那长枪横扫而过,端是勇武。 想近身杀她?难! 回头一看,雍王几乎就贴着郡主半径圈,绝不远离!眼看以一敌二,便要不敌,郡主的长枪横扫而过,捎带的也能减轻雍王的压力。况且,雍王身边有两护卫身手不错…… 所以,这边不行。 一转身,看见大皇子、二皇子、韩嗣源,这三人互为犄角,从不将后背交给其他人。他们的护卫围成一圈移动,这如何攻入的进去? 曹荣发挥刀将黑衣人砍倒,这才喊着:“将军,我等先护送皇子们离开!” 马朝贵压根就没听见,可曹荣发带着人,直奔了过来。 韩嗣源下令:“但凡靠近者,格杀勿论!” 姚长极呼喊:“韩世子何意,我等好心护送皇子,您这般可是不信任我西北将士。” 林雨桐感受着脚下的震颤,喊大皇子等人:“快!河边!快!” 河边?河边怎么了? 还没反应过来河边怎么了,四周的山梁山便出现了乌泱泱的人群。然后火把举起来,就见一个大大的火圈将他们围在中间。 正前面,一个骑着黑马的将军朝这边喊话:“大陈的大皇子殿下,只要你肯过来,我便放你们这五千人马离开。要不然,你——连同你们,谁也别想突围出去。” 那些早前攻击他们的黑衣人,迅速的退了下去,只余自家人在这山岗之上。 马朝贵白了脸,回应道:“阁下何人?在下不曾认得!而今已然是瓜州境内……” “马少将军,在下并无与你为难之意……实在是兄弟们想回西州……只要兄弟们在西州安稳,从此与大陈再无瓜葛,旨意下达,在下必将大皇子归还!”说完又喊道,“大殿下,是数千人殒命在此,还是你来为人质,你来选!或者叫西北的将士来选,是大家彼此相安无事,还是誓死捍卫所谓的大陈皇子?” 只问此计毒不毒辣,不管是怎么去选,朝廷和西北之间,必出嫌隙。 真叫大皇子去了,是西北的失职。 数千人殒命了,百姓中少不得有怨言! 叫将士来选,将士不想战,那便是死罪。可若是战了,为大陈皇子战死,是否值得? 这话诛心呐! 马朝贵冷哼:“我等奉命平叛,尔等叛贼,不诛杀更待何时?诸将听令——” “慢着——”大皇子出声打断了,“为质而已,小事耳!本皇子这就过去……” “殿下!”马朝贵拦住了,“殿下,不可!” “对方两万人马,以逸待劳!”大皇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可咱们五千人马,且人疲马乏!况且,这地形他们熟悉,我们不熟悉,此战几成胜算。那就不如我先过去,拖住对方,待天亮之后,再决断不迟!” 林雨桐悄悄的拉了韩嗣源的袖子,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韩嗣源心领神会,挪到一处暗影了。 所有的人都注意大皇子,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韩嗣源。 桐桐在大皇子身后,低声嘀咕了几句。 大皇子嘴角勾了勾,不顾阻拦,从中走了出去。一步一步朝前,前面便是河! 越河而过,河中间的位置能淹没马腿。 大皇子正走着呢,突然在河中央站住了。不知道是脚陷在河里了,还是水深他得探探。 一——二——三—— 真就是眨了两下眼的工夫,一个带着火星子的箭簇直直的朝大皇子而去,紧跟着,大皇子噗通一声,朝水里倒了下去。 射中了吗? 肯定是射中了呀!没中能倒下去吗? 谁射了冷箭? 不知道呀!但箭不是人家射的,是咱们自己的人射的! 从哪个方向射的? 好像是那边! 可那边哪有人呀,只看见韩世子冲了过去:“大兄——” “大兄——” 桐桐拉着四爷就往河边奔,一入河道,又有冷箭朝着河道射了过去。然后就看见冲过去的人倒入了河中,飘走了吗? 马朝贵呼喊一声:“快救人!” 可哪里还给他们救人的时间,火龙消失了。喊杀声却近了。 姚长极傻了,这怎么是无差别的杀人呢!他拉住曹荣发:“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一句话还没说出来,背后就挨了一刀。哪里还来得及说话,杀啊! 杀—— 距离战场百十米之外的河道边上,青芽带着几个亲随,从河里将人给一个拉出来。韩嗣源先看大皇子:“射疼了没有?大兄!” 那一箭是镴枪头,射在背后,恰好有护心镜。那看到的火光,不是箭簇摩擦发出的火光,那是真的火光。 大皇子摇头:“无碍!” 桐桐看青芽:“发响箭吧!快!” 是! 拉了响箭,有数到红烟升空! 紧跟着,不远处便有绿色的烟雾升起,这是接到信号的意思。 马朝贵一瞧,再想想那河道,瞬间便明白了。他喊道:“杀——援军已到——围剿叛逆——” 围剿叛逆! 围剿叛逆! 曹荣发被一刀砍在了臂膀上,然后又一刀冲着他的脖颈而来,他狠狠的闭上眼睛,心说:这跟大伯说的为何不同!无差别绞杀,好没道理! 想完了,发现没有被刀斧加身。一睁开眼,却见郡主手持长枪正挑在对方的肚子上。 “郡主?”林雨桐看他:“能不能动?” 能! “跟着我!” 曹荣发忍着疼痛,跟在郡主的身后。他看见大皇子右手捂着长剑,左手扶着姚长极,有敌军一刀砍下来,大皇子侧身一挡,刀砍在大皇子的背上,姚长极免受了致命的一刀;他看见二皇子一杆长枪,身上背着孟井生,箭从后头射来,他侧身一转,左臂被射中,可孟井生却躲过了这一箭。他看见雍王拖着李仁丹,使他免被马踏殒命;他看见韩世子跟马朝贵并肩而战,冲锋在前! 回过神来,就见郡主侧身一闪,替陶家三郎又挡了一刀。刀刃划过郡主的手臂,血瞬间就喷了出去。还没来得及看伤,又是一刀至,曹荣发怒吼一声,冲过去挡在了郡主身前。血从肩颈喷出,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低头看郡主,郡主也抬头看他。 而后他直直的朝后倒去,先是笑了,而后又哭了! 我要害她,她也知道我要害她,可她还是救了我,我又焉能看她殒命! 只要这次能活着回去,她就是打死我,也是该的! 第1059章 天地情怀(77) 这一战持续了一夜。 两万叛军全歼! 世孙林崇文带着人巡视战场,他看见光着膀子正由着女护卫给后背上药的大皇子,看见了正从胳膊上取箭簇的二皇子,也看见了双手都受伤的雍王。 韩世子正在指挥着人清扫战场,不分敌我,只要受伤还活着的,都救助。 桐桐胳膊上缠着绷带,显然是受伤了。可最忙的就数她,伤兵一个一个的从身边过去,危重的都保住命了。轻伤有女卫带的伤药,上药包扎,井然有序。 而躺在篝火边的伤兵他看见好几些个眼熟的。这都是当时请旨平叛的:就你们长心眼了!人家那都是没长心眼的?世家传承数百年,你当那些人都是当猪养的?可结果呢?圣上把他放在了险境之中看似凶险,其实不然!一直不还朝的两位国公不就还朝了吗?那人家当初算计的,只是为了灭世家吗?难道不是两位国公的回援意义更大。这直接促成了大臣与辽国之间的和平契约。 就比如现在,跟当初有什么不同? 几个后生的不臣之心,与西北人心比起来,孰轻孰重? 换言之,这世上从来不缺有不臣之心的人,可有不臣之心就能干成吗?没有人心基础,任何不臣之心都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马朝贵过来复命,“世孙,正在统计战死和负伤人数,这些末将来办。您还是带着几位贵人先离开吧。” 离开?他们不会离开的。 是的!怎么能离开呢? 西北边军将士,每个人身上都会带一个不大的锡壶!战时,这是装水装干粮的。可战毕,这锡壶是用来装火化后的尸骨的。 这要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得火化了带回去。 可在自己的地盘上,就得随地安葬。 活着的人得负责挖坑,然后将将士随身所带的毡毯打开。这个东西活着的时候当铺盖用,死后便是装裹。 铺好盖好,安置进去,泥土覆盖,就地取了木材,将标号写在木材上,树在墓碑之前,随后,会有人来更换墓碑,重整坟茔。 而现在,就只能这么潦草的安葬在这里了。 好些女卫不由的哭出声了,出来的时候都是活生生的,家里也有父母妻儿。而今,连骨灰都带不回去,若是人家的父母妻儿问起来,咱们怎么说呢?指着远处告诉他们,把你们的亲人安葬在那个地方了吗? 心里疼,心里难过,心口憋的厉害。想嚎啕出声大哭一场,可是不行呀!军中的葬礼得肃穆,我们就这么亲手的埋葬了袍泽,却不允许悲伤的气氛蔓延。 清明时节细雨蒙蒙,在细雨蒙蒙里,这一片空旷的高岗上,多了这么一大片坟茔。 曹荣发握紧双拳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身。身上的伤又被崩开了,血都渗了出来,他眼前一片模糊:不该是这个结果!不该是这个结果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返程的路上,都很沉默。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呢? 七天之后,银州已经在眼前了。 许是上的伤药好,许是慢行军有利于养伤,轻伤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重伤的伤员大部分都能独立活动了。 桐桐特意查了大皇子的伤,伤在背上,有铠甲挡着。背上有个一匝长的伤口已经结痂了,问题不大。倒是二皇子是被箭簇所伤,伤口有些深。但新肉已经长出来了,也就三五天的时间,保准都愈合了。至于四爷的手,还是包着吧!倒不是当时不重!当时是有两个手指的指甲盖整个都揭飞了,手心只有勒痕。可指甲盖三两天就能长出一层薄薄的硬盖,一长出这个就不疼了。就先这么包扎起来挡住吧。 四爷也知道桐桐的伤是怎么回事。她那要不是算计好的才见鬼!谁能伤了她? 一则,有苦肉计的成分;二则,她的成长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她得多神武才能囫囵个的在战场上走个来回。 四爷低声叮嘱桐桐:“回去还有一场大戏,需得见机行事。不要急躁!” 懂!我不急。 按照西北的规矩,将士凯旋,必上点将台。 这一日,点将台周围格外的热闹。点将台是进不去的,但里面的动静外围可以远远的看见,也可以听的见。 好些有家人出征的,都急着在周边等着呢。至少得看着亲人是不是活着回来了。 因此,连做生意的小贩都在这周围支起了摊子。 各位将军都在高台上站着呢,只等战鼓敲响,就说明出征的将士回来了。 台上所有为将者都腰缠白腰带,单膝落地,这是军礼。以这样的姿态迎凯旋的将士与战死者的英灵。 远远的,桐桐也听到了鼓声。 鼓声一传来,无人指挥,全都停了下来。 就见所有人都从靴子的暗袋里抽出一个白色的布条。布条之一指宽,他们将布条全系在腰上。 而前面已然有人来了,正是林旺。 他站在路边,双手捧着许多白布条。 没有白布条的,抬手从他手里取了一根,系在腰上。 城外的点将台周围,人头涌动,可意外的肃穆,竟是无人发出任何声响。 好似一个城的男女老少都出来了,默默的跪在道路的两边。 御马无声的从人群中走过去,而后默默的下马。便有礼官喊着:“一拜战死英魂——拜——” 除了伤员,实在跪不了的,其他人都跪,以头触地,拜英魂。 “起——” 哗的一声都起身了。 “二拜凯旋勇士——拜——” 林雨桐跟其他将士一起,站的端端正正的,接受来自统帅以及百姓的叩拜。 “起——” 看着众人都起身,礼官的声音又传来,“三拜英勇家属——拜——” 百姓无人再跪,可台上和台下的将士却都跪下了,连叩首三下,以示尊崇。 桐桐以额触地,这一跪一拜之间,都是炙热的情感在流动。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西北好些人所行所为都是该杀的!可反过来想呢?就比如自己,自己与皇家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彼此都用真心真意,谁要是动皇家,那便是从自己身上割肉。因为,自己和皇家真的长在了一起。 同理,这些年里,这些人把他们跟林家长在了一起。就像是姚长极,他会害林家吗?他不会的!他把他作为了林家的一部分。哪怕他不聪明,哪怕他自以为是的行了愚蠢之事,但他确确实实的是长在了林家身上的。他就是林家身上的一块肉。动了林家,他疼。动了他,姚家疼,难道林家会不疼? 说到底,这几十年来,一起厮杀,彼此依靠的是他们。 就连同这些百姓,又何尝不是长在了林家身上。伤了他们的利益,林家疼。损了林家,他们也不肯依。 这不光是时间缔造出来的情感,这是血里火里彼此依靠缔结的关系。 这一拜的时间最长,良久,才听礼官喊‘起’! 起来了,在这点将台上,该点将了。 去了多少人,回来了多少人,多少人战死,多少人受伤。这其中,又有多少人轻伤,有多少人重伤,由此次出征的主将上前,奏报给大家知道! 死了四千六百七十五人!这是此次的代价! 周围传来低低的饮泣之声,这声音是围观的百姓中发出的。这人数代表着,有人的亲人战死了。 这是论功! 而后,才是论罚! 此战,因何而起的? 林克勤的手一挥,许多人都押了上来。 林雨桐抬头看去,有两个是和尚打扮的,尤其显眼。还有一个便是姚寿姑,她被女卫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问罪台上。还有曹大爷,那一瘸一拐的样子,甚是显眼。 林克勤高声问说,“还有谁,站出来。” 曹荣发从队伍中走出去,而后缓缓的走了出去,上了问罪台慢慢的跪下了。 林克勤表情冷冽:“再没有人了吗?再没有人了吗?” 姚长极低了头,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姚海平皱眉,但还是没言语。 紧跟是孟井生,他大踏步的往出走,上去之后就默默的跪着,我的罪责,我领了。 李仁丹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的走了出去,跪在角落里。 这些都是多多少少的,谋划着害人的人。 林克勤目光一扫,看了一眼站在将领之中把风不动的李仁颜,他心里冷笑,嘴上却不言语。 他只问这些小辈:“说吧,把你们干的事,摊开的说明白了。” 姚长极抬起头来,“启禀世子……我知我所犯乃死罪,而今只求速死,无话可说!” 孟井生往下一叩首,“末将认罪!但求速死。” 右帅身子直打晃,他往下一跪,“此等孽障,生了不臣之心,实乃九死不赦之罪。既然他供认不讳,按军法当斩!末将……祈亲自行刑。” 孟井生乃是右帅的亲孙儿,且是一根独苗。 姚海平紧跟着也跪下了,“军法大如天,行如此悖逆之举,杀得!末将请亲自监斩!” 姚长极也是姚家小辈里唯一的男丁了。 该杀吗?该杀! 能杀吗?不能杀! 军法能违逆吗?不能! 眼前这个局面怎么往下圆! 除非大皇子站出去,为其说话! 于是,大皇子站起来了,他缓缓的走上了高台,“右帅随太祖起兵起,便为大陈南征北战。您一生所历大小战役七百三十二场,您为了大陈,半生都颠簸在马背上,身上负伤七十八处。每一处伤,父皇都叫诸位皇室子弟牢记。您一生,有二子,长子在十五年前,在曲城戍边,突厥叩边,少将军率两千人马死战三日,等援军赶到,两千人马无一幸存。少将军将自己绑在旗杆上,手持一杆长枪驻守城门,不放一人进城。直到看到援军到了,才力竭而亡。这一桩桩一件件,皇家不会忘,西北的百姓不会忘。” 说着,就看向下面的将士,“然孟井生生有叛逆朝廷之心,却无悖逆西北之举。在朝廷而言,他是罪人。在西北而言,其情却可谅!然,西北是朝廷是西北,他不曾悖逆西北的生民百姓,只是对皇家有怨言——而已!其罪当真不可恕?” 下面无人说话,都看着站在上面的大皇子。 大皇子走到问罪台,站在孟井生的面前:“念在你无害生民百姓之心,赦其死罪!”说完,从袖中抽出匕首,看着抬起头愕然的孟井生,只笑了笑,就转过身来,看着那么些将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念及他杀敌英勇,身有重伤,此活罪,本皇子替他领了!”说完,匕首直插肩胛,血噗的一下就喷了出去。 众人不由的惊呼一声! 右帅忙道:“不可!” 大皇子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他转身,扶孟井生:“起来,罪免了,归队吧!” 孟井生看着那一滴一滴的掉下的血,不住的叩头,“殿下——殿下——” 起来! 二皇子心里叹气,他走了过去,看向姚长极,“姚家曾资助太祖起兵,乃开国贵勋。在西北这些年,协助国公爷治理西北,颇有功绩!你乃功勋之后,又是林家至亲,你无心害西北生民,无心害国公府邸……你心有西北,有功!你心无大陈,有罪。可其过不全在你,是大陈初立,未曾给予西北足够的恩典,因此,你之罪,可恕!” 他抬手取了刽子手的刀,将袖子撸起,从左臂上取皮肉一块交给刽子手,“以我之血肉,恕他之罪!” 姚海平噗通一下就跪下了,“殿下——殿下——” 姚长极不停的叩首,哽咽出声,却一言不能发。林重威的老泪纵横,林克勤的手不停的抖着。 四爷心里啥滋味呢?非用这样的办法吗?那玩意真的挺疼的,真是烦死这种做事风格。但他又不能躲着。难道可着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身上薅吗? 这里面有一个特别的人,便是曹荣发。 曹荣发被坑惨了,他不知道他大伯是什么样的人!等在这件事里,曹大爷露头,才知道这人利用了他的亲侄子。他走歪了,多是他父亲战死之后没安置好他才会如此的。 那么,能叫这么一个人去死吗? 四爷不得不过去,“你父为国战死,却不能叫你尽知养你之人乃是你的杀父仇人,这才致使你走了歧路,此非你之过错,你自然也就无死罪需得赦!你之错,当属被人误导,应杖责一百。又因你有悔悟之心,有感恩之念,在战时有救袍泽之举,罪责减半,该杖责五十。鉴于你重伤在身,本王替你领罚。” 说完,就去行杖凳上趴着去了。 大皇子喊:“行刑——” 啪——啪——啪—— 一声一声连着一声,五十杖! 桐桐不忍看,他哪里受过这个呀!遇上这么些人,四爷估计心里恼的很呢!他对他自己下不了手,还不如叫人家打他的板子靠谱。关键是,军中必不会真打的!响亮的声响,血染了衣衫,但其实真真是皮外伤,三五天就不大妨碍什么了。 可饶是如此,也把人心疼的够呛。 曹五爷心里叹了一声,缓缓的跪下,不停的朝那边磕头。 而曹荣发还蒙着呢,杀父仇人?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罪责免了的,都被抬下去了。 韩嗣源在战场中并未受伤,但是李仁丹得救!为什么呢?因为李仁颜必得追责,他才是罪魁祸首。但因着党项是少数民族,若是赶尽杀绝,必会叫他们心存不满的!李家人手里还攥着定难军呢!岂可等闲视之? 因此,他走过去,扶了李仁丹起来,“你父你兄尽皆战死,你十三岁入行伍,照顾幼弟幼妹,依附家族,有颇多无奈!你只是知情者,并非参与者。你之罪,当杖六十!我乃皇室异性宗亲,我代你受罚!” 说着,就趴着去了。 大皇子鼻子发酸,但还是坚决的喊:“行刑——” 啪—— 这一声恍若打在人的心上,叫人心都跟着颤了颤。 周氏紧紧的攥着小女儿的手,张玉露的手被攥的疼的呀!老夫人看着被押着跪在那里的寿姑,老太太悔得肠子都青了,跟老嬷嬷说,“要打就打她,将桐桐给带回来,她不值得桐桐为她受刑!” 是!姚寿姑不知感恩,心思歹毒,她可以明儿死的不明不白,但却不能叫她今儿死在这里。 因此,桐桐还是得走过去,她看着姚寿姑,“你有谋害之心,你也有谋害之行!你不仅背弃了朝廷,你还背弃了西北,背弃了林家,背弃了疼你的亲人。我实不知你这背弃之由是什么……但念在你有伤人之心,还无伤人之能,你有歹毒之心,却无行歹毒之行的能耐,未曾造成恶果,又念及你父为国战死,姚家乃功勋之后……因你自来体弱,受不得皮肉之苦……”说着,她便抬起手,用匕首在手臂上又划下一道口子! “不可!” “不可!” 老太太的眼泪下来,“我的桐桐呀——” 林崇文要冲下去,林克用一把拉住了,“别动!” 二叔! “她是皇家郡主!”林克用浑身都在抖,可还是拉住林崇文不叫他动。 桐桐转过身来,看着凯旋而来的将士,看着乌泱泱的百姓,而后才道:“自大陈立国以来,为平西北,哪一仗不陨我西北父子兵!因而,圣上有言,心怀西北者,都乃我大陈忠臣良将!不背弃西北者,其罪皆可恕!我西北边军,护卫西北,便是护卫大陈!” “护卫西北!护卫大陈!” “护卫西北!护卫大陈!” “护卫西北!护卫大陈!” 呼喊声震天响,林重威的眼泪再一次落下,他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西北和大陈,终于有一条脉搏连在一起了! 大兄嘛,你看见了吗? 第1060章 天地情怀(78) 补背弃西北者,其罪可恕。 那反之,背弃西北者,死有余辜。 谁背弃了西北呢? 是那几个年纪小小的少年吗? 不是! 他们有那么大的能量吗?他们有那么大的本事吗?有心为恶的人多了,有几个做成了呢?想杀人,计划杀人,和把人杀了是有差别的! 他们从哪能勾连沙州,动两万人叛乱? 说实话,在出发之前,到底会遇到什么,并不是谁能预料的。 “曹君逸,你可知罪!”林克勤看向对方,然后抬手叫押着对方的人下去了。 曹大爷站起身来,“成王败寇而已!你林家无此魄力,还不许别人有几分野望了?” 曹五爷呵斥道:“大兄,你闭嘴!” “我为何要闭嘴?”曹大爷冷笑一声,“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自是谁都可取天下!大陈是朝廷,大辽不也是朝廷!我战无罪,我降便是罪无可恕吗?命是自己的,我惜命错了吗?我求生错了吗?我不愿意因为一个错疏就窝窝囊囊的活一辈子错了吗?” 曹五爷摇头:“你惜命,所以,你这半生都没再叫你上过战场!你不愿意你一辈子窝窝囊囊,又岂不闻富贵须得险中求。你用别人的命去冒险,只想安享富贵,这又是什么道理?” 林雨桐闭上眼睛,是啊!谁的富贵不是险中求来的,难道此去,自己连同大皇子等人不是险中走了一遭。 这一路到底会遇到什么,鬼知道!叛乱发生了,一个半时辰之后就出发,能准备什么? 不过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罢了。明处五千人马是去平叛,暗处的林崇文所率之部,只两千人,是换防去的。 可出了城之后,两千人马继续去换防,林崇文脱落了这两千人马,只带着亲随尾随,他所率救援人马,是驿站八百里急报,从各县征调来的。 要不然,大军行动,谁看不见呀?当谁是傻子呢? 可到底会在哪里,会遭遇什么样的伏击,又不是神仙,谁算的出来? 只有诈死脱身,回身援救是早商量好的!但这影响整个战局吗?并不会! 当时一停下来,就发现有埋伏!乱箭射来,五千人马是什么概念?传号令都需得时间的!她是能虎躯一震挡住箭簇,还是能吹口气把敌人都给灭了。 便是用药,怎么用?数万人的规模的战役,得多少药,得怎么用药? 西北的地貌沟壑纵横,稍一不注意就会被分割开来,围剿了。 这种情况下,只能先遁走,让双方都失去目标,也才能分辨出谁是人谁是鬼!若不然呢?背后是人是鬼分的出来吗? 而那叛军是什么人呢?两万人马,有七成都是附近的接受了某种教义的百姓。要不然,这两万人马的移动,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就是有人利用教义煽动教众叛乱! 要知道对方能集结两万人,林克勤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叫人只带着五千人去平叛的! 按照沙州的情况,五千是够的。 可这不是不在预料之中吗?不都是战争结束了,清理战场,复盘整场仗是怎么打的,才知道叛军都是什么人的吗? 说实话,若知道那不是叛军,当时就不会全部剿灭!而是会选择擒贼擒王。 可战争结束了,尸体在那里摆着了,再加上各县抽调来的人手,没有完整的整合上了战场,还真就配合起来将两万叛军给剿灭了。人心里能不疑惑吗? 疑惑了,细查了,可能说什么呢? 这便是战争了!战场上,挥舞着刀,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你还来得及想他是什么人,要把他伤到哪种程度吗? 早杀红眼了!彼此都是! 可西北如今是多民族混居,各有各的信仰,西北每年都因此起叛乱,摁下葫芦起来瓢。之前有大辽这个敌人当前,林家有时间处理这个问题吗?怎么处理这么敏感的问题呢? 跟辽国的协议签订了都不到一年,这又是林家的错吗? 不过是民族混居,教义传播,信仰不好干涉导致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恰好被野心家给利用了而已。 曹家这位大爷,便是这么一位野心家。 仗打赢了,林崇文叫人急报国公府。 林克勤只知道必有猫腻,可谁敢想猫腻是这样的?! 以为跟回鹘部落有勾结,可却当真不知教义之害已然厉害若此了。 细查之下才发现,曹家这位大爷,跟拓跋家有勾连,他们同属于一个教义,这两个和尚便是这一教义的领袖。他们以佛教为掩盖,秘密的成立了生天教! 只是,还是跑了生天教的圣女,也拷问过这俩和尚了,他们也未曾见过圣女的面容。 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聪明人利用教义,笨蛋被教义利用。 显然,曹大爷是聪明人,李仁颜也是聪明人! 林克勤看向李仁颜:“李将军,你站在这里,是觉得事做的精巧,无人察觉吗?” 李仁颜看向那俩和尚,而后失笑,“原来出家人也是靠不住的呀!”说完就看向林克勤,“世子爷,我乃大唐册封的夏王之后。奉唐王之命率定难军驻守五州,坐望河套!大陈才是乱臣贼子,而我只是要恢复我大唐之天下!我拓跋氏,姓李!且永远以李姓为荣!” 你可扯犊子吧!姓李,不过是党项人少,需得汉人辅助,也需得管辖汉人,这才姓李的! 林克勤冷笑,“定难军已然被缴械了!以更换兵器为由,缴械了!至此之后,再无定难军。这些年,定难军从未在正面战场上出过力,西北养定难军几十年,只为了护党项一族!党项不是你一一人之党项!没了你,党项依旧是党项!” 李仁丹跪下,“自然!党项永远是大陈的党项。” 李仁颜对着李仁丹冷笑,“不肖子孙,是犬非狼,我党项无尔此等子孙。” 林克勤一抬手,李仁颜被押了下去。 问罪台上,跪着俩和尚,跪着曹家大爷,跪着李仁颜。 林克勤狠狠的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才道:“张克敬,你站出来!” 啊? 张克敬乃是国公爷的义子,人称张七爷。 “私贩青盐,中饱私囊……纵家眷收受贿赂,你该当何罪?”张克敬青白了面色,缓缓的走了出去,一句话都没多说,在问罪台上跪了。 郑元娘小心的朝外,低声问大皇子:“可是还要求情?” 大皇子一脸的冷冽,“求情是因为……有些人现在不死是大局所需。不必求情是因为……有些人现在死亦是大局所需。”而且,“叛乱确实因他们而起!有心为乱者多,有能为乱者不多!有心为乱若是全杀了,该杀的就多了!杀了一茬还有一茬,杀不完的。可有能为乱者,得防着!西北防了这么多年,人家逮住机会就要为祸的!此一战四千余人战死,他们为罪魁祸首,死有余辜!” 郑元娘心道,这就是唐朝时李恪未曾谋反却被定为谋反的原因!不是他有反心,只是他有谋反之能。李恪不反,尚且以谋反罪杀了。那这些人真反了,焉有不杀之理? 这个时候,她都觉得,要是早早的诬陷拓跋家谋反是不是就没有了今日之祸! 大皇子摇头,“不可!不管什么时候,诬陷……构陷……都不可取!那才是乱天下的根本!” 郑元娘的眼泪便下来了,这便是坐天下之难了。 是!这便是坐天下之难了!这样决定,可能出这样的问题;那样决定,又可能出那样的问题。 大皇子缓缓的闭上眼睛,外面已经高喊着:行刑! 行刑之后——咕噜噜滚落了一串脑袋。 桐桐悔的不行,尤其是坐在这里,听到了那什么教还有圣女!这叫她想起了刚进城的那天,她看见窗口有一个带着黑色笠幕的女人,当时脑子里就有过疑问,说这是谁呀? 当时要是去查,是不是就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四爷摇头,低声跟桐桐道:“查?怎么去查?信仰这种东西,根植最下层!你知道人家信的是什么吗?千年之后,这一片地方还因为各种信仰问题闹事呢,更遑论如今?只佛道,这些年来,兴了灭,灭了兴,几个来回了!该查还得查,该列为禁教的还得被列为禁教……” 林雨桐点头,表示明白。搁在现代社会,还有被洗脑的很成功的人呢,更别说现在了。今天禁了这个,明儿他们便会换个面目改个名字再度出现。 怎么解决呢?还得再了解了解再说。 外面传来哭嚎之声,那是周氏的声音。 张克敬这个人,林雨桐都没看清长相,就被斩杀了。 老国公爷晃晃悠悠的,在林崇文的搀扶下,到底是站住了。 老太太是彻底的晕过去了,被世子夫人等人给带回去了。 林克用站在林克勤的身边,看着大兄强忍着眼里的泪意,这才道:“大兄要做不了,我来!” 林克勤摆摆手,“你回府吧,这事还是得我来。” 皇家把恩义一条一条的摆在了这么多人的面前,这是在说情分,可情分也在这次中,被耗费了差不多了!皇家记着情,那西北可还守得住本分。 西北内部,得大动一次了!这几个人头,远远不是全部! 因为那个所谓的生天教,战死了四千余人。也该举起刀,往这些煽动百姓的人身上砍去了。以前不得已,是在安抚。而今,得大开杀戒了! 桐桐没再过问,她在府里养伤。 这场变故,叫林家上下压抑的厉害。 林克用坐在女儿的身边,打着扇子,沉默的坐着。 桐桐叹了一声,“祖父和祖母很伤心吧?” 林克用缓缓的点头,“自小抚养的,怎么能不伤心?” 桐桐就问说,“这事……祖父祖母不知,难道大伯也不知?” 林克用摇头,“有青盐数量对不上,但你大伯未曾追究。因为早前每年有极其少量的青盐,是卖给胡人一直往西卖!再加上张克敬一直养着张家其他几房的子侄,娶的这个周氏又是个舍不得银钱的。他拿着这钱,养的也是战死者的遗孤……为了叫他们都过的好一些,你大伯便睁一眼闭一只眼。不聋不哑不能当家!尤其是这样的义子,怎么管是对的呢?不说,不合适!说了,便揭开了面皮。横竖影响不大,便罢了!往江南卖盐,是近一年的事!你大伯正查着呢,结果事发了。” 就为这个砍了头? 林克用摇头,“还有……他怕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了!因此,往南卖盐,便不是上当受骗,不查之罪,而是明知故犯!” 美人?什么样的美人?有画像吗? “张克敬宁死都不肯说!”林克用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叫他如此神魂颠倒。 桐桐的面色却有点奇怪,她看向林克用,“爹爹!”嗯? 桐桐低声道:“不说……未必是神魂颠倒。” 那是什么? “因为这女人的身份……怕是说了比不说的罪责更大!若是说了,他怕是无颜面对世人。” 什么意思? 林雨桐低声道:“知道宋氏去哪了吗?” 什么? 林克用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这说的是什么?” 林雨桐垂下眼睑,“我不相信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叫他三缄其口!只要说了,他必有活命机会!一个贪财的人,一个爱美色的人,必然不会不惜命!有活命的机会,却死也不说!说到底,他怕说了,大伯会叫他不得好死!那就不如,这么痛快的死了了事。”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宋氏在西北? 林雨桐缓缓点头,“若是西北之盐,真跟她有关!那么,那个什么圣女,是否跟她也有关呢?” 林克用在屋里徘徊,而后站住脚,“若真是她……她就该被千刀万剐!”说完,就一脸犹豫的看桐桐,“那是你的生身之母!” 桐桐看着这些伤,“若真是她害的!我便欠了许多人的命,今生只怕都还不了了。” 林克用嘴角翕动,揉了揉女儿的头,这才起身,“这事你不要插手,爹爹去查!一切与你无关。”说完,转身走了。 桐桐喊青芽:“拿纸笔来!我要作画。” 画什么? 画宋氏的素描画!只有自己能把宋氏画的最像了。 只要有画像,拿去查问查问,就不信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这边才摆好架子,外面就喧嚷了起来,桐桐还能听到刘云的喊声:“拦住她——” 桐桐从窗户口看去,能看见疯了一样的周氏:“你还我家寿姑命来——你还我家寿姑命来——” 桐桐嗤笑一声,放下了窗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60-1070 第1061章 天地情怀(79) 姚寿姑怎么了? 刘云进来低声道:“姚寿姑在点将台边上的林子里上吊了……” 上吊了? “是!”刘云朝外看了一眼,周氏已经被老太太身边的人捂了嘴带了下去了,她这才道:“当时情况乱,都顾着张七爷了,也没人注意姚寿姑。”她的婢女呢? “她被押起来的时候就被关了,去点将台并未曾带婢女。” 那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李仁丹注意到的,远远看见姚寿姑转到林子里去了……他身上有伤,走的不快,等到的时候人已经……” 所以,周氏就来了!桐桐的手上不停,“丧事都是怎么办的?” “都在义庄停灵,择日安葬。” 桐桐用笔在纸上勾勒,她吩咐刘云,“去找世孙,请他帮忙把张七爷的侍从和亲近的下属都集合起来,我要问话。” 是! 刘云看着纸上的人像,她转身传话去了。 桐桐把画像精修了一二,而后起身,还就不信了,张克敬去私会美人会谁都不带。这些人对这个女人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找,这就是一条线索。 她起身,带着青芽出去了。 前面,林崇文已经将人集合起来了,看见桐桐就皱眉:“身上有伤,要问什么我来问。” “兄长,我要找的这个人,只怕是除了我,谁都找不到。”桐桐只解释了这么一句,就看见站在眼前的十多个人。这些人低着头,有些人眼圈还是红的。 她的视线从人群中扫了一眼,问说,“谁陪着张七爷的时间最长,但凡出门都带着他!” “张大!” “张大!” “张大!” 几乎都给出了这个答案。 “谁是张大?” 一个身材中等面容憔悴的男人站出来,一言不发。 林雨桐朝远处的亭子去,“你过来。” 张大一步一步的紧跟着,桐桐坐在亭子里,问他:“张七爷在外面有女人?” 张大犹豫了一瞬,而后点头,“是!” “那女人安置在哪里?” 张大摇头:“没有安置!那女人来去自如,到底去哪里见,都是随机知会的。”随机知会的? 桐桐皱眉,问说,“知会给谁?怎么联络?” “是街上帮闲和牙侩帮着跑腿的,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来了都是送一封信,信封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至于里面写的是什么,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桐桐看他,“那你该记得,你们七爷都在什么地方跟这个女人会过面吧。第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多久见一次,大致在哪里见面的。地方的前后顺序对不上没关系,只要把见面的地方点出来就行。” “第一次见面……小的说不好!” 怎么会说不好呢? 张大就道:“七爷惯常有找胡姬陪酒的习惯,这种时候我不怎么跟着。只是记得两年前吧,有那么一回,我去接七爷的时候,七爷正拿着一个女人的帕子来回的端详,而后便小心的收入怀中了。” 两年前? 时间上好像不对!桐桐问说,“你就没好奇,你们七爷到底是见的什么样的女人?” 张大的头更低了,半晌才道:“好奇……但也一直没见过正面。只是有一次,远远瞧见一个戴着围帽,身形婀娜的女人……” 声音呢?声音听起来有多大年纪? “二十上下?是个很年轻的妇人的声音。” 二十上下?桐桐心里存疑,声音这个东西,不能作为绝对的判别标准。 至于身形婀娜?什么样的叫身形婀娜呢?按理说该是纤柔的。但是看看张大,这也不是个接受过很多教育的,他嘴上的形容未必准确。而且,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各不同,对于一个中年男性而言,怎么说呢?七夫人周氏本就纤瘦婀娜,看起来楚楚可怜,是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女人。 那么,张七爷再找一个这样的女人的概率是多少呢? 林雨桐叫青芽拿了纸笔来,在纸上花了几个美人的身形,有前凸后翘丰满妖娆的,有纤长却饱满的,也有弱质纤纤,如风吹扶柳的,各式各样的简笔呈现在张大的面前,“哪种算是婀娜?” 张大直接指了一个丰满妖娆的,“这个!” 林雨桐把第一个遮住,再叫张大看,“其他几个呢?有没有近似的?” 张大摇摇头,没有了。 林雨桐眉头皱起来了,宋氏长的很好,但也没到丰满那个份上。她属于纤长但饱满,不会过分的夸张,但也绝对不是弱质纤纤。 她就问:“这个女人……带着几个人?” “小的见过的,就只一个婢女。婢女也带着围帽,但听声音……年岁该是不大!仿佛跟郡主年纪相仿……”说着,就指了指那个纤长饱满的身形,“婢女差不多是这个身形,瞧着很利索。” 身形跟宋氏相似,可年龄又跟宋氏对不上呀! 桐桐有些沉吟,“他们在哪些地方会过面,记得住吗?” 记得住! 那就行了,“去一边等着。” 张大去十数米外的屋檐下等着了。 桐桐又叫那些伺候的,一个一个的过来问相关的问题,从他们的言谈里再找线索。 可这些人里,只一个车夫和一个近身伺候的小幺嘴里的话是有用的。 小幺说,张七爷有一方很要紧的帕子。有次换衣裳掉地上了,张七爷心疼了半晌。他说要帮着洗一下,张七爷不让,只闻了闻又小心的收起来了,还不叫他多嘴。 “那方怕帕子呢?” 小幺说,“七爷一定是随身带着的。” 行!去一边等着。 而车夫呢,车夫说,有好几次,路过银州城外的白云观,张七爷都会叫绕二里路,去白云观一趟,跟老道求药。老道的去痛丸极好! 去痛丸? 桐桐叫车夫也去一边等着了,而后打发青芽,“你速去问张太医,问他,张七爷可叫她开过方子。” 是! 青芽转身跑了,张太医就在府里住着呢,各位皇子的身上有伤,张太医不敢远离。 今儿张太医正给雍王上药呢,青芽隔着屏风问了。 张太医想了想,“有!有开过方子!是给妇人治月事不调的。” 青芽就问说,“那七奶奶可有这样的病症?” 没有! 四爷就问说,“郡主在查什么?” 青芽也不知,只得道:“好似跟……那个什么圣女有关。” 桐桐得了青芽的禀报,心里有数了。这个女人有痛经的毛病。一般的妇人只要好好调养,慢慢的就好了。但若是长期在外奔波的女人,来了例假,并不能及时服药。止痛药确实比调理的药更实用。 她起身,让小幺和马夫先呆着,然后找林崇文:“兄长,这些人先拘起来。等有结果了,再放。” 行! 桐桐往出走,林崇文到底是跟了出来,“我不放心你出门,我跟着吧!” 无所谓。 一人一匹马,带着张大。 张大先将人带到一个客栈,“七爷曾在这里见过那女子,却没叫我进客栈。” “张七爷谁人不识?他可曾伪装?” 张大皱眉,“出来的时候几乎都是晚上,戴着大斗笠……” 林雨桐便不问了,下马进了客栈。 林崇文什么也不问,就那么跟着。 店里果然对张七爷没什么印象,“张七爷来,我们不可能不知道。”掌柜的是这么说的。 夜里灯光昏暗,大斗笠能将脸遮挡在暗影了,偶尔来一次的客人,忘了很正常。 桐桐就问说,“有没有特别客人,比如女客,将容貌遮挡的严实。在西北甚少见女子遮头挡面!这遮挡容貌的不该没印象。你再想想,那女子穿着华美,看着便不是小户人家出身。只看身形也知道是美人,却偏不曾看到过容貌的……” 这么一说,不仅掌柜的想起来了,就是边上的老板娘也想起来了,“回郡主的话,那得去年了……这一个个的恨不能眼睛黏在那女人身上下不来!幸亏这家我来当!都是女人,得体谅女子的难处。但凡有办法,谁家会舍得女人抛头露面?我把看她们的男人好一顿骂,那夫人还赏了我二两银子。” “你是女人,你见了她的容貌了?” “不曾!”这老板娘就道,“说是脸上长了疮斑,出来求医的。” “那婢女呢?” “也不曾见,说是给传染上了。”这老板娘就说,“不过当天晚上,人家相公就住进来了。” “他相公住进来了,住一晚上?” 老板娘点头,“来的晚,但走的早,应该是当差,没看清长相,该就是戴着斗笠!我还想着,连婢女都传染上了,她相公未必没传染上。人家遮挡起来,也不奇怪。她家用过的东西,我都叫人浆洗过,在破罐子里用煮过了,怕传染。果然,再就没染给谁过。可惜了的,好些东西都扔了,两个上房的物件,都得我重新置办。” 两个上房?“你是说,那婢女单独住了一间。” 是啊!老板娘朝上指了指,“就是那两间,紧挨着的。” 林雨桐朝上看了看,“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老板娘在前面带路,将门都给推开,“今儿还没上客人。这种上房不是每天都能上客的。” 一脚踏进来,这里很大,规整的也极好。进门是正堂,然后又分东西间,东间是卧房,西边是书房,书房里有桌椅,也有长榻。 榻上铺着很厚实,有两个靠枕。 老板娘就道:“有些贵人出门就是如此的,带着下人。咱这床榻便是给伺候的人准备的。有铺有盖有枕头……” 林雨桐朝外指了指,“关了门,隔音吗?” 自然是隔音的!咱这里多是以黄土夯筑,外砌青砖,“这么厚的墙,夏天晒不透,冬天能隔寒,土又不值钱,宁肯往厚的砌,自然是隔音的。” 桐桐试了试,果然很隔音。 再去隔壁的房间内,布置的是一模一样的,很讲究。 桐桐又问,“这两人有什么特征?除了看不见脸之外,有什么特征。” “白……那露出来的手瞧着白的,极为好看!还有那指甲,修整的可真好看。穿的衣裳也好看……” 桐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裙裾,“这个样子的?” 不是!老板娘指了指她自己的身上,“是小妇人身上这样的样式,因着好看,才学着穿的,大差不差就这样了。” 而今的服饰其实是汉唐居多。桐桐而今身形纤细,因此,穿裙裾这般窄衣裙的时候多。而老板娘身上穿的是唐时的裙裳。这样的衣裳丰腴的美人穿着就极为好看,且像是老板娘这般发福了,有些小腹,确实这样的衣裙更能遮挡。 如今天慢慢热了,老板娘的裙子裙摆极大,身上是大袖披衫,好似那轻薄的披衫能随时从肩上滑落。 这更趋向于唐末的服饰,也就是说南唐是延续了这样的风格的。 桐桐觉得摸到了一点边了! 她又问,“那两个女人怎么来的?带马夫了吗?不能她们走着投宿。或是骑马?” 老板娘愣了一下:“……这……倒是没印象了!没有马车,要不然我肯定记得!许是雇了马车来的呢?” 桐桐心里摇头:这店里其他的客人只怕有这女人的同党。要不然怎么放心两个女人单独住在店里。 从这家客栈离开,又跟着大张走了七个地方,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只记得有过一对主仆,没见过面容。形容的跟客栈老板娘所描述的大差不差。都是记得只有两个女人,女人的相公夜里来了,天不亮就走了,其他的不记得有其他人。 第八个地方是一处院子。 结果才到门口,就看到门口有三匹马,林高在门口站着呢。他愣了一下,“郡主?世孙?” 桐桐也很惊讶,“爹爹在里面?” 是! 桐桐跟林崇文就往里面走,果然见到站在院子里正打量的林克用。 “爹爹!” “二叔。” 林克用皱眉看桐桐,“不是不叫你查吗?” 桐桐没回他这个话,只是问,“您是怎么找到这个院子的?” “张七爷不可能把这女人养在同一个地方,要不然你大伯父不可能不知道!家法严,要叫你大伯父知道了,什么也不干不成了。那就只能在不固定的地方来回转。可再转,总得有个固定的居所吧!美人之所以是美人,那就得有自己的地方好好休整保养。整日飘在路上,是美不了的!” 林崇文:“……”很有道理!但这个角度真的是很奇怪。 林雨桐就明白了,“美人爱精致,也只能精致!住在庵堂、寺庙这样的地方若是精致了,就太惹人注目了。” 没错,“所以,还是得找院子!熟悉银州了就知道了,这一片是行商落脚点。行商豪富,住的地方不差。而行商行踪不定,有时候半年不在,有时候三年未必会回来一趟。谁突然来,谁突然走,都不奇怪。带几个美貌的妇人进出,更加不奇怪。那么,她们除了在这里安身,还能去哪里?” 林雨桐点头,林克用这个考量的方向没毛病。 她转身去瞧里面屋子里的情况,铜盆里还有不少灰烬,显然是把落在纸上的东西都烧毁了。但是衣物却都在。 正屋里的衣饰都素雅,看尺寸也小一些。再看梳妆台上的东西,很简单。 去西屋,衣裳的尺码宽了一些,且多为艳丽服侍。还有梳妆台上的胭脂等物,颜色不少。 细细的分辨两个房间的香味,桐桐觉得自己闻过。 再看看其他屋子,都有人住过的痕迹,且都是男人。 厨房还有没有坏的饼子和菜蔬,显然,她们是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且离开不算久。 转出来之后,桐桐就道,“叫人去追了吗?” 林宽问说,“朝哪边追?真要是化做山民随便在哪个山沟里躲上一年半载的,压根就找不见。” 桐桐摇头,看林克用,林克用沉吟了片刻,才要说话,桐桐脑子里灵光一闪,“知道了!走!” 林克用:“……你知道去哪?” “沿着无定河,入清水河,从清水河,入六盘山,六盘山上有龙隐寺。龙隐寺便是他们的藏身之处!如今还不到水量充盈的时间,他们走不快,必能拦截住。”说完,上了马打马就走。 林克用便笑了,看林宽:“我家女郎,如何?” 聪慧自是极为聪慧的!但是我没懂。 林克用朝屋子里指了指,“那些服饰,那些香料的味道,无不说明这些人跟前朝有关。唐时,安史之乱,唐玄宗被安禄山赶出长安,彼时太子李亨跟唐玄宗分道扬镳,他一路北上,就屯兵在六盘山。李亨带着他的儿子李豫下榻在寺庙里,那寺庙便更名为龙隐寺。之后,李亨在灵武宣布登基,尊其父玄宗为太上皇。李亨、李豫俩父子都曾在龙隐寺避难……” 明白了!龙隐寺是李唐绝处逢生之处! 林克用点头:“在李豫即位之后,广德元年,吐蕃兴兵攻占长安,李豫出逃,随后大胆启用郭子仪击破吐蕃。” 林宽有点明白了,“郭子仪驻守西域,在西域能量非同一般!之后的安西驻兵,都跟郭子仪有瓜葛。他们中大部分在西域扎根下来……” 是啊!龙隐寺——大唐皇室后裔——西域——郭子仪——安西驻兵。 这一条线不就穿到一起了吗? 林宽就问说:“能追上吗?看如今这境况,圣女该不是宋氏才是。可要不是宋氏,谁又会关注郡主和您呢?” 谁呢? 桐桐将人在河道里拦住了。因着枯水期,河道一段通,一段不通的。这不是就被桐桐从小道穿过去,快马追上了吗? 三艘小船,多是精干的壮汉,得有数十人。 其中只有两个女人,端坐着确实是个妖娆美艳的女人,但却并不是宋氏。 而站在这个美艳女人身后的,是个半低着头的十五六岁的女郎,打扮的颇为素朴。 林雨桐没看仰着头对她笑的美艳女人,而是看向那年轻女郎,“李南师,唐末帝嫡公主,皇伯父赐你谨谕郡主的封号!敢问公主殿下,是你吗?” 这女郎抬起头来,平静的跟桐桐对视,然后笑了,“表妹,一向可好?” 林雨桐面色复杂,此人是宋皇后的女儿,跟宋皇后不同的是,这个女儿低调的很。她本人该在安乐侯府才对,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 怕是府里的是替身,而本尊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了。 她叹气:“大唐已然成了过去,大陈皇室并未曾为难你。在府中安稳的过一辈子不好吗?为何出来了?” 为何? 李南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歪头看桐桐,“你怎么知道我才主谋的?” “你住客栈却不住下人房。上房有西侧间,隔音极好,不会因为那边男女要行房,而影响了你。可你依旧不能忍受,而是另外开了一间,岂不奇怪?你们落脚的小院,正屋里素朴,衣饰摆设都告诉我,那是你用的。你们之间,主次很明白。” 李南师恍然:“原来如此!自来尊贵,以为的屈尊降贵,原来还是漏洞百出。” 她从后面走到前面来,那丰腴的女人便赶紧起身,站到后面去了。 李南师施施然的坐下,仰着头看桐桐,“母后总说,她比姨妈聪明,可我却不及你聪慧。聪慧不聪慧的,比一比就知道了。你很聪明,可我愚笨吗?” 你不愚笨!你很聪明。你煽动了那么多人跟着你闹事!除了平叛的将士因此死了四千多人,还有那些被你煽动起的百姓,就有一万多人从逆了。加起来,有两万上下的人因你而丧生。 “就只为了跟我比一比谁更聪明?” 李南师冷哼一声,面色也冷冽了起来,“我弟年幼,然本公主却已然成年。我大唐出过女帝,出过权倾天下的公主……男女在大唐并不重要!你们都忘了,本公主亦为女帝血脉,只要大唐的血脉还在,我自是要复我大唐国祚的!” “乱天下,在乱中寻求复国契机?”林雨桐看她,“这就是你的目的?” “不错!”李南师挑起嘴角,“而我……几乎干成了!” 林雨桐看向那美艳的女人,瞧见她眉宇间那一颗胭脂痣,“相传南唐末帝甚是宠爱一位周姓姬妾……” 这女人沉默着,一言不发。 桐桐转身,“跟我走吧!你们逃不了了。” 李南师看林雨桐:“跟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 “这个女人你带回去交差。而你放我离开……”李南师说着,见桐桐皱眉,她就道,“别急着拒绝!你放了我,你母亲便有救;你若不放了我,你母亲会遭受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是说宋氏在她手里。 林雨桐嗤笑一声,“宋氏是死是活,我不在乎。而你,得想想,我还会不会给南唐李氏活路!” 李南师的视线极为锐利的朝桐桐看过来,桐桐跟她对视,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两万人因你们而亡,这便是斩草不除根的祸患!你的愚蠢,叫李唐自此——绝矣!” 第1062章 天地情怀(80) 人拿住了,但桐桐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青芽禀报:“没有发现去痛丸,或是什么药瓶……” 林雨桐亲自给李南师和这周妃诊脉了,她们的身子很好,若是不过度的吃生冷,近寒凉,是不会有不能忍受的疼痛的。偶尔痛经,大部分女人都有过!但是张克敬数次去求这个去痛丸,可见服用这个药的女人是离不了这个东西。 在他们住的小院里没发现这种药,也没发现类似的瓷瓶。这俩女人随身也没带这种药! 那么请问,药是她们吃了吗? 林雨桐就问这个周妃:“你们该死,但不虐待你们。身为女人,若是遇上不方便的日子,需要什么只管言语。月事布?月子里吃的药?都可以!” 周妃冷笑一声:“何必假惺惺!”说完,就不再言语了。 月事布当然会给他们准备,但药却不是必须的!一个疼上来只能依靠去痛丸的女人,能拒绝月子里的这种药吗? 林雨桐摆手叫刘云将人给压下去了,这才都往回赶。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林崇文见桐桐不是往府里去,就问说,“还要去哪?” “兄长押着人先回,我得去一趟驿站。” 林崇文叫宇文横:“跟着郡主,不要叫人冲撞了。” 是! 宇文横也不知道郡主要做什么,只是郡主的表情凝重。 谁知道,跟着郡主直接出了北门,而后直奔义庄。 此时天色暗沉了下来,两盏白灯笼挂在义庄的门口。此时的义庄少了几分阴森,因为进出也总有人。 是啊!在此办丧事的人不少。 拓跋家、曹家、还有张家。 拓跋家本就是大族,这就不说了。便是李仁颜再如何,族人中的很多还是会来送葬的。 而曹家,因着是曹五爷的亲兄长,再简薄的葬礼总得给办的。 而张七爷更是国公爷的义子,张家的小辈,还有便是张七爷的亲生子女。 周氏除了张玉露这个女儿之后,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张崇古,一个叫张崇纬。 这俩儿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都已经去军中历练去了。虽所在驻军不远,但也不能京城回府。这边一摁住张克敬,就叫人去军中带此二子回银州了。 桐桐一到,数百女卫连带林崇文的亲卫跟随,声势就极大。里面顿时便有人迎了出来,迎出来的是曹五爷,看见桐桐愣了一下,“郡主?”“五叔!”桐桐从马上下来,“我有些事要验证。” 曹五爷犹豫了一瞬,就在前面带路,“要找谁,我带郡主过去。” “七房!” 曹五爷脚下一转,往东边拐过去,“老夫人派了人看着周氏,准周氏办完葬礼……” 桐桐嗯了一声,跟着进去了。 一进去,周氏就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转脸就扑了过来,“滚——滚出去!滚出去!不要你假惺惺……” 张玉露一把拉住周氏,“娘!不干郡主的事!”说完,就低声道,“郡主见谅,家母受了刺激,精神不大好了……” 张崇古起身,摁住一脸激愤的弟弟,朝桐桐见礼,“敢问郡主,可是有事?” 林雨桐看了张崇纬一眼,“恨我?” 张崇古挡住弟弟,“郡主何出此言,没有的事。” 林雨桐走到灵堂前,没有取香烛上香,而是道:“张七叔,祖父母养育你一场,你为何这般狠心,为了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弃他们呢!为了娶周氏,你违逆了祖母的意思,不顾他们的反对;为了大唐末帝的宠妃周氏,你竟然彻底背叛了国公府……” 什么? 林崇纬一把推开兄长,走到林雨桐面前,“你说什么?为了谁背叛了谁?” 林雨桐看他:“末帝宠妃,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他为了这个女人,背弃了父母,背弃了妻儿,背弃了西北,也背弃了大唐。” 林崇纬怒不可遏,“我不许你这么污蔑我的父亲。” “那你以为你父亲为何一句不辩,甘愿受死呢?”林雨桐看着灵位,“那个女人被我逮住了,他们在何处私会的,不用问别人,问问张大就知道了!伺候他的小幺说,张七爷随身带着一方帕子,分外珍惜……” 张玉露不由的‘啊’了一声,她松开了母亲,捂住了嘴。 林雨桐看过去,“我想,给张七爷收拾过尸身的人,该是见过那方帕子吧。” 张玉露颤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掏出来,然后递过去,“是这个吗?” 桐桐接过来,细看了,而后缓缓的攥在手里了,她点头‘嗯’了一声,“就是这个!”周氏期期艾艾的哭,林雨桐在她身上多看了两眼之后,就转身往出走。 要迈步出去了,这才不由的看向姚寿姑的灵堂。 她的灵堂前静悄悄的,她又重新走了回去,还没到跟前呢,周氏又冲了过去,“不要打搅我家寿姑……你离我家寿姑远着些……” 桐桐的视线停在那棺木上,久久没移开视线。 刘云低声问:“棺木……怎么了?” 桐桐推开周氏,说刘云:“开棺!” 什么? “开棺!”桐桐看向刘云,“将棺木打开!” 曹五爷皱眉,“桐桐可是有不妥当。” 周氏在一边大喘气,张玉露拉着她,不叫她再朝前冲。 桐桐看张玉露,“寿姑是谁装殓的?” 张玉露看了周氏一眼,“是母亲!” 周氏看桐桐,“我自己的女儿死了,我装殓不得?” 林雨桐冷笑一声,“装殓自然是能装殓,只是……七夫人,这棺木是不是旧了一些呢。”说着就指着另一边,“那是张七爷的寿材,那是一副松木,是一副新棺木,油漆上上去最多半年。可寿姑的寿材小二十年前的吧,也是松木棺!七夫人,银州的棺材少有积压的!为何呢?因为很多战死的将士家里,会给祖坟里立一个衣冠冢。谁家的棺材留着二十年没往出卖?你这棺材是打哪来的?” 曹五爷左右的看,还真是!这两日人心惶惶的,还真没谁发现这一点。 刘云带着人,二话不说的冲着棺木去了。 周氏要过去,张崇古和张崇纬俩兄弟都拉住她,不叫她近前。 棺木打开了,刘云愕然,里面是一个人形,盖在被子下面。她大着胆子将被子掀开,顿时愕然。这是个人形的套子,套子里塞的鼓鼓囊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是这个套子的边上,散落着许多的金银和珠宝。 将这珠宝扒拉开,下面铺着的是一层层金饼。 把金饼扣了一块拿起来,刘云面色大变,马上递给桐桐:“郡主,您看!” 这是一块上造的金饼,中间一个大大‘禄’字,围着这个字,四周都有字样,分别是:‘足赤’‘贰拾两’‘大唐贞观年造’‘长安内府’。 林雨桐将金饼递给张玉露,张玉露煞白了脸,又递给俩弟弟,她摇着周氏,“娘!这是哪里来的?这是哪里来的?姐姐人呢?” 周氏摇头,闭口不言。 林雨桐看了张玉露:“给寿姑挖的坟在哪里?” 张崇古道:“她姓姚,自然葬在姚家祖坟。” 林雨桐转身就走,带着人直奔姚家祖坟。 远远看去,看守祖坟的房舍里还亮着灯,可等走近了,灯反倒是灭了。 下了马,林雨桐看向宇文横。 宇文横会意,上前敲门。 里面是个苍老的像是女人的声音,“什么人呀?半夜三更……” “开一下门,是家里大爷打发我来的!家里的女郎要葬回祖坟,但到底不曾婚嫁的女郎,这坟茔的修建,可有讲究。出来不曾带灯烛,可否借用一下。” 里面悉悉索索的,灯又亮了起来,而后门被打开了,一个苍老老汉。 无胡须,满面褶皱。 宇文横一把踹开门,将人给拎出来。 林雨桐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个老太监。太监的声线已经无限接近女声了,不是性情娘,而是声音真的会变娘。 她绕过此太监,抬脚就往里面去。 林雨桐在屋里看了一圈,指了指地上的矮榻。 刘云抬手搬开,露出一木板来。将地面上的木板挪开,一个洞开赫然出现。 老太监道:“那不过是菜窖而已。” 桐桐的视线落在屏风另一边的矮桌上,桌子上一个小瓷瓶,瓶子上有两个字——祛痛。 她手里这一方帕子她重新拿起来,说其他人:“都出去!守在外面。” 青芽想留,桐桐摆手。 行吧!人都出去了。 门被带上之后,桐桐才站在那个洞口,低声道:“伺候我的嬷嬷,一直帮我存着一件东西,那便是婴孩存胎发的荷包。那个荷包,每年生日,都会拿出来晒晒,里面放的是我的胎发。那个绣工我看了,我认得!今儿,我得了一方帕子,我发现这绣帕子的人和绣荷包的人是一个人。”说着,她长叹一声,“是你吗?宋夫人!” 里面悠悠的叹了一声,而后有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妇人从下面走了上来,不是宋氏又是谁? 宋氏站在桐桐面前,“怎会将你生的如此聪慧?其他人不是顾着安抚将士,就是忙着处理案子后续。要么就是照顾伤者,再要么,也得顾着一些人丧亲的心情。独独你,怎会如此敏锐?你的眼睛何以这般尖利?” 林雨桐看她,“你不是南下了吗?在西北做什么?” “本是以为能依仗世家,谁知道世家倒了!可世家跟南唐多有勾连,自然就被南唐这些余孽给裹挟。他们想利用我,我呢,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呢?” 林雨桐冷哼,“不是!你为南唐办事,最开始许是不情愿的!但是,后来为什么又情愿了呢?因为钱财!一无所有的你,需要的是钱财。不论谁能给你,你都会接着。知道我为何能找到你吗?因为你带走了姚寿姑,胁迫周氏将钱财全转给你。周氏来历并不清白!她做探子时日久了,久到,当初嫁给姚家大爷的时候,就已然是探子了。可惜,她这个探子,有安然的日子可过,便不再听话,可对?” 宋氏坐在榻上,‘嗯’了一声,“她确实是探子!她的娘家本就是南唐的忠臣。她一心向着大唐,有何奇怪?”她怅然的坐下,“来西北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南唐的钉子埋的这么深,她距离西北的最中心这么近……真要想成事,太容易了。说实话,设宴下药,国公府一府的人怎么死的都不能知道。我一位,西北自立,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林雨桐看想那瓷瓶,“所以,你在谋划什么呢?” 宋氏朝那瓶子看了一眼,有些恍然。她缓缓的闭上眼,看向桐桐当真是满眼复杂,“你比李南师聪明太多了。”她脸上露出几分痛苦来,“只要西北自立,是不是李唐无所谓,要紧的是搅动天下时局!那么,西北自立,谁能取代林家呢?有周氏这个探子,又刚好有张七爷这么一个人。那么敢问,张七爷取代林家,是不是顺理成章?” 按理说,是的!如果林家人遭遇各种意外的话,张七爷作为义子,又有南唐这些余孽煽动的百姓拥护,可能性是最高的。 “如果成了,那这就是一国呀!”宋氏睁开眼看了那瓷瓶一眼,“真有那一天,那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为一国之后?” 意思是:她未必跟张七爷有男女之实,但却叫张七爷爱上了她。 对那个宠妃是欲,对她是情。 而她的目的呢,就是窃取那么多人的劳动果实,提前下注,赌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我跑又跑不了!在跑不了的前提下,我当然要给我算计一个前程。可谁知道,张克敬此人,好色贪财……可却始终对林家有情,他……下不了那个手!而周氏这个七夫人做的,也更看重钱财!什么钱都敢要,什么事都不想办!结果就是大陈皇帝甩锅江南官员,也要力保西北人心安稳;而你们这些皇家小辈也确实了得,二万人马围剿,你们竟然都活着回来了……” 这话说的,林雨桐觉得只信一半!她就问说,“你知我去了?” 知! “知我那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知! “你是眼看着我去送死的?” 宋氏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我是……知道你父亲不会看着你冒险!必是给你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说着,就认真的看桐桐,“我说的都是真的!事败了,我当然不会再跟李南师一处了!可活着是需要银子的!我跟周氏做这个交易,钱财给我,我将她女儿还给她!她被人盯着,杀不了我。这就是我的机会!我拿着银钱,会消失的,再不会麻烦你!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亲生母亲,是我生了你……” 话没说完,门就被踹开了。 外面灯火通明,来了不少人。 林克用站在门口,面色铁青。 宋氏笑了笑:“我是她的母亲,谁杀我,便是她的杀母仇人!林克用,你要成为你女儿的杀母仇人吗?林楚恒,你要是看着你的母亲被人杀了,杀死在你面前而无动于衷,那你便是大不孝!你此生,如何在世上立足!你的子子孙孙,如何在世间立足?” 桐桐挡在林克用身前,看着宋氏:“到了如今,你也不用掩盖了!你不是受制于人的人!李南师和那个宠妃,压根就不知道你私底下跟谁来往。这证明,你是相对独立的!她们并不会辖制你!那么,我只问你,你是否参与了生天教?” 宋氏不由的鼓起掌来,“你果然是我生的,当真是聪明绝顶。”她自得的扬起下巴,“以她们的愚蠢,怎么可能想出如此精妙的主意来!没错,我参与了生天教,生天教的圣女就是我!他们想用我,我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生天教能为他们所用,自然也能为其他人所用。如此,我便不用四处下注。谁赢了,谁想统治生民,都得与我合作!如此,我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而今,你们都在这里,我可以跟林家合作,协助林家掌握西北。我也可以跟朝廷合作,为大陈统治西北做辅助。” “所以,你贪慕了钱财,是为了生天教敛财?” 自然!干什么不得花钱?!教义也要帮助受苦的兄弟姐妹,没有这钱做依托,谁信我?只要我帮助的人多了,信的人多了,才会有更多的钱财聚拢来。如此才是长久之策! 宋氏看着桐桐:“那两万人总能叫你,叫你们看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只要合作,用不了多久,西北一定能稳若泰山!朝廷若是不放心,可叫桐桐做教里的圣姑……反正,杀你们是杀不了我的!母亲死在女儿的手里,做女儿的何以立足呢?对吧!” 林克勤在外面道:“关起来,此生都不许她出地牢!”回头偷偷的弄死了事! 林克用也在想这事的可行性!弑母,这个罪名压在头上,会叫孩子乃至孩子的子子孙孙被人非议的。 这宋氏,当真是可恶的很! 桐桐看着宋氏,宋氏歪着头,朝桐桐一笑:“如何?一边是我死你不好过,一边是相安无事母女共荣耀,这种选择,还需要考量吗?” “考量?”桐桐哈哈一笑,看着外面或是怜悯,或是痛惜的人们,“我若考量,如何对的起那两万枉死的冤魂?”说着,她抬起左手蹭的一下抽了林克用手里的剑,右边袖中的匕首瞬间也滑了出来。 她左手持剑,右手持匕首,而后右手的匕首朝她自己的胸腔刺了进去,同时左手的剑朝宋氏挥去:“子弑母,天不容!” 可便是天不容,我亦要为了公道,取你性命! 第1063章 天地情怀(81) 子弑母,天不容! 言犹在耳! 眨眼之间,血就飞溅而出!那一剑极为凌厉,直取宋氏咽喉。 众人就看见宋氏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直直的瞪着郡主,而后朝后倒去。 她倒下去的那一刻,郡主的身子也直挺挺的朝下倒!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反应过来,郡主竟是与宋氏同归于尽了! 是啊!子弑母,天所不容。 “桐桐——” “桐桐——” 林克用牙呲欲裂,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就见匕首真就插在胸膛之上,血将衣衫都染红了,“青牛先生——青牛先生——” 青牛先生没有跟来,林克勤一把将桐桐给抱起来,跃上马就走! 雷声轰鸣,一声紧似一声。 四爷正趴着养伤呢,昏昏沉沉的都睡着了。猛的觉得心口一疼,他蹭的一下就睁开了眼。 他抬起手摁住胸口,喊石坚:“郡主回来了吗?” 不曾回来,“世子爷连同伯爷带着人出府了!” 四爷猛的一下起身,身上的伤疼的人几乎撅过去。石坚一把扶住了,“殿下,您要什么……” “拿衣服,快!” 石坚才要走,就见天上猛的亮了一下,照的内内外外,犹如白昼。紧跟着,就听到轰隆一声,咔嚓嚓,一声巨大雷声炸响在不远的地方。 四爷不由的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闪电一层一层密密匝匝的,仿若天罗地网一般铺排了开来。 还不到五月,西北今年的雷雨天气是不是到的早了一些。 再则,这天气也没很热,怎么突然就闪电打雷呢? 紧跟着,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出来看打雷的人越来越多,都聚集在廊庑之下。 这个说:奇了怪了,还没见过这个时节打雷的。 那个说:星星满天,怎么就打雷了呢? 四爷也不要衣裳,急匆匆的就往出走。 石坚看看王爷,再看看这电闪雷鸣的天,急忙追过去,“殿下,您去哪?” 四爷也不知道要去哪,只觉得心就像是被剜了一般,疼的他几乎都站不住。一定是桐桐出事,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奔到大门之外,远远的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他站在门口,闪电照亮了路,那不是林克勤又是谁。 林克勤没有御马,任由马儿飞驰。他牢牢的将侄女用手托着,如此,能少些颠簸。见门口站着人,他远远的就喊:“青牛先生——青牛先生——叫青牛先生救命——” 门子听见了,朝里面跑去了。 石坚也听见了,他更麻利,利索的跑去了。 四爷就这么站着,看清了,那被举着的不是桐桐又是谁? 马不停,他就过去了,“将郡主给我!” 林克勤的手都僵直了,将桐桐放到雍王的手里,他从未曾见雍王如此利索过,几乎就是一眨眼就抱着桐桐从眼前消失了。 他甚至都看见了残影。 他不清楚是自己眼花了,还是怎么着了。也来不及细想了,下了马就往里面追。 青牛先生住在二房,林克用住正院,青牛先生住客院。 四爷将桐桐带过来,直接放在林克用屋外的榻上,这才看清楚桐桐的情况。她的胸口扎着一把匕首。 血已经将人染透了,她的脸也苍白完了。 谁?谁能将她伤成这样? 四爷按住桐桐的脉搏,而后皱眉。 青牛先生踉跄着过来,一把推开四爷:“伤了……伤了心脉了……这是自己下的手吗?这是要奔着跟谁同归于尽呀!” 自己下的手? 四爷看向跟来的林克勤:“她……杀了谁?” “宋氏!”林克勤吐出了这两个字。 话才落下,一道闪电下来,紧跟着雷声滚滚而至,仿若是炸响在耳边。 四爷再没多的话,只坐在桐桐的另一边,攥住桐桐的手:“可杀之人,天不杀,她杀!何罪之有!若有罪,我与她共担!” 雷声滚滚中,府中越来越多的人奔了过来。 所有的太医都在,林重威站在屏风外,看着天雷滚滚,这一刻他不明白了。 太祖平天下,熄战火,还天下一个太平,可皇家却遭遇了人间至惨的惨祸。 林家匡扶社稷,守护江山,不叫百姓离乱,可为何灾祸围着林家不肯远离? 天呀,你不分好歹何为天?几位夫人扶着老太太就跪下院子里,老太太仰头看着天,“用我这余生,用我下辈子,换我家桐桐平平安安的!一定要换她平平安安的……” 大皇子问太医,“若拔刀,凶险吗?” 凶险!很凶险。 韩嗣源不管太医,只往里面闯:“青牛先生,我义妹若是有闪失……” 还要再说话,大皇子一把摁住了。 青牛先生不言语,药先喂了进去。而后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克用,“我拔刀了!” 拔! 刀猛的拔出,血猛的喷了出来。可就那一下之后,渗血的情况好了很多。 四爷知道,这是药的功效。 青牛先生得缝合伤口,而后敷药,他的手摁在脉搏上,脉搏微弱的很。 林克用不敢问,林克勤急着问:“如何?” “不好说!三五天之后,能扛过去……可慢慢调理!若是扛不过去……” 林克用一下子就软倒在边上了,大口的喘息着,仿若下一刻都倒不过来这口气了。 除了滚滚雷声,府里安静极了。 无人睡觉,都默默的守着。 断断续续的,大家也都知道了,知道了宋氏乃是生天教的圣女的事了。 以教义控制百姓,进可以乱天下篡天下,退可以以此权利,跟朝廷,跟官府换取利益。进退她都有所得,此叛乱,皆因南唐余孽和宋氏而起。 将士有四千余人为此殒命。 叛军的两万人里,七成是百姓,这又是接近一万五千人因此丧生。 加起来,两万人呀!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刘四娘跟郑元娘在炉子边煎药,低声问说,“这样的人,杀了就杀了!郡主何必自己动手,叫别人去杀便罢了!何以这般惨烈?” 郑元娘心说,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大皇子叹气,是的!这一刀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郡主这一刀,为她自己能占几成呢? 说到底,这一刀是挥给天下人看的! 其一,这便是皇家的郡主,有忠有孝,皇家不是在标榜,皇家是真的讲忠孝节义。 其二,林家得给西北一个交代!长久的住在林家的周氏是南唐余孽,家里又出了一个背叛的张克敬,紧跟着发现给林家生了郡主了宋氏为祸,林家有责任没?虽然以有心算无心,叫人防不胜防。可一旦出事了,谁管事谁担责,这没有什么好讲的! 西北在你林家的管辖之下,出了这等事,难道你林家不该给那些战死之人一个交代?其实,不管是张克敬,还是周氏,亦或者是宋氏的事,都可以私下处理。不用把罪名公之于众。可若不公之于众,就还会有百姓被愚弄。这就是为什么林克勤要明着处理张克敬的原因。林家教子无方,林家认! 同理,出了这样的事,还牵扯到天生教,又怎么能悄悄处理呢? 这就是其三:这样的处理方式,转瞬便可传至西北,乃至于传至天下。这就是叫西北百姓,叫天下百姓都看看,看看这教义之害,害之深矣! 因为这个教,不仅那么多人被忽悠的上了战场,更有做母亲的能看着女儿去送死!而这行为,又逼的女儿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来除害。 敢问,天下谁家听了这般的人伦惨剧不得警醒?谁家还再敢叫家人去信那个邪恶的东西。 天下人心,是是非非难说清楚。但有一个根本的东西不会变,那便是伦常大理! 当一个教义连人伦都抛弃了,那它就是这世上最恶毒的东西。 一个教是如此,推而广之,之后,所有的人对其他冒出来的教都会心存警惕。因为这个东西的本质就这么被郡主以这样的方式血淋淋的方式揭开了。 朝廷约束不了你们的信仰,官府约束不了你们的信仰,那就叫家人去约束,这才是最有效的约束方式。 若是这么一想,再去看桐桐的作为,这么做值得吗? 为了那两万枉死的冤魂,这么做,值得! 为了如今还在信那个教义的百姓,这么做,值得! 为了不叫更多的百姓被欺骗,这么做,更值得!而对于她自身而言,她在乎名声和流言吗?不在乎!只为她自己的,她才不会自伤呢。杀人的方式很多,叫宋氏悄无声息的死,对桐桐而言,难吗?一点药的事,谁都不会知道宋氏是怎么死的。 可桐桐没用那样的方式,为什么的呢?为了那些死去的或是还活着的人的!为了那些至亲或者压根就不认识的人的!也搜为了解决朝廷和西北都面临的隐患的。二皇子急的团团转,进去看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桐桐还是不醒。 他对着桐桐就骂:“林三啊林三……你蠢不蠢!你的医术在那里放着呢,下刀到什么分寸你不知道吗?你得多蠢的,才能真拿自己的命跟人家同归于尽!” 四爷没言语,攥着桐桐的手又紧了紧。 外面依旧电闪雷鸣,可一滴雨都没落下来。 四爷摸了摸桐桐的额头,微微有些起热,“药!药端来。” 药给灌下去了,热好似下去了一些。 不大功夫,又起来了。 凶险,谁都知道这么着很凶险。 天慢慢亮了,桐桐的眼皮眨了眨,艰难的睁开了。外面的雷声止住了,太阳跳出了地平面。 桐桐的眼神涣散,看见四爷了,嘴角还勾了一下,紧跟着就翕动了几下,而后又迷糊了起来。 林克用急着问,“说了什么?她说了什么?” 四爷看着外面放亮的天色,叹了一声,这才道:“她说,莫欺人!莫欺天!” 人心好欺,却万不能欺;天虽无眼,然公道自在! 第1064章 天地情怀(82) 林家将事情的始末完整的公布了! 人家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该叫百姓知道的就得叫知道。 知道了,百姓骂谁呢? 这是林家的错吗? 是朝廷的错吗? 家家都有战死的人,没有人想要打仗。只要能太平,这就足够了。盼着天下大乱的从来都不是普通人。 有人说,咱可不能再听人胡说八道了。 有人又说,南唐的皇室余孽当真是死有余辜。不把人命当命,难怪把天下给丢了。 说起林家,谁不说一声惨!养了人家的遗孤,当亲生子一般的对待。可那养子鬼迷心窍偏要娶周氏。然后被人一点一点的拉下水。至亲死了是苦,被至亲背叛欺瞒真乃是苦中苦。林家只一位郡主,为了这个事重伤,能不能救活还不知道呢。 可林家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什么?因为谁家的子弟伤了死了,家里人再是难受,不还得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林家跟西北的任何一个人家一样,该有的牺牲一点也不少。 于是,大家懂了。自来也不是朝廷不好,也不是林家不好,而是有些人来回的挑拨,这对大家都不好。大家子的子弟被挑拨的生了反心,咱老百姓其实也是被挑拨了,要不然不会觉得这么理所当然。 又有安排好的人四处说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告诉大家,西北和朝廷合,则利你利我利天下;若是西北和朝廷不合,这天下必将大乱,天下无人能得利。 那敢问:该何去何从呢? 茶楼酒肆里,谈论这个事的人越来越多了。 而朝廷的旨意也在这个时候来了,旨意条条都是施恩。 其一,给西北补充兵员。什么样的官职对应什么样的年纪,可以自由选择退役。服役了五年,可换取家中十年不缴纳赋税;服役十年,可换取家中二十年不缴纳赋税。服役二十年乃至二十年往上的兵卒,五十年不纳税!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子孙三代都不可纳税。 其二,家中有战死的将士,其家中可有五十亩永业田继承,只有要大陈一日,这个田地就归子孙拥有一日。 其三,朝廷每年专为遗孤开一次恩科,不管是文是武,只要有一技之长,朝廷都会择优而录。 其四,作为过渡期,西北的民政包括将士的安置,可按照两套班子执行,以保证西北的利益不受侵害。 这些旨意放在国公爷手里,他觉得妥当,再对外公布。若是不妥当,可商量着办。 给予了最大程度的自由。 林克勤真是觉得,皇家这种做事手法,叫人一言难尽。 连孩子都给教的——办起事来总是剜自己人的心。 林旺进来,低声道:“那些南唐余孽何时处斩?那位公主在牢里绝食,已然是第三日了。” 绝食?哼! 林克勤就说,“押解吧!告知全城,不等秋后,明儿就问斩。” “宋氏的尸骨还在义庄,也已经停灵第三日了。郡主还在昏迷,您看这丧事怎么办?”还指望桐桐给她披麻戴孝不成?“火化了!将骨灰放入寺庙之中安置吧。”不会有供奉,就放在寺庙里,受受佛法熏陶,若真有来世,少些作孽吧! 是! 消息一公布,人尽皆知。 不等秋后,就要问斩。 张玉露惨白了一张脸,拉住弟弟的手,“母亲她……她要被问斩了!” 张崇古不忍心,可有什么法子呢?“求谁都没用的!郡主宁肯赔上她的命,也要叫宋氏偿命,你我又怎好去求情。” 张玉露的眼泪不住的掉,“母亲与宋氏不同!宋氏本可以不掺和,是她的私欲太盛,非要往里面掺和;母亲……母亲是不得已,但是嫁人生了我们之后,她的心只在小家之上!在你身上,在我身上……她贪财敛财,许多人骂她不知廉耻……可那钱财难道不是为你,为我,为我们才攒的?便是为了姐姐,她也肯把所有积攒都拿出来……她不是好人,也未能做好一个母亲,但是她是想做一个好母亲的……” 张崇古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可事关大局,怎可轻易赦免?姐姐要是过意不去,收拾好衣裳穿戴,做些吃食,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吧!” 张玉露嚎啕出声,哭了半晌,还是起身,去收拾衣物,去叫人做了母亲最爱吃的。想了想,又问说,“大姐一直昏昏沉沉,是非要带去?” 这说的是姚寿姑!姚寿姑也在地窖里,在宋氏死后,在桐桐被带走之后,才从地窖里被带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还是真的病了,自从回来就昏昏沉沉的,不像是神志清醒的样子。 张崇纬起身,“叫吧!叫娘看看大姐,她走的能安心些。” 于是,带着衣裳食盒,扶着姚寿姑便要上马车。 姚寿姑突然往回跑,“酒!要给母亲拿酒。” 张玉露的眼泪又下来了,“叫她去拿吧!临走了,若是能大醉一场,便什么苦痛也不用经历了。” 马车辚辚,因着以往的交情,他们顺利的见到了关在牢里的周氏。 周氏睁眼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一下子扑了过去,隔着栅栏,她一把拉住长子的手,“我死之后,不用将我跟你父亲合葬。火化之后,你们带着我的离开西北。将骨灰安置在佛堂便可!之后这西北,跟以往的西北不同了。若是张家你那些堂兄弟愿意,你们就带着他们一起回张家老家。张家老家不远,就在长安往西三十里的张家坪。”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你们曾祖的坟茔,是你父亲早年归家重新修整过。墓碑下面埋着金子,这便是你们以后的依仗!家里也有宅子三进,回去便能过日子!给族里的祭祀田,不能要回来。得重新置办田地,好好过日子。记住,尊敬族里,友爱兄弟……每年,都别忘了跟林家的伯父和兄弟们送几车特产……你们无罪,你们长在林家长辈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来往着,能叫你们无人敢欺!自此之后,耕读传家,在山野中安然度日。可懂?”懂!儿子都懂。 “你未曾娶亲,还有两姐姐要你照管。记住,给你姐姐找亲事,不需多显赫,要不讲究的人家,男儿有男儿的样子即可。今时不比往日,安分从事才能长久。”张玉露不住的点头,“记住了!娘,我都记住了。” 周氏的手抬起来摸了摸女儿的脸,视线又挪到了小儿子身上,“你莫要再急脾气!我有今日,是迟早的事。总想着能躲开,可终究是身不由己,躲不开!你莫要憎谁恨谁,若是心有不甘,那便是取死之道!母亲盼着你们平安的过日子。” 是!我不憎不恨,我听姐姐和兄长的话。 周氏这才将视线落到寿姑身上,“我儿……莫要再任性。若是身子不好,便叫你兄弟在家门口修一女观,你在女观中修行。一生都有兄弟子侄照管,你也能安生的过一辈子。” 姚寿姑缩着肩膀,哆哆嗦嗦的,递了衣裳:“娘,换衣裳。” 嗯!换衣裳。 两个儿子背过身,周氏将衣裳给换了。 姚寿姑又把食盒打开,张玉楼夹菜喂母亲,“您尝尝,尝尝这个味道!” 干笋烧肉,是我喜欢的味道。 姚寿姑抖着手倒了酒,递到周氏唇边:“娘,喝一杯。” 好!娘喝!酒辣中带着苦,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苦的缘故。 才要张口再吃儿子递过来的莓果,她突然之间,便腹痛了起来了。她捂住肚子,艰难的抬头看向战战兢兢的大女儿,满眼都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酒里会有毒? 张崇纬举着莓果,看着母亲的表情不对,“娘?” 张玉露和张崇古也看出来了,他们伸手拉住母亲:“娘?” 张崇古喊狱卒,“你们给我母亲吃了什么……” 狱卒还没来呢,姚寿姑咯咯咯的笑,“是我下的毒。” 什么? 姚寿姑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是我下的毒。” 为什么? 姚寿姑看着这母子四人,朝后退了两步,然后便道:“大义灭亲呀!”她颤抖着手指向周氏,“她是奸细!她是南唐余孽!我父亲说不定都是她害死的!你们的父亲若不是他,也不会出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呀!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是为了你们好的!她终归是要被处死的,怎么处死!砍头!尸骨不全,死无全尸!我现在,叫她能有全尸,这是她得的好处;咱们呢?咱们大义灭亲,他们干的那些事,跟咱们就无关了!郡主的娘还是坏人呢,可现在谁说郡主坏了?咱们娘也是坏人,咱们大衣灭亲了,谁能说咱们是坏人?不追究郡主,就不能追究咱们,是不是这个道理?用一个本就要死的人,换一种更体面的死法,还能叫咱们都得一这样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就看着痛苦到狰狞的周氏,说道:“娘,您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周氏的眼角,鼻腔,嘴角都蔓延出黑血来,她的脸乌青,七窍流血……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就这么死在了儿女的面前。 张玉露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娘之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张崇古喊着狱卒开牢门,张崇纬起身一把掐在姚寿姑的脖子上,“我要杀了你——” 事实上,谁也没能杀了姚寿姑。她回去便惊惧不已。总能看见七窍流血,披头散发的周氏来找她索命!其实喝几日安神汤,自己心理调适过去,是死不了人的。但是谁又给她安神汤呢?没人管她,她关在屋里,当天夜里就咽气了。四目圆睁,瘦骨嶙峋,状若恶鬼,十分可怖! 禀报给老太太,老太太眼睛都没睁。 屋里的气氛正低,就远远的听见有人喊:“老夫人,郡主醒了,热退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自此之后,老身吃素了。” 只愿余生积攒功德,护佑我家女郎喜乐安康! 第1065章 天地情怀(83) 太阳光从窗棂照了进来,微微有些刺目。 睁开眼睛,先受不得这个光线。紧跟着一只手挡住了光,扭脸一看,是四爷。 张口才要跟四爷说话,边上便冲来一狼狈的男人,这么不修边幅,正是林克用! “爹爹——”她叫了一声,问说,“吓坏了吧!莫怕。” 林克用的眼泪就下来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你就是不想要我了!怎么不是解决,你怎么敢这么干?你不信你爹能解决,你狠心的就要弃爹爹而去……” 哭的竟是哽咽难言,把这几日的惶恐害怕都给哭了出来。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叫爹爹怎么活呀!” 什么话都没得及说呢,他先控制不住自己。 四爷打岔:“青牛先生呢?得诊脉看看!”可算是想起我了。青牛先生过来诊脉,而后点头,“伤了心脉了,命捡回来了,得好好养着。” 四爷狠狠的捏住了桐桐的手。 桐桐扣了扣四爷的手心,敢去同归于尽,是我的态度。能修补回来,那是我的能耐。闯过了这一关,剩下的问题真不大。 青牛先生开了方子给桐桐,“你看看,这么用药可成?” 桐桐扫了一眼,“听您的!您说怎么治疗就怎么治!” 行吧!躺着,别劳神。 四爷先叫人:“拿水来。” 水来了,桐桐喝了几勺。 林克用赶紧的道:“粥,粥拿来。” 米汤喝了半碗,这些尽够了。 紧跟着,这个来看,那个来看,都知道需要养着,话没说几句,就都出去了。 世子夫人扶着老夫人来撵人,“我守着,雍王殿下和二弟都去歇着吧。” 四爷跟着熬的时间长了。 桐桐推他,“去睡!” 四爷应了一声,吩咐青芽,“她身上不舒坦,将头给洗了,烘干。趁着换药,给把身上擦擦……轻着点,别抻着伤口。” 记下了!都记下了。 四爷走了,林克用才抬手放在闺女的额头,“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你爹爹不是废物,你要信爹爹!” 嗯!我信。 “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许再去想了。”亲手杀母,当时做出来是理智的考量过的。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一个对德行看的重来说,又是否真的能接受呢?他担心的是这个,“你是爹爹一个人的!爹爹生,爹爹养的,好不好?” 桐桐缓缓的点头,“那您得去睡觉,您要好好的,陪我到很老很老才成。” 嗯!爹爹好好活着,陪你到很老很老。 出来了,林克用晃悠着站不住了,要不是林宽扶的快,就这么直直的摔下去了,“爷——” 林克用低声道:“别声张,躺躺就好。” 可林宽还是叫了青牛先生给看了。 “没事!吓着了,累着了,而今心里一松才这样的!躺下狠狠的睡一觉,起来梳洗了,好好的吃一顿饭,就无碍了。” 那就好! 院子里静悄悄的,林克勤才来。 他满眼的复杂,“孩子,你不能这么行事呀!林家走到如今,若是还得叫你们受这么的罪,你说,你叫伯父情何以堪?” 你这一刀,刺在你身上了,却刺在了伯父心上了。 乱天下者,你大义灭亲,亲手杀了亲生母亲。 你这是跟天下说西北的态度,也是跟伯父我,说你的态度呢? 若是伯父不从朝廷,其结果呢?是不是也是骨肉反目?是不是你和你父的剑也会朝伯父而来呢? 先是雍王敲了一句:不谋一时者,不足以谋万世。 后是你挥剑,震慑上下。 大皇子和二皇子待之以诚,雍王动之以情,你施之以威。 你这一刀,目的多多,但无人敢把这个目的说出来。但是伯父不笨,读的懂这里面的意思。 大义面前,小爱可舍,是这样吗? 桐桐沉默了一下,看向青芽,“我怀里的东西呢?” 青芽递给郡主,这是雍王偷偷叫自己收出来的。 桐桐将手里的牌子递给林克勤:“伯父,皇伯父和母后于儿有恩,有情,有义,给儿皇室礼遇,此乃私情。”说着,就看那牌子,“圣人信儿,重儿,托付儿以大事,此乃公事。” 林克勤看着那一面诏狱的牌子,愣神!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朝廷是有诏狱的。 桐桐抬手抓住林克勤的手,“儿不能有负皇恩,不能有负信重,儿得以天下为重!而林家是儿血亲,骨血相连,手足相依,真有那一日,谁要伤我至亲,委屈我的血脉手足,儿手里亦有刀!” 林克勤轻轻的拍了拍桐桐的手,“孩子呀——你果真是你祖父的孙女,是你父亲的亲闺女。” 桐桐的眼泪下来了,“儿知道,伯父怕我们一腔赤诚,最后落得个没下场。” “所以,我跟你们自来不是同类!” “不!”桐桐看林克勤,“伯父跟祖父与父亲是一样的人!祖父胸怀忠义,父亲胸怀忠义,伯父为了袍泽,满怀尽皆忠义!儿能肖祖辈肖父辈,儿幸甚!” 林克勤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却红了。 他把手里的牌子给桐桐塞到枕头下面,这才给桐桐把额前的头发理了理,“乖乖养伤,好好养着……伯父只一个要求。” 您说! “婚事……等伯父回京城之后再办,到时候请你韩家几位伯父为你们证婚,可好?” 桐桐缓缓的点头。 林克勤起身,转身走了。 桐桐知道,对方的意思是,国公府打算回撤京城了。只要林家在西北一天,朝廷就不能正常的治理西北。但是,这不是马上就能办的事。 其一,西北一撤,会叫西南那边的局势骤然起变化的。最好是两个国公府同时撤离! 其二,这么些年了,西北得慢慢的交割,这也需要时间。 在自己大婚之前,那就是说,时间不会无休止的往下拖。 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就已经能进入倒计时了。 人走了,青芽带着人给桐桐梳洗了,桐桐觉得盖着毯子有些热了,才问青芽:“什么日子了?” 快端午了。 都快端午了! 郑元娘跟刘四娘过来,在外面听了一耳朵,进来就接话道:“红枣粽子,我记着呢。给右帅的红枣粽子,我和四娘来包!” 好! 刘四娘给桐桐喂莓果,这才低声道:“曹五爷不许五夫人出院子了,只说从今往后都只能给在院子里呆着。五夫人闹腾了几次,还叫人给右帅送了消息……”五夫人是右帅的亲闺女。 右帅叫人来传话了,“说要是闷的话,就做一做孩子穿的鞋子吧!军做坐不了,育幼堂的遗孤们穿的鞋袜总能做吧。叫三天做一双鞋来,若是做不好,就送到庵堂去。五夫人再不闹腾了。” 孟氏单纯是蹦跶,是桀骜,看见人家弄到银钱眼红,但本身又没干下什么事。就这么先叫圈着吧!圈上几年,儿女都婚嫁了,她的性子也就磨平了。 桐桐‘嗯’了一声,莓果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 跟这俩闲话,这才知道张家姐弟几个事。 那三姐弟要回乡了,但他们其他的堂兄弟却不愿意走。 这也可以理解!人家的父亲是战死的,张克敬和周氏对他们的影响有限。他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在这里。父亲战死了,他们有永业田。家里置办的铺子不用纳税!他们上学是去育幼堂学的,到年纪了分差事。他们在银州可以过的很好!那又何必跑回去呢? 只这三姐弟,带着他们那一房几个老实本分的下人要走了。 走了也好!走了……未必过的不是好日子。这边府里的家资都叫带走了,去的又是平原地带太平的地方。一栋屋子,几百亩良田,家有积蓄,带几个忠仆,本身又会些武艺功夫。日子会平淡,但也太平。 关于寿姑的事,不再有人提了。简单的安葬了,只桃子披麻戴孝的哭了一场,就罢了!主子也没了,桃子哪边也回不了了。她成了自由身,转天就有人上门提亲,她拎着随身的衣物嫁了一户有田有舍有铺子的人家,过起了她的日子。 七房和寿姑住的屋子,被打扫之后,就都给锁起来了。 曹娥和陶美芝盯着锁起来的门,怅然了良久。 曹娥就说,“这就散了!谁会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陶美芝靠在柱子上,“我有点……怕回京城了!皇家许是最情义的人家,许是最无情义的人家……戏词上怎么说的?最是无情帝王家!有时候想想,帝王家的人不是人吗?都是人!那为何就最是无情呢?不过五个字——不能有私情!他们不能有私情,情多了是羁绊。” 曹娥没说话,怔怔的想着这句话。 陶美芝就说,“回了京城之后,肯定会分家的。咱们不能跟再跟着国公府一块过日子了!这么着也好!没国公府这么大的荣耀,可也没那么大的危机了!对吧?” 对……吧?嗯!对的! 正说着呢,就听到远远的传来琴声。 琴声铮铮,从园子里传来。 两人顺着琴声寻去,远远的看见凉亭下,轻纱随风飘,纱幔里,郡主靠在榻上,任由风吹散了头发。榻边,雍王坐在琴案边,轻抚琴弦。 落日、晚霞、轻风、纱幔,榻上慵懒的少女,琴案边端坐的少年,再和上这轻悠悠的琴音,此景入画,当真是难描摹。 陶美芝用心倾听,“我不懂乐理,可为何我觉得心里又软又暖。”你心里又软又暖,那说明弹琴的人心里又软又暖。 林克勤静静的站在书房里听着随风送来的琴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愿那位君王的心也是真的软且暖! 第1066章 天地情怀(84) 这一养伤便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几乎什么都没干,就是宅在家里养伤。中间辽国确实是派了使臣来了,大皇子他们接待的。桐桐也就是见了辽国皇太后和皇后派来的亲使,问候了皇太后和皇后,接了对方的礼物,也叫人准备了礼物给皇太后和皇后,甚至于亲自写信为了这两位。 怎么说呢? 有些事传的特别快,就像是桐桐以自戕的方式杀了宋氏这个事,辽国肯定是知道了。 这些使臣恭敬的很!人嘛,拿起刀杀人这就不容易,可拿起刀朝自己下手的,在他们看来,那绝对是狠人。辽国那位砍下右手的述律平,那是威震辽国诸部,狠人呐! 大概也把桐桐当做了这样的狠人了。 西北和朝廷之间相合,辽国无机可乘,因此,这一次接触相对来说,结果尚可。 养伤从五月直至八月,八月中秋一过,就该返程了。 这一出来,便是大半年。到京城只怕天都冷了! 老夫人跟林克用商量,“桐桐的身子还得养,不如将她再留半年,等过了年,天气和暖了,再给送回去。” 林克用也舍不得,“她在,儿子那府里还是个家。若是连她都不在,儿那府里这日子可怎么过?” 老夫人:“……”成吧!那就罢了。 林克用又给国公爷告辞:“儿在京城等着父亲。” 林重威指了指边上,“过来坐。” 林克用坐了过去,看着父亲。 林重威将手里的条陈放下,揉着额头,“桐桐跟雍王的婚事……你怎么想的?” 林克用沉默了一下,这才问说,“父亲何以这般问?” 为何会这般问,你不懂? 林克用挠头,“雍王有其能,然……这孩子无此心!” 可有其能,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林克用愁的呀,“那怎么办?这亲事不结?” 林重威白眼一翻,不搭理他。 还是呀,“就桐桐那脾气,谁说她肯听?”说着就叹气,“爹,您在担心什么,儿知道。可事不到跟前,谁知道会怎么样?事遇的呀,叫儿都悟了。真就觉得想那么多作甚!要是知道后面的事情乱成这样,儿当年想办法娶了长公主,不是后面什么事都没了吗?” 林重威:“……”滚滚滚!我就不该跟你说话。 不想说话,那可就说不上了,再说话就得京城见了。 说走真该走了。 林家给桐桐做了个更大的马车,这马车里的空间不说十个平米吧,八个平米是有的。天这一冷,马车里就能铺的厚实一些了。被子一个摞着一个,铺了那么厚厚的数层,往下一躺,直接跌到棉花包里去了,别说躺人不会颠簸了,便是放一窝鸡蛋,也磕碰不了的。 挥挥手,跟银州城的人挥手作别。 出城的时候,孟井生几人就跪在城门口。林雨桐躲在马车里就没露头,大皇子上前亲自把人扶起来,勉力了几句,并且告诉他们:“等西北恩科开了,我在京城等你们。” 敢不效死力? 来的时候春意盎然,走的时候秋意已浓。 只有到了秋里了,草木都枯黄了,此时才真正的感觉到了西北的苍凉。 桐桐躺着怪舒服的,招手叫四爷:上车来,换你来躺躺,真的可舒服了。 四爷可不去,他上了林克用的马车,陪林克用呆着去了。 林克用靠在榻上,自己打棋谱呢。见了四爷,他眉头都没抬,“想作甚?二皇子和平王尚未赐婚,轮到你?且远着呢。” 怎么不说五皇子先赐婚了? 行!四爷不在这个上面纠结了,他找林克用是有事。 因此,往林克用对面一坐,自己执黑子,“叔父,儿找您,是有事。” 有事?在银州都没事,回来了你说有事,“不关西北的事,你想说西南?” 当然事关西南。西北这事,叫大皇子二皇子和桐桐给办的,稀碎稀碎的!我要是再放任你们这么办事,我就是棒槌。 来来去去的,都是往自己身上划拉了!瞧这事给办的蠢的呀! 刘备与曹操比起来,虽不必事事去学曹操,但只学刘备是想干什么? 仁之一道,不在于给自己身上划拉了多少刀!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目的,再能办下许多事来,在四爷看来,这都是在犯蠢。 没叫你欺人,也没叫你欺天,可不欺人不欺天,事就不能利索的办了吗? 要是真被别人给捅了,自己能想法子把对方千刀万剐了,然后尸骨都不留。可他们总是自己捅自己,一肚子的火都不知道要撒给谁才好。就是想撒气,那敢问,要把气撒给谁? 因此,他得未雨绸缪,西南的事不能由着他们去办了。他们一个个的——太蠢了! 于是,四爷来了,找林克用,说西南的事。 “自始皇帝一统六国始,中原王朝的敌人只从两个方向来,一个是北边,一个是西边。而今,京城所处位置,可以阻挡敌人自东北而来,西北又暂时安稳,但是,西、北两个方向,在而今,在以后,依旧是朝廷最主要的大敌!太平是短暂的,来回的摩擦融合,才是以后的常态,可对?” 林克用落下一子,缓缓的点头。这话当然没错,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的!中原王朝一直是向陆地扩张的,太祖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 地域扩张,朝西是最好的方向。北边游牧民族彼此为敌,彼此兼容,你弱我强,我强你弱,发展到现在辽国通用汉字,只要维持这种文化影响力,迟早会成为一体的。再朝北走太酷寒,不适合人生活。所以,北边游牧民族没有第二种选择。 而西边却不同,西边可以朝更西的方向兼容。这一片地方若是失去了,中原王朝危矣!西域是商路的咽喉,但这远远不是全部。从地缘上来看,如果失去西域,势必会影响河西走廊,如果失去了河西走廊,那么便会危及关中。长安就在关中腹地,若是连这里都影响了,这还不算是影响中原政权吗? 所以,西域是一定要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 只要统治者不昏聩,就知道这个地方的要紧之处。 但是,陆地这个方向要紧,不是说海上要塞不重要。 四爷就点头,“是这个话!但自来,可曾听闻南边的政权危及中原政权的?”只有明朝的时候闹倭寇,但那是骚扰,远称不上威胁。 自秦始皇灭百越起,就是如此。 这不是说就得忽视南边,不管是西南还是东南,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南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能成事,这必然是有原因的。 “西南多山,山川连绵,道路难通;西南多江,大江阻隔,与外不通;西南多民族,语言风俗、各不同。因此,百姓世居于祖地,不会远离,也没能力远离。因着民族语言不通,他们各自所建立的王朝,就大不了,也不能形成大的联盟。” 林克用点头,人得先征服自然,才能朝外扩张。可现实是,西南的自然征服起来,尚且有困难,他们无力朝外扩张。 四爷就又说,“秦朝时,征服百越,西南设置了三个郡,分别为象郡、桂林、南海。到了汉朝的时候,有了像是夜郎国,滇国,当时在大汉朝,这些所谓的国被称为西南夷,他们都隶属于大汉。到了唐朝,先是彝人,后在最南边有了南诏国。有了南诏国又如何呢?唐玄宗支持南诏首领统一了六诏,而这位首领皮逻阁被封为云南王。” 林克用心说,六诏统一之后,势必内部矛盾重重,云南王就永远也脱离不了朝廷,一旦少了支持,他的统治就会四分五裂。 他皱眉,其实也有几分不解,“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太祖当年安排南翼公镇守交趾还错了?” 错自然不能是错的!只能是临时之策,“大陈初立,内部矛盾重重。彼时若是不镇守,那对方自然就自立了,等咱们回头再想治理的时候,其势已成,想要再拿回来,那一定比镇守付出的代价要大的多。” 嗯!有理!“你的意思是,现在撤了也无碍?” 这件事怎么说呢?四爷就说,“对人家而言,咱们是什么?是外人!只要外人在一日,人家就会团结一日。反之,当没有外人的时候,内部的矛盾才会凸显。那么,现在就有两条路,一条是保持现状,把自己放在别人的争斗里,给别人做靶子;一条是站的高一些,给别人做裁判。” 可你这裁判又怎么做呢?手里没点东西吊着,他们焉能听你的? 四爷心里一赞,对嘛!事就得这么去想。你得想着,用什么东西能辖制它。这么去琢磨,就顺多了!不能单靠谁去办什么事,这是犯蠢!只要掐住了七寸,谁去办有差别,但差别也没那么大。 历朝历代对西南的治理,都是极有参考价值的。而且,人家自来就有延续性。四爷就说,“自秦汉开始的羁縻州,这是一个法子,有开创者,那后人就得延续好。” 羁縻州是什么呢?羁是马笼头;縻是牛靷。从字面上就看的出来,这就是给各个民族自治设置的州府。羁縻所在,意在联系、笼络、怀柔,控制各个部族。 就像是在宋朝的时候,宋朝对西南采用的是什么办法呢?除了延续的羁縻州,他还用了一个法子,那便是——以盐制夷。 “以他们不可或缺但又特别缺的食盐,换取他们手里的布匹,米粮,药材等物。”四爷就说,“皇伯父之前说秘密往西南调盐,这是当时的托词。但也应该是皇伯父考量到这一点了,也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林克用点头,确实是如此。这是早就商量好的! 但这小子点在这里,就有意思了!他就问说,“然后呢?” 然后,宋朝的政策有积极的,也有需要完善的!宋朝的时候王朝整体缺乏锐气,因此,他们处理问题上有些消极!像是大理国,一册封藩属国就了事了。这是不可行的!不能将其当做山民,而是要真的做到语言文字风俗等各方面的融合。 而这些,靠的是软工夫,只靠压制是绝对不成的。 这个软工夫得持之以恒,非百年时间不可,这是需几代人努力才能做到的。 事实上,这玩意也确实急不得。像是到了元朝,在西南开始设置行省,这个现在就可以拿来。设立行省势在必行。 但行省与自治之间怎么协调,就得商榷了。是不是继续用土司政策呢?可以再商量着办。 桐桐躺在车上也在琢磨这个事,西南跟西北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了。西北非用硬功夫,一丝不得退让。可西南却得有软的态度,退的心态。 在元朝的时候设置了行省,有了土司制度。 到了明朝的时候还沿用土司,但是也实行了改土归流,并且设置了布政使司。 而到了清朝,最初对最南边也是鞭长莫及呀!八旗人数有限,又是异族,控制不了那么远,怎么办?这不才有了镇守云南的吴三桂、镇守广东的尚可喜,以及镇守福建的耿精忠吗?那时候天下不平,三藩便是临时之策。康熙朝,平三藩之后,其实是延续明朝的政策。明朝只是开始施行改土归流。康熙朝却推行了改土归流。等到雍正朝的时候,才派遣流官取代了土司,这才算把这么大的疆域勉强捏到一块了。 所以说,这是一个长期的延续性很强的东西,真不是谁王霸之气爆棚,直接平蹚!想什么美事呢! 在大明的时候,自己和四爷敢那么干吗? 在大唐的时候,自己和四爷敢那么干吗? 老祖宗的智慧告诉我们,轻易不要直接的闯到人家家里涉足人家的家务事,这是愚蠢的。 四爷就说:“所以,西南之事,难不在西南。反之,它在朝廷!得朝廷有魄力推翻太祖当初的决定,重新制定对西南的政策。” 林克用利索的又落下一子,心里却翻腾的厉害!太祖当年说过,“我的话不都对,不能总当金科玉律。若是大陈一朝,只按照我留下的话治理,那大陈也不过是二世便亡的命运。” 可见,太祖对继位之君的期待是什么样的。 他复杂的看眼前这小子,问说,“为何不回宫自己说给圣上?” 四爷没言语。 林克用朝外看了一眼:“为何不说给大皇子,叫大皇子说给圣上?”四爷还是没言语,却缓缓的落下一子。 林克用叹气:直接说给圣上听,会动摇圣上的决心;直接说给大皇子听,会打击大皇子的自信。 事得办,他却不能冒头——奈何? 他挺感慨的,可四爷则想的是:可算是说通了,终于不用送这些二百五再去西南挨刀子了! 第1067章 天地情怀(85) 到了京城的时候已然是暮秋时节。 西北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文昭帝一见这些孩子,眼泪就下来,到了桐桐跟前,抬手使劲的揉桐桐的头,“孩子,莫怕!” 不怕! 皇后拉了桐桐就走,“去寝宫,叫我瞧瞧,伤在哪儿了?” 真没事! 怎么会没事?瞧,这手都是冷的! 愣是拉到宫里,屋子里暖意融融尤不行,又叫人端了几个炭盆来。桐桐这才退了衣裳,皇后一瞧见还是粉红色的狰狞的伤口,眼泪就下来了,这得多疼呀! 这宋氏尤其可恶,将孩子逼到这一步。 “以后再不许如此行事!”皇后就道,“你要学会依靠大人,你父不是无能之辈,你伯父更不是无能之辈。若是天下非得要用至亲的命去换,这又岂是太祖的初衷?你有亲长,有家族,有手足,谁不能依?怎的这么软的样貌,生了一副这么硬的性子?” 桐桐把衣裳穿上,不再提这个,只说青牛先生,“他的本事可太不济事了!瞧给我缝的,丑的很。不过也没事,我有祛疤药,自己配的,可好用了。” 皮上的伤能祛了疤痕,那内里的呢? 越是想越是觉得这个孩子不容易。皇后就说,“你皇伯父还想册封你做公主?” 别!桐桐小声道:“我想做王妃。” 皇后一下子便笑了,点了点桐桐的鼻子,“你想做什么,就叫你做什么。”你把一颗心刨开,天下人都看见了。这样的孩子,想做什么就该叫她做什么。 桐桐又细细的说郑元娘和刘四娘,“……识大体,懂道理。郑家娘子持重,四娘有些惫懒。进城的时候,仙姑叫人将她们接去了,没能回来请安。” 皇后就问说,“那这亲事……做的好?” 做的好! “那给你跟四郎赐婚?”“我家伯父说不着急,要等他回来才成。他想请韩家几位伯父来证婚,如此才热闹。” 皇后攥着桐桐的手良久,这才了她起身,“走,用膳去!一路上必是吃用的都不合心意,今儿做了你爱吃的。” 吃饭的时候又收获了一大波关心。 都只关注伤势,别的事一盖不提。 确实是累的很的,就吃了一顿饭,而后回府歇着了。 林克用躺下了,还是觉得不安稳。 林宽起身,从外间进去,“您是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克用突然觉得,“我是不是不会当爹?” 怎的说起了这个? 林克用靠起来,“地龙烧起来了,怕是有些燥,你去把库房打开,将琉璃鱼缸找出来,给里面盛放些水。宫里有好鱼可赏玩,明儿讨要一些放进去!有这个东西放着,屋子里好歹有些湿气。心肺自来相通的,伤了心脉,我怕她秋风起了就容易起咳嗽。” 林宽愣了一下,赶紧应下来了,出去找去了。 桐桐靠着,两页书没看完呢,就被送了一个琉璃鱼缸。她干脆起来,看着青芽带着人给里面放水。 她也觉得挺有趣的,“从咱家的池子里捞几条小鱼就罢了,不一定非得名贵的鱼种。” 是! 这边小鱼才放进去,林克用又派人来了,叫人送了白驼毛毯子,这是用白色的骆驼毛做的,产量极其低。结果被送来这么些。 青芽说,“伯爷怕窗户变寒气重,让用这毯子做半截帘子,挡一些寒气。”不到那个份上,“我不去窗边的榻上便罢了,很不必如此。好好的收起来吧!” 结果晚上了,又叫厨下炖了好几样汤羹,他亲自带着人给送来,“燕窝?好不好?吃半盏也是好的,青牛先生说女郎吃这个最好。” 甚至端起来,喂到桐桐嘴边。 桐桐:“……”行吧!张嘴吃了。只当哄他高兴吧! 可林克用哪里高兴呢?回去就哭了,“我儿……可怜呐!” 林宽:“………………”真不至于就可怜!您出去问问,谁敢说咱家女郎可怜? 可林克用就真觉得孩子自来跟没爹没娘一样,娘不是东西,可爹是醒了,醒了还得孩子哄他!说到底,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当好。 他跟林宽打听:“没听说桐桐想要什么吗?你要留心,但凡桐桐喜欢的,你要告诉我。” 林宽:“……以前夸过卢七郎,如今看着倒是平常,瞧着还是喜欢雍王多些。” “那你收拾院子!” 啊? “天冷了,难道叫桐桐出去见他?”林克用就说,“叫雍王住过来,桐桐想见总能见到便是了。” 林宽:“………………”好吧!叫雍王住过来,总好过叫卢七住到家里强。 于是,林克用把四爷打包给桐桐送来了,“喜欢听他弹琴,就叫他给你弹琴;喜欢他跟你说话,就叫他陪你说话。”然后指了指雅室的侧间,“你们玩你们的,我就就在这边看会子书。” 可这中间并无多少隔断。跟父母在一个空间呆着,然后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谈恋爱?这心脏得多大? 桐桐才要推辞,四爷就指了指榻,“你靠着去吧。”别逞能,那伤是玩的吗?三个月伤口愈合了,可身体想彻底恢复到生龙活虎,那是三两个月就养好的吗?何况又颠簸了一路。任何才愈合的伤口都怕颠簸。林克用叫桐桐养着这一点,确实是安排的好。 桐桐在榻上靠了,毯子盖在身上。四爷去翻了一本书出来,席地而坐,靠在榻边,地毯下暖意融融的,再叫人搬来一个火盆,将栗子埋在里面,叫人放了茶炉在边上,这才拿着书念。 而今的书是线装的,这也是太祖改变了历史的进程,近些年才兴起的。藏书想重新摘抄了装订了,这也是大工程。 因此,凡是有些年月的书册,都是一个册子的样子。 四爷手里拿的是一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写的西行记,他轻声的读给桐桐听。 林克用能看的见那边,读书声只隐约可闻。少年的声音轻的很,时而能听到女郎的提问声,断断续续的。火里埋着栗子,有噼里啪啦的响声传来。不大功夫,烤栗子的香味,煮茶饼的香味,一股脑的飘了过来。 他手里的书便再也看不进去了。心说,咱不去看孩子们。可却总也忍不住朝那边瞟一眼。 女郎本是靠着的,这会子都快躺着呢,侧着身子,头枕着胳膊,像是要看清少年手里举着的书册。少年席地而坐,靠着榻,头后仰着跟少女说话,手里举着书,轻声慢语好似跟少女解释书上的东西。 边上的茶煮的咕嘟嘟的响,那蒸汽蒸腾,萦绕在两人身边。边上因着烤栗子,隐隐有些烟气,不仅不呛人,反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外面雨打秋叶,飒飒作响。可那一方天地怎生瞧着就那般温暖呢? 他瞧着,心情都不由的好了起来。 然后桐桐果然心情更好,瞧,都有心情点吃的了,“下雨,冷的很,咱吃锅子吧。” 行!就吃锅子。席地而坐,桐桐把各色的菜不停的往嘴里扒拉,胃口明显好了不少。 林克用心里复杂,我闺女见了我胃口都没开,一看见这小子,瞧这饭量,回来了不是?就着他的脸吃饭,更下饭么? 四爷点了点煮着的茶,“茶通窍,闻着茶气,胃口便开了。” 哦!原来如此。 吃了饭食,四爷喊桐桐起来整理书架上的书。这起来了,蹲下来,有半个时辰,桐桐往榻上一躺,这便睡着了。 吃完消食,消食之后午睡养神。林克用真觉得这小子怎么做什么像什么呀!连对小女郎,也这般有耐心。 桐桐睡了,四爷在边上抄书。册书变成装订书,先誊抄了再说。 于是,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的风声雨声。 林克用眨巴了再眨巴眼睛,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这么好的容貌,当真是白瞎了。为何我当年年少,就没有这么一个女郎出现呢? 他叫林宽等着下衙的韩宗道:“请二兄晚上住过来吧。” 为何?“突然觉得孤独了,想找二兄说话。”想来他也很孤独吧。 两个半老不老的鳏夫,三两样小菜,温一壶老酒,不时的碰一杯,不用说话,也知道彼此的滋味。 韩宗道看的开,“等给孩子成了家,很快就有孙子了。含饴弄孙,何来寂寞?”说着,给老三倒了一杯,“何况,国公府回京城,父母兄弟子侄,那么一大群人,是是非非,哪里有时间寂寞?而今,就是最好的时候。少是非,只孤独,珍惜吧。” 也对。 朝廷上一边得斟酌着西北的事情怎么办,一边因为要更改太祖对西南的政策而吵的沸沸扬扬。可桐桐呢,日子过的难得的安逸了起来了。 文昭帝能想到用盐制衡西南,那就是人家为君在施政方面,很有见地的。那咱说什么呢?倒不如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的好。 四爷真没怎么出门,几乎都在家,陪桐桐安心养病。 这一日两人正在家里画画,搬了几盆开的正好的菊花,桐桐觉得她画的特别像。把四爷看的难受的,说桐桐是画匠,做不得画师。忍不住提了笔,给桐桐改画呢。结果青芽来禀报,“王爷,郡主,德丰郡主递了帖子,车架正在外面,说是探望郡主的。” 赵德丰呀? 桐桐头都不抬,只说:“请!” 于是,赵德丰被请进来了,看见两人颇有闲情逸致,也散淡的很。 她便笑说,“也就是你们这里,如世外桃源一般。” 桐桐叫人上茶,跟她去一边说话,“只要心静,哪里不是世外桃源?坐啊!” 赵德丰坐了,先问桐桐的身体,“伤都好了?当时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谁不是吓了一跳?” “好了!”桐桐将茶退给她,“喝茶。” 赵德丰便知道,对方不想提受伤这件事了。她也就从善如流改了话题,“安乐侯府上下都病逝了……这事你知道吧?” “那位谨谕郡主不在府中,上上下下竟是无一人发现,岂不有趣?消停的过日子,谁又能难为他们?不过是不甘心,总想做些不合时宜的挣扎,这又能怪谁呢?” 赵德丰抿了一口茶,这是在点拨自己呢。她咽下这口茶,这才道:“他们的想法,我明白!他们的感受,我知道。你莫要多想,我就是想好好的活着。” 桐桐便跳过这个话题,“是为婚事的事烦心?” 赵德丰摇头,“以前是我想当然了,总觉得能挑一个合心意的。但现在……发现这有时候找了还不如不找。” 桐桐觉得她这话是暗指林克用和宋氏的婚事,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她的身份敏感,想找一个心甘情愿什么不图的人娶她,她又得满意,确实很难找。 赵德丰就说,“我也未必得嫁人,我有郡主府,我可以住自己的地方,也不碍着那俩兄弟娶亲,你说呢?” 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其实我这还算是好的……”赵德丰低声道,“你知道谁的婚事更难吗?” 谁? “吴家的东璃,吴家将她送到家庙里了。” 是说宋氏生下的那个女儿。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那是吴家的事!”风口浪尖上先送去家庙,随后叫病逝了,改头换面再嫁人,嫁个富裕的人家,一样能安然一辈子,且子孙不受宋氏之事影响。反倒是宋氏生的那个儿子,所受的干扰是最大的。 可跟自己说这个作甚呢? 桐桐就说:“有话就直说,你上门不单单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吧。” 赵德丰放下茶盏,叹气道:“我就是想说,父母之于子女的影响有多大,我已然知道了。一切虚无缥缈的东西,我都不追求了。想着你这个人,虽然厉害了一些,但实则,还算公道,这才来剖白一番罢了。”说着就看桐桐,“另外,我是想跟你说,四公主与六皇子之间,可能有些不愉,只怕你离京大半年,这事未必知道,特来告诉你一声。” 小四与六郎?为什么的? 赵德丰就说,“六郎奉旨下江南,青盐的事没查多少,不知道怎么的就查到了江南的贪墨案!恰好,这贪墨全都出在织造上。”说着,她就真起身,“不打搅你休息了,告辞。” 送客! 桐桐起身目送对方离开,然后才看四爷,四爷将画改好了,添了几片落叶,几道枯枝,确实更有灵性了。 她歪着头打量,点了点左上方,“要不要添一枝桂花?” 四爷:“……”为甚清雅的东西她只要一指,就能叫这个画面再没法看。 他放下笔把桐桐拉远了,“很不必管她说了什么。谁家都少不了牙齿咬舌头。外人不掺和,事情过去了,自然就过去了。可外人一掺和,小事则变大事。” 明白!赵德丰是想示好,跟自家保持良好的关系,偏又放不下架子。说一些话,一些消息,像是有‘你也用得着我’这样的意思,其实大可不必。 一旦彼此有了利用的关系,这关系也就不单纯了。 桐桐说青芽,“有些人再送帖子,只管推脱,只说身子不适,不见外客了。” 是! 结果青芽再度回来,就又禀报说,“郡主走的时候,门子说他好似听见郡主说,她也很忙,总也有拜帖,都是一些老将……” 桐桐皱眉,一些老将给赵家递拜帖,拜的是谁?只能是长公主。 这是说,这些老将对圣上擅改太祖的主张不满了。 当初立国之初,太祖就定下规矩了。有勋无职,有职无勋。 什么意思呢?就是除了个别的,像是柱石公、左右翼公之外,其他的功勋之臣,看你们怎么选了!你们要富贵,那就给你爵位,但没有实职了,也就是不染指权利。朝廷另外恩召,那另说,但按照惯例,就是没有具体的官职,也不许管事了。就像是西北的右帅,以他的功勋,当年也能恩赏爵位,他是放弃了爵位担任了职务的。 现在撤回来,爵位肯定还是会给的。当时那么做,太祖其实就是将一些开国功臣给找了个法子叫荣养了。 毕竟,打了那么些年仗,本就是扛着锄头的,有些人还有上进之心,愿意学着去治军,治民。可有些人就只想着终于可以享受了! 那就去享受嘛!给你爵位,这就是地位。给你房舍、田亩、钱财,这是财富。有地位有钱,不用你再冒险,很多人就乐意。 这些人平时也上朝,但只上大朝,无事不言语,但是却有参奏之权。若是有真知灼见,朝廷会酌情使用的。可惜迄今为止,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一如英国公那样的人,跟太祖有情分,给了勋爵,也觉得能力还可以,在早年太祖也叫管事,可后来呢?到底是没提上来。 可见太祖当年用此法,还是有效的。 如今,这么一伙子一听说要改祖法,便不乐意,便找长公主。这就是在提醒圣上,别忘了你的皇位从哪来的。本来就是外甥接了舅舅的江山,你这也改那也改,到底是想干什么? 今儿改了这个规矩,那明儿呢?明儿是不是连国号都得改了呢? 若是连国号都改了,那么,他们这些大陈的开国勋贵,谁认? 四爷就说,“看吧!就是如此。西南之难,不在西南,而在朝廷。当初太祖是为了尽量避免斩杀功臣,所以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来。既能避免功臣们带着骄兵悍将为祸,误了大事;又能叫大陈少一些狡兔死走狗烹的事。当时是见效了,太祖若是长寿,也不会有如今局面;或是太祖有儿子,这反弹也能化解!”可谁知道是这样呢! 如今,这些功臣成了最大的绊脚石!杀,皇帝得被天下人骂死;不杀,事涉西南,岂能妥协? 卡住了吧! 第1068章 天地情怀(86) 大雪铺天盖地,来的悄无声息。 十月初十,文昭帝的生日。 从文昭帝有意更改对西南的政策开始,就开始有朝臣上折子,说是该操办圣寿节! 帝王做生日,向来是国之大事。只是太祖觉得这是劳民伤财的事,一盖免了。 而今,圣上说要改规矩,那这个规矩是不是也顺道得改一改? 其实,改不改,朝臣们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用这样的折子跟皇上表态:看!我们是支持您的。 这便是人性。 只在眨眼之间,朝臣隐隐的分位两党:一为保太祖的旧党,一为跟着皇上走的新党。 这也是朝堂常态。 文昭帝当然不会做生日,不过是打算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罢了。 最近的朝堂风向确实叫人难受!这生日做的,有什么滋味。 站在御书房看着外面飞舞的雪花,文昭帝搓了搓手,问说,“二郎去户部还没回来?” 吕城将手炉递过去,这才道:“没听闻回来过。” 又是一年年底,账目和库银又该清理了。正要叫人去问,结果大郎捧着折子进来了,“父皇,这是礼部递上来的折子,各级官员的考绩都在这里。” 文昭帝指了指御案,叫他放下。 在大皇子要出去的时候,文昭帝叫住了,问说,“最近朝堂上的风向,你怎么看?” 大皇子沉吟了一瞬,这才道:“儿觉得当安抚。”安抚? 文昭帝站着没动,“这安抚当怎么安抚?” 大皇子沉吟了一瞬,这才道:“施恩其子弟,联姻其家族。” 文昭帝的手一顿,这个主意萧蕴也提过,不止萧蕴,内阁五位阁臣,有三位都曾提过。 可见,大郎的想法跟大臣是一致的!这也是见效最快的法子之一。 文昭帝缓缓点头,说大郎:“去忙吧,朕再思量思量。” 大皇子才走,二皇子急匆匆的又回来了。在外面抖落了肩膀上的雪,进来就嚷道:“库中金子的成色相差甚大,这到底是炼制的问题,还是有人刻意在钻空子?儿已然将这些库存封起来了,六郎之前下江南,所查织造官员,还是涉及面不广,儿以为江南的窝案不止一桩。” 意料之中! 文昭帝将热茶递给二郎,问说,“这事且放一放,来年再说。” 是! 二皇子才把热茶灌进肚子,就听父皇说,“朝中最近人心浮躁,若再添这一桩,得乱。” 乱?二皇子就冷哼一声,“儿以为,此乱需得快刀去斩!只一个存心挑拨皇家骨肉之情,圈了他们都是轻的。” 圈?文昭帝的抱着手炉不由的转了转,而后是沉默。良久之后才道:“大冷天跑了一趟,先回去,回去泡个热汤。” 是! 等平王来说几个王府和公主府建造好了,问两个国公府选址怎么定的时候,文昭帝没急着说正事,而是问平王同样的问题,你觉得当如何。 平王将图纸慢慢的卷起来,脸上先是迷茫,而后才道:“可否请两位国公上折子!” 文昭帝愕然,这是说请两位国公亲自上折子请求此事,借力打力,看看其他人还有什么话说。 他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去忙吧,两个国公府如何确定,回头问问你二叔三叔,再叫工部去勘察,还得钦天监去看风水……” 是!儿去忙了。 文昭帝站在原地,久久的没有言语。 吕城心里叹气,这事之前圣上还问过五皇子和六皇子。 五皇子说,“他们有功,他们的子女并无功。不仅无功劳,甚至借着父辈的功劳,私下谁没几件不能对人说的事!若是去查,哪有查不准的?查了就办!此时,看他们怎么说?” 六皇子的意思是:“他们的枝蔓牵扯甚广,其姻亲故旧极多,连查都不用查,只要给好处,他们家族内部都能将人给卖了。”如此,片叶不沾身,就能将事情给处置了。 每个皇子的办法都不一样,但这办事手法却能看出许多东西。 他慢慢的退下去,见郭道生正在外面。他慢慢的走过去,郭道生这才说:“寿宴摆上了,都到了,请圣上移驾吧。” 你先去,圣驾随后就来。 郭道生退出去了,回去复命的时候,正瞧见郡主和雍王在一株冰挂前驻足,郡主试探着用手去摇,雍王拉着郡主不叫她近前去。 郭道生不禁就露出几分笑意来,“哎哟!我的郡主哟,那多凉呀!快屋里去。” “公公先去忙,我们就来。” 桐桐正跟四爷说呢,“该给园子里养几只仙鹤!” 是想起畅春园里养的那些仙鹤了吧,“回头找几只,养在王府里。” 王府修好了? 修好了。 正说着呢,远远的听见脚步声,不是文昭帝又是谁。 四爷和桐桐朝边上让了让,文昭帝哈哈就笑,伸手过来,桐桐便抓住了,“皇伯父寿比南山。” 好!皇伯父收到了。文昭帝说着,就打量四爷:“嗯!养的不错,才出去住了几日?高了,也壮了。” 四爷搀扶着文昭帝往前走,雪再是清扫了,冻的硬邦邦的,还是滑的。 文昭帝问说,“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说王府建好了。”桐桐笑道,“儿想在府里养几只仙鹤。” “这话可不敢叫你爹爹听见……” “爹爹当然要跟我们住了!我出嫁别的陪嫁都不带,只带我爹爹。” 嗯!你爹就爱听这个话。 文昭帝瞧着面带笑意的侄儿,便漫不经心的问说,“最近朝中的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 文昭帝问说:“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四爷沉默了半晌,眼看都要上台阶了,这才道:“杀!” 什么?文昭帝停下脚步,看过去。 四爷与文昭帝对视,坚定的吐出了一个字:“杀!” 杀? 文昭帝满眼复杂,他想起太祖曾经说过的话,“……而今我不杀,不意味着我对!翻看史书,那些杀了功臣的,从大局来看,未必就错了。是非对错,从来不绝对,只看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上。自古以来,生生死死,有多少人来过。可做皇帝的有几人?为臣者,褒贬帝王无情;可为君者在思量什么,他们又岂会明白。而今,我是悟了,可我依旧下不了杀手……这是我的不足啊!” 如今,自己好似也下不了杀手,甚至从未曾想过杀——这难道不是自己的不足! 可明知道自己的不足,若是能改,这不足也就称不上不足了。 每个人都有缺点,有时候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缺点。这缺点自己不想补吗?不是!不都是改不了,补不足嘛!此乃天性!先天缺失的,以什么来补足呢? 因着这几句谈话,这个生日文昭帝过的就有些心不在焉。 早早散了,寿宴上喝了几杯酒,文昭帝早早的躺下了。皇后就在身边,听着他翻来复去的。 “可是哪里不舒坦?”皇后干脆坐起身来。 文昭帝靠起来,抬手用被子将两个人裹起来,这才将他跟几个皇子的谈话都学了,学给皇后听。 直到说到雍王果断的说出‘杀’,皇后才明白,圣上这到底是怎么了。 文昭帝说,“这六子,只四郎有雄主之相。大郎做一守成之君足够的,然……大陈内忧外患。内部不稳,非时间不能治理。外有强敌,辽国便虎视眈眈。两国如今瞧着是‘和’,可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长久的和平?时过境迁,不定什么突发原因战端再起。到那时,将如何?北有辽;西北想彻底的实现大治,谈何容易;更有西南随时都能孤悬。这非两到三代雄主,不能巩固。大郎能做明主,却不是雄主之材!” 皇后攥着被角,也跟着沉默了。 文昭帝就又说,“二郎有勇,倒也不是缺智谋。只是他惯常直取,从不曲中求。三郎……不是缺手段,而是惯常于依靠!就比如叫两个国公分别上折子,这便是把能用之人要往尽的用!他却不知道,用,得人家心甘情愿。越是情分厚重之人,越不能谈‘用’字!这六子中,只三郎最无为君潜质。五郎呢,太过于执拗;六郎……手段纤巧了一些。” 这话说完,文昭帝就躺下了,而后用手遮住眼睛,“舅父当年,不以血脉为亲传承天下,那么敢问,朕何以能自私,只论血脉呢?若是四郎与大郎不分伯仲,朕传之大郎,此可避免皇室倾轧。可而今再看,四郎在大郎之上远矣,朕若还是视若不见,那朕可对得住舅父为全天下的一番苦心呢?” 可若传给四郎,骨肉便有相残之险! 皇后沉默良久,这才道:“不急,再看看!再看看。” 外面夜风呼啸,雪将院中的枝丫压断了。咔嚓一声响,桐桐瞬间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披着袍子朝外走。 青芽又给披了一件大氅,这才放郡主将门帘子掀开,站在了廊庑下。 廊庑一半都被积雪覆盖了,风卷着雪直往脸上扑。 青芽不解:“雪格外的大,郡主在看什么?” 桐桐抬头:“雪比预想的大的多,如今看着,怕是迁延的时日且长着呢。”她说着,就转身回来,回来就抱着手炉暖着手,“明儿一起来,就去告诉雍王一声,就说大雪连着小雪,小雪之后怕是也难晴……” 就说这个? 桐桐才要点头,想了想还是算了,如今跟他说这个做甚。青芽笑道:“可是担心城外的鸣翠山?之前雍王不是才送了许多东西上去吗?用到明春都是能的,很不必担心。” 桐桐只笑了笑,没言语。 可今儿一晚上睡的都不踏实,一个时辰一起,听听外面的动静。 早起用膳的时候,看四爷,果然,他没歇好! 职业习惯这种东西,很要命。 林克用听到自家闺女悄悄跟雍王说,“……自有工部和户部去操心……” 操心什么? 林克用看着漫天的大雪,忧思不由的漫上心头…… 第1069章 天地情怀(87) 皇宫里的那座小小的农家院,文昭帝再一次站在了这里。 环顾小小的房舍,他坐在了炕上。炕台内侧,贴着木板。不坐在炕上,是看不见这两块木板的。 这两块木板上,都有一些粗糙刻痕,很老旧的痕迹了。 一张上面,是起伏的曲线,这曲线勾勒的是一张江山版图。 另一张上面,也是曲线,但他在太祖生命的最后那两年,并不在太祖身边,因此,他之前一直也没参透太祖画出来的曲线代表着什么。 而今,他却参透出来了。 他的手在曲线上移动,这个曲线代表着朝代和对应的温度。 夏商周,这是一个相对温暖的时期。而到了东周,这是一个寒冷期。紧跟着两汉,两汉是一个温暖期。随后,进入三国魏晋南北朝,这便是一个寒冷期。 曲线从低走高,这便是隋唐。大唐过了耀眼的繁华阶段,曲线一路朝下,然后戛然而止。 这一道如波浪一般的曲线,已经点出来了,从唐末开始,气温走低。 手指在这曲线上来来回回的摩挲,再听听外面的风声,看着外面肆意飞扬的雪花。 太祖忧虑的,这一刻他都懂了。 从这图上,他也懂了。所谓天意,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有些王朝注定能兴盛,有些王朝,注定会四分五裂。 温暖的气候,是两汉、隋唐兴盛不可或缺的。 气温低,民生艰难,此乃乱世的本因。 桐桐裹着厚厚的大氅,看着窗外的雪花,心里焉能不忧心? 事实上,草原民族的崛起,也跟气候有直接关系。从唐末到五代十国,乃至于到两宋,其实都在一个寒冷期。 这个寒冷期的时间特别长,直到大明,这才彻底的进入了温暖期。 可到了明末,乃至清初,又在一个寒冷期内。 见过大唐的气候,也知道大清在寒冷期的气候,更能对比出如今的温度了。 这对大陈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挑战! 中原农耕为主,气候有异常,这对民生的影响巨大。而其后,游牧民族随即便会崛起。 西晋时期五胡乱华,宋被元取代,明被清取代……这还真就是一条起伏的曲线。 四爷所虑,亦是如此。 你强大,北辽学你。当发现你也不过尔尔的时候,北辽便不会再学你了。当从你的文化圈里剥离了,事就不好办了。 他大概是觉得,这个时间段,是一个促成大融合的转折点。 青芽低声问说,“郡主,快到饭时了,想用点什么?” 桐桐叹气,“清淡一点,简单一点。” 怎么算是清淡,算是简单的? 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克用就见到了一个放在小炉子上咕嘟着的砂锅。 黄菜炖豆腐,几样小菜,就是晚膳了。 林克用看了看,默默的拿起筷子吃饭。然后打岔,“想要仙鹤?爹爹明儿就给你带一对回来,养在院子里。” 算了!以后吧,养那东西得精细,挺费事的。 林克用:“………………好吧!” 这雪下的,叫人心情都不明媚了。 晚上都躺下了,林宽低声禀报道:“圣上来了。” 嗯? 林克用马上就起身,还没出门呢,韩宗道带着文昭帝进来了。 “这样的天怎么来了?”林克用说着就叫林宽去温酒,“一人两杯,祛祛寒气。” 韩宗道搓着手,“热菜弄俩来。” 是!林宽利索的下去了,端上来的还是黄菜炖豆腐。 韩宗道没吃过这个菜:“黄菜?” 就是菘,跟腌制酸菜的法子不同,反正做出来也是酸的,颜色黄黄的,“是郡主用菘最外面的叶子做的!” 用五花肉炒出味道了,在放黄菜豆腐,加水咕嘟着。出来明油泼了,味道挺好的。 文昭帝吃了几口,喝了几口热酒。 林克用就赶紧问:“大兄为何事而来?是西北又出事了?还是西南出事了?” 文昭帝几杯酒下肚,朝后一靠,这才道:“我此来,是为了储君之事。” 韩宗道将筷子慢慢的放下,这个事横竖用不到商量上呀!三郎被册封了平王,四郎被册封了雍王,这事就过去了。武昭帝这一脉,再不提。剩下的皇子里,大皇子又不昏聩,这是彼此有默契的事,又何必再商议? 林克用一瞬间面色复杂,“大兄——” 文昭帝抬手,不叫林克用说话。 韩宗道看看老三,“有我不知道的事?” 文昭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摆在桌子上,“看看这是什么。” 纸上就三条线,一横一竖带着箭头且垂直交叉,一条曲线在横线上下跳跃。 两人都认识,这是家里炕上木板上的图案。 韩宗道问说,“大兄解了图中的意思?” 文昭帝看林克用,“三弟,你怕是心里早有数了?” 林克用的手放在图纸上,“横轴代表时间,纵轴代表温度。这是皇伯父叫人翻阅典籍,搜集了各个朝代关于气候的记载得来的图纸……” 韩宗道一把拿过去细看,这一看之下就有点明白了,他缓缓的放下,心里顿时就沉甸甸的。 屋里一下子沉默了,良久,文昭帝才道:“往后的五十年,是至关重要的五十年。过去了,大陈便有数百年的江山可守!过不去,大陈也不过两三世便得走下坡路的命运。舅父当年所忧虑的,又何尝没有道理。” 林克用就道:“大兄,您今年才三十多岁,五十年之后,您才八十多……” 文昭帝摆手,“最说不清楚的就是寿数了!当年,舅父若是再活三十年,事情都不会而今这样的……国事要紧的在于未雨绸缪,在于延续!”他沉吟了一瞬,才将几个皇子的话都说了,“大郎与朝臣契合,他若为储君,事端最少。朝臣不会反弹,皇家争端也最小。可大郎为储,用不了多少年,太祖的理念,太祖留下的痕迹都会被清除干净。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觉得稳更重要。无魄力,奈何?这世上的所有关系,无外乎你进我退,我退你进。朝政更是如此,妥协中求存、求安!可何事当进,何事当退,大郎进退的并不恰当。” “可大郎还年轻,还有时间……” 文昭帝摇头,“三岁看老,骨子里的东西,有些能变,有些是变不了的。奈何?” 韩宗道靠在边上好半晌,才接话道:“现在多少要紧的事要处理,非此时来谈此事吗?”林克用点头,“是啊!皇兄,此事不能急。” “错了,此时很急。”文昭帝转着手里的酒杯,“若是依从了阁臣和大郎的建议,其结果是什么呢?朝廷跟那些老臣妥协之后,再与之联姻,其结果呢?必然是这些老臣自以为有分量,站在皇子皇女身后……一旦这么掺和,夺嫡之争、阋墙之祸便起了。册立储君,最大的风险不也是夺嫡之争,阋墙之祸。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我为什么不借机册封储君?况且,储君册封之后,太子须得确立自己的地位……”说着,他便以手为刀,朝下挥去,“顺势而为,眼下的难瞬间可解。” 韩宗道就说,“那万一四郎为储的第一刀没砍好呢?” 文昭帝看林克用,林克用不说话了。他就说,“二弟呀,你跟四郎接触的时间少,接触的多了你就知道,他看准了才会砍的!火候不到的时候,他比谁都稳当。” 韩宗道就看林克用,林克用垂下眼睑,而后说:“在西北时,我家大兄就曾对此忧心忡忡!” 文昭帝拿出当初从西北发回来的信,递给韩宗道:“不谋一时,安能谋万世?这话放在当下这个境况,难道不合适?” 韩宗道反复的看,看完之后,缓缓的放下了,“若是如此,跟几位皇子可怎么说?” 是啊!跟皇子们怎么说?! 又到了月考例考的日子了,桐桐都想请假。只要在京城,一到月中就得考试。不是怕考试,就是单纯的不想考试。 真不想去的,但想想,还是得去瞧瞧皇后。那就去吧! 在宫门口遇上韩嗣源,他头发乱糟糟的,桐桐就问说,“你干嘛去了?” 韩嗣源跳上马车,将炉子挪到身边,“贪墨案,牢里关的都是!刑部、大理寺轮番的提人审案,我这忙都忙死了。叫人去请假,皇伯父不许,非叫去考试。这么多大事呢,怎么还考个没完了?必是上书房的先生又上折子了。” 桐桐觉得也是,估计是被烦的不行了,摆个态度叫先生们看的。她就说,“等大婚之后,生许多孩子来……” 胡扯!“怎么胡扯了?你脸红什么?大雪封山,没法去看四娘,是不是还挺想人家的?” 再敢瞎说! 马车直接往宫里去,侍卫们听到里面的打闹声都不由的会心一笑。 桐桐跳下马车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意。 结果一进上书房,就看见赵德丰和赵德广赵德毅两兄弟了。 韩嗣源还说:“嘿!这回这考试怎么这么齐全呀?” 赵德广拱手,“不知,圣上特意打发人叫了。” 桐桐拉着四爷就往里面跑,“外面多冷呀,里面说话。” 里面四公主正跟六郎大眼瞪小眼,桐桐一瞧,赶紧道:“钱师傅来了,要罚抄经书百遍,快些。” 然后都坐好了,这个嘀咕:怎么又抄? 那个抱怨:钱师傅也是的,怎么这么爱告状。 桐桐正偷笑呢,钱师傅真的来了,在外面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桐桐跟钱师傅对视一眼,然后乖乖的坐好了。 钱师傅进来,一人一卷试题:“……开考!” 第1070章 天地情怀(88) 试卷打开,都愣住了。 这压根不是什么试卷,而是一份奏折。 应该是先生抄下来的。 桐桐不知道别人的折子上说的是什么,是给他们抄了同一份折子,还是折子一人一份,各不相同? 也闹不懂圣上突然叫考这个是什么意思。但确实是,皇子的课程里有批阅奏折的课程的。要加这个课了吗? 这个课以后可以请假了。 桐桐一边思量着,一边读手里这份折子。折子是淮阳侯上的!桐桐没听过此人,更没见过此人。但不难猜出,此人是开国的功臣。 他在折子上陈述随太祖创业之艰难,什么意思呢?不就是劝导圣上不能叫他抛弃大陈,有些东西能改,有些东西不能改。就如西南之策,这是坚决不能改的。 桐桐撇嘴,跟这种人讲道理,那真犯不上。给此人的折子,那得写的分寸拿捏的刚好,不远不近,得叫他安生些,省的在没处理他之前叫他再生出乱子来。 因此,她坚决赞成对方的说法!但需要多说什么吗? 无需!一则,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二则,多了就有话柄留下了。 因此,她只写了一行字:提及太祖,甚念。尔年岁渐长,宜擅自保养。 写完,吹干,卷起来,就完事了。 四爷顺势也卷起他的,干脆起身,往先生手里一交,走人。 桐桐蹭蹭蹭的跑过去,也往先生的手里一塞,也走人了。 出去了,就拉四爷:“陪母后说话去?” 好! 里面的人:“……”应付的也太明显了吧。这是个态度问题。 出来之后,四爷和桐桐都没当回事。桐桐只说:“是一个老臣的折子。” 四爷点头,“一样,怕都是老臣的折子。” 这种折子有甚批的价值吗?拿定了主意之后,真就是应付两句得了。 两人走的可高兴了,先生没看,只交给一边伺候的小童。 小童捧着折子去了另一间屋子。 里面文昭帝在坐,韩宗道和林克用也在坐。 文昭帝拿起来一瞧记号,就知道是四郎的。 给四郎的折子是安南侯的折子,大同小异。结果四郎在折子末尾只批了一句:尔之意,已知!天寒保暖,切以康健为要。 折子递给老二,再翻看第二份折子,折子是桐桐的。也只一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说:提及太祖,甚念。尔年岁渐长,宜擅自保养。 请问拿到折子的人是什么感觉呢?必然觉得皇上哪怕不是全都听进去了,但这折子是有一定的效果的。而且,圣上对咱很关心,顾念老臣身体,这说明还是念及情分的。 对他们而说,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就是最合适的态度。 可在坐的都知道,四郎说了一个‘杀’字!这就是面上跟你笑着,那是因为刀没磨好,仅此而已。 看完,三个人都没言语。 等了好半晌,几个公主的折子陆续来了。 无甚新意,驳斥了对方,只说当以大局为重云云。 赵家姐弟的折子写的像是辩白的折子,认为朝中怎么决定,都不算是违背了太祖之意,毕竟,太祖想的是为天下好,圣上想的也是为天下好。只要都是为天下好的,那圣上秉持的就是太祖的意志。 六皇子在折子上大篇幅的陈述了时移世易的道理,五皇子却说身为臣子不能信任君王此为大不忠。 平王说,君臣不能交心,此乃矛盾的根源。 这个折子一看,韩宗道都皱眉。好容易叫这些臣子不涉政事了,跟他们要怎么交心呢?话是对的,但放的地方不对,那可真就大谬了。 二皇子说,挑拨皇家骨肉亲情,此有违人伦常理之言,君子乎? 韩嗣源的折子说,此乃西南之事,南翼公都未曾有一言,那关你屁事。 大皇子在折子上非常赤诚的跟臣子交心了,说臣子念太祖是为忠,且承诺大陈永远是大陈,为大陈开疆拓土之人,大陈永不敢忘。 这折子拿在手里,韩宗道长叹一声,再不发一言。 为大陈开疆拓土,流血流汗的普通人多了,这话说给最下层,也真心实意的去这么对待最下层,是对的!可对这些安享了无上尊荣和财富的老臣,大可不必如此。 考试考完了,四爷要跟着回府的。 但今儿林克用不叫四爷再跟了,“如今朝中事多,留在宫里听用吧。” 也行!四爷还叮嘱桐桐:“我有空就出宫去瞧你,你别瞎跑。” 桐桐就问说,“王府那边还去看吗?” 得空就去瞧。 两人一个轿里,一个轿外,说了好一会子话。实在太冷了,桐桐才催着四爷回寝宫去了。 这事桐桐真没太当回事,还写了一份请假的条陈,递给青芽,“明儿就给上书房送去,就说我着凉了,得养病。” 青芽应着是,回头却问:“今晚喝鱼汤?” “酸辣汤吧!多放胡椒。” 好! 喝到肚子里发了一身的汗,往被窝里一藏,睡的可踏实了。 可天不亮,就被林克用派人给叫醒了。 干嘛? 青芽说,“伯爷说今儿大朝。” 大朝?大朝也不是非得公主郡主参加呀?没有这样的。 允许去,和真的去,是两码事。据说四公主五公主偶尔会去大朝,但桐桐再去,岂不是不长眼。 桐桐迷蒙的坐起来,“是出什么大事了?” 不知! 行吧!起来了,梳洗好,穿上宫装。一出去感觉能冻掉鼻子。她又叹了一声,对!就是这种感觉,真能冷死个人。 马车里暖意融融,林克用已经在里面呆着了。她挨着林克用坐着,“爹爹也是,怎么昨儿不说有大朝需得我去?若是说了,我昨儿就住宫里了。” 林克用袖着手,长叹一声:“休的多言,老实坐着吧。” 这到底是出啥事了? 说是大事吧,林克用这样又不像;说没大事吧,偏又叫了自己? “是赐婚?”赐婚也犯不上自己去呀。 林克用闭目不言,只眉头却一直皱着,好似藏着许多的忧愁似得。 马车一路往宫里去,桐桐又问:“是西北出什么事了?” 林克用摇头,“歇会子吧,上了朝就知道了。” 这可当真是咄咄怪事。 问不出来就不问了,桐桐几乎抱着火盆了。可算是到了宫里,桐桐才说去中宫的,结果林克用又给叫住了,“别瞎跑!” 桐桐:“……”突然心里就发毛了。大臣们一串一串的往大殿里去,谁不是穿的厚实的很。风这么大,雪也不见小,谁会在外面闲聊。先进去再说! 大殿里,这么空旷的地方,冷死个人了。 桐桐站在大殿的侧面,缩在五公主身后,跟赵德丰并排站着。 五公主回过头来问说,“三叔没说什么事?” 没说,我试探了一路,那嘴可紧了。 四公主扭过头来,“昨儿也没听到什么消息,这怎么就突然有大事了。不是西北,怕就是西南?” 赵德丰低声道:“西南的事需要叫咱们知道?” 那也犯不上。 今儿上朝的老臣特别的多,大皇子觉得,还是西南的事。 是要联姻吗? 他低声问二郎,“小四和小五的婚事?” 二郎恼的就是这个,对大皇子这个皇兄的态度也说不上好,“我宁肯小五一辈子不嫁,也不愿意随便许婚。” 六郎这会子扭脸跟边上的韩嗣源说话,“大兄的算盘可打的真精!他跟五兄指婚了,剩下的可都没有呢。那以联姻安抚之策,谁去联姻呢?不愿意姐妹去联姻,就得咱们兄弟去娶呗。”娶这种有勋无职的人家的女郎,一点助力也没有,“他是大兄,本来咱心里也无甚特别的意思。可若是如此,叫兄弟们又怎么去想?” 韩嗣源低声道:“大兄并非此意!” 不是此意是何意?横不能叫赵家兄弟去联姻吧! 五郎面色不好,回头对着六郎怒目而视,“你跟阿姐有不愉,牵扯大兄做什么?再说了,便是大兄和朝臣有此想法,父皇若是觉得不妥,自然不会应承……” 四爷站在位置上没动地方,瞧!这就是弊端了。 顾大局没错,可小处若是处理不好,其结果就是这样的。大皇子压根就没想那么多,他觉得在大局面前,皇室牺牲一些是值得的。可被牺牲的人就得问一句了:凭什么牺牲的一定得是我! 除非你把恩赏到前面,叫他心甘情愿的去做某一方面的牺牲。要不然,迟早还是会有麻烦冒出来的。 就看文昭帝如今是想怎么施恩了!比如爵位之外的实职,等等等等。 他是这么想的,好些人此刻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外面唱名说:“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然后三呼万岁,等着帝后驾临。 帝后在坐,喊了平身。 文昭帝看着朝上的大臣,这才道:“召集诸位臣工,是朝有大事。”说着,就看了吕城一眼。 吕城捧着一卷圣旨走到了正中间的位置上,喊道:“雍王何在?” 啊? 四爷愣了一下,桐桐也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了一眼,四爷才走了出去,“儿臣在!” 吕城捧着圣旨:“雍王接旨!” 四爷甩了袍子跪地,等着接旨。 吕城缓缓的将圣旨打开,洋洋洒洒的读了下来。桐桐翻译过来,这话是说:朕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盖因太祖以江山相托,他不敢叫太祖失望。而今,他人已中年,六位皇子也都成人了。这些皇子中,按照嫡庶而论,唯独雍王乃武昭帝嫡出。论其贤愚,唯雍王人品矜贵,风度雍容……今册尔为储君…… 后面再说什么,桐桐都没心听了。 她愕然的看四爷,四爷也愕然的看桐桐。 两人视线一对上,心里同时升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报应不爽! 是的!就是报应不爽。 这真的不是四爷和桐桐所求的! 为啥呢?因为文昭帝才三十多岁呀,这个时候做这个储君? 至少也得做三十年的储君吧? 他们见过那种做了三十多年储君的倒霉蛋!所以,从来不想位主东宫! 东宫之位,实乃酷刑也! 敢问,这不是报应这是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70-1080 第1071章 天地情怀(89) 真的!两人就跟挨着一闷棍似得。 他们没反应过来,满大殿都没反应过来了。 以惊愕脸对惊愕脸,吕城将手里的圣旨一收,双手捧着:“殿下,请接旨。” 桐桐不住的摇头:别接!别接!这个剧本我觉得咱得跑。咱作为暗搓搓的跟在太子后面捡漏成功的人,最不愿意碰触的就是这个位置了。咱太知道这个位置有多难了。接这个玩意……咋整?比叫你当一回你二哥还难。 好歹挣扎一回吧! 四爷心里叹气,既然是报应,你觉得你能跑?当然了,挣扎还是要挣扎的。 再则,不得还有三辞三让的戏码吗? 这回他不想演戏,桐桐说的对,不能欺人欺天呀! 于是,四爷真心实意的说,“皇伯父,这旨意儿不能接呀!”说着,一叩首,而后举起手,“儿天生六指,为天弃之子,怎可备位东宫?请皇伯父收回旨意……” 文昭帝悠悠一叹,“朕早前做了一个梦,梦见太祖皇帝了。” 众人又愕然的看皇帝,不知道这位帝王这么传位目的到底是什么。总之,这是不合人性的!有儿子的情况下,好东西当然留给儿子,哪有给侄儿的道理?一步近两步远的道理,圣上难道不懂? 册封了雍王,这事就不提了才对!怎么事又突然到倒过来了?就因为做了一个梦? “朕梦见太祖怀抱一婴孩,塞到了朕的怀里,那婴孩抬起手,朕分明看见那孩子的手上有六根手指……此乃太祖之意,朕岂能违背?” 四爷:“……” 众人:“…………”太祖最不信梦不梦那一套了,什么神明指示,这话你今儿说了,明儿你就能不认。 四爷再推:“皇伯父,儿依旧不能受!皇室传承,不该再如此无序。儿曾跟您提过此事,为了子孙后代计,为了皇室百年计,为了骨肉情分计,儿不该亦不能受……” 文昭帝马上回了一句:“儿啊,你若不接,岂不是要陷朕于不义?朕百年之后,终是要见你父的!到了那边,你叫朕如何跟你父说后来事?” 四爷叹气,可真诚的看文昭帝:“伯父,您正直壮年,且身康体健,储君之事,可缓之再议不迟!儿等兄弟都已成年,王府也已然建好了。这两年陆续完婚,您的孙辈儿很快便能成群了……”言下之意,您就是往后只活三十年,到那时候,孙子也都普遍二十多了。比现在你这些儿子,孙子的年龄可都大了不少了。对儿子不满意,可以从孙子里挑太孙嘛! 文昭帝怅然,“当年太祖又何尝不是以为他的寿数且长呢!皇室不能再重蹈覆辙了,需得早日册立储君,以安天下人之心。朕意已决,册尔为储君。朝事艰难,子民待哺,我儿还要推脱吗?”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把眼睛一闭,一脸的生无可恋。 是啊!生无可恋啊! 四爷那一脸的凝重,沉默了半晌,沉默到大殿里能听到那么多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四爷才缓缓的举起双手来,“儿臣……接旨!” 吕城快步上前,将圣旨放在四爷手中了。 四爷捧着圣旨,而后缓缓站起身来。 拿着圣旨,顺着九龙壁朝上走去。 大殿里的人都保持着抬头看的姿势,韩宗道和林克用先跪下:“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朝臣反应过来了,“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剩下谁没跪呢? 就皇子皇女这些人了。 韩嗣源就瞧见桐桐站在那里,一脸担心的看着大兄。他叹了一声,缓缓跪下,而后朝前挪了挪,轻轻的扯了扯大兄的袍角:这事您事先不知情,桐桐事先也不知情,四郎怕是依然不知情。可事情已然如此了,这么僵持着不行呀! 大皇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看到桐桐眼里的担忧,再抬头看看,四郎满眼的复杂。 他到底是跪了下去,“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公主都快气死了,这个时候就大兄能质疑!可大兄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呢! 她才要说话,手被赵德丰拉了一下,“跪下!” 这一个踉跄,不得不跪下。 然后呼啦啦的,大殿里跪完了,却无人再喊千岁。 四爷看着匍匐在殿下的人,再看看龙椅上坐着的人。 啥感觉呢?跪着的羡慕自己这个站着的,可你们试着站一站就知道,只要那个位置上还有人坐着。那这个站着的人,怎么站好似都不对。他长长的叹了一声,这才道:“平身!” 然后都平身了。 平身了之后呢? 之后文昭帝宣布:“退朝——” 退朝了,都回去消化去了了。 需要找圣上要答案的,都跟着圣上去后头了。 不能跟圣上要解释的,都私下开小会各种猜测去了。 最后大殿里剩下谁了?就剩下四爷和桐桐了。 两人看着这个空旷而巍峨的大殿,看着上面那把龙椅,久久没有说话。 然后两人并肩从大殿里出来,看着漫天飞扬的大雪,不叫人跟着,就想默默的在这大雪里走着。 石坚跟青芽远远的跟着,两人都亢奋的不得了。 远远看着那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在漫天飞雪里相携走远了。 此时宫外还没听到消息,可宫里消息就跟长腿似得,到处在乱窜。 平王跟三公主慢慢在宫内走着,这件事太突然了。别人能去要答案,他们怎么可能去要这个答案。大皇子做太子和四郎做皇子当然不同。 平王给圣荣公主将斗篷往上拉了拉,低声道:“越是如此,越是得让着小四和小五。” 圣荣公主点头,叹了一声,“兄长,这我心里是糊涂的!这事太突然了,鸣翠山又大雪封山了,只怕仙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知道不知道的,已然成了定局了。”平王叹气道:“回头我去见见承恩公世子,叫吴家催一催婚事吧!早点把你的亲事给办了……我怕小四小五的小脾气上来拿你撒气。也怕两宫的贵妃……” 圣荣公主笑了一下,嗯了一声。 事实上就是这样,以前对他们都好!为什么呢?因为觉得欠了自家父皇的。 可而今了,储位还给你们了,不欠你们的。那这包容就得反着来。 要不然,人家就得问一句: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萧贵妃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凭什么?凭什么是四郎?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着就往外走,“圣上呢?皇后呢?” 都在呢! 就在坤元宫的正殿里。 文昭帝坐在最上手,皇后陪坐在边上,看着眼前的四个皇子和两个公主。 “问吧!想问什么就问吧。”文昭帝捧着茶盏,靠着靠枕,眼睑半垂着,等着子女张口来问。 可这怎么问? 问父皇为什么不叫自己做太子? 这种大事,这么决定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问了,父皇给的答案就是真的吗? 所以,话在嘴里滚了几圈,始终没人问出口。 直到萧贵妃哭着来了,高贵妃悄悄的跟着来。 萧贵妃是大皇子的生母,以为板上钉钉的事,突然间就变了。若是叫二郎或是六郎得了皇位,这还说的过去。可给了四郎,凭什么? 她委屈的很,上前就要说话,大皇子一把拦住了,“母后,回去休息去吧!立储乃是国事,没有后妃插嘴的道理。” 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是我儿子! 大皇子叹气,“母妃,非要掰扯正统,您说,四郎是否为正统?”萧贵妃一噎,话是这么说的?谁拿了皇位过来是只为了自己过一过做皇帝的瘾,然后用完了利索的再还回去,不想占为已有传位给子孙的? 这道理要是叫你这么说,长公主才更明正言顺,才更是正统!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糊涂话。 文昭帝看了大儿一眼,这孩子这么说,必然就是那么想的。这就是自己的大皇子,骤然变故之下,依旧没将四郎往坏处想,而是给这件事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叫他昧着良心说出四郎不是正统的继位者,他说不出来。 心里藏着一万个疑问,但他倒过去去想,他能从理上说服他自己。 这叫他在这一瞬间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那就是叫四郎为储,这是一个极为英明的决断。 他是英明了,敢问四爷和桐桐此时什么心情呢? 站在观云楼上,看着银装素裹的皇宫,以及远远的,被白雪所覆盖的京城,两人的表情和这天空一样,透着那么一股子沉重。 桐桐心说,你二哥当年那太子当的,上面是亲爹,下面是亲兄弟,可结果呢?那太子当的有多难咱知道的呀!而今呢,上面的皇帝不是亲爹,下面的兄弟大部分都是更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堂兄弟。如果说当年的胤礽是坐在一窝鸡蛋上的话,四爷这太子做的,得是坐在那种剥了壳只剩下一层膜裹着的一窝鸡蛋上。这玩意稍微拿捏不好,就稀碎稀碎的。 这个惩罚来的,是不是有点狠! 四爷看着漫天的飞雪,看看这亭子上就只他们两人。其他伺候的都守在亭子下面,不敢说话不敢动。 他这才开口问了一声:“你给……号过脉?” 嗯!号过! 四爷低声问:“身子……到底如何?” 桐桐看了四爷,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叹的可真是回味悠长。 四爷试探的问:“三十年?” 桐桐回了一句:“我不干涉的话。” 可干涉之后能叫长辈活的更好更康健更长寿,焉能不干涉?四爷觉得脸应该是冻僵的,他木着脸问:“干涉之后……四十年?” 桐桐又是悠悠一叹。 这一叹叹的四爷那心啊,顿时拔凉拔凉的! 第1072章 天地情怀(90) 这天晚上,四爷做梦了。 梦见了二哥笑盈盈的看着他,他笑的如此的痛快,把他都给笑恼了,笑怒了,怒气冲冲的睁开眼:外面北风呼啸,锦被不耐三更寒。 石坚急匆匆的进来,“殿下……” 四爷问说,“几更了?” “三更了。” 才三更天呀!四爷听着外面的风,睡不着了。 他披着披风起身,裹的厚实的很,这才掀开窗户朝外看。 风进来刮的火烛摇曳,卷进来的雪片落在手心转瞬便化了。 石坚赶紧关了窗户,低声道:“殿下,时间还早,歇了吧。” 四爷睡不着了。外面大风大雪的,交通不便,但这得多少百姓等着救灾了。 户部的银钱必是捉襟见肘,怎么办?抄了那些老臣的家得来的这一笔钱估计够赈灾了。 这么思量着,转身想跟桐桐说话,才发现只有一个怵在那里打哈欠的石坚。 他便去写信,给桐桐写信,写好了,觉得能睡了!临睡前交代石坚,“宫门一开,就把信给郡主送去。” 是! 晚膳还是一起用了的,用完膳殿下就睡下了。睡了一觉起来,就又找郡主。 这到底是郡主好呢?还是林家好呢? 萧贵妃睡不着,觉得肯定是林家好! 必是这一趟西北之行,林家跟陛下谈什么条件了。真是岂有此理! 她问身边的嬷嬷,“高氏今儿可说什么了?” 没有!不曾发一言。 萧贵妃冷哼一声,不发一言是什么意思?就她乖觉。 “明儿出去赏雪,天一亮你就去请高贵妃,就说我请她一起出来透透气。” 是! 于是,第二天,大家终于醒过神来了,满京城都知道册立储君的事了。 然后桐桐一睁开眼,也终于是缓过来了。 她浑身都没劲了,靠在榻上不想起。 结果青芽递了信来,“是殿下叫人送来的。” 桐桐接过信,瞧了一眼青芽到现在依旧是带着亢奋的脸,她:“……把嘴角收收。”知道什么呀就高兴! 她拆了信,靠在榻上瞧了。 四爷说了什么呢?四爷说,若此当真为天意,那他亦不惧剖出一片心叫人来看!此生,便做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储君,又能如何?啥意思呢?就是说,我此生就做二把手了,一把手的事今生都不想了。就叫这老天爷看看,看看我这个储君当的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好赤诚哟! 桐桐不由的撇嘴,将信一收,又忍不住吐槽他一句:你不这么着又能如何?不过是没得选了而已。说的如此的慷慨激昂,我都差点被你感动了。 青芽低声问说:“郡主,您起身吗?” 起吧!今儿少不了客人上门,不起身也不合适呀。 这边才梳洗了,还没去前面吃早饭呢,客人上门了。 最先上门的是二皇子,二皇子先去见林克用,林克用躲在屋里,没法说呀!他跟林宽说,“必是来问个为什么的。你去……就说昨晚宿醉,到现在都没醒呢。叫他有事找桐桐去问。” 林宽觉得这么着不好,“怎么能把难事推给郡主呢?” 林克用白眼一翻:“最好叫她知道,那是千难万难的位子。她要反悔,我就给他招赘卢七郎去!不叫她知道有多难,她不还得往前冲吗?”真当太子妃是那么好做的?做林家的郡主,她能摁住公主揍。当了太子妃了,她揍公主一个试试看? 林宽都生气,“您既然知道,何必叫雍王去做太子?咱们家女郎就稀罕他,您看您给……” 啰嗦!我这不正难受着呢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桐桐说的呀。 他往被子里一缩,“赶紧去吧,别叫等着了。” 于是,桐桐正吃饭呢,就被送来一个拉着脸的二皇子。 瞬间,饭都不香了。 她坐着没动,翻着眼皮,“吃点?” 二皇子坐过去,端了一碗豆腐脑,用勺子搅啊搅的,搅的就跟谁吐出来的似得,看的桐桐瞬间没胃口了。 她放下筷子:“想问什么,你问。我知道的就如实相告,不知道的就告诉你不知道。等我什么时候知道了,我再告诉你。” 二皇子也干脆:“咱们事先都不知情,可这突然的变故总得有个缘由吧?” 问我呀?我怎么知道?她就说,“我真不知道!我爹一回来就装头疼,到现在都不见我,又说昨晚上一个人喝了半斤酒,醉过去了。我信他的鬼话才怪?但是,他跟二伯肯定是知情者,大殿上他们一点都不意外。而且,之前的某天晚上,皇伯父和二伯半夜上家里来了,说了什么就只他们三个知道。之后就给咱们考试了!我觉得,根子在考试上。估计,你们都没考过四郎,仅此而已。”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信不信由你!”桐桐说着,就又抓筷子,不能剩饭,尽量不去看他的豆腐脑吧。 二皇子就问说,“折子上大差不差,都是事关那些老臣。你怎么答的?” 桐桐就说了,“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不外乎都是看中自己的利益而已。于国无益,何必费口舌。在解决问题之前,叫他们别闹腾就完了,还要如何?”说着又问二皇子,“你写的什么?” 二皇子没言语,若有所思。他在那搅啊搅的,搅的那豆腐脑都实在没法看了,这才放下勺子,“告辞!” 站住! 二皇子皱眉:“干什么?还没赐婚呢?摆的什么太子妃的谱?” 桐桐瞪眼,指着豆腐脑,“吃了再走。” 二皇子看了那豆腐脑一眼,满眼的嫌弃,但还是端起来咕咚咕咚给喝了。喝完给桐桐留下一句:“真难吃!”而后走人了。 “慢走,不送!” 爱送不送。 这个才走,桐桐才夹起来一个千层卷,就听到呼喊声:“让开,林三呢!” 四公主来了。 后面还跟着五公主,而后还有赵德丰。 桐桐继续吃她的,语气凉凉的,“哟!你们现在可好了,姐姐妹妹的,就我是个外人呀!” 五公主就笑,“谁拿你当外人了?这不是一晚上都想不明白,找你来问问吗?” 桐桐把筷子种种的放下,狠狠的将千层卷往嘴里塞,瞪着四公主,“嚷嚷什么?你找我干嘛呀?又没指婚,我还不是太子妃,找我撒气算什么本事呀!公主也有继承权的,你能耐你把四郎从储位上踹下来,我才服你!” 四公主气的道:“把四郎从储位上踹下来,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去吧!”林雨桐直接起来,抬脚就往出走,“我家地小,招待不了贵人,慢走不送了。” 嘿!还来劲了是不是? 四公主追到外面,拽着桐桐的袖子就拉扯,桐桐顺势将人摁在雪地上,骑在四公主身上,狠狠的拍了两下。 “啊——”四公主瞪着眼睛,却不敢真揍桐桐,感觉这个才伤了心脉的人,真要是揍坏了可怎么办呀! 桐桐见她只嘴上叫嚷,却不真的跟自己动手,也就从她身上下来了,顺势朝边上一滚,跟她一起躺在雪地里,“你也别觉得生气,也别觉得气不平。我说的是真的,谁能把他干下来谁去干呀!把他一废,往府里一圈,那咱的日子都好过了!你们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 大皇子跟韩嗣源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桐桐在那里嚷嚷呢。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什么叫做把他一废,往府里一圈。 什么叫做咱的日子都好过? 怎么就解脱了呢? 进去一瞧,跟小四在雪地里躺着呢,滚的一身雪。 他过去,伸出手拉两人,“都起来,躺地上干什么。” 桐桐顺势起来,请几个人里面去坐。 她真的是叹了一声,“我说的是实话!大兄啊,四郎说,这世上最苦的差事是帝王;这世上最难的差事是储君。你们有你们的委屈,焉知四郎没有自己的委屈?我跟四郎都说好了,你们也是知道的。雍王府是四郎亲手设计的,连栽种了什么树都选好了。我还想养两只仙鹤,在这样的雪天不用出门,跟四郎在亭子里围炉煮雪,听雪看鹤舞,这是何等惬意的事。皇伯父没提缘由,我们也不能知道。四郎的推辞都是真心实意的,大兄该知道才是。可皇伯父没依,这是拿定主意了。那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等着吧,许是皇伯父不是不解释,而是时机不到,或者是有别的用意也未可知。” 五公主就问:“难道不是在西北之时达成了某种协议?” 桐桐看她,“这话真蠢!若是林家以此为条件,那韩家怎么办?送个女郎去东宫跟我两头大呀?疯了?嫌朝堂不乱呀?” 五公主一想,也对呀! 几个人坐在这里,一时无言。 林克用靠在廊下,叹了一声,打发人:报给圣上知道。 文昭帝深吸一口气,“……这世上最苦的差事是帝王!这世上最难的差事是储君……”这话说的真好! 能领悟到其中苦难,证明自己这个人选没选错。 他说吕城,“宣旨,布告天下。” 是! 宫里还有什么旨意呢? 宫里下旨,册封南翼公为南安王,册封北翼公为北安王,从宗室例! 册封两府世子,为王府世子。 另册立韩宗道为忠郡王,册立林克用为义郡王,从宗室例。 册立韩嗣源为忠君王世子,从宗室例。 南北翼国公,劳苦功高,忠心耿耿,此册封乃是应有之意。 有世子,就证明王府可往下传承,乃是安抚其子孙后代。 对于两个义弟,只是伯爵,明显是低了,册封自然是要册封的。可选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意思呢? 两个郡王的爵位,韩家有韩嗣源,相当于韩家多了一个郡王。 林克用这个郡王,无男嗣,也不想再成亲要什么男嗣,他膝下只一女儿,要做太子妃的。那么,只有如此,才不偏颇!林家出太子妃,韩家给你们多一个王府。不偏不倚! 第1073章 天地情怀(91) 大雪飞舞的皇城里。 文昭帝走在前面,四爷跟在后面,两人穿过皇宫,进了那么已然被白雪覆盖住的小院。 菜园田垄里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文昭帝蹲下来,手往雪地里插进去,雪已然有大半个手臂那么深了,“这里种着蔓菁,知道蔓菁吗?” 四爷点头,“自汉传入中原,又称为诸葛菜,三国时诸葛亮曾推广种植,以充军粮。” 文昭帝站起身来,“如今这温度,蔓菁越冬需得遮盖。到底多低的温度会冻死,而今也不好说。但此物耐寒,能经受霜冻而不死。便是北方,只要不是太偏北的地方,此物都可越冬。从叶子到根茎都能食用。此菜不抵粮食,可若是种植,却也可叫百姓免于被饿死。”说着将手臂上的雪拍了拍,“太祖在时,尝试着北地种稻谷,种各种菜蔬,也在寻找各式的耐寒的作物。” 说着,就继续往前走,“这里种的是青稞,一直试种,一直也不成,产量极低。原以为在吐蕃那般酷寒之地能种,换个地方也能耐寒,却不想,平原地带种植,竟是不如有些高的地方种的产量更高。连着种了这么些年了,办法想尽了,可惜,还是不成。” 四爷就说,“还有一种黑麦,该是在西域能找到种子。此物亦是耐寒耐旱,儿曾有听闻,可尝试。” 文昭帝就笑了,“看!就是这样,这就是朕选你的原因。”说着,拉着四爷继续往里面走,里面暖意融融,不大的屋子,简陋的布置,四爷是第三次进这里开。 “上来!”文昭帝坐在炕上,叫四爷也盘腿坐在炕上。 然后文昭帝指了指两张木板,“看见那是什么了吗?” 四爷一扫,那是一张包含了北国、中原和江南的巨大的版图。他的手伸过去,顺着起伏的曲线挪动,长长的叹了一声。 视线挪回来,看到一张王朝更迭的曲线图。 文昭帝知道,这孩子是看懂了。他叹气,“一边是太祖渴望实现的广袤疆域的江山图,一张是这天下眼下的难。江山图很远,眼下的难很近。近处的难解决不了,何谈其他。这是太祖留给后人的期盼!度过眼下的难关,治理好这么广袤的江山。咱们金家继承了这江山,但谁都知道,这江山是陈姓得来的。若是不能叫太祖的愿景得以视线,儿啊,伯父他日到了那边,何有颜面面对我寄以厚望的舅父呀。” 四爷沉默了,良久。 文昭帝就说,“你说的对,这天下最苦的差事就是做皇帝,天下最难的差事就是做储君。既然是苦难,朕得选一个能扛得住这份苦难的继任者来。你有韧劲,你有此心性,德堪其位,此乃天下之幸。德若不配位,那才是灾难。朕叫你做这个储君,要你做这个储君,你就要开东宫,将这个储君给做的扎扎实实的。” 四爷去跟文昭帝说什么,桐桐也不知道。 她跟皇后在暖房里! 暖房里的各色花卉开了,芍药、牡丹竟是在这个季节错开季节开放了。 桐桐虽不会造型,但怎么能把这些东西伺弄的好,还是会的。她拿了剪刀,帮着皇后将一盆一盆花上不该存的枝条修剪了,有些花剪下来才会更好的开花。 她就一一都剪下来,而后放在托盘里。 皇后坐在边上插瓶,把伺候的都远远的打发了,这才道:“东宫储妃,虽不是皇后,但却得处处以皇后的要求约束自己。我也知道那个位置之难,不能当家做主,却人人都以君王之要求要求你们。君王若是越界了,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大臣是不敢说的。可做储君,稍微有些差池,弹劾的折子就冒出来了。朝堂是个复杂的地方,本就得小心谨慎。更何况自此之后,东宫的周围必回绕着心怀各种鬼胎的人……东宫之难,翻开史书,就已然尽知了。” 桐桐就笑,“母后既然知道,何不拦着皇伯父?雍王府都布置好了,不能去住,当真是可惜的很。” 皇后将白芍药插好,这才叹了一声,“此六子中,唯有四郎有雄主之资,这是你皇伯父亲口说的。他说大郎是明主,然不是雄主。大陈需要雄主方能度过难关!他说,太祖选了他,他若以私心选储,便对不住故人呀。” 原来如此! 这倒是叫桐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只得道:“回头我会跟四郎说的!皇伯父期望如此之高,他怕是要诚惶诚恐的。” 皇后摇头,“那是他跟你皇伯父要谈的事。我是担心你。” 桐桐不解,“母后担心我什么?” “皇后的位子没你想的那么好做!”皇后看着手里的花,“就如同手里这朵牡丹,风来了,得不摇不摆;雨来了,得摘了花瓣出来,给别人遮风挡雨。等风雨过去,你得小心的将缺了花瓣的地方偷偷隐藏起来,叫人看着,皇后还是那朵富丽堂皇的牡丹。” 桐桐就笑,“有您这朵牡丹在,我不怕!您和皇伯父的寿数且长着呢,有您在我上面遮风挡雨,我怕什么?” 皇后摇头,看着这孩子,却没再说其他。 玩了半日,等送桐桐走了之后,皇后站在宫里,目送桐桐很久很久。 郭道生低声道:“娘娘,郡主以后会常住东宫,相伴的日子在后头呢。” 皇后不是看这个,是觉得——有些不忍。将一个自由自在的孩子,关在东宫,过板板正正的日子,有些心疼罢了。 林克用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这婚事再不想想了?许是除了四郎,还有更好的少年?” “天下的太子只一个,想来找不到第二个能做太子的少年了,换不了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 桐桐就嘟嘴,“那您当初干嘛不拦着?” 林克用难得的严肃了表情,“儿啊,为父私心里,也想将太祖打下的江山,交托到一个能继承太祖意志的人手里。” 桐桐就纳闷,“爹爹何以觉得四郎便是这个人呢?” 林克用看着桐桐便笑了,“不仅四郎是这般之人,我儿亦是这般之人。” 桐桐心里一跳,还想着,莫不是林克用看出了什么。 林克用却说,“每次谈及太祖,你和四郎的神情都跟别人都不一样。每次谈及太祖定下的规矩,也只你和四郎眼里的神情叫人知道,你们有多认同。你看似散漫随意,但其骨子里却倔强执拗;你淡看世事,可其实将有些东西看的极重;你口口声声不理朝堂事,但为父知道,看天时,查雨量,你从来就没间断过。” 不是,我看那些东西,不是那个意思。 “可你忧心了,发自内心的忧心了。”林克用看着她,“下雪了,雪大了,要遭灾了。你连着茹素多日,为何?”“我……” 林克用看着桐桐,“我儿胸藏天下,悲悯众生。我儿待人以宽,有情有义。那么,我儿看重的四郎,一定心底有一块地方是软的。为父常忧心,一忧这天下传承;二忧德高者却屈居人下。” 桐桐被说的,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着林克用,“爹爹,我……其实是更忧心你。” 忧心为父甚? “我若住王府,则把爹爹带在身边。可我若住东宫,爹爹何处安身?祖父母回京城之后,府中定是人多事多,您久不与人共居,日子可怎么过?”桐桐就道,“爹爹,儿不放心你一个人呀。” 林克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莫担心,这事爹爹去办。” 能怎么办呢? 林克用去找文昭帝,“自有大陈以来,还未曾设有东宫。” 对!朕这不是正想着,东宫该把哪里辟出来吗? 林克用朝东边一指,“东盛宫,那地方就不错。” 文昭帝在图纸上点东盛宫,“是不是有些空旷了?” 当时规划的地方很大,但是后来没银子盖了,地方够用之后,那边的房舍最多只盖了一半,剩下的挖成了湖泊,挖出来的土成了土山,这些年只是简单的打理着。因着紧挨着前朝,后宫都少有过去看景色的。 把那里规划出来? 林克用就说,“只那里需要改动的最小,要扩充还有充足的地方。”然后又从两个地方点了点,“从这个开个门,与内宫便不远了。从正门而入,又独立于内宫,见外臣也方便。宫中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那倒也是。 林克用也道:“您再叫我给太子做先生,敦促太子念书。” 为何要做这个官? “只有做了这个官了,臣弟才能想住东宫便住东宫。岳父跟着女婿住,不合适。可先生跟着弟子住,却是合适的。臣弟不想回了,就住前面。夜里想找兄长喝酒长谈了,我们兄弟见面岂不方便?” 文昭帝便笑,“舍得桐桐做储妃了?” 林克用又叹气,“她做储妃……合适!那小嫩肩膀,舍不得她扛事,但她其实能扛事、敢扛事。”说着,嘴一瘪,“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她舍得离开我这个爹爹,却舍不得离开四郎。四郎能换个储妃,可臣弟又换不得女儿。不依着,又能如何?” 你要答应,那朕可就赐婚了? 嗯!赐婚吧!至于什么时候成婚,那就得看他这个太子什么时候把麻烦给清理了,定下西南韩家的回来时间了。只要时间定了,再定婚期。我家大兄回京城之后,再给完婚便是了。 于是,文昭帝便赐婚了。 然后四爷便懂了,婚期不在别人手里,而在自己手里。 所以,那些老臣留着过年吗? 不用了! 做了太子之后,身边没了桐桐还就真不行! 第1074章 天地情怀(92) 东宫还在修整,东宫的属官还不曾配备齐全,甚至于太子的册封大典还没有举办。但是太子已经上岗了。 御书房的配殿,是留给东宫暂时办差的地方。 天太冷了,东宫的修整需要时日,而今寒冬腊月的也无法动工。 既然没有东宫,那给了属官,叫属官去哪里办公呢? 考虑到这一点,那册封大典就不得不朝后挪。 但既然有了太子,那太子就得出现在大臣面前,得开始办公了。 可距离皇上这么近的,谁去太子那里做什么?还不够打眼的呢。 一个上午,配殿里都冷冷清清的,并无奏报。 文昭帝得空了问吕城:“内阁未曾递折子过去?” 没有。 文昭帝就皱眉,但还是没言语,回头看他的折子去了。 吕城低声问说,“要奴婢去提点几句?” 不用!路得他自己走。 四爷看了一上午的书,被晾一上午。 大殿里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殿下的笑话呢。 四爷心里叹了一声,世上的事就是如此,总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的。 他点了点桌上的匣子,看石坚:“你去内阁,将这个匣子交给内阁。只说,内阁总揽赈灾事务,知道朝廷之难,此乃抛砖引玉之策,请诸位大人斟酌。” 石坚看了那匣子一眼,他双手捧了,而后带着人利索的办差去了。 内阁诸位大人在差房里忙着呢,结果石坚就找了,“太子殿下有口谕——” 内阁各有各的差房,而今这一嚷嚷,上下的属官敢不把内阁都给通知了?那是储君呀! 程翰作为首辅,急匆匆的出来,等人员到齐了,才带头跪下,等着宣旨。 石坚学着吕城的样子,“太子殿下有谕,内阁总揽赈灾事务,知道朝廷之难,此乃抛砖引玉之策,请诸位大人斟酌!”说完,将匣子往对方手里一送,“诸位大人请起,东西已转交,告辞。” 说完,真走了。 程翰捧着匣子,心说,这是出了什么主意呀,还跟锦囊妙计似得封存的这么严实。 五位阁臣聚在一起将匣子打开。可心里怎么想呢?这位被晾着的,不知道该怎么亲近的储君送来了这个东西,怎么说呢? 太急切了! 好歹安安静静的,等东宫一切尘埃落定了,再折腾也不迟呀。 说实话,这么一来,就落了下乘了。隐隐的,对这位太子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万胜万大人跟着去过辽国,其实觉得这位殿下是挺沉稳的一人,怎么这回这么沉不住气呢?他催促,“既然是东宫之策,怎可等闲待之?程大人,先看看再说。” 是啊!先看看再说。 程大人是首辅,只能由他来打开。 匣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沓子纸张,瞧着眼熟,取出来,是银票。 数了数,十三万四千八百五十两。 按照皇子的俸禄,这些年俭省着开销,也剩不下这么多呀?除非把赏赐也都包含在内了。瞧!有零有整的,叫人觉得太子的兜里肯定不足五十两银子。可是,赈灾……这点银子够干嘛的? 才要这么说,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内阁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觉得事情不好办了。 人家太子的口谕上说了:这是抛砖引玉之策,叫内阁斟酌着办。 这里没有计策,只有一沓子银票。银票是哪里来的?是太子个人的私产。 所以,计策是什么呢?是叫大家都掏腰包吗? 不能这么办呀!这么干是要得罪人的。 程翰能怎么说呢?他合上匣子,这个计策能不能被采纳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赶紧走吧,得去见见太子了。 便是不能这么干,也得亲自回复太子一声呀! 所以,有没有被采纳对太子来说重要吗?不重要了! 反正今儿,内阁得齐齐整整的去见见太子了。 于是,顶风冒雨的,求见太子吧。 太子很温和,不撂脸子,来了就见。见了就免礼赐坐,坐下开口就问:“可是孤考量的不周到?” 那也不是!程翰就道:“自大陈以来,有勋无职,有职无勋,朝中大人身有勋位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官员都是靠着俸禄养家糊口的……” 四爷缓缓点头,“如此呀!这么说,有职者无闲银,无职者有闲银。” 内阁:“……”虽然这是实情,但是这么说好似有点得罪人吧。 四爷摆摆手,“说闲话呢!跟诸位大人无关。最近朝中老臣多有关注朝事之举,孤觉得诸位还是小看咱们的功勋之臣了!老大人们心心念念都是打江山之难,而今见守江山不易,又怎么会无动于衷。孤呀,想请一请客,把咱们这些老大人们都请来喝喝茶。”说着就问程大人,“而今赈灾还缺什么?缺银多少?缺物多少?” 程大人不得不跟太子都禀报一遍,赈灾走到哪一步了,都是怎么做的。 其他人:“……”太子把该知道的都知道的!不管愿意不愿意禀报,都得禀报。 然后就听太子说,“这么一说,孤心中便有一本账了。这么着,你们叫六部打发人来一趟,请客的事得烦请六部参与。” 不仅内阁来见太子了,还得叫六部来。谁敢不来,板子只怕就上身了。 内阁出来的之后面面相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高元英就说,“太子有口谕,叫六部去见。” 是呢!这口谕下给内阁了,他们得传旨的。 至于六部堂官是自己去见,还是打发属官去见太子,那就看他们的了。 可谁都不是笨蛋,这个时候敢不亲自去见吗? 然后下午的时候配殿就可忙了,礼部尚书进去了,吏部尚书还在等着呢,紧跟着户部尚书又来了。 吕城低声跟圣上禀报了,文昭帝吭哧一声就笑了,而后才严肃了一张脸,“去给大郎、二郎、五郎、六郎、平王传话下去,叫他们最近什么都不要做,就看着。” 看着? 看着!文昭帝叹气:“看着太子是怎么办事的。”是! 看着太子真的挺忙的,六部的官员来来往往的,好似很忙似得。 忙什么呢?说是太子殿下要请客。 吏部整理了名单,勋贵在册的都有多少,他们手里都有。 礼部有各个府邸的直系人员名单,这牵扯到爵位的继承,怎可等闲视之?这归他们管。他们对此的理解是,太子大概是想看看各家的人口,对比各家的财产,估算谁家能拿出多少钱吧。 户部,有这些勋贵当初被册封的田亩记载,他们现在主要是整理这个东西,然后给这些地这些年的收益估算呢。 工部呢?工部有这些府邸这些年改建的记录。什么府邸什么规格,要想改动,得跟工部报备,改完了之后得工部和礼部官员共同验了之后才算是过关。 至于兵部,兵部尚书一定是文昭帝的亲信。四爷跟他说话不藏着,“孤要这些勋贵老臣所有部将的名单,而今的将领中,谁曾是这些老臣的旧日部将,给你三日时间,孤要见详细的名单。” 兵部尚书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这般的郑重,他怎敢不应? 应了之后他就找圣上,把太子的话又告知了圣上。 文昭帝点头,“太子怎么说,你怎么做。” 兵部尚书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出大事呀!他再不敢言语,默默的退出去了。 刑部呢,跟四爷很亲近,四爷监管过刑部,虽然时日短,但确实有些交情。四爷态度自然就更亲昵些:“搜集这些年以来,这些勋贵人家的不法之事。不论真假,先搜集上来再说!这件事不要漏了消息!告知圣人可以,至于其他人,还是要瞒着的。一旦泄露了消息,坏了大事……” 臣提头来见! 四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去吧!忙去吧!” 这么忙忙碌碌了好几天,资料摆在了四爷的面前。四爷花了两天时间,看完了。然后下帖子,请客! 请的什么客? 连几位皇子公主都收到帖子,说是太子要请人喝茶,将勋贵都邀请了。 四公主将帖子一扔,“安的什么心呀?请勋贵做什么?好话说几句,事就办了?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那您去吗? “去!太子殿下请客,焉有不去之理?” 桐桐作为郡主,帖子自然也有一份。跟林克用的还不一样,两人各是各的帖子。 韩嗣源摆弄这玩意,然后一脸为难的找桐桐,“一边是你跟太子,一边是大兄,你说我当如何?” 桐桐就笑,“大兄如何?我跟太子如何?你放心,我们是一码事!这事呀,跟站队无关。你得去,有大热闹!” 韩嗣源似笑非笑的看她:“坑谁?” 不要这么说嘛!不坑人,就是有大事要办。 韩嗣源呵呵一笑,“他多损呀!把大臣们摆弄的一愣一愣的,现在谁不知道太子的手段!”内阁六部甚至枢密院,都在围着他这个太子转圈圈。 太子这还没正式册封大典呢,就已然如此。还要怎么坑人家? 桐桐有所耳闻,萧蕴萧大人上家里来找林克用了,急着剖白的。他不是要站队太子,实在太子这事弄的,咱不能不听,更不能消极怠工。用他的话说,那就是:“这位殿下,叫人怕的很!不管愿意不愿意,他划下的道儿,必须得走,没商量的余地。”然后还带着劝导的意思说了一句:“此非得人心之策呀!” 桐桐在屏风后就笑,做太子的,邀买人心做什么? 在权利中心的,都能感觉到这个太子做事怪叫人一言难尽的。 可不在权利中心的,那些被邀请的老臣却觉得:瞧!太子一上来就请喝茶,这便是对咱们的态度呀!那这种太子就是好太子。太子请喝茶,必是朝中那些大臣不乖顺,太子用不了。那咱们这些老臣是很愿意叫太子用一用的! 于是,一个个欢天喜地的带着请帖奔着皇宫赴太子的茶话会去了。 好些大臣看着这些人扬眉吐气的去了,然后袖手站在边上偷声嘀咕:“这回非得被扒一层皮下来!” 扒皮?呵呵!我家这位不扒皮,向来是连骨头一起吞的! 第1075章 天地情怀(93) 东盛宫前殿,简单的收拾了起来。临时给太子待客之用。 这宫殿平日里只有日常清理打扫的,其他的再多的维护是没有的。像是每年翻新彩绘,也只会翻新最外面的一部分,装点一下门面,如此瞧着不寒酸就罢了。 因此,这宫殿远远看去,倒是显得气派非常。可真等进了里面才发现,这里处处透着一股子寒酸。 柱子红漆斑驳,门窗上的金属钉已然是锈迹斑斑。 地面上到底如何,而今是看不出来。不是清扫之后,给上面铺了新的毡毯。这毡毯一铺,就感觉这是在欲盖弥彰,若是水磨石的地面真的那般好,又何必多此一举了。再加上地龙的一些缝隙里肯定是漏烟的,大殿里隐隐的有些烟气,就更加验证了这一点。 若是再看看整个大殿里挂着的新帐幔,心里就会越发的确定,这个东宫当真是窘迫。以新衬旧,更显寒酸。 一个个的被引进来入席,很多人都不免皱眉,然后露出几分嫌弃之色来。 冒度左右看看,冒国公府的位置比较靠前,除了宗室,就数他们府跟英国公府了。老英国公病了,来的是英国公世子。两家几乎对面。 冒度低声跟父亲说,“爹,过会子您别说话。太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懂吗?” 冒国公‘嗯’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老冒国公立国便去世了,二代冒国公平乱失去了一条手臂,这些年一直在府里,甚少在外交际。而今府里拿事的一直是儿子。要不是太子的帖子,他也不会出府。 坐在位置上,冒度看着那些高谈阔论的侯爷伯爷,心说,一个个不知死活的。 当上位者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要了,那就是一个信号,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可惜,没人领悟到这一点。 在寒酸的东宫里宴客,这叫他有了后脊背发凉的感觉。 桐桐没等林克用,率先进入了大殿。在侍者的引导下,坐在了正前面。 因着赐婚,她为储妃。其实,她坐在哪里都可以。不过既然四爷叫坐在最前面,她袖子一甩,便跽坐在了为她准备的位置上,看着下面。 她正襟危坐,抬眼扫视一圈,窃窃私语声瞬间便消失了。于是,诸位皇子和公主进来的时候大殿里安安静静的。见他们进来了,也才起身见礼! 桐桐也是起身,恭敬的等着几人落座。 大皇子左右看看,既然请客,何必这么严肃? 六皇子才要说话,就见林三在上面肃着一张脸,他瞬间闭嘴了。 而后,太子才姗姗来迟,不管是穿着还是配饰跟之前的四郎并无不同。这种时候,又得对着太子见礼。 四爷和桐桐扶起大皇子等人,四爷坐了,这才笑道:“都坐吧!诸位都是孤请来的贵客,安坐便是了。” 气氛骤然一松,都笑着坐下了。 四爷这才摆手,石坚带着人,上了茶来。茶上来了,一人一盏。 四爷就笑道:“今儿,孤请诸位喝茶。什么茶呢?菊花茶!这菊花茶呀,是仙姑所住山上所产,乃两位真人亲手采摘晾晒,孤得了不少,一直没舍得喝,今儿,请大家一起来品一品这菊花茶。” 淮阳侯忙笑道:“鸣翠山乃仙姑修行之所,必是仙气缭绕。此山产的一草一木,必定都是有仙根的。臣等凡夫俗子,竟能喝到如此好茶,此乃仙姑与太子恩德,臣等感激涕零。” 臣等感激涕零。 四公主都快吐出来了,怪不得不叫这些人参与政事,这嘴脸可太难看了。她斜眼看太子,弄这么些人来干什么?要这些人的人心何用? 四爷端起茶盏,将茶盖揭开。其他人这才动了,还真就是每个茶盏里飘着一朵干瘪的小菊花。茶水微微泛黄,喝到嘴里,这个味道真叫人一言难尽。 菊花茶要好喝,除了菊花使用合适,最好还得要点冰糖中和口感,要是能点缀点枸杞,那更是再好没有了。 可这个茶……像是泡了柴火的水。 四爷问说,“此茶如何?” 无人说话!再想谄媚,也说不出个好来。 四爷轻笑一声,“茶不好喝吧!” 众人就讪讪的笑。 四爷就带着几分怅然之意,“是啊,茶肯定不好喝。可这茶,当年可都喝过,诸位可还记得?”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他就继续道:“太祖他老人家留下了手札上,清楚了记载了一件事。那一年初冬,太祖麾下只有将士三千人。长途奔袭,饮食不调,军粮只有炒熟的黑面,饿了就着雪塞了充饥。大部分将士吃的喉咙干痛,嗓子沙哑。是太祖带着亲随,在野外寻了早已经干枯的野菊,将其从积雪里翻找出来,而后将干枯的菊花摘回来,日日以此熬水,勒令每个将士每日需得喝此水。连着半月,将士的情况才好转。” 说着就看向淮阳侯,“你是亲历者,可记得这事?” 淮阳侯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是!太祖带着人跟老乡打听,之后翻山越岭,从雪层下面找干菊,那东西小小一朵,要找够那么多人喝的谈何容易?太祖的手因此生了冻疮,终其一生,冻疮都不曾除根……” 四爷就点头,“是啊!创业之艰难,太祖从不曾忘却。手札上记着每一场战役,记着每个人的功勋……孤为太子以来,皇伯父交给孤的第一件东西,不是太子的印玺,而是那厚厚的一本手札。孤连夜读了那手札之后,心绪久久难平。诸位的功勋是皇储要记住的第一件事,那孤就想着,得见见诸位,也叫诸位见见孤。咱们坐在一起,喝一杯当年的茶,忆一忆当年的事……” 大殿里先是抽噎,紧跟着恸哭出声,一个个呼喊着太祖,呼喊着万岁。 桐桐在大殿里一扫,情绪起来了。 紧跟着,四爷就开口了,“太祖不曾忘了大家,圣上不曾忘了大家,孤亦不敢忘了大家。这些日子,孤把六部都惊动了,叫他们调集诸位的资料。孤想知道知道,咱们这些开国的功勋之臣,而今过的好不好……” “太子如此惦记,老臣们感激涕零。” 大皇子心里叹气,四郎真感激谁,万万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他是做的多,说的少。又何必摆这个龙门阵。 四爷一抬手,就有人抬着几个箱子过来了。 才放好,四爷就起身,点着第一个箱子,“这是礼部呈送上来了,朕都翻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才发现,诸位都是联络有亲的呀!连着两代联姻,关系如此亲密,孤好生欣慰。” 大殿里的哭声顿时一顿。 大皇子愕然,扭脸看二皇子,二皇子显然是不知道的。他不确定的看四爷,四爷垂下眼睑,点头表示肯定。 大皇子瞬时冷汗都下来了。 这些人远离朝堂中心,等闲都想不起他们来。他们只要不是办下了什么大事,一般谁关注他们。可就是这么一些人,人家私下里彼此联姻。当然了,开国之处,身份对等,相互联姻其实也没什么。可紧跟着再联姻,那这连起来绝不能等闲视之。 就听四爷又道:“这一箱子,是兵部的!兵部简拔将领,有好些驻守地方的将领,细问了才知道,许多都是诸位的旧部!这些年来往频繁!这般的袍泽之情,孤好生动容。” 说着就一顿,满脸都是赤诚,“可孤又在想,太祖不许近亲结亲,这话诸位可还记得?”说着,就起身,朝下面走去,一个个的看过去,问说,“太祖的话,可还记得吗?” 一个个的起身跪下了,无人敢说话! 四爷就叹气,“看来是记得的!太祖怕后辈忘了诸位的功勋,特留手札以记之,唯恐后人们不知道你们的功勋,叫诸位受了委屈。最近常见诸位的折子,口口声声都是不能背叛太祖……那么敢问,尔等如此,可算是背叛太祖?” 臣等……臣等……臣等惶恐。 “莫要惶恐!”四爷转身过去,步履不紧不慢,而后又点在工部的那一箱子上,“工部呈送上的最少,孤刚开始颇为担忧!猜度这府邸都不修葺,可见是日子艰难。孤专门召见了工部尚书,这才知道,府邸修葺之后,不合规处颇多。但却无人觉得该改,这便不曾入了工部之档。违规僭越,礼部曾有弹劾。圣上下旨勒令整改之后……便没有之后了。太祖一再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之一字,不可轻触,诸位可曾记得?你们不记得,孤帮你们回想一下。册封诸位爵位之前,太祖设宴款待诸位,当时太祖便说,他不希望杀功臣的事发生在本朝,因此,一再告诫,‘需得守朝堂纲纪律法,莫要背人伦欺民欺弱’,也一再警告,莫要逼的他挥泪削皮断骨!何意,太祖视诸位为骨肉,不愿意折损尔等任何一个。而今,大陈江山依旧,可还有谁记得太祖当日之言?诸位呀,此可算是背弃太祖?” 臣等……有罪! 大殿里满是叩头之声,一声声的呼喊着有罪。 四爷又挪到刑部送上来的箱子面前,“这里面的案子都不是大案子!也没有一桩案子是闹到了衙门里的!可没闹到衙门,用钱私了了,这事便了了吗?这里面有圈占田亩的,有行贿朝官为部将升官奔走的,有纵马踩死人命的,有强抢民女的,有逼良为妾的,有始乱终弃的,有骨肉相残的,有私设刑堂的,有虐待下人的……诸位呀!若欺上,圣上念在诸位的功勋上,宽宥一二也无妨。可欺下,该当何罪?你们当年都是随太祖打天下的功臣,太祖军法严明,侵吞百姓钱财,欺占民女,此何罪?” 杀无赦! 跪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的,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四爷叹了一声,“当然了,这些都是一面之词。孤不能偏听偏信呐!孤也想听听你们怎么说,看看你们有多少可辩之处。府邸逾制,是工部官员没安排好?还是礼部官员事先没说清楚。圣旨发下去勒令整改,是传旨出了问题,没说清楚,致使你们抗旨不尊?亦或者是,这些刑部送上来的案子,都是子虚乌有,是刑部在肆意构陷?” 这一说,淮阳侯立马叩首,“殿下英明,臣等是大老粗,哪里知道这么些……自然是朝廷派的官员怎么说咱们怎么听了……” 四爷‘哦’了一声,而后便笑了,“那这便是礼部之责,工部之责,刑部之责,便是吏部简拔官员也该有责,御史台弹劾诸位,那自然也有御史台之责。若是如此,田亩归户部管,户部便难逃罪责!甚至于兵部,你们的旧部是不是求过你们为他们升官奔走,只怕他们最清楚……” 说着,就缓缓坐下,“既然如此,那事倒是不急了。孤一定给会彻查,给诸位一个交代!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查清的事。这样,孤先送诸位去皇陵吧!诸位有违太祖之处颇多,这却无从辩驳。去吧,去反省一段时日,以恕其罪吧。” 众人都想,这其实还是嫌弃自家上折子插手西南的事情,所以找了个由头给调开了。 这会子他们哪里敢再多言,只是送去守皇陵思过,已然算是开恩了。 赶紧的吧!大不了不多话便是了。 大皇子心说,这是拿住了把柄,把人逼退了。如此,事便能往前推了。 可谁知道第二天大朝,情况急转直下。 御史台弹劾这些老臣,各种罪名铺天盖地。 除了御史台,六部轮番上阵,都在证明这些老臣这些年是如何的有负太祖之恩,背弃太祖之义,有多么的可恨,多么的该杀。 大皇子看着站在九龙壁侧面的四郎,这一刻才恍然。 四郎在这里等着呢!昨儿他看似是替老臣们辩解,言辞里全是不听一面之词,可却当真是把朝堂上下全拉扯进来吗? 这么功臣要是没罪,那六部就都有罪!太子新立,总要拿一方立威的。 这就是个两头堵的局!若是朝堂上下这些官员,不朝勋贵发力,那他真的会从这些官员里找几个出来立威的。若是朝堂官员发力了,那勋贵就被他拿来立威了。 总之,他身为太子,这一刀是非砍出来不可的。 朝堂上站着的这些可不是那些养废了的勋贵,他们机灵的跟鬼似得,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只能挺身而出,全力证明这些勋贵老臣的罪责。 就听四郎在上面问萧蕴:“萧大人,这是何意?勋贵老臣乃是立国功臣,杀了此等功臣,叫圣上如何忍心?” 萧蕴跪下:“圣上,殿下,太祖有言,律法森森,不得以功勋抵罪责!” “不错!他们打天下,太祖予以恩赏,这些年来,富贵尊荣,何时缺了。既然得了恩赏,便更该尊朝堂律例……” “正是!圣上,不可纵容啊!” 满朝上下,哗啦啦跪了一片。 大皇子就看着站在上面的四郎,看见的手在那一堆弹劾的折子上划过,而后转过身来,瞬间便泪流满面,然后缓缓的跪下,“儿臣恳圣上命三司会审老臣案,谨慎以定夺。” 大皇子:“……”好了!现在成了要杀功臣的是朝臣,不干皇室的事,更不干太子和圣上的事!没看见吗?太子哭了!没听见吗?到现在太子都在为老臣求一次再审的机会。 二皇子拉了大皇子一把,大皇子蹭的一下也跪下了。 于是,这大殿里跪满了。 文昭帝缓缓起身,而后身子打晃。吕城惊慌的喊了一声,“圣上,保重龙体呀!” 大皇子:“……”父皇可真是心疼老臣呀!心疼坏了呀! 可不吗?没听见吗?文昭帝说话都带着哽咽之声:“准太子所奏!三司会审,不得冤枉一个老臣!可若真是老臣……朕……朕只能……”只能什么? 话没说完,圣上哽咽的退场了。 于是,三司会审拉开帷幕。 一个月的时间,四爷的面前摆上了一份勾决的名单。 该杀之人十八个,四爷笔一挥,十八个脑袋全勾决了。 腊月初一,刑场周围,围的满满当当的。 十八个人犯被押着,十八颗脑袋被砍下来了,满地的滚。 其他人等,尽数被关押。除了祭田给子孙保留之外,其他的爵位与财产,尽数罚没。 大雪依旧在飞扬,皇宫里,大皇子和二皇子站在文昭帝面前。 文昭帝将当日的卷子拿出来,推给他们,“关于这些老臣该如何处理,朕问过你们每个人的意见。你们的答案各不相同,只四郎说了一个‘杀’字!而后,你们再看看这份试卷。” 简单应付了两句话,不远不近,却尽是安抚之意。 他拿定主意要杀,在动之前,引而不发。一旦动了,便一击必中。先是借力打力,逼的朝堂上下为他所用,以达到他杀人的目的。 这事办的,当真是片叶不沾身。 合理合法合情,却又不担着冒杀功臣的罪名。 此事,他达到了数个目的:其一,他立威了,天下知道有这么一个太子,朝堂知道这位太子不是花架子;其二,西南之事在杀了这些碍事的之后,迎刃而解;其三,赈灾所需,尽够了。 正说着话呢,吕城来了,“太子递了折子来。” 文昭帝接了折子,扫了一眼,而后递给大郎,“你看看这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大皇子接过来,四郎的折子上写了恳请,恳请将这些罪臣厚葬于皇陵之侧。 二皇子侧头看了一遍,就不由的道:“这戏做了全套的!” 文昭帝叹了一声,“这怎么能是做戏呢?他们当年是功臣,死了罪便消了,不过如是耳。”说着,就看向二人,“不是一直要答案吗?这个答案,够吗?” 两人都不言语了。 文昭帝看大郎,“此事一开始若是朕执意要杀,且将事情交给你,你当如何?” 大皇子沉吟了片刻,“儿臣……儿臣会从以前弹劾他们的折子上入手。若是发现逾制,儿臣必会先将人拘押,发现了谁,便羁押谁,而后慢慢查问。以此为线头,想来,滚起来必能将他们尽数牵扯其中,便是暂时不能定死罪,也要将其压在牢中……时间久了,他们必然互相攀咬,此事如此亦能迎刃而解。” 文昭帝垂下眼睑,又问二郎,“此事若是交给你处理,你当如何?” 二皇子皱眉,“既然父皇决意要杀,那儿臣便是叫人扮作土匪,也能将事快速处理了。” 文昭帝看了大郎一眼,问道:“你的法子确实可行,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跟旧部有来往,来往到什么程度,你知道吗?若是来往很深,这边羁押了,那边得了消息了。这个反了,那边也反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大皇子皱眉,“儿臣不认为他们的旧部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文昭帝叹气,“你能把稳吗?你能百分百确定吗?你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如同大江大河里的撑着一片树叶渡河,任何一点意外都不敢有!你不能把天下寄托在对人性的考验上。这世上什么人都可能有。你觉得一个正常人不该那么蠢,可你怎能知道,对面恰好就不是个不按照常理行事的人呢?万一中的万一,你赌输呢?四郎为何要快刀斩乱麻?防的就是这个。若不是大雪封路,传递消息不便,四郎压根就不会求什么三司会审,当时便能下旨杀人。证据足也罢,不足也罢,在那种时候不要紧。便是不足,之后也会补足的。若是按部就班去办,便误了!” 大皇子沉默了,没再言语。 文昭帝又看二郎,“你的法子更蠢!那不能拿到桌面上的法子一旦用了,这便是乱天下之兆。朝廷是个什么地方?朝廷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为君者,受其制约。但为君者,亦得有将朝堂放在掌心把玩之能。你也看见了,四郎将朝中的律法,朝廷的衙门,包括朝堂中的大人们,都当做他手中的棋子。他在其中能玩的如鱼得水!这便犹如戏水,不会之人,有溺死之险。会水之人,便能如鱼得水。你自问,是那会水之人,还是不会水之人。” 说着,就起身,“去吧!你们兄弟回去各自思量去吧。这便是朕给你们的答案!” 巍峨的皇宫,飞扬的大雪。 两兄弟站在高处,看着这大雪覆盖之下的壮丽江山图。 甘心吗? 口问心,心问口,口心相问无数次——依旧没有答案! 第1076章 天地情怀(94) 剥去了冬的衣裳,春便悄悄的露出了属于它的风姿。 信使和亲使跟春的脚步一起,到达西北。 礼部的官员是来宣旨的,北翼公成了北安王,世子也成了王府的世子,世孙也成了王府的世孙。 只此册封,就可保三代为王。 除此之外,林克用还被册封为郡王。 这样的旨意一到,林重威额头抵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礼部的官员要去扶,林克勤一把拦住了,不叫人打搅。对于父亲来说,重托到此才算是完成了。他对故去的人总算有一个交代了,对西北这些战死和活着的人都有了一个交代了。 良久,林克勤才去扶父亲,“爹,一冬的雪道路阻隔,消息迟滞了一些。而今只怕是西南之策已定,您还是听听吧,听听对伯父那边是怎么安置的。” 林重威这才站起身来!西北风大,满脸的泪被风吹干了,只留点满脸的痕迹,叫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宫中册封雍王为储,这是林重威父子绝对没有想到的。 林克用在信上该说的都说了,又有礼部的官员在这里细说,那就是说,事定下来了。 而家中唯一的郡主,备位东宫了。 对于这位储君干出什么事来,这父子俩都不奇怪。 只是如此一来,林家难免有外戚之嫌。 可……回过头去想,林家跟皇家这般的关系,处处都在点明,林家就是宗室。那不管皇室发生什么事,林家能置身渡外吗? 如此一想,倒也罢了。 林重威叹了一声,“收拾东西,回京吧。” 礼部官员忙道:“王爷,王府只怕才开工!”圣上未曾说什么时候回京城,那便是说不着急的意思吧。 林重威笑了,“没有王府怕什么?西北的事,世子留下处理。我带着世孙回京城。本王不要什么王府,皇陵里的屋子给收拾出一间便足够了,我去陪大兄住。” “这……” 林重威摆手,“去歇着,不日回京。” “就这么回京?”西南之地,王府之中,韩宗敏低声道:“什么都没处理,圣旨亦是未提一字……” 韩冒劼看了儿子一眼,“既然要回,那便利索的回便是。世人呐,总是高看了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离了哪个人不成的。” 韩宗敏沉默了半晌,“可也总得跟朝廷的官员做交接呀!父亲要回京,儿不拦着。您带着珍珠和成颂回京吧。成颂为世孙,先回去是应有之意。珍珠心细,这一路挺远的,她照顾您和母亲的起居,儿放心。” 也好!韩冒劼摆手叫儿子去安排了,他站在亭子里朝东北方向望去:有生之年还能回京城,还能看着西南安然的交到朝廷的手里,此生再无遗憾。 回京了? 桐桐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宫里。 而今皇室有几桩喜事要办,先是大皇子的娶妃,再是三公主出嫁,这都是要紧着办的事。 自从册封了东宫之后,桐桐从没跟大兄单独谈过。 是啊!谈什么呢?这种事怎么谈呢? 而今,大皇子被册封为昭王,又定下了大婚的日子,自己怎么能不来呢? 远远有人看见了,赶紧去报信。 秋公公低声禀报,“王爷,郡主来了。” 大皇子看了秋公公一眼,“何以如此小心?那是义妹,以往都不见你们小心翼翼,而今这是作甚?太子之位是父皇给四郎的,此非四郎之错。四郎与义妹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我若因此便对义妹心存不满,那我成什么人了?那是为人兄长当做的事?我一直没见义妹,不是义妹做错了什么,而是实不知此种境况该说些什么,想必义妹亦是如此。可而今,她来了,我这做兄长的难不成要如临大敌?”说着就吩咐:“去接郡主来书房,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是! 于是桐桐见到了笑意盈盈的秋公公,跟以往并无不同,“郡主,王爷让奴婢接您进去。” 桐桐便笑了,去了书房,看着坐在那里含笑望过来的大皇子,鼻子一酸,叫了一声:“大兄!” 大皇子招手,“来!” 桐桐便在他身边落座了,“大兄即将大婚,我来看看,可布置好了。” 大皇子亲手斟了茶递过去,“不用如此小心翼翼。我知道,不论是四郎还是你,都不曾做错什么。可反过来,叫我坦然待之,却也有些艰难。” 这般坦诚将内心剖给你看!桐桐能说什么呢?她坦诚的看大皇子,“大兄的任何想法都是合理的,任何做法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论大兄怎么决定,妹都赞成。让您和其他几位殿下甘心接受,这是不合人性的。但不管最终,是四郎的储位不能撼动,还是谁拿走了储位,在妹看来,这于大陈而言,都是幸事。磨砺出来的储君,当的起雄主。” 大皇子有片刻怔愣:“你是这般想的?” “对!孤就是这般想的。”四爷看着二皇子,“有本事便来拿!谁赢了算谁的,孤等着。” “若你输了呢?” 四爷看二皇子,“东北之地,塞外草原,我带着桐桐牧马放羊去。”说完,直接起身走了。 二皇子看着那远走的背影,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五公主从柱子后面出来,站在二皇子身侧,低声道:“二兄,他说的是真的。” 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越发觉得,许是与之相比,自己少了一些什么。 五公主就说,“二皇兄,大皇兄的婚事已定,再无反悔可能。如此生不纳侧妃,那他几乎是毫无助力。身为皇子,助力不外乎两个。一为母族,二为妻族。萧家跟高家一样,早没什么人了!咱们都属于无母族之人。而妻族嘛,大皇兄已成定局,无可更改。而二兄的婚事未定,却还有机会。” 二皇子侧脸看她,“缔结婚姻,以求助力?” 五公主点头,“这并无鄙薄之处。世上两情相悦的婚事毕竟是少数,娶妻当娶合适适合之女,何错之有?” 二皇子皱眉,“此并非正途!” 那何为正途呢? 二皇子扭脸看她:“自然是建功立业,功勋在其上,谁能拦我?皇位上的是父皇,难道会吝啬于予我建功立业的机会?”说着,便飒然一笑,“储位若是给大兄,我尚能坦然。储位给四郎,我便是有一争之心,也无不可对人言的!我不是圣人,也成不了圣人。但却也未必乐意去做一个靠裙带求进之徒。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言。” 五公主狠狠的闭了闭眼睛,看着二兄转脸离开的背影,气道:“兄长可知,你和大兄与四郎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在哪里? “在四郎从不介意叫人知道他有小人的一面,而你跟大兄,却总以君子自居。”五公主看他,“二兄,杀人的是他,流泪求情的也是他,这才是四郎。二兄,当面驳斥了我,背后却采纳这个建议的,才是君王呐!” 二皇子脚步一顿,什么也没说,抬脚便离开了。 五公主看着那背影远去,站在原地半晌没动地方。 婢女急匆匆来报:“殿下,四公主出宫了。”知道去哪里了吗? 不知! “不要盯着四公主了,留意着消息吧,看看父皇启用了哪些武将。两位老王爷要回京,这两地方要重新派遣人手。设立行省,派遣将领,我要见官员名单。” 那婢女匆匆而去,五公主站在原地还是没动地方。 六皇子远远瞧见了,没近前去,只心里叹气,说身边的小石子,“各有打算了,是吧?” 小石子低头不敢言语。 六皇子抬头看看天空,“就知道会这样!依照太祖所定之规,公主是否亦有继承之权呢?” 小石子都快哭了,噗通一声给跪下了。 六皇子用脚轻轻的踹了他一下,“瞧你那样,怕什么?起来吧。” 小石子起身后忙道:“殿下,时日不早了,该回去用膳了。” 用膳干嘛要回去,“走!去东宫。” 作甚? “蹭饭呐!”六皇子摸了摸鼻子,“横竖太子之位是轮不上你家主子的,跟哪个太子亲近不是亲近。二兄想如何那是他的事,公主想如何亦跟本殿下无关……” 于是,桐桐跟着四爷还在转新修的东宫呢,石坚就禀报说,六皇子来了。 两人就笑,这个六郎啊,当真是有些别人没有的本事。 四爷笑道:“请吧!” 于是,人请来了。 六郎跟往日并无不同,远远的就喊:“四皇兄。”到了跟前了,才一副恍然的样子,“给太子请安。” 膝盖没落地了,四爷就抬手将人扶住了,“做这个样子作甚?不许多礼。” 六郎果然便不多礼,“在外面转着呢,小石子催着用饭,懒的回去,就顺便过来用饭了。” 那正好,摆膳吧。 膳食比父皇少四道菜,这是三十二道菜。 六郎愣了一下,要是没记错的话,四郎用膳从来简单,但而今却用足了三十二道。 四爷将六郎和桐桐爱吃的留下了,剩下的都赏赐给东宫的属官了。 六郎若有所思,太祖当初就简朴,意思是该四菜一汤。除非有国宴!可当时那些读书人没一个愿意的!于是,帝王的一日三餐就定下了三十六道。吃不完就赏人,太祖是如此,父皇是如此,而今四郎做了太子,亦是如此。 父皇不好改,因着如此就会显得他自己简朴,却比的太祖不够简朴了。 同理,四郎对此更不能说话,若是说了,就会显得父皇不简朴。 菜放在嘴里,滋味也难言。突然就觉得,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是什么滋味了。四郎这个太子做的,也殊为不易呀! 第1077章 天地情怀(95) 三月三,桃花灼灼之时,大皇子迎娶了郑家元娘为妃。 拜天地,入洞房。 掀开盖头,元娘对着大皇子灿然一笑。 大皇子跟着一笑,抬手叫人都下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大皇子叹了一声,“在西北之时,以为能带你入主东宫。可谁成想,世事变幻……” 郑元娘抬眼看大皇子,“君救我于危难,携我看了不一样的风景,此生嫁于君,便与君同心。君欲如何,我必从之!终生不悔。” 大皇子紧紧的攥住了元娘的手,“终生不悔?” 终生不悔! 春风细雨,落红点点,郑家元娘入了皇室,从此便为皇家妇。 三月十五,皇室嫁女,圣荣公主嫁入承恩侯府,于人作妇。 直到此时,刘南德才带着两位真人下山了。 她没去见儿子,而是先去见了帝后,“此事我若早知,便不能答应。” 皇后抬手拉刘南德起身,“弟妹……” 刘南德起身后看着文昭帝,“济世肆意惯了,却被皇位绑住了手脚。而今,又何必将四郎绑在那个位置上……皇兄,济世不得自由,又何苦再叫四郎此生不得自由呢?” 文昭帝摇头,“弟妹,济世爱自由,皇位才是束缚;可四郎便是为闲王,此生亦不得自由。为何呢?”他抬手点了点胸口的位置,“心也!四郎心系天下,不得此位,便是辜负了他!他去辽国,谋划的是什么呢?是吞并天下。他去西北,谋划的是什么呢?是万世基业。四郎乃是你与济世所生,却也是朕和皇后所养,朕只觉能有此子,朕心甚安。” 皇后将刘南德按在位置上坐了,这才道:“一直不见你下山,不见人打发人来问,便知此事你必是反对的!我跟圣上等你有些日子了……” 刘南德反拉住皇后的手,“嫂子,我是怕呀!我是怕到了最后,骨肉离散,此当如何?嫂子,为了这个天下,皇室再经不住陨落了。” 皇后不住的点头,鼻子一酸:“我知道!我都知道。” 里面再谈了什么,四爷就不能知道了。 只是下半晌的时候,他得亲自送刘南德和两位真人出宫。 长长的宫道,母子里长久的沉默无言。 眼看到了宫门口了,刘南德站站住脚,看向儿子,“四郎。” “儿在。” 刘南德抓住儿子的手,攥的紧紧的,“你父只做了数月帝王,便驾崩了。我常想,当年你父若是没有驾崩,若是皇伯父回来了,其结果,又会是什么呢?” 四爷叹气,“儿明白母亲的意思了。骨肉手足不可断!” “更当保重自身。”刘南德帮儿子整理了衣领,这才道,“此一路艰险非常,明刀暗箭,数不胜数。人的欲望无穷尽,人心又最是难以捉摸且易变。我盼着你心如故,又怕你如故之心反害了你……” “母亲!”四爷笑了,“母亲安心。儿若是觉得无此能,当日在大殿上削一手指以明志,皇伯父难道还能坚持?敢揽下这个瓷器活,那自是儿觉得有此金刚钻。您只管放心便是了。” 刘南德这才又打量儿子一眼,重重的拍了他的胳膊,上了马车,远去了。 两场春雨耽搁的,林重威距离京城还有三日的时候,韩冒劼的船已然到码头了。 从西南回来,走水路要快上许多。 韩珍珠带着婢女站在甲板上,眺望沿河两岸的风景。 婢女带着披风出来,“娘子,又落雨了,回船舱吧。” 韩珍珠将披风披在身上,不叫婢女啰嗦,“中原风光果然与西南大不同。总是听祖父祖母说起中原风光,却当真没见过。从江南一路而来,果然锦绣非常。比起西南,我还真就喜欢中原。” 婢女便笑,“中原不光风景开阔,便是儿郎也极为俊秀。” 韩珍珠脸上便带了笑意,见雨确实是大了起来,这才往船舱去。一边走一边问:“祖母可醒了?” 醒了! 韩珍珠便换了个方向,往船舱而去了,“祖母,孙女进来了。” 韩老王妃将婢女举着的镜子从眼前推开,忙招手叫孙女:“淋雨了吧!这眼看进京了,着凉了如何是好?” 韩珍珠挨着祖母坐了,“景色实在是好,爱的什么似得。祖母果然没骗人,中原果然是好的。” 韩老王妃满眼都是笑意,抬手摸了摸孙女冰凉的脸庞,“还是吹风了。” 不碍的。 韩老王妃就叹气,“到了京城,少不得要与皇室女眷来往,又免不得要与京中闺秀见面。我儿需记住,不论何人欺你,莫要瞒着……” 正说着呢,外面来奏报,“码头已然不远了,王爷说,该收拾了。” 这就到了! 韩老王妃打量了孙女,又取了一支玉簪给孙女插在发髻上,换下了一支金簪,“玉乃君子,我家珍珠用,合适。” 是挺合适的。 站在岸上的人,都瞧得见,甲板上站着一个搀扶着老人家的女郎,当真是一副好模样。 肤若凝脂,面若芙蓉,身形适中,竟是没有一分不合适的。 四公主站在桐桐的身前,朝后倒了倒,低声道:“被人比下去了吧!韩家的千金,一瞧便是闺中名媛。跟你这泼皮无赖不同!”她呵呵呵的笑,“也就是你跟四郎相识早,又长于宫闱。若不然,叫你们一起选储妃,是你合适?还是人家合适?”林雨桐嗤了一声,说她:“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揍你。别觉得在这种场合我不敢打人!” “我怕你呀?若不是怕你这风一吹就倒的经不起揍,我早揍你了。” 桐桐抬手拿住她的手腕,在穴位上用劲,小四不由的‘哎哟’一声,直接喊了出来。 大皇子回头看两人,两人这才站好!他低声斥责道:“都好好的,再闹回去面壁去。” 四公主白眼一翻,又用肩膀怼了桐桐,“那个就是南安王府的世孙呀?” 嗯!身材高硕,面容坚毅,是个美男子。 四公主又用脚尖踢韩嗣源的脚后跟:“跟你家堂兄一比,你像是在酱菜坛子里腌过的。” 韩嗣源脚朝后一挪,正好踩住四公主的脚尖,这一踩给踩结实,疼的四公主直接给蹦起来了,大喝一声:“韩二!” 韩宗道和林克用正从船板上上船去接人呢,这一嗓子喊的,差没从上面给摔下来。 把韩宗道给气的,朝下面瞪眼睛,“韩嗣源、小四、楚恒,站出来。” 韩嗣源瞪小四,抬手揪住了小四的头发,小四挣脱不得,扯住桐桐的袖子就不撒开。 桐桐低声道:“放开!” 小四不放,“你二兄放开,我就放。” 这丢人劲儿的,桐桐看见韩家这位老夫人这会子工夫,眉头一共皱了七次。 桐桐看见了,小四也看见了,觉得韩家这位祖母好生严厉!其实打闹他们自来习惯了,长辈们从不过分呵斥。 她被韩嗣源揪的生疼生疼的,低声求饶,而后说韩嗣源,“你没见过你祖母吧?你祖母好像不喜欢你!可怜见的,爹不疼娘不爱的,连祖母都不要你了……” 韩嗣源嗤笑一声,“我娘在宫里,我自小便有皇祖母疼爱,只不过皇祖母过世了而已。” 小四被说的:“……”我本意不是挑拨的,你别当真呀!我真就是随便说说的。 韩嗣源低声道:“桐桐现在是东宫的准储妃,跟以前不一样了。私下闹一闹就得了,你不分场合跟她闹什么?回头人家该弹劾储妃了……你是不是诚心的?你要再敢欺负她,我就立马把你扔到这运河里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胡说了,不跟她闹了,你倒是撒手呀。 林克用见三个人又挨在一块,你一句我一句的嘀咕,就知道这又没事了。 这才过去见礼,“有些年不曾见到伯母了,您可好。” 韩老夫人扶了林克用起来,“好!都好!知道你好起来,不知道你二伯有多高兴。而今见你果然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说着就看身边俩孙儿,“成颂,珍珠,见过你们林家叔父。” 韩成颂和韩珍珠跪下磕头,“给叔父、林家叔父见礼。” 快起来,多礼作甚。 韩老夫人打量自己的次子,而后看着船下那个孙子,就说,“那么大个小伙子,怎好对女郎动手。” 韩宗道也不以为意,“是啊!就是那么该打。”说着,就看父亲,“下船吗?” 下船吧。 下船了,都得见礼。四爷要见礼,韩冒劼一把给拦住了,“君臣之礼不能错,万万使不得。” 说着就要行礼,四爷一把拦住了,“您是长辈,免礼吧!”说着,就扶住了老王妃,“一路颠簸,快些回京能早些歇着。” 老王妃瞧着太子面露笑意,“谢殿下了。”说着,又看两孙子,“还不见过殿下。” 韩成颂和韩珍珠便跪下见礼,四爷没拦,抬手扶了韩成颂,“快起来!在外面,不用多礼了。” 石坚抬手扶了韩家的娘子。然后又是一圈的见礼。 轮到桐桐了,韩老王妃打量了一翻,淡淡的点头:“是个可怜的孩子。” 桐桐:“………………”是长的可怜呀?还是身世可怜呀?她总觉得这老太太是内涵自己弑杀宋氏之事。这事怎么说呢?有人能理解,便有人不能理解。 毕竟,做女儿的活着呢,母亲却死了。只这一点,人家要是不喜,那便不喜吧。 她不喜自己,自己也不喜她。反正南安老王妃这个称呼,自己好似也觉得,不是太喜欢。 再一看见了礼之后就跟着自己一样退回来的韩嗣源,她:“……”不得不提醒,“你该陪着老祖母。” 韩嗣源‘嘁’了一声,然后说,“想要找我,要么去监狱,要么去宫里……” 不回府住了? “不想回!” 林雨桐:“……”重规矩的祖母瞧见吊儿郎当的孙子不自在,吊儿郎当的孙子跟重规矩的祖母,当然也就不自在。瞧瞧这个别扭劲,桐桐才觉得:这就对了嘛!这才正常了嘛!人世间本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嘛! 第1078章 天地情怀(96) 声势浩大的迎接之后,得去宫宴的。 宫宴嘛,桐桐坐在林克用的身边,低声道:“韩家祖母好似不喜儿!” 林克用轻咳一声,“早年,你韩家祖母也不喜你皇伯父。” 桐桐瞪大了眼睛,“也不喜爹爹?” 林克用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喜爹爹的。” 林雨桐:“……”那韩家这位老祖母可当真是会看人下菜碟,说起来那也是很有个性,她就说,“喜您,偏不喜儿,当真是公道人呀。” 林克用嘿嘿的笑,“若是说了什么不叫你高兴的,爹爹不好给你找回场子。不过无碍,你祖母快回来了。你跟你祖母告状,你祖母有法子。” 桐桐就觉得,热闹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父女俩正嘀咕呢,就被韩老王妃给点名了,“……你说是不是呀,有义。” 啊?他们说的什么,两人都没听。 文昭帝轻咳一声,林克用懂了。 四爷的手指在酒杯上一点,桐桐也懂了。韩老王妃说的是韩宗道的亲事,哪怕没听,这会子也能猜出来。她必是说圣上和皇后了,说两人作为兄嫂,愣是叫韩宗道做了这么多年的鳏夫云云。 可婚姻之事,难得的便是甘愿。 韩宗道不愿意娶,奈何? 这事要怎么说呢? 韩宗道才要说话,韩嗣源就道:“好叫老王妃知道,关于这事,皇祖母留下话了,叫父亲但凭自愿,他人不得干涉。临终懿旨,皇伯父和母后怎好违逆?”说着就看他爹,“爹呀,您要是想娶,无人会拦!您要是不想娶,谁人也胁迫不得!”说完,就看祖父,“您老说,皇祖母的旨意,要不要遵从?” 韩冒劼就笑,抬手将桌上的糕点扔过去一个,“旨意焉能不遵从!孙子说的好,是个好孙子。” 老王妃气的朝韩冒劼直运气,拿这老东西没法子,只看次子,“你孤孤单单的,孑然一身,我这做母亲的问不得?”说完,不等韩宗道说话,就看文昭帝,“老身问圣上一声,这事我可过问得?” “婶娘呀,您自是过问得的。”文昭帝说完,就又道:“但是舅母留下的旨意也得遵从。一定得叫二弟从本心出发,想续弦再续弦……他而今不想续弦,回头咱劝劝嘛,一起劝。这么多小辈在呢,说这个也不大好嘛!” 嗯!这还像句话。韩老太妃就叹气,“莫觉得老身倚老卖老便好。” 皇后便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是咱家一宝,怎能是倚老卖老呢?”说着就赶紧转移话题,说世孙成颂,“这孩子真是一表人才,随了世子了。” 韩老太妃果然高兴,“那么些孙子,为何独独疼他,实在是这孩子孝顺又贴心,为人最是稳重端方不过。” 小四抓了花生豆扔韩嗣源:你这个不招人待见的。韩嗣源白眼一翻,抬手将花生豆砸小四眼睛上了。 “哎哟……”小四捂住眼睛,抬手将勺子拿起来朝韩嗣源扔,认错了方向砸到韩成颂身上了。 小四一手捂眼,一手给对方告饶:不好意思,不是对着你去的。 这么大的动静,谁看不见呀! 萧贵妃能气死,才说这个好的姑爷人选呢,结果小四这招猫逗狗的脾性,不知道随了谁了。 她忙笑道:“小四皮的很,瞧瞧珍珠,才真真是女儿家的典范。不瞒老王妃说,我也算是把京城的闺秀看遍了的,愣是找不出比珍珠更好的女郎君了!快过来叫我瞧瞧,这么好的孩子,真真是……好可惜呀!” 桐桐:“……”感觉有被内涵到! 皇后便不高兴,才要说话,桐桐轻轻摇头,恳求的看她:这种事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怎么没可说的? 三天之后,都去城外迎林家。 距离可远呢,桐桐翻身上马便迎了过去,“祖父——祖母——” 韩老王妃扶了扶头上的玉簪,拉着孙女的手,“好好站着,莫要学那一惊一乍的样子,不稳重。” 是! 可林家的老王妃却觉得,我家怪孙女欢实的又跟个小老虎似得,这是伤养好了呀! 马车的帘子撩起来,朝外喊:“乖乖,可慢着些。” 桐桐在马上跟祖父和堂兄打了招呼,便在两人的注视下,飞身上了车辕,蹭的一下钻到车厢里去了,“祖母!” 老太太拉着桐桐打量,“好了?” 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拉着孙女在怀里摩挲,“小女娘就当保重身子,别的都不要紧。跟祖母说说,回来有没有人胡说八道,有没有人指摘你?” 还是怕宋氏的事影响自己吧! 便是有说的,那自然也是在背后说的!桐桐只摇头,“没有!只是韩家祖母不喜孙女。她家的珍珠长的好生好看,怕是觉得孙女生的丑,便心生不喜。” 呵呵!她孙女生的好,那谁的孙女生的孬了? 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正了正头上的金簪,“莫要听她的,她惯爱酸文假醋、假模假样的!她能知道什么好赖呀!当年不喜当今圣上,不知道有多喜欢长公主。结果圣上得了天下,长公主在府里关着呢。而今,又不喜我儿!可见呀,她就没长那识人的眼。” 这个……桐桐得说句公道话。她低声道:“当年喜长公主,是盼着长公主选二伯为驸马,好凑成一对去的!谁知道长公主不选二伯……只怕如今在韩家祖母那里,长公主也不过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的。” 老太太哈哈大笑,“可见我儿眼明心亮,一瞧就知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其实也不到那份上的! 老太太就说,“她亦是豪强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不过是,我坦然的接受我是豪强出身,粗鄙就粗鄙吧。她不接受她是豪强出身,装的斯文了一些。我们两家当年是世交,我跟她幼年相识,在闺中之时便不对付。她嘲笑我戴着金簪满身铜臭,我气急了便摔了她的玉簪,摁住她揍一顿。”说着,又不免怅然,“也就是那个时候,刚好赶上太祖刚起事,投奔去的豪强没几家,我们这才嫁给了太祖的结义兄弟,换来了这一世的富贵。其他的闺中密友,早已流离不知何处了。” 桐桐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她们这种的自幼不和,势必是不会影响韩林两兄弟的情分的。 老太太得意的很,“她恨我着呢!当年一起说亲,你祖父年轻的时候生的比你伯祖父俊美的多,俊美的被我夺去了,她且不服气呢。” 桐桐不由的跟着笑起来,那这可当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 说着话,两边就汇合了。 彼此见礼,老兄弟相聚,自有一番契阔。 祖母她老人家没见过平王,拉起来看了又看,“要好生用饭,太瘦了。” 平王便笑,“是!以后常给您请安,跟您蹭好吃的。” 好好好! 而后又瞧五皇子,“手心真软,一瞧都是个心软的好孩子。听说说了媳妇了,带来了没有呀?” 五皇子笑道:“她这两日身上有些不自在,改日带她给您请安。” “那可得准备好的见面礼给新妇。” 好!一定得带她讨赏。 到了六皇子跟前,她喜欢的不得了,“眼睛真亮,心里必是清明的很。” 六皇子便笑眯了眼,“孙儿可还未曾说得新妇,您老人家可得帮着留心相看。” 好啊!好啊!好女郎多着呢。 见了四公主和五公主老太太亲近的很,四公主告状,“楚恒惯常总欺负我!” “真的呀!”老太太哈哈就笑,“那你们必是亲近的很!”说着就指向在一边站着的韩老王妃,“我跟南安王妃就是如此,闺中打打闹闹的,可只我俩最亲了。” 啊? 南安老王妃淡淡的笑着,“多年不见,都不敢认了。这些年呀,这日子是怎么过的?瞧那张脸,褶子都长满了。”说着,就抬手擦了擦脸上不可能存在的汗,“这人哪,要想不显老,就得过的顺心。怎么能顺心呢?其一,得夫婿疼爱;其二,得儿孙听话;其三,得心想事成。你说要这么着了,哪里有什么可操心的?不操心,如何老的了呢?” 韩珍珠低声提醒,“祖母,才见面……”怎么能这么说话? 南安老王妃轻轻一甩胳膊:不要多嘴插话。 老太太就笑,朝韩珍珠招手,“过来,叫我瞧瞧,才桐桐还夸呢,说是韩家的女郎生的好生好看,而今一见,果然如此。” 南安老王妃轻轻推了孙女过去,“去吧!叫你林家祖母瞧瞧去!” 嗯!孩子嘛,当然是好孩子了,生的是好!但跟我家桐桐比,还是差了一些的!当然了,这个话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嘛,主要怕伤了孩子的体面。 但是呢,我家孩子的气也不是白受的!她一脸的喜爱,“看见你呀,就像是看到你祖母当年!你祖母当年……那也是一枝花呀!总觉得比我长的好,瞧!老婆子了,还要比一比谁老相!孩子呀,比那个做什么呀?女人这辈子呀,只比三样。其一,跟夫婿是否能够琴瑟和鸣;其二,跟儿孙是否贴心贴肺;其三,得万事如意!” 四公主不由的‘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她问说,“心想事成和万事如意,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 老太太可有道理了,她说:“万事如意呀,是说遇事不用多想,也是能如意的;而心想事成呢,那得先是心想,而后才筹谋,最后才事成。万事如意乃天赐之福,心想事成乃是人求之功。” 一个从天而降,乃天授。 一个非人力不可得。 孰优孰劣呢? 南安老王妃生气了,转身就走。 自家这位老太太得意的哈哈大笑。 扭头去看,林重威和韩冒劼像是没听见俩老太太争锋,哥俩聚在一起是真高兴。而韩宗道和林克用两个守着各自的父亲,听的可认真可认真了。 至于俩娘在哪儿说啥呢,对不住,没听见! 第1079章 天地情怀(97) 王府还没修好,没关系,这不是有郡王府可以住吗? 于是,家里一下子便欢腾了起来。 院子是早就收拾出来的,可俩老头说不住真就不住。 就在宫里吃了两顿饭,而后当年的一些老相识见了见,前后不到半个月,真要住到陵地里去。 陵地各种大殿是修建了的。 地下建筑太祖不叫修建,但是地上建筑该有的都有。要不然礼部不答应。 横竖都是几间屋子的事,修吧! 而今说要去住人,自然有院子可住。 林克用便说,“不想管朝事,那您在府里呆着,谁还能闯进来?又何必住到城外?” 是的!说是去住皇陵,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不想上朝,不想管朝中事。只要在京城就清净不了,有事没事的,这个来说这个,那个来说那个。这不是见不见的事,而是风声吹的人烦不胜烦。 人到了这个岁数了,一辈子到了这个程度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点也不想掺和了。要真明智,就远远的避开,儿孙的事儿孙去干,不给朝政添乱就成。 别这边一句无心之言,回头叫人听去了,断章取义,紧跟着就传的面目全非了。 所以,林重威很坚决,“老子大半辈子都在马上颠簸,也大半辈子都提心吊胆的。戎马征战,是什么好的经历么?而今老了,没有马革裹尸,就想有个安宁的地方,有个能说话的人,得闲了,去山中狩猎。有空了,伺弄两亩田。想睡了,只管睡一觉。想喝了,身边有个陪着喝酒的人。对老子而言,再无事端挂心头,便是上上等的日子。你娘都不拦着,你拦着作甚?” 行行行!不拦着,“叫青牛先生跟您和伯父去,可以清闲,但是身子还得养着。” 啰嗦! 林克用却操心的很,“儿这不是怕您这心里一松,真追着您的大兄而去吗?” 林重威轻哼一声,“见过那么多战死的,你老子会不惜命?况且,老子得看看,看看大陈会变成什么样,到了那头,才好跟大兄说话。” 那就是劝不得了!收拾了东西,送您去吧。 韩冒劼临走的时候叮嘱韩宗道:“不用惯着你娘,回头就请几个太医,叫他们给个诊断,就说……水土怕是要不服,得喝够九九八十一副药……药这东西,喝七日得停七日,若不然伤胃!就是按照节气,给熬的喝嘛!脾气和气了,用点雪梨绿豆冰糖;脾气不和气了,换成药,什么桂圆黄芪……吃也吃不坏,确实是养身的很。等着药喝完了,你兄长就该回京了,剩下的便不用你管了!在家里随他作,别叫出门,不叫见外人便罢了。” “那叫嗣源陪您住过去?” 不用,“就我跟你三叔挺好的。” 然后俩老头连马都不骑了,穿着布衣,打扮的就如同老农似得,连马车都不要,一人一辆骡车,慢悠悠的就出门了。 林克用和林崇文叔侄亲自去送了,桐桐在家陪着老太太。老太太就叹气,“你祖父啊,一辈子征战!又何尝不是一辈子都在杀人呀!这些年大概最想的便是发迹之前的日子了,简单自由,粗茶淡饭,布衣竹杖,想那么过,就叫他那么过吧。” “您要是想祖父了,我陪您去城外瞧瞧。” 老太太就笑,“老夫老妻的,想什么呀?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在过什么日子,不比他出去打仗一年半载没消息要好呀?”说着,牵了桐桐往回走,“来来来!跟祖母好好说说这京城里的事……” 京城里的事呀,那可太多了。只看您要先听什么。 听……宫里的吧!听听宫里的事。 宫里。 萧贵妃伸着手,郑元娘选了一朵粉色的牡丹递了过去。萧贵妃抬手推开了,“粉的?怎么想的?”说着指了指那朵鹅黄的,“拿那个来。” 郑元娘也不恼,将粉的放回来,又重新递了一朵黄色的过去。 萧贵妃将黄色的簪在头上,这才对着镜子左右的端详,“以前的吴氏到底是大家子出身,别的倒是罢了,只在打扮一道上,是不差的!你呢,出身不显,可得用心的学……” 郑元娘面无表情的跟镜子中的萧贵妃对视了一眼,“母妃教导的是!之前在仙姑处受教,仙姑言说,很不必以色侍人,这话想来是儿媳没领会好。回头便打发人再去问问,看看这打理庶务要紧,还是学着以色侍人要紧?” 萧贵妃看着镜子中儿媳妇平静无波的眼,再听听那个话,顿时大怒,抬手指着郑元娘,“你放肆。” 郑元娘看萧贵妃,“母妃何以这般生气?母妃说的对,儿媳甚蠢,且老实木讷,小户人家出身,胆小怕事。成婚之前,儿媳就跟自己说,在宫里想要不出错,儿媳就唯有说真话,说实话,不管跟谁都如此。因此,母妃这么教导,仙姑那么教导,儿媳就不解了,是该听仙姑的,还是该听母妃的?儿媳不敢欺瞒,如何想的便是如何说的。便是今儿出了这门,母后若是问起,儿媳也自当如实以告。母妃若是觉得说实话不好,那您告诉儿媳,该如何回话是好的!再莫如,儿媳回去便问王爷,看看怎么应答才是好的。如此,可行?” 萧贵妃指着这混账东西,拂袖将梳妆台上的妆盒都给打翻了,朝外一指,“滚出去。” 郑元娘福身,而后果然转身走了。 出去的时候还说伺候的,“母妃如此喜怒无常,多久了?若是还是这般厉害,便要请太医了。万不可讳疾忌医!” 留下满大殿的人就不敢说话。 郑元娘施施然的走了,出来就碰见来请安的四公主。 “大嫂?”四公主一脸疑惑:“昨儿母妃不是说今儿请了高母妃一起赏花?” 郑元娘朝里看了看,“母妃说起了吴家大娘子……” 四公主面色一变,干脆挎了郑元娘的胳膊直接往出走,“大嫂受委屈了,母妃这脾气,这两年确实是不怎么好。再加上母妃自来疼爱大兄,对大兄寄予厚望。而今这事……母妃好似比大兄更难接受。若是母妃又拿您撒气了,还请大嫂见谅。” “看你说的!”郑元娘低声道,“我知道,必不叫王爷知道。” 四公主连忙致谢,这要是叫大兄跟母妃也离心了,又替母妃难受。 姑嫂俩走人了,萧贵妃自己气了一会子,连早膳都没吃。 嬷嬷问说,“要请王爷来说说?” 说什么说?萧贵妃呵斥道,“都把嘴闭上,谁敢传出去,本宫便将谁的嘴缝上。”虽然这媳妇可恶了一些,但总比吴家那个蠢货强。有胆子跟婆婆叫板的媳妇,就有胆子干任何她觉得对的事。她起身,“收拾吧,一会子待客。” 高贵妃来的时候,只萧贵妃笑盈盈的在亭子里坐着呢。 “这……怎的不见昭王妃?”高贵妃左右看看,“妹妹我呀,还没儿媳妇伺候。姐姐你呢,是有儿媳妇伺候,偏不留着伺候。” 萧贵妃给对方斟茶,“小孩子家家的,留着耽搁咱们姐俩说话。你说日子到了现在,就咱俩能作伴了。以前孩子们小,还能围着孩子们忙一忙。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不再要咱们操心了。圣上和皇后相伴,咱们呀,除了这一院子伺候的,谁能说话呀?跟娶进门的媳妇,能吐咱们的苦水?” 高贵妃捧着茶盏叹气,没言语。 萧贵妃就又说,“你呀,还有三个孩子的婚事,算是有事打发时间。我呢?孩子的婚事,我说了算吗?说到底呀,圣上和娘娘还是偏着你多些。” 高贵妃这才笑了,笑完了又叹气,“二郎是个犟种,我看中的姑娘,他没一个应承的。真是生生要气死我。” 萧贵妃就哼了一声,“那是他能拒的人家!就像是韩家那珍珠,他拒一个试试看?” 把韩家的珍珠说给老二?高贵妃狐疑的看萧贵妃,“韩家……你舍得放手?” 萧贵妃气道:“原是看中了世孙,给小四的。可你知道小四那脾气,招猫逗狗的,谁想摁着她的头,那她能蹦跶的上了天!大郎已然娶亲了,五郎得娶萧家女,小四我又拿不住!真要是她不乐意,闹的大了,韩家若是知道了,这面子上更下不来。与其如此,那我更愿意给二郎,或是将小五嫁到韩家。” 为何? 萧贵妃的声音就低下去了,“若是二郎将来……那我还会在这宫里!不是我说,二郎的品性在那里放着呢。我便还是太妃,尊荣少不了我的!便是比妹妹你低一头,可……这得看怎么去比了?而今这位太子若是登基了,你我也不过是往山上一送的命运。” 高贵妃才不信她这么好心,再说,她这逻辑不通呀:“咱都有儿子,干嘛送山上呀?不是该跟着儿子在王府里过日子吗?” 萧贵妃点了点她,“我的妹妹呀,你怎知咱到那个时候还一定有活着的儿子哟!” 把高贵妃说的心里犯嘀咕,不过,韩家的亲事这总是百利无一害的呀!她就道,“嫁小五……也不是不成。但怕是不会说给世孙。你想啊,世孙将来有王爵可继承,做驸马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是其他几房的小子,倒是行。” 萧贵妃就说,“那就不如娶了珍珠。” 行吗? 行!事在人为嘛! 两人嘀咕了半晌,高贵妃急匆匆的走了。萧贵妃泼了碗里的茶,哼笑了一声。 高贵妃回去之后跟小五商量,“那边肯定是不安好心,可这事对咱们有什么坏处,我还真没想出来。” 小五就笑道:“她是想着,一旦二兄娶了韩家女郎,太子必然警惕。如此,便是个两厢争斗的局面。而她呢?正可以在鹬蚌相争时,她渔翁得利。” 高贵妃一拍巴掌,“可不就是如此!我就知道,她那肠子在肚子都比别人多打几个结!咱可不上这个当。” 为何不上这个当?“谁说娶了韩家女,就一定会鹬蚌相争?二兄不是那般之人,四兄亦不是那般之人。” 所以呢? “所以这事……可成。” 高贵妃低声道:“要不要问问你二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父皇和母后难道不是父母之命?若不是咱家的事牵扯天下,父皇和母后必能琴瑟和鸣!就像是两位老王爷,也不过是遇上了,便成亲了,多少都带些目的,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过了一辈子。二兄正直,韩家女端庄自持,跟楚恒不同。楚恒有些野性,此女并无此气性。其实,性子是相和的。不论是家世,还是相貌,亦或者是性格,都匹配。若是韩家珍珠有心,这事便能成。” 高贵妃犹豫了一下便道:“我宣召那孩子进宫?” 五公主摇头:“不用!我找她玩吧。” 于是,五公主频繁出宫,约韩珍珠出门。 春日了,京城外到处都是踏青的青年男女,小五约了许多闺秀与才俊,一起玩耍。但桐桐并不在邀请之列。 小四过来跟桐桐嘀咕,“小五必是又瞧上韩家的世孙了。” 大家其实跟韩成颂都不太熟悉。 不过小五喜好美男,这却没变。韩成颂的卖相是不错的! 桐桐打岔:“你呢?不要左小八了?” 小四叹气,“我之前还挺喜欢左小八的,后来出了那点事,不管左小八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心里都别扭。后来发现,也没那么喜欢左小八。” 那是又喜欢上别人了? “整日里给我喂马的小马奴,其实长的也很好看。” 桐桐:“………………”有点想打小报告,这一天天的,想的都是些什么。 小四可愁了,“那你说,我万一嫁给这个人,没两年我就烦了,该怎么办?和离再嫁吗?再嫁要是还烦了呢?我能只找相好的,然后生孩子,不成亲吗?” “你是没挨揍,又皮痒了吧?” 小四烦的,“你们家大兄长的也很好呀,不过早娶亲了!你大嫂为何没跟来?” “有身孕了,生完再跟着伯父和伯娘他们回来。”桐桐最近属于清闲的,这会子跟小四一个个的扒拉京城中家世还成的美男们,最后小四点在了冒度上,“他可聪明了!你说我嫁他行不行?不过赵德丰曾闹的要嫁他,现在换我嫁,别人会不会以为我欺负她?” 想起一出是一出! 桐桐过将名单塞给她,“回去慢慢选去吧!再不然,换着跟他们玩,看跟谁投脾气。” “就跟珍珠投脾气。”小五在韩家陪老王妃用饭,“我自来好静,不爱闹腾。” 老王妃高兴的很,“珍珠才来,我还怕她没有朋友。而今能有五公主带着,那我便放心了。” 小五看韩珍珠,“而今天气好,正是踏青的时节,先在外面玩。等天热了,我带你去宫里玩。宫里有许多地方,当真建的极好,外面再热,里面穿着单衣,尚且有些凉的。” 真的呀? 真的!“我知西南有些地方四季如春,既无酷暑,亦无酷寒。这初到京城必是不能适应夏冬的。” 老王妃摩挲着孙女的脊背,叹气道:“这孩子呀,一直就安静,喜好看个书呀,画个画的。” “哪里的藏书能有宫里多?”小五就道,“宫里的藏书阁,楚恒也爱去!不信你去问她,那里最自在呢。躺在里面看一日的书,都无人打搅。”说着就又问说,“不知道珍珠喜好读什么书?” 韩珍珠给公主布菜,“只是觉得史书颇为有趣。” 读史呀? 小五就道:“史啊,便是一部帝王和王公大臣的传记。就说前朝大唐吧,史书修了,珍珠可读完了?” 自然! 小五便兴致昂扬,问说,“那咱俩说唐史?” 好啊! 小五便道:“高祖李渊,太子建成。” 珍珠马上道:“太宗李世民,太子李承乾、李治。” 小五便笑,“高宗李治……” “太子李弘、李贤、李显……” “女帝武皇……” “太子李显、李旦……” “中宗李显。” “太子李重润。” 小五哈哈就笑,“史书这么问答才有趣。”她收了话题,吃完便起身告辞了,“天不早了,该回宫了。要不然家里该着急了。” 老王妃叫孙女去送公主出门,她脸上则露出几分沉思之色来。 韩珍珠回来,她招手叫孙女过来,“可听懂五公主的话了?” 韩珍珠垂下眼睑,“太子……得善终者少。” 老王妃拍了拍孙女的手,“是啊!圣上身体康健,侄儿为储……难说的很!林家呀,糊涂。” 韩珍珠没言语,抓着祖母的手轻轻的揉按着。 老王妃反手看了孙女的手,又端详着孩子的面容,“林家那丫头,为储妃,我儿不用羡慕她!但凡开国之初,这太子有善终者都不多。始皇帝一统六国,太子扶苏被废;汉朝,若不是刘邦比吕后年长那么多,走在了吕后前面,吕后的儿子想即位怕是也难。汉景帝废了长子刘荣……汉武帝的太子刘据不一样被诬陷巫蛊最终殒命。隋朝虽短,可太子杨勇一样被废……以史为鉴,当警惕呀!”韩珍珠笑了笑,“孙女一切都听祖母吩咐。”“五公主必不是随便说那些话的!咱家娶不娶这个公主,都是王府。可我儿嫁于皇家不嫁于皇家,对你而言却截然不同!韩家是王府,横不能将你嫁给林家。便是嫁到林家,不是世孙,你也不过是王府的旁支。嫁到别处,你的儿孙就是普通人。嫁到皇家,进可一步登天;退还是皇室宗亲。如何选?” “听您的!” 老王妃叹了一声,“唯一可选的只有二皇子!那孩子……我恍惚记得也是轩昂的男子,长的也是极好的。” 韩珍珠便红着脸低了头,只不言语。 老王妃便笑了,“公主带你又见二皇子了?” 嗯!“二殿下在军营,是个很知礼的人。” 很知礼? 是呢!眼神从不在女郎身上流连,也很有耐心。只客气了说了几句话,他就回去当差去了。 老王妃点了点孙女的鼻子,“可是瞧上人家了?” “您不是说了吗?只要不嫁入皇室,孙女连同孙女的子孙后代,想出头都千难万难。可嫁入皇家,至少日子也能跟如今一样!” 老王妃满意的点头,“只是嫁进去,就得跟林家那丫头做妯娌!她为储妃,你怕是要受些委屈。” 韩珍珠低声道:“为储者,四处都是危机;而其他皇子王爷,处处却都是转机。她过的累,儿过的不累。可最终的结果,她的赢面和孙女的赢面是一样大的。这不过是各有好处罢了,怎么能算是委屈呢?” 老王妃心头大畅,“我家珍珠虽为女郎,可却能羞煞多少男子。真嫁到一般人家,当真是埋没了我家明珠。” 韩珍珠低声道:“只是这婚事,二叔未必乐意,祖父也未必乐意。儿怕终是难成。” 为何这般说? 韩珍珠低声道:“儿听闻祖父跟林家祖父打听,说是林家的祖父的义子陶六爷家有一子,颇有能为。年纪也相仿,想结亲。” 义子家的孩子?哼! 老王妃拍了拍孙女的手,“五公主既然提了,就说明宫中有人巴着婚事能成。这事祖母亲自去提,我看宫里如何拒绝?” 于是,五月端午这一日,都在宫里参加宫宴。 老王妃几次要出门,都被拦了。但是五月端午节,老王爷不回来,总不能不叫王妃们来过节吧! 进宫吃个团圆饭,也就罢了。 桐桐正给老太太剥粽子呢,小四嚷着要她桌上的蜂蜜,“你快点给我,我不爱槐花蜜,就喜欢吃枣花蜜……” 烦人的呀!你叫再给你上一份呗。她护着不给! 伺候的便端了好几罐子各种蜜上来。 桐桐将小四怼到一边,先给林克用和四爷呈了荆条蜜,给两人分别放了。 四爷就笑,对!这个蜜更合胃口。 林克用尝了尝,嗯!比槐花蜜顺口。 桐桐正要跟四爷说话呢,结果就听到南安老王妃说:“珍珠,去给二郎盛些蜜去。” 大殿里顿时安静了。 韩珍珠红了脸,但还是低头过去了,盛了椴树蜜,放在了二皇子的案几上。 二皇子目瞪口呆,满眼的迷茫,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什么了? 文昭帝:“………………”砸吧了一下嘴,韩家这丫头瞧上二郎了? 他扭脸看皇后,皇后:“……”难道不是小五看上韩家的世孙了? 她看小五,别弄的人家不肯娶咱的公主,不得不搭给咱一个女儿。 小五抬起头来,一脸的无辜。 萧贵妃一拍手,“哎呀!这可当真是好亲事。” 二皇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巴张了合,合了张,这事他没想过。可要说不行,他又挑拣不出个什么来。 对上父皇看过来的视线,二皇子眼睑一垂:都行吧!无所谓。 第1080章 天地情怀(98) 桐桐给老太太继续剥粽子,压根就没搭理。 这事——压根就不可能成。 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太子连册封礼都没办呢,对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亲儿子定那般有权势的人家,这是想传递什么信号。 其一,四爷这个太子,是文昭帝心甘情愿册封的。以后会如何不知道,但以文昭帝的性格来说,压根就没想过给四爷设置障碍。 其二,会叫人心浮动的。这婚事要成了,不在于韩家会不会帮二皇子,而在于朝臣会以为文昭帝在玩平衡。 其三,这里面有个很要紧的东西,那便是文昭帝不想叫皇室跟韩林两家出现不和。林家支持这个,韩家支持那个,这跟要撕裂骨肉有什么区别? 这事不管是谁算计的,都只能说明手段稚嫩的很。便是二皇子此刻都没反应过来这里面有这许多考量的。他只单在韩珍珠的身上琢磨呢,觉得挑不出这个女郎哪里不好来。 大殿里静悄悄的,四爷和桐桐没法说话,林家没立场说话。韩宗道慢慢的放下筷子,才要说话,就听六郎哈哈一笑,“萧母妃,您才喝了两杯雄黄酒,怎生就醉了。这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婚事了?韩家姐姐只是起身帮着端了一盏蜜而已,我们兄弟姐妹之间相互帮衬的,您干嘛总在咱家拉扯呀!我们之间只有手足之情,并无男女之思。也幸而是一家人吃饭,要不然传出去可要闹笑话的。” 萧贵妃才要说话,五皇子突然插话,“母妃少吃些粽子,糯米难克化,回头消化不了,又该难受了。”说着就看韩家女郎,“阿姐莫要见怪!母妃总是爱开这样的玩笑。以前还用赵家表姐开过玩笑呢。” 赵德丰笑着点头,“是啊!都知道近亲不能结亲,偏娘娘总爱这么说笑。幸而也是没有外人!也就是楚恒和四郎,他们是打小就认识,青梅竹马长了十多年了……”你才见了二皇子几面,说看上二郎了,谁信你的鬼话? 六郎马上就笑,“二皇兄之前还夸那谁家的女郎了……是吧,二兄!” 二皇子愣了一下,就红着脸抓筷子,“闭嘴,别在这里说。” 高贵妃都懵了,好似这事又办错了!她马上道:“二郎有心上人了呀!怎么不早说?” 二皇子只能含混的道:“小门小户的出身,怕您不乐意。” 我当然不乐意了!不过一瞧六郎的眼神,她赶紧闭嘴了。 皇后抬手,叫了红了一张脸的珍珠,“孩子,过来叫我瞧瞧。” 韩珍珠只得走过去,手都是抖的。 皇后便笑了,“咱家呀,到底是女孩少!宫里呢,是六子三女。长公主府呢,也是一女二子。林家,也是一窝子小子,才得桐桐一个女郎。而韩家,也一样是女郎君少。咱家呀,就稀罕女郎君。你是王府小辈里的嫡长女,原也该是郡主的。”说着看文昭帝,“咱家多一明珠郡主,如何?” 文昭帝这才抬起眼睑,笑了起来,“皇室得一明珠,当然是明珠郡主。” 安南老王妃这才罢了,脸上也带了笑模样,“这孩子,还不谢恩。” “珍珠……谢恩。” 这事出的,桐桐跟老太太出宫的时候,老太太便有些怅然。她跟桐桐说,“看,就是如此了!人心多变,不外如是!想始终亲如一家,不过是奢望而已。” 大皇子一肚子的火气,去找母妃。 可萧贵妃当天便告病了,说是吃了几个粽子,竟是胃里顶的难受。 五皇子来的时候,嬷嬷正在回大皇子的话,“……吃了药了,娘娘说便不见人了。” 五皇子将这嬷嬷推开,便直接进去了,“母妃病了,做儿子的焉有不看望的道理?” 萧贵妃正坐在屏风之后,五皇子直接闯了进去。 母子俩互相对视,萧贵妃将脸扭到一边,“这么看着我是想怎么着?” 五皇子冷哼一声,“父皇为了江山社稷,连儿子都舍了!您怎么就笃定,你这么闹腾,父皇会容你。有一有二,可没三了!连儿子都舍了,那您觉得您生了儿子就是功臣这个事,它就不成了。母妃呀,您要是再有第三次在大事上插手,父皇便会叫宫里的萧贵妃病逝,而后鸣翠山上会多一个萧姓的真人,您要去吗?” “你放肆!混账东西……” 大皇子站在五皇子身后,“这话一点也不放肆!母妃呀,别忘了,义妹为大义杀了宋氏,不也都不敢面上议论吗?这大义灭亲,义妹做的出来,儿亦做的出来!您若是再插手朝事,屡屡生事,儿亲自去求父皇,准萧贵妃病逝。” 四公主站在外面,没有进去。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退出去了。 这次的事,太恶了。父皇最恨的便是伤皇室、韩、林之间的关系。若是如此,父皇定是不会容情的。 人有私心可以,但有些东西不能碰。 若是小五要嫁给韩家的其他孙子,父皇会答应的,且会应承的很高兴。 可娶进来的皇子妃代表的意义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的。 说到底,母妃和高母妃压根就不懂!或者说,她们跟父皇生儿育女,可却全然不知道父皇的底线在哪里。 文昭帝看着跪在下面的小五,满脸的寒霜,“你在上书房学来的便是这个?” 小五跪的端正,“儿觉得父皇不公平,凭什么册封四郎为储君?” “那又凭什么,你叔父将帝位给了为父,而不是四郎?” “给父皇本是太祖之意!” “给四郎亦是朕之意!”文昭帝看她,“太祖之意,需得遵从。朕之意,便不用遵从?既然如此,小五,你且记住,站在在这里的是皇父,不是父皇。” 小五的脸色一瞬间煞白:皇父,你便先是皇,而后才是父。 文昭帝下令,“两宫贵妃,辍贵妃之位,降为妃位。五公主违逆皇父,辍公主尊位……拟旨吧!” 吕城愕然,而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文昭帝转过身,一摆手,“送五皇女出去!” “女君,请吧。” 小五起身有些恍惚,她一步一步的退出去,一出门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这个旨意下的,皇宫里顿时静若寒蝉。 高妃颤抖着双手接了旨意,顾不得什么贵妃不贵妃的,她只打发人,“赶紧去看看小五,快!”然后悔的什么似得,“我就不该听萧氏的,一听她的准坏事!小五是被我挂累的,是我对不住小五。”说着就赶紧道:“我这就去请罪……我这就去请罪。” 这边还没出宫呢,旨意又传来了,说是圣上下旨,夺萧氏妃位,降为嫔! 高妃被吓住了,“为……为什么的?” “萧氏不肯接旨,哭闹寻短见。皇后便说,此为大不敬,不得容。圣上便下旨夺了妃位,降为嫔。” 高氏正要说话,瞧见二郎和六郎来了,她一把抓住俩儿子的手,“怎么办?怎么办?自从跟了你父皇,二十年了,你父皇虽冷淡,但却多有宽容。皇后虽……独占宠爱,但却从不曾这般冷酷!二十年来,不曾翻过脸呀!” 六皇子叹气,一是真的得给你们这些四处添乱的一些教训;二嘛,也是处置给那位老王妃看的!因为此事,宫妃挨罚了,连公主的尊号也夺了。亲闺女都没容,敢问老王妃,您比亲闺女更亲吗? 韩宗道也看着母亲,冷言道:“母亲,圣旨上只册封了我父亲为王,册封了大兄为世子,册封了侄儿为世孙。可皇后并没有下旨,册封您为王妃。也未曾下旨,册封大嫂为世子妃。这不过是大家这么称呼您而已。可您要知道,皇后还未曾正式册封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也许,母亲更愿意出家,家中缺主母!如果父亲愿意,可续弦,许是王妃就叫别人做了呢。” “你这个逆子,你忤逆!” “我自小就忤逆,您也一直不喜我,我也不是今儿才忤逆的。”韩宗道就说,“宫里的消息您也听了!如何?给圣上做个长辈,想过过太后的瘾呀?您别忘了,那不是当年您不喜的金家大郎,那是天下之主。愿意尊着您的时候,您是长辈。不愿意尊着的时候,您是谁?在家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好么?您在西南都不怎么出府门,您怎么觉得京城这地方,比西南那小小的城池更好混呢?!” 说着,就起身,“您消停点,您还是王府的女主人。您要是不消停,父亲说了,他守着太祖的陵墓,想修道!回头呀,在那边山上,也修一女观,您去里面修道如何?” “你……你……” 韩宗道起身就走,将帘子甩的噼里啪啦的响。 出来的时候,侄女站在外面。韩宗道看了这个孩子一眼,就说道:“孩子,书是一样的书,为何读一样书的人,有些人成了谦谦君子,有些人成了无耻小人?无他!其一,心胸;其二,心性。人长什么样,是顶顶不重要的!人有一颗什么样的心,才最最要紧。孩子,你得问问你的心了!” 韩珍珠低着头不敢言语,只这么看着二叔父这么离开。这事桐桐和四爷知道了,得怎么办呢? 两人不言语,就是想再看看,看看再说。 可这个处理,叫两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四爷放下笔,喊石坚:“备马。” 去哪? “城外,皇陵,去见安南王。” 桐桐放下手里的书,喊青芽:“备车。” 去哪? “进宫,看看小五,看看两位母妃。” 人一走,老嬷嬷就轻声跟老太太说了,“……进宫了。” 老太太一脸欣慰的,“骨肉手足不可断!储君若是少了宽容,缺了情义……事也不好办。”说着就起身,“走吧!去看看我那老姐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80-1090 第1081章 天地情怀(99) 小五坐在寝宫台阶上,桐桐进去的时候,她的头都没抬。 桐桐挨着她坐在台阶上,陪着她这么坐着。 好半晌了,小五才看桐桐,“进宫作甚?看我的笑话?”“没有,只是去看了两位母妃。”说着就看小五,“高母妃很自责,觉得是她连累了你。” 小五嗤笑一声,“她哪有那个脑子?” “那你当你有脑子呀?”桐桐白了她一眼。 小五扭脸看她,“嘲笑我?” “嗯!”桐桐看她,“你自己蠢,我还不能说了?” 小五摇头,“你是储妃,各有立场而已。” 桐桐用肩膀怼她,“你汲汲营营,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以二皇兄的脾气,他还未必领情。想来,到现在为止,也就我来瞧你了,可对?” 小五抬头看着天空,“我不觉得我哪错了。” 桐桐又笑,“那你知道,我要是你的话,我会怎么做。” 愿闻其详。 “我得先争取站在朝堂上。” 什么? 桐桐看她,“我说,我要争取站在朝堂上。” 小五愕然:“你在说什么?” “不对吗?”桐桐叹了一声,“咱们赶在最好的时候了,前有大唐出过女帝,出过权倾天下,几乎就能登顶的公主。后有太祖承认公主有继承之权!只是因为长公主太蠢了,这才将公主又逼回了宫里!而今,你与小四不冲着这个使劲,使得自己站在前台,却一个劲的在兄弟身上下注,岂不是犯蠢?假使你真有此心,塞给二皇兄一个强助算怎么回事?若你的权势在二皇兄之上,那么,二皇兄连同他身后的助力才能成为你的助力。反之,你除了愚蠢的将自己陷进去了,还干什么了?” 见小五听进去了,她这才道:“你看两位母妃,身为贵妃,连着辍落,可萧母妃还是嫔位。而你呢?你哪怕有个公主封号呢,处罚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封号挡一挡,大不了剥了你封号便是了。或者是你有正式的,朝臣接纳的差事,那要是犯错了,不也能罢了你的差事,夺了你的俸禄吗?封号、差事,这都不是平白来的。要么,你特别讨人喜欢;要么,你有功劳有本事。如此,在犯事的时候,才有功劳可去抵罪过。否则,真成了人嫌狗憎了。” 说着,她抬手摘了两多花来,一朵是月月红,花瓣一层层的。一朵是挨着地面长的蝴蝶兰,就那么三两片花瓣。她将蝴蝶兰给小五,“你现在就长这样,就那几片花瓣,别说大风大雨了,便是哈一口气,稍微摇摆两下,花瓣就掉……” 小五摇了摇,果然,花瓣掉了,一朵好好的花不像个样子了。 她随手一扔,弃了。 桐桐将月月红递过去,“你再看这朵花,饱满,结实。开在花枝上,风雨来了又怎么样,花瓣掉的了吗?除非开过了,快落的时候,才会一点点的掉落。便是外面有几片有边缘干枯了,你摘掉那几个花瓣,它还是它……我要是你,我就叫自己长出花瓣来,最好在长出刺来……分量够了,便什么都有了。此时,你便是替二皇兄谋划,二皇兄便是生气,也会坐下来好好的听你说,你是怎么想,你为什么那么决定。这个道理,可对?” 对!很对。 小五就不解了,“你说这些,是在帮我。为什么?” 桐桐起身,拍了拍她,抬脚走了。 为什么帮你? 你若是真的能站在朝堂上,叫天下人将此当做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便是政敌,我也尊你。 所以,有野心不算错,谋划不算错,你是方向和方法错了。 桐桐都要走出大门了,小五扬声问:“而今我被夺了公主封号,下一步该怎么办?能告诉我吗?” 桐桐回头看她,而后摇头,“谁还不能留一手呀?自己的路自己走。” 小五抬手就将手里的花朝桐桐扔过去,桐桐伸手一接,接住了,顺手簪在头上,朝她得意的一瞥,“这花簪在我头上是不是格外好看?” 讥讽谁丑呢?小五蹭的一下起身,就要追。 桐桐哈哈笑着离开了,小五在里面还能听见那得意的笑声。她没追,而是看着那一盆长的极为旺盛的月月红,再看看台阶下的花圃里开了的一丛蝴蝶兰。 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月月红花枝上的刺,然后‘嘶’的一声,将手指含在嘴里慢慢的吸允。她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我不如她多矣。” 说完,就看不远处的婢女,招手叫她过来。 “女君。” 小五看她,“自此后你更名为青刺。” 青刺? 青刺点头,“奴婢青刺,听女君吩咐。” “带上银钱,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朝廷的哪些衙门还在招收女吏。” 女吏?“主子要安排谁去?” “我!”青刺睁大眼睛,“女君?”她蹭的一下跪下了,“女君,万万不可!” 去吧!小五看着眼前的月月红,顺手折了一枝,拿了匕首削了一下,顺手就插在园子里湿润的泥土里了,“有些花木难栽活,可月月红不是的!插进去,给点水就生根了。自己生根,一点一点长起来,而后开出来的花才最艳丽。去吧,给我找个可以扎根的地方。” 青刺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匆匆的去了。 皇后将芍药插瓶,而后端详了一翻,才问说,“又打发人出宫了?” 是! “做什么去的?” “打听哪里还召女吏。” 皇后便笑了,而后缓缓的点头,“知道了,不用管了。” 等人下去了,她才伸开手,手心都汗湿了。 桐桐的处置很好,以宽,以正,以明处事,有这般的格局和心胸,如此储妃,幸矣。 而文昭帝并不知道四郎跟安南王说了什么,不过是四郎才回来,城外就叫送了信来,只两个字:难得。 什么难得呢?此储君难得。 文昭帝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写了个条子,叫人送到了礼部,催问册封储君的大典筹备的怎么样了。 晚上回头,皇后才低声跟文昭帝学桐桐进宫的事,“萧氏不肯用膳,桐桐去了以后,劝了几句,不知道怎么说的,在内室也不得而知,不过是自桐桐走了,萧氏又好好用膳了。不作了也不闹了!跟高氏说的很好,说了许多安抚的话。而后又跟小五在院子里说了半晌……” 说着,就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 这婢女便学了,把两人都说了什么,学了一遍。 文昭帝听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轻轻的拍在皇后的手上,重重的攥住了,“只有如此,舅父的意志才能执行下去。也只有如此……大陈才有希望。” “是!”皇后就笑,“小五还是听劝的!一时想差了无碍,孩子嘛!不犯错就不叫孩子了。” 看看!再看看。 小五第二天照样出门,到了外城,一身布衣的从马车上下来。其他人都不带,只青刺一身布衣的跟着,主仆二人朝外城的慈幼院而去。 一片土坯的房子,门口蹲着两老妪,这便是慈幼院。 青刺率先要进去,小五拦住了,她先过去,“老人家,周管事呢?” 缺了牙的老妪打量了小五一眼,“可是新来的院令?” 院令不过是下面这些可怜人巴结的叫法,其实不过是京城府下一个由户房女吏管着的一个小小的慈幼院而已。 小五点头:“正是!敢问周管事呢?” 老妪踉跄的起身,甚至把门口的地面用袖子拂了拂,这才道:“回院令的话,周管事去取粮食菜蔬去了,不在内里。您先请进!” 小五带着青芽便抬脚往里面去,心里滋味难言。 自己这个院令,是青芽花了八两银子买来的。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竟是得花钱买,可见这还是有利可图的。 粮食菜蔬,只怕就有克扣和贪污的。 她不走进来,从来都不知道大陈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走进大堂,有两个七八岁的,瞧着也算是干净的两个小女郎捧了茶水来,然后悄悄的退到一边。 小五就问这老妪,“这小女娘是打小就在慈幼院的?” 正是!老妪看了那俩女娘一眼,“这俩丫头长的像是烧火棍似得。不得意的很!这么大了,只能留在院里做活。” 小五没言语,她抿了一口茶,这才起身,“带我去瞧瞧。” 是! 老妪带着小五和青刺,进了一间的土坯房。 小五一进去就几乎呕出来。 房内的炕上铺着干草,有一些脏兮兮的被褥,关键是孩子小,光溜溜的就这么在炕上放着呢。孩子尿了,拉了,只叫稍微大一些的,三五岁的孩子帮着清理,能打理的多干净? 老妪讪讪的笑,“好叫院令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都是被父母弃了的贱命之人,能有个地方饿不死冻不死,就该谢皇恩浩荡!”小五强忍着抬眼去看,一个个光溜溜的孩子,竟是十个孩子里,只有一到二个男孩,其他的都是女婴。 而这些再大点的,穿了衣服的孩子,都剃了光头防止长虱子,竟是看不出男女了。 她们怯怯的缩成一团,惊恐的朝她看过来。 周管事回来,脸上带着谄媚之气。晌午用饭的时候,小五看见一锅清汤熬煮的糊糊,大的喂小的,就这么吃了。 而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两荤两素四道菜,另外还有二两好酒。 周管事极尽谄媚,“真不知道院令这般年轻。” 小五什么也没说,眸子暗沉沉的笑了一下,拿起筷子把这辈子最难下咽的一顿饭吃下去了。 晚上回去一度想冲到御书房去,可脚都出了寝宫了,却生生的收回来了。 而今没有五公主,只有京城慈幼院的差役伍小妹! 第1082章 天地情怀(100) 慈幼院? 桐桐有一瞬间的愕然,而后便点点头。 青芽低声道:“……我打听了,情况很糟。” 桐桐在纸上重重的落下‘慈幼’两个字,而后摇头,“一个人一个办事法子!小五做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这个差事不同于其他,尤其抚养孩子的差事,你便是霹雳手段做了,那你盯得住吗?即便盯住了,你又能盯几个人?这是个得靠良心才能做好的差事……可良心,谁看的见?关键在于两个字——制度。莫要干扰她,想做好,那总能做好的。龙多了不治水,多插手了,反倒是叫人有空子可钻。” 青芽便不再言语了,说起了太子册封大典礼服的事。 正说着呢,外面禀报,说是王爷回府了,有请。 林克用回来了? 桐桐扔下笔就走,林克用正在老太太这里。进院子的时候碰见才回来的林崇文,不到跟前就闻到一股子酒味儿。 她就笑问:“兄长去哪里吃酒了?” 林崇文站住脚等桐桐,等兄妹俩并肩了,他才道:“约了韩成颂,一起喝了几杯。” 桐桐低声问:“兄长觉得,韩成颂是何等样人?” 林崇文有些沉吟,“才接触,不好说。但待人接物,很温和。” 桐桐才要说话,林克用就在里面喊了,“你们兄妹莫要在外面絮叨,进来。”林崇文便笑了,“叔父今儿回来的怎么这么早?”林克用的视线落在桐桐的身上,老太太也招手叫了,“快来!” 桐桐心里便有了几分预感。 果然,坐过去之后,老太太拉着桐桐的手不住的摩挲,“祖母还想把你多留几日,可……储君成家亦是十分要紧。” 就跟幼帝成亲之后便谋求亲政是一码事!成亲便代表着那是个成年人了,可以出来担事了。 桐桐看林克用,“没事,您想回来住便回来住,想在东宫住也无碍的。” 林克用这才道:“婚期订在秋里,这段日子便不要出门了,安心待嫁吧。” 桐桐拽着林克用的袖子摇了摇,林克用眼圈一红,抬手摸了摸桐桐的脑袋,肚子里藏了好些话,竟是不知道从哪说起。只得又叮嘱,“太子要忙着册封的事,你要忙着嫁妆……” 我不瞎跑! 林克用这才从闺女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侄儿,“你呀,别急。趁着差事没下来的这段时间,熟悉熟悉京城,这对你们有好处。” 林崇文便道:“要办婚事,嫁妆不得我这个兄长帮着操持,难道还叫下面的人去忙么?” 林克用看向闺女,有些欲言又止。 桐桐马上点头:“儿明白,婚事从简。若是如此,嫁妆也不得铺张。” 嗳!就是此意。 林崇文脸上就带了几分怜惜来,“咱家只一个女郎。” 桐桐便笑,“兄长只要置办一些实用的东西便罢了,万万不可奢华。” 林崇文突然就想进宫去见见这位太子了!嫁妆可以看起来简薄一些,但私底下还是得给的。这却需要太子的配合。 因此,他面上一句都没反驳。 实际上桐桐的嫁妆一点也没少,家里给了一份,本就厚实。韩嗣源作为义兄,又单准备了一份,直接带去宫里,塞东宫里了。 大皇子作为昭王,他还没出宫开府,有的也十分有限。但郑元娘准备的特别用心,又给添了一份。又有皇后开了私库,几乎取了三分之一作为陪嫁,放到东宫的库房里去了,想想也知道有多丰厚。 小五看着东西如流水一般的往东宫去,她脚下没停留,一边走一边问青刺,“还是得往细的查,八九岁大,长的好的小女郎到底是卖到哪里去了?这么些年,他们到底是倒卖出去多少人。” 是! “还有,查下去,每年只京城这一个慈幼院,夭折的孩子有几个。自大陈开设慈幼院以来,一共夭折了多少个……” 是! 青刺低声道:“其实这事往上报……” 小五站住脚,看向青刺,“不是我要贪图功劳,才要独立的查的。你跟那些小吏也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了,也该看出来了。他们比油还滑!原来,我以为贪官坏官之害,害之深矣!今儿才知道,吏坏比官坏更坏!官坏,坏在盘剥,坏在贪污,坏在明处,好查!可吏坏,坏在骨头里!他们是民又不是民,是官又不是官。其实,自来跟百姓接触多的不是官,而是吏!再多的,你许是不能明白。只管去做去吧!此事牵扯甚大。” 是!只是,“太子大婚这事……郡主那边可要送个什么东西?” 日子还早,不急! 六月初六,册封大典。 四爷一身杏黄的礼服站在镜子的面前,而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册封大典比四爷和桐桐见过的都要简单。但简单,却也庄重。 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册封大殿,四爷成了大陈王朝的东宫储君。 一结束,四爷就正式入住东宫。 东盛宫更改了名字,文昭帝亲自写了匾额挂了起来,四爷也是大陈王朝第一位太子,要是没什么大的变故的话,这里在以后的很多年都将是东宫了。 六月的册封大典,八月初八便是婚期,中间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 八月初八,西北的人都未必回的来,但有什么关系。祖父在,韩家的祖父为大媒,这婚事就能办。 于是,八月初八,桐桐一早起来便梳洗穿戴,等着四爷来接她。 老祖母陪着,脸上带着喜气,但未尝不是怅然。这怅然不是对着桐桐,而是觉得儿子可怜。 这不,要嫁女儿了,家里宾客盈门了,他仿佛一下子才懂了嫁女儿就是要送女儿出门。 膝下有个孩子,便不算是荒凉。 而今,剩他一个人了,孤零零的。叫人心里怎么能不难受? 这要不是瞧上当初的雍王,自家就该招赘才是。 她的手在孙女的脸上摩挲,“你出嫁为储妃,这便与别人不同。祖母肚子里的道理,反倒是不能叮嘱你了。”林重威看着桐桐:“祖父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是!桐桐默默的跪下,林重威长叹一声,“储妃不只是储君的妻子,因此,身为女子,却不能只有小情小爱。年少慕艾,情深意浓,琴瑟和鸣,这自然是好的!可若是时日久了,情义淡了,情义变了,若是嫁于别人家,祖父就让你和离还家,在家一样是咱家的女郎君,谁也怠慢不得。若是只是一雍王,真有那一日,祖父亦是这个话,谁也拦不住。祖父再老,上马来抡起几十斤的长枪还是耍的起来的,祖父定纵你在夫家随心所欲的过活。可一旦嫁于储君,夫妻之事,便不再只是家事,这还是国事。别人能吵嘴,你们不能。便是吵,亦不能叫人知道。情分淡了,夫妻远了,但你不能同一般的女郎一般,由着情绪放肆,你需得知道,你除了是他的妻子,你还是大陈朝的储妃,你是以备国母,要母仪天下之人。大局为重,舍小情小爱。地位尊崇,需担天下之重。” 桐桐恭敬的叩首,“孙儿谨记祖父教训,不敢或忘。” 林重威这才看向林克用,“可有要叮嘱的。” 林克用的眼泪又下来了,“受了委屈要告诉爹爹,爹爹有法子。莫要听你祖父的,爹爹就盼着你一辈子活的高高兴兴的。” 林重威瞬间便怒目而视。 林克用还埋怨呢,“都怪你祖父,把婚期定的这么紧。咱家的人都不在,你说要是都在多好的!这么多人押轿,也好叫人看看,我家女郎不是好欺负的。”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林崇文赶紧道:“叔父莫要有心,儿亲自送妹妹上轿!” 正说着话呢,外面急匆匆的禀报:“王爷,太子殿下亲自迎亲来了。” 储君成亲,那得送女儿去为妃,而不是储君迎出来。 这也就是桐桐出身林家,四爷求了,文昭帝就恩准了。 四爷一身大红的喜袍来了,桐桐盖着盖头被林崇文给背出来,在正堂里,与四爷一起拜别林家长辈。 该说的都说了,三叩首之后起身。 林崇文还要再背,韩嗣源不让了,“林家大兄慢一步,我送义妹上轿!” 桐桐便笑了,趴在韩嗣源的背上。 韩嗣源一边走一边叮嘱,“有难处你要告诉我!” 桐桐点头。 “他要是待你不好,告诉二兄,二兄揍他!别人怕他是太子,我才不怕呢。假使他以后三心二意……” “咱把他撵下去……” 嗯!不受他的委屈。 眼看要跨过门槛了,大皇子在门槛那边拦住了,“二弟,我背吧!” 桐桐又从韩嗣源的脊背上换到大皇子的背上,大皇子叹气,“今儿家里的兄弟娶妻,又是妹妹出嫁。虽说,嫁进门来是一家,可为兄这心里,还真是有些不是滋味。” “大兄!”她叫了一声,就将左手张开,放在他的面前,“大兄,患难同,生死共,此言妹一刻不曾忘。” 大皇子便笑了,笑着笑着,鼻子一酸,眼里竟是多了几分湿意:“将来不管如何,大兄总是大兄,这一点,此生不变。” 桐桐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钩! 四爷在花轿边上看着,看着林崇文没哭,大皇子和韩嗣源却哭花了脸,然后安安稳稳的将桐桐送上了花轿。 花轿晃悠悠,进了皇宫的正门。 桐桐在宫门口下轿,红毯铺地。四爷将桐桐抱下来,两人站在红毯上。 走着进去吗? 嗯!走着进去。 两人谁都没有言语,就那么牵起了手。礼官几次想提醒,太子妃当落后半身的,但是每次太子都严厉的用眼神给制止了。 八月初八,这一日,很多人都看见大陈的储君储妃并肩从皇宫的正门迈入…… 第1083章 天地情怀(101) 淡扫峨眉,轻上红妆。 昨日还是女郎,今儿已然嫁于人妇了。 早起拜了长辈,给亲长重新见了礼,她在这宫里,再不是从前那个随心所欲的郡主,而是储妃。 这一大婚,四爷有几日假。 紧跟着就得忙了! 秋闱就在眼前,文昭帝打发四爷和诸位皇子去国子监和太学,他单独跟四爷提这个事,“太祖当年对科举选才之法有过褒贬。说是若只用科举选才,却万万不可。因此,朝中一直不定期的在简拔可用之人……但就是一点,一直未曾有完整的制度。秋闱在即,又有许多的声音冒出来。萧蕴上折子了,认为该去祭拜孔庙,该册封孔子后人为官,以彰显朝廷以儒治国的态度。自大陈开国至今,朕亦是觉得,儒家确实不可摒弃。可怎么能在其中取一个平衡,却还有待商榷。不过而今,为了稳定这些仕子之心,朝廷还是应该有所表示的。” 明白了! “儿此去,想选几个人,冲入东宫属官。” 善!文昭帝一拍手,叫人给几个皇子传话,“可选几个伴读之才,将来开府,王府是要属官的嘛!” 带着这样的目的,几个人先去太学。 提前给打了招呼,一切如常,不许走漏消息。 于是,皇子们都是布衣打扮,以学子的打扮,进入了书院。 一进书院,几个人就分开了。 四爷带着石坚,在太学里缓步而行。 大陈的求学风气很好,有在学舍里听先生讲学的,有三五八个就在外面的亭子里坐着,高声辩论的。四爷没去打搅辩论的,他往学舍而去。 学舍一排排,每个空间都不大,四五十平的样子,里面整齐的坐着二三十学子。 正看着呢,后面传来脚步声,却见一个太学生急匆匆的跑过来了。这人当然不认识四爷只以为也是迟到了的同窗。 到了跟前,他跟四爷拱手,“敢问兄台,迟了多久了?” 四爷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才道:“有一刻钟了。” 一刻钟了?还好!还好! 然后就站在学舍外面不进去了,一直这么站着。 四爷也没动地方,陪着就这么站着。 里面一位老先生正在讲史,其实讲的是有些晦涩的。四爷看着里面的学生有些在那里奋笔疾书,有些在书上批注,而这位迟到在外面旁听的,却只竖着耳朵听着,全神贯注的样子。 等一节课下了,就见这人站在门外,恭敬的对着门口的方向行礼,而后等先生出来,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路过,他才直起身来,直接进了学舍。 进入干嘛呢? 四爷就见此人跟每个人都说说笑笑,而后把每个人记的笔记都看了一遍,这才快速从学舍里出来了。 等人出来了,四爷才叫住此人:“兄台为何不带纸笔?” 这人便无奈的笑,“家贫,借住在寺里,每日五更天出来,还得趁着早上的工夫给人送甜水入户,因此,携带纸笔并不方便。” 四爷点头,“先生所讲,兄台能记住几成?” 这人一脸的不好意思,“尽力而已,记住几成便是几成吧。” 这边话才落下,学舍里出来一个二十许岁的人来,“魏老弟当真是谦虚,谁不知你博闻强记,几能过目不忘。” 过目不忘?这可当真是美才! 四爷脑子里好似闪过一个影子,那好像也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有用处的! 他就问这少年,“兄台姓魏?” “魏仁浦这厢有礼。”说着,就飒然一礼。 四爷抬手扶住了,“魏仁浦?” “魏仁浦!”桐桐将四爷的披风接了,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呀。披风挂起来了,她想起来,“此人辅佐郭威开创了后周,乃是后周的开国元勋。北宋之初,此人为宰相!” 四爷点了点桐桐,“正是此人。” 那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桐桐记得此人,那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评价,就是说的此人。 许是历史的轨迹变了,叫此人的经历也有了变化。 四爷坐下,将此人的名字写下,这才跟桐桐说,“太学、国子监,大陈开国以来,就叫各地举荐贤才。每年举荐来的,都要考核。若是名不副实,连父母官也有罪责。反之,则是举荐有功,为国选才,每年考绩,这一点也在考评之列。因此,太学和国子监在而今,是很有些才子的。” 桐桐就问说,“选此人入东宫?” 嗯!选此人入东宫。这身份,先做一侍读,带在身边吧。 桐桐低声道:“那其他官员呢?太傅、少傅、少师,这些官员按说该有阁臣或是枢密院的枢密使兼任。可一旦东宫扯在一起,又少不了生事端。” 四爷有些沉吟,“但这个……若是圣上给了,又不能拒。” 是!给了那就是圣上的好意,觉得该给太子一些朝中的力量。用了饭,四爷打了半晚上的棋谱,临睡前了,他写下一个名字来。 桐桐一瞧,“冯道?” 这个人可是大大的名人呀!欧阳修骂他‘不知廉耻’,司马光骂他‘奸臣之尤’。若是用忠臣那一套套此人,那此人是不知廉耻,也确实是奸臣之尤。为啥呢?因为此人生在唐末,死在大宋朝建国之前。五代十国,政权更迭不断,但是此人可以说是十朝元老。 也就是说,无论那城墙上怎么变换王旗,此人都一直在为官。且基本都是做的宰相、三公、三师这样的官职。 此人好似跟谁都能称臣,在林雨桐看,中原王朝已然那般了,不管给谁做臣子,他都能尽忠职守,这就可以了。当然了,这跟‘从一而终’的道德要求,是相违背的。 这个人在历史上被人骂的最凶的,是他曾向契丹称臣。 可当时读史的时候,桐桐觉得最该赞颂的便是他在契丹的表现。 当时的晋高祖打算叫大臣去出使契丹,可当时朝廷的那个实力呀,满朝的大臣竟然是无一人敢去。 怎么办呢? 当时在政事堂的冯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主动要去的。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道去。 政事堂乃是中枢,他说他要去,都不用去见皇帝。边上书吏就能直接起草敕令。 敕令一拿,皇帝宣召了,说,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官职,重臣呀,怎么能去契丹呢? 他怎么说的?他说契丹对他有恩,皇上对他也有恩,去一趟怕的什么呢? 于是,他也不回家,只叫人给老婆捎话,说是要出使去了,交代了几句话,真就走了。 到了契丹,耶律德光本来是要打算亲自去郊外迎接的,但契丹的朝臣肯定不答应。哪里有皇帝迎宰相的。但是这事传出来了,冯道是去办事的,哪里能不表现的感恩呢? 人家厚赏他,想留他,他能怎么说呢?事不是还没办吗?他就说,“晋与契丹乃父子之国,我是晋的臣子,那自然也是契丹的臣子。” 这就是他称臣的始末。 契丹是真想留他,他在契丹滞留了两年。一拿到赏赐就买炭,说是契丹太冷了,得多点炭,以后的日子长了,哪有用不了的。 汉人骂他数典忘祖,可人家要留他,他不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他就真走不了了。 这人把戏做的足足的,不仅买炭,还在契丹准许他回去的时候一再表示,我不走,我想留。等走的时候,沿途是走走停停,愣是花费了两三个月才从契丹境内走出来。 亲近的人都知道,他不是真心想留。就问呢:“好不容易回来了,别人都恨不能飞回去,咱们为什么要这么磨蹭?” 冯道这才说,“急着走,人家要追,眨眼就追上了。越是赶的急,越是取死之道!只有慢着些,才最安全。” 于是,他安全的归来了。 不过是史笔如刀,不肯轻饶人呀! 这点事,就成了洗不去的污点。 可叫林雨桐说,灵活的把事办了,就行了!不要看嘴上说什么,得看他做了什么。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去了。朝廷都认怂了,跟人家称父子国,那他一个出门办事的官员,嘴上应付的回答,又怎么了呢? 以归国为目的,俯身去办事,能屈能伸,这比八成所谓的君子要强上许多。 不管做谁的官,他都能务实、济民、提携贤良后辈,有这些还不够吗? 四爷就道:“而今没有五代十国,此人的人生轨迹也变了。他本是后唐臣子,可在大唐亡之后,便弃了大唐,而投奔了大陈,因而一直不得重用。” 转投大陈的多了,为何独独他就不得重用? 四爷不由的笑,“别人投大陈,是因为所在的城池被攻破了,投诚是不得不做的选择。可此人不同,此人在南唐被末帝一直信重,可大陈开国之后,他以出使谈判为由跑过来,再没回去。” 林雨桐:“………………”此人算是第一号滑头了。 这话说的!不是滑头,能在五代十国这个乱世里平蹚了一辈子? 四爷叹气,“咱们现在就需要一位随时能抛弃立场的东宫属官。” 嗯!如此,朝臣们都少嘚吧了!此人不会跟着四爷去造文昭帝的反,不会撺掇四爷跟其他皇子为难,他这个随时为了自保就能跑路的特性,谁敢跟他谋大事? 桐桐问说,“此人现在做什么官呢?” “吏部!”四爷说着就道,“吏部侍郎!” 文昭帝看了看四郎递来的条子,都不由的笑了:怎么就把这人给扒拉出来了? 吕城也笑:“这人可太滑了。” 文昭帝批了,“叫冯道明儿就走马上任吧!” 冯道在要下值的时候接到调令:太子少师。 这调令,生生叫冯道揪掉了两根胡子:跟东宫绑在一起?这可不是好差事! 不行!还是得跑! 可这,能怎么跑呢?突然感觉:这次要完! 第1084章 天地情怀(102) 太子少师呀,是那么好当的么? 冯道一路往东宫去,好生忧虑。 沿路碰上同僚,这个恭喜,那个贺喜的,他都很高兴的一一应答。 等到东宫的时候,那满脸挂着的感激几乎是化为实质。一见四爷就见礼,感激涕零的样子。 看!这就是分寸。 四爷抬手就扶人,拉着他的手就不撒开,还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对方手里,“少师是臣,亦是师,孤免先生大礼,以后不需如此。” 冯道才谢了恩,就听这位太子又问:“家里老太爷和老夫人可还安好?回头叫东宫的太医去给老夫人请个平安脉……” 此人侍奉双亲颇为孝顺,一般下衙之后绝不会在外面有太多的应酬,归家绝不太晚,怕家里的老人惦记。 这话说的,冯道只能领情,又歇了恩。 紧跟着四爷又说,“人人都道先生弃主,不堪为臣……” 冯道急忙要往下跪,结果手却被攥着,就听太子道:“但孤以为,先生实有识人之能。能弃暗投明,主动投城,此忠心比之不得不投诚之人,要忠诚的多。当然了,这里面有些人是假装被迫的,有些人是真的被迫的……前者,虚伪了一些;后者,迂腐了一些。况且,先生本是瀛洲景城人,生于北地,长于北地,祖宗族人皆在北地,那先生怎能不想着北归?” 冯道坚持跪下,不得不叫眼泪流出来,呜咽出声:“殿下于可道有知遇之恩……臣颠簸半生,能得遇这般明主,老天对臣不薄……” 可道,乃是他的字。 此时,跟桐桐一样躲在屏风后的林克用心道一声厉害。 太子厉害,这个冯道亦是好生厉害。 冯道被点为太师,心中必是有疑虑。太子便将此事点在了明处,说了,人人都非议你,但我不以为然。 这既是叫冯道安心,又是施恩呢!告诉冯道,他对他有知遇之恩。 冯道呢,立马就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接住了这份恩典。 有这个恩在,那么彼此就是自己人。 太子想告诉冯道:你是我的人,我信的过你。 冯道感激涕零,他得叫太子知道,这个情我认,从此以后,肝脑涂地,不敢违背。 只不过,为君之人会为君,为臣之人会为臣,一样的意思,在君臣之间,却都表现的温情脉脉。 冯道此人,果然是非同一般。一般帝王得被他这满身的戏给糊弄住了。 这边打发了冯道,叫冯道去前面忙去了。 四爷才叫人带了魏仁浦。 魏仁浦进来头都不敢抬,而后见礼。 四爷就笑:“起来吧。” 魏仁浦先是一愣,然后抬起头来,就看见了四爷了。 四爷看了石坚一眼,石坚立马将人扶起来了,“大人请起吧!昨才见了,又不认识了?” “臣……臣……”他又跪下,再叩首,“臣愚钝……” 四爷就道:“起身,你不愚,更不钝。安置好就当差吧,咱们君臣来日方长。” 是! 可初来乍到,怎么当差呢? 侍读,都要干些什么呢? 这边才觉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太子便叫人传话了,叫他准备准备,明儿要随太子出门。 魏仁浦马上明白了,这是要随侍在太子身边的。 既然随侍,他忙打听:“敢问下官要准备什么?” 石坚就低声道:“太子得去禁卫军一趟……” 魏仁浦忙拱手致谢,转脸就去找少师冯道去了。 冯道将条陈先放置一边,见了被太子简拔来的魏仁浦,“来来来,坐!” 魏仁浦一抬头,就看到一宽和的长者。虽然听闻过许多人对冯道的谩骂之声,可一见面,就觉得此人像是一位慈和的长者。 他也不敢真坐,只把事情说了。 其一,太子要出门,事情紧。 其二,去禁卫军,必是有目的的。 魏仁浦猜测,是东宫左右护卫军需得填充,太子此去是去选将的。可对禁卫军的将领,自己又不知道几个,这才来了。 不管是不是这一层意思,但作为侍从,得有所准备。 魏仁浦就道:“下官许得一道官凭,去吏部一趟。” 冯道心里赞了一声,好机灵的小子。他当即便给了官凭:“去吧!忙去吧。” 第二日,魏仁浦等着跟太子出门呢,谁知道秋雨降下来了,格外的大,显见的是无法出门了。 但左右护卫不就位,属官终是不完善。 恰好太子问说,“昨儿都忙什么了?” 魏仁浦赶紧道:“回殿下的话,臣去了吏部。”说着就拿了折子出来,“查看了一些禁军将领的履历。” 四爷顺手就接过来了,扫了一眼,就暗自点头。魏仁浦办事很有章法,他选的人都在十六七岁到二十六七岁。东宫不是不需要老将,而是林家本就出武将,桐桐的伯父叔父们,连同林家的旧部,这就是中坚力量。为了以后考量,东宫当然需要培植更年轻的一拨人手。 因此,年纪一定得跟自己的年纪相仿,因此,名单上年纪先选对了。 再看人选,有出身将门的,有出门寒门的。 四爷在名单上竟然看到了一个名字——慕容延钊。 慕容延钊,出身将门。正史上,此人乃是北宋的开国功臣,是赵匡胤的义兄。 而今,此人还是个少年,因着将门出身,武艺卓绝,这才被选入禁军。 四爷点了点这个名字,而后递给魏仁浦,“调慕容延钊、冒度,入东宫。” 魏仁浦接过来,缓缓的退了出去。 慕容延钊和冒度都是勋贵将门出身,是否侍读还会从寒门简拔呢? 他这么想,冯道也这么想。他从揣上折子,求见太子。 四爷将人招进来,“坐!私下里不用这么多礼。” 冯道拱手之后坐下了,“臣此来,想大胆的给殿下举荐一人。” 四爷叫石坚上茶:“哦?先生举荐,必非凡才。” 冯道就道:“殿下与诸位王爷皇子在太学选才,臣大胆揣测,便知此定是有深意。因而,臣斗胆,举荐一俊才。此人在只十八岁的年纪,却在坊间开一私塾,光收门徒……且这私塾已然开了四年了。” 十四岁便能给人做先生了? “是!此人九岁能诗文,十三通诗经,十四便做了先生……” 四爷心中便有数了:此人必是范质! 果然,才这么想问,就听冯道言说,“此人名叫范质,殿下着人打听一下便知道了。” 范质是郭威的托孤重臣,乃是北宋开国之初的宰相之一。 四爷就道:“既然是先生举荐,随后便征调吧!” 冯道忙起身拱手,太子这般的信重,冯道知道,得献策了。入了东宫,只打理庶务,一策不献,这不是为臣的本分呀。 因此,冯道只得大胆的说话,“东宫初立,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四爷示意对方喝茶,而后听着外面的雨声,“先生以为呢?” 冯道提出了一件事:“殿下,秋汛起,河道如何,这是朝廷,是圣人一直便在关注的事。可有件事,朝廷未曾关注,但臣以为,却是万分紧要之事。”他说着,见太子点头,耐心的听着,他这才道:“道路!去年冬大雪封路,京城跟长安与洛阳之间,消息都几乎阻隔了。更不要提西北与西南。大陈疆域广,这也就意味着太远的地方鞭长莫及,若是因为天灾等缘故,导致道路不通。一年至少有半年无法正常消息来往。殿下,时间久了,必是要出事的。” 四爷在纸上落在了一个‘路’字:“朝南的运河,入冬便结冰。冬季寒冷,水路难通。去年,杭州河道冰冻一尺有余。靠海闽南,海边有一二里路,具被冰封。陆路之重,在而今越发凸显。官道四通八达,然维护艰难,可是如此?” 正是! 冯道心知太子对此心中有数,这就更好办了,“因此,臣以为,此事不该等闲视之。” 四爷问说:“先生觉得该如何维护道路?维护需得人、物、财,三者缺一不可。人该用那些人,物从何处征集,财由谁提供。朝廷若是拿不出这笔钱,事又该怎么办?先生,抛出问题容易,解决问题难。此事,可思量一二,回头先生递了折子来,咱们再商议。” 冯道忙起身:“是!臣领命。” 人走了,桐桐才从后面过来,手里拎着食盒,里面是叫人才做的藕粉糕。 “是湖边的藕,挖了不少,自家做的。” 自从住进了东宫,四爷都不点菜了。他其实是喜好吃甜食的,可御膳房给的甜点,全不是四爷喜欢的口味。其实自来了这几年,四爷都没怎么吃到顺口的甜食了。 石坚倒是看出来他爱吃甜食,可选的甜食不是桃花饭,就是糖豆粥,受不了这个。桐桐一端来,还是少年人的体格塞多少都觉得饿。 一边吃着,四爷才一边说冯道说的事,“此人要是想办事,还是有谱的。” 可这事不好办呀!只要说动用钱财,这里面的问题就大了。是!只要牵扯到银钱,事就不好办。 果然,四爷上了折子,文昭帝在议事的时候才一提,立马就有人摆困难。 萧蕴萧大人就说:“此事该由各个州府处理,此当作为官员考核的一项标准。” 二皇子反对,“儿臣以为萧大人所说之法,容易滋生地方官员巧立名目的贪污。或者对百姓而言,多出了许多摊派。这就是增加徭役!” 大皇子就说:“若不想增加徭役,便得有专门去做。不若征调流民,组织人手,专司此事!” 四爷皱眉,历史的轨道就是这样,事就是这些事,解决的办法就那么些。 就比如北宋的厢军制度,其根源不也如此!北宋对此的法子,也一样是把流民征调起来,充入厢军,修路架桥,水陆运输,牧马屯田,都是厢军的职责。 可宋亡,归咎为三点:冗兵、冗官、冗费。 厢军在其中就占极大的比重。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聪明人,大宋施行之初,亦是觉得这法子能解决当时的困难。因此,大皇子和二皇子提出的,都是合理的。 不仅是合理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合理的。 可这个事真要这么去办,无异于走了老路,饶了一个大圈子。 所以,当然不能这么去办。 可作为东宫,偏去反对一个大家都会认为操作性很强的建议,为什么? 一心为公?还是非要把其他皇子给压下去? 文昭帝看见四郎一语不发,就知道他对此有保留意见。他就说,“这么着,这事是大事,各位回去之后,深思熟虑一翻,而后上了折子来,再议。” 挺好的! 大家都参政了。各有各的看法! 二皇子身边选了一个叫刘词的人,在身边作为陪读陪练,也能作为幕僚用。 这会子一听这个事,刘词就说,“臣以为昭王所言,很有道理,但却不完善。流民征调起来了,然后呢?他们是什么身份呢?修完路后各自散去,那流民也未必那么好聚。” 嗯!是这个道理!二皇子将腰带解了,散着衣服坐在榻上,抬手拿了杯子惯了茶,“得叫人瞧见利益!瞧得见前程。不能只征调,无安排,如此,对流民而言,更像是征苦力。叫人干苦力,却什么都不许给人家,那谁能实心任事?” 刘词这才道:“军中向来也分类详细。有骑兵,有步兵,有火夫……不若将流民编入军中。他们自然无法与上阵杀敌的将士相比,可划分为其他兵种……” 二皇子蹭的一下站起来,“若是如此,形成新的藩镇该当如何?” “一不配给兵器,二不配给战马,何来藩镇?” 二皇子在屋里踱步,“来,咱们商议商议,拟定折子。” 四爷回了东宫,先问桐桐:“小五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桐桐恍然:“你是说——吏!” 四爷点头,“可提升吏的地位,吏可拿朝廷俸禄,将这部分人简拔起来,路该怎么修,该怎么叫当地的百姓自觉的去维护过境的官道,他们比那些官老爷好用。”可这事朝中必定反对声极大。桐桐就说,“用小五这个事为极其,借力打力!” 对!不能叫人觉得,跟大皇子和二皇子政见不合。便是真不合,也不是现在闹起来。得找到一个点,叫他们觉得哪怕是反对了,也不是因为反对而反对。 于是,桐桐叫青芽:“打听五公主去,看她忙到哪一步了。” 小五以伍小妹的女差役的身份,花钱买通了知府衙门的师爷,才能将调查的情况摆在了知府大人的面前,“这是慈幼院这些年买卖人口,虐待婴孩,克扣口粮的证据……” 知府连看都没看,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第1085章 天地情怀(103) 小五蓦然变色! 青刺站在后面就要说话,小五拦住了。 那师爷摇头,“伍娘子,在下早说过了,见太爷也无济于事的。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伍娘子,这不是办事的法子。” 小五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便笑了:“好!领教了!” 那师爷的手伸向小五手里的账册,“这个东西伍娘子若是交给在下,在下保你为府衙女差役总领班,如何?” 小五笑了,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拿去吧!李师爷说的对,在下受教了。”说完,拱手一礼之后,带着青刺从里面出来了。 青刺急道:“女君……”“嘘!”小五站在衙门口,朝后看了一眼。 青刺将伞给公主撑起来,打在公主的头顶。 小五没再多言一句,带着青刺往监狱的方向去了。 路上并无行人,青刺这才道:“主子,何必将那东西给他。” 小五面无表情,“其一,咱们的目的是办事,师爷接了,知府若是再说他不知情,这如何说的过去?其二,不给,咱们俩出不了府衙的大门;其三,账本而已,多的是!还怕他销毁不成?” 青刺低声道:“那要是万一这事跟他们有勾结呢?” “大陈立国才多少年?换了几任知府了?”小五就道,“京城的知府不比其他地方,那必是圣上信的过的。这位米大人的父亲,曾给圣上做过先生,此人做官四平八稳,还算不错。” “可奴婢瞧着,也不过如此。” 小五就道:“两个原因,其一,伍小妹位卑;其二,伍小妹为女子。他是对人不对事!”说着就道,“再说了,慈幼局那么一丁点的地方,能有多大的油水,他这样的官职是瞧不上的!下面的人贪了,想掩盖?可横跨二十余年,怎么掩盖?要是这样还被掩盖了,事就大了。” 青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可上监狱……何故?” 找韩嗣源。 “找我?”韩嗣源将小五推到火盆跟前叫他烤着,递了热水过去,这才道:“想叫我做什么?” 小五被火一烤,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我花费了三个月的时候,就这么了结?那也太便宜他们了。我想把事情闹大……” 韩嗣源挠头,“事情闹大?这大到底是多大?” “越大越好!”小五就道,“你主意多,把你给林三出主意的本事拿出来,也给我出一个主意!你放心,我不要你白出主意。墨玉的砚台,随后就叫人给你送来。” 韩嗣源:“……你要是这么说,那这砚台我大概挣不到了。他再一次强调,“我没给桐桐出过一个主意,这事都弄错了。” 那就是林三自己的主意? 韩嗣源:“……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小五认真的看他,发现他说的是真的!她马上起身,“走!回宫。” 韩嗣源看外面的天,“这么大的雨,我送你?” 不用! 不用就不用,小五不想被照顾,那就随她。 于是,桐桐就见到了跟落汤鸡似得小五。 赶紧的,洗漱,换衣裳。 热汤里泡出来,驱寒的药一喝,小五靠在榻上抱着手炉舒服的叹气,“找你帮忙。”她开门见山。 桐桐把姜汤递过去,“说吧。” 小五看青刺,青刺将袖子里又取出一本账册,“您过目。” 桐桐抬手便接过来了,随手那么一翻,就又合上了,“那么一个小地方,一年贪污不了二十两银子。这个不是重点!你就是把这里面的账目算的再精细,也折腾不成大事。” 小五点头,“人口买卖,此才是重点。” 对也不对,“便是不在慈幼院,难道父母卖子女的少了?养到七八岁,八九岁,能做些活了,卖出去,在很多人看来,这何尝不是给这些孩子找了一条生路。咱知道这不对,但说给百姓听,他们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只盯着买卖人口这一部分,也折腾不成大事。” 小五有几分恍然:“你是说,貌美的小女郎的去向,才是重点。可时间久远了,又卖给行商,这是最不好找寻线索的。” 桐桐点了点她,“你呀,以为摸透了,其实不然。吏,自来是下流的行当。他们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挣的一份江湖钱。我问你,你若是手里有那么些年轻的好看的姑娘,你会怎么办?其一,卖了,干脆利索;其二,假装卖了,可其实跟人练手,送到固定的地方去了。” 你是说,有人在开妓馆,长的好的都被送到她们自己的妓馆去了。小五咬牙切齿,这些混账! 桐桐低声道:“回头,你可以多去几次监狱。” 然后呢? “然后叫人知道你是有一些背景的!随后,就叫人漏消息出去,就说,监狱那般的重刑犯有人开口了,说是要从妓馆查间谍、奸细和前朝余孽。” 小五皱眉,“那如此说,米大人不管此事?” “他要管的,但这不是秋闱了吗?为朝廷选才,多大的事呀!天下仕子齐聚京城。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叫闹出来。再者,你这个主管慈幼院的差役不是已经改善了那里的情况了吗?过去的事,早一点追查,迟一点追查,没关系。在事情已经被控制的情况下,他急什么?” 小五‘嗯’了一声,垂下眼睑,“放出消息之后呢?” “之后呀……”桐桐就笑,“之后你再那个师爷,只说有人找你查问了,问那些女郎到底卖到哪了。有人怀疑买卖那些小女郎是为了培养奸细的……你叫他好自为之!你再看他会怎么做。” 然后呢? “然后,衙门里又哪个差役最恶,你叫人拍了他的板砖,然后随便塞到哪个菜窖里,关上个三五天的,别人知道他去哪了……” 小五立马起身,手里的汤碗放下,抓了桐桐披风,披着就走。 她想,她懂了。 林三这个人,办事从来不讲规矩。 小五真这么干了。 先是师爷听说有人把慈幼院的人口买卖跟奸细案扯在一起了,这不是胡说吗?自己跟着太爷才上任多久了,这事扯的到自己和自家东家身上吗? 压根就没关系的。 可紧跟着,突然发现快班的捕头许三槐没来当值,而后家里也找了,外面常去的地方也找了,把能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这才发现,这小子不见了,失踪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许家来报案了,反正人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不是邪门了是什么? 米大人问师爷:“确实都找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接连大雨,路上行人少,无有目击证人。再加上地上泥泞,脚印杂乱,无从查去。” 米大人皱眉:“此人武艺高强,三五个好手都不能近身。谁能悄无声息的将人给带走,还没留下痕迹?” 师爷都不确定了,“此人莫非……来历有问题?” “官员来来去去,可吏……却是铁打的!一代为吏,代代为吏……” 师爷心里咯噔一下,“徐捕头的父亲以前是大唐的衙门的差役,会不会他是前朝余孽。若是如此,那这京城里要真是藏什么人,他只要睁一只眼闭一眼,只怕藏污纳垢的地方都不少!” 米大人有些沉吟,“如此……便查!京城多有举子,为了举子们的安全的,打发人查客栈、戏楼、妓馆,一家一家的查,登记每个人的来历。” 是! 于是,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了。两个人负责一条街,回头还会随即交叉去查,因此,都别隐瞒。 青刺揣着银子盯着这个事呢,送银子套消息而已。 不消两天,果然就问出来了。 一个不打眼的差役收了五两银子,这才低声道:“醉春楼在京城的妓馆里,都叫不上名号。可醉春楼最好的不是牌面上的姑娘,而是十一二岁,十二三岁,色艺双绝的小女娘。好些出京任职的大人,都会被赠一两个……” 小五眼里的冷光一闪:“查!查醉春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这不难查!”青刺低声道:“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醉春楼的东家是江南最大的粮商田广帛。” 粮商? “是!” “此人还有什么复杂的背景么?” 小五犹豫了片刻之后才道,“田广帛的连襟乃是大理寺一姓苏的七品监丞,两人的夫人都姓武,宫里的萧……嫔,有个姑姑嫁到武家……” 小五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你是说,这姓苏的,还有这田广帛,都是萧母妃的表妹夫?” “是!”青刺就道:“这个……下面的都说,这两家连着贵亲呢,跟皇子皇爷乃是亲眷。” 小五皱眉,“那个姓苏的叫什么?” 苏逢吉! “苏逢吉?”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可这人对外却打着皇亲国戚的招牌,真是不知死活。 青刺就问说,“女君,要不要去问问储妃,事情到了这里,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是一个不好便是要伤了玉瓶的。 小五也正琢磨这个事呢,正数量呢,有人来报:“院令,门外有一位说是您的朋友,带着财物,只说来捐赠的。” 朋友? 谁呀! 青刺先出去了,而后笑着进来了,“女君,韩家世孙来了。” 韩成颂?他怎么来了? 小五起身往出走,韩成颂已然在院子里了。 伺候的老妪躲在门口朝里瞧,韩成颂忙笑道:“五妹,有礼了。” “兄长有礼了。”里面地方小,小五也不请人进去了,只朝外面指了指,“出去说话。” 好! 留下青刺规整交接那几车的东西。 小五看身边个高大的青年,“世孙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在戏楼里听戏,看见你的婢女跟一个差役打听事情,这才发现的。”韩成颂不赞同的看小五,“你真胆大,一个人就敢办这样的事。” 小五笑了笑,“世孙这一来,这地方我怕是再呆不成了。” “只怕是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不会再呆了吧。” 小五就笑:“办什么事呀?一点别人一眼就能看透,我却需要忙活几个月的差事。” 韩成颂就道:“这不是聪慧与不聪慧,而在于见识的多少。你自来长在宫里,外面的事情你哪里能尽知?” 也对!小五仰起头看他:“世孙既然找来了,又在戏楼里见到了青刺,想必这背后的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嗐!进了京城不过是到处转转,什么人都见,什么话都听。听闻了一些,也知道跟宫里的一些瓜葛。”说着,就看向小五,“五公主,在下此来,便是为了拦住公主的。” 拦住我?为何? “早听闻四公主与六殿下因为江南织造的事,闹的颇为不睦。而今,为了这个苏什么的,你要继续把这事给捅出来,攀扯宫中的萧嫔和昭王和五皇子吗?若是如此,东西两宫的子嗣非要针锋相对不可?左手与右手对立,圣上如何想?骨肉相互攻讦交恶,叫圣上情何以堪?” 小五皱眉,“世孙觉得不该闹大?” “闹大能得什么好处呢?”韩成颂就说,“除了叫亲者痛,还能如何?” 小五垂下眼睑,“世孙何故关心起……这桩事了?” 韩成颂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山坡,“上次的事,其实是韩家连累了公主。不管跟公主闲聊说起来什么,祖母跟妹妹两人未曾跟公主商量,便擅自把某些事闹在了明面上,这却是不对的!因着这件事,公主不得不从宫中出来,办差立功,才能得回爵位。这件事,又叫我于心何忍。不知道则罢了,知道了却看着不管,一切都心安理得。这若是让祖父知道,还不得打劈了我。因此,这才来了。” 原来如此!小五笑了,看韩成颂,“那以兄长的,此事到了这个份上,该如何办?” “醉春楼,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妓馆罢了。有掌柜的,有老鸨,再有几个卖人的人牙子,这件事案子到此就能了结了。”韩成颂低声道:“至于那个粮商,暂时放他一马又如何?以后赈灾,最常打交道的就是这些粮商。这罪责又不株连,他便是砍了头了,可他家依旧是粮商。赈灾的时候,他们做帮手,会救多少人?他们捣乱,会酿成多大的祸患,公主可曾思量了?还有那姓苏的小官,随后随便扔到哪个驿站里去就罢了。” 为恶不追? 韩成颂摇头:“自然该追!可迟一步追,一则,事好办;二则,顾忌昭王他们的面子,存骨肉之情。商人而已,说到底,他的罪责能有多大呢?他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教养了一些女娘,送给一些官员。图什么呢?图生意好做的。那你说,你就算是把他做的事捅破天去,按律他能判个什么刑呢?还不如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上拔毛惩罚重呢。” 这话有没有道理? 很有道理! 韩成颂就道:“再者说了,米大人其实是有些冤枉的。您要闹大,他的仕途便到此为止了。可您要抬抬手,叫事情有个体面的了结,米大人敢不给公主面子。” 小五就不由的掂量了:一边是如韩成颂说的这般,犯事别太较真。一边是,死磕到底,顺着林三的设计往下走。 前者呢,好处多多。比如,米大人是半个自己的人,粮商这么大的商家,不敢不听自己的。而且,还能卖大皇子、五皇子,四公主一个面子。 便是实在觉得这些罪魁祸首可恶,完全可以告知大皇兄,叫他去处置。 如此,片叶不沾身。 另外的好处便是,接纳了这个建议,跟韩成颂搭建一个良好的关系。 可后者呢,闹的翻天覆地,人仰马翻。恶人未必有多重的惩罚,可体面人却把面子给丢彻底了。自己所得未必有多大,可比之会得到的,好似又有些不合算。 心里沉吟,她又问韩成颂:“那依照世孙的法子,这慈幼院之后怎么办?怎么能一劳永逸。” 韩成颂讶异了一瞬,“公主问这个?” 小五奇怪的看他:“我折腾来折腾去的,若不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又何苦折腾。直接告诉衙门,叫他们不查办,不就好了。世孙呀,我虽然不会办差,但办差的时候从不开小差。出门是为了打酒的,不能因为摔碎了酒葫芦,就忘了打酒的事。” 韩成颂沉吟了一瞬:“……殿下这一问,猛的还被问住了。您容我两天工夫,如何?” 好啊! 但小五当天回去还是去找桐桐了,“我愁的是以后……” 桐桐就笑,“这有什么可愁的?!你不要忘了,还有很多人你没用到呢。” 什么人? “诰命夫人、敕命夫人!” 她们? “对!她们。”桐桐就道,“她们多是要跟随丈夫去任上的!每个州府县的慈幼院,交给父母官的夫人打理,这难道不好?一则,她们不敢乱来,出了事影响她,影响她的丈夫,她的子女;二则,此做的好了,有奖励!奖本身,比如,诰命的品级可高于丈夫。事办的好了,她丈夫的考评加分。子女因她的贤德名声受益更多。三则,便是她们本身能力不济,可家中定有能干奴仆。便是没有这样的奴仆,那当地的商家也会帮着操办好此事,以交好县太爷。朝廷只怕能省出不少来!”说着,就又一顿,“另外,这事她们管了,算不算是女人当差呢?此法是反对声最小的法子,能顺利的将你推到朝堂之上。” 小五眼里闪过一丝亮色:果然,还是得听林三忽悠! 韩成颂是很养眼,但是论起主意,还得看林三的! 别管好的坏的,那主意林三眨眼就能冒出来!比韩成颂好用多了。 所以,林三啊,我还是决定听你的! 第1086章 天地情怀(104) 林克用靠在马车上,才打了一个盹,就猛的一个朝前冲去,这要不是有车门子挡着呢,他几乎被甩出马车去。 这会子揉了揉额头,朝外喊了一声,“怎么了呢?” 林宽才坐稳,低声道:“无碍,王爷。” 都冲到马车前面了,还说无碍? 林克用将帘子拉开,朝外看去。就见一白色苍白的妇人紧紧的搂住怀中一七八岁的女孩,惊惧的朝这边看着,母女俩缩着身体,躲着自家打量的目光。 林克用就喊林宽:“是险些撞到人了吧?下去致歉,拿二两银子给孩子买糕点压惊吧。”林宽不去:“王爷,不关咱们的事!是这孩子在马路东边,她母亲在马路西边,本是没打算过马路的,结果马车要过来了,她一下子冲了出来……她要不动,变无碍。” 下去,致歉,给银子叫给孩子买糕点!不要啰嗦。 林宽下去,跟那妇人致歉了,给银子,那妇人连忙摆手不要。他又招手叫那个买米糕的商贩,“拿两包米糕来。” 商贩颠颠的来了,捧着米糕。林宽摸了铜钱给了商贩,这才将米糕递给这妇人:“这位大嫂是担心什么,何以突然冲了出来?” 这妇人见孩子拿了人家的米糕,才红着脸道:“是小妇人的错!实在是最近听到一些传言,心里害怕罢了。” 传言? 什么传言? “就是……就是听说,京城里丢了小女郎!” 丢小女郎?怎么会呢?一点也没听说呀。 “听说是富贵人家买去,送到勾栏院里学……学些手段,往达官贵人家送……所以,对不住了!是我的不对!” 哦!是听到这样的流言,看到马车就害怕人家将她家的女郎给掳走呀! “没事,没撞到就好。”林宽上了马车,低声跟林克用道,“说是京城丢了孩子。” 听见了! 林克用低声道:“走吧!无碍。” 林宽心里有些恍然,也就不问了。 可到了家里,连老太太也说,“这京城怎么还没西北安生呀?西北也没听说过这么丢孩子的。” 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呀?去听戏的时候可听说了,有那黑心的见了人家长的好看的小女郎,就掳劫了去,说是专给做官的人家送的!”老太太可太生气了,“这不是混账嘛!我就知道,太祖不叫纳妾的事大家都不认,面上不敢,可背后呢?弄些个唱曲的唱戏的……真真是可恨的很!他们若是不收,那想巴结他们的人弄这个也没用,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克用可耐心的跟老太太解释,“您想啊,知府并未禀报,想来,亦是没有接到报案。没有报案,那自然都是以讹传讹的。知府是米先生的儿子,他小时候您是见过他的。” 哦!那个小呆板呀!他就能当个太平官。 哄好了老太太,林克用叫林宽:“出去打听打听,看这传言都是怎么传的?”桐桐和小五两个人嘀嘀咕咕的,闹的什么鬼。 这一打听可好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东城有一挑着担子买豆腐的人家的女儿,八九岁的大小,生的跟那嫩豆腐似得,白生生的,水汪汪的,先是醉春楼的老鸨子瞧见了要买,结果人家爹娘疼闺女,不肯卖。谁知道隔了两天,好好的孩子跟着爹娘的摊子走,谁知道就卖了一块豆腐的工夫,不见了。说是有人眼看着被人给塞到一辆马车上,带走了。 又说是西城一个富户,郊县里有数百亩的庄子,日子过的极好。那家的女郎娇养的厉害,十指不沾阳春水,才九岁大,出门带着丫头去巷子口的小寺庙上香,结果丫头回来了,家里的女郎却回来了。言说,女郎被马车给带走了,赶车的都绫罗绸缎的。 林宽摆着手指举例子,一口气说了十来个,听着可详细了。 可这些流言绘声绘色的,这要不是知道是自家闺女在后面出主意,他都差点信了。 谎话编的顺溜的很,再加上大家的演绎,越发像是真的了。 林宽低声道:“现在……百姓们家里大户人家的马车躲着走,凡是官员出门,一个个为避之如虎。” 林克用摸了摸下巴,这主意好似有点损呀。这是硬生生的把这么多人拉下水! 敢问:有几个官员不要官声呀?官声的好坏,也是官员考核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标准。你可以碌碌无为,可以名声不显,但你一定不希望御史出去一打听,百姓就说,‘没听过,想来天下的乌鸦该是一般黑的’。 就说冤枉不冤枉。 林宽轻咳一声,“米大人怕是有些悬了。” 林克用摆手,“他不冤枉。老太太说的没错,他就能当一太平官!可京城这地界,最难的便是太平。” 这不!外面流言一起,不尽御史们闻风而动,质疑京城治安。 便是内阁和枢密院,也都在大朝之上,弹劾米青云。 米青云能冤枉死:“一,府衙所接的案子中,无一是小女娘或是女娘失踪案。二,臣着人搜集了所有的坊间流言,可流言看似详尽,但在挨家挨户走访之后,却发现当真无一家有女娘丢失。三,臣已经叫人察查流言的起因,不日必有结果。” 处置的看似得当,可其实呢?不能终止流言,不能消弭流言的消极影响,他米青云便是说出大天去,你这官做的也不合格。 文昭帝就问说,“米知府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 “继续追查流言的起因,找出幕后之人,详查此等传出此等流言的目的。” 程翰程大人皱眉,提点道:“若真无案子,那便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带着别样的目的。查,当然是该查的。那么敢问,除了查之外呢,流言这般肆虐,又当如何呢?若是三五天之内,能查出幕后之人,能找到他们这么做的原因,这也到倒是罢了。可若是三五天之内不能查到呢?任由流言这般下去?科举便在七日之后,天下的读书人齐聚,米大人,得给天下一个交代。” 米青云看了文昭帝一眼,而后跪下,“圣上,此事臣有下情要报。” 文昭帝眉头动了动,手往起抬了抬,“起来说!有事便奏。” 米青云起身之后这才道:“在此事之前,臣曾听到流言,说是京城中有前朝余孽活动。而恰在此时,府衙的捕快失踪过一段时间。臣当时确实怀疑,可紧跟着,捕快又自己找回来了,只说是得罪了人,这才被人下了黑手。所幸不是恶人,只将人丢弃在城外一处废弃的宅子的菜窖里,未曾加以伤害……臣心里便又排除了前朝余孽的嫌疑。可紧跟着,又出了这样的流言,臣不得不再度怀疑,此前朝余孽有关。如是如此,三五日之内,臣确实是无法查到真相。因而,臣斗胆建议,将案子转交有司衙门处理。” 这话一说,朝堂便没有声音了。 四爷这才开口,“米大人,前朝余孽不是万灵丹!凡是处理不了的案子,动辄便是前朝余孽。证据呢?你听流言说有前朝余孽活动,流言从哪来?怎么传到你耳中的?你查了吗?查到了吗?因着这事有人去查,所以,便跟你无关吗?流言汹汹,朝中并无人跟你交接案子,那便是管着这事的官员,不认为此事为余孽所为。那么,米大人,三五日之内……或者干脆给你七日,七日之内,你可能查到此事事关前朝余孽的证据。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呢,能吗?” “这……”米青云摇头,“臣……尽力而为。” 四爷就跟文昭帝启奏,“可请刑部协查,每日一奏报。” 准!着刑部协查,每日专折递送,不得延误。 喏! 退朝之后,刑部尚书就站在外面,等着四爷:“殿下,此案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四爷就看站在不远处的米青云,但也没叫他近前来,只叮嘱刑部:“流言孤也有所耳闻。都扬言有女郎丢失了,可米大人却查无此事!那么反着来了?流言里有醉春楼,有富贵人家,有达官贵人,这便是一条线。富贵人家不好确定是谁家,百姓眼里的达官贵人亦是多如牛毛,且分散于各地,不好查!那就查一查醉春楼,以及如醉春楼一样,买卖美貌女郎的地方,许是丢失的并不是常住京城内的人口呢?” 明白了!臣这就着人去办。 刑部一说查醉春楼,米青云心里就咯噔一下。 那个叫做伍小妹的女差役,也曾提过醉春楼。慈幼院的事想来不假,但这是不是急着办的事。可如今再看,这件事竟是一码事不成。 这又怎么敢瞒着? 米青云将事情说了,那么伍小妹便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可再寻伍小妹,竟是说找不到此人。无人知道此人在哪里落脚。 米青云皱眉,“只怕幕后之人便是伍小妹。” 刑部派的人是邓绥,最先巴结到四爷的一个司刑而已。而今升为刑部一堂官了。 既然太子说话了,那刑部自来跟四爷亲近,派遣的人也自是听用的。邓绥皱眉,心说伍小妹是谁咱不知道,但眼下这个事查到这里,对处理眼下的流言是有好处的呀!流言嘛,需得另一个更大的流言将其掩盖。 一盖的否认,这不是处理流言的方式。他当机立断,由刑部的名义张贴告示,叫人敲锣打鼓的满京城的宣扬:无良商家假慈悲,慈幼院中有乾坤。流言并非空穴风,真相就在醉春楼! 于是,可怜的孤儿、贪婪的小吏、伪善的商家、好色的官僚,百姓们最同情和最厌恶的人就这么联系在了一起! 一时间,群情激奋,都嚷着要一个公道! 桐桐轻轻的将棋子落下:将! 第1087章 天地情怀(105) 醉春楼被查封了,粮商田广帛被羁押。曾在慈幼院管事的差役奴仆,都被抓起来了。 可只这些就够了吗? 百姓们要看到的是主管的官员会不会受牵连,要看到的是这件事会怎么去解决。 这也是桐桐第一次以储妃的身份站在九龙壁之上。 凡是有大事,皇后才会跟圣上一起上大殿。皇后要去,且叫人叫桐桐准备,储妃自然也该出现在大殿之上。 圣上和皇后端坐在龙椅之上,四爷站在圣上的侧面,桐桐得站在皇后的侧面。还别说,这种感觉……其实有点熟悉的。 大殿之上,米青云据理力争,“臣以为此事的罪魁便是那走脱的伍小妹,他贿赂臣身边之人,将证据呈送上来。臣知此事必为真,可事有轻重缓急。缓着去办,也不能造成更大的危害。可急着去办,臣顾虑朝廷的名声,因此……臣以为放在科举之后严加查办方是亦无不可。可谁知这伍小妹胆大包天,竟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放出各种流言之后,不是她,那必是她身后之人。此等人,不得纵容。”说着,就看向邓绥,“邓大人在未曾捉拿到罪魁之前,却擅自公布案情,居心何在?” 邓绥忙道:“启禀圣上,此事里确实牵扯到了一个叫伍小妹的女差役。此人不曾寻到,案子就存在疑点,这一点臣不否认。然,一则,臣以为以流言攻流言,可破!坊间流言为假,朝廷引导的流言为真,只要一对比,之前的流言便可不攻自破。二则,臣承认这伍小妹跟此案一定有关,但并不觉得此人有害社稷之心。此事便真是她做的,那么臣便要问了,是什么理由叫她不得不行此计策!无他耳,盖因此事得不到主管官员的重视,仅此而已。” 米青云面色铁青,对邓绥怒目而视。 文昭帝轻笑一声,“伍小妹?需得找到此人,可对?”说着就扬声道:“那就带伍小妹进来。” 小五就站在大殿之外,身穿一身差役的衣裳。 等被带进来的时候,最后的小官一时没认出来,这真的就是一个长的极其普通,还有些瘦弱的小女娘而已。难怪米大人未曾在意,还真就是其貌不扬,很不打眼的一个孩子而已。 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胆量不错,气度不错,这大殿之上,她也是昂首阔步,面无异色。 可等到了前面了,见公主见的多的,还是能认出来:这不是五公主吗? 是公主吗? 是的! 真的是吗? 嗯!真的是的。 这就是伍小妹呀! 有些人面露恍然,有些人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桐桐站在上面,把下面每个人的表情都看的很清楚。 恍然的是少数,皱眉的却是多数。为何?因为他们觉得,身为女子,以帝姬的身份去外面搅动风雨,此作为——必有所图。 能为什么呢?无外乎是两个字——权利。 小五站在大殿上,对着上面见礼。 文昭帝抬手,便道:“米大人,你说的伍小妹可是此女。” 小五起身,面对米青云:“米大人,又见面了。” 米青云听出这个声音了,再一抬头,可不正是那个大胆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差役。他点头:“不错,正是此女。是他贿赂臣身边的师爷,递了账本。” “米大人,我不是有心贿赂,实在是身穿这一身进不了你的大门。花几两银子而已,只当打赏了。”小五就笑,“米大人,还没认出来吗?我未曾单独接触过大人,但曾经替母后去府里给老夫人贺过寿。国遇大事,我以帝姬之身,也曾上过大朝。你们同殿而立,我想着,见了面了,你该能认出我才是。却不想,大人不屑一顾,看了一眼,听了一言,起身拂袖而去……” 米青云听着这一句一句的话,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五……五公主?” 他噗通一声往下一跪:“臣……臣知罪!当时,若是殿下将身份如实相告……” “会如何?”小五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会听从我的建议吗?” 米青云沉默了。 小五却知道,“你不会!因为我刚被父皇斥责,且剥夺了公主身份。你会客气的接待,而后告诉我其中的厉害关系,说服我,暂时就这样吧!你甚至会进宫,跟陛下好好的告一状,告皇家这不知所谓的公主,四处添乱,可对?” 米青云还未曾说话,萧大人就先站出来了,“那么敢问女君,又为何关注慈幼院。” 小五皱眉,这话怎么说呢? 桐桐站在上面,问了萧蕴一句:“那敢问萧大人,是帝姬无端的关注慈幼院的事重要呢?还是慈幼院之事更重要呢?” 小五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错!春上之时,昭王迎娶了昭王妃。而昭王妃乃是孤女,在大婚之时,无意中听到有人念叨了一句,说是一样是孤女,有人成了王妃,有人落入尘埃。我就想,谁家的孤女又遭难了?谁家的孤女又被苛待了?于是,这便想起了慈幼院。之前叫人打听,只说情况很糟糕。我曾想着,叫人送些钱财粮食菜蔬布匹,可下面的人说,这些都不济事,那些孩子吃不到也用不到。我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皇恩浩汤,也不过如此。我父皇施恩于子民,此乃仁德之举。身为帝姬,既知此事,焉能装作不知?去了只是照看一些孤儿,有何去不得的。却不想,这一去,才当真是心凉。事不复杂,可心凉的却是事摆在了父母官面前,而无人去管。” 说着,她就看米大人:“大人可去过慈幼院?” 不曾。 “诸位谁去过慈幼院?” 无人说话,想来都不曾。 小五这才道:“我去过,我在慈幼院呆了四个月了。低矮潮湿的土坯房,炕上铺着干草,有几床看不出来颜色的被褥,被褥下塞着光溜溜脏兮兮的孩子。大的管小的,大些的有蔽体之衣,也仅仅能蔽体而已。小些的,一件衣物也无。用的饭食一天两顿,一锅水,一把米,还有淘洗不干净的野菜,一点盐。日日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后,商家要来选人,孩子们争先恐后,感激涕零,视这些卖了她们的人为恩人,一生都死心塌地。这些孩子,每月都有死去的,病了从不看大夫,从不吃药。一个孩子病了,就放在柴房里,自生自灭。怕染了病给其他的孩子,于是,这个病了的就自生自灭。这还是在京城,在天子脚下。敢问大陈这么大疆域,有多少慈幼院,又有多少这样的孤儿。那么,每月因为这些慢待苛责而夭折的婴孩又有多少。” 问完,她看米青云:“大人,敢问这是小事吗?” 米青云跪在地上朝上首叩首,却一言不发。 一地父母官,要管之事极多。尤其是京城这地方!与之相比,这个慈幼院当真算不得大事!可一旦牵扯人命,米青云知道,这事不能再辩驳了。 外面民情沸腾,根源就在于,底层人和上层人考量的东西从来都不一样。 灾难降临到最下层的一小撮人身上,对最底层的人来说,他们更能感同身受,更能共情。 可站在上面了人,考量的从来不止是那一小撮人会如何。得统筹全局的人若是恨不能照顾到每个个人,或是每个极小的群体,那便是不合格。 因此,半晌之后,他才道:“臣领罪!” 领罪,却不认罪。 程翰程阁老便站出来,“米青云确有失职之处,但臣以为可降级留用,三年不许升迁……” 四爷打断了程阁老的话,“程大人,处罚官员,什么时候都可以。而今,急需解决的是慈幼院之事。此事不解决,民怨依旧沸腾。可此事该怎么从根子上解决呢?孤以为,该议一议才是。”程翰皱眉,这事怎么解决都是个难。想要一劳永逸,要是好办,不早办了吗?官员的品性不一,能力不一,且此时不叫差役去管,那叫谁去管呢?只要叫差役去管,就少不了这些事端。怎么办? 大殿里静悄悄的,一时无人说话。 其实文昭帝也好奇,小五和桐桐到底想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但既然把事都闹到这一步了,那必是有完全之策的。 皇后就道:“这自来男主外女主内,孩子的照管抚育,该是女子之责。” 这话一说,朝臣们口喊千岁,他们觉得这是皇后给各地的官员求情呢。 米青云的处置上很多人不说话,其原因就在于,只要任职地方,就都可能在慈幼院这个地方有过失误。若是处罚米青云处罚的狠了,那这岂不是人人都有黑历史? 而今皇后这么一句话,上上下下一致觉得:对嘛!大男人怎么能想的那么细致呢? 皇后又道:“前儿还听储妃说,里面多为被弃女婴。” 是啊!我们这些当官的,老去那地方,这毕竟男女大防嘛!有些人就是有些禽兽之念,不要觉得孩子们年纪小就不妨碍,不是这个样的。 所以,不能亲自去,这也是有缘由的。谁知道皇后话音一转,问起了储妃:“可这女子之责,该叫哪些女子去管呢?” 话直接就递过来了! 桐桐看了小五一眼,便道:“儿臣以为,各地都有父母官,父母官的家中亦有朝廷敕封的诰命敕命夫人。夫人们夫唱妇随,为夫君分忧,为朝廷解难,为天下行善,各个都为女子楷模。此事难道夫人们管不得?” 这话一出,不少人瞬间便抬起头来:这话初一听没毛病,可其实呢?这有多少官员,就会有多少女官。所谓的诰命夫人,以前依赖于丈夫,依赖于儿子。可往后,需要吗? 这比太祖提出的那一套东西可厉害多了! 太祖只说理论,一说便无数人来反驳。 可这位储妃,她没有理论。她是先干,干完了……就完了!再也无法挽回了!压根就没留下反对的机会! 第1088章 天地情怀(106) 桐桐站在上面,笑语嫣嫣的,好似只跟皇后说话。 就听她说,“妇人们嘛,烧香拜佛是善事,修桥铺路也是善事;施粥接济是善事,怜老慈幼亦是善事。朝中是栋梁之才,内帷必然极有教养。托付以这样的事,是可以放心的。” 六皇子好似品出一点滋味了,重点在那句‘修桥铺路’上! 感情这两口子在打配合呀! 他就顺势递话:“储妃所言甚是,儿臣以为可尝试!之前太子殿下还提了,认为官道废弛,正商议如何办才好。不想储妃提议了这事,儿臣以为甚为妥当,路段以所辖地位界限,日日有人修,自无废弛之忧……” 这怎么行呢? 此事不可等闲视之,哗啦啦跪下了一片,“不可!”这修桥铺路的事,绝不是慈幼局那般的事务,这不一样。这牵扯到朝堂的方方面面,怎可叫妇人插手,这不是儿戏吗? 四爷就道:“修桥铺路在于什么呢?在于日常维护。这路不仅与息息相关,更与各地的官员百姓息息相关。之前确实有商议此事,建议组织流民入配军,此法确实是可行。能解眼下朝廷之难,可谓是一举多得之法。”说着就看向大皇子和二皇子。 两人同时点头,事实上,两人就是这么想的。 可桐桐却紧跟着又说,“此法能用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时间久了,必然会导致冗员、冗官,继而产生冗费!彼时,该怎么办?若是花了银钱了,事办的漂亮,这银钱也值得。可诸位也该知道,一旦发展到这一步,就意味着相互推诿,不肯担责。甚至于,路不好,朝廷才能多给银钱。路不好,朝廷才能一直需要他们。于是,这便成了一个死循环。继而滚成一个大问题!不问题不在现在,而在将来。如今,有更好的法子,避免这种麻烦,为何不行呀?事实上,路的好坏,与当地的百姓关系最为密切。也只有他们会真心实意的,希望条条路都好走,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哪里的需要修了。那么,为什么不能把路交到跟当地息息相关的人手里呢?主管的夫人们,随着丈夫的调任,来换主官。谁在任上,都会尽心竭力。官员五年一任,五年也够将路整修一遍的了……” “可此事关朝廷监察,官员任命,绝不是储妃以为的那么简单。”程阁老急切的看圣上,“圣上,万万不可。” 文昭帝心里笑,面上却有些犹豫。桐桐便一脸不高兴,且还看向大皇子二皇子等人,一脸的求助。 小五心里着急,觉得桐桐扒拉的这个权利实在诱人,急忙道:“父皇,储妃此策,或可试行!” 二皇子低声道:“退下吧,此时不可如此。” 怎么就不行呢? 眼看小五一着急就要争执,四爷这才说话了,“诸位先不要着急。这不是在商量吗?储妃之策,确实有不妥当之处,然则,也并非全无道理。既然储妃之法不可,那孤就抛砖引玉,说一法来,看看能不能行的通。” 只要不叫女人管这事,只管说便是。 四爷就说,“各地都有吏,由各地官府聘用,这得由各地的税银之处俸禄。孤以为,以后呀,吏一律入册,由各行省考核,予八品以下官身。入官员考核行列!若是尽忠职守、政绩斐然,官声良好,那便可以酌情简拔。路这一项,可交由吏官来负责。从驿站到官道,可单设以四品衙门主管。” 主管的衙门才四品,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地方。 除了给这些人提了身份之外,多支出什么了?俸禄吗? 不会的!俸禄以前是各地的官府支付的,就像是县太爷觉得这些人当用,就留用了。用县里收上来的赋税,给这些人发俸禄。 那现在朝廷要发,也就意味着,这部分银钱得先交给朝廷,再由朝廷的名义给发下去。 银子过了一道手,给对方提了个不高的官身,没多养一个闲杂人等。但其实,事一下子就给办了。 当地修路,还是需要人手的。 只靠欺压,不给钱不给粮的叫人干活,这事行的通吗? 也不成!其一,一旦入了官员序列,就在朝堂的考核之列。一经发现,人头落地,且子子孙孙都出不了头。他们害在本乡本土,真要是一朝坏事了,那本乡本土的人能生吃了他们。这就像是有些小偷小摸在别处犯案,却坚决不在门边下手是一个道理。他们怕犯了众怒。人家再也不怕这种世世代代都为吏的人家了。其二嘛,那就是既受各地父母官管辖,又跟对方存在一定的利益和竞争关系。彼此监督着吧!人事关系一复杂,谁都得抻着劲儿。 当然了,这些细则里需要考量的就多了。 不过跟叫女子修桥铺路比起来,好像还是这个更容易接受吧。 林克用就说:“弄这么复杂做什么?储妃说的甚好!” 这话一出,顿时众人怒目而视。储妃的话圣上未必听的进去,但是林克用呢? 谁不知道圣人把这个义弟当半个儿子,倚重的时候当手足,宠溺上来比宠溺皇子们还多。他的话圣上是真的进去的! 储妃此举,本就是给她自己拉权利呢!内命妇是皇后的职责,自然也是储妃的职责。内命妇的职权越多,皇后和储妃的分量越重,这是不用说大家都懂的事。 作为储妃的亲爹,这么说还是在为她闺女张目呢! 还玉郎呢!啊呸! 被这么一逼,程阁老忙道:“太子殿下此法,臣以为……可尝试。储妃所提慈幼院之事由内命妇主管,臣亦觉得,可行。” 意思是,咱各退一步吧!取一个中间的平衡点。 文昭帝一下一下的摸了下颌的胡须,一脸试探的问皇后:“那就这样?” 皇后脸上带着笑,还安抚的拍了拍桐桐,语气里满是安抚,“那就这样吧。” 文昭帝又看大皇子二皇子,“那这事……就这样?”这哥俩的主意其实相差不大,这会子没用他们的策略,选用了太子的。 二皇子点头,“如此也好,试试嘛!” 大皇子也说,“细节还得内阁和吏部共同拟定。” 四爷就点头,“大皇兄和二皇兄所言甚是,孤以为然。” 文昭帝问朝臣们:“诸位爱卿若是无异议,那就这么着了?”皇上圣明! 文昭帝起身,“那便退朝!各忙各的吧。” 于是,散了,各忙各的了。 文昭帝回去就笑,哈哈大笑,“秋实呀,看见了嘛!小两口配合的那叫一默契!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唱一和的,那朝堂上可比热闹多了。” 皇后也笑,“桐桐这孩子,没别的,就是胆大!很有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意思。别人不敢想的,她敢想!别人不敢干的,她敢干。” “这一点,其实最像舅父。”文昭帝又怅然了起来,歪着抓了一个橘子,“没人跑到朕的跟前吵嚷了,朕的耳根子可算是清净了。”说着往下一躺,眼睛一闭,竟是有些昏沉的睡衣,“事处理不完的,叫吕城给东宫送去!朕好些年晌午没睡过觉了。朕想好好歇一觉!” 以前叫你睡你也睡不着,而今是有人提你担着事了,你心里放松了。 说睡还真就给睡了,鼾声震天的响。 皇后还专门叫了太医给瞧了,太医摆手,“无碍,龙体康健。” 那就是单纯的想睡个觉了。 于是,四爷的御书房堆满了折子。 东宫紧跟着便高速运转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位太子的效率是真高。 可他是高了,臣下有点难。 因此折子上破天荒的出现了限定日子。例如,此事限定三日具结。此事七日一报进度;此事需缓,三月为期,勿急躁。 而且,太子还帮着修改折子。比如用朱笔把几句话勾去,那划去的线上好似清晰的写了一句话,那便是:少些啰嗦。 桐桐知道四爷在忙什么之后,就不管了。天真的挺冷了,她更愿意猫在榻上小睡一刻! 小五来的时候桐桐都有些迷糊了。 “睡的着?”小五凑近桐桐,“真睡着了?” 桐桐没起身,“怎么过来了?最近累的慌,我以为你能歇一觉。” “我急着叫你去母后处,看此事该怎么处理,你倒是好,睡的这个昏沉呀。” 就这点事呀?桐桐不跟她抢,“你去吧!善始善终嘛!这事办好了,便是你的资本。” 你真不管了? “真不管了!”桐桐打了一个哈欠,“我是储妃!我有我的差事。别闹,自己去。” 可我一个人怎么办? 桐桐点了点她,“蠢呀!怎么一个人呀?赵德丰不是闲着呢吗?她那脑瓜子好使着呢。还有韩家那个珍珠,难道不是聪明人?好友许多的官眷,甚至包括以前世家流落在外的女子,他们的见识要比一般人高,启用他们,哪怕为女吏呢?是吏只要通过考核就能为官,那女吏自然也是女官。只是品级不高罢了。” 敢用她们? “为何不敢?”桐桐看她,“顺,则用!不顺,则杀。刀在你的手上,你怕什么?给她们机会,是救人!救人是你的善,杀人是你的权。善恶在她们一念之间,杀不杀人在你一念之间。” 小五心中凛然,她想到了前朝的武皇。武皇将上官仪的孙女上官婉儿留在身边,且委以重任,缔造出一个权柄赫赫的女相来。 这是何等的胆量和气魄。 也是怪了!小五竟是在一身慵懒的桐桐身上看到了武皇的影子。 不过,该是……看错了吧! 对!一定是看错了! 第1089章 天地情怀(107) 小五因功被册封为长荣公主。 小四有点酸:“三姐是圣荣公主,小五是长荣公主,到我这里,是个什么公主?” 桐桐将手里的橘子分给她一半:“要么嫁人的时候,皇伯父给你封号;要么去干活去,干的好了,封号也就给你了。” 小四觉得好生麻烦,“那我还是嫁人吧!父皇叫我干点什么,我便干点什么。想不起来叫我,那我就不干。为了江南的官员,我跟六郎闹的有些不愉快……用人家,却不能跟人家讲私情。犯了错了,给亲近的人说请也说不成。我觉得有些心灰意懒!小五自来比我能干,我就是笨点……那就笨点吧!我想央你跟母后提一句,就说我想嫁人了!” 这种事不能强求,“想嫁谁,人家又是怎么想的?” “叫母后帮着想看吧,谁都行!” 桐桐将橘子塞嘴里,嗯嗯嗯了好几声,算是应承了。 可等小四走了,她没急着去。小四这脾气,这会子说想嫁人是真的,改天说不想成亲还是真的,一天一个主意。真要是特别想嫁人了,她自己就能找皇后说去。 人走了,桐桐也有事的! 她叫刘云,“跑一趟城外,这两包衣裳是给两位老王爷的。蓝色包袱里的是给韩家祖父的,尺码不一样,别混一起了。” 是!错不了。 桐桐又指了另外三个包袱,“这是要送到鸣翠山的。大些的是给仙姑的,另外两个包裹的齐整的,是给两位真人的。” 记下了!“那就去吧!”桐桐又安排人,“给祖母的衣衫鞋袜,家常穿的。另有给兄长的斗篷和靴子,天冷,这斗篷和靴子隔风隔寒,不怕雨雪。” 嗳! “去一趟监狱,给二兄两个包裹,一个是二兄的,一个是给二伯父的。另外还有肉干两匣子,不假他人之手的递到二手里。如今夜长了,若是饿了好垫肚子。” 都去办差去了,桐桐这才去了乾元宫,“母后。” 皇后正在看诰命夫人的名册,见桐桐来了,就把手里的两份递给边上伺候的,“去给长荣送去。”递过去就不看了,招手叫桐桐:“今儿风大,怎么跑过了?以后天不好,再不许出来了。” 无碍!穿的厚实。 说着,桐桐从青芽手里拿了包裹,“您试试,看合身不?” 是一包袱的针线活。 “怎么做起了这个?”皇后拉着她,“桐桐,做这个做什么呢?自有下面的人去做。” 桐桐便笑,“没有自己做!是叫下面的人做的,您试试就知道了。” 小棉袄穿着,很合身。桐桐指了指棉袄里面的暗袋,“您爱贪恋,越是天冷,您越是爱吃凉些的东西。果子都是觉得冰牙的吃着才顺口。因而,每年冬日里,隔三差五太医就给您开药,要不要胃肠早坏了。这才给您做了这个,又叫人用银线织了小银袋,里面放上配好的药,点起来,再用布袋子给套起来,就塞在衣服的暗袋里。您试一冬就知道,太医不会再给您喝汤药了。” 说着又拿了给文昭帝的,“皇伯父是脖颈和肩颈疼,我做了两件,换着用。炒热的药材往这个暗袋里一放,又暖和,又疏通经络。” “你是储妃了,想到什么,安排下去便是了。” “都是动了动嘴,我做的不好,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呀。”说着就又低声道:“我爹爹爱美,不好看了,他嘴上不言语,可也不乐意穿呀。” 皇后这才笑,怜惜的摸了摸桐桐的脸,而后叫桐桐,“跟我一起瞧瞧这些诰命夫人的名册。” 这个谁都能干,真不是非自己不可的。她挨着皇后,低声道:“听说您这里收着贵太后留下的许多的粟米的种子,您给给我匀出一半吗?我想瞧瞧。东宫的后头一只空着呢,来年,儿也想给那一片种上粟米。” 那话怎么说的,说是‘只有青山干死竹,未见地里旱死粟’。 粟便是小米,这东西桐桐对它可太有感情了。在西北那么贫瘠干旱的土地上,依旧能种植,养活那么多那么多人。 “还有青稞,宫里要是有种子,也给我一些。横竖种庄稼不会比学医更难吧!”桐桐就道,“小五很能干,那便能者多劳。还有大皇嫂,也不闲着呢吗?叫她们帮您吧!您要是得闲了,咱们娘俩采菊东篱,岂不好?”皇后心里叹气,这个孩子呀,对权利从来没有占有欲。 她起身,带着桐桐去看种子,“太祖在世的时候总是想法子试呢,听你皇伯父说,太祖总说,粮食的这个产量太低,还能更高……说的那个数,想都不敢去想。这些年宫里亲自试,也有专门的皇庄养着好些人,继续在试,可收效都不大。不过各色的种子却按照太祖说的法子,存着呢。” 桐桐甚至在皇后这里见到了太祖留下的手札。 是试验单的格式。 这是一个外行人在只有一点简单的理论知识的情况下,想努力的见证。 他不知道他很蠢吗?知道! 可只有他重视了,才会有人重视,才会一直去坚持。许是就真的在不知道多久以后便成了呢。 皇后见桐桐小心翼翼,手里捻起种子,好似每一粒都很珍惜。她就笑道:“莫不如这些都交给你保管……” 桐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 真的!“留在坤元宫,也就只是种子而已。这天下,除了吃饭再无大事。”皇后就道,“都给你吧!不管能不能有结果,这个种子也要继续种下去!将来有了孩子,得叫孩子从打小就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一代一代接着一代,传下去!若是天佑我大陈子民,就该叫种子发芽,长大,而后硕果累累。若是天不肯风调,不肯雨顺,那便只能祈求人力可胜天了。” 桐桐才要说话,外面禀报说,五公主急着见皇后,有要事。 “那您忙!这里我收拾。” 于是,桐桐带回东宫可多的种子。 四爷晚半晌的时候回后面,还见桐桐在窗口坐着,一粒一粒的挑选种子呢。近前一看:“南瓜种子?” 嗯!南瓜耐旱,对土壤的要求也不高,房前屋后,荒山野岭,埋下种子就能长。要是再优化一些,南瓜就能长的极多极大,“又比较耐存放,放在菜窖里半年都不坏的。能当主粮用,也能当菜蔬。” 四爷叹气,每次遇到的气候条件都有差异,这就导致了桐桐每次都要花费极大的精神摆弄这些东西。 见她把种子选好了,也收拾好了。他抬手一抱,就将人放在他腿上!抬手一掐腰,纤细的可怜。 桐桐痒痒的直笑,“干嘛?今儿这么好的心情。” 四爷就道:“今年的举子里有一个叫范质的,一个叫李谷的。” 范质?也是北宋初年的宰相吧? 而李谷,此人是文武全才呀! 难怪四爷的心情这么明媚呢,感情这是遇到人才了呀,难怪呢。 “晚上喝一杯?” 喝一杯!必须喝一杯。 自己酿的米酒,温热起来,香甜又淳厚。桐桐喝的香的呀,再给自己倒了一杯,还问四爷:“这俩什么名次?状元是什么人?” “江南一举子,叫李彦。” 是有什么来历吗? 四爷摇头,“没有!二十上下的年岁,做的一手锦绣文章。” 桐桐顿时便失去兴趣了,状元多了,当官做的好的状元显然是不多嘛! 可不想,这话落下才几天。一个消息把通通过惊了一跳。小四跑去找皇后给赐婚去了。 “看上状元郎了?”这可是稀罕,“状元长的俊秀吗?” 青芽不住的点头,“是!听说是长的面若冠玉,好一副俊秀模样。” “二十上下,家中可有婚配?” 青芽低声道:“不曾!也不曾有婚约。” “家世呢?” “书香传家!祖上曾在唐时考中过进士,不过是当时韦后当道,便挂冠而去,未曾做官。一直到现在才又出仕了了。” 桐桐起身就走,“去瞧瞧去!母后必是要宣召状元郎的,咱去瞧瞧长什么模样。” 林克用见过,跟桐桐说,“不过尔尔!小孩子家没见过世面。” 有点酸吧。 桐桐瞥了一眼,然后跟林克用可诚恳的点头呢,“是!当真是不过尔尔。” 文昭帝对着小四,那是牙疼的很。这孩子真是……嫁人这事怎么就没有个恒性呢?今儿瞧上这个了,明儿又瞧上那个了。一瞧上就上头,真是要命。 看看人家桐桐,虽然名声在外,好似多好色一般,但其实……其实人家很专一的!瞧跟四郎两个人,好的蜜里调油的。如今成亲了,不是不管事了,只是更低调不惹眼了而已。惹眼的事都推给小五了!不抢权利的储妃,这是你们这些做公主的运道呀! 不好好的珍惜这个机会,却急着嫁人? 文昭帝就说,“孩儿呀,嫁了人之后,可不能再朝三暮四了!而今,你还能找左小八玩,也还能找别的小郎君一起消遣。可要是嫁了人,再找人家,这就不行了呀!” “儿知道,可儿就想嫁给他!”小四摇着父皇的袖子,“您就应了吧!儿觉得,儿等的就是他!” 郑元娘低声道:“说是在宫外早前还见过一面,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后来便找不见了。没想到还能再遇到!公主是铁了心的要嫁,跟母嫔大吵了一架,非嫁不可。” “大兄可查了?是有什么不妥当么?” 没有!“王爷说,难得公主顺心。既然喜欢,这亲事成了,也无妨!” 第1090章 天地情怀(108) 这突然要指婚,好得叫人把李彦的祖孙三代都查了再说吧。 文昭帝没有立马拒绝,但也没有立马答应,“点了状元,人家得返乡,得祭奠祖先之后才回来任职,这就到明年春上了。到了春上吧,不着急。你就是赐婚了,人家也得回家去拜父母。”也不能留在京城不走。 皇后招手叫小四到跟前来,“再着急不在于这几个月。况且,赐婚虽咱家便可一言而定。可到底人家是有父母亲长的。你们既然彼此都有意,他此番回去必是要禀明亲长的。若是长辈乐意,那若不是身子原因,必是要跟来的。便是身子的原因,不好远行,也必是有族亲跟随。便是族人稀薄,也还有师长……又是状元,又是能娶公主,师长难道会不乐意走这一趟?” 那不对! “可若是人家没跟来,没别的表示,那就是说,这婚事你得斟酌了;若是干脆连状元郎也不能按时的返回了,这就是说婚事不成,人家家里一定有别的想法或是打算。儿啊,婚事最要紧的便是两厢情愿。你再热,得他跟一样热,这才能结百年之好。” 小四无法反驳,“那……等明春?” 嗯!等明春。 小四得了准话,欢喜的转身跑了。 出来见桐桐和郑元娘都在,她得意洋洋过来,跟桐桐显摆,“刚才看见了吗?” 看见了! “有才有貌,比左小八要好许多吧!”小四说着便跑了,“他在宫门口等我,我们去拜佛。” 郑元娘想说什么的,结果小四提着裙摆就跑远了。 直到小四的背影看不见了,郑元娘这才看桐桐,“去我那边坐坐?” 好啊! 郑元娘跟桐桐慢慢的在宫中走着,“我时常想起去西北的时候……一路上挤在一辆马车上,一起说说笑笑,那日子多好啊!谁知道住在一个宫里了,却难得有时间和机会一处说说话。” 桐桐看着她便笑,“先开始是嫂子新婚燕尔,我又备嫁,一直没机会。后来,我又新婚燕尔,只怕兄长也拘着嫂子,不叫去找我吧。” 郑元娘摇头,“王爷倒是不曾拘着,不过是突然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了。心里也有些怅然所失!” 桐桐一下子便明白了,怅然有所失的不是郑元娘,而是大皇子。 以前兄妹之间彼此依靠,兄弟之间相互扶持,而今,韩嗣源也为难。 突然之间,好似都失去了。 桐桐拉着郑元娘的手重重的攥了攥,“大嫂先回去吧!大兄是我与四郎极为亲近的人。您容我一点功夫,可好?” 郑元娘朝桐桐福身,“储妃,是我叫您为难了。” 没有!不曾为难。 桐桐转身朝东宫去了,一路走的不快。 晚上躺在了,她才跟四爷说这个事,“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去塞外牧马放羊来的痛快!这么别别扭扭的,心里老是不大自在。” 四爷就说,“明儿我提一提,叫昭王分府去吧!另外,吏部叫昭王监管吧!” 吏部? “本来该先从户部……但户部如今正难,推给他这个是给他出难题呢。突然接手差事,他会进退失据的!那就不如吏部,吏部看似最难,但却最容易上手。世上没有用哪个人一定完美。所以,有时候反倒没那么重要!何况,他这人处事公正,无碍。” “至于二皇子,兵部正要调整,叫他去吧。平王管着宗室就可以,他不求差事。五皇子为人执拗,其实刑部是可以的。六皇子以前在礼部,而今却不妨去工部。水利、道路修建之后的监察,总得有人去做!” 桐桐心说,以前不管培养哪个儿子,都是从这些事一件一件的做起来的。 四爷叹了一声,“爷也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是哪一个,咱们都用心去培养。真要是他们有能耐,咱们能撒手了,不是还有东北吗?咱们真去牧马放羊去!关外那么大的地方,咱们想要,还不是手拿把攥。” 桐桐便笑,这其实才是四爷早前留的路吧!他没想做太子,他是想着机会合适了,便去东北去。那地方如今在四爷的义兄手里,当初一见面,四爷只怕就在谋划怎么能取而代之吧。 她躲在四爷怀里闷闷的笑出声。四爷也乐:“而今做了太子,那地方咱还是得要!以后有那么些大事要办呢。” 桐桐就问四爷说:“东北那边,还没联系你?” 这不是正安排这个事呢吗?“打算叫冒度带人去一趟,看看情况。” 四爷说办就会办,在御书房议事的时候,四爷当内阁和枢密院诸位大臣的面,就把这个个建议说了。 这个提议当真是……御书房内当时就一惊。 文昭帝微微皱眉看过来,四爷亲手捧了茶,“皇伯父,您便是舍不得也不成呀,都成年了。大兄娶妻了,二兄的婚事也快了!王府都建好了,也该开府了。”开府就意味着有属官,监管六部,这就意味着叫几位皇子涉及朝政。 唐时,诸王可不是如此的。最多叫去某个地方官做刺史,做的朝廷的官。哪有如今这样,动辄监管六部。 这意义可不同呀!监管……若是想管,这可什么事都能管。 这得接触多少朝臣?长此以往,必定会有各自的势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太子竟然这么建议,什么原因呢? 四爷就道:“接下来朝廷得调整各个行省州府边界,事多且杂……” 文昭帝就道:“边界调整勘定,你总领去办吧。” 是! 于是,事便这么给定下来了。 散了之后,萧蕴就跟在程大人身边,低声道:“大人,咱们这位储君,心思不好猜呀。” 程翰慢慢的走着,“储君气魄极大!”可却也叫人忧虑呀。毕竟人心难测,人心难防呀! 萧蕴心里叹气,再没言语。回府之后才知道,五皇子又带着自家女郎出门去了。 哎呀!朝中多少事呢,这位皇子当真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五皇子出门是看枫叶的,枫叶红遍了,是难得的好景致。却不想才下山,便在山下碰上韩成颂。 “殿下。” “韩家世兄?”五皇子很惊讶,特地叫了未婚妻出来跟韩成颂见礼。 彼此认识了,见风大,五皇子叫萧家娘子进了马车,才在外面跟韩成颂客套“世兄怎么一个人闲逛?早知如此,就该邀你们出门了。” 韩成颂摆手,“原是出门给祖父送衣物的,路过了,远远瞧着精致不错,这才转过来了。不想随意走了走,竟是耽搁了这半日工夫。” 难怪呢! 五皇子就问说,“也不知道韩家世伯何日能归?” “快了!想来赶在入冬总能到吧。”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骑马走的。 半路上,谁知道韩成颂的马越走越是无力,五皇子就道:“是不是马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草了?” “这是从西南带到京城的马……别是吃了什么水土不服吧。”韩成颂从马上跳下来查看。 五皇子跟着下来,一看马粪竟是不成形:“还真就是吃坏了。”他前后看看,自家这边的马匹有多余的,亲随坐在车辕上,也能腾两匹马来。 韩成颂也不介意谁的马,骑上就走。 也是怪了!今儿这马怎么还换着窜稀呀? 五皇子这一行的马都有些腿软,拉马车的马好似都要往下跪一般。 给五皇子吓的,赶紧接了萧家娘子主仆下来,“先下来,情况不对。” 韩成颂就问说,“是不是山上的猎户为了捕猎,给山上洒药了?” 五皇子心里一松,还真有这个可能。秋里了,这么着猎的猎物皮子完整,能卖上价钱。要不然马不会随便吃东西的!这些动物可比人灵敏,有毒的绝对不会碰的。 这可怎么办? 伺候的在边上道:“前面有庄子,是长公主府的。” 那就过去吧,叫庄头去城里报信也好的! 留了两个伺候的照看这些马,步行了一段赶在天黑前到了庄子上。结果到了庄子才知道哦哦,赵家兄妹都在庄子上住着呢。 一听说都迎出来了,三个人都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在城外逗留到现在?” 五皇子把事一说,赵家兄弟就笑:“山上确实有猎户下药……” 赵德丰却莫名其妙,“连拉马车的马也带去山上了?”上不去呀? 五皇子愣了一下,“那就是有人在山上套兔子吧?要不然在哪能吃到?” 庄头连连点头,“山下有庄稼,野物晚上最爱去。改日得叫人去说一说的,再不敢怎么随意的下药了。” 说着话,就把往里面请。 这兄妹都在,也不是非要赶回城里的。住一晚也不妨碍什么。 赵德丰叫人安排房间,洗漱了,出来饭菜都摆上了。 五皇子还问说,“这天都冷了,怎么住到城外来了?” 赵德丰就道:“还不是小五,最近拉着我出来管事。别的事倒是罢了,只是义仓到底如何,总得要查个根底吧!义仓建在城外,我进出为了方便的,就住庄子。他们兄弟不放心,也就住过来了。” 难怪呢! 韩成颂连着喝了三杯热酒,还问说,“义仓在哪呢?我竟是不知道。” 赵德丰就说了义仓的位置,说闲话呢, 五皇子听了一会子就觉得没意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转脸跟赵家哥俩划拳去了。这边还得照看萧家娘子吃好没有。 赵德丰朝那边看了几眼,这才发现她喋喋不休的说话,耐心听她说话的只有韩成颂。 她愣了一下,就笑道:“瞧我,又啰嗦了。” 没有!没有!挺有意思的。 几个人吃喝到很晚,酒宴散了,都带着几分醉意,紧跟着就歇下了。 也就是这一晚,京城外四个义仓,尽皆失火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90-1100 第1091章 天地情怀(109) 义仓着火了,这叫桐桐特别的惊讶! 怎么会着火呢? 这义仓不是一般的结构!义仓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赈济之用的。也就是说,不是遇到了灾情,启动它干什么? 一旦出现灾情,那就是有饥民呀!人要是饿了,还管什么律法,那必如饿狼一般凶猛。 所以,为了防止出现哄抢的情况,义仓的建筑格外讲究。 不要小看一个小小的义仓,一般而言,它是由内外城构成。也就是说,基本是一个‘回’字形!外城用夯土建成,一般的小城的城池都没它厚实和坚固。进出城的时候远远的看过义仓,那外城上能过马车,就可想而知,这夯出来的城墙得有多厚。这玩意谁想要攻破义仓,得如同打一个城池攻坚战。 当时人家设计的时候,这外城就是有防御体系的。 进出的门得从城下掏一个城门洞,能进出马车就成。大门用的材质于京城的城门材质是一样的,也一样的厚实。 而内城呢?内城一般的建造都是仓墙合一,看上去像环形的烧转的砖窑。既能仓储,也能防御。当然里,人家里面是相通的。顶子上可晾晒粮食,回廊便于通风。在顶子上甚至设置了斜坡,怎么运粮食方便,怎么能防雨防潮。 可以说土结构的建筑,真的非常高明。 好的建筑夏天晒不透,冬天基本能完全隔寒。 而且,这样的建筑,建筑能烧起来的真不多!它就没用多少可燃的材料,设计之初就带有防火的功能。 这样的地方,失火了? 岂不奇怪? 这除非内里有人,直接烧了粮食,否则,完全不可能! 你就是朝里面舍带着火星子的箭簇,也烧不起来的。 青芽问说:“要出宫吗?”不急!这案子不难查。一定义仓内部出现问题了,不管是官府还是刑部,都不是吃素的,这还查不清楚吗? 大皇子监管刑部,他想去看看。 韩嗣源监管监狱,他只是好奇!义仓那地方竟然能着火,那玩意跟诏狱比起来,真还说不好是哪个更坚固。今儿烧了义仓,那明儿呢?烧了监狱呀? 他骑着马带着韩夜溜达着去看了。 去的时候被眼前的情况给弄的有点怔愣。好些百姓在抢粮食! 是的!就是在抢粮食。 粮仓里好似因为火烧,便炸了一般。粮食有些外皮都成了黑的了,但更多的则是散落一地。粮仓顶子都被掀开了,看守义仓的这些护卫,没死,该是被巨大的冲力和炸出来的粮食伤着了。 韩嗣源抓了一把散落在地上的粮食,里面粟米有小麦,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有淡淡的硫石味儿。 他取了一部分,大皇子问说,“发现什么了?” “义仓里怎么会有硫石?”韩嗣源将手里的粮食递给大皇子,他自己又重新抓了一把,再闻闻,还是这个味道。 大皇子轻轻的嗅了,而后问伤势最轻守卫:“仓门轻易不可开启!昨儿谁开过仓门?” 这守卫不住的摇头,“一直都是小的们守着,一直也没出事……且钥匙不是一把,加了铁索的大门,钥匙存在府衙。没有上官的准许,不敢开仓呀!便是要晾晒粮食,那也必请示过府衙的户房,得了准许,大人肯给钥匙,这才能开仓。” 邓绥看着完好的锁子,他拿去给昭王:“王爷,您请看。” 大门被火烧了,铁锁链连带锁完好无损。 “人没进去?” 邓绥指了指散落的砖瓦,“顶上晒粮食,留有小孔,有碗口那么大!是为了烧完粮食直接扫进去。粮食入仓基本都是如此。这小孔平时有专用盖子堵这,加盖之后,不露一丝雨水下去……” 你的意思是,人在顶上,借着粮食入仓的时候混进去了硫石粉末,或许还有别的。而后在藏身在此,点一把火扔进去。 “是!”邓绥道:“这样的建筑,只有此法可行。” “可要是如此,这人便逃不脱,必死无疑。”大皇子就道,“叫人再看,看砖石下可有死尸。” 这一找还真就找到了。 早已然是面目全非,可根据身上的特征,熟悉的人是能辨别出,此人还真是义仓的人,是后厨打杂的帮闲。 一个粮仓找到了死尸,其他三个粮仓紧跟着都找到了。 查这四个人,发现这四个人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都是孤儿!都曾在慈幼院被抚养,后来大了能干活了,就被人雇佣了去。这些也都是跟他们熟悉的人偶尔从他们嘴里得知的。其他的,便一无所知。 邓绥站在四爷面前,将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此案看起来跟田广帛是有些瓜葛的。这四个人该都是田广帛这些年养的孤儿,田广帛出事了,判了斩监候,这四个人像是为主报仇。这么假设,是合理的。”说着就一顿,“可……臣尚有不解之处。” 桐桐在屏风后面心里也不解的很。这像是火药的用法,在高宗的时候还没见用!那时候所谓的‘伏火矾法’,主要是用在炼丹上。 炸药嘛,对吧!重点在于黑。 但其实孙思邈孙师傅,用的是炭化的皂角和硝石硫磺。不过,很多人没重视炭火皂角这个细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硝石和硫磺配比了之后,还没发现用炭。用的是什么呢?是一种药材,叫马兜铃。 这三者按照一定的比例配合,爆炸力度没那么大。 不过到了后来,民间发展到哪一步了? 黄巢起事的时候用过类似的火器,可见民间还是有人在用的。 而今竟然能使得义仓的顶盖给炸飞,虽没产生很大的振动波,但这也了不得了。 有心想问吧,也不好打断对方。 就听邓绥继续道:“臣觉得奇怪的是,其一,此人这么做若是为了复仇,那并没有达到复仇的目睹。损毁了义仓,是损失。可除了他自己,并未曾造成什么伤亡。臣其实后怕,这若是在戏楼或是在其他什么地方炸了,这得死多少人。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复仇之说,有待商榷。” 说着,明显的顿了一下,这才又道:“其二,这若是复仇之说优待商榷,那敢问,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粮食被百姓哄抢了,给朝廷制造事端?” 四个义仓是不少,但还不足以叫朝廷如何的难。毕竟,粮食还是去了百姓家里了,不是真的烧没了。 朝廷若是真像收回来,也是收的回来的。 邓绥就道:“也或许是这四个人见识不够,他们以为会重创,这也只是他们以为的。” 四爷沉吟了片刻,说邓绥,“继续查这四个人,看看他们近期跟谁接触过,或是是都去过什么地方。” 是! 邓绥下去了,利索的办事去了。 桐桐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邓绥想的是对的,这事确实蹊跷。” 四爷看她:“憋不住了?想出去?” 想去看看,半日便回。 四爷点她的脖子,“穿厚点,城外风大。” 城外果然风大! 桐桐站在义仓的内城的残垣断壁上,四处的看了看,心里有些震动。 她蹲下身,一个青砖一个青砖的找。 青芽问说,“殿下,您找什么?” 桐桐没言语,摆手叫青芽起开,“别挡着光。” 好半晌,才翻出一块造型独特的砖块,这是特意烧制的,是为了叫圆孔处无一丝缝隙的。在这个砖块上,桐桐发现了硫磺的味道,硝石的粉末,还有黑色的痕迹。 这就是炸药! 有人能用炸药了。 而这黑色的痕迹绝不是炭化的皂角,它就是木炭。 将这个交给青芽小心的收起来,而后跑了其他三处,都找到了类似的东西。可见,他们投放这些东西就是从这个小孔里投放进去的。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总感觉这个东西的使用比历史的发展要早了一些。 历史记载上,在北宋灭南唐的时候,用到了一种‘火炮’,但那是将火药放在陶罐或是铁罐里投掷的,杀伤力有限。 后来,《金》中也有描述,说是有一种声音如打雷的火器,能贯穿铠甲。 但这都是目标小的情况下,针对人而非城池。 这也就是说一直到那个时候,火器都无法攻城。 可现在这个东西出现了,威力可想而知。 那么,是什么带来这个变化的呢? 太祖只用几年时间便一统天下,靠什么?桐桐犹豫了再三,还是没去皇陵找两位老王爷,而是先找了林克用,将这几块样子特殊的砖块递给他:“爹爹看看。” 林克用拿到手里,疑惑了一瞬,紧跟着面色就不对了。他摸了摸这砖块的表面,然后抬手闻了闻手指,继而面色沉凝:“义仓的火是这么回事?” 桐桐就问说,“爹爹,当年太祖平天下可用过这些东西?” 林克用没有言语。 桐桐蹲下来,“爹爹,祖父他们一定是用过的吧!” 林克用将手里的砖头放下,“知道你二伯……手里还有什么差事吗?” 不知! “凡是发现硫磺、硝石矿的地方都严密的封锁了。”林克用叹道:“知道这个东西怎么做的人不多!”说完,又道:“但这世上从来不乏聪明人!当年太祖就说,迟早会有人窥破的!不过是晚一日是一日,这东西太伤天和了。孙思邈在《丹经》记载的很详细,他用了硝石,用了硫磺,还有了烧过的皂角子……只要去试一试,就能摸到门径。”说着,就点了点这砖头,“别人没发现,只你发现了。为何?因为你读了《丹经》。” 桐桐过了良久才叹了一声,而后才道,“爹爹说的是,读《丹经》的人多了,说不准的事。” 第1092章 天地情怀(110) “爹爹!” 林克用正走神呢,被桐桐叫了一声。 “嗯?” 桐桐缓缓的跪下,“爹爹,儿求您一件事。”起来!跪下做什么? 桐桐拉着林克用的手,“此事你知我知四郎知,其他……您不要提。” 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 “知道。”桐桐看着林克用,拉着林克用的手摇了摇,“爹爹,这事您只当不知道,全权交给儿和四郎处置,成吗?” 林克用认真的看桐桐:“得慎重啊!” 是!儿必慎重待之。 “放心吧!为父跟谁也不提。包括你皇伯父和你二伯。” 那就成了!桐桐起身,“爹爹歇着吧,儿回宫了!您莫要忧心,您安心看着便是了。” 嗯!我儿办事,为父放心。 桐桐真走了,林克用用袖子挡住了脸,朝后一趟,心都开始哆嗦了。 这件事叫他办,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办。他知道自己心里怕了,怕是最坏的那种猜测。 若是如此,西南怎么办? 若是如此,二伯怎么办 若是如此,叫二兄情何以堪? 若是如此,叫父亲如何取舍? 若是如此,叫皇兄怎么处置? 若是如此,这将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若是如此,内乱或许随时会起。 怎么办?怎么办?这一刻,当真是催心肠呀! 真盼着,就真的是一个偶然,一个偶然的人一个巧好的契机,窥破了那么一点一戳就破奥秘。 这东西,还就是一窥就破的! 四爷将这东西推开,而后沉默了一下才道:“靴子落地了,反而不慌了。” 桐桐就道:“怎么办?叫一些人悄无声息的病逝,还是……”四爷摆手,“为什么病逝?很不必。心存反意的大臣多了去了,历朝历代都有!那些所谓的属国,那些称臣的,难道都是忠心可嘉的?要求每个臣子都忠心不二,这就如同男人要求每个女人都对他情根深种一样……” 这话说的!桐桐心里正沉重呢,一下子给逗笑了。 四爷也笑,“事实就是如此。话说的不好听,可理就是这么个理。” 桐桐点头,“知道!叫人悄无声死的人……很容易!可之后呢?这世上的事,不全是需要证据的。人如果一死……那边必反。”不谈什么情分不情分,实际上就是如此。 才一回京就死了,又死在义仓‘失火’之后,有些人便知道,朝廷已经知道了,且警惕了。 不过桐桐不懂的是:“这事办的急躁且愚蠢,他能从中得到什么?” 四爷摇头,“你得反着想,不要想这件事他能得到什么。而是他不这么办,将失去什么。” 桐桐恍然:“粮商!他跟那个田广帛必有瓜葛。” 对!必有瓜葛。这个人救不得了。 怎么办呢?若是想用这一家,他就得有一个态度。什么是他的态度,这就是他的态度。他救不了人,但他有帮田广帛复仇的勇气。 桐桐懂了:“他们跟江南粮商关系一定非常莫逆。不是简单上下从属的关系。” 对!应该是如此。 “按照田广帛的年纪,他更年长,与皇伯父年纪相仿……”桐桐低声道,“所以……”韩成颂必不是主谋!他最多只是知情者。这件事跟他没有直接关系。 事只可能与西南的那位世子有关!而回来的韩家所有人,包括家仆中,一定有韩世子的代理人。 这是猜测!出于谨慎的考量,桐桐还是叫了刘云。 刘云是贵太后留下的人,桐桐将人叫到一边:“这件事,得你亲自去办,谁都不要惊动,连消息都不许走漏。” “是!”刘云一口应下了,“臣一定亲自去办。” “去查韩成颂这几天的行踪。” 刘云愕然。 桐桐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刘云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可想到郡主之前从未判断错过,她面色沉重了一瞬,迅速调适了过来,脸上不敢带出分毫来,然后出去了。 这一查就发现,韩成颂几乎就没有单独呆着过。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伴儿。 先是跟五皇子偶遇,在长公主府的庄子里歇了一晚。接着跟赵家兄弟在庄子周围狩猎,从未离开过! 刘云低声道:“中间还邀请了林家世孙,邀请了像是冒世子这样的人……不过冒世子正在东宫当差,走不开,还专门叫人从庄子上送了过去过去!舅爷他……还去了一趟,呆了半日才回府的,说是老夫人一个人在家,他不回家老人家饭都吃不好……” 就是如此了!韩成颂是知情者,但并非参与者。 “还有其他吗?” 刘云犹豫了一瞬就道:“之前韩世孙去过监狱……” “找二兄?” 是!“听说两人曾争执了几句。” 怕是为了田广帛想办法去的!这就更加证明韩家跟田家的关系很亲近。 桐桐点着手里的杯子,回头看四爷。 四爷微微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不管是硫磺、硝石还是木炭,其实都是中药材。 林克用说这些东西有管控,桐桐信这个话。但是呢,也一定是大量的走货是在管控之内的。但是市面上一定会有这个东西的正常流通。 不过,西南大山大川的,矿产这东西,谁也不敢说已知的就是全部。 东宫内的药材是全的!全的就好,都不用四爷,自己难道做不了这个? 身为特务,若连这个都不会造,那当真是属于死了都活该的。 各种药材选了许多,然后选了一日,就在东宫空旷的亭子里,叫人拿了个小小的丹炉来。 这个地方当时建造了一个亭子,桐桐其实早不想用了。这里跟东宫的池塘紧挨着呢,她想在里面杂交鱼,做个试验的小池子。不用多大,有个几十平米就足够了。 都准备好了,四爷叫了不少人。 林崇文、韩成颂包括赵家的兄弟都在内,来了便特别的热情,“自家兄弟,都坐!” 这边才坐下,桐桐抱着丹炉去前面晃了一圈,跟赵家兄弟打招呼,“怎么不见来东宫坐坐?忙什么呢?” 赵德广笑道:“陪着家姐在城外……” “在城外呢?”桐桐就看四爷:“是为了义仓的事?” “义仓收归朝廷之后,管理的并不严格。关于粮储的事,朝中正在议论。但这粮仓的建造,却得抓紧动工了。”四爷就就看赵德广赵德毅兄弟,“这差事你们担着如何?这是眼下最着急之事。” 给差事呀! 两兄弟对视一眼,便应承了下来。 桐桐这才靠在林崇文身边跟韩成颂说话,“怕是韩家兄长跟我家兄长一样,都闷了吧!趁着这点工夫消遣一二多好……” 林崇文就笑,“别瞎胡说!我着急,韩家兄长可不急,正玩的好呢。” 韩成颂哈哈大笑,“京城可玩的地方不少,正商量着要去泡温泉呢。” 桐桐很有兴趣的样子,“哪一日,我也去呀……” 四爷轻咳一声,“正说正事呢,一味的歪缠。先去玩去吧!” 桐桐嗔道:“你真是!你说你的正事,我亦有事!”说着就朝几个人道:“后头池子里前几日捞出了好些大鱼,今儿炖鱼涮锅,都不许走!我叫人在清水里养了几天,定是泥腥都吐的差不多了!走了可就没这个口福了!” 边说着边走,“都不许走啊!再着急的事不在于一顿饭的工夫呀。” 四爷应承着,又说她:“你抱着香炉做什么?别折腾那劳什子养颜丸了……” 桐桐打着哈哈跑远了。 林崇文就笑:“桐桐喜欢摆弄药草,家里隔着一屋子都是她的东西。奇奇怪怪的石块虫子……” 四爷点头,“就没有她不能入药的。” 正说着呢,桐桐又倒回来了,看韩成颂:“世兄,据说西南山中多有毒的菌菇、各种的虫子……” 四爷撵她:“说正事了!玩你的去。” 韩成颂哈哈就笑,“我手里有基本西南物志,回头给储妃送来。” 好的! 桐桐跑了,在里面都能听见那一股子藏不住的欢快劲。 四爷就说韩成颂:“送书可以,莫要被他拉去折腾的菌菇虫子……” 韩成颂跟着笑,真就是一个温厚的兄长的模样。 前面说他们的,桐桐将香炉抱去后面的亭子里,而后将早准备的东西放进去,将一段引线留在外面。 而后一点点的后腿,一再确认安全的范围内并没有什么人靠近之后,她才拿出火折子,将那引线点燃了。 然后不紧不慢的往后退,还喊不远处收拾花圃的婢女,“那枝叶不要扔,可惜了的,那是药材……” 正说着呢,预料中爆炸声如期传来,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地面跟着震动了震动,她回头一看,亭子飞了,地面被震出来一个三四十平的大坑来。 确实不深,但养鱼苗是足够了的。 而此刻,正在前殿的所有人吓了一跳,先是巨大的声响,伴随着的是极大的震颤,屁股下的椅子被震动的哐当当的响。 而在御书房御书房议事的文昭帝和大臣,都唬了一跳。震动的不厉害,可这却当真是极大的声响了。 文昭帝急忙问:“哪边传来的?” 东边! 东宫? 不清楚!不过东宫确实在东边。 霎时,所有的人都往那边跑。 东宫的属官,东宫的宫人,四爷连同林崇文韩成颂等人,都过来了。 林崇文先看桐桐,见她一脸的怔愣。就先问说,“这是怎么了?” 桐桐指了指,“香炉……” “你用香炉干什么了?” “没什么呀?不过是义仓的事叫我有了启发,随便试了试……” 韩成颂心都凉了,一个小小的香炉,能放多少东西?竟然有这般的威力? 太可怕了! 第1093章 天地情怀(111) 都以为出了大事了,能来的都跑来了。 林克用霍开人群,看到一脸怔愣的站在那里的桐桐,再看看那大坑! 这一刻,林克用恍然,这必是桐桐干的。 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这比给心窝子捅一刀还凶险。捅一刀还有救过来的可能,可这真要是炸了,血肉横飞,尸骨无存呀! 怎么敢?怎么就敢呢? 他三两步过去,手高高的举起来,才问说,“还敢不敢胡闹?” 不敢了! 文昭帝厉声呵斥:“跪下!” 桐桐蹭的一下给跪下了! 文昭帝气的转圈圈的,“你知不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桐桐没言语,那边的石坚赶紧将已经炸的四分五裂的香炉的残片呈送过来。这些残片找到了大部分,往地上一摆就知道这玩意有多小。 文昭帝的话一下子塞喉咙里了。他将瓷片塞到手心了,真就是小小的一个而已。他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而后看二弟。 韩宗道接过来闻了闻,朝文昭帝微微点头。 东西肯定还是那么些东西,但这威力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四爷已经打发其他人了,“都散了吧!各忙各的去吧。” 冯道马上叫人清理现场,而后却叫了冒度:“世子,这事该传出去。” 什么? “天授神兵利器,自然要宣扬出去。” 冒度朝里看了一眼,这事太子并未发话。 冯道将人拉到一边,“随后殿下会叫人封口的!但在这之前,传出去,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冒度愕然的看冯道:这位少师该是规劝储君的言行的,可这样也不是规劝储君的样儿呀!好好的储君得被冯道这奸臣带坏了。 心里这么腹诽,但脚下一点都不慢,利索的出去办事去了。剩下的人都有谁呢?站在一处的都算是宗室。 文昭帝抬手叫桐桐近前来,火气还在,声音却小了,“你把什么塞丹炉里了?” 桐桐声音也小小的,“义仓那么大的动静,儿去瞧了。那硫磺的味道还留着呢!您知道的,学岐黄之术,孙思邈孙道长的医书怎可不读。《丹经》上有记载,儿就想试试!真就一点点……原想着没什么事,谁知道那么大的动静……” 这是动静大吗?这是威力大! 这么大的坑,真就是攻城掠地的利器。 “你把这玩意给谁了?” “谁也没给,在儿脑子里了。说到底,不过是配药而已。” 配药而已?胡扯! 韩宗道从坑里上来,林克用站在边上将人拉上来,这才看桐桐:“这样的东西明知道危险,怎么敢轻易尝试?” “丹经上的东西,儿以前就试过。按照孙道长的记载,那其实没太大的事。就是冒点花,伤不了人!这是儿第一次改进,这一炸,儿就知道厉害了!只要给儿足够的材料,儿能将山炸开!”说着,还一脸兴奋的看一边的韩成颂,“听说西南多山,出行要翻山而过,十分不方便。有了这个东西,遇山便能开山。西南与江南,江南与中原,必能变通途。” 韩成颂的心揪成一团,他忙道:“这东西威力如此之大,当谨慎才是。” “试试总该是无妨的。”桐桐摇着文昭帝的袖子,“皇伯父,成不成咱自己试试嘛!只要咱们有,就是威慑。不管是谁,胆敢放肆,此物必能克敌制胜。”文昭帝心有疑虑。 林克用就道:“义仓这‘火灾’闹成这个样子,可见,民间还是有人在用的。一方面呀,得查,明令禁止用。另一方面,也得叫人看看,朝廷的火药到底是什么样的。朝廷一旦动用,会是个什么结果。” 不着急,叫朕再想想。 结果这天晚上,连城外的两位老王爷也回了宫,特意看这个大坑来的。 围着这个坑转了两圈之后,两人去了御书房。 林重威就说,“既然真被窥破了,那朝廷只规避便是不成的。一则,民间该禁;二则,朝廷该在上面花费心力了!朝廷若不能步步领先,那便是天下的灾难。” 韩冒劼点头,“当时太祖不让用是为了天下,而今朝廷要重视,亦是为了天下。只要有,这便是威慑。” 那按照两位叔父的意思是:试着炸一次看看? 对!试着炸一次看看!只要炸了,就该宣扬的人尽皆知。 什么是威服四海?你足够强大了,才算是真正的威服四海。 可是炸哪里呢? 炸个山头吧!京城的百姓都能看见的山头,给削平吧。 韩成颂蹭的一下坐起来,深秋的夜里,竟是被汗给打湿了衣衫。 “什么时辰了?”他问亲随。 亲随披着衣裳捧了茶,“四更天了!还早。” 四更天了? 韩成颂看着窗户,外面月亮还是很明亮,照的地上白森森的。风很大,满地的落叶被风卷着,飒飒的响。那树枝被风吹的,来回的挥舞着。影子映照在窗棂上,如同鬼魅伸出的魔爪。 他喝了一口去火的金银花茶,坐在床上了,这才想起:“将帐子都放下!” 是! “我不习惯京城的秋天,冷的很,风也大,心里慌的很。” 亲随就道:“您睡吧!小的就在外面守着。” 躺下了,依旧是睡不安稳。 他就想,怎么就那么巧呢?义仓才一炸,东宫就马上炸了一次,恰好自己也在。 这会不会是东宫怀疑自己了? 紧跟着又摇头:应该不是的!第一,储妃对自己很亲近。第二,回忆每个人的表情跟神情,不管是太子还是储妃,都忙着呢,未曾特意的看自己一眼。第三,谈及火药的事,无一人叫自己回避。那也就是说,大家对自己并未设防。 这么想着,心里就松了。 闭上眼睛,面朝床内。可这么着他老觉得背后有一双窥探的眼睛。于是,他翻身面朝床外,那帐幔一层层,微微的波动着。无端的叫他想起那窗户上树枝乱舞的样子,好似那东西随时会化作一双利爪,狠狠的揪住自己的脖子。 他蹭的一下又坐起来,“将帐子都撩起来,闷的慌。” 亲随不得不起来,给重新撩起来。一重重帐幔被掀开了,这次通透了。可是他更不敢睡了,总觉得外面要是有什么闯进来,就得这般的长驱直入。 那想逃都无路可逃了! 这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亲随问说:“小爷,可是哪里不舒坦?” 没有,“你只管睡去吧!” 伺候人的人更累,躺下就睡着了。鼾声极大,韩成颂睁眼到天亮,起来正洗漱呢,宫里便来人了,说是请府里的人都去,今儿圣驾要出城。 韩成颂手里正拎着热帕子,当时就怔愣住:这么快吗?收敛了情绪,笑着应承:“这就去!将人打发了,厚厚的给些赏赐。” 是! 果然,御驾出城了。 正对着京城北门的一座什么山,韩成颂也不知道。只是在一处空旷处暂时歇了下来。风吹的袍子猎猎作响。 桐桐站在皇后的身边,低声道:“没事,没那么怕人。” 你就是傻大胆! 皇后攥着桐桐的手不叫离开,小五还凑过来问:“这么大的阵仗,又这么大的风,万一不炸怎么办?” 桐桐还没说话,二皇子就想走,“儿去看看,远远的看就行。” 文昭帝不放心,“你二伯去了,必能万无一失。都不许往前凑!” 韩成颂站在林崇文的身边,用余光打量太子,又不时的瞥一眼储妃。许是打量的多了,太子跟他对视一眼,眼神温和,目带询问,像是在问有什么事。 等跟储妃的眼神对上了,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里好似也有两个字,这两个字叫——放心。 可这个眼神,叫韩成颂的心差点漏跳一拍!对方越是自信,就越说明有些事坏了之后,想求一活命的机会难。 怕了!真的怕了。 他收回视线,就听身边轻柔的声音问说,“世兄担心什么?” 韩成颂扭脸一看,是赵家郡主! 他忙道:“成也担心,不成也担心。昨晚上心都是悬着的!” 赵德丰点头,目光复杂:“是啊!成与不成,都叫人心里不安稳。” 韩成颂侧脸看向身边的女郎,其实,赵家郡主长的极好。身形高挑丰腴,面如银盘,肤若凝脂,只是因为姓赵……婚事几多蹉跎。 正思量呢,就听到远处先是轰隆一声响。 他赶紧的抬手,捂住赵德丰的耳朵,“郡主莫怕!” 赵德丰一下子就愣住了,可还没等她回应,紧跟着,地面便有更大的震动传来,那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叫赵德丰不由的抬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手一伸过去,却摸到一双骨节粗大的手上。 才要避开,紧跟着又是一声轰隆,震耳欲聋。原来真的是那座山,轰然垮塌。 抬头去看,尘土飞扬,根本看不到那边的情况。 安静!极其安静。 整个场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无人动,就静静的看着那山的方向。 良久良久,尘埃被吹散了,露出了山体的真容。 那原本高耸的山,生生被人拦腰给砍倒了一般。 不知道是谁猛的跪下,然后朝着御驾的方向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德丰就这么被拽着,跟着跪下,口呼着万岁。 跪在地上,她看见她的手被另一手攥着撑在地上,手指和手掌被攥的极紧。 疼!很疼! 但她强忍着没发出一点声音,只跟其他人一样,好似所有的心神都被今儿见到的场景给震慑住了。 好半晌,她听到圣上喊‘平身’,要起来的时候踉跄一下,就又被一双手给扶住了…… 第1094章 天地情怀(112) 到处都是欢呼声,都是敬畏的膜拜之声。 赵德丰抬眼看去,见林楚恒站在皇后身边,跟太子两人对视。扭脸一瞧,是小四朝状元郎不住的挥手!小五站在她的位置上,满眼都是志得意满。 这一刻,她默默的退出去,安安静静的上了马车。 梅姑递了茶过来,惊叫了一声,“郡主这手怎么了?” 手?赵德丰抬起手来,保养的很好的手上是清晰的红印子,只怕明儿得青了。 她将袖子朝下拉了一点,不说手的事,只换了一只手接了茶杯,然后靠着养神。 这么靠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生意说要回銮了。 不大功夫,马车慢悠悠的终于动了。这是回城里去的! 到了府门口了,青刺追来传话,“殿下说明儿请郡主去衙门说话。” “知道了。”赵德丰应着,就从马车上下来了,打发青刺,“也告诉你们殿下,不要将人催的狠了。若是累的狠了,但凡有舒坦日子过的都不愿意跟着她折腾。” 青刺笑的应着,转身走了。 小五却觉得,这正是大干一场的契机,“四海威服,可做的事多了!我只怕时间不够用,哪里有什么歇着的时间。”可事一多,该找谁商量呢?找楚恒?她现在更没空。那么大威力的东西,都在她肚子里装着呢。 她的作用大着呢!要忙的事也更要紧,保密度要求更高,哪里顾得上这些事? 只赵德丰,这个帮手,她一点都不想失去。 第二天见到赵德丰,她亲热的很,“四姐那性子,我看的都着急。本也想叫三姐帮我的,可她嫁人之后竟真的做起来贤妻良母。我看呀,就得你总揽!事做成了,女人也一样有前程。别学我四姐,一个郎君,竟是把魂都迷住了。” 赵德丰将手藏在袖子里,说小五,“你休要啰嗦,有什么要办,都给我吧。” 小五马上推开赵德丰一匣子的条陈,“帮我梳理梳理。” 坐在差房,对着手里的条陈竟是有些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第一时间捂住她耳朵的样子。她记得,当时仰起头能看见他菱角分明的下颌。 是!其实韩成颂真的长的极好,面容刚正,偏还带着清晰的棱角。 四爷指了指边上,“坐!坐下说。” 韩成颂坐下了,“殿下有何差遣?” “是这么回事!”四爷就道,“义仓受损最多的是粮仓,粮食大部分被百姓捡去了,这不算事浪费!藏富于民并不是坏事。但是,若是灾,还需得仓储赈济。因此,段时间内,还得再征调粮食,填充其他各地库存,甚至启用备用粮仓。各地的粮仓储备,有各地府衙负责。可京城事关重大,而知府现在是悬而未决,便是马上上任了,想快速的将事情处理明白,也有些难。孤就想着,不行就拆分吧!京城粮仓填充之事,就交给你办。林家舅兄呢,主要负责运河河道清淤,还得建造破冰船,看看今年这运河破冰之后能不能给漕运……人手紧张,要紧的事情只能把交给可靠的人去办。” 那就是推辞不成了? 韩成颂只得领了旨意往出走! 人一走,桐桐就从屏风后出来了,而后斜眼看四爷:你就坏吧! 四爷摇摇头:“杀人干什么?以后但凡需要不凑手的,就叫他去办吧!” 懂!他心里有鬼,事会往尽善尽美的办。越是差事办的漂亮,越是被倚重,他才觉得越是安全。” 是!韩成颂就是这么想的,到手的第一件差事,怎敢不尽心? 从宫里出去,就去办差了。 前后不到十天的时间,京城和京畿周围,各个州府县的粮商将库存都掏出来了,迅速的填充官储!而这些粮商呢,只得赶紧在入冬之前加急从各家的粮食储备中调拨,或是从富户手中收购粮食。 韩成颂心里慌的很,为什么单给他的是仓储的事呢?这是不是有什么暗示呢? 事办的很利索,但是心里一直不踏实。 差事办了来交差,太子这次没叫坐,只道:“看来粮商还是要重视呀!尤其是江南的粮商,更是如此。”说着又问:“之前案子涉及的那个粮商叫什么来着?” 韩成颂忙道:“叫田广帛!” “世兄记性真好!” 韩成颂心肝都哆嗦了,总觉得太子这话意有所指。 等从东宫出来,风一吹才感觉出来了,里衣竟是被汗打湿了。这个太子竟是叫人觉得如此有压迫力。 进宫对自己而言,成了一种负担了。总是担心有一天躺下去,就血肉横飞了。 最近,天天夜里做噩梦! 怎么办? 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往出走呢,碰到正进宫的赵家郡主。 两人相对而行,这一刻,韩成颂眼里的赵德丰是发着金光的。相距七八步,两人同时站住脚。 好一会子,韩成颂才拱手。赵德丰抬步朝前走,近前的时候只笑了笑,而后绕过韩成颂,两人擦肩而过。 都过去了,韩成颂一把拉住赵德丰,“郡主,今儿不知是否有空!在下想请郡主……一叙。” 赵德丰低头看着又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甚至于手背上的青筋都蹦出的人,眼里有几分愕然。 韩成颂脸上带上了几分恳请之意:“郡主……不知可否一叙?” 赵德丰低声道:“去城外吧!舍弟多是住城外的,我去城外住,看着他们,心里安稳。” 好!城外见。 城外草枯黄,放眼望去,早前还火红的枫树林,树叶已经大部分飘落了。向来林子里有厚厚的红叶铺着,也是格外与众不同吧!庄子上,霜杀过的柿子橙红橙红的,挂在枝头,只见果子不见叶! 麻雀落在枝头,三三两两的啄食着。而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还有几只一边啄食着,一边对着他啾啾啾的叫,很有些得意洋洋。 正看着呢,身后传位脚步声,一扭脸不是赵德丰又是谁。 赵德丰在距离对方五步远的地方站住了,“世孙到是有这闲情逸致,瞧起了雀儿。” 韩成颂转过身来,朝赵德丰笑了一下,“这雀儿可笑不可笑!它们啄食,人不撵它,原也是慈悲。只可惜鸟儿不通人性,只以为那是它们的了,站在枝头竟是大模大样的……好一副主人模样。” 赵德丰心里皱眉,这话里分明就是有话。她没搭茬,只叫他自己说。 韩成颂退回来,坐在边上的石凳上。 石凳上落了几片黄色的柿子叶,他也不肯拂去,就那么坐着。而后扭脸看过来,“郡主不来坐吗?” 赵德丰犹豫了一瞬还是坐过去,抬眼看他。 韩成颂看向赵德丰,“郡主,说实话,我看见你,就像是我自己。” 何意? 韩成颂沉默了,再度抬起头特别认真的看向赵德丰:“郡主,我若不做世孙,你肯嫁给我吗?” 什么? 韩成颂看赵德丰:“我若不是世孙,你肯嫁我吗?” 赵德丰先是愕然,而后脸红透了,“……韩家的亲事,对我来说,算是高攀。” 不是!“若郡主肯嫁,那一定是我高攀你了。” 赵德丰认真的看他,他眼里满是认真,再去看,他还多了几分歉意。 这一刻,她似乎有点明白了。 赵德丰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韩成颂,“你……你……你们韩家有人……” 韩成颂没反驳,只看着她:“郡主要去告发吗?” 赵德丰冷笑:“你不怕我去告发吗?也对,此地无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怎么能知?” 韩成颂摇头失笑,“郡主,我说过,我看见你,就像是看见另一个我!郡主打小也是学的四书五经,当男子一般培养。男子求学之难,郡主一样经历过!以郡主的出身,只要有本事,赵家不吝惜培养,您其实被当做这天下的主人一般培养过,可对?” 赵德丰没言语。 “我自小便是西南的继承人,好些个属国都不及西南一半大!想那南昭国如今何在?它也不过是西南的一部分而已。郡主,我是那样的长大的。人中龙凤,佼佼者做惯了,我害怕郡主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能像是郡主这般,那是我的运道。就怕我无太祖的血脉护体,指不定哪一日便人头落地了。”韩成颂对着赵德丰苦笑,“说实话,我想过假意钟情于郡主……可我还是遵从本心告诉你实情。郡主可应可不应,若是想用在下的脑袋换一个契机,在下亦不后悔今日之举……” 赵德丰目光复杂,好半晌都没言语。 韩成颂叹了一身,慢慢的起身,转身便走:“那在下告辞了。” 站住! 赵德丰跟着起身,看着站在原地的韩成颂高大的背影,朝前走了两步,问说:“那么,那日在郊外,你捂住我的耳朵,便是已经起了欺骗我的心思了?” 韩成颂摇头:“没有!当时许是心神有些不宁吧!要问原因,大概有两个。其一,郡主是个美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其二,那便是想到自己的处境,再看看郡主你……不知道怎么的了,就有些同病相怜吧!” 他如释重负的笑了,“从小到大,我都在装。在祖父母面前,要做过纯孝的孩子;在父母面前要做个叫人可以放心依靠的儿子;在部将面前,要做个杀伐果断的世孙;回了京城,韩家的后人,得宽厚,得温和,得谦逊,得有礼!只在郡主面前,我觉得不用装了。我不是个君子,我没那么勇敢,也没有那么无所不能。我甚至觉得,刨开来看,我不过是个懦弱的,无能的伪君子。” 说着,就转过来看赵德丰,“我想着,郡主在我面前,也不用装了。两个都不用再装的人,许是在一起过日子,没那么糟呢!” 他们那些人都太干净了,那一群人里容不下你我这样有瑕疵的正常人…… 第1095章 天地情怀(113) 赵德丰站着没动,好半晌也才道:“你先住客房吧,这个时间回不了城的。” 韩成颂回头看她,她将脸扭向一边,“别误会,这件事太大,我得想一想。” 好! 韩成颂去了客房了。站在客房的窗口能看见院子里那一刻核桃树。此刻,核桃掉在地上,绿色的外皮腐烂了或是干脆变成了黑褐色。 他叫亲随,“去捡了核桃来我瞧瞧。” 核桃? 亲随朝外看了看,“今年雨水多,核桃落地便腐了,里面的核桃仁必是发黑,庄子上住着贵人,是不实用这个的。” 韩成颂看他,“去吧,我就看看。” 是! 核桃捡来了,一个个的敲开,里面的果仁不是黄褐色的,真就成了黑色的。但是将黑色的一层膜揭开之后,里面的果肉一样白嫩白嫩的。拿起来塞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吃起来并无不同。 他细心的剥皮,地上落的核桃都给剥皮,去外壳,撕开软膜之后,鲜核桃的果仁堆放了满满的一大盘子了,他才将盘子推给亲随:“给郡主送去,就说是院子里核桃树下的核桃,剥好了,叫她尝尝有何不同。” 亲随犹豫:“爷?”您是王府的世孙呐!那是罪臣之女。再是太祖血脉,也不成呀!而今这位帝王念及太祖血脉,心里存着十分的情。可换一位帝王呢?许是就忌讳了也不一定呀。 “去吧!” 亲随无奈,只得捧着盘子去了。 这一盘的核桃仁就这么摆在了赵德丰的面前。 梅姑惊喜的很,“郡主,世孙的情义全在这盘子里了。” 赵德丰一言难尽,捡了果肉塞嘴里,是吃不出差别来的。她就道:“去找些落在地上的核桃我瞧瞧。” 庄子上官到处都是这样的树,随手便能捡来。 看着那篮子绿皮腐烂,硬壳发黑,敲开内膜都变色的核桃,竟是不知道内里还这样的雪白。 赵德丰摆手叫人拿下去了,一个劲的洗着手,就只碰了一个,这手指上就沾染了颜色,继而变的黑的很,向来要不少时日才能洗干净。 她说梅姑:“去给世孙送些宵夜,就说……他的意思我知道了!告诉他,那样的核桃我从未碰过,可碰了一下,便沾染了黑色,手脏了,难洗干净……” 梅姑听的云里雾里,“郡主?只告诉世孙这个?” 赵德丰点头,“去说吧。” 韩成颂只说知道了,便再不言语。人一走,他用了宵夜,洗漱了之后竟是睡着了。许是有人知道了根底,他竟是在这里睡的极为踏实。 赵德丰一晚上没睡着,早早起来之后,竟是被告知韩成颂还未起身。 她微微有些愕然,却未曾停留,早早的出门了。 梅姑问说:“去衙门?” 不!去东宫。 到东宫的时候桐桐正在后园里。炸出来的坑得修整修整,回头得放鱼苗进去。因此,正桐桐正指挥着东宫的宫人清理这大坑了。 赵德丰问说,“要种什么?莲藕?我庄子那边的藕做藕粉极好,要给你送些种子来么?” 桐桐拍了手上的土,朝一边的胡床指了指,示意她坐。这才叫青芽舀水来,冲了手上的土,甩了甩水珠便坐了过去,手随便往靠枕上一抹,身子歪靠着,而后拿了盘里的莲子递给赵德丰:“尝尝,东宫池子里的莲子,我吃着还好。” 赵德丰伸出手,桐桐扫见那手指上像是染黑了,就忙问:“怎么了?” 哦!赵德丰低头扫了一眼,接了莲子,这才道:“核桃落地上了,捡起来想看看好着没,结果成这样了。” 桐桐也不以为意,将手递过去叫她看:“瞧,都起肉刺了。瞧着人家干的好,搭了一把手,不知道的以为我干了多少呢。”说着就含了莲子在嘴里嚼着,“小五不是差遣你干活吗?怎么?来多懒来了?” 赵德丰摇头,跟着吃了一个莲子,这才道:“你说,我嫁给韩成颂怎么样?” 桐桐嚼着莲子的动作一僵,而后才道:“莲心没取干净,苦的很。好似那一瞬的僵硬只是吃到了莲心而已。 说完这个,桐桐继续摆弄莲子,却不回这个话。赵德丰知道这意思,不说话其实代表的就是不看好,不必赞成。 她手里把玩着莲子,然后举给桐桐,“我的日子如同这个莲子,外面看着诱人的很,谁瞧着都觉得好。可莲心是苦的!不尝便不知道其中的滋味。人人都夸你善解人意,我就是想问问,我的苦,你可知?” 亲人获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被关的被关,只剩下姐弟三人相依为命。多走一步怕出事,少走一步怕不周到。将来兄弟会成亲,会有自己的日子,我呢?数不尽的日子一个人去过吗? 赵德丰就问说,“你知道那种……在偌大的世上找不到一个可以将心里话摊开来说的人是什么滋味吗?不敢听风声,觉得孤寂的很;不敢听雨声,怕听多了惆怅夜里便不能安枕;越是年节越是想哭,别人笑别人闹,我笑不出闹不起来,就觉得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一眼看到底了。跟着小五忙,等着所谓的功成名就……小五心里不孤单,自然能做她想做的。可我呢?功成名就我是赵德丰,便是什么也不做,我亦是太祖血脉,罪臣之后,赵德丰。人这一辈子,为生前死后名活吗?” 桐桐叹气:“我以为你会有许多事想做,我以为……你想找一个宽厚温纯的夫婿,而后安稳的过完这一辈子。”宽厚温纯?不是不想,而是跟那样的人,心里话摊不开! 赵德丰就说,“我……希望有一个人,能不需要我一直假装我是个淑女。” “韩成颂?” 嗯! 桐桐看她:“他是世孙,你要嫁,老王爷必是不反对!但是……王府不是老王爷的。” 赵德丰就问说,“那他不做世孙呢?他就是个普通的王府子嗣,这个婚事做不得吗?” 桐桐没急着说话,沉吟了好半晌才问说,“你来告诉我,是希望我给你建议,还是希望我去跟皇伯父和母后去提?” 赵德丰看她,“我希望你能说服我,让不要嫁给他。” 这话说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他连世孙都不做了,只因为钟情于你吗?有些事你心里很清楚。可你动心了,我说什么能叫你不动心呢?是因为那个人太好,好到情不自禁?还是你明知道那个人有缺点,可还是坚持要这么选择?若是后者,我说什么有用吗?” 赵德丰怔愣住了,“你说的对,明知道对方不好,可还是要选择,谁能有办法呢?许是我太孤单了?许是我太……想要有个人作伴了?谁知道呢?” 说着就起身,看桐桐:“人就一辈子,对是一辈子,错也是一辈子。你跟四郎用情至真,你们能琴瑟和鸣;大郎与郑家元娘用心至诚,一样能相敬如宾……”而我跟他,是两个背负了太多的孤行者,路太漫长,太昏暗,就是想找个同路人相伴着走一程,不成吗?谁说我们就一定过不好的? 赵德丰起身,“我会过的好的,对吧?”说完,不等桐桐回复,起身就走。 桐桐没喊,也没起身去追。她不是来听谁的意见的,来告知一声,就是说一定拿定主意了。 她就靠在这里,看着赵德丰一步一步坚定的走远了。 会过的好吗? 不知道! 但愿吧! 然后没过两天,韩成颂跪在御书房里,求赐婚,要娶赵德丰。 文昭帝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韩成颂再叩首,“臣求圣山赐婚赵家郡主,臣想娶她为妻!臣原辞去世孙之位,臣甘愿以一平常的武将之身,求娶赵家郡主为妻,还请圣上成全。” 这一瞬,文昭帝的眸子深了。手里的御笔一抖,一滴鲜红的墨汁滴在了御案上。吕城忙上前接了笔,顺势用袖子擦了墨滴,将圣上的这一瞬的失神给掩盖过去了。 文昭帝起身,走到韩成颂面前,“抬起头来,看着朕说话。” 韩成颂便抬起头来,看着文昭帝。 “你为何要娶德丰?” “臣……跟郡主性情相和。”韩成颂说着,见圣上的表情比之前更严厉,便赶紧叩首,“臣…………臣……” 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外面传来赵德丰的声音。 “不叫进,那我就跪在这里,等舅舅有空了再说。” 文昭帝朝外看去,韩成颂也回头去看。 吕城赶紧出去了,“哎呦,我的郡主呀,您怎么跪地上了!这种天了,地上多凉呀,快起来了。” 赵德丰问说,“舅舅肯见我吗?” 文昭帝朝外喊:“进来!” 赵德丰这才进去了,见到跪在地上的韩成颂,跟着跪在了他的边上,而后叩首,“舅舅,儿是来求赐婚的。” 文昭帝骂道:“混账!起身,去找你舅母去!这里的事跟你不相干。” 赵德丰再叩首,“舅舅,儿想嫁给他!求舅父成全。” 文昭帝抚住额头,重重的拍着,看见这孩子这样,就像是看见表妹当年跪在舅父面前……嚷着要嫁人的样子。 这蠢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叫男人放弃身份地位只为了娶你,这话有多不靠谱呢?就跟他会为了你生,为了你死一样,那都是哄人的。 哪怕娶一寒门女子,也不影响地位,又为何娶你呢? 这里面有事!且事大到,朕想想心肝都颤! 你也不是傻呀,怎么就非往里面掺和呢! 他抬手,指着赵德丰,气的手都打颤了,却偏偏的不知道该从哪里骂起。想起舅父,想起老王爷,再想想四郎和桐桐为何要坚持让火药声势浩大的炸一次,他只觉得心口被人捅了一刀一般,生疼生疼的…… 第1096章 天地情怀(114) “都起来吧!” 文昭帝重新坐了回了,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两人,招了招手,“有话坐着一样说,不用跪着了。” 两人起身,又怎么能落座,就这么站在御书房里。 文昭帝就说,“婚姻大事,朕自是可以赐婚。可除了你们两情相悦还不成呀,还得有父母之命德丰呀,朕得叫人去问问你母亲;另外,南安王世子夫妇不日将归,再着急,也不急在这十天半月里。等回来之后,再提吧!朕知道了,不会给德丰随意指婚,都安心回去吧。你们的心意和决心,朕都知道了。” 两人这下跪下谢恩,而后缓缓的退了下去。 文昭帝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什么滋味呢?他站起来,“走吧!去东宫转转。” 吕城急忙拿了大氅给圣上披上,陪着陛下一路往东宫去。无端的,竟是觉得圣上的脚步格外的沉重。 东宫的属官来来去去的,忙的恨不能小跑起来。 见到圣驾见了礼,文昭帝摆手叫忙去了。他问吕城:“快饭时了,怎的还这般忙碌?” “东宫的事务是这样的,当天的时间当天处理,处理不了也要朝上奏明,说清楚了办不了是哪里有难处,原因是什么……大人怕都是担心差事办不完。因而,赶早不赶晚。饭时赶紧吃了,或是把手里的事忙完了再去吃。冯道冯大人曾跟老奴戏言,说是自从进了东宫,冯大人瘦了十余斤。” 文昭帝便笑,“这便是驭人之道了。” 吕城才要说话,见太子殿下迎出来了。看样子不像是在书房,这是从哪里过来的。 文昭帝瞧见四郎的袍子上还粘着土呢,就笑说,“这是下地了?” 四爷扶了文昭帝往里面去,“没有!桐桐弄的吃食,才说要给您和母后送去呢。” 什么呀! 桐桐挖出来的泥好,又采了干荷叶弄了鸡和鱼烤出来了。 真不是桐桐想吃,是林克文说了好几次了,他总是想起幼年时候吃到的太祖亲手做的鸡,一直回味那个味道。 一说桐桐就知道是什么。 可这东西其实真没那么好吃,不过是那时候还小,那么吃瞧着有趣。又是玩泥巴,又是玩火的,都是男孩子们喜欢的游戏,自然吃的时候也是格外的不同。 这不碰上了适合的材料了,叫了他,带着他玩泥巴,又在水坑边挖了坑,点上火,放上木柴,专门给烤熟了。 最近林克用的情绪一直低落,怕他绷不住把对韩家的猜测给放在脸上,再叫文昭帝觉察出来了。因此,桐桐哄着亲爹玩呢,怎么样能叫他心情好起来,咱怎么玩呗。 四爷带着文昭帝过去的时候,那父女俩正蹲在火坑的边上用木棍在灰烬堆里来回的扒拉。 一看火堆里出来的土疙瘩,文昭帝就明白了。 桐桐就笑:“皇伯父,爹爹总念叨,是这个吗?” 是!是这个。 文昭帝到了跟前,见着实不少,就又道:“叫人,给皇陵那边送两个,这东西埋在火里,也不怕凉。”说着就又道,“给鸣翠山送一个……”说着就看四爷,“你爹也爱吃!” 拿走了三个了,文昭帝才又说,“叫人给长公主送一个吧!” 林克用挑了一个大的,“当年我抢了她一个鸡翅膀,给气哭了!这是我赔她的。” 饭菜摆在亭子里,惹上两壶好酒。 文昭帝抿了一口,就道:“你二伯不在,等他回来再给他做一回。” 韩宗道离开京城不知道办什么差事去了,如今人不在。 桐桐应着,将鸡肉用夹子给撕开,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配着鸡肚子里的菌菇吃,就是一顿饭了。 两杯酒下肚,文昭帝就说,“刚才……韩家那小子和德丰去御书房,求赐婚。” 林克用皱眉:“胡闹!” 文昭帝叹了一声,没再继续言语,只把鸡翅都给林克用,“你嫌弃鸡腿没味儿,就爱吃鸡翅,吃吧!” 林克用捧着鸡翅吃的香甜!文昭帝知道,老三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四郎知道,桐桐知道,老三心里也是知道的。 这个话题还是不要捅破了! 要是往开的想,这有什么呀?历朝历代都有反复反叛的大臣,又怎么着了呢? 何况,这不是震慑住了吗?为了西南的安稳,这个糊涂还就是得这么装下去。 心里撂过这一码事,文昭帝就跟林克用说话,“还记得当年舅父说的,以后有机会了,该将武将抽调的放在身边带上三五个月,也该将文臣放在身边,熟悉熟悉朝廷的办事流程。如今,这事是不是该操办了。” 桐桐眼睛一亮,这当真是个好主意!就相当于皇帝的身边有流动的两班文武大臣,跟上来进修镀金是一个道理,谁都有机会的!三两个月一拨人,君知臣臣知君,这是好事呀。 林克用就问说,“大兄的意思,叫我那兄长先掌管武行司?” 嗯!你家兄长允文允武,胸有乾坤,为人处事很是公道,他武行司,合适。林克用就道:“武行司我家兄长掌管了……那不如将文行司交给韩家兄长。” 大陈文武并重,文武并行,谁也不能统辖谁。 看似不偏不倚,都给了最信重的位置,但其实,文官是造不了反的。造反成了的,要么是手里握着武器的,要么就是无官身的文人。 文昭帝应了一声好,再不多提一言。 等吃完饭,人走了。林克用问四爷:“你皇伯父必是知道了。” 做皇帝的,前后的事往那里一摆,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在冬天的第一场雪要来的时候,林家先进京了。 四爷和桐桐都去迎接了。林克勤瘦了不少,嘴唇都爆皮了,显见是这一路上走的赶的很了。 林崇文急匆匆的催马过去,潦草的行了礼之后,就急忙找他媳妇去了。 世子夫人在马车上喊:“孩子在我这里呢!” 知道!我先去看看孩子娘。 世子夫人嘴里嘀咕着白眼狼,却又稀罕的抱着孙子,“我家乖孙怎么就这么乖呢,瞧这一路上我们睡的多安稳的。” 桐桐留四爷跟林克勤说话,往马车那边去了,“大伯娘,我来了。” 哎呦!我家桐桐呀! 才要起身行礼,桐桐的手伸进去按住了,“您别出来了,我就进来。您将孩子抱严实了,莫叫见风。” 进来吧!无碍。 分别了一年有余,又见面了。 马氏高兴的很,“嫁人了!到底是没赶上。” 桐桐搓了手,先从奶娘怀里抱了孩子,“叫姑姑瞧瞧。” 孩子睡的酣然,桐桐摸了摸,壮实的很。 她这么说,马氏就越发笑眯了眼,夸孩子这一路上有多乖巧。 桐桐就说,“几位叔叔婶婶还没回?” 都想回的,可这一时半会怎么扯的完?马氏低声道:“好似孤幼,一听咱要走,都慌了。这事叫你伯父进宫去跟圣上说吧!将你几位叔叔婶婶再留些日子,再看情况。”说着就问说,“这不算是抗旨吧。” “不算!”只是安置孤幼,等大家都认可了官员的治理,问题就不大了。 团圆了,说不完的团圆的话。 晚宴之前,在御书房里,是林克勤在隔了几乎二十多年之后,第一次见文昭帝。 当年彼此还是少年,而今,都已经人到中年了。 林克勤满面风霜,而文昭帝呢?两鬓已经有了一些白发了。 当年彼此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再见成了这副模样。 林克勤愣愣的看着文昭帝,而后缓缓往下跪。膝盖没落地,文昭帝就双手扶起了他,“有功啊,又见面了。” “圣上!”林克勤看着文昭帝,“一别数年,又见面了。” 文昭帝拉着林克勤在一边的榻上坐了,“有功啊,这些年,西北多亏了你!你不仅对西北有功,对大陈更是有功。你是功臣,也是忠臣呐!” 林克勤摇头,“圣上,功臣……臣愧领了!只是这忠臣……臣在西北亦知,朝中从不乏弹劾的折子。人人都道西北必反,只您从不曾疑心臣父子。有明君,才有了忠臣。” 文昭帝点了点林克勤,“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性子!你自来倔强桀骜,如今竟是拍起了马屁!有功啊,你这样,朕心里难受。朕希望,你还跟当年一样,不对了就敢叫板!你若是今儿站在朕面前,跟当年一样跟朕拍桌子,朕心里会好过许多。” “臣已然有孙子了。”林克勤便笑,“哪里还能跟当年一般!不过,陛下确实叫臣刮目相看!在君王面前,臣不说假话。当日在西北,臣多有忧心……如今再回头去看,不外乎杞人忧天罢了。陛下有大心胸大魄力,这储君一册封,臣便知,我大陈三代无忧矣!”文昭帝点头,“朕坚信这一点!舅父当年说,外甥像舅,朕现在就盼着,储妃诞下太孙,这太孙必随舅家!若太孙的品性和才能,如林家的儿郎一般,那我大陈传之太孙手中,亦是无虞矣。” 对林家这般的盛赞!林克勤忙起身要谢恩,文昭帝就拉起来了,“有功呀,别谢来谢去的!给你怎么样的优容都是值得的!朕知道如你这般之人有多难得!如林家这般人家,有多难得!” 林克勤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话里好似有话呀! 在宫里,再问什么都不合适。 酒宴很隆重,还怕回来不适应京城。谁知道人人都适应良好,儿媳妇跟昭王妃聊的很好,自家夫人陪着皇后说笑,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会子便放声大笑。再看儿子们,跟皇子们在一起猜拳,全没一点不自在。 这其乐融融的场景,叫这一路上的忧心都驱赶散了:好吧!就这样吧! 这样——也挺好的! 第1097章 天地情怀(115) “咳咳咳……” 船舱里传来咳嗽声,一个白面的中年人靠在船舱里沉沉的咳嗽了几声。 一个貌美的中年妇人将汤药递过去,“快用些,将咳嗽压下去。” 这人接汤药碗一口饮尽了,摆手道:“你出去吧,叫刘先生来。” 这妇人犹豫了一瞬,还是应了一声,而后出去了。 不大功夫,一个三十四五的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进了船舱,口称‘主公’。 “莫叫主公了!”白面中年人指了指榻边:“坐!坐下说话。” 刘先生坐了,沉吟了一瞬便道:“那……属下还是称呼为您世子吧。” 韩宗敏点了点头,也不甚在意,只问说,“京城的消息,你也都尽知了?” 知道了!刘先生看韩宗敏,“您这病,怕是激愤忧思所致。” 是!韩宗敏叹气,人在半路上呢,收到飞鸽传书,当时便知不好,一口血给怄出来了。一旦希望渺茫,就只剩下惧怕了!怕有些事被翻出来,那才是万劫不复。 本来已然好了许多了,谁知道生了个蠢儿子,竟是跑去跟长公主之女求婚了。这事做的,皇位上那位会怎么想?父亲会怎么想? 又急又怒,胸口憋闷的慌,今儿就有了些咳症。 “刘先生认为,当前这事,该怎么处置?” 刘先生便道:“世子莫急,此事……无实证,朝廷也不会去查证,因此,事不到要紧的时候。从今儿开始,世子得是皇上的自家人。您是宗室,这是圣上亲口说的。作为皇家人,您得跟圣上说实话。” 实话? 是!实话。 于是,御书房里,苍白着脸的韩宗敏便跪在文昭帝面前不起来。 书房里只有君臣二人。 韩宗敏跪下地上,低声道:“臣……臣是来认罪的。” 认罪?文昭帝面色复杂,“怎么说到认罪上了?” 韩宗敏咳嗽了两声才道:“臣办下了糊涂事,瞒不下去了,也不敢叫父亲知道!如今,不知道该跟谁说!而今见了陛下,臣知不能欺君的道理!跟别人不敢说的,臣只能跟陛下提……” “瞒着二叔的事?” 韩宗敏点头,“是。”他再叩首,“臣……臣曾在娶而今这位杨氏夫人之前,曾私下许婚,跟一彝人女子结为夫妻,且育有一子一女。” 文昭帝愣了一下,便皱眉:“荒唐!” 韩宗敏一脸的懊丧,“臣也自知荒唐!那时候年轻,父亲常不在家。西南那路径,您是知道的,山连着山……太难走了。那时候父亲才在西南立足,我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十六岁那年才回来的。平叛,打仗,在山中辗转,竟是四年未曾踏足家里。中间只来了一次信,告知母亲和我,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可我在山中狩猎的时候,结识一彝人女子,我们两情相悦,便结为夫妻。父亲定下的婚事,我不敢违逆,便将那女子继续留在彝人的部族里,只是一年半载才回去见一次。她为臣生了长子,之后又生了一女……臣要走了,不能将她留在山中。因此,臣带了她来京城。可京城不比西南,这里是藏不住人的。与其叫人猜测,不如臣坦诚这些过往。请圣上裁决,也想请圣上做中人,告知家父一声。父亲一生好强,最信奉太祖,哪怕跟家母不合,亦不曾纳二色。可臣这些年瞒着父亲,办下这糊涂事,怕气坏了父亲……” 文昭帝问说,“此事还有谁知道?” 韩宗敏想了想,“臣一直很谨慎,没敢叫家里知道,想来家里该是不知道的。” 文昭帝抬脚就踹,“不知道?不知道成颂说他不做世孙了,要娶德丰?” 韩宗敏抬起头,特别惊讶的样子,“这孩子知道了?可臣并未曾想过换世孙呐。” 文昭帝冷哼一声,“那边娶在前,生在前。谁是嫡?谁是嫡长?这孩子必是知道你将人带回来了,这才如此行事的!” 韩宗敏又叩首,“陛下,此臣之错。” 文昭帝就说,“行了!此事朕去跟二叔说,你先去宴席吧!叫朕想想怎么跟二叔提。” 是! 韩宗敏应着,从御书房慢慢的退出来了。 文昭帝也缓缓的坐回去了。 吕城给圣人递了热茶,文昭帝就问说,“吕城呀,什么都没有……只是韩世子有外室,有外室子而已……记住了吗?” 吕城心里叹气,而后点头:“是!记住了!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呢。老奴记得准准的,只是皇家家务事——而已!” 对!家务事而已。 一口茶也没喝,文昭帝起身,“走吧!该开席了。” 正殿里好生热闹,皇室、韩林二家,人虽不全,但家家要紧的人都在,多少年了,没这么齐全过了。 林重威很高兴,拉着韩宗敏打量,“怎么年纪轻轻的,便不知保养。回头叫青牛给你瞧瞧,要好好调理。” 老太太拉着韩宗敏的手,“当年分开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的样子。再见你你都这般大了。” “婶娘,儿也想您呀!给您送去的药材,都合用?” 合用!合用!怎么不合用呀? 韩冒劼叫林克勤说话,“你比宗敏要强许多!宗敏这些年就学了些跟人周旋的手段,跟你不同。你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能周旋可见比侄儿心中有谋呀!侄儿差远了。” 胡沁!嘴里没实话。 老老少少在一处说不尽的亲热话。 这也是桐桐第一次见到韩宗敏,这是个很温和,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的人。人到中年,儒雅宽厚的长者一般,看着小辈眼里总是沁着笑意。 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给跟皇后说话的大伯娘和杨氏夫人添了茶,而后靠着皇后坐着,由大伯娘拉着在手里摩挲。 韩嗣源举着杯子若有所思的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的举动其实很奇怪。她自己大概都没觉得。她其实是个对人很亲的人。很容易就能跟亲近的人亲近起来。但这次,对自家伯父和伯娘,看起来很亲近,但其实从来没有亲近之举。 比如,大伯父时而咳嗽,这对桐桐而言,许是举手之劳,抬手摁下去就好了。又或是叫人换一盏她配置的茶,一两杯下去,必能止住。 但她做了吗? 没有!再比如大伯娘在跟皇后说话,要是以往,桐桐必然体贴新客!本该亲近的人,她定是会照顾对宫里还完全陌生的这个人。她一直都这么体贴。 但她做了吗? 也没有! 桐桐看起来是个圆滑的人,但其实骨子里是个有棱有角的人。她爱憎分明,心里自有尺度,且她的尺度向来公允。 若不是有什么大事,她万万不会如此的。 因此,他坐在这里不动,手里举着杯子,眸子里沉凝一片。 桐桐无意间扫过去,跟韩嗣源对视了一眼,她打手势,问他:怎么了? 韩嗣源摆手,无事。 桐桐以为又是被他祖母冷待了。便招手叫了宫人,这宫人是皇后宫里的,熟悉的很。她吩咐说,“给二兄换个暖锅,他必是没吃午膳便进宫了。” 暖锅里炖着大片的油炸豆腐,这东西吃了扛饿。 韩嗣源低头吃的香,眼里却更加复杂了,滚烫的豆腐吃进嘴里,囫囵个的咽下去了。 吃饱了,又喝了两杯,他便起身,晃悠着要走。 他打算回监狱去,监狱里还有个马上要被处斩的田广帛呢,事情要往回追溯,只能追到此人身上。 韩成颂曾经去找自己,要见田广帛。 他心里思量这件事,正要走呢。 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瓷器撞击地面的声音,他愕然的转头看过去,就见祖父一脸的怒气,大殿中央散落着瓷器碎片,不难看出,这是祖父摔的。 这是怎么了? 就听祖父呵斥道:“跪下!” 哗啦啦,大殿里跪了一片。凡是小辈,别管是四爷还是桐桐,亦或是是皇子皇女中的谁,都齐齐的起身跪下了。 韩冒劼起身,亲自将四爷和桐桐扶起来,“你们心里有长辈,这是你们的孝道!但储君就是储君,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这是要折煞臣下的。” 四爷扶了韩冒劼坐下,桐桐拉着老王爷的手不住的摁着,“您生气了,就把脾气发出来!这么闷着,是要酿成病了。谁不对,您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这是作甚?” 就见老王爷指着韩宗敏,“孽子!当着小辈的面,你自己说。” 文昭帝忙道:“二叔,您这脾气当真是……今儿都是家里人,小辈们都在!回头咱们私下说!”韩冒劼摆手,“这事就得小辈在才要往清楚的说。”他指着韩宗敏,“你未曾禀明家里的父母长辈,私下娶妻生子,隐瞒至今,可对?” 私自娶妻生子?这在而今,得是大逆不道呀! 老王妃便道:“敏儿断不会如此,你这老东西,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韩宗敏叩首:“父亲,儿子知错!可儿子不能真将人仍在西南不管呀!这次……这才……” 桐桐跟四爷对视了一眼,心里了然。这是不敢动了,又怕朝廷怀疑,关键是韩成颂太急了,急着脱身,这动作谁不多想?韩宗敏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叫这事面上有个说法。 是不是真的有外室,有外室子呢? 桐桐估计是真的!这事更不能造假。 此举就是为了糊住朝廷的眼睛,希望吧眼前的事糊弄过去。而文昭帝选择被糊弄,争取时间,叫西南平稳的往朝廷过度。这是需要时间的,十年?二十年? 都行!只要不打仗,怎么都行。 而此人此举,却间接的促成了韩成颂与赵德丰的婚事。 桐桐朝赵德丰看去,而赵德丰正在看韩成颂…… 第1098章 天地情怀(116) 韩冒劼是万万不能容忍王府的世子如此做派,他面容冷硬的很:“你自己请辞世子之位,去庄子上荣养了吧。” “公爹!” 别人还没说话了,杨氏夫人跪在了大殿之上,“公爹,咱们才回京城,世子便要请辞,只怕是不妥当!这事……儿媳一直就知道,世子从不曾瞒着儿媳。而今,既然瞒不得,便也无甚可瞒。这里的都不是外人,咱关起门来说的是家事!不若就说儿媳乃是二娶之妇,之前的原配发妻因着要处理彝族事务,不能跟夫君常聚。虽为夫妻,然已然与别府另居并无不同。而今,儿女需得婚嫁,她跟回了京城。又因儿媳身子实在不争气,不能侍奉公婆,不能陪伴夫君,不能主持中馈,特请了她回来,好叫儿媳妇安心养病……” 说着,就狠狠的将额头磕在地上,“公爹,当年若不是父亲战死,临终将儿托付给公爹,事情许是不会如此。公爹照顾我,以世子的婚姻许之,此乃公爹之义。可公爹之义,却要用世子一生的婚姻为代价。公爹,此错不全在世子!世子若因此丢了世子之位,儿媳有何颜面再见夫婿?还请公爹成全。” 说完,又朝文昭帝叩头,“请圣上体谅下情……” 竟是要主动避让,请外室登堂入室。 韩珍珠起身,一把拉住母亲,“娘——您……” 杨氏一把摁住女儿,又朝皇后磕头,“娘娘,若是世子因此被废了世子之位,礼官问起来,天下人质询起来,圣上和娘娘何以作答?” 桐桐一把抓住了皇后的手,杨氏这话一下子便戳到皇后了。 这是暗指皇上不也纳妃了吗?这话叫在场的人面色大变。韩嗣源急忙喊了一声:“大伯娘,慎言!” 皇后却只笑了,“无碍!一家子人一处,还不让说话了。”说着拍了拍桐桐的手,“去把你韩家大伯娘扶起来。” 桐桐过去将人扶起来,“夫人请起。” 皇后看着杨氏,“一家人嘛,说说话也无妨。这件事,不管是老王爷还是我与陛下,其实最担心的便是你受委屈。婚姻一事,冷暖自知。圣上是在何种境况下纳妾的,又是在何种境况下生养了这些皇子皇女,我知道,天下人都知道。当年朝事晦涩,朝堂上争执不断……而这些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断对错的!难道叫圣上不顾朝堂,只为了我,就是对的吗?委屈吗?这世上谁不受委屈?我委屈,可要问高妃萧嫔,她们便不委屈吗?还有这些孩子,哪个是没受过委屈的?可咱们都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受的委屈。为安朝堂计,我们这委屈受的值得。可弟妹呀,你呢?若你真的不觉得委屈,那便如你所请。这事陛下本也没打算惩处世子,要不然何故放在家宴上说呢?不管是我,还是陛下,亦或者是老王爷,都希望能给你一个交代。为何?因为你的父亲为朝廷战死了。照顾好你,不叫你受委屈,是老王爷的责任,更是本宫和陛下的责任。” 说着就一脸严肃的看杨氏:“而今,宫里可为你做主……” 杨氏不住的摇头,“臣妾谢娘娘恩典!可臣妾真不觉得委屈。臣妾希望接那女子和她的子女进门……” 那就是谁也拦不住了。 韩冒劼冷哼一声,“舍不得世子之位,是吧?” 儿不敢! 韩冒劼就看文昭帝,语气铿锵:“安南王世子行为不检,私德有亏,该罚!臣以为,爵位当递减之!” 什么意思呢?就是圣上给的爵位乃是亲王爵,连世子世孙都册封了,这就意味着,至少三代,若是家里的子孙再无功勋,这才往下降爵递减的。 就像是林家,到了林崇文的儿子身上,若是无功勋,那好歹还是郡王。到了林崇文的孙子身上,再不济还有国公之位。之后有侯爵、伯爵、子爵。 也就是说,八代人都有爵位呢! 骂人的时候总说,羞了你八辈的祖宗。这个爵位要是能传八代,那得是什么样。 八代呢,一个王朝才能传多少年?可以说,只要有大陈在,子孙不是太混账,只要不闯祸,都无忧了。 可如今韩冒劼说,世子若是还想做世子,也行!那就押上整个王府吧!老子是亲王,到你手里就是郡王,你要是不立功,那到了你儿子手里,便成了国公府了。 现在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为了王府上下的,你别当世子了,叫老三回来做世子。王府还是三代始降;要么,你自私的霸占着世子的位置,叫你的兄弟你的侄儿为你的行为买单。 怎么选择?你来! 杨氏再是想不到,公爹会这般的绝情。 韩冒劼看着儿媳妇:“你们愿意几个人过日子,那是你们的事。但本王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来继承王府,这却是本王能说了算的事。如何选,看你们的。” 这不是将人逼的无路可走了吗? 韩宗敏瞳孔一缩,“儿正有此意!儿自知德不配位。特请辞世子……” “好!”韩冒劼高声应了,而后看文昭帝,“下旨吧!此旨意暂不公布,等老三回来之后再说。” 干脆利索,当机立断! 韩冒劼看孙子,“你要娶德丰?” 是! 韩冒劼点头:“既然你父不是世子,你也不愿意做世孙,那就不做了。婚事若是德丰不反悔,那就成了!应承你们了。择日完婚吧!” 赵德丰的面色极其复杂,但还是站出来,“二祖父,我想嫁韩成颂,不管是他是不是王府世孙,我都愿意嫁他,此生不悔。” 韩冒劼目光复杂的看了赵德丰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只盼着你一辈子都不悔。” 外面的人是不知道宫里的消息的,京城里的闲人都在讨论安南王府的事。世子回京了,世孙又要娶郡主云云,说的可热闹了。 两边的王府每日里宾客不断,热闹的很。 这件事本不与桐桐有什么相干,反正是放在眼皮地底下,肯定是闹不起来的。 那咱就忙咱的正事呗! 唯一要关注的便是林家宴客的时候,桐桐叫人送些东西过去。不管是大伯母马氏,还是大嫂子房氏,都是大而化之的女子。老夫人倒是细致一些的,但老夫人属于老了不管事了就是不管事了。家事这么办是对的,那么办其实也没差,一个人一个法子嘛!交给儿媳妇管家了,她就不管了。好也罢,坏也罢,怎么都行。 这种情况下,桐桐就不得不操心。省的叫人在背后指摘出林家什么来。 像是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一个多月之后,都接近腊月了,有了点变故了。 快腊月了,韩家韩宗敬回京城了。与韩宗敏这种一瞧就儒雅有风度的长相不同,韩宗敬中等身材,瘦猴一般的长相,瞧着很精干。这人一回来纳头就拜,口称圣上。可一到私下的场合,就一口一口的皇兄叫着,一点都不见外。 转脸又来了东宫,来拜见太子。 态度恭敬又不乏亲近,四爷将他扶起来,他却反拉了四爷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四爷:“殿下长成这般,想来先帝泉下有知,该欣慰了。” 是说早年跟武昭帝很有交情。 四爷就笑,“听仙姑提过!知道你要回京,仙姑特意叫人回宫来说,一定要备上上好的葡萄酒。” 韩宗敬的眼圈一下子就泛红了,“我们最后一次喝酒,是偷了太祖埋在了花根下的葡萄酒。你父亲望风,撺掇我进去挖。结果被三叔给逮住了,踹了我好几脚,你父亲早跑的不知道去哪了。太祖听说了,叫人将酒挖出来给我们送来……那天晚上,我们喝了通宵,我醉了三天,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家里的下人带着出了京城很远了……那时候就想着,以后回了京城定是要一醉方休的。可谁知道那一别,竟是永别。” “叔父坐吧!”四爷一脸的怅然,“父亲若是能看到您康健,心里也必是欣慰的。” 韩宗敬收敛了表情,这才道:“殿下,莫要怕!不管别人说什么,殿下这个太子在臣看来都是极为合适的。若论起正统,殿下当得。以后殿下若有差遣,您只管吩咐。臣——万死不辞。” 很支持东宫的态度。 桐桐等人走了才进去的,问四爷说:“如何?” 四爷笑了一下,“很精明的一个人。”精明呀! 精明挺好的。 这一回来,王府换世子的事就得公布了。 正在舆论的中心,大家都在讨论两个王府的时候,突然传来旨意,说是换世子了。 为什么的呀?结果这一打听大家知道了,感情是因着世子有外室。 “就为这个?” “是啊!太冤枉了!王府世子,便是娥皇女英,又如何呢?生了子女了,纳个侧妃也就是了嘛!” “还是太祖当初不肯纳妃生子那一套。” “可那一套……若是太祖有子嗣,便能少多少事端。” 马上就有人问说:“世子有二色,便做不成世子了。那这么些官员都纳妾,回头岂不是提拔官员的时候还得看看家里有几房女人?这岂不荒诞?” 是啊!荒诞。 于是,很突然的,礼部上折子了:请求给储君纳侧妃。 圣上都有妃嫔呢,那储君焉能没有侧妃? 文昭帝接到手里没搭理,结果人家不仅给他上了折子,也给东宫上了折子:为了天下计,为了天下传承计,储君该开枝散叶。 这折子四爷扫了一眼,全递给石坚:“给储妃送去。” 有些人就是好日子不想过了,都忘了她曾经是京城第一纨绔的身份了! 第1099章 天地情怀(117) 桐桐正在看那些折子呢,青芽急匆匆的进来,:“殿下,王爷去了礼部。” 林克用去了礼部? 桐桐忙问:“谁来报信的?” 是宽叔。 “快传!” 林宽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郡主,王爷说,天这么冷,不许您出宫。只管安心在宫里呆着便是了,外面的事自有他处置。” 桐桐急道:“快叫爹爹回来,我知道这事怎么办。不用爹爹跑。” 林宽犹豫了一瞬,这才道:“娘子,王爷是林家玉郎呀!您的父亲当年也是意气风发,才华横溢的少年。您得真的信他,得真的依靠他,要不然,他多难受呀。” 这话把桐桐一下子给说的,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了。她叹了一声:“成吧!你去吧,看顾好父亲。” 林克用就在礼部大堂,跟萧蕴说话呢。 “王爷此来,您是有什么吩咐。”萧蕴作为尚书,其实真有些怕跟林克用接触。 林克用摇头,“今儿没什么王爷,就是储妃的父亲来了。问问咱们的大人们,我林某人到底是哪里得罪诸位了,要这么诅咒我家女郎?” 岂敢!我等怎敢诅咒储妃。 “不诅咒呀?上折子说,为了子嗣计,太子当纳侧妃。我家女郎出嫁才不到半年,你们便诅咒我家女儿不能生下子嗣。这不是诅咒我林某人断子绝孙吗?今儿,林某就是来问问,可有得罪之处。若无,那林某便知道了,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了。” 我等绝无诅咒储妃之意!只是太—祖年间旧事,不能重演呀! 林克用一脸了然:“原来是觉得太祖将皇位传给先帝不对,而今皇位交给陛下,也是不对,得吸取教训呐!懂了,林某这就进宫,跟圣上传达一下诸位的意思。” 哗啦啦的!大堂里顿时跪了一片。 林克用冷笑一声,端着茶慢悠悠的喝起来,“怎么?诸位一腔赤诚忠心,昭昭可鉴日月,有何不能对人言的?” 礼部侍郎王才南抬头来,“王爷,下官等乃是朝廷命官,给朝廷上奏疏,乃是为臣本分。王爷家女郎为储妃,储妃不仅是东宫之妻,更是天下之储妃。既然是天下人的储妃,臣等为何谏言不得,弹劾的不得。太祖旧事,余祸犹在,臣等此举难道是出于私心?” 林克用蹭的一下站起来,抬脚就朝王才南踹过去,王才南一介书生,哪里受的了这个。这一脚踹的极重,朝后倒去不算,竟是嘴角溢出了血迹。 萧蕴吓了一跳:“王爷,不可动手!此乃殴打朝廷命官……” “殴打了命官,又如何?”林克用面容冷冽,“我问大人一声,此獠口口声声都是太祖旧事,那本王问你,太祖旧年有何旧事?帝王好色,你们骂;帝王不纳二色,你们也骂。那么敢问,如何做你们才不骂呢?灰雀儿见不得乌鸦,却一样瞧不上天鹅,说的就是尔等。此为公心乎?动辄将太祖旧事挂在嘴上,敢问,他对太祖可有敬畏之心?太祖为本王之君,亦为本王之父,他当着我这个做儿子的面指责我父亲,这便是他的礼?还说什么‘余祸犹在’?敢问,又什么余祸!” 说着,就看着白了面色的王才南:“有什么余祸,你倒是说呀!不是做为朝廷的命官,有权谏言吗?谏呀!连‘祸’这个字都用出来了,不谏岂不是为官不尽责,为臣不尽忠。” 王才南嘴唇颤抖,竟是一句都不敢多言。 大堂里静悄悄的,无人敢说话。 林克用一撇嘴,“本王就是殴打了朝廷命官,想告御状就去告御状,想叫御史弹劾就叫御史弹劾!本王头上这个王爵的帽子等着你们来取!谁不敢,谁是孙子。” 说完,扬长而去。萧蕴面色复杂,回头看诸人:“行了,都起来吧!一个个闲得慌。” 这事他还得先进宫,哪怕是先跟太子说一声呢。 四爷知道的一清二楚,萧蕴一说求见,四爷就说:“不见!顺便问他,义学的事办的怎么样了?问问他,礼部打算将此事拖到什么时候。” 萧蕴碰了个大钉子,感觉义学的事上,太子会超负荷施压。 四爷这边打发了萧蕴,回头就说石坚:“去信,叫他们回来带冻海鲜,岳父爱吃。” 石坚便笑,才要去给冒度传信。就听殿下又叫住了,“叫人寻藏獒,最好找毛色雪白,瞧着好看的。” 啊? “岳父喜欢大犬。” 哦!这样啊,可这玩意去哪找? “找吐蕃商人问问,问问雪獒,他们该是知道的。” 好的! “再去把之前收着的一支玉笛送去吧。” 那玉笛玉色莹白,音色极好,殿下也极为喜爱,却不想要送给林家王爷。 萧蕴出来在廊庑下就重新整理了一下披风的工夫,就见石坚急匆匆的找人吩咐。听听,又是吃的,又是玩的,把老丈人给宠的没边了。 做人岳父的人,就问心里热不热。 萧蕴叹气,东宫的态度还不明白吗?人家一点也没那个意思,上蹿下跳的不过都是些不长眼的。可这事自己也很为难,自家的女儿也要嫁入皇家的。自己若是拦着不叫上折子,这岂不是公私不分。 一则呢,皇家的态度,叫嫁女儿入皇家的他,心里还挺舒服的。 另一则呢,又觉得他这个位置太难了,这差事不好办呀! 结果去御书房,圣上还是不见。吕城吕公公出来说了,“大人呀,东宫非陛下亲生,可这侄儿是陛下抚养教养的,与亲子无不同!储妃不是别人呀,也是自幼长在陛下膝下。那不是侄儿侄儿媳妇,那是儿子与女儿。您乃是陛下的贴心之臣,怎么还专门跑来问了呢?” 明白!明白!这还是觉得自己没把礼部管好呗。 出来了,皇后又打发人了,“娘娘说,萧家娘子她是极喜爱的,想来萧大人若非如此宠溺女娘,女娘万万不是而今这般人见人爱的模样。” 谢娘娘厚爱! “娘娘又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都是有子女的人,想来义郡王之心,大人必能体谅。” 当然!当然能体谅。 目送中宫的礼官走远,萧蕴叹气,这意思就是,王爷将人打了就打了吧!打了那是该打,这事别叫再闹了。该怎么处理,你萧蕴看着办。 行吧!想法子把这些冒头的给摁下去便是了。 他回去正要去办这件事呢,就听到衙门的吏官来报信说,“赶紧的吧!各位大人家都出事了。” 出什么事呢? “说是有人花了不少钱,将京城中那些倚门卖笑的姐儿买了不少,挨个的给送到各家了。哪一家没有一两个。这会子各家都闹了起来。” 什么?这是谁干的? 不知道呀! 萧蕴先往王才南家去,好家伙,真热闹呀!五个颇为妖艳的女子就靠在大门口,“既然是大人派的人为奴家等人赎身的,那奴家怎能舍了大人而去?大人撵奴家等人走,这是要逼死奴家。您要是再撵,奴家就吊死在大人门前明志……” 王才南气的大喘气,萧蕴心说,不赶紧把人带进去关家里,在门口吵嚷什么。也不想想,这事能成吗?这些女子出来的时候必然被老鸨子搜刮完了,除了身上的衣裳一文钱都没有。这天寒地冻的,要不赖在你家,难道要冻死在外面吗?或是是再卖身回去? 这世上但凡有办法的女子,谁乐意入娼门呐?如今能入官宦人家,许是争一争命运就不同了呢!怎么会把眼前的机会平白的放过去? 这些女子什么手段没有,这么着只会更丢人! 萧蕴过去低声一说,这该看的热闹大家也都看了。 王才南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回了家就往萧蕴跟前一跪:“大人呀,这林家欺人太甚!” 是林家所为?王才南问说:“除了林家还能是谁家?” 萧蕴心说,林家这么卑鄙的吗? “是我跟小五!”小四得意洋洋,“我俩的银子都快搭进去完了!人送去了,收不收房是他们的事!但至少这些女人不再卖身了,给她们找了个好去处。我叫他一家一家都开枝散叶去。”说着,就得意的看桐桐,“别怕,谁敢欺负你,我必替你收拾他!我知你现在的身份不好出面收拾这些人。放心吧,有我呢!看我收拾不死他们。” 桐桐:“……”这一瞬间,鼻子特别的酸。其实这对自己和四爷来说,都不算是事。 真不必如此的。可这事还没完,第二天林克勤就在大朝上上折子了,“臣以为,治理西域之策,依旧是文武并重!武为守,文为攻。该派遣更多的文官前往西域,哪怕是一年一轮换呢,也该派遣去!做教授礼仪之事……臣以为,当劳烦礼部的大人们。” 萧蕴与他所率的礼部众人:“……”狗x的林家,没完没了还。就这么点事,你们家轮番着上,明的暗的,过分了啊!把得罪林家的人都给塞到林家老巢,是怕欺负不死这些人吗? 文昭帝却一脸的认同,“爱卿所言甚是!朕深以为然。”说着就看萧蕴,“萧爱卿呀,你举荐人吧!” 萧蕴:“……”我怎么举荐?我举荐了那些人,那我就跟林家成一伙的了。 他抬起头,刚好看到林克用朝他一笑,那牙齿亮闪闪的,渗人的很。 萧蕴:“……”行!我举荐还不成吗? 好些人就觉得,谁他娘的再得罪林家就是棒槌。 正寻思着呢,结果昭王又站出来了,“儿臣以为,当明晰臣责……” 众人:“……”没完了是吧! 第1100章 天地情怀(118) 朝堂上吵吵嚷嚷,韩嗣源的眼里一片幽暗。 他今儿没去上大朝,而是在一间隐秘的地牢之中。 韩夜守在外面,一脸忧色的看韩嗣源:“世子,不能再对他用刑了。” 韩嗣源面无表情,看着紧锁的牢门,吐出两个字:“打开。” 世子! “打开!”韩嗣源看着韩夜。 韩夜攥着手心里的钥匙,还是将牢门打开了。 韩嗣源一把推开大门进去了,说韩夜:“守在外面。” 是! 韩嗣源看着绑在刑架上的人,抬手将烙铁放在烧着的火里,又从盐水里取了泡在里面的鞭子在手上甩了甩,“田广帛,想好了吗?还是不说吗?” 田广帛掀开眼皮又无力的合上了,一语不发。 韩嗣源轻笑一声,“一个商人,竟是这般硬气!说实话,你的表现叫我很意外。” 田广帛嘴角扯了一下,还是一言不发。韩嗣源看着自己的手,“上次之后,我就发誓,大刑用遍了都不肯开口的人,不管是敌是友,我都该给你足够的尊重。在我眼里,你是一条汉子。可是不行呀,有些事我不得不做呀!有人生事,偏拿我义妹说事。欺负到我义妹头上了,我这做兄长的岂能坐视不理。” 田广帛这次睁开了眼睛,意外的看韩嗣源。 韩嗣源靠在边上的墙上,无聊的在虚空里甩着手里的鞭子,“你在京城消息灵通,且一直在搜集消息,这些消息传递给谁,你不说,我也不知道,更不敢猜。但以你的消息渠道,你该知道,我义妹乃是东宫储妃!这次的事为何会牵扯她呢?是因着,我家大伯在外面养外室,祖父觉得他不配为世子,朝廷便夺了他的世子之位……” 田广帛蹭的一下朝韩嗣源看了过来。 韩嗣源一颗心结结实实的往下沉,面上却当什么也没发现,只盯着慢慢烧红的烙铁说话:“如今,册封我三叔做了王府的世子,我大伯被送到庄子上养病去了。我家大堂兄自然也就做不得世孙,不过好在要娶长公主之女为妻,子孙好歹算是有个爵位……” 他说着话,余光看着田广帛。他分明看见在说到大伯被送去养病的时候,他眼里闪过关切。在说到三叔做了世子的时候,脸上带出了一丝不屑。等听到堂兄娶长公主之女为妻的时候,他眼里闪过一丝沉思。 这说明什么?说明此人跟大伯真的有关!且关系非同一般。竟是打的遍体鳞伤,受尽酷刑,都不曾张嘴吐出一个字来。 韩嗣源就说,“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只觉得大伯这世子之位,丢的冤枉。因此,那些文官叽叽歪歪的,又说东宫该纳侧妃。我家义妹大婚不足半年,焉知生不出子嗣来?一个个的,当太子非陛下亲子就能在其中挑事,简直岂有此理?!” 田广帛眼睛一闭,脸上再无多余的表情。 韩嗣源这次没动刑,他觉得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重新将鞭子放回盐水里,而后转身走了。 人一走,田广帛的目光就分外的复杂,看着铁门的方向,半晌才收回视线。 而离开的韩嗣源指了指隔壁的牢房,“打开门。” 里面用锁链锁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很健壮。 韩嗣源一进去,此人就跪下了,不住的叩头。 “田大?”韩嗣源看他,“跑的挺快,躲的也不错,找你找的爷好苦。” 田大不住的叩首,“世子爷,小的就是一下人,什么也不知道呀。” 什么也不知道? 韩嗣源看他:“看来,你是想叫你那小妾和孩子都进来陪你吧!” 别!别!别呀世子,“小的实不知世子想要知道什么。” 韩嗣源就问说,“你家不贩卖消息?” “贩……卖!贩卖。”田大就说,“但在京城中做这个营生的人多了!哪个大人有什么喜好,派遣哪个御史去哪里巡查,搜集这样消息的人多了,各地官员会买,回京述职想巴结上司的官员也会买,想求人办事的商人也买……这就是一门生意。” 韩嗣源缓缓点头,“那么你的东家田广帛,都将手里的消息卖给谁?” 这可就多了,小的不能尽知呀! “有没有什么神秘的客人?”韩嗣源问说,“或者说,你的东家有没有什么神秘的举动?你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了,你会不知道?” 田大皱眉,好半晌才道:“有吧……我家老爷好似有一位结义兄弟……” 结义兄弟?“你见过?” 不曾!田大皱眉,“那都是老爷年轻时候的事了,后来也没见怎么来往。但有一次,我曾抱怨,说是云台结义如何如何,又说有些人结义不诚心云云,老爷将我好一顿骂……” “这个结义兄弟是多大年纪结拜的?” 田大就道:“我家老爷还是个十几岁的小郎君的时候。说起来,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家的老太爷还在世,做生意得巡查铺子,郎君第一次出门办差,去的云滇……” “西南?” 是!是西南:“粮商要在各地收粮食,也有粮食铺子。家里的郎君要学着做营生,自然要去的……”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他有了结义兄弟?” 田大就道:“就是从西南走的时候,郎君要去跟什么人告别。当时那人在船上,只郎君上去了,我在岸边等着呢。等船靠岸了,我隐隐约约的听到郎君跟谁告别,叫的好似就是‘义兄’,可后来我问了,郎君又否认了。” “这些年,你们家与西南的生意频繁吗?” “频繁呀!尤其是食盐……” 韩嗣源眸光微动,从里面出来了,叫韩夜将这件牢房锁起来,“此人秘密关押,不许任何人接触。” 是! 韩嗣源重新推开田广帛那边的大门,田广帛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韩嗣源没问他什么,只是将此人的手心掰开,手心里什么也没有。 必是在身上的什么地方有差不多一样的伤疤才对! 他蹭的一下拔出匕首,将田广帛的袖子给划破了,然后整个给削下来。这才看见在左臂的臂弯处,有一条横贯的伤疤,异常的狰狞。 韩嗣源看向田广帛,“这是什么?” 田广帛看了一眼,就淡然的道:“行商之人,翻了马车摔了马,是正常的事。年轻的时候走夜路,马车翻到沟里了。爬出来的时候被一根压断的枯木木杈所伤,留下了这个疤,有甚惊奇的?” 韩嗣源抬手将田广帛给放下来,“随后会有人给你上药,给你衣裳。” “将死之人,怎么都行。” 韩嗣源看浑身瘫软,躺在地上都不能动的人,眸色越发的复杂,“你……是个有义气的人!宁死不张嘴,为了什么的,我已然知道了。跟你有相似伤疤的人,是你的义兄。你们结义为兄弟,这些年,你一直心甘情愿受人驱使,可对?” 田广帛呵呵呵的笑:“世子在说什么,小的不懂!小的是商人,重利忘义,哪里有什么义气可言?你说的,小的一概不知。” “我找到了田大!你有义兄之事,瞒的好紧。你将这人保护的滴水不漏!但这世上终是无不透风之墙。田大说,二十多年前,在西南,在一条船上,他听见你叫某人义兄。” “他一个下人,知道什么呀!”田广帛闭上眼睛,“世子去吧,不要在这里跟我费心机了。罪名小的认了,要杀要剐,小的都等着。”韩嗣源叹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的时候吩咐韩夜:“给他一张榻,铺上被褥。再给他上药,拿几身衣裳,鞋袜靴子,都给他备上……火别灭了,烧暖和,再给拿饭菜。” 是! 交代好了,韩嗣源走了。 他直奔城外庄子,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大伯。 “你小子怎么有工夫过来了?”韩宗敏指了指边上的凳子,“是路过呀?还是专为了瞧瞧我这个大伯呀?你父亲怕是快回来了吧。我这回来这么久,他倒是离京了。年前怎么着也该回来吧。” “是啊!快了。”韩嗣源问说,“大伯身子可好了?儿学了推拿之术,要不,给您揉揉。” 好啊!“要揉哪啊?” “经络走全身,而今天冷,退了衣裳再给您着凉了。”说着就道:“手臂吧!推手臂也行。” 韩宗敏笑了,“手臂呀?还第一次听说。”他说着就往上撸袖子,“哪边呀?” “左右都要!” 韩宗敏便伸出右边的胳膊来,韩嗣源推拿了一番,“换左边吧!儿劲儿大,再揉搓会损伤皮肤的。” “揉搓的怕什么呀?你大伯呀,经过更疼的。”说着话,就将左臂露了出来。 韩嗣源一愣,眼前这条左臂不是没疤痕,恰恰相反,这条手臂全是疤痕。 韩宗敏就笑:“吓一跳吧!没事,老伤了,早好了。” 韩嗣源问说:“怎么没听过大伯伤了臂膀?” “嗐!这有什么要说的!这是早年叛乱不断,我带着你祖母还有家中的女眷和城中的百姓去山中避祸。结果人家放火烧山,给烧伤了。” “怎么能只烧了胳膊呢?” 杨夫人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你大伯本是能走的,可我跟你祖母在山洞里,你大伯愣是用胳膊挡住烧着的大木头,而后推开。当时右臂脱臼了,只左臂能用力。他硬是忍着火烧之痛,也没叫我跟你祖母在山洞里被烟熏死。这才烧成这个样子的。” “跟孩子说这个干什么?”韩宗敏就道,“跟你父亲说这个,不过叫他白担心罢了!再说了,等信到了,伤也就好了。伤都好了,还提什么?又不是救了别人,还要夸耀一番。” 韩嗣源点头称是。 在这边消磨了一个时辰才告辞,他觉得流言的事不是无缘无故起来的,可追查到这里,得到的答案竟是这个。 正踟蹰呢,韩夜急匆匆的追来了,“世子爷。” 怎么了? 韩夜低声道:“田广帛在牢中自缢了。” 死了? 韩嗣源愣了一下,就狠狠的闭上眼,回望身后的庄子:是你吗?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可知,你义弟为了保守你的秘密,自缢了!你可知,这些年他不曾把你跟他的关系告知过任何人!你可知,他在生前受尽酷刑,却未曾背叛你丝毫!【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0-1110 第1101章 天地情怀(119) 韩嗣源站在牢房里,看见已经被放在榻上的田广帛,脖颈上青紫一片。 韩夜低声道:“这事是小的没办好。给把衣物被褥送过来了,又叫人送了热水来,想着叫他自己洗漱一下。小的就避出去了!谁知道再进来的时候,他洗漱好了,也换了衣裳了。却用腰带绑在刑架上,自己把自己给吊死了。” 这不怨你!错在我。若不是我看他为人有义气,想叫他过的好一些,他也就没机会寻短见真。正要是绑在刑架上,他好歹还能活着。 心里有些难过!他走了过去,抬手轻轻的放在田广帛圆睁的眼上,轻轻往下一滑:“闭眼吧!你有义,只可惜今生是有眼无珠!若还有下辈子,可千万得记得睁大眼睛分辨分辨……” 韩夜不知道世子爷感叹的是什么,只道:“尸首要还给其家人的!这是死刑犯,该砍头的。如今虽是有全尸,可这么一死,身上的伤便瞒不住了。这是要叫人知道了,只怕御史该弹劾您了。” 弹劾吧!只管弹劾便是了,“将尸首带出去,他的儿子不是在京城吗?叫来认尸吧!” 韩夜问说,“若是问起了为何对死刑犯用刑,该怎么说?” 韩嗣源转身往出走,出来了才站住脚:“就说……‘义仓’着火违禁使用的东西,田家有人在用,查问的是这个。” 明白了。 韩夜去安排了,韩嗣源继续审田大:“这些年,你家老爷有哪些朋友?有哪些生意上的伙伴?你都清楚吗?”清楚!清楚的。田大一个个说,韩嗣源一个个的去记。 记到田大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他才起身:“安心住着,你小妾孩子那边我会叫人去送炭的!想起什么细节,你要及时说出来。” 嗳!我想,我想,我肯定好好的想。 拿到这个名单,他挨个的叫人排查,却始终揪不住那条线。 大伯跟田广帛必是有隐秘的联系途径的!在田广帛因为醉春苑和慈幼局的事被抓进来之后,在大伯回京城之前,是谁指挥的人炸毁了义仓。 这人想炸毁就能炸毁,且有人手可用。这说明什么?说明早就有人在粮仓这样的地方下了暗棋了。 那么其他地方呢? 他猛的站了起来,这事只靠自己好似有点难。 这么一想,他直接出门,进宫去了。 东宫里,桐桐正在听青芽说宫外的消息。 “世孙说,外面的事不用殿下操心。林家回京城了,谁想指手画脚,他这做兄长的就把谁的指头给剁了。西域那边都准备好了,世孙说他已经去信了!” 明白!有些事大人不好办,但西北多的是能闹腾的小妖,那可太会折腾了。 “世子夫人干咱家世孙夫人,这些日子出去做客了。见了那些人家的夫人娘子,就‘夸’人家贤惠……” 就是在圈子里排揎对方呗!你贤惠,必然就要求儿媳妇贤惠。这给儿子纳妾,给儿子房里放人,想来也是正常的事!如此之下,哪个疼闺女的好人肯跟你们结亲?闺女倒是有人求娶,可要不是打着三妻四妾的主意,干什么追捧你们家的家风? “夫人说,叫殿下只管安心过日子。林家没别的,谁想动刀子割咱的骨肉,那都不成。” 桐桐焉能不怅然? 自来都是自己给别人庇护,又何曾有过这么多人给自己以庇护。 正说着话呢,外面禀报说:“世子爷来了。” “快请。”桐桐自己也起身往出迎,“二兄今儿怎么得闲了?” 韩嗣源没进院子,只说:“听说你养了许多小鱼,带我去瞧瞧。” 水面都冻结实了,怎么可能瞧得见?这还是有话要私下说。 桐桐立马就应了,“走啊!我还叫人留了一网子的鲜鱼在水瓮里养着呢,今儿咱吃烤鱼片。” 烤鱼片怕是吃不成了! 站在池塘的边上,水面冻了厚厚的一层冰。风大的很,两人裹着大氅,带着斗篷的帽面对面站着,伺候的人都在数十米之外。此时,韩嗣源才看桐桐:“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韩嗣源看桐桐,“你去看了义仓,那个时候,你是否就有怀疑?” 桐桐:“……”没想到叫韩嗣源给起了疑心了。 她缓缓的点头:“是!心里有疑虑。” 果然!韩嗣源深深的吸一口气,这才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我跟四郎知道!便是我爹爹,我也只是为了关于□□的事。”桐桐就说,“这事告诉你,你又能怎么办?而今不是都好了吗?人养在庄子里,庄子……有陈掌柜派人看着呢况且,你该看出来了,他胆怯了。” 韩嗣源就道:“胆怯了……就无忧了吗?还是你觉得我并无大义灭亲的勇气。” “自然不是!”桐桐低声道,“不挑明那是有不挑明的道理的!西南与西北不同。西南乃多民族,这边杀了他……你知道他后面勾连着什么?真要是一个个的都反了,朝廷得花费二十年的时间,再征伐平定治理,这也就意味着老王爷这几十年的时间和精力全白费了。这要付出多少人命多少钱财去!他活着的价值,比死了的价值大,仅此而已。” 韩嗣源沉默了,“可他在京城未必就肯消停!就如此这次牵扯到你,这流言要是无人引导才奇怪呢。看起来,他只是叫世人为他鸣冤。可其实呢?这次的事处理不好,不只是涉及东宫,涉及你,更会涉及朝堂!朝堂上再针对太祖的旧政起争执,分个新党旧党,这又何必?” 话不是这么说的!朝堂上有争论这种事,自来都是利弊两端。 文昭帝对太祖的一些政策不好明着支持,像是纳妾侧室这些事,□□反对,他也未必支持。可只要态度明确了,或者强行推行,这都是要起乱子的。而今顾不上这个。因此,文昭帝对此事的态度就是我不支持,但你要坚持纳妾了,也不算你有罪。他在淡化这件事,想先处理民生。 事有轻重缓急,这是他的态度。 但是因此再起争执,其实也不怕!因为朝廷有了新生力量,那便是诰命夫人。当然了,不是说她们都反对纳妾,这可不一定。有些女人的道德要求里就有贤淑,不善妒,那人家觉得可以接受,奈何? 这件事叫那些大人们去吵去争,那就不如引导着女人们去吵去争。 吵一吵争一争,再有个十年二十年的,自然就有效果了。 理不辩不明嘛! 这才是四爷将折子递交到自己手里的原因。要不是这件事有深挖可利用的价值,他抬手就处理了,为何不压着要转到自己手里呢? 可自己和四爷这份默契,这个想法,别人是不能知道的。 于是,家里人都护着她,压根就没给她发挥的空间,就这么给弹压下去了。 这还不算,韩嗣源还在背后往深的挖呢。 可这些想法又怎么跟韩嗣源说呢?说没事,叫他蹦跶吧,我看他想怎么蹦。 没法说呀! 桐桐就说,“可实际上,兵来将迎水来土堰,咱们这么些人,还防不住他?咱们光明正大,他得偷偷摸摸。花费这点时间和精力,总比真杀了他,叫西南起乱子再来一次好的多吧!有时候就是这样过,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话也对!韩嗣源就说,“但此时却不能不差!有件事,我觉得更重视。” 你说。 韩嗣源这才把田广帛是韩宗敏的结义兄弟的事说了,“……我亲眼见了他的左臂,说是被火烧的……按照杨氏说的时间,这伤得有十七八年了。十七八年的烫伤,从臂膀一直烧到手肘下面,大面积烧伤。再加上给义仓里提前埋的钉子……我就怕呀!这是背后筹谋了二十年了。那这到底埋了多少钉子,敢想吗?太祖是怎么没的?先帝是怎么死的?每想一次,我心里就害怕!他可以活着,也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不去审他!但他背后的事,得查。” 这话很有道理! 桐桐就说:“这么着吧,如今天晚了,先算了。明儿吧,明儿一早我就出宫,咱们牢里见。” 成! 对韩嗣源来说,今儿这个发现闹心的很。那是他的嫡亲大伯,因着没一起生活,自来无甚感情。但这里面有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怕伤了玉瓶。 这种情况下哪里有心情留下来吃饭,说完话,直接走人了。 晚上躺下了,桐桐才跟四爷提这个事,“韩嗣源说的很有道理。有结义兄弟是粮商,那有没有结义兄弟是哪个统领将军呢?是某一个地方大员呢?说的准吗?” 四爷皱眉,“怎么都是这么一个路数?!”现在听见‘结义’两个字就刺挠,“想那赵匡胤登基为帝,靠的什么?义社十兄弟。” 桐桐就笑出声来了。 是的!历史上,赵匡胤、杨广义、石守信、李继勋、王审琦、刘庆义、刘守忠、刘廷让、韩重赟、王政忠,这十个人在还都是低级军官的时候,就结义为兄弟了。后来,陈桥兵变,其他九个人就是主力,给结义的兄弟赵匡胤来了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 朱元璋那会子也差不多,称兄道弟的不说,义子一大堆。 后来到了大清,结义过十人不就违法了吗? 对这个东西,四爷心里都逆反了!可更叫四爷逆反的是,世人特别吃这一套。一个个恨不能以义当先,脑子跟抽了似得。 不是为了大义,不是为了忠君爱民,甚至都不是为了父母妻儿,然后耗费了一生,无怨无悔!在四爷看来,这就是有病——得治! 第1102章 天地情怀(120) 桐桐一早起来,冒着雪出宫了。出去就换了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宫里出去的车架直接去了林家,在林家等着呢。 监狱这地方,平时都没什么人靠近,更何况是这样的天。 桐桐大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的,这才进了监狱。 地牢里要比地上暖和,一进去就解了大氅,“二兄。” 韩嗣源将手里的暖炉递过去,然后就点了点桌上的名单,“这是田大给的,但是从头看到尾,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是正常的生意往来,并无特别之处。” 桐桐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而后问韩嗣源:“醉春楼的女人呢?” 什么? “醉春楼的老鸨子和里面的女人,包括丫头、厨娘,凡是醉春楼里的人,都要见见。” 都在女牢里受监着呢,“主要是在审这些人跟烧义仓那四个人可有什么往来,因此,还都不曾释放。” 桐桐就将手里的名单还给韩嗣源,“走!去女监。” “不审问田大了?” “此人粗枝大叶,这怕是田广帛将此人留在身边近身伺候的原因。”林雨桐就说,“他想起点什么,再说吧!咱去找那些女人,她们身上的价值可能更大。” 她们的价值更大? 对!她们的价值更大。 女囚室里,韩嗣源没进去,在门口等着。 桐桐先朝里面去了。见除了老鸨子被单独关押之外,其他人都是三五个一间牢房。因着牢房不能不透气,也不能缺了监视窗,所以,这是无法做到叫她们彼此不说话的。 这么长时间了,她们之间又说了什么呢? 桐桐穿行在夹道之间,一个个囚室内,这些人要么彼此依偎着靠在一起,要么一人占据一个位置,或是警惕的,或是胆怯的看着她。 她从监视窗口看被关着的老鸨子,这是四十许岁的妇人,此时坐在床榻之上,用手不住的顺着披散下来的发丝。她身段姣好,面容倒只是中上之姿,只是坐在那里一派沉凝之色。 桐桐朝后退了一步,先走了。出来了才吩咐刘云:“将她带审讯室。” 是! 审讯室里,桐桐挨着炭盆坐着,韩嗣源给里面添柴火,又叫人拿了热茶来在边上热着,等犯人带来了,审讯室里都暖和起来了。桐桐指了指审讯你,跟着老鸨道:“还是给你锁上吧!倒是我惜命,怕你把我怎么着了。实在是出了一些意外,总有犯人自寻短见。” 这老鸨一笑,婀娜的走过去,自己坐了,“奴就就是个看着摊子的女人,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奴为甚要自寻短见?”说着,不耐烦的将胳膊伸出来,“锁吧!锁吧,锁住了都安心。” 青芽亲自给上了锁,呵斥道:“好好坐着。”跟蛇一样,将身体那么扭着,满身的妖气。 是的!这个老鸨子长的真不算是多美的美人,可只要一笑,只要那一动,浑身都像是带着妖气一般。是个很妖媚的女人。 就见她听话的换了个坐姿,可瞧着还是别扭。她不看青芽,也不看桐桐,只看韩嗣源:“哟!世子爷,您又要问话呀?问什么呀?该说的奴可都说了?要不,您将奴的衣衫解开,胸膛划开,将奴的心拿出来,您瞧瞧。” 这神态,这说话暧昧的语调,叫韩嗣源瞬间红了脸:“好好说话。” “哎呀!”这女人咯咯一笑,“上次瞧世子爷是个雏儿,这次瞧世子爷怎么还是个雏儿……” 韩嗣源蹭的站起身来,甩了门直接出去了。 桐桐就看着她在那里笑,看的她再笑不下去了,这女人才轻咳一声,乖乖的坐好了。 “姓名?” “就说瞧着您眼熟呢?这可不是储妃嘛!您看,奴这好卑贱之人,竟是劳您审问。奴给您见礼了……” “姓名?” “奴哪有什么姓名……”“姓名!” “孟十娘。” “年龄?” “四十一。” “籍贯?” “邢州龙岗。” 邢州龙岗?这个地名有些熟悉呀。桐桐皱眉看她:“邢州龙岗,姓孟。孟知祥是你什么人?” 孟十娘一下子便抬起头来,那一瞬身上的妖媚之气也荡然无存。可只那么一瞬,紧跟着她就笑了,“孟知祥?奴可不曾听过。” 孟知祥在历史上是后蜀的开国皇帝,他的儿子是孟昶,孟昶有个妃嫔是花蕊夫人。 当然了,孟家必是被太祖从根上给斩杀了,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孟昶了。 孟家的女眷,该是都活着呢。 这孟十娘的年纪,该是孟家的女眷吧。 桐桐叹了一声:“孟知祥被杀的时候,你多大了?十多岁了,该是出嫁了才对。” “储妃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些是是非非,我不去辩。咱们之间,横亘的东西,不是讲道理能讲清楚的。你占理也罢,我占理也罢,你在意的人都作古了,你恨着的人也作古了。你要恨,那就继续恨着吧!可叫我不明白的是,若是想复仇,为何去出卖自己的身子呢?太祖是杀了他觉得该杀的人,但却该是不曾杀了妇孺才对。他给你们活路了!叫你们活着,就不怕你们去报仇。去宫里,做个婢女,做个嬷嬷,做个叫人太祖以及她的后人信任的人,然后在他们不防备的时候,直接给一刀,仇不是就报了吗?流落风尘,一生飘零孤苦,这笔账,你若是记在太祖身上,那当真是有些冤的。” 孟十娘眼睑颤动,却闭口不再言语了。 桐桐就说,“其一,人家利用了你,这是你蠢;其二,不敢自己复仇,这是你怕死。又蠢又怕死的人,落到这步田地,你倒是开始坚持了,你在坚持什么?” 孟十娘眼睛一闭,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桐桐嗤笑一声:“田广帛死了。” 孟十娘瞬间睁开了眼睛,瞪着林雨桐。 桐桐认真的看她,“自缢而死。昨儿的事,尸首被他儿子领回去了,该是要带回江南下葬的。他……是个商人,但是,他是个重义的商人。这是我没想到的。” 孟十娘嗤笑一声,开始说话了,言语也刻薄的很:“对于你们这些贵人而言,何曾将我等这般卑贱的女子的命当命。” “朝廷从妓馆征收重税,这事你不知?” 知。 “大陈立国之初,太祖想要禁了娼门,这事你不知?” 知。 “妓子若被殴打,被欺凌,官府不管?” 管。 “若是妓子想从良,老鸨若是故意刁难,一经发现,杖责五十,此律例你不知?” 知。 “既然知道,那告诉我,是朝廷强迫你为娼的吗?” “我自愿入娼门,不干他人之事。”孟十娘立马回了这么一句。“好!你自愿为娼。”林雨桐就说,“你憎恨太祖,他杀你父兄亲人,你该恨。从你的这里去看,他也确实是可恨。可你,难道就不可恨?那些被父母遗弃,艰难的活着的孩子,你们是怎么将她们引入歧途,打小教她们些什么,叫她们为了你们的道殉葬?你父兄的命是命,她们的命便不是命?朝廷做的再不好,都是在想着救人。你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是在害人。田广帛有义,这是他的品格。但只有义不行,得有德呀!你们的事阴损之极,在我看来,他自缢而死是便宜了他!对你和他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人死后,得去阎罗殿的吧!在阎罗殿里,你可有脸去见你的父兄?你的复仇,便是叫孟家的门楣蒙羞吗?” “住嘴!住嘴!住嘴!”孟十娘对着林雨桐大声的咆哮,浑身都在颤抖。她怒瞪着双目,蹭的一下子站起来了,将半个身子都探过来对着桐桐吼道:“我能入地狱,凭什么别人就不能入地狱!如果可以,我恨不能拉你们都去入地狱。” 林雨桐朝后一靠,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田广帛死了。他死了,这个世上再无此人了,今生今世,你都不能再见到她了……” 孟十娘愣了一下,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情感再也压抑不住了,愤怒也宣泄不了那股子悲伤吧。她先是掉眼泪,再是嚎啕出声,半晌之后眼睛跟淬毒似得对着桐桐看过来,“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 林雨桐摇头:“其实,到了最后,是不是要真的砍他的头,我家二兄已经犹豫了。因着他背后还有人,那么,就是找个死囚替他死,他被秘密关押。若是立功了,等过些年,再放了他,叫他隐姓埋名的过活也行。再不行,朝廷还有圈禁一说呢。像是这些一生不能释放的囚犯,朝廷在海上有岛,送去岛上也未尝不可。那里有山有水有河流,各个都有一个行省大,到了那里想跑也跑不了,过的也是百姓的日子。可是呢,这些他没选。家不要了,亲人不要了,连他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一心求死,以保护他身后的人。可惜,多情总比无情苦,他有一腔赤诚的情义,可那个人有吗?你也是在欢场二十多年的人了,在你看来,这世上真情到底有几分?” 孟十娘从跟桐桐的对视里慢慢的收回视线,“广帛被辜负了?” 桐桐叹了一声,“这些年,田广帛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得到了多少你知道吗?付出和得到若是差不多,那还罢了。可若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少,那敢问,谁的情真?谁的情假?这跟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你得问问,这个男人为那个女人付出了时间吗?这个男人为那个女人付出了金钱吗?若是两者都无,你会叫傻姑娘跟这种男人走吗?” 孟十娘抿进的嘴巴,好容易张开了,“我隐隐约约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但我不知道那是谁!我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但你得告诉我,那个辜负了广帛的人是谁。” 韩嗣源在外面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开口了。 第1103章 天地情怀(121) 桐桐递给孟十娘一杯茶,将火盆往对方跟前推了推,静静的听对方说话。 孟十娘抿了茶,突然问了一句:“储妃为何会觉得我会是知情者?”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叹了一声,“只要做事,就必得要联络。连田大都不知道的事,他过的是谁的手?关系排查了一遍,最不可能的,便是最可能的。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而你这个老鸨叫谁瞧着,都不过是个中人罢了。不算出色的长相,经营着一家不怎么大的妓馆,馆子里有一些不是特别惊艳的女子,生意不好也不坏,一切都平平无奇。可能把收进门的女郎调教的那般好,没一个人露出过跟慈幼局有关,这还不足以说明不的本事吗?你做事缜密,是个好人选。” 说着就看他:“这样的事,连妻儿都瞒着,那过手之人,一定是一个可托付生死之人。因此,你跟他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原来如此。 孟十娘点点头,“我早年确实出嫁了,可家里人都被杀了之后,夫家便把我休弃了。在我流离颠沛,为了一口吃的,要饿死的时候,田家施粥,我便去了。可挤着讨要那一碗粥的人太多了,人挤人,踩踏了。我都被拉到车上要被运到乱葬岗子去了,却被小郎君看到了,他当时才几岁大,追着骡车跑,喊着还有人活着。我便被这么救下来了。老夫人知我命硬,又恰好郎君身子不好,总也生病,就将我放在郎君屋里伺候郎君。他心善,待我如长姐。后来,我遇到一家家中的故旧,鬼迷心窍,竟是嫁于他为妻……可惜,又一次所托非人,乱世里他抛下我,为了筹够盘缠,将我卖了,我才入了娼门。直到粮铺的掌柜的无意中瞧见我了,给家里去了信,郎君才知道的。后来,便盘下醉春楼,我不再接客了,做了鸨母……” 这是说跟田家的渊源。 桐桐点头:“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醉春楼是要干什么的?” “我只以为是搜集消息。那时候还有南唐,田家的生意很大,消息若是不灵通,稍有差池可就把一家子的命搭上了。我以为他是私下跟南唐有往来。” 嗯!合理。 “直到这一两年,南唐后人几乎都死绝了,可消息还是会传递出去。可我不知道,他是后来又找了什么靠山了,还是从一开始我就猜错了。” 林雨桐点头:“消息怎么传递?他有生意要照顾,跟你有书信来往。但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呆。所以,京城的消息,你怎么送出去。”搜集消息,但不负责甄别。那就是说,消息传递很频繁。虽不至于一日一次,但三五一次还是需要的。而这些消息甄别之后,快速安全的传递到田广帛的手里她却做不到。妓馆太杂,谨慎的人是不会这么办事的。 孟十娘低声道:“醉春楼每日天亮之前,都会有人来清理秽物。只要将信放在恭桶的暗格里,然后给恭桶里倒上些草木灰和水就行了。至于拉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吗?” 孟十娘想了想就道:“还有便是,没到月中,各个铺子都会催账。醉春楼倒是没被催过,不过京城的粮铺被催过,掌柜的找我,希望我能给东家求情,宽限些日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好似生意不是很好做,催款催的很紧。我曾问过,我说若是生意上银钱周转不灵,我手里还有,另外,我可以搭桥介绍几个人……但是郎君拒绝了,只说了一句,‘不是生意上的事’。”说着就道:“您刚才一说金钱呀,时间呀,我就想到了,田家的银子好似被抽调走了……” 她说着,眼泪又下来了,“蠢!真蠢呀!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桐桐起身,要往出走。 孟十娘抬起头,“储妃,到底是谁坑了他?” 桐桐站住了,“我只知道,那人是他的义兄。可这个义兄到底是谁,我还在追查。等我追查到了,一定个告诉你。” 义兄?怎么会有义兄呢? 孟十娘不可置信的看桐桐,“他说他有义兄?” “他什么都没说!不管怎么逼都不肯说,但是……他身边的田大偶然听见他管一个神秘人叫义兄。” 孟十娘问说,“所以,他说的可以为我报家仇,是真的?” “他以为是真的,到底他都是这么想的。”桐桐就道,“可惜,你信他,他信他义兄,可他义兄信奉什么,你们知道吗?”所以,被人家给涮了? 桐桐没言语,抬脚出去了。 韩嗣源道:“已经叫人去查倒夜香的人去了。” 桐桐摇头:“没戏,孟十娘一进来,人家走了。查去吧,一准不是消失了,就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死了。” 果然!午饭还没吃完了,消息传来了,说是负责那一片倒夜香的人,洗涮恭桶的时候掉池子里淹死了,人都埋了。 韩嗣源就问说:“这就完了?” 桐桐就笑:“消息甄别了,肯定还是会传递的!那就是个中转站,验证里确实有送消息就成了。专人跑不可能,那只能走这几个途径。其一,驿站。查驿站三五天就往出寄信的;其二,查运河船只,看有什么固定的人常去捎带货物或是信件。田家虽是粮商,但更多则是当地收当地卖……每年稻米进京,但只集中在稻米收获之后,传递不了这样的消息;其三,查京城以及周边,所有养鸽子或是曾经养鸽子的人……”说着,就顿了一下,“排查韩家从西南回来的所有人等。” 韩嗣源沉吟了片刻便懂了:“是先期跟着祖父祖母回来的人。” 桐桐没言语,只看韩嗣源。 韩嗣源心里激灵一下,“重点查祖父身边之人。” 桐桐只叹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必然是老王爷身边之人,且极为信任。要不然,世子的这些猫腻,就瞒不住。 一定有一双手遮住了老王爷的眼睛。 他那般精明之人,除非非常信任的人,否则,谁能瞒得住。所以,这个人闹不好跟老王爷有过命的交情,情分非比寻常。 她就说:“找的时候,其一,不要惊动老人;其二,找到了别急着处置,我给你一味药,叫他‘暴毙’吧。随后将人关了,慢慢的审问吧。” 我知道了!我会谨慎的。 桐桐一出来,便看见这洋洋洒洒的大雪,将整个城都铺满了。 她一步一步的踩在雪上,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响声。深吸一口凉气,招手叫刘云近前。 刘云走过去,桐桐低声道:“去见陈掌柜,叫他马上去办一件事。” 您说! “叫他手松一松,故意放个消息叫韩家庄子里的人知道……” 刘云听着,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这才转身去了。 桐桐冷笑一声,将这些事抛诸脑后,坐在马车上,见路边有卖糍粑的,这东西在京城可不多见,尤其是做糍粑怪麻烦的,如今瞧见了,她便喊青芽:“出去买几个,多买几个……”回去做霜糖糍粑,吃口新鲜的。 回来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四爷一抬头就看见桐桐的笑脸。 多少麻烦事在看见这张笑脸的时候都不觉得麻烦了。他问说:“出去一趟,还行?” 还行,“我买了糍粑!要不要炸一下,放些糖?” 要! “那你等着,一会子就好了。”说着,就要走了。 四爷就问说,“事处理完了?” 桐桐沉吟了一瞬,低声道:“有些人留着太危险了……也没那么大的意义!就不如……叫他死吧。” 死?叫谁死? “韩冒允!” 韩嗣源念叨这个名字,而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韩冒允是谁呢?是韩家的族人,跟祖父是一辈的。自从祖父跟着太祖起事起,他就跟在祖父的身边了。只是他运道不好,打了一场仗,就负伤了,右手只剩下大拇指和食指能用,其他的手指都被刀给削掉了。 从此之后,便一直跟在祖父身边!他早年也曾娶妻,也曾生子,只可惜,命硬,娶了三次都是妻死子亡!因着他跟着祖父在战场上来来去去的,救过祖父的命,所以,家里人都拿他当长辈。他也很低调,只当时个管事一般,家里的琐事倒是他处理的。 便是而今,他都陪着祖父在皇陵呢。 怎么才能将人带出来的悄无声息呢? 韩嗣源决定去皇陵一趟,先见见这个人。 可这个人没见到,说是出门去了。 去见了谁了? 没说。 韩嗣源不知道的是,他去见的人被韩宗敏请去了。 “请叔父吧!”韩宗敏将棋子落在棋盘上,看了杨氏一眼,“就说要过年了,看怎么安排。” 好!这就叫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跑一趟,给公爹送些吃食。 嗯! 韩冒允来的极快,“养着便是,怎么还起身了?” 韩宗敏朝外指了指,“叔父,咱们爷俩出去转转。” 好! 韩冒允扶着韩宗敏,韩宗敏叹气,“叔父呀,咱们爷俩投缘!我跟您相处的时间比跟父亲相处的时间多的多……” “怎的说起这个了。不要多思多想,你容叔父想想办法。” “叔父呀,原以为儿能为您披麻戴孝,可如今怕是不成了。”韩宗敏就道,“嗣源那孩子昨儿来了一趟,这孩子很灵性……怕是闻到什么味儿了。儿刚得的消息,说是那位储妃才从监狱出来,嗣源就去皇陵了,你们是走到两岔里了,才没能碰面。你说,嗣源这孩子是去皇陵是去找谁的?一找到叔父,侄儿的命休矣!再想想那储妃弑杀了亲生母亲,那一个侄儿杀了伯父,又有什么奇怪的?儿等着呢,不定哪一日,就被侄儿一把刀给杀了。一想起这个,侄儿就想见见您。见一面,少一面,许是今儿一别,便是永别。” 这说的是什么话?莫要胡思乱想。 韩宗敏便不说了,爷俩又去书房了下了棋,临走了韩宗敏取了一瓶药,“这是止疼的,才配好,您拿回去用吧!方子我记不住,回头叫人给您送去,若是儿不在了,您得记得提前叫人配药……” 这孩子,竟是说些不吉利的话。韩冒允接了,说了许多话才告辞,“回头叔父就回来看你!” 好! 依依惜别,韩宗敏临行前还暖袖套在韩冒允的手上,“叔父一路慢行。” 嗯!回去吧,多冷呀。 韩冒允上了马走远了,一拐弯看见庄子门口,侄儿还在那里跪着呢,一直不起身。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手就不由的伸向怀里了,然后将药瓶取出来打开闻了闻,味道跟以往的有些不同。 这一刻,他懂了! 他攥着瓶子,怅然了许久,苦笑了一声。前面便是河流了,他下了马,叫亲随看着马:“我去方便方便。” 亲随不放心,“小的跟着吧。” 跟着做什么?你跟着爷小解不出来。等着吧!一刻钟之后,爷不出来,你再进去找。 是! 韩冒允走进了林子,用匕首砸开了冰面,将药倒进水里,而后将瓷瓶也扔进去:敏儿啊!叔父若是死于你给的药,你父亲会杀了你的。 他站在河边,看着鱼顺着冰面蹦出来,于是,便折了枝条将鱼给串起来,放在边上。这才狠狠的闭上眼,纵身跳进了冰窟窿。 一个钟之后,亲随找到了串起来的鱼,再一看那冰窟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弄鲜鱼的时候掉冰窟窿里了。 这冰天雪地的,也没有行人,赶紧骑马去报信,找了人来打捞,尸身都被冲到冰面下几里之外了。 结论就是——死于意外! 韩宗敏的得到消息的时候愣住了,而后直直的朝后倒去:“叔父啊——叔父啊——你要疼死儿啊——你要生生疼死儿呀——” 杨氏扶住韩宗敏:“爷,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呀!” 韩宗敏大口的喘息着,“看不出来吗?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怀疑了,却跟猫戏耗子一般,在戏弄我!他们不杀我,留着我有用!但却逼着我,要叫我自己动手,亲自砍断我的臂膀!狠呀!毒呀!那林家女,果然是非同一般的恶……” 杨氏皱眉,“爷,别这样。” “叔父……为我而死!义弟……为我而死!”韩宗敏眼泪长流:“不值呀!不值呀!我恨不能代他们而死呀!” 刘先生站在外面,心里泛起一股股寒意。 那瓶药,他知道! 主公原就是要杀韩冒允的,是韩冒允临死都在保主公。 这次是韩冒允,那下次是谁? 他不由的朝皇宫的方向看去:主公比之林家女郎,手段尚且都欠缺……筹备的再好,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第1104章 天地情怀(122) 说实话,很失望。 是一种冲破桐桐认知的失望。 虽然从他办事的手法隐隐觉察出此人的品性了,可当真这么做出来了,还真是叫人心理上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这样的人物,他若不是韩冒劼的嫡长子,谁搭理他呀。 乱世里那些枭雄是有过不少无耻的,但如他这般膈应的,桐桐还真就想不起来。 突然就意兴阑珊起来,跟这种无胆鼠辈耗着,纯属浪费时间。 桐桐召见了太医院的太医,问韩宗敏的脉案,“本就天冷,在加上家里有丧事,这位老爷子跟韩家大伯的关系很亲近,忧思过度,恐伤身子呀!” 这个?“有些思虑过度,别的倒是罢了。” “既然养,自然还是要养的。”桐桐就道,“您看若是用药调理,用哪些药好?”太医马上说了几味药材出来,“以您之间,这么用可对症?” 桐桐点头,“极好!那就这么调吧!怎么用药,你们要叮嘱好。” 是! 人一走,桐桐就去了药房,东宫的药库存的都是最好的。 将药取出来端详了一番,在药房里折腾了两天,第三天,就收拾出来十多份药材,都在匣子里放着呢,各自上面都贴着标签。 “年节了,该送年礼了,每一份年礼里再添一份药材吧。”说着,叮嘱青芽,“这是礼单,都收好了。别的东西大差不差,但药材都不同。鸣翠山上,仙姑和两位真人在山里,山里稍微有些潮,给的药草多是去湿祛风;林家,有老太太,又有大嫂刚生产完,需要调理;韩家呢,老王爷的,世子的,二伯的,还有庄子上韩家大伯的,别弄混了。另有东宫属官,各家有老人,这药材都是对症的。” 青芽一样样的都记号了,然后带着人挨个的送礼去了。 尤其是韩家的,一个韩家,得送四份礼,当然是不能弄错了。 杨氏守在床榻边,韩宗敏去了一趟灵堂前,不知道是心里怄气了,还是吃了凉气了,越发的咳嗽起来,今儿竟是不能去了。 正叫靠着喂着热汤压压咳嗽呢,说是东宫送年礼来了。 杨氏重重的放下汤碗:“猫哭耗子。” 韩宗敏摆手,“很不必如此!年礼是大面上要过的,人家怎会失礼。去接待吧,客气些。” 杨氏就道:“很该快些接了奢家姐姐来,这些事我是应付不来的。” 韩宗敏便笑:“你呀!快去吧。” 杨氏果然就去接待了青芽,青芽奉上了礼单:“除非叫奴婢代问大爷好,听说又病了,储妃还特意叫了太医问询。除非说,她也懂些岐黄之术,若是方便,她出宫来瞧瞧。” “那怎么敢惊动呢?”杨氏就道:“也无碍,就是西南四季如春,冬日里一件夹衣便可过冬,哪里见过这般的阵势?养养就好了。” 青芽便指了一箱子药材,“储妃听闻大爷有咳症,便将东宫库里存着的百年黄精找了出来。说是叫太医瞧着配药,该是对症的。” 谢储妃恩典。 青芽便不耽搁,直接告辞。 杨氏将匣子打开了,果然见到了很大个的黄精。她是知道的,这个林家女郎医术确实高明。现在林家药坊出的药,在军中极受欢迎,说是极其好用。也因着如此,好些人都从她讨要成药药丸。给自家郎君瞧病的太医说,而今圣上和娘娘除了请平安脉基本都不用吃药了,这储妃是个很孝顺的人,圣上和娘娘的身体,她亲自负责。宫里的人都不忌讳吃储妃配的药,据说是极好的。 要是送来的丸药,自家还真就不敢吃。 可送来的都是炮制好的药材,且一瞧都是上上品的药材,这还能害人? 这得从太医的手里过的。 一一都瞧过了,从这赏赐的东西上来,当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人家对自家不满。 是不是自家郎君想多了? 叫人将东西都给收了,拿了礼单进去递给韩宗敏,“都是都是好的,比宫里往年送到西南的不仅不差,还好了许多。” 韩宗敏瞧了,这给的不是好了很多,而是有些不便长途运输的如今都能送了,还有根据家里的情况,送贴心的东西来。像是这一味一味的药材,都是适症状的。 “药材都是完整的!且是上了年份,炮制的极好的药材。家里存的黄精只有二十年份的了,这百年的,实属难得。”杨氏说着就又低声道,“只是不止敢不敢用?” 怕什么?想多了,“朝廷不会叫自己死的!安心的用吧。” 好! 于是,便用了!宫里的太医,一直带着西南在家里养着的大夫,一起给瞧的,方子商量着拟定的。几个大夫不假他人之后,亲自给药材切片,配药,熬药,盛放在银碗里,杨氏亲手端了,送到韩宗敏手里的。 病去如抽丝,确实是好的慢了一些。 不过随着年关的将近,身子真的是一日好似一日了。不咳嗽了,整晚安枕不说,连夜里起夜的毛病都好了。饭食按时吃,特别有胃口。一天三顿,还能带上宵夜。 所以,赶在年前回来祭祖的韩宗道见到的大兄红光满面,人看上去精神昂扬,说话的声音还是不大,但却当真是中气十足。 不是说族叔去了,大兄悲伤过度,病了吗? 这是养好? 养好了就好!哥俩客套的说话,很亲热。一点也看不出来大兄对不做世子有什么不满。 祭祖了,也是大事。家里好些年没这么团圆过了。 虽韩冒允去世了,不好过分的喧闹,但是一起喝点素酒还是能的。 兄弟三个,韩嗣源和韩成颂执壶,老王爷不在,祭祖完又回皇陵,老哥俩过年去了。 挺好的日子,女眷也不去打搅。 酒菜摆好了,韩嗣源就敬酒,先从韩宗敏敬起,说了许多亲近的话。 韩宗敏一一都接了,大有我家有麒麟儿心怀大慰的样子。 接下来得韩成颂敬酒了,又是三个。 侄儿敬酒之后,两个弟弟一人有三杯。 这就十二杯酒了。 紧跟着韩宗敬又说:“这个事……我这弟弟的惭愧的很,都不好见大兄。借着这个机会,容弟弟给您陪个罪……”说着,起身就跪下了。 兄弟们之间你谦我让的,韩嗣源将酒壶递下去,已经换了四次酒壶了。 一壶酒三两重,这可不少了。 今儿这酒是烧酒,二锅的烧酒,是太祖早年自己烧造的。这玩意三两下肚就有了醉意了。 这都一斤多的量了,基本全被这老哥仨喝了。 第四壶喝完了,他将空酒壶递下去,低声吩咐道:“换成清水。不能再给喝了。” 韩宗道几乎不往醉的喝,今儿也确实是喝了不少了,便也道:“今儿喝好了,咱们兄弟聚在一起了,想什么时候喝,便能什么时候喝!” 韩宗敬忙道:“听二兄的!咱都听二兄的。” 这话才落下,就见韩宗敏‘啪’的一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震的桌上的杯碟跳了跳,然后就见他瞪着眼睛,指着韩宗道:“对!都听你二兄的!你二兄是谁呀?那是太祖养子,打小养在太祖膝下,是准备给长公主做驸马继承天下的……听你二兄的还能有错?” 这话一出,都愣住了。 说的这是什么呀?哪辈子的陈芝麻烂谷子了? 韩宗敬就说,“大兄呀,您是家中嫡长子,太祖再如何,是不会选了长子带走的,那只能是二兄了呀!” “为何只能是你二兄,难道你不成?你与林家玉郎年纪相仿,林家玉郎成,你为何不成?”韩宗敏呵呵笑着,拍了拍韩宗敬的肩膀,“说到底,父亲还是更疼老二!更偏着老二。” 韩宗道的嘴角紧紧的抿起了。 韩宗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又继续劝韩宗敏:“大兄,您不能去,那依照长幼,自然该二兄。我与林三我俩年岁虽然相仿,但他在林家行二,也是次子嘛!咱别闹,这都哪一年的事了?您这是喝多了,走!歇着去!” 韩宗敏一把推开韩宗敬,又指着韩宗敬跟韩宗道说:“老二呀,防着点老三!咱们兄弟们之中,只你心最诚,只老三心思最鬼!” 韩宗敬面色僵硬了一瞬,就马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好!大兄说的都对!打小我就最鬼,老从二兄手里骗糖吃!好了,弟弟那不是小不懂事嘛!” 韩宗敏指着韩宗敬哼了一声:“看!鬼性马上露出来了吧!” 韩成颂一看,这情况不对呀!怎么说了这许多的轻狂话。父亲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自来都是君子之态,今儿这是怎么了?刚才他还以为是父亲有意借着酒劲试探什么呢? 可现在看着,竟然不是!当真是面对亲兄弟就露了相了吗?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他扶着父亲就走,“喝这么多,回去还得用药呢!咱先回!” 回什么回? 韩宗敏推搡,韩成颂死拉着不放手,到底是年轻人占了上风,给弄出去了。 可在里面的人听的听的清清楚楚,韩宗敏嘴上念叨着:“我儿这婚事……极好!太祖血脉!你二叔没办到的事,我儿办到了!我儿办到了!儿啊,爹告诉你……爹一定能助你一臂……” 话没说话,没声音了! 韩成颂抬手,一手刀敲在了脖颈上,彻底没声音了。 韩宗道面色阴沉,看向韩宗敬,“二十年来,我与大兄少有接触,他怎生是这般……” 韩宗敬不住的摇头:“二兄呀,弟也不晓得呀!弟自十二岁离家,常年驻守在外,何曾大兄长时间相处过?” 可再不相处,这么些年来往的信件,无一不说明大兄乃是一宽厚长兄,谦谦君子。 这怎么……怎么……几杯酒下肚,就全没德行呢?! 是啊!没听说大兄酒品是这样的。 桐桐在东宫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医典。 身体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调整过后,稍微一调,就能改变一个人的行为。 就像是,有人病会叫人变懒,有些病会叫人变胖变丑一样。 自来,都说酒是百药之长。这药和毒在大夫手里并无多大区别,端看怎么去用了? 此时给韩宗敏酒,他会亢奋,会冲动。 一个机体无病的的人,一个一不小心就将冲动阴暗这样的缺点暴露出来的人,我倒是要看看,他身边还能留住几个人。 当然了,这个事只能跟四爷说,其他人一句都不能提。 四爷特别惊奇的看桐桐:“你的医术当真是能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信手拈来皆是妙方。”怎么会想到先把人的某个脏器调整到哪个状态,再用最日常的东西刺激它。五脏六腑,七情六欲,竟是跟拨动琴弦似得,能这般的拨弄。 真的!桐桐在某些方便真乃奇才。 桐桐不住的点头,“我大概出身医术世家?” 不是天上的司药仙女了? 桐桐:“……”讨厌! 四爷就问说,“怎么不把这些都记载下来?” “疑难杂症可记载留下来。但这个东西,不能!这有些东西能救人,有些东西则是害人的,留它作甚。”对医者而言,害人从不是指的炫耀的事。 那着实是可惜了的。 此人,四爷觉得暂时可以不用搭理了!依照桐桐的性子,她定是连太医在哪个阶段会给对方用什么药,对方的身体会有什么变化,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那么,怎么可能给再叫此人脱离掌控呢? 喜怒哀乐悲,全在她手里攥着呢。 果然,过年的时候,林克勤和林克用去给韩宗敏去拜年,酒才过三巡,对方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他说林克勤:“我以为你在西北,好呆能拖三五年,谁知道你这般的不及时,几个小崽子,你便乖乖的回来了!这些年的世子,你当的可真是老实!” 边上执壶的刘先生几乎白了脸。 林克勤:“……”酒后吐真言?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林克用拉了林克勤起身,“大兄,我醉了……头疼,先回吧!回吧!” 好!回吧! 一出来林克勤和林克用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撇来头。 刘先生看着跟以往的所为截然不同的主公,第一反应竟是:这是谁把主公给换了? 显然,这是荒诞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主公的心理不过关!这番变故刺激太大,叫他性情大变了。韩宗敬此时跪在老王爷面前:“父亲,大兄是因着失了世子之位,才这般放诞的!儿不敢提不做世子的事,但儿觉得绝不能放纵大兄如此了。儿请父亲将大兄交给儿照管!儿将府里景致最好的院子留出来给大兄,只求大兄在府里荣养。” 意思是要软禁了老大!韩冒劼嗤笑一声,“你老子我早不管事了!家里如何,你做主便是了。滚吧!” 韩宗敬叩首之后利索的退了出去。 林重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二兄,别气!不能生气。” 不生气!“韩冒允死不足惜,这些年来,我竟是瞎的!一个个的,除了老二都是王八羔子。一个个的欠收拾!我这做老子的没教会的,多被毒打两次,便什么都懂了。” 说着就喊人:“来人,给东宫送信。” 东宫? 对!去东宫,见太子,也要见储妃。 见太子还能理解,这见储妃……又是什么道理? “圣上慈悲宽和,手段有,但从来下手留三分情面。”韩冒劼就说,“便是太子,他杀人向来不用刀!那是能摆在朝堂上处理的,就不爱私下里多说一句……只咱们这位储妃,正的来得,邪的也来得!正的正不过她,邪的也邪不过她……”再者,暗地里的事都是储妃办的!去找她必是没错的,“去东宫告诉一声,收拾乖了,老夫亲自谢他们去。” 林重威微微有些尴尬,“桐桐……这孩子这个性子呀……” 挺好!把嗣源都带的机灵起来了。 一开年,两个王府的人都搬家了,搬到新的王府了。韩宗敏自然被接回去了。但外人并不知道韩宗敏被软禁在院子里了,韩家对外的说法是:韩宗敏年轻的时候常进山,吸入了瘴气,而今病发出来了,来势汹汹的。 很多人去瞧病,但都未曾见到人。 而韩宗敏也没闹,他不敢闹,尤其是喝醉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之后,他就知道坏了!被老三软禁,总比被自家老子给砍了要好吧。 这世上的是,亲闺女都能杀亲娘,那亲老子杀亲儿,有什么不敢的? 连杨氏也低调的很。只是问韩宗敏:“奢家姐姐几时能到?我陪着您,叫她住在别处,好歹孩子们的事还有个托付的人。” 快了!应该快了。 杨氏服侍郎君睡下,出来的时候见女儿在外面呢,她站在门内,跟外面的闺女说,“回去吧,我跟你父都好。”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氏也不知道怎么了,都曾经一度怀疑中毒了!她气道:“你爹……都是被逼的!儿呀,你要争气!你爹被林家一小辈给害的至此……” 韩珍珠急忙问说,“林家小辈?林家小辈只林崇文和林楚恒……”说着,反应过来了,“是林楚恒?是林楚恒害了爹爹?” 杨氏捧着女儿的脸:“我儿出身跟她一样,比她容色好,也聪明精干,也心有谋略……儿呀,你们是娘和你们爹爹的血脉延续呀!要争气呀!” 可儿能怎么争气?能怎么争气? 杨氏摇头,“这个……娘不知!但娘就是告诉你,莫要总听你祖母的!你祖母那人,太自私了些!在你爹爹的事,她一言未发。指望不上的!万事得靠自己了!娘等着,我儿叫娘也荣耀的那一天。” 荣耀? 可儿去哪里给娘你挣一份荣耀? 娘啊,你是嫌儿不如林楚么? 第1105章 天地情怀(123)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萧蕴这个礼部尚书可算是做了一件叫圣上欢喜的事!他上折子了,说圣上呀,您看,今年一开年,咱们大陈就算是翻开了新的篇章了。去年,咱们册立了太子。也是去年,咱们西北和西南的问题,得以初步解决。这不管是哪一件事,对大陈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更何况,咱们还有了神兵利器。这么重大的事件,当铭记呀!这都是盛世将要来的预兆嘛!在这个时候,臣觉得咱们换个年号吗?改个年号,纪念一下。盼着从今年开始,我大陈蒸蒸日上,天下承平。 文昭帝就觉得,这个萧蕴现在顺眼的很。长的虽然不成,但是办事越发的合心意了。 瞧瞧,这折子上的,朕的心情立马都不一样了。 文昭帝大笔一挥:“准!” 于是,礼部忙起来吧。 其一,拟定新的年号,要用!其二,朕要亲耕,准备亲耕礼。其三,皇后要亲蚕,准备亲蚕礼。 萧蕴接了旨意,也高兴。瞧这多好!圣上顺心了,布置任务都温和了。 回了礼部,一项一项的往下下放,就有人又问:“今年这亲耕亲蚕,不一样呀!有储君和储妃,这礼仪怎么安排?” 不要小看这个礼仪,有时候蒲团放的位置不对,这要传达的意思都不一样。 萧蕴烦死这种多思多想的,“礼,懂吗?一切合乎礼仪的,便可!”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想没事,一想准坏事。偏就显得你长脑子了。 行吧!结果筹备开了,先是亲耕礼,被圣上打回来好几次,这肯定是筹备的不成嘛! 可这都在礼这个范围之内的。 萧蕴拿着条陈看了再看,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是给太子的定位有问题吗? 他拿去先跟太子说这个事,若是圣上想越礼,叫太子的位置再靠前,是不是太子能谦辞一下。结果一去东宫,一禀报,四爷没急着见。而是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去东宫的后园去了。 范质就不明白这个意思了,萧大人来了,必是亲耕礼的事,怎的太子叫人家等着呢? 得有一刻钟,石坚才亲自来请了,“萧大人,您久等了。殿下让奴亲自来接您。” 客气! 萧蕴跟着往里走,结果并不是去太子办事的地方。再往深处去,这是东宫的后园呀!大白天的,太子在后面? 远远的看见了,太子在平整土地呢。 再近前了,瞧见了。新翻出来的土地湿润,太子用锄头锄出一个小坑来,储妃便在后面点上种子,然后抬脚就给覆盖上了。近前一看,这地种的,横平竖直的,很是像那么一回事。 萧蕴在地头见礼,“殿下亲耕,真是叫臣汗颜。” “免礼了,萧大人。”四爷指着萧蕴,“别动,就在那里说吧!你进来一踩,弄脏了你的靴子,踩坏了孤才种下的地。” 萧蕴只得站着边上,大声的说着话,“……臣等上了折子,圣上一直没应……” 四爷就说,“你把折子扔过来,孤瞧瞧。” 萧蕴试探了距离,扔了过去,桐桐抬手一接,递给四爷,她顺势扫了一眼。然后叹气,四爷一瞧,又给扔回去了,“萧大人,这只礼不行呀!这是亲耕,重点在于‘耕’!你看孤跟储妃在做什么?在下种了!你们这个亲耕礼筹备好得在月底,耽搁农时了。今年的节气有些异常,去问问老农就知道了。错过了农时做的什么亲耕呀?孤看呀,满朝的大臣,都忘了耕读的本分。” 读是正经,谁真的去耕呀。 四爷摆手,“你回去吧,等着旨意吧。” 萧蕴知罪,赶紧退下,回去又将下属叫来,好一通数落。 四爷和桐桐呢?赶在饭时,跟文昭帝和皇后一起用饭去了。 四爷跟文昭帝出主意,“既然都是当惯了老爷的,嘴上嚷着重农桑,可却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做重视。儿就想着,礼仪简办,越简单越好,咱做点务实的。” 不拜来拜去,这个好!“别弄的告什么天地?天知道还是地知道!做的好了,百姓知道!告的天地有什么用呀?!” “皇伯父说的是!”四爷就说,“儿就想着,京城之外的大片的荒地,咱们呢?公平公正的,给每人划分一块自耕地。” 啊? “对!一人一块自耕地!不多,一亩二分。上至咱们爷俩,带母后和桐桐,下至能参加亲耕礼的每一个人。” 吕城就急忙问:“也算老奴?” “当然!”桐桐起身敬了吕城一杯,“您放心,您要做不过来,我帮您做。” 哎哟!老奴这身子板,种几亩地还是能的!只是那些大人们,只怕是该愁了。 那咱可管不着!桐桐还笑看皇后,“而今京城中的官宦妇人,可都领着差事呢。大到赈灾义捐,小到街道清扫,都乐意出来管事。那自此,亲蚕礼与亲耕礼一处办,亲蚕是为了身上衣,但种棉也是为了身上衣!咱们因地制宜便好。一人也一亩二分地,夫妻俩合并一处,夫人们做不来,但大人们都是堂堂丈夫,难道种不来两三亩地?儿可瞧了礼部的折子,他们准备的礼仪,从开始到结束,得需要半月余。您说,这半个月的功夫,这么多人跟着,吃喝拉撒的,这得开销多少。那不如咱用好这个时间。” 然后她算了一笔账:“母后,您知道京城的文官有多少人吗?” 这还真不知道! “两千三百六十九人!” 这么多呢! 嗯呢!“您知道武官有多少人吗?” 不知! “只算到骁骑尉,便有两千七百九十五人。” 皇后张大了嘴,“那这加起来五千多人呢?” 对呀!“就按五千人算,这五千人都有夫人吧!两口子加一起,这便是一万人口。一个人一亩二分地,这一万人就更开出一万多亩地。这还不算今年才提拔起来的吏官,这个不着急,慢慢来!到明年,在这个田亩的基础上,还能翻一翻!” 把文昭帝说的心都热了。可紧跟着他又摇头:“要是都走了,朝廷就停转了。打个对折是有的。” 四爷就说,“只一亩二分地,哪里用的了半个月?不过是三班倒罢了。每个衙门,分三班人马!今日这一班去开荒,干不完放着,先回去当差两天回头再做是一样的。错过了农时的,种些不赶时节的菜蔬也是行的。第一年嘛,平整出来有点收获就是好的。”所以,桐桐的账目没算错,一年朝廷确实可以开出那么些亩地来,“等到明年来,咱们在农时之前就把地先开垦出来。今年一万亩,明年就能再开垦二万亩。” 这么多呢!嘿!这家当的,怎么就没算过这比账呢? 桐桐又说,“这自耕地平时呀,还得他们照管。各家都有下人,但要是抽个人出来,隔三差五的去料理一下田地,这肯定是能抽出来的。便是抽不出来,雇佣个人花不了几文钱……事也就办了。做官的人家,日子总比百姓要好一些。身子不好或是年迈的大人们,可以准许他们不下田,但是呢,这得记下呀!只是病了还好,回头自己去补上。若真是身体原因,那吏部就该留档。用人……这年龄和身子都在考量在先。” 杜绝了偷懒刷滑的。 文昭帝摸了摸两撇小胡子:这……这个……这个是不是把人用的有点狠呐?人家就是来当个官,回来还得种地?要是种地回家种他家的地好了,干嘛劳心劳力的弄什么自耕地? 话不是这么说的!桐桐就义正言辞的反驳,“能跟您一起亲耕,那是无上荣耀!他们不乐意?那别去!空一个位,就从民间抽一乡绅来,等着这个缺的人能围京城三圈。”再说了,“您算一笔账,地不好,种的小麦也别想着三百斤,就只一百来斤,那这一万多亩地得多少的小麦。秋后还能种一茬蔓菁……”蔓菁现在的产量,只算根茎,都能到一千斤往上,“这么多的田亩,又能产多少呢?” 皇后就点着桐桐笑:“竟是一把好账算。”只是法子促狭了些。桐桐就说,“以后呀,到农闲的时候,很可以再带着下面的将士一块去修一修水渠,反正您和皇伯父一年到头也不见闲着,有点空档就在地里耗着呢。” 文昭帝乐的很:“好!务实!是个好法子。这事必能传出去,天下都知道朝廷有多重视农桑了。” 于是,当机立断,当天便下旨了。农时不能耽搁,都准备准备,后日就出发!自带农具。 满朝上下:“………………” 老御史站出来了,“圣上,此不合礼数呀!” “礼是恭敬上天,可天悲地慈,悲悯世间疾苦。朕以为,天必知朕意。” 陛下,话不是这么说的! 四爷看这老大人:“天子可通天,天意自是只天子知道。老大人认为,陛下领悟错了?” 不!臣不敢。 文昭帝摆手,“无碍!无碍!退朝准备去吧。” 内阁都是懵的,此事圣上并未跟他们商量。如此这怎么办呀? 你看我,我看你的,怎么劝吧? 文昭帝抬脚走了,一出大殿就哈哈大笑,当真就是笑的不能自抑。然后问吕城:“如何?如何?四郎如何?朕这个太子选的如何?” “老奴这才知道,人尽其用是这么个意思。”真恨不能将人用的尽尽的,一点力气都不给人家留。反正就是只要还喘气,就得去干活!寻思着脑力用了,还没用体力么?真是不怕将人给得罪完了。 一个个围着萧蕴,恨不能将萧蕴给吃了!作为礼部尚书,你干什么吃的!陛下这个决定,你连劝谏都不劝谏,你个佞臣!你的奸臣!你个谄媚之臣! 萧蕴:“……”再主动去东宫我就一头碰死!不干人事的,这是人能想出的法子? 唾沫星子被喷了一脸,萧蕴也恼了,“在下亦不会种地?”又不是我想出来的法子,缠着我做甚!他就说:“在下的话,圣人和太子也未必听的进去呀!”听懂这个意思了吗?找能劝圣人和太子的人去呗! 想想,都想想,谁的话圣人和太子肯听。 程阁老懂了,这是暗示大家找韩宗道和林克用。城外还有两尊大神,可那两尊大神在皇陵周围也开荒种地着呢,去了不顶用。那就只能找韩宗道和林克用了。 韩宗道这个人,管的秘密比较多,便是他在京城,想逮住他的人也不多。 倒是林克用,好似主管着兵器的制造,具体的也没人说的清楚,不过倒是整天在皇宫里晃荡。宫里对他就不设禁。 程阁老追上林克用,“王爷,您得劝劝呐,这么做必然是会怨声载道的。” 林克用点头,“谁会怨声载道,您叫他来找本王。耕读耕读,耕尚且在读之前,对不对?圣上带着大家做如此清贵之事,怎的就怨声载道了呢?那得叫本王想想,这些不能耕种的做什么合适呢?”说着,一拍脑门,“鸡鸭鹅牛羊马,养这个如何?若不然,朝廷给各位不能种地的大人发两只羊崽,十只鸡,十只鸭,十只鹅,养一年,蛋和生的羊崽归各位大人,到年底了只要交肉就行!两只羊,鸡鸭鹅各十只!如何?哪怕朝廷跟各位买呢?如何?” 程阁老甩袖而去! 那袖子甩的,几乎甩到林克用的脸上。 林克用嘴里啧啧有声,喊程阁老:“您是寒门出身呐?忘了怎么用锄头了?” 程阁老怒道:“王爷会用锄头,老夫就会用!” 林克用就笑:“莫要小看本王!太祖当年教本王读书习武的时候,就教本王种地了!本王握笔拿剑开始,便也能用锄头!” 程阁老一噎,更大步的走了。 林克用挠头:“……”当年偷奸耍滑,被大兄把活都干完了!种地?开荒?谁给大兄出的这么个损主意!坏透了的。 是呢!坏透了的,“必是林三!”小四都差点暴躁了。状元郎带着族人回京城了,眼看要赐婚了,结果呢?结果去锄地?她看着自己的手,干半个月的活,就粗糙了! 桐桐才不管谁怎么说呢!她给自己和四爷把衣裳准备好,修整好农具。还别说,突然有点兴奋呀! 万人劳动,这是个什么场面?想想都兴奋的不行。 四爷将锄头再检查了一遍,而后靠一边去,只是一转身,鼻子一酸,张着嘴好半天,阿嚏阿嚏阿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才要说话,一扭脸见桐桐被喷嚏憋的眼泪都下来了,好半晌,才惊天动地的打出来了。 哎呀呀!桐桐揉揉鼻子:谁骂咱呢?这骂的是不是有点狠呀! 第1106章 天地情怀(124) 要去亲耕亲蚕,半夜就得起来悄悄的出城。务必要做到不要惊扰百姓。 林克用早起坐在榻上:想装病。 想了想还是算了,桐桐还有一亩二分地呢,自己不去,她就得多干。 林宽:“去吗?” 林克用点头:“去吧!” 林宽便笑:“我跟着您,您的地我给您种。” 别闹!你跟着也跟不了那么近。便是要开荒,给你安排的地方也一定比我远。要是叫人家知道皇家人的地都是伺候的人给种的,那怎么去约束别人。 林克用说着,就抬头看林宽拿来的一件件衣裳,这是去下地,穿什么呀?林宽指了指玄色的,“这件干练,穿这件。”这个颜色一见土就脏了。 林宽:“……”这话说的,什么颜色见了土不脏? 林克用随意的指了一件:“就它吧!”反正穿哪件都会脏,那就选一件称心的。关键是:“斗笠呢?” 在呢!都备好了。 “幂篱呢?” 带着呢!短宽的,能遮挡到肩膀的位置。 这就好!那尘土飞扬的,再好看的容貌折腾的灰头土脸的,也美不起来。 收拾好了,急急忙忙的出门。半夜三更的,各自组织自己的人手,这就走吧。各个衙门自己想办法带自己的人,走着去也行,坐车马去也行。或是农具上车,人走着去。 困的打着哈欠,随大溜的走。 反正是去正常人都不去的荒郊野外。如今这个时期,到底是地广人稀的!在哪找不出那么一片荒地来呀。 地方是文昭帝选的,地势相对平坦,也曾有河道从这里经过。 桐桐一身短装从马车上下来,展眼望去,好些人往荒地里去。远远的,还能听见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吵架。 为何呢?他们在争哪一块属于户部,哪一块属于工部。 先是分割成大块,各个衙门为单位,笼统的一划分。再是衙门内部,再分给各个司衙,此时人就少了,再分给个人就行。 于是,各个衙门的大佬,为了各自衙门的利益,高声嚷着吵嘴,跟地里的老农吵着谁家的水浇地先灌溉无甚差别。 文昭帝瞧的可太欢乐了!吵嘛!吵起来嘛!来来来,在地头打一架才有意思呢。 程阁老看的面色铁青,问文昭帝:“陛下,您看,宗室选在何处呀?” 桐桐都想笑,这位阁老就是不主动说把最好开垦的地给皇家,这是有意置气。 文昭帝一点也不介意老臣的态度,还一脸坦然的看程阁老,“那……宗室、内阁、枢密院,咱抓阄?” 程阁老一噎:真是不要脸呀!原以为会主动认领难处理的,谁成想这事上那都一点亏也不吃呀! 文昭帝还喊大郎:“儿呀,去抓阄。” 大皇子哭笑不得,“父皇,咱就中间这块吧!” 林克用左右一瞅,中间这块地起起伏伏,要平整出来,谈何容易?他抬脚就偷偷踢了大皇子一下:蠢呀! 该!再踹狠一些!文昭帝气的瞪大郎:实惠跟脸面比起来,你要哪个? 大皇子哭笑不得,“儿干的快,您放心,您和母后的都由儿来干。” 文昭帝还没言语呢,那边程阁老很高兴昭王此话,转身跟枢密院那帮子掰扯去了。 剩下的人就都是自己人,别挑肥拣瘦了,干活吧。 然后赵家兄弟很公道的将地分成一亩二分地左右的一块一块的,用石头木棍迅速的做了标记。 中间的那一溜是文昭帝和皇后的。 再加上仙姑和两位真人也下山了。她们的地得在中间吧。 桐桐小声问刘南德:“您干嘛下山来呀?多累呀。”刘南德欢喜的很:“这热闹多难得呀?” 您是瞧热闹了,四爷的工作量得加倍了。 跟在身后的刘四娘不住的打着哈欠,然后眯着眼找韩嗣源,找到了就跟韩嗣源一组去了。然后在韩嗣源身后碎碎念:“嫁到宗室什么不用干?跟到西北就罢了,还得种地?” 韩嗣源:“……”我也想知道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了,为啥要种地。自家摆弄个菜园子花圃就完了,真来开荒呀!可是要了命了。 他看着满地的荒草藤蔓,这可从哪下手呀!锄头铁锹有啥用呢?得拿个大砍刀吧! 想了想,摸出匕首,蹲下去割枯草去了。 刘四娘:“……”指着你这么开荒,咱得这片地上耗一年。她拉他起来,可别丢人了!庄稼人要这么种庄稼,早饿死了:“得烧荒!烧荒!先把隔火带清出来。” 哦!开荒第一件事,先烧荒。 划拉了隔离带,好几个方向同时点火,将这一片能烧干净的荒草,先给烧干净再说。烧不干净的杂木,最后再清理。 站在地头,火一烧起来,烟雾缭绕。看不见人,却能看见有野物从地里窜出来。远处还能听到呼喊声,必是野兔或是别的什么受了惊扰跑出来了,他们正吆喝着追赶呢。 文昭帝还跟左传典说,“你瞧,谁说大家不乐意,这是不乐意吗?” 不乐意的明明只有那些做着大官的老爷们嘛! 桐桐就乐,这就跟小孩在学校去植树似得,要搁在家里正经的下地挖坑种树,那能乐意吗?可那么多小伙伴一起就觉得好开心。 下面的官员大概率此刻都是这种心情。 火一烧过去,这就干吧。 四爷用铁锹翻地,这下面的草根那可当真是盘根错节,难清理的很。得深翻,将根都给翻腾出来。然后桐桐得用耙子,在后面把翻腾出来的草根耙在一处,然后清理到一堆,最后一把火给烧掉。 一铁锹下去,都是挖断草根的声音,可见下面有多密集。 林克用看看女婿,干的像模像样的。 再一瞧闺女,瘦弱瘦弱,可瞧着真利索。 这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太子,这储妃做的很有模样嘛! 两铁锹还没下去呢,就听到小四尖叫着:“林三……兔子!兔子!” 好几只兔子从火场里奔出来了,四下里逃跑。桐桐捡起土坷垃,抬手就扔,正砸在一只兔子的脑门上,兔子一猛,稍一迟疑,小五猛的扑过去,将兔子摁住了。然后趴在地上不起来,“快!快!没死呢!” 活兔子压在下面给她吓的! 赵德丰过去伸手从小五怀里一掏,拽住一只还蹬腿的兔子。小五这才起来,抬手一抹脸:“才兔子踹到我的脸了……伤了没?” 林克用就逗小五,“蹬哪了?” 小五在脸上指了,“这里?” 林克用肃着一张脸,“左边脸倒是红了,疼吗?” 啊?小五又换右边脸哪里摸那里摸的,引的一圈人都笑。 才烧过慌的地,黑乎乎的,小五玩忘了。滚了一身的黑,两手的黑灰这边的脸一抹,那边的脸一抹。 小四叉腰哈哈大笑:“煤窑里出来怕是也就这样了!” 小五低头一看,再看看这手,就跺脚,“三叔!” 文昭帝看的乐呵呵的,紧跟着便有些怅然,扭脸跟皇后说,“我们小的时候可没大陈这天下呢!那时候我们也跟小五似得,围着舅父玩耍……” 皇后就道:“若是太祖能看得见而今的场景,怕是也很高兴。” 那是!他一定会高兴的。 说着,就狠狠的抡下一锄头,带起来那么一大块泥土来,“看这草根,只怕没有七八年,这地里的草都除不干净。” 韩宗道蹲下捻了捻土,“清了河道的淤泥能肥地。回头得想法子沤肥了。” 是啊!开荒容易,治荒难呀!这没得十年功,是看不见成效的。 文昭帝抡了一会子锄头,都能走出三四米了,抬头展了展腰,顺便一扫。哎呦,幸好出来开荒来了,要不然指望谁真的种地去呀! 瞧大郎那样,抡起锄头还不如他媳妇。 是!郑元娘是做惯了活的,好歹是有力气的,“以前常给……种花,哪一年不清理花圃呀?这活我做的来。” 你做的来也不成呀!大皇子拿了铁锹:“我来!我来!锄头翻不深。” “先锄断一层,再用铁锹……” 成吧!大皇子跟在郑元娘身后,一铁锹下去,翻不进去一搾深。 给文昭帝看的难受的不行,也不是没力气,能上战场,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可拿起农具这架势就不对。 二皇子一抹汗,喊道:“父皇,得用犁吧!”能用牛,能用过骡子,能用马,为什么非要用人力呢? 这话肯定下面也有人嘀咕!文昭帝就喊:“百姓家,难不成家家都有牛?” “那人力!我拉犁!” 林克用可算是找到苦力,“对!犁来嘛!二郎,等着,三叔给咱找去。” 可用犁好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呀,配合不到一处。 桐桐瞧着都累,用铁锹慢点干,就这么点地。用犁能将脖子和肩膀都给磨破了。 弄个犁,都围过去研究去了。五郎说得这么干,六郎说那么不行太费劲。还是三驸马稍微靠谱点,好歹有点像那么一码事了。 四爷直起腰看过去,看宗室是如此,看文武官员大都是如此。远处很多不敢靠近的百姓,见没人撵,就蹲在一边一直的看。想必他们心里也是要笑话的。 桐桐问四爷:“想什么呢?” 想那首曲!曲子上的词是怎么说的呢? “一头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桐桐抬头看天,这见鬼的天,有几年是风调雨顺的? 四爷扔下锄头,朝那些围观的百姓走过去。如今闲着的都是老农,而今该给朝廷请几个老农来做先生。 他这一走,桐桐赶紧去找文昭帝。他是做主惯的,一时情绪来了,又忘了他只是储君!不能这么办的! 第1107章 天地情怀(125) 桐桐得跟文昭帝说:“四郎去问问,问问这荒地种什么能好些。”说着就笑扶着犁的五郎和六郎,“都不会使用,难不成该得请个老农做先生?” 文昭帝哈哈就笑,“有何不可?三百六十行,行行皆有状元!三人行,还有我师呢!很该请来给你们一个个的做先生。” 桐桐马上对四爷喊:“四郎,伯父说,若是人家得空,千万请来做半日先生。咱家给出束脩的。” 惹得许多人哄然大笑。 四爷脚下一顿,朝桐桐摆摆手。还真就是忘了——二把手不能做这样的主。 这边桐桐转脸就转移了话题,真就像是随口说的一般。 韩珍珠一直融入不进去,她觉得她跟这些人都有些格格不入。 赵德丰招手叫她:“过来呀!” 韩珍珠笑着过去了,站在赵德丰边上。 赵德丰就笑道:“回头叫你哥帮你!还有韩二,他是你堂兄,你为何从不亲近?” 啊? 韩珍珠愣了一下,“自来没见过,不知怎生亲近了。” 赵德丰:“……”这话说的!他就指了指林崇文,“林家世孙跟储妃也是自来没见过!是储妃婚前去西北的时候才见过的兄长,可你瞧,储妃跟他生疏吗?” 林家除了林克用,其他人都能下地。 林崇文这会子蹲在文昭帝身边,说的是西域的坎儿井灌溉,这些都是文昭帝没机会见的。 赵德丰就说:“一家人,你这么生疏,他也不好亲近。”韩珍珠只笑了笑,紧跟着就转移了话题,“五公主那边的差事,不知道现在还缺不缺人?” 啊?你想管事呀? “在家里闷!想出去走走,也多认识几个人,找人说说话。” 赵德丰就指了指五公主,“你自己去问!还怕她不理呀?” 小五没不理人,只是瞧老农教学更有趣,这几个老汉怕是不知道请他来的是什么人,见了父皇还在叫官老爷呢。 结果韩珍珠来了,“殿下!” “嘘!”小五把食指放在唇边,低声道:“别嚷!听老农说话去。” 韩珍珠便只能闭嘴,只能一步一步的紧跟着小五。 都围着老农请教去了,文昭帝更是一口一个老哥的叫着,四爷和桐桐就退出来了。一把锄头一头汗,一身泥巴一身累,干一大晌的活,往一坐,脊背靠着脊背,眯着眼看太阳。 桐桐低声道:“老觉得这样的日子咱们好似……过过?” 这样的日子?当老农民呀? 嗯呢! 四爷摇头:“爷不可能叫你吃这份苦!” 那是我感觉错了? 韩宗道不时的观察着周围,四郎和桐桐两人干了多少他看的见。大兄能给开出十七八步那么远,而这两孩子呢,干了一大晌,开出的最多十五步。他们是往宽的拓展。将仙姑和两位真人的地都开出十五步。还有三弟,他那一铁锹都没动的,这会子呢?地全部翻过来了。就是自己那一片,欠缺的那点也都给干出来了。 当真是一步都不多往前走。 老实干活的还有谁呢?还有三驸马。吴家这个小子呀,当真是守得住本心,话不多,也不往前凑,就是本本分分的干活去了。做的不快,但基本不叫圣荣插手。干累了,就蹲在翻腾草根。歇过来了,就继续干。两个人的地,稍微宽点,往前走了五六步的距离了。 除了这个,也就是去年的状元郎——李彦了。 专门叫人查李彦了,没查出什么来了。这会子翻出两步远,但至少每一步都走的扎实,觉得深度不够,就在同一个地方往下翻,然后用铁锹往下戳,量这个深度。哪里不够就补哪里。 踏踏实实的,倒是叫他刮目相看了起来。 不仅韩宗道注意到了,就是四爷和桐桐也瞧见了。但也没擅自叫人家,把人家叫来,说话还得小心着怎么对答,这就犯不上了。 第一天且兴奋着呢,干的还都不错。 晚上住哪呀?就住帐篷里。一圈一圈的帐篷早搭起来了。草根和烧了一半的杂木,一堆一堆点的到处都是!展眼望去,就如同星星掉了下来。还有这股子燃烧草木的烟熏味儿,桐桐爱极了。 营地里不一味的静,远远近近的,还能听到一些喧闹之声。 四爷稍微清洗了之后就跟文昭帝他们出去转去了,得去各个营地看看,看看这干了一天干的怎么样了,也听听大家都是怎么想的。 桐桐换了衣裳出来,见刘南德和皇后正在火堆边说话呢,就走了过去。 刘南德正说这个事呢,“……谁知道这孩子的外祖母能病的这么重,所以才说,这婚事得抓紧办。” 该是说刘四娘吧! 桐桐过去问说:“四娘呢?” “早早睡下了!”刘南德拉了桐桐的手,看桐桐的手心,“怎么那么实诚呢?叫四郎慢慢干便是了。明儿不许再跟着了……” 桐桐只笑:“我想跟着。” 皇后点桐桐的鼻子,刘南德朗声大笑,抬手抱桐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赵德丰一边烤火一边说韩珍珠,“有些羡慕吧?有些人自来就得天独厚,好似把天下的灵气都占尽了。这是羡慕不来的!你成不了她,也别想着能成为她。你有你的好,你得想明白这个道理,别总盯着她了。能处的来便处处,她挺好相处的,自来没那么多坏心眼。要是处不来,远着她,她也不会刻意对你怎么样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说着,就把埋在火堆里的芋头扒拉出芋头,递给韩珍珠,“你哥哥出门带了这个,我烤熟了,你拿去给娘娘们送去吧。”韩珍珠有些犹豫:“你不跟我一起吗?” 赵德丰叹气,也就起身了。见韩珍珠看着地上的芋头无处下手,便蹲下来一个个捡起来只裙摆捧着,大老远就笑道:“大舅母二舅母,你们看我带什么来了。” 什么呀? 赵德丰过来蹲下来叫几个人看,“瞧!” 哟!还带芋头出来了。 嗯呢!烤熟的,吃吗? 桐桐先伸手拿了,“放地上吧,这么着不难受呀!” 赵德丰顺势就放地上了,捡了一个不太大的,见桐桐剥皮递给皇后,她便也剥了皮先递给仙姑:“也不知道熟好了没?先紧着小的吃!” 韩珍珠把手里的递给桐桐:“储妃请。” “你多礼了!都尝尝吧。”她其实很少想起吃这个,偶尔吃一个,还挺香的。她不免问起了种子,“可还有?若是还有,给我留些。” “北边种不了。”韩珍珠插了一句话。 桐桐笑了笑,“我知道,这东西需得保水的地方才能种,也不耐寒,春季早点播种,秋里早早的收,产量肯定不如南边。这不是园子里的从池塘边上还算是湿润,想试着种种。” “芋头也不喜池塘。” 桐桐:“……” 赵德丰一下子就笑了,“这不是才试呢吗?她知道芋头不喜池塘,喜黏质土……她就是觉得那地方空着,种什么都不合适。想着利用起来,收点是点。有空去她那边转转就知道了,她是什么都种,杂乱的很。” 韩珍珠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一时间却也讷言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赵德丰心里叹气,主动递话:“此物最早记载什么地方,你可知?” 韩珍珠这才接上话,“我记得在史记中提到,说是蜀地卓氏的祖先,冶铁致富。他们本是赵国人,在秦国击败了赵国之后,就把卓氏给迁走了。卓氏说汶山下的田野肥沃,地里长着芋头,像是蹲着的大鸟。有此为食,人是不会被饿死的。” 桐桐点头,是有这样的记载。但这么一问还真叫她想起看到过的另一个记载,那个记载的时间跟而今的时间差不多。好似是五代时期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留下的书。书上记载了一件事,说是有一寺庙的和尚,种了大芋头,每年都收获极大!这种东西吃不了,他们就把芋头蒸熟,而后捣成泥,用这个东西来砌墙,将寺庙里的墙都重新砌了一遍。后来有一年,闹了天灾,周围十室九空,可就这个寺庙里的人没有一个饿死的。靠着芋头泥砌出来的墙度过了灾年。 这种记载靠谱不靠谱的,没验证呀!但是好似民间总有这样的事例,说是某地某乡绅家的墙糯米加了什么砌成的,后来靠这墙度过灾年的记载。 当然了,咱现在不说砌墙的事。但若是芋头泥被加工之后,能弄成砖块的模样保存下来也成呀!好吃不好吃另说,只要不变质就成。 其实芋头晒干后能吃,理论上芋头你晒干也能吃呀! 是不是用糯米汤给黏在一起,晒干之后就能跟砖块似得储存了?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她围着四爷说这个事。 桐桐一说,四爷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你说的故事出自一本叫《玉堂闲话》。是个叫王仁裕的编撰的,笔记体小说。” 啊?小说? 对!小说!所以,靠谱你靠谱的,你自己掂量。 把桐桐给说的,心里也没谱了。可是想想,小说里许多东西是挺没谱的,但也有很靠谱的。万一这个就是很有谱的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觉得:“这玩意要试成了,也可叫南方的百姓以此来交税呀!至少交税的比例应该放宽。比如十斤稻米的赋税,可以只交两三斤稻米,其他的用芋头顶替。芋头的产量若是客观,便是收三十斤还是五十斤,对百姓影响都不大。” 四爷:“……”芋头泥做的砖?这玩意听的他都不知道是盼着她弄成呢,还是弄不成呀? 芋头砖?怎么想的呀! 第1108章 天地情怀(126) 芋头砖这个事,一瞧四爷那样就知道,还是没太往心里去。 四爷给笑的,“就是试,而今是春上,上哪给你弄试验的芋头去!这么着,京城肯定有种子,回头不仅府里种,便是周围的池塘边上,河道边上,托人都种上,成吗?” 这还罢了! 四爷点她的鼻子,“别人干的慢,咱不着急。要不,跟我去瞧瞧周围的河道。” 要引水渠? “看看水的走向,能判断地下水层,为打井的!” 明白!就是不给百姓争利嘛! 四爷去了一说,文昭帝就喊了两个工部的老大人,这是正事,回头活干不完了,朕给你开出来。”完了又喊二郎:”你跟着去!再带几个人。” 二郎应着,疾步跟去了。 河道有些远,骑马过去却也不过是一刻钟。 二郎就说:“说不上远!” 桐桐回头看,“不是远,是地势!那边高了,且不平的厉害,无法灌溉。” 还真是! 一行人下了马,河水不竞,也不深,就是能够灌溉沿线的村庄而已。河岸这边地势还有些陡,对岸却是缓坡,好些村妇在河边浆洗衣裳呢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彼此都看的见对方。这一行人对村妇没兴趣,得沿着河道转转看看。这地方深一脚浅一脚的,四爷还专门捡了棍子,朝河水里探了探。到底在干什么,桐桐是真不懂。她瞧见河边冒出来水蒿芽了,便蹲下来揪点这个玩意。四爷要走了,她就跟在后面。二郎怕她跟丢了,走的很慢,始终在她身后。 桐桐就笑,“没事,你听他们说话去吧!我是听不懂,懒的过去。我还能丢了?” “我也听不懂。”二郎接了桐桐手里的菜,“能吃?” “能!今儿晚上我做。”桐桐收了手,不耽搁儿郎跟人家工部的官员接触。 两人跟在最后,一转弯,河道冲击出来的河岸边更竞了,沿着岸边,野菜更茂盛。 一转过弯,就发现成百米之外,也有几个人。 之前没听到动静,这一会子一碰面,将人着实是吓了一跳。二郎急忙走到最前面,“别急着过去。” 没事!就是几个采野菜的姑娘…跟一个男人。 说话的工夫,那男人朝这边走来了。一身短葛的打扮,但无端的多了几丝儒雅之气。还距离一射之地呢,就远远的跪下了,头磕在地上,不动地方。 二郎的眼睛一眯,总觉得此人似乎有些眼熟。他不叫人靠近,只道:“先生忙吧,我等只是过路的。” 这人起身,乖乖的退到一边跪着去了。 桐桐路过的时候视线从此人的脸上刮了一次,然后心里皱眉:此怎么在这里?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宗敏的幕僚刘先生。 此人叫什么名字,还不得知道,只是陈掌柜送来的资料里,有此人的画像。画师不错,很会抓人的特点,再是不会认错的。 他怕是想另投他人吧! 圣上亲耕,带了那么多人,除了看热闹的,就是带着目的的。此人叫上个粘着厚重的泥,可见是在河道里徘徊的时间长了。他在干什么?桐桐猜测干的是跟四爷一样的事,在勘察水文,选择打井的地点。 他很聪明,知道荒地缺水。河道水量有限,没办法引水渠过去,那只能打井了。 猜到了这个,他就要准备充分,且在这里等着偶遇,然后等着四爷主动开口去问他。 可四爷……便是要用,也不会现在就问他的。处处叫他算到了,他还真以为他有多能耐呢。 路过了,那边采摘野菜的姑娘可能并不清楚情况,但还是都跪在边上,无人抬头。 桐桐主动过去了,得确定这些人真的只是采野菜的,还是别有用心的人。她过去只做打听情况的,“诸位娘子都是附近的人么?” 是!大部分娘子只敢抬眼偷着干,只一女子虽紧张,但还是大胆的应话了,“……其他姐妹都是村子里的人,民女是千年从榆次郡搬来的。” “为何搬来?” 这女子的声音有点抖,“家里本是务农的,后舍弟入了行伍,就在附近驻扎……赚了些银钱,便捎信叫家人都来,这里如今住的好些人家都是行伍之人的家眷。因此,便搬来了。” 桐桐问其他女郎,“是如此吗?” 是如此的! 桐桐点头,说的都是实话。她顺便就问说,“这河水灌溉还够吗?” “枯水的时候便有些不够!”还是这个女子说话,而后朝跪着那人指了一下,“那人好似会看井,刚才也找我们打问呢。” 她说着,这一抬头,朝那边一指,桐桐还真愣了一下。 布衣荆裙,竟是长了一副好模样。 什么叫明媚善睐,这便是了吧! 桐桐回头看过去,四爷眼睛一扫就收回视线,而后满眼的疑问:是谁又出幺蛾子了? 放个美人在半路上,这是撞大运来了? 桐桐就笑,轻轻摇头:她家里有这个想法没有咱不知道,但是这个姑娘实在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就是……单纯的长的好看! 怪不得说,她家会搬家呢。谁家要是有这么个长相的女孩儿,家里无权无势,都不能安心的。是他兄弟换防来了这里,一家子才挪来的。 向来,她兄弟该大小有个品级的武职官位吧。 她笑着走回来了,那两位老大人惊艳了一下,就收回了视线。只二郎,盯的人家将脸撇向一边了,他才伸手拉桐桐,“是探子?” 不是! “是冲着四郎来的?” 四郎出门是突然决定的,谁提前也不知道!她那长相,她家里怕是只想碰个好亲事,并不确定能碰到谁。 二郎便放心了,只要不是探子,不是冲着四郎来的,这就无碍! 他问说,“该是没定亲吧?” 桐桐扯他:“走了!这姑娘出身农家,只一个兄弟据说是驻扎在附近,向来便是有武职,也极低。年龄在那里放着呢。” 愣是拉着二郎走了,“别没出息!小心我回去告状。” 二郎低声道:“之前搪塞韩家婚事的事,你忘了?最近你忙,大概不知道。我听小五说,那位老王妃据说是病了,要冲喜…” 桐桐白了他一眼:“你少胡扯!冲喜是冲着赵德丰跟成颂去的,跟你有什么相干。” 二郎一噎:“你怎么回事呀?帮不帮我?” 这事怎么办? “你忘了你瞧见四郎的时候跟哈巴狗瞧见了肉骨头” 桐桐才要反唇相讥,四爷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没完了是吧!有谱没谱呀?有工部的人跟着呢,说的都是些什么。 两位老大人看天看地,再看看静静流淌的河水。 储妃的名声虽然早有耳闻,但其实咱是不怎么信的。之前说什么郡部主请雍王去马车里这个那个的,马车晃悠了半响之类的。这事…是真的吧? 肯定是真的! 哎呀!早知道奔放的女娘子这么招人,又何必拘着自家孙女呢? 桐桐赶紧打岔:“两位老大人若是知道谁家有美貌的女娘子,不妨做个大媒吧。” 这个老大人说,“家中还有俩孙女待字闺中。” 那个老大人说,“臣家中有明珠七颗” 桐桐戳二郎:“听见了吗?好女郎多着呢。” 二郎在这事上好似也不是很要脸,直接问说:“不要跟那位娘子比,只跟楚恒比,如何?只要能跟楚恒不相上下,这婚事我便应了。” 两位老大人知道这是说笑呢,他们便只笑不答。桐桐对二郎怒目而视:说谁丑呢? 二郎扯着桐桐往人家边走过去,问人家那女郎:“我家阿妹害羞,不爱讲话。她让在下代问一声,娘子贵姓?行几?哪里人士?”“桐桐:”那姑娘的脸红透了,“民女姓李,行三,李三娘便是小女了。” 李三娘。 二郎记住了,“后会有期。” 等走人了,一路上二郎把那个半路上拦路的先生早忘了,只跟四爷说这个事:“你得在父皇母后面前说话。父皇和母后可都说了,不挑门第。” 想的简单,“门第可以不挑拣!但人呢?进了咱家,是一般人能摆弄明白的?大嫂看似门第不高,但其实不管父系还是母系都非一般人家,教养在那里放着呢。寄养的那家,再不济也是官宦人家,这人情往来,聪明人看看就明白了。你弄个彻底出身农家的,高母妃得气出个好歹来。” 嘿!这还说不通了! 跟你说不通,我直接找能做主的人去。 回去直接就去找文昭帝和皇后,四爷把打井的大致位置跟文昭帝一说,文昭帝便赶紧安排。这边的事了了,干活去吧! 结果二郎不走,围着父亲和嫡母转圈圈,“儿真看上了!您得答应。” 文昭帝皱眉:“色之一字如刀刮骨"“好看的娘子儿见的多了,是楚恒不好看,还是德丰长的丑,亦或是韩家的明珠不是如宝如珠……儿见过的美貌娘子多到数不过来!可就是没一个合眼缘的!偏这个合眼缘了。”二郎说着,就求助的看皇后,“母后!” 这么大的庶子,看着长大,一手教养的!别说高妃了,便是皇后心里都焦灼了起来。 这孩子这么大的个子,向来直来直去的!想怎么着就直接说了。 那叫当父母的怎么说呀? 皇后气的:“性情相和比别的都要紧。” 必能相和的!二郎就道:“她出身不高,长的出色,想找个好的亲事求庇护,本也是人之常情。 如娶回家来,她怎么会不跟我相和?”说着,就又低声道,“反正儿的性情在这里放着呢,做不来大兄那般,跟大嫂客客气气的。更做不到像四郎怕楚恒那般……” 距离文昭帝和皇后只五步远的四爷和桐桐:“……”胡说甚呢? 第1109章 天地情怀(127) 怎么说呢? 感觉就是给自由过了火! 可这样的事一定是坏事吗?从二郎个人来说呢,对这种选择持保留态度。但是,从其他方面的影响呢? 四爷跟桐桐说起太祖的手札,在针对长公主的婚事上,他没单独提女儿的婚事,而是提了诗经。 他说《诗经》的第一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男女之间生了爱慕之心,此不过是正常的,自然而然的事。这该是自由的、也该是美好的。 他说《诗经》中的诗歌出现的那么早,可见那个时候,我们对情感的态度也该是如此了。只是后来,给了情感套上了太多的枷锁。 他说,枷锁分很多种。血缘亲近,不能结为夫妻,这是人伦,是进步,这个枷锁就是好的,就是对的! 情感里该有道德,该有责任,这一层枷锁也是对的,也是好的! 但自唐后,在某些方面的枷锁绑的太紧,且不是非必要的。 四爷将记载下来的东西背给桐桐听,听原话可听的出来,当时太祖的情绪有些不稳,表态的次序有些混乱。这该是长公主出嫁之前他写下来了。可见,当时他对长公主选的驸马不看好,但因着这样的考量,他没有阻止女儿。 听了这些,桐桐沉默了。太祖被很多人反对的原因就在这里,很多人会觉得太祖天马行空。所做的如果不能叫大家理解,不能跟现实的情况结合起来,他其实就是游离在大陈之外的。 但若是皇室打破门第偏见,婚姻以自愿为前提,在符合伦理,在基本没违背大的道德的前提下,接纳这样的婚姻。对民间真的没有积极的影响吗? 而今自己跟四爷是这么想的,那么文昭帝和皇后呢? 一方面,孩子愿意。不能给江山,又不要继承江山,那给他些自由又怎么了呢? 另一方面,真的全是坏处吗?所谓的坏处不都是长辈基于人生经验的担忧吗? 考量到这两点,其实这婚事终是能成的。 真正叫桐桐和四爷觉得不好处理的是,太祖在有些事上,条理不分明。这个方面碰上了,他又猛不丁的这么一规定。那个方面碰上了,他又那么一规定。 所有的东西都缺乏物质基础和认知基础做地基。 就像是婚姻自由一样,缺乏独立的经济基础,谈何婚姻自由。 整个的拧巴住了! 桐桐就:“你知道我这半年,感觉最深的是什么?” 什么? 桐桐用手一比划,“就像是临时给我送来一个危重的病患。这个病患麻烦的不是病,而是他先被西医大夫重新在身上给动了一边。阑尾切了,缺了一边的肾,大肠小肠上漏洞百出,然后西医大夫给用猪肠缝补了,心脏里被塞进去东西,架桥去了。肺呼吸不畅,插着氧气管。得了乳腺癌,可隆胸还偏放了假体。眼睛看不清了,大夫却先给病人划拉了一个双眼皮,双眼皮并发症了,想给眼睛治都不知先从哪里着手。腿受伤,大夫没给接骨,直接截肢换了义肢……把这么一个被西医大夫治的乱七八糟的病人给塞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这半年我就是什么感觉。” 大夫不怕病人,最怕被人治坏的病人。 “没有这个西医大夫,这病人早死了。大夫尽力了!”桐桐就道,“可别的大夫就为难了。” 四爷不由的想笑,她这个比方大的很形象,的确,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所以,不能在被眼下这局势裹挟着,继续做那个西医大夫,继续的缝缝补补,这不是长久的办法。 得拿出长策来,按部就班的推进。叫他它自身焕发出生机来,新陈代谢到那老的旧的细胞,彻底得来一个全新的身体。 于是,第二天,四爷和桐桐就不真只专注这么一点地了。文昭帝还得处理国事,四爷就抽空去看看下层官员,不管要干什么,其一,且切症,找问题的根节去。其二,不能损害大部分的利益;其三,得兼顾大部分的利益。 而桐桐呢,自然是跟着四爷的。因着官员们出来都是带着家属的。 在别的时候一次性的想见这么多官眷,可也不大容易。两人顺着一个方向走,先到的是礼部。 跟礼部之间的爱恨情仇呀!中间有隔阂不怕,咱这不是来弥合了吗? 萧蕴拄着锄头在地头,一瞧,那不是太子和储妃又是谁?他才放下锄头要去见礼,结果就见两人绕过去,没打算过来。 这是要干什么? 萧夫人直起腰来,见自家老爷盯着一个身形格外窈窕的女子的背影瞧,就重重的咳嗽一声:“老爷,还请自重。” 怎么还就自重上了? 萧蕴点了点夫人:“小声些。叫人听见?” 听见怕什么?您这么看,别人看不见吗? 萧蕴朝四爷和桐桐指了指,“那是储君和储妃,嚷什么?” 萧夫人进宫是见过储妃,走远了,谁能看清楚那是不是储妃?何况太子、储妃出门,怎会不带人?八成是像储妃罢了。 朝廷弄的这个事,男男女女的在一处,一个个的眼神都不老实起来了。 其实桐桐觉得还罢了!在朝中为官,哪怕是个伪君子呢,这青天白日的,还能盯着某个女眷一个劲的瞧呀? 她没遇到多少放肆的视线。朝前没走多远,偏了一些,该是礼部比较年轻的官员都在这一片。这里离圣上就远了,只管喊,那边也听不见。 因此,远远的就听见这些人高声的说笑。 “……不要笑,这是上好的药材!蒲草根能长这么大,这必是老根。这可是好东西!洗干净切片晒干,回头泡茶喝,冬天再不见上火……” 桐桐远远的看见了,官职的高低,出身的高低,决定了这些人的圈子。 四爷和桐桐先奔着经济状况不好的这群人。他们穿的布衣都是打着补丁的,该是家中常备的衣衫。官服是朝廷发的,他们当差要穿,比较爱惜。这很好区分,而且,从地里刨出来的很多野菜根,也爱惜的留着。地里面分门别摆放的齐齐整整。 四爷就先跟那个蹲着整理蒲草根大搭话:“敢问兄台可只东宫属官分到哪一片了?” 这人抬起头,二十出头的样子,黑不溜秋的,干瘦干瘦的,身后跟着一个更干瘦的媳妇。看了四爷一眼,就起身先还了一礼。 这个还没搭话呢,边上一个坐在地上搭话:“得朝东走,兄台莫不是走反了?” 四爷就左右看看,“怕真是反了。” 桐桐就说,“走了这么半晌,也累了。歇歇再走吧!”四爷顺势挨着这个先说话的人坐下了,“那就歇歇。” 桐桐帮着收拾蒲根去了,跟着黑瘦的媳妇搭话:“嫂子是哪里人士?” “京城近郊的。”这妇人声音有些粗粝的质感,一双手指节粗大。她应了桐桐的话,抬眼一看桐桐保养的极好的手,就忙道:“不劳妹妹动手,就这一点活……也不是正经活!就是……家里老爷老爱上火,碰上好蒲根怪不容易的。平日里谁有功夫出来挖这个呀?” “没事,顺手的事。”桐桐将这些根大致按照年份给分好,分做一堆一堆的,“这样的老根,也不便宜。收拾好留着,听说是朝廷是要收这样的药材的……” 朝廷收药材?听谁说的? 这么一说,黑瘦的汉子就看四爷:“兄台可是从东宫贵友那里得来的消息?” 四爷就笑:“听了一耳朵,诸位万万不可外传。事还没定下来,究竟如何,还得在看看。” 两人这么一来一去,周围好几个年轻官员都围过来了。 这个问说,“怕是针对西南之策。” “西南产药,西南也缺药,瘴气横行、毒虫肆虐的地方,最缺好药。” 私下里聊聊,都没见过太子,也不知道太子就在当面,于是,也赶在太子面前说话了。 桐桐收回视线,见边上几个妇人都跟来了,就笑了笑。 都不笨,见跟东宫有些瓜葛,她们也乐意交际交际。 就有一个微胖些的妇人主动搭话,“若是真值钱,买一块荒地,专种这个也成。三五年的收一回便是了。” 桐桐就笑道:“粮食是最好的药!这要是灾年起了,有粮食吃的就能活,没粮食吃了就是再要的药也救不了。这东西野生都挖不完,缺不了的。但粮食是真缺。”说着就转移了话题,“嫂子们都出门当差了吗?” 一说这个可都来劲了,“我管着我们那条巷子的路,平常得叫一家一家的轮着把巷子里清扫干净,这一下雨下雪,得招呼人都出门来把巷子规整的好过人呀!以前那些小子在巷子里随地的解手……腌臜的呀!现在去瞧瞧,可干净了。巷子里不管是谁家人出门,路上遇到石块就捡回去,现在堆了好些了。弄一堆,我们铺一段路。再弄一堆,我们再铺一段……瞧着吧,三年,我们巷子里就铺满了。” 桐桐眼睛都亮了:“嫂子能干呀!”这不就是动员闲散劳动力么?跟居委会大妈似得。她们可不光是能管这个。但这个事不能着急,且才摸索呢,谁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儿。 她就说问道:“想叫人家听,也不大容易吧。” 那是!也不是谁都能干好的! 另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就道:“我就干不了那个差事,不过是针线手艺还成,将巷子里的小娘子都喊来,隔三差五的,教教裁剪,叫她们学些手艺活便是了。不过你家的巷子要是铺了石子路了,只怕回头就得传的到处都是……”无序且缺少调配,缺少奖惩措施,更缺乏监督机制。 桐桐一一将其记在心上,还是得更大胆的用女人,将更多的男人从‘清闲’的岗位上解放出来——种地去! 第1110章 天地情怀(128) 得空了就在周围转,剩下的半个月,桐桐和四爷只要有时间,就在低阶官员中转。认识的不敢多话,不认识的,四爷都能跟人家聊。 聊的多了,四爷心里就有数了。 其实说起来,官员在乎什么呢?有几个是有大胸怀的?不都是抱着最朴素的念头,光宗耀祖嘛!而今站在朝堂,若是能给被君王看重,官运亨通,委以重任,坐在那个位置上了,他才会喊着不辜负帝王信任云云。 那么,官员最在乎什么?在乎他的官是不是升的上去,升上去的过程是不是公平。 可怎么升上去呢?巴结上官?攀上贵亲?多联合几个同乡、同僚,大家结盟,结个儿女亲家,往上走一走? 避免不了这种情况,但得叫知道,不巴结,只要实干也有路走。 那怎么办呢? 咱得把目标给了。 比如,这一年,主要要做哪些事。 三年要达到什么目的,五年要有什么效果。 做的超出预期了,会怎么提拔。 因为特殊原因做不到了,实话实说,会怎么调任。弄虚作假,会怎么惩罚。 这一项一项都得列好!当官不是有事师爷办,无事搞交际,四处悠游的。今儿跟举子一起做做诗,明儿跟富商一块喝喝酒……当然了,你靠着作诗、靠着喝酒,要是能叫当地的士绅给你把事办了,那是你的能耐。但是话说回来了,那些人要是能办事,他们就自己冒头,要你何用? 能者上,庸者下。这话不用说出来,事到了那一步,没能力自然就被顶下来了。 所以,晚上了,围着火堆,四爷就跟文昭帝、韩宗道、林克用,还有韩宗敬、林克勤说这个事!甚至叫了几个皇子皇女都过来听听。 平王跟三驸马喝酒呢,不愿意去。 圣荣公主就劝:“兄长去吧!老避着做什么?” 平王叹气,“能得几日闲工夫多好的!”这边平王还没走呢,外面又有人禀报了,“公主,储妃有请。” 三驸马就笑:“去吧!储妃请了,必是有事。” 圣荣回头对着驸马无奈的笑:“那……你先歇着,这一去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 这几天太子和储妃动辄就转出去了,这眼看种子都下地了,钦天监说这两日怕是有雨,圣上就想等着,等着落雨了再回去。 而今储妃叫了,这必是有事呀! 小四说李彦:“你可以去找姐夫说话,他是个很好的人。” 李彦恭敬的站着:“恭送公主。” 平王到的时候,基本都到了。就他喝了酒了,一过来就笑:“儿喝了酒了,给儿一盏浓茶吧。” 吕城急忙捧了茶来。 平王赶紧接了,“公公去歇着吧,也累了一天了。” 韩嗣源起身站在文昭帝身后,“您去睡吧,我伺候着呢。” 那哪行呢?他只不远不近的坐着。其实他也好奇,太子这般的郑重其事的,是要做什么。 四爷将手里的表格先递给文昭帝,表格这种东西而今是有的,阿拉伯数字也是有的。这是太祖使用过的。 因此,桐桐就抽空帮着做了一份。相当于一份调查报告。 文昭帝翻了一遍,粗略的看了,然后递下去,一个挨着一个看。 在手里翻腾了一圈了,又回到文昭帝手里了,四爷这才说:“除了朝廷要考核的几项之外,官员们在各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官员的能力参差不齐,品行相差也大。遇到好官员呢,百姓之福;遇到庸碌之管,对百姓无大害;可遇到昏官坏官,又该怎么办呢?因此上,朝廷在每年都要指定计划,各个行省相同,一直延续到各州府县。在前一年的年末,下一年的年初,要见他们的计划。朝廷看看是否可行。可行就批复,不可行就得告知为什么不可行,应该做出什么调整。在这一年里,这些目标能否完成,是个指标。遇到突发状况了,影响完成了,那得启动什么样的预案。首先,得叫人去看他们说的是否属实,属实之下,哪种该被肯定,哪种行为要被怎么处罚,都该一条一条的去完善。而后,便是朝廷跟各行省怎么去配合,怎么去协调……” 林克用听明白了,就是抬手一指,那座山那里,两天赶到那个地方。赶到的能力卓绝,赶不到的,看是因为什么。因为突发灾难,那情有可原。只要不隐瞒灾情,处置得当,有功无过。若是能力的问题,对不住,你下! 那这官当的得多累心呀!说实话,这真不是读几本圣贤书,会背几篇文章能办到的事。 他抬手在膝盖上抠啊抠的,这倒是不打人不杀人的,可这种仁慈有点牙疼呀!感觉自己明儿就递辞呈,这官自己当不了。做个王爷,偶尔给大兄当个幕僚,给东宫单纯的做个先生就行,为啥要给他当官呢? 这是累不死几个不算完吧!要种地,这是劳体;要赶目标,这是劳心呀。 就问这官怎么当?自己光按时起床就有点难吧。 韩嗣源的嘴角都抽了,要是这么着,自己这个监狱是不是也得有目标呀? 那怎么会呢? 四爷就说:“你们现在关押的那么多人,都是要朝廷供养吃饭的。” 所以呢?连犯人也不养了?“有些犯人就得关着,不适合出来种地。” “那就关着吗?关着就不能做活呢?” “给他们工具,他们反抗怎么办?” 四爷看他:“为什么给工具?” “哪怕是做木工,不还得有锤子锯子吗?”韩嗣源觉得这真不行。 四爷就道:“有棉,就得纺呀!一人一架纺车机,叫纺车去吧。纺出来之后,除了他们的吃穿之外,其他的记上,想吃的好,用赚出来的兑换。想给家里,也可以在家人探监的时候交给家人代领。”韩嗣源:“………………”过分了昂! “在人口不能快速增长的时候,就得有更多的劳力!短期内想提升国力,非如此不可!” 平王觉得自己可以喝醉了,听这意思以后这王府怕是不会那么舒服。 这个提议提的,叫人当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文昭帝啧吧了一下嘴,这才道:“这个……这个……简拔官员,相对公平!这怕是下层的官员很支持呀!” 对! 林克勤就问说:“那军中呢?军中怎么办?” “有仗打仗,无仗练兵。军中每年要比赛,层层往上比。有文比,有武比,最后汇总,能文能武者,便是帅才。就一点,谁都别闲着。叫军中的将士天天的练,也辛苦。所以,从军中简拔通文墨者,来京城考试,回头送往军中。要求不高,一年一百个字,认识,会写,会读。三年这便是三百字,简单的传话信函能写。随后就组织人,给军中编撰教材。” 这相当于将读书多,有脑子的那一拨人全选□□了,再给打乱委以重任。如此,既能清理掉不和谐的因素,又能在军中安插人手。 韩宗敬尬笑两声,这才道:“这个……好歹不用当兵的出种地!” “如何不用?”四爷就说,“可由着驻军开荒。一人不多,就一亩田地,每天抽出早一个时辰,这一亩地也料理了呀!这一亩地若是按照北方,只种蔓菁,也只按照千斤的重量算,平均下来一天还能分两斤半蔓菁来补充口粮。” 可这东西不耐储存呀? “储妃今年就会尝试保存,再不济还能腌制呢!军中食盐供给朝廷会适量放开,将其腌制了,交给朝廷,朝廷用其与北辽换肉食,反补军中……” 辽国缺盐,买卖食盐需要盐引,好些商家掺和不进去。但若是腌制好的……代替食盐的腌菜……韩宗道就皱眉:“若是如此,盐又怎么跟得上?” 那就只能想法子提高食盐的开采量了。 四爷看韩宗道:“随后咱们细说。” 那就是有法子呗! 韩宗敬心说,感觉大陈的人再也闲不下来了,这不光是要叫人忙起来,便是大陈的狗都恨不能能弄去拉犁。 狗当然是拉不了犁的! 但是:“……男人得去田里拉犁了!”桐桐就道,“男字怎么写的,那不就是田里的劳力吗?不在田里劳作,那就是浪费。” 皇后:“………………很有道理!” 刘南德笑眯眯的,“是啊!人尽其用不就是如此,什么人干什么事,很对。” 郑元娘想起自家王爷那满是血泡的手,心里叹气:难不成还得叫这种地做成了成例。 谁知道人家话风一转,说起了这些日子听来的事:“……从城里的小巷子的路面,到各家的女娘子的教导,再到各家的人口,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谁能逃过她们的眼睛?” 皇后愣了一下,跟刘南德对视了一眼。 这不是小事呀! 刘四娘悄悄的拉了郑元娘的袖子,低声问说,“这每一片都得有人管吗?” 郑元娘还没说话呢,小五就道:“自西周开始,便有乡遂制。” 刘四娘干脆不躲着了,直接就问说,“殿下,何为乡遂制?” 圣荣在边上低声解释,“西周时候,乡是贵族住的地方,遂是庶民居所,彼时诸侯国多。一个国便分为许多乡。五家编为一比,五比为一闾,五闾为一族,五族为一党,五党为一州,无州为一乡。” 紧跟着小四又解释说:“若是人口少,地方偏,则五家互为邻,五邻合成一里,而四里为一赞,五赞为一鄙,五鄙成一县,五县为一遂。【1】” 刘四娘懂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呀!看来以后不上进也不行呀,这个皇家真是越来越难混了。瞧!一个不小心就搭不上话了,都不知道人家说的是什么。 见都懂了,桐桐才点头:没错!往上追朔,基层行政的蓝本可追朔到西周。【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10-1120 第1111章 天地情怀(129) 桐桐就接着道:“秦时,县之下分乡,乡之下又有亭,每一亭可分十里。汉承秦制,几乎没有大的变化。到了唐时,城乡差别日渐凸显,城中分坊,城外便划分为村。村有大有小,但大唐有规定,凡百户为一里,五里为一乡……” 刘四娘点点头,明白了!自己看的闲书里压根也没有这些东西。 其实储妃是说给自己听的吧!在坐的就自己不知道吧。 她偷偷打量郑元娘。 郑元娘给她挤眼睛:我知道一些,知道的不那么详细。可见这些皇家的孩子,教育还是不一样的。一般人家的孩子嫁进来,怕是真的很难适应。 说清楚了就行!可能一般人不会多想,但其实日常说话的时候常说的话,谁跟谁是同乡,谁跟谁是乡党。 乡党,这词可追溯到西周。 追朔到那个时候,同乡,或是一个乡、一个党出来的人,那真是非常亲近的关系。这说明祖祖辈辈,大家都在这一片,知根知底。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基本构架已经形成。 现在别扭的是,太祖没有把事情做完。他认可基层管理的构架,但是不认可,乡、里管理的其中的一些部分。 比如,各个乡都有乡约,乡约便是大家都要遵守的东西。比如,乡约中有规定,说咱们乡的人必须崇礼、必须向善,而且,必须守望相助。 这一点太祖特别认同!按照他的说法,他觉得哪怕到了后世,国人的人情味都很浓厚,尤其是农村,本乡本土邻里之间,特别亲厚。一家有事,大家都帮忙。这就是传承了数千年都没有丢失的文明。 但是,他不认同乡约里规定的其他东西。比如,谁犯了什么错了,里长乡老可代为处罚。 他认为这个东西是凌驾在律法之上的。因此,自大陈以来,基层的作用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基层肯定不能丢,那怎么能既叫发挥作用,又能规避乡约里有些东西凌驾于律法之上呢? 桐桐给予了答案:“叫女人来做!既能掌握下面的动静,又不可能干涉官府治理。” 赵德丰就道:“可女人是行动最不自由的人群,都是跟着丈夫走的。在县衙有县令,县城的各个巷子,都选拔吏官的妻子来做这件事。但是各个村,各个里,这又怎么安排。这是非本村本里的女子,不能担任的。” 林雨桐点了点赵德丰:“说到点子上了。官眷到底只占少数。因此,我觉得该设立一部,为坤部。掌管天下女子事务。从朝廷到行省,再从行省到州府县乡里村,铺排到底!” 赵德丰问说,“储妃可算过,坤部添置了这么多人之后,俸禄怎么办?” 是啊!拿不出俸禄。 诰命夫人在而今其实只算是一个荣誉称号,并没有朝廷俸禄的。只有在其夫或是子去了之后,朝廷给予其父或是其子三分之一的俸禄给她养老。这些人做这个差事,做好这个差事,还能说为了其夫。可各村的女子呢?能给人家什么呢? “子女入学资格。”什么? “入学资格。”桐桐就道,“皇家书院!每个省设一分部,每年都考试!每个行省都有二十个名额,可直入皇家书院内堂学习。书院归圣上亲管,出来便是天子门生。只要是皇家书院结业的学生,此生都有资格参加入内堂的考核,每年都有一次机会……” 赵德丰愕然的看向桐桐:“你想叫书院与科举并行?” 桐桐笑了笑,“不可吗?” 赵德丰看她:这可以吗?这已然是跟前朝政事扯上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政事! 桐桐白眼翻她:就跟你家教你的是在后宅绣花一样。 赵德丰跟她讲道理:“你读唐史,那你知不知道,举荐制才被科举替代了多少年呀?你就换种方式?” 没有换呀!并行而已,“这是皇家教化子民,又何不可?” “你要知道,科举本意在提拔寒门,武皇……” 武皇如何我比你清楚,“朝廷有官学,也有私塾,不管是哪种,学出来都行。皇家书院得的大门是开着的,每年都可以报考,成绩优者为先。每省每年只录一百个。而坤部凡是里、村的女官,其子女中,可选一人直入分部。只要读出来,此生都有考取内堂的资格。机会给了,能不能抓住全凭个人。” 赵德丰就说,“那你可知道,若是这有这个资格,下面必定会争的头破血流的。” “所以呀,女官不是终身制,五年一更换,便是连任,也没有资格再举荐第二个子女。在任职期间,不出差错,那子女的资格就一直保留。若是不法,取消其资格便是了。且保留终身追责之权。与子女的前程捆绑!” 意思是,最好能好好的办事!好好的,你家可能给因为你家的孩子一飞冲天。 哪怕你好好干这五年呢?干完利索的走人,换其他人上了。这有什么不好呢?村里多出几个皇家书院出来的人。换上几轮之后,一代人就出来!该下一代了。一代一代不断层。 其实这是用皇家书院把偌大的版图的人连接在一起了。 桐桐就说,“二十年后,每个村都有至少四个皇家出院出身的学生。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有认同感……” 赵德丰心里倒吸一口气:若是如此,谁跟着造反?谁会跟着造反? 原来这一环一环接着一环,这个套子下的这么深呀! 你以为她是想闹一闹女官,可谁知道最后的目的落在这儿了! 赵德丰目光复杂极了,这主意是谁出的?是林楚恒和太子有什么区别吗?这般心机深沉,这步棋落下之后,你根本不知道她这一步之后勾连的是什么。 刘四娘突然就不安的动了动,她好似参与到了不得的事情里来了。其实又很多她都没太明白,可看着这位郡主的表情,再看看皇后和姑母一脸的思量,她就知道,这个事大的很了。也不知道现在悔婚还来不来得及。 在皇家要是没点脑子,坐在这里像是个异类。 听说二皇子看上个农家出身的女郎。 唉!何必呢?自己这种的好歹还算是接受过良好的教导的。尤其是这一两年,跟着自家姑母,在山上闭门学。可饶是如此,也觉得跟不上。不是自己比别人笨,而是想的东西跟人家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 看着小四大大咧咧,一天天的没什么正经事吧!可人家坐在这里眉头紧皱,一看就是思量着什么呢。 再看看圣荣公主,平时都不出府门。听说是弹琴画画,俗事不过耳。可看她坐在那里拿着杯子转啊转的,几次欲言又止,显见是懂了其中所有暗含的意思。 这么一比,自己跟郑家姐姐,其实有点跟不上趟了。你说,再把人家一农家姑娘弄来,感觉这样的事经历上三回,非愁出毛病来不可。 感觉就是仙鹤群里飞进了一只乌鸦,好难受呀! 正思量着,就听五公主说,“这事……怕是朝臣反弹会很大。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民间反弹会很大。这是天下女子不敢想的事,女子也素来以夫为天。你给她机会,她也不敢拿。又有几个丈夫愿意女子在外面谋事呢?家里有家资的,犯不上。家里穷的,处处低人一等,自己的日子都没过明白,谁也瞧不起,那又能管谁的事呢?何况,各地有地主……很多百姓都是佃户。虽说太祖年间均过一次田。可这……年景不好,若是遇上家里有变故,田地就被变卖了。一家子是佃农!有些地方一个村子都是佃农……如此,再将地主家往上托举,弊端依旧很多。” 桐桐心里赞了一声,小五出来管事之后,想问题的角度不同了。 小四就问:“难不成再钧一次田?” 桐桐就说:“那若是朝廷设置公田呢?” 公田? 赵德丰蹭的一下又抬起头,感情林三一直不言语,就是等着有把话往出引呢。这里面还牵着田地的事呢。 这公田又是什么田? “公田便是可一直种植,但不许买卖的田地。一般情况下,也绝不调换。登记是你种,那就种,子子孙孙都能去种。种了之后,可向朝廷缴纳三成赋税。”四爷这么说。 这是地租要的不高。可问题是荒地不行,前十年收成都不行呀。 “不用荒地!”四爷就说,“从此之后,地主不与佃户发生直接关系,律法禁止。地主有闲置的土地,朝廷出面租,租来就归朝廷使用。朝廷再将这地纳为公田,交给各村无土地,或土地少的人来种。朝廷出面收租,收租之后,由朝廷将租子返还给地主。朝廷呢,从地主的三成赋税了,再取两成作为朝廷赋税。” 就相当于朝廷从中间过了一道手之后,撕开了地主与佃户的直接利益关系。 佃户是朝廷的子民,种朝廷的公田,给朝廷缴纳赋税乃天经地义,不必觉得低人一等。 这是施恩于天下呀!若是如此,庄稼汉家能干的媳妇出来给朝廷做点事,谁不乐意就是要遭人骂的。 韩宗敬问说:“若是地主们不答应呢?” 四爷看他,问说:“地主没失去什么,朝廷没有侵占他的利益。若是不答应……那么,请问,佃农占了几成,地主占了几成。” 韩宗敬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也明白了这个意思:你若从,那你继续养尊处优;你若是不从,朝廷就能看着这些人被人给撕了。 所以,太子是盼着这些人闹呢?还是不盼着闹呢? 对上太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竟是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第1112章 天地情怀(130) 小四眉头皱的紧紧的,“地主住在乡下,镇子里,某个村里……虽然和佃农直接发生了利益关系,但他们的土地加起来才多少。” 桐桐便笑了,小四的脑子很能跟的上。她就说,“天下的土地早前主要集中在三拨人手里,其一,世族;第二,官绅豪强富商;第三,大小地主。前朝末年,天下大乱,大陈初立,有过钧田。但因为当时的境况,并未曾触及世族。不过是官绅和大小地主的部分土地,以及因为战乱,因为战祸,而撂荒的土地,进行了钧田。前两年,世族灭,世族手里的土地,去了哪里呢?当时朝廷急需钱粮,这些土地便被官绅、豪强、富商瓜分殆尽。那么也就说,利益触及最多的,便可能是这一拨人。而这一拨人,富商最弱,但他们货通南北,均衡物资,虽以牟利为目的,但其作用不可估量。太祖一直以为,士农工商,缺一不可。一样是天下子民,不得慢待任何一个。因此,夺民财绝不是上策。那也就是说,朝廷需得拿出利商的政策,来补偿这一部分亏欠。而如何利商……这是朝廷要考量的事。” 嗯!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便不会纠结于土地。他们有那么多田地,但田地从来不是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 “而大小地主呢?你算一笔账就知道了,其实,地主分到的比例,跟他们收了租子之后再纳税,所得的要多。但是呢,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种地者有瞒报之嫌,时间久了,他们手里的粮食就越来越少。所以,这便需要朝廷,需要各行省拿出一个标准量来。在这个量上下悬浮多少,是合理的。反之,必是出问题了。这没什么好讲,查便是了。另外,地主可根据人口,按照人均二十亩田地的量,留够自耕田。自耕田……可免税!” 意思是:自己种地自己测!心里这不就有数了吗? 地主家有牛有骡有犁的,人均二十亩,辛苦辛苦是干的过来的。再干不过来,雇佣短工嘛! 反正是别真的歇着呀! 圣荣公主的手揪住袖子,这么一弄,小地主怕是也闲不住了!他们怕被人给瞒报产量,得更用心的种地,这才不至于吃亏。 而对于大地主呢,大地主的成分向来复杂。家中未必无做官的,也未必不做生意。他们要是吃亏了,可就是大亏呀! 赵德丰问说:“这部分又怎么办?”“好办!”桐桐就说,“皇伯父常觉得不能去各地看看,不知道天下百姓都过的是什么日子。那就请他们来嘛!” 来?! “朝廷统计之后,会划分一条线。比如……我是说比如,比如京畿之地,拥有土地上万亩的,被划分为大地主。那官府就得拿出名单来,每年,每个县都得有个大地主家的代表来京城,咱们都去见见嘛!他们都可上折子,都可上奏事端。不管是本县还是他县的,亦或是他省的,只要上奏,朝廷就查。御史台那么多御史呢?御史们盯着储君是否纳侧妃算什么事呀?天下那么些大事,就怕他们盯不过来。”明白!经济上可能吃亏了,但是呢,给了这些人一项了不得的政治权利。 桐桐补充说,“当然了,为了防止这些人做大,这些大地主轮流来。一个县里的地主,看情况,若是只有一个拥有千亩土地的地主,那就标准往下调,最少五人。” 就是说五年一轮,都能去一趟。 小五明白了,“若是如此,地主手里的土地,就不是死产!若是想换成银钱,绝对卖的出去。” 聪明!就是如此了。有些怕县里的代表不能受重视,还想再扩大扩大影响,那就购买更多的土地。而有些人在省城怕不上号,但如果下调去县里,是不是好歹能够的上呢? 这土地瞬间就成了可流通的硬通货了! 这般一流通,谁想做大为祸都难。且这些人也在监督百官,盯着最下面的一举一动。这么一弄,就真觉得,这天下哪有朝廷不知道的事?! 给每个群体一个朝上反应的渠道,这法子真的是:除了拉低皇室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坑了士绅之外,天下最普通的百姓都获利了。 以前都是士绅掌握这话语权,而今呢?谁说话圣上都听得见。 这招——简直太损了! 刘四娘不由的叹了一声:“动士绅的话……朝臣怕是要不乐意了。”桐桐就说,“士绅家里,多是大地主。这部分重叠的极多!不过,官员可以跟家族解绑嘛!他做他的官,他的家里说不得还能做个大地主,这并没有损害他们家族的利益。” 可这却损害了他们在家族中的利益。 桐桐便笑了,那这朝廷便管不着了,“官员嘛,有官员的待遇。属于旱涝保收嘛。若是能干,那就干嘛!若是不能干,退了,回去做大地主去也可以呀!” 赵德丰:你损不损呐!除非是独子,这么回去是可以的。可独子的情况毕竟是少数呀,你做官了,给兄弟留一条路不行吗?为了家族,也不该任性呀!所以,这些当官的属于回不去的。除了给朝廷卖命,还能怎么着?再说了,朝廷怕谁撂挑子吗?吏官里能干者不知凡几,转眼就有人提拔起来了。 她叹了一声:“要是这么着,科举慢慢会没落的。”因为朝上走的路不止这一条,可唯独这条路最难走。二十年之后,只怕朝廷之上站的,半数以上都是书院出身的官员。这些人经过相同的教导,上下才好协调。 说完,她就笑了!这样的变革处处是机会,但处处都不是长公主府的机会。 她一手炸药,一手要变革。 这个时候朝廷不怕谁闹事,甚至希望有谁闹事。闹事了,直接镇压,血洗一次,是最快变革方式。 可除了心里有野望的,谁闹事呢?毕竟,算计的这么深,这么远,天下之人都给算尽了。 而这些是什么时候想的呢?肯定是做了储君之后才算计的呀! 他做储君才多久?身边有什么谋士吗?都没有。 所以,还说什么呢? 小四突然反应过来了,问桐桐:“那宗室呢……那咱们手里的庄子,手里的田地呢?” 小五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小四瞪着眼睛看桐桐:“咱们的庄子,也没有了呀?!” 桐桐有些尴尬,“……但是有收益的呀!你要是有什么特别想种的,也可以留个庄子,叫你身边伺候的人去种地,或是叫他们老了之后有个养老的地方。我建议你留个小皇庄,我是打算留的!” 不是!我的田庄里有山有水有田园,应有尽有。 “没强迫你呀!你手里人手不少,叫你的人去打理就成了。” 小四算了一下,若自己的田地不算是公田,那么在里面种地的人怎么弄?他们会有子女的!要不了几年,自己庄子上的人员就会成倍数增长。到时候把这些人怎么办?养不活的!时间长了,这不是施恩,这是要结仇的。 最好的办法其实留几个得力的管事,在弄些老人进去维护日常,平时的活儿呢,就不如雇佣短工,如此可一劳永逸。 她就问桐桐:“你的庄子怎么办?” “留哪个庄子,将哪个庄子的佃户迁出去。迁到别的庄子上!毕竟,庄子上养着的吃闲饭的也不少……小管事们富裕的很。先把他们拉出来吊着,不急着安置。等公田的事了了,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说怎么处置吧!如此,属于咱们的佃户有了安置。咱们自留的庄子呢,种庄稼的少,多是树和景,种的菜蔬果子,也是错开农时的,不缺人用呀!以前的佃户得闲了过来挣一份零碎钱,不挺好吗?” 小四这么一算:“那……谁闲着呢?大陈上下,谁能闲着?”就是把人当牛用,你这鞭子是不是也抽的有点狠。这么想着就看刘南德,“皇婶,我跟您出家去吧!” 刘南德哈哈大笑,“你若是舍得状元郎,就随我去吧!” 圣荣公主关注的是:“若是不出来当差,不立功……赏赐便少了吧。” 对!有严格的奖惩制度。若是想躺平,那宗室的产业也能叫他们过上拔尖的日子。可后代呢?后代一分,要不了三代,就得泯然众人矣! 圣荣公主看皇后:“母后——”我就想当个乖公主,这也不成吗? 皇后攥着圣荣的手,笑的不能自抑,“圣荣才干俱佳,出来管管事怎么了?” 圣荣还没说话,小五突然说了一句:“我竟是觉得就我母妃跟萧母嫔最清闲!只要她们不找事,就真的能无事。” 众人:“……”得亏你怎么还有心情调侃你母妃。 桐桐想了想就说:“若是在宫里实在是闷了,坤部其实可以有一个内部调解司。内部人员矛盾,天下女子遇到的一切家庭琐事,但凡有这一类的奏报,可交给两位母妃处置。” 不就是事事的吗?干嘛在自家事呀!这天下的奇葩事多了,天天有超出人认知的事情,分不来对错,但确实需要调解。去吧!那多热闹呀!各个八卦都能满足中年妇女爱热闹的需求。 说着就看小五,“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手底下一个诰命夫人,是先嫁了大伯子,后嫁给小叔子……以前以为大伯子死在外面了,所以改嫁了,而今前夫没死,她却已嫁……这事吵的你头疼吗?实在处理不了,给母妃处理吧!” 伦理连续剧,能演几十年的那种! 第1113章 天地情怀(131) 这一年,改元为清泰元年。 “清泰?”桐桐呢喃,这个年号好似在谁用过?想起来了,是后唐的一位君主用过。且使用的时间跟而今的时间比较接近。 说不得历史上给后唐君王提议的改这个年号的人如今就站在大陈的朝堂之上。 事实上,历史上很多人都没有改了王朝而消失。 便是什么事都变了,但还是当警惕一二,时刻关注暗地里的动静。尤其是变革时期,更是如此。 陈管事已经很忙了,但现在更忙了。 亲耕之后一场春雨,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圣驾便趁着夜色回城了。 回来后就问谁不累。 朝臣一点都不知道皇家内部谈了个什么,无知无觉的轮班休息了。这个喊着手疼,那个喊着浑身疼,站起来两腿都酸软。 圣上的脾气特别好,就是太子好似也格外体恤人,叫东宫属官轮休放假,一人有足足三天的假期。 真是开恩了呀! 桐桐蹲在池塘边上,看着里面的鱼儿依旧在悠哉悠哉的游荡着,就笑了。 什么事不得酝酿呀,皇上不得什么都摸透了,先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这事敢提吗? 再加上庄稼种上了,在秋收之前都不能动。因此,这半年就是暴风雨来之前最平静的日子了。 趁着这个空闲的工夫,文昭帝就跟皇后商量,“把婚事都给办了吧。办完了了事!” 那就从二郎开始吧! 皇后叫了二郎说这个事:“……你若是改主意了,婚事就往后放一放。而今的事你也知道了,皇家内眷身上的差事都不会少。这么多人在一处说话,你媳妇若是连话都插不上,你说你们这日子怎么过?” 二郎沉默了一瞬:“……儿发现李家娘子很聪明,她必能学起来的。” 这不是学识的问题! 皇后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问:“没改主意?” 二郎皱眉:“儿以为……女子能担事是好的,但若是不能,相夫教子的女子也自有她的好处。若是只以楚恒的性子找女子为妻……只怕天下难寻第二个。况且,儿怕楚恒那般的女子。儿无四郎那份……心肠,应付不了如楚恒那般的女子。儿就想要个能把家事打理好的妻子,仅此而已。” 皇后嘴唇翕动了半晌,还是道:“母亲直接影响子女……” “那儿就将孩子给楚恒送去。”祖母那般性子,生的父皇和叔父不都挺好的吗?教养在太祖膝下,这不是教养的很好么? 皇后:“……”可外甥也肖舅舅。算了!说什么呢?“跟你母妃提过?” 提过! “你母妃怎么说?” 二郎笑了一下:“母妃说一切听凭父皇母后做主。”行!知道了,等旨意去吧。 完了是六郎,六郎的婚事他自己提的:“就左大人家的侄女吧。” 谁? “左小八的堂妹。”因为左大人家没有适龄的女郎。这次偶尔见到了左大人的侄女,就她吧。 桐桐完全没有印象,她扭脸看郑元娘。 郑元娘想了想,“可是给左大人送药来的穿着青色衣衫的女郎?” 是!大嫂瞧见了? 郑元娘跟桐桐解释,“左大人是眼疾,偶尔发作,许是城外风大,吹的,眼睛泪流不止,只家中的药好用。用纱布蘸了晚上敷在眼睛上便好了。左夫人那日在跟母后说话,你跟太子去转了,并不在营地里。那左家的女郎……很温和的一个人。” 温和——换言之就是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皇后就说,“那孩子……是父母的老来女,她母亲生她之后便没了,没两年她父亲也病死了。她的嫡亲兄嫂不算和顺,对她算不上好,左夫人怜惜,这才接到身边照管。”这些情况你可知道? 六郎就道:“母后,一则,老臣还是需要安抚的!左大人是太祖时期老臣了。身体那样,能干几年呀?二则,也是儿臣真的瞧中那女郎了。”瞧中哪里了? “她送了药要回去的时候,儿听见她处理奴仆之间的纷争了。那日,马夫将马牵去河边饮马去了,当时那地方饮马不方便了。再加上下河道的路不平,自然便不能架着马车去。只能解了马,牵着马去。不想,左家派出来随她送药的嬷嬷办事极不客气,在那马夫饮马回来的时候,几番训斥还不成,不仅要扣他三月的月钱,还要将他的儿子从马房撵出去去庄子上。刚巧那马夫是个结巴,着急起来嘴上偏说不出来……急了便推搡了那嬷嬷……” 由此可见,这嬷嬷并不是主子身边得用的人,该是三等嬷嬷。 “左家女郎过去之后,那嬷嬷跪在地上哭的狠了。那结巴马夫一脸惶恐跪在边上,再加上其他几个护卫,处处指摘马夫……” 嗯!想那嬷嬷必是有什么亲眷在主子面前得宠。要不然,何必如此。 “这女郎不曾斥责马夫,叫身边的丫头将马夫扶起来,且从身上取了银钱赏给了马夫。却斥责了嬷嬷,说嬷嬷出来是管事的,结果先闹起来了。这么多贵人在,丢的是左家的脸。什么事不能缓一步处理?莫说她没出来,便是出来了,马没来,稍微等等又是多大的事?只顾自己痛快,忘了主子的事。她就该罚!又说护卫们不帮着劝架,还四处掺和,很不合适。处理完了,这才上了马车,那嬷嬷却不许她上车,叫一路跟着……” 六郎说着,就低声道:“这就叫儿想起之前京郊的一桩杀人案。” 本就是两边的邻里闹矛盾,一家富裕些,儿子多。一家家贫,家中只两女。富裕些的家里养着狗,不给栓绳,将贫家的小女儿咬伤了,贫家的男人便找去了,求其将狗拴住了。可那家不仅不收敛,家中的小孙子还总是怂恿狗去咬邻家的女儿。这贫家终是忍不住了,便将富家的狗给杀了。两家将官司打到了衙门,本是一家的狗咬伤了人的,这才怒而杀狗。可富家不认他家的狗咬人,只说是一条黄狗咬人的,不是他家的黑狗,是邻人无故杀了他家的狗。还找到不少证人,证明咬人的是黄狗。 于是,衙门便判决贫家赔付二两银子给富家。可衙门判了才不到七日,这贫家男人便趁着夜里风大,别人听不见动静,杀到富人家去了。富家一家一个小院子,院子门一响,男丁去开门,他直接捅了,捅了就走。杀了七口,成年男丁死绝了。而后他自己跳了井了。 六郎就说,“儿听卢七郎说的这个案子!儿当时就想,莫说贫家无错,便是有些许小错,官府在处置的时候是不是都得注意一些呢。对富家而言,二两银子不算什么。但对贫家而言,就能逼的人没有活路。儿想,这若是当初只判决贫家赔给富家一条小狗,行不行呢?再顺带的敲打富家几句,多挑挑富家的无关紧要小刺。对贫家明面上骂三句,帮着开脱三句;对富家明面不痛不痒的骂五句,背后觉得富家冤枉,随后给两个好脸,这事都能过去。何至于酿成这般惨事。有时候,所谓的公平,其实也得看情况。这种时候,明面上斧子偏一点砍,好处要大于坏处。” 这便是司法里所说的法理情兼顾了。 左家女郎处理的是奴仆之间的小事,在众口一词说那一个的时候,她便偏着弱势的那一个。这一偏,弱势的那边气便消散了。强势的那个呢,面上训斥了,回头背后解释一两句,这人不仅不会疏远主子,反倒是觉得成了亲近的人。 这便是处事的长处了。 所以,长的普通一些,性子看起来无甚特色有什么关系,此女的心性好。这样的人,越处会越舒服,跟谁处都能叫人舒服。 六郎理由充分,陈述完毕,然后看着上面:“母后,就她吧!” 行吧! 于是,皇室紧锣密鼓的操办婚事。 四月给二郎娶了农家出身的李三娘。 五月给三郎娶了安道先生的孙女安然。 六月小四出嫁了,嫁给了李彦。 七月五郎娶了萧家的女郎。 同月里,赵德丰出嫁,嫁入韩家。 八月初,韩嗣源娶妻刘四娘。 八月十五之前,六郎娶妻左氏。 然后娶一个,搬出去一个,转眼,皇宫便空旷了起来。 小五站在高处,看着繁华的京城。 青刺问说,“公主,回吧,风大。” 小五笑了笑:“风大吗?不大!真正的大风还没来呢。” 青刺低声道:“殿下,娘娘叫人送来的名册上都有画像,都是俊朗的郎君。您真的不挑一个么?娘娘说,只要是您选中的人,不管是什么人,她都应承。” 小五看着天,失笑了起来。 青刺不明所以,“殿下,没看上的么?” 小五扭脸问青刺:“咱们也搬去公主府如何?” “您答应嫁人了?” 小五摇头:“为何要嫁人才能搬出去?我是公主呀!我有府邸不是因为我嫁人了,而是因为我是公主我才有公主府。我一生什么都不会缺,那为何一定要嫁人呢?” “可女人得有孩子呀!” “我是公主呀!我的孩子尊贵是因为我,不是因为驸马!所以,谁是驸马不重要,我想生了,找个人生便是了。孩子可以要,驸马……算了吧!怪麻烦的!”说着,转身就往下跑,“走!趁着起风前,咱们也搬家吧!我这就去求父皇和母后。” 青刺站在高处,抬手试了试,“风不小,早起风……”怎么说是趁着起风前呢? 殿下说的起风,这到底是要起什么风呐? 第1114章 天地情怀(132) 又是一年秋! 东宫的后院今儿有不少的人! 园子里种的庄稼能收的,粮食的产量增长不算大。比较出彩的是白菜和萝卜。 白菜和萝卜是太祖习惯于那么叫,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那么叫。 白菜以前叫菘,萝卜是以前的莱菔。 当然了,白菜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叫白菜的,这也不好考究。不过是陆游的祖父所写的书里,记载了菘也被叫白菜。菘,可凌寒,凋谢晚,有松的品质,这才被叫做菘。只因其色白俗谓白菜。 最大一颗白菜王,竟是种出了九斤重。 户部尚书就问说:“储妃,这是足一亩吗?” 是足一亩。 “这一亩得产多少呀?”文昭帝自己拿了砍刀:“朕来!” 才要砍,老尚书给拦住了,“白菜根!陛下,埋在下面的白菜根不能不算呀!”太浪费了!白菜根也是好食材呀! 不是!白菜根其实就是手指粗细的一条根在土下面。你就是算上,它的产量又能高多少呢? 可文昭帝认为老尚书说的对,“先砍,大郎,你们兄弟在后面挖根,出来清洗了,等会称重。” 大皇子应着,几个皇子就都动了。 李三娘就赶紧叫人去打水,“我来洗,快去。” 郑元娘才想叫,想了想到底是没言语。 倒是左氏道:“二嫂,不用那么麻烦。”说着就指了指角落里堆着的筐子,“放在筐子里,在池塘里涮涮就行了。” 李三娘瞬间便红了脸:“……我怕将储妃的池塘弄脏了。” 小五就不耐烦的道:“那里养的是鱼,跟你们家村口那个河里的鱼是一样的!水至清则无鱼,不在乎多一点泥!” 小四拉了拉小五,干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这么小心做什么? 小四喊李彦:“你取筐子去捡呀,我们可拎不动。” 李彦跟着三驸马一人一个筐子去捡了。最后愣是收拾出七八筐子白菜根。洗涮干净了,放在高处控水呢。 等白菜过完了称,三千二百三十二斤。 再给白菜根这么一过称,两百多斤呢。 加起来得有三千五百斤的重量。 安然就扯了一片白菜叶子,然后拿给皇后瞧,“您看!一个虫眼都没有。这种大叶子不好吃,但要是腌制好了,特别好吃。往常家里种的白菜,外面的叶子都被虫子吃了,要不是实在没法子的人家,那菜叶子都去喂了鸡鸭了。储妃种的竟是不生虫子,可不奇怪?” 皇后是知道的,那边种的菜,桐桐三天两头的去给那边喷水,也没有生虫。不过喷洒工具不行,白菜上落了一些药点的痕迹。如今白菜上看不见,是因着之前下了一场雨,都给冲刷干净了。 而萝卜,萝卜产量一千八百多斤,萝卜缨子接近一千斤。 产量一出来,官员便跪了一地,都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昭帝没言语,只不停的在白菜和萝卜堆里找,“朕才挑出来的呢!才挑出来的那个……那些个呢……” 在呢!在呢! 皇后赶紧将两个筐子递过去,“这里,都放好了。” 一个筐子里放着白菜,一个筐子里放着萝卜。里面有挑出来的最大个的,有挑出来的最小个的,还有挑出来的中不溜的。他将两个筐子塞给韩宗道和林克用,“背着,走!去奉先殿。” 韩宗道将轻点的萝卜筐塞给林克用,他自己背着白菜筐就走了,林克用紧跟在后面。三个人脚步匆匆,很快从后院消失了。 皇后才叹气:“都平身吧!这是大喜事,圣上去告知□□和先帝了。” 是!文昭帝跪在奉先殿里,放声大哭:“舅父,你看看呐……您说的都是真的!您说菜蔬数千斤,而今真的做到了!您说若是菜果不生虫,产量自然就上来了,可惜不懂怎么弄……您看见了,而今咱家的后人都做到了!都做到了!舅父,您看看呐!” 说着就拉林克用,“舅父,是桐桐做出来了。儿跟您说过,咱家有义可能干了,给咱们生了桐桐这般的女郎……舅父呀!都是您的子孙呐!” 然后又喊:“济世……济世……四郎这太子做的好,都是你的功劳呀!如今,你跟有义做了亲家……” 韩宗道忙道:“大兄……不可悲凄太过呀!” 文昭帝哽咽着,好容易收了眼泪,叩首站起身来,却叫两人拎着筐,“走!带着筐子,咱去皇陵。今儿,咱跟叔父们就吃这个了。” 然后三个人真就跑出宫了! 萧蕴低声跟四爷谏言:“这是要去祭奠皇陵呀!臣等无旨意不跟了,不过殿下……” 那就走吧!又都跟在后面,往皇陵赶。 人家五个人说的挺好的,结果跑来这么多凑热闹的。 韩冒劼招手叫四爷和桐桐过去,然后指了指太祖和贵太后的合葬墓:“去叩头!告诉太祖一声,他的子孙将大陈的江山保下来了!去!” 四爷和桐桐满心复杂,两人经历了很多很多了,可自问走了之后,他们真的能如同太祖这般,人走茶不良吗? 太祖的后人吗? 好!就是他的后人,今儿以他的后人的身份,恭敬的叩拜他。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墓碑前,恭敬的行大礼。 这次来了皇陵,一则是有这样的事,二则,文昭帝也想跟两位老国公说下一步的事。因此,这倒是不急着走了。 四爷跟几位皇子走了,皇后留在墓前,叫郑元娘,“去打水来!” 是! 皇后亲手在擦洗长辈的墓碑。虽然一直保持的很干净,但皇后还是亲手擦洗了。 几个皇子妃和公主倒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皇后就说,“用那些菜做几道菜来,供奉上!都去吧,我想跟贵太后说说话。” 是! 这一退下去,李三娘忙道:“我去洗菜吧。” 郑元娘出声道:“二弟妹——” 桐桐才笑道:“没事,二嫂,有劳你了。” 小五白眼翻了李三娘一眼,李三娘偏了头,出来了。 小四戳小五:“别这样,你这样她越是胆怯。” “母后给了她嬷嬷,结果出门却不带。也不想想母后为何给她嬷嬷。难道母后能害她?” 等李三娘洗干净了,带过来了。她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因为除了储妃,其他的皇子妃和公主郡主,都没动地方。 赵德丰低声道:“莫要怕,你只是不知道规矩而已。这向来供奉,便是宗妇的事。太子承袭江山,储妃便为皇室将来的宗妇。” 李三娘愣了一瞬,瞬间白了脸。才要跪下,就听见储妃喊:“大嫂,帮我剥些蒜头来。” 郑元娘这才去了。 “二嫂,烧些热水,用水焯些萝卜缨子吧。” 啊?嗳——来了! “三嫂,削萝卜皮喽!” 来了! …… 就这点事,把每个人都指使的团团转。 小五就说,“这萝卜皮不能扔吧?” 不扔,回头炝个萝卜皮。 李三娘就看见储妃笑语嫣嫣的说话,然后那刀工,真厉害!萝卜丝切的细蒙蒙的,在水里泡啊泡的,泡到最后,竟是一点萝卜的辛辣味儿也没有了。 凉拌萝卜丝,蒜蓉萝卜缨,萝卜丸子,炝萝卜皮。 凉拌白菜心,醋溜白菜片,白菜莲花,糖醋白菜根。 这就是八个菜了,四凉四热。 完了还有四个主食:萝卜缨子麦饭,萝卜丸子,萝卜馒头,还有一道蒸出来的白菜卷。 这些都出锅了,再来一份疙瘩汤,搭着白菜外面翠绿翠绿的叶子,这就好了。 先端着供桌祭奠了,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得撤下来,子孙后代吃掉的。 文昭帝围着桌子看了一下,然后就看几个儿媳妇,最后视线落在桐桐身上,“食材全用了?” 是!没浪费一点。 “还搭上了什么?” 桐桐就道:“三斤面粉,一颗蒜……葱是野葱,路边到处都是的野葱,还有二两豆油。”“若是用杂粮也可以吧?不用油呢?” 不太好吃,但是可以。 文昭帝就请两位老王爷先用,两人举起筷子用了,清清爽爽,意外的好吃。 都用吧! 李三娘坐在二郎的身边,抬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便顿住了。她心里紧张的很,这皇室的日子……真的不大好过。 外面的事自己不懂,只认识些许的字。也就是会些针线,会些灶上的手艺而已。 可白菜萝卜家常的吃的东西,自己是做不出这样的味道的。 小四指了指萝卜缨子麦饭:“这个其实还好,再给我一碗。” 刘四娘大着胆子说,“这不扛饿。” 安氏点着桌上的菜:“菜不能做的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就吃的多,就浪费粮食!要是干体力活的,这就不成!要是女人……其实不至于饿着的。” 那就解决了一半问题了。 李三娘鼓足了勇气,才道:“庄稼人,瓜菜半年粮。再搭着些野菜,凑活着又是半年。储妃种的这么好,要是家家院子里都能收三千斤,那可当真是功德无量。”她说话的时候,带着颤音。 二郎给她夹菜,鼓励她说话,“种院子里怕是鸡鸭会啄食……” “不会的!种了菜的,自然就看的紧了。”她说着,就抬眼看大家,然后发现,这一桌人,都听的很仔细,并无鄙薄之意。 皇后笑道:“好久不听这些话。以后进宫来,跟我说说这些!” 李三娘小心的看二郎,二郎鼓励的点头,她马上欢喜无限的应下来。 文昭帝就说二郎,“改明儿,带着你媳妇回门转转。”说着,颇有深意的看了二郎一眼。 明白!这是叫自己先把京郊的地主挨个的再摸排一遍! 这说明,父皇下了决心了,大动就在眼前! 第1115章 天地情怀(133) 今儿这风真大! 冯道出门前先去看父母,站在外间跟已经醒来的父母道别:“爹,娘,儿当差去了!今儿风大,瞧着怕是要落雪了。爹娘莫要出门,有事吩咐几个孩子去办。儿当完差,玩半晌就回家。便是一时迟了,爹娘莫要忧心,储君恩厚,必是留儿议事呢。” 里面传来苍老的男声:“去吧,用心当差。” 嗳! “穿厚靴子去!”老妇人在里面叮嘱。 是!儿穿着呢。 应承了,这才退了出来,将门给关好。出门的时候又叮嘱管家,“从大辽运回来的羊极好,买上几只好羊炖上,父亲爱喝羊汤,要常备着。” 每日出门前都是如此,事无巨细。 上了马车,悠悠的往皇宫去。 马车只能将他送到门口,而后马夫得驾车回,等快下差的时候再来接。 于是,这宫门口就热闹非常。来来去去的马车和人,陆陆续续的往里面去。 朝臣必须提前到,一般情况下,都得提前到。到了在皇城的瓮城里等着,这里避风。不过太祖时期,瓮城的城根之下,加盖了一圈房舍,里面是相通的,一大圈。下雨下雪刮风,天太热太冷,大臣都会在里面避一避,不必受那份罪。 外城之们开启之时,这儿的门就打开了。来的早的,就在里面坐着。 等内城的门开了之后,再出去也不迟。 冯道怕落雪,今儿来的早,走到靠前的位置,这里有火盆,坐在椅子上,都有点想打瞌睡。 正坐着呢,边上有人落座:“冯大人,早啊!” 早! 睁眼一瞧,是张昭远。此人在曾在翰林院任职,后来被昭王看重,调往吏部。是吏部的侍郎,也是昭王府的长史。昭王对此人颇为倚重。 自己的官职算高的,人家的官职也不低。 他没起身,对方也就是客气的拱拱手。 两人挨着坐着,张昭远其实有些尴尬。光线不亮,冯道又靠着半低着头,实在是没看清楚这人是谁。要不然就不过来。 这坐在一处,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昭远没话找话,见冯道穿的靴子跟自己脚上的一样,便指了指冯道那只搭在火盆边上的脚:“冯大人脚上之靴价几何呀?” 冯道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张昭远脚上的,就笑道:“八百个钱。” 张昭远皱眉,将脚伸到冯道的脚边上,“靴一样,为何冯大人买来只需八百个,某却足足花了一千六百个钱!” 冯道哈哈就笑,将另一只脚也伸出来,“因为在下另一只靴买来也是八百个。” 周围陆陆续续来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张昭远失笑:“听闻冯大人生性诙谐,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说话,就觉得冯道这人是真挺好打交道的。工部侍郎还专门跑过来找冯道打听:“东宫培育的白菜萝卜种子,是否该收了?储妃请女官做呢?还是给工部?冯大人,你怎么看?” 问的这是什么蠢话?!东宫培育出来了,那自然是要交给圣上的。圣上怎么安排,那是圣上的事。东宫安排?太子有那么蠢吗? 冯道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东宫几时收的种子,我都没注意。” 张昭远就道:“而今是秋里,这才九月,已是要落雪了。焉能长出种子来?往年根都冻坏了,东宫今年就不曾留根。这必是要明春播种,夏收种子的。” 冯道忙拱手:“哎呦呦,还真是!之前储妃念叨过这个事,忘了!忘了!” 工部这位正尴尬呢,内宫的内开了,冯道请这人和张昭远先行,而后他才夹在人群里往东宫去了。 一进门,解了手,把自己收拾停当,就被告知,太子有请。 东宫真的很热闹,摆件素朴就罢了。所有的盆盆罐罐里都种着东西。像是白菜根,有些被储妃泡在水里,而今长出了绿芽,抽出了菜薹,上面已经打了小小的花苞了。他撩开帘子进去,太子跟以往一样坐着呢,一觉得有人进来就先喊:“免礼,坐!” 冯道行了礼,坐过去了,没言语,直到太子将手里的折子处理完了,再抬起头来。 四爷看冯道:“有些事,提前告知你一声。” 您说。 “朝廷意在革新变法……” 冯道蹭的一下抬起头来,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四爷抬手往下压了压,压下他要说的话,“此时是孤提的,圣上已经酝酿半年了。” 冯道的眉头皱的更紧:“圣上能答应,除非此变法乃是延续太祖之策。” 聪明! 冯道一时都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此事……绝非易事。” 四爷点头:“自来变法,都非易事。” 冯道卡巴住了,太子这么一说,再不往下言语了,什么意思呢?抬起头来,跟太子对,然后明白了,太子这是等着自己表态呢。 他:“……”自来变法成功者少,得善终者少!可不应着,立马就不得不好,他起身:“臣——遵旨。” 四爷抬手叫他坐下,细细说这里面的事,说了一上午。 这事听的他口干舌燥,感觉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有些艰难。 半晌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而后告退了。 太子提前告知自己,这是尊重。自己当然得守口如瓶,在圣上跟内阁和枢密院谈之前,不能将话给漏了出去。 出来在外面站了半晌,看着飘飘扬扬撒下来的雪花,一时都分辨不出这心是热的还是凉的。 等晚半晌该下衙的时候,储又叫人送来一篮子的菜薹。 白菜的菜薹在这个季节当真是不可多得,都是养在暖阁的水槽子里的。平日里也就圣上、皇后、两个王府能吃到。而今,储妃叫送了一篮子,说是知道家里有老人,给老人换换胃口吧。 这一篮子菜薹,竟是比叫自己做了内阁首辅的恩还厚重。 这此他没去谢,得寻思着,圣上若是动了,若是内阁有人不答应怎么办? 枢密院不会不答应。他们只怕还把不得去平叛呢!他们也怕他们不答应,圣上启用林家,启用韩家,转眼就能将枢密院给清空重组!朝廷有神兵利器,在军事上,圣上就能一言而定。何况,朝中缺武将吗? 韩林两家武将层出不穷,老部将打散了一样能上战场。更何况几位皇子都是能上马征战的,圣上怕的什么。 主要还在于内阁呀! 自己得想想,若是内阁出招,会出什么招,得怎么应对。 冯道想的没错,枢密院压根就没多说一句话,只表示:圣上说怎么办,臣等就怎么办。 但是内阁中,无一人说话。 程翰作为首辅,左手茶杯右手茶盖的,愣在当场已经半个时辰了。这事叫人怎么说?枢密院能答应这一点也不出奇,因为军中的利益更多了。虽说将士都有那么一亩三分地,但是这也意味着这中间有许多空子可钻。 比如,多开出来百十亩地,以测量有误差,或是土地贫瘠产量不好,不往上报,这行不行?肯定行!汉子们一傻力气,人多了,抽空种那么一点地,难吗?这地不用交税,相当于内部可流转的私产。军中小将领没吃亏,他们没吃亏,他们的上司能吃亏吗?这不都是排排坐分果果的事吗? 可文臣怎么办?一则,手里的产业怕是不如以前值钱了;二则,族里不会再以为官者马首是瞻了,这损失的依旧是利益;三则,这有了书院之后,科举怎么办?不科举了,那如今这些大臣跟书院出身的大臣,就属于两类。圣上更信重谁呢? 这不是小事!这是数不清的文臣都要面临的问题。 可以说是一层层绳索捆绑上了,这会子急的却连一根线头都没找见。 他看万胜,万胜乃是圣上亲信。出使辽国之后,回来就提拔起来了,一步一步的进了内阁。 万胜只得先表示:“圣上必是深思熟虑过的!只是圣上您问的有些急,这事臣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其中的复杂之处,臣一时还琢磨不明白。请容臣一些时日……” “多少时日?”文昭帝就问说,“多少时日你能考量成熟。” 万胜才吐出个‘十’来,一看圣上就马上道:“实在是……不好定,七日?七日如何?您容臣等七日工夫。” 好!那就七日。 桐桐跟皇后就在屏风之后,皇后皱眉:“连万胜都迟疑了,只怕事不能顺。” 不管顺不顺的,都得办。谁拦着都不成!七日,且看他们想怎么办。 不到七日,也就是五日之后,林崇文急匆匆的进宫了,要见四爷。 “舅兄坐!”四爷起身,把了林崇文的手臂,“今儿怎么有空进宫?” 林崇文低声道:“回殿下的话,跟几个友人在外喝酒,听酒肆里有传言,说是曾见有人看见山林中有人变虎而去。” 桐桐急匆匆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变虎? 这是什么传言?可真是新鲜。 四爷皱眉:“还有呢?”“还有说大雪里曾看见一白衣女赤脚在雪中行,近前一看,竟是只有狐狸的脚印。” 就差没说那是狐狸精。 桐桐就问说,“可还有什么传言?” “还有说在山脚下差点逮住一只兔子,用石子砸伤了兔子的脚,见那兔实在是瘦的很了,没要,还将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扔给兔子了……谁知某一日半夜里,听到敲门声起身去开了门,竟是在门口捡到一块玉佩,捡了玉佩之后,往出追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影,那人走路一瘸一拐……” 有人变了老虎,又出了狐狸精,连兔子都成精跑出来报恩了。 这些流言只传递出一种信号,那便是——执政不清明,上天在示警。 桐桐眼睛都亮了,跟四爷对视了一眼:真是花样翻新,这样的花样,咱好似没遇到过吧! 多新鲜的办法呀! 第1116章 天地情怀(134) 这流言荒诞的很! 桐桐拿去跟皇后分享八卦,听听咱们朝堂的这些大臣们使得什么招数。 结果去的时候才知道几位皇子妃都在。 这是怎么了?这么齐整。 还没进去呢,皇后身边的公公就迎出来了,一边接了桐桐的大氅,一边低声道:“五公主请各位皇子妃去坤部当差,几位皇子妃来请示娘娘来了。” 桐桐心里便有数了,这事上小五并没有告知自己。 她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沾染上权利,亲母子亲母女都能反目,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自己若是插手坤部,那小五就无法做主。皇后必是要管着坤部的,但皇后不会事无巨细。皇后向来不是一个爱沾染权利的人。但坤部事关重大,小五并不清楚东宫再这事上的□□。 攥在手里了,她不想跟别人分一杯羹。 于是,她此番作为就是故意的,故意没告知自己,就是表明她的态度,进而试探自己的态度呢。 桐桐点头,表示知道了!进去的时候依旧是笑语嫣嫣的,“说什么呢,在外面就听见好生热闹。” 几个人忙起身见礼,桐桐抬手将年长的三位皇子妃都扶了,见李三娘坐在皇后的一边,她就靠着另一边坐了,又问了一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皇后拉了桐桐的手摸着暖不暖,这才道:“无甚要紧的话,听个乐子。” 李三娘忙道:“……外面的传言可热闹了!储妃在东宫不尽知道而已。”说着就掰扯起来,“我娘前几日来瞧我,告诉我说,听人说了,有家的孤寡婆子心善,家里养了鸡了,黄鼠狼总也偷鸡吃!别人都劝,说是放个夹子,或是将鸡放在笼子里搁在屋里,挂在房梁上都成呢。这婆子却说黄鼠狼可怜,天寒地冻的这才偷东西吃。于是,便由着黄鼠狼去吃。不想当真是出了奇事了,鸡被吃完的那一日,那婆子突然肚子疼,嚷的街坊四邻都帮着叫大夫……那婆子嘴里不住着叫人听不懂的古怪话……您猜怎么着?那婆子竟是在那么些人面前,产下一女……” 左氏便轻笑道:“乡野村话,当乐子听听就罢了……”不过是村妇村言,如何能当真? 李三娘的脸微微有些红:“我母亲……不会哄我的!” 左氏:“……”事不是那么个事!皇后慈和,但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没看见皇后迄今都是一言不发吗?伯父说过,太祖最不信神鬼之道,说这个不合适。 郑元娘抬手拉了李三娘的手,摁在身边的椅子上,“你呀,没说有谁哄你了。只是我在西北长大,这些年,西北战死的人多了,我从未听过如此古怪之事!西域诸部,信仰挺多的,但其实谁也见过他们的神。”更何况,闹那个生天教的事,储妃杀了亲生母亲。这事天下几人不知,由此可见,皇室对这样的事,其实挺忌讳的。私下当个话题,说说就罢了,怎么在宫里说起了这个话。但这话自己却没法明白的说,只道:“我想着,若真有些……我父母焉能看着我自小受罪,不管我?” 李三娘就道:“别的都能是假的,可这生孩子,怎的就是假的呢?必是很多人看见了,那个村的婆子,我仿佛还有些印象,这又如何说?” 还真是要追根究底了。 桐桐就跟她解释几句:“她许是因为不好启齿的原因怀了一个孩子!不要吧,是一条命,她又孤苦。要吧,一个孤寡之人,怀了孩子,她没法做人,孩子也没法做人。倒不如闹这么一场……她是心善的,孩子是神仙精怪赐的……虽是少不了被非议,但过上一些年,事淡了就好了。” 可这怀着孩子,大腹便便的如何能瞒的了人。 萧氏就说:“我一个本家姑姑,自来不显怀。生了四个孩子,若不说有孕,都看不出来有孕,只以为是个稍微丰腴些的妇人。衣裳再一遮挡,就更不看出来了。许是人跟人有些不一样也未可知。” 是!就是这么一码事!何况现在所说的婆子,三四十岁都能被称为婆子。 但其实三四十岁还在生育期,当然是可以受孕的。 左氏就是她母亲在四十五岁上生的。 皇后将茶杯放下,脸上的笑也收了收,“坤部是小五主管的,她请了,那你们就去吧!叫人送你们出宫。” 是!李三娘觉得刚才说的话怕是皇后不高兴了。 人一退出去,皇后就叹气,跟桐桐说,“这个孩子呀……不好办。” 是!对她严厉些,她胆怯怯场。可对她慈和些,她便忘了眼前的人是皇后,一下子便没了分寸和尺度。 皇后不可能是村里谁家的婶子,觉得亲近了就能挨着坐的。也不是以前交往的任何人,什么话都能张口就说。 可这份尺寸,却不是谁教导两句她立马就能改的。非这么一步一吃亏的去学不可。 对李三娘是什么样的人,皇后提了一句就不再说了,只皱眉说起了事情的本身,“瞧瞧,流言一起,便什么声音都有。谁都想拿这流言来用一用,真真假假的流言到处都是……辟谣哪有那么容易的?内阁……这是何等样人呀,怎的用起了这般无耻的路数。” 桐桐就笑:“这自来坏事跟好事可不那么分明。您呀,只管高坐牙账,且看热闹便是了。” 热闹? 嗯!可热闹!桐桐和四爷召见了冯道之后,这个京城非同一般的热闹起来。 这天夜里,六郎正带着卢七郎还有好几个公子哥在湖边的船上观雪饮酒听曲呢,猛地就听到外面的侍卫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 船上的帘子来开,窗户打开,就见雪光里一个红女女子缓缓的朝前了,眼看近前了,眨眼间,她缓缓的朝后退去。大雪天的,广袖飞舞,虽是没看清五官,但这恍若是仙子的姿态可就发生在眼前。 船上的人都没人敢说话了,只怔怔的看着那缓缓后退,退到湖中心消失不见的人。 然后不知道谁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是仙啊,还是妖呀?” 卢七急忙往出走,“得看看这人是人还是鬼?” 他出来直接跳下船。其实这船是不能动的,被冻在岸边了。可夜里只这里清净,在这里赏雪小聚,惬意的很。下面便是冰面。 温度低的很,而今湖面已经冻解释了。若是在上面滑着走,未必办不到。只是这人的平衡力一定非常好。 做冰嬉之人便能做到。 要不然,当真就跟鬼似得,看不见脚,只瞧得见人跟飘过去似得,除非这真是鬼,要不然怎么可能做到的? 不过不管是冰鞋还是冰车,冰面上绝对不会留下痕迹的。 可就是怪了,当真是一点痕迹也没有。 就有人问说:“是不是用棉布包着鞋……”话没说完,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若是如此,就滑不了了,更滑不了那么丝滑。 六郎跟着跳下去,叫人拿了灯来,把这一片都看完了,还真就是没找到类似什么东西划下的规则的划痕。 这说明什么?说明碰上妖精还是鬼怪了? 神仙吗?神仙可不是这么一个出场。 六郎摸下巴,没再言语。 等人都散了,只他跟卢七一辆马车。 卢七跟着他会王府,路上,卢七就问说,“殿下真信精怪之说?”六郎看他:“你说呢?” 卢七皱眉:“臣一直以为那般怪诞之说,当不得真。臣曾听家里的长辈说过一些旧事!曾有卢家人为官,做的是地方父母官。可县里当时发生了一件离奇杀人案,历经半年之久,案子不能破。可官员的考核就在跟前了,不能背上不破案的名声。于是,便使人在百姓中传,传那被害之人祭奠淫嗣,信奉邪神,最后以身献祭……百姓并不能辩别真伪,只以奇谈四处宣扬,最后闹到人尽皆知,人皆尽信。等上官来了,卢家这父母官便请上官去街上转转,走访民间。但凡问起案子,所有的人都众口一词,对献祭之事言之凿凿!这官员便摆难处,‘下官以为此案必有蹊跷,可一旦问到案情,便是如此。下官不敢贸然结案,请问堂官此案当如何了结’?结果呢?结果以自缢结案!原因便是信奉邪神。人证找了许多,每个乡邻好似都能证明此人信奉了邪神,而自愿选择了死亡。” 言下之意,所有的稀奇古怪背后,都藏着大部分人不知道的秘密。 六郎便笑了,“是啊!要不然,为何总是听说过妖精,却从未曾见过妖精呢?” 卢七松了一口气:“原来殿下也不信!可这好端端的……流言本就有许多了,再这么放任下去,怕是要坏了大事的。六郎更大声的笑了:“卢七呀,你都知道,稀奇古怪的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你又何必追着不放呢?知道的多了,可就不得自由了!” 卢七皱眉:“殿下之意,东宫……” 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流言满天飞的时候去辟谣,便是说破大天去都没人乐意听。可若是更荒诞的,更具有传奇色彩呢?那只能是越传播越广。这就比如,狗咬人的事天天有,无人乐意去听。可若是人咬狗呢?人咬狗的事人人爱听,那就叫这流言继续传。比如,人为什么要咬狗呢?因为那家的郎君见那母狗长的颇为可人……” 卢七瞬间睁大了眼睛,这般的荒诞,谁信? 六郎闭上眼睛:要的就是离谱到谁都不信! 第1117章 天地情怀(135) 没两日,满京城都是锦鲤化为人形,夜为六皇子献舞的事。 这不是谁制造的,而是那天晚上看到的人,回去当做蹊跷事告诉了别人,然后一传二,二传三,传播的时候你一加工,我一加工,于是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但这还是不是谣言的终极版本,这不是还在传吗?只要在传,就又在不停的加工完善。 又隔了两天,这流言便成了,因着六皇子乃是仙童转世,他本是天上的仙童,只因贪玩来人间游玩,被天庭知道了,这才被贬到凡间。而这锦鲤便是他在人间游玩的时候无心救下的一条锦鲤。锦鲤修到化形,乃一绝色佳人。只因为六皇子妃容色寻常,这才献身,给六皇子殿下献舞,且自荐枕席…… 后面的就不用详所了,大致就是六郎与这鲤鱼精春风一度,鲤鱼精便飘然远去,继续修炼去了。 六郎听的一愣一愣的,尽量忽视王妃已经僵掉的面色,还追问说:“还有呢?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暂时没有了。六郎摸着下巴:“这要是过上十八年,不会有个大小伙子或是小女郎跑来认亲吧!说他娘是鲤鱼精,我是他的生父?” 左氏蹭的一下起身,甩袖而去。 六郎摸了摸鼻子:“王妃?王妃!流言而已,何必当真?又何必生气?” 见人家真生气了,六郎就高声喊着:“赶紧的,叫人传出去,就说本王和王妃在天上的时候就青梅竹马,本王被贬谪下凡,王妃不放心本王,宁肯舍弃了绝世容颜,这才求了天帝放她下来陪我!本王跟王妃的姻缘是宿世的,月老那红线一头牵着她,一头牵着我……哪有什么鲤鱼精?什么精怪能拆了我们这宿世的姻缘?” 左氏听的面红耳赤,回过身来轻‘呸’了一声,这才道:“谁生气了!是母妃想吃南地的藕粉,非说京城做的不地道,我自己做了一些,想去瞧瞧如何了。谁气你跟鲤鱼精还是鲢鱼精的!” 六郎只笑,等王妃真的走了,叫传话的人还真给跑了。 这个蠢蛋,这话喊出来不过是哄王妃的,怎么还认真了呢? 近侍问说:“要不……奴这就去给追回来?” “追什么呀?”六郎将手里的笛子一转,“传的乱七八糟的,王妃心里自是委屈的。王妃也当差呢,也要脸面。爷跟王妃宿世的姻缘……她欢喜的事,爷为何要追回来。” 传去吧!有什么关系? 这本就是玩笑的事而已,可谁知道李家听到这样的流言了,大概觉得人家的王妃家世好,还有来历,那他家的姑娘出身不后,若是每个来历,岂不是要低人一等。 然后六郎家的流言还没消化完呢,满世界都在传二皇子妃李三娘乃是天帝之女,下凡间历劫,这才能以农家女之身,匹配皇子。 桐桐知道的时候:“………………”觉得好冤枉!天地良心,这没有一个是自己授意的。 二郎不在京城,秘密调兵去了。 桐桐叫了青芽:“你去告知五公主一声。” 小五差点没给气死,骑马奔了王府,看着李三娘:“天帝之女?你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 什么?我没说话呀! “帝王是天子,谁能匹配天帝之女呢?不是帝王也得储君呀!怎么?王妃委屈了?想做储妃呀?我家兄长有此凌云志,我怎不知?” 偏紧要的时候出来裹乱,脑子呢? 李三娘瞬间白了脸,“没有,我关门闭户,从不曾出门。” “那你是死人呀?你娘家几斤几两自己不晓得?这王府成你李家串门的地方,你娘家人进进出出的,恨不能三天跑五回……而今说跟你无关?谁信?娶你——是我家兄长此生做的最蠢的决定!” 李三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着小五,嘴唇不住的颤抖。 小五转身走了,李三娘嚎啕大哭。这边的哭声还没收住呢,外面又禀报说:“说是王妃的旧识,就在门外。” 李三娘忙擦了脸,以为是娘家的亲戚上门了,正好想给娘家捎信呢。她就说:“请人进来吧!” 可谁知那人走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李三娘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来了。嬷嬷问说:“是王妃的亲戚?” “哦!”李三娘低头捏着信:“是……表亲。”等屋里剩下一个人了,李三娘才将信打开,原以为会有不认得的字,却不想信的内容很简短。只说是李家请他帮她的,勿忧。 可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信呢? 李三娘拿着信辗转反侧,抬手扔火盆里,只当不知道这事便罢了。 她得收拾心情了,过两日便是圣上的生日,得进宫用膳,王爷若是不能回来,自己进宫了,宫里若是问起来可怎么作答。 可宫里并无人问。 今儿晚上的宴席设在了观云亭上,在这亭子上能瞧见整个京城的灯火。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看向刘云。 刘云领命从观云亭上下去了。 文昭帝跟皇后对视一眼,这是好戏上演了吧! 皇后才要说话,就听见‘嗖’的一声,声音极大,像是有什么东西窜上了天空。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道亮光直冲天际,升起来之后在高空中炸开,如一朵盛开的菊花,又如一道道流火,四散开来。 蹭的一下,都站了起来,在围栏边去看去了。 先开始是一朵,紧跟着两朵三朵,赤橙黄绿蓝靛紫的高空中炸开,繁盛了一片。 文昭帝指着天空:“爆竹!爆竹!用火药做的爆竹!” 是!爆竹始于唐,有人用硝石放在竹筒里,听过响声,也放过烟雾。简单的爆竹兴起于宋朝末年。现在还没有这样的爆竹烟花。 如此的绚烂! 紧跟着,京城的西面八方,响成一片;高空之上,也亮成了一片。 在这个观云亭上可以看见数不清的百姓提着灯笼从家里走了出来,甚至有商家凑热闹敲起了锣鼓。 正在皇城内外都仰头看的时候,有几道极亮的光点缓缓的移动。京城的百姓都看的见,而后便有人跪下了:仙人——仙人—— 李三娘脸都白了:真有仙人呀! 林克用哈哈大笑:“孔明灯——孔明灯——” 是!孔明灯! 有些人正拜呢,偷眼朝上一看,哪里有什么仙人呀!那大灯上有字呢,排在一起一瞧,能连成一句话:儿臣们恭祝皇父长乐万年! 还没反应过来呢,远远的听到嘹亮的歌声。一串串女娘,脚下不知道踩着什么,在大雪后光溜溜的地面上滑行而过。她们身穿大红的衣裳,身上不知道背着身上,但衣裳头饰上一定有荧光粉的,远远看去,竟是红亮亮数道,在京城中游走!她们高声唱着,高声喊着:“纳福——纳福喽——” 一边喊着,一边从布兜里往出掏什么东西,抬手就往各家的门口扔:“纳福喽——纳福喽——” 人群欢腾了起来,有些人跳起来伸着手掏要:“娘子——娘子——这里——这里——” 卢七郎扶着父母站在门口,然后就看见一个面熟的女子从面前路过,然后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过来,喊着:“纳福喽——”就滑远了。 他看着手里不大的荷包,心里恍然。这般之下,需要解释吗? 什么鲤鱼精?分明就是有人在彩排嘛! 什么这个成精了,那个成精了,成的什么精。 要是真有那捡到玉佩的,大家得想,是不是这些人练习的时候把身上的玉佩遗失了。看见那人一瘸一拐的,那只怕是练习的时候没少摔跤吧! 还有什么人变成老虎?这烟花的动静在山坳里响一声,是有些像是野兽嚎叫了一声。还有人嘻哈着猜测:“莫不是没放好,把自己给炸了?”身上弄的埋汰的,一闪走了,才叫人误会了。 谁说不是呢?! 人群中就有人喊:“以后再不信这鬼话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闹了半天是皇子们给圣上贺寿呢。” 然后有人就高声喊着:“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七没喊,不是觉得怎么了,而是父亲身体不好,没热闹瞧了,回家吧。 回来打开香囊,却见里面是两样小小的东西。 一个是密封的蜡丸,一个是一个小瓷瓶。这东西可不能扔,怕是单独塞给自己的。 再摸了摸,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是储妃的字迹。 上面说,蜡丸里的药是给父亲的,小瓷瓶里的药是祛疤的。 卢七将药递给父亲,病人毫不犹豫的吃了。等卢母将药膏抹在脸上的疤痕上了,卢父抚了抚胸口,“竟是说不出来的舒畅。” 卢七抬脚便出去了,在院子里恭恭敬敬的朝皇宫的方向跪下磕了头。 跟卢七家一样,家里有重病病人的,收到的都是药,且注明了用法和对应的症状。若是觉得没错,便可试着吃吃。 有那不认字的,拿出去问人。 一时间,传的到处都是。 家里没病人的,收到的都是糖块和药丸。药丸是‘平安丸’,大冷天的,若是有风寒症状,取绿豆大小的一小块服用即可。 当场便有人试了,很快的,鼻子都不囊囊了。 然后,锣鼓声,敲击铜盆铜器之声,在京城中响了一晚上。 文昭帝站在高处,看着满京城的欢腾,不由的又湿了眼眶。 六郎心里叹气: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啊! 赵德丰看向四郎和林楚恒,这二人的手紧紧的攥着,俯瞰着京城,面色肃穆。 她心里叹气,自己当初还觉得背后算计这人很高明,叫京城流言四起。这般变故,朝廷想干什么都干不成。 可现在呢?一场危机成了最大的转机,大事定矣! 第1118章 天地情怀(136) 再次面对阁臣,文昭帝大发雷霆,他高声问程翰:“阁老可还记得太祖?可太记得太祖所说过的话?” 程翰跪在低头叩首,一个接着一个。 文昭帝看他:“舅父教导我等之时,你在场呀!你可记得太祖给我们讲论语的事?” 记得,臣记得! 文昭帝呵呵的笑,“记得?朕看你是什么都忘了。”他顿了一下,扭过来,看着站在御书房的十数人:“朕不知道你们学的论语是什么样的?但朕告诉你们,朕的《论语》是太祖所教所授。有那么一句话,放在当下最是恰当。那便是——民可使由之?不!民可使知之!”说完,他看着程翰满眼复杂:“太祖说这话的时候,你是起居注官,你在场呀!太祖叫我兄弟记下,圣人言该如是解读。甚至怕你记错了,令你将这话单独记一页,三句话,三行字,再是清晰不过!” 说着,就看吕城,“拿给他看看!拿给他看看!看看他还记得多少。” 程翰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圣上,臣……”臣都记得,只是这次的事当真不是臣做的。 是!你是没做,但你任由其发展了。文昭帝深吸一口气,“阁老,你年纪大了,告老吧!” 程翰叩首:“臣领旨谢恩。” 这边程翰还没站起来,文昭帝就看向跪在后面的冯岩:“来人!将冯岩拿下。” 冯岩抬起头来:“圣上!” “你养的好幕僚,办的好差事。朕看你这书得从头去读!拉下去!” 转眼间,内阁五人去二人,剩下的三人跪在地上不动地方:“他们都是老臣了,都是太祖年间的老人,当年,太祖简拔他们以微末,可结果呢?竟是无丝毫恩义可言。” 他缓缓坐下:“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人心里还是不认同!可自来变法,认同者都不多。但朕告诉你们,朕意已决!此为太祖未竟之业,千难万险,朕非行不可。都下去吧,等着旨意。” 是! 人一个个的退下去了,紧跟着文昭帝便开始调整。 内阁只剩下三个人了,那就补充嘛! 这次补充了四个:冯道、萧蕴、左传典、韩宗敬。 而枢密院本就有五人满员,文昭帝问四爷说:“再添两人,一为林克勤,另一个你以为何人合适?” “奢隆兴!” 奢隆兴? 奢隆兴是乃是韩家那位奢夫人的兄长,彝人。 彝人分布极广,川贵滇三个行省,虽彝人也分许多部落,但不管哪个部落,民族是相同用的,且此人曾是南诏皇子舜化贞的伴读。后来南诏国灭,此人回了部落。也因此,他不再过问部族事务,这才有了奢夫人在娘家当家的事。 这么一琢磨,就明白四爷的意图了。 不能将彝人绑在某一方的身上,不管是韩家还是谁家。若是韩家有罪,彝人无所依附,会信任朝廷吗?中间没有纽带呀!于是,将此人征兆回来,就是来做这么一根纽带的。 “也不止如此!”四爷回来就跟桐桐解释这里面的事,“缅王与舜化贞关系莫逆,而今舜化贞没了,但是,奢隆兴与缅王的关系却从未间断。” 这个桐桐还真知道!历史上缅王真的打算出兵帮舜化贞复国的,只是在出兵之前,舜化贞病死了而已。 四爷又说:“而且,此人与段思平为儿女亲家。” 段思平? “大理国的开国皇帝?”当然了,现在还没有大理。 但大理国是在白族的基础上建立的,段思平家世代为南诏武将,南诏灭国之后,段思平联合当地贵族高方和董伽罗建立了大理国。 大理国包含了哪里呢?包含了云贵和缅甸、老挝、越—南北部。 桐桐的视线落在落在地图上,这是四爷才绘制的,还不曾完成。她的手在地图上游走,然后在某个地方顿了一下,见没标识,就问四爷:“这是哪里?” “无量山。” 桐桐的眼睛眨了眨,再眨了眨,挠挠头:“大理段家……段思平……段正淳……” 四爷就笑:“段思平属前打理国开国国君,段正淳是后大理帝王……若放在一起划分,该是第十五位君王。” 那这皇位交接的可是够频繁的。 见桐桐一脸的若有所思,视线又落在无量山。他果断的将话题拉回来,“两人是儿女亲家,都属于南诏旧部。灭了大唐,大陈的朝堂上一半的大臣不都是大唐的旧臣?那为何南诏之臣就不能用?” 嗯!有道理。一个个的都得志了,复国便不是他们的事了。 桐桐问所:“若是在这个奢隆兴不肯为官呢?” 四爷便笑:“不会的!此人曾陪读南诏皇子,朝堂是什么样的,他知道。但是韩宗敏不知道,奢家那位夫人也不知道!韩家稳当一日,奢家及族人保全一日,他安心的很。可如今这样子,韩宗敏明显是不成了,奢夫人一介女流,想庇护奢家,谈何容易?他不出山,就怕韩家能保下来,附逆之人将来保不下来。这可是杀家灭族之祸,岂能置身事外。所以,他必是要出仕的。他出仕了,段思平就有契机出仕了。这两人不但得用,还得大用。” 桐桐就古怪的看四爷:“开始摆弄帝王了?” 四爷哈哈大笑,抱了桐桐放在腿上摇着:“这多有趣呀!” 说着话,就将桐桐抱起来掂了掂,“又瘦了?” 是!体质的问题,养肉很难。 四爷便催饭:“摆膳。” 吃饭的时候给桐桐夹了一堆。 结果到了夜宵时间了,四爷又喊:“下两碗牛肉面来。” 真不饿! “少吃面,多喝汤。” 行吧,吃了不多的面条,但是喝完满满一大碗牛肉汤。 四爷夹了两块大排骨过去,放在她碗里,“你尝尝,是不是有些苦。” 苦吗?桐桐试着咬了吃了,不苦呀!酱烧的,炖的软烂,这要是焖一晚上,骨肉都分离了。 才要说完,四爷就问说:“今儿见谁呢?” “见了二兄,问审问冯岩的事。冯岩下的是诏狱,此人别人无权替身,他过来盖印来的。” 四爷看着桐桐把一根排骨上的肉都吃了,又把第二根递到她手里,“还见谁了?我瞧见小五身边的人来过。要是坤部的事,就由着小五去,不用起知道。” 桐桐狠狠的咬了一口肉,“这我能不知道?是小五听说二郎上东宫来,叫人上东宫找二郎来了。” “又闹的不愉快了?” 桐桐将肉啃完了,将骨头扔碗里,这才道:“李三娘有些不适应,告诉小五,总想着小五是一母同胞,顾着二郎的面子和会和缓一些。谁知道,她现在的脾气比小四还暴躁。小四倒是能跟嫂子弟妹处好了,她的事一多,却没了那份耐心。”想想以前的小五,那当真是跟谁说话都不疾不徐,细声细气的。 现在呢?桐桐叹气,“她奔过去将李三娘臭骂一顿……” 四爷拉桐桐起来,在屋里活动活动,谁爱骂谁就骂去,家里的事就是这样的。管不过来就不管,反正今晚桐桐能多吃二两面条,二两肉,还有一大碗汤。 最近的事撵一块了,事一多,自己只要不回来吃饭,她那饭吃的就潦草的很。什么玩意都没有的情况下,弄那些种子农药,其实还是白手起家呀!别看冬天不出来,只在暖房里忙活。可那蹲下又起来,一天在溜达的就不停,她的消耗量大的很。 消耗大了能不知道饿吗? 不知道饿那是因为把别人的事都太当事了!周围的人疼她,她恨不能十倍百倍的还回去。顾忌的人多了,就累心了。 要不然,正当年轻吃猛饭的年纪,又那么大的活动量,饭量怎么反而小了呢? 他说桐桐:“以后去前面跟我一块吃!留大臣怕什么,一块吃……” 干嘛要我一块,从后面跑到前面去,还不够麻烦的呢。 “也是怪了,半日不见你,心里慌的很。处理政务叫你守在边上不合适,也就能用饭的时候见见了。” 桐桐叹气,这就是做储君的难了!要是做皇帝的,爱上后头去就上后头去了。但是做东宫……这么着偶尔为之没事,天天如此就不成。 她朝四爷笑,一边应着一边拉四爷去整理书架,书架桐桐不叫人整理,是单给四爷留着的。这么起来蹲下的运动,每天坚持一刻钟对身体都是极好的。 “书架上第三层……靠西的阁子……第二本书……”李三娘从书架里抽出来了,封面上的两个字自己认识:“《诗经》。” 二郎伸手:“拿来!我教你念书。” 李三娘过去挨着二郎坐了,笑道:“第一篇我知道……”说着就红了脸。 关关雎鸠吗? 二郎笑了,好看的姑娘远远的听见读书郎念这样的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摇头:“不是这篇。”不是从头读从头背吗? 二郎又摇头:“不要你背,明白里面的意思就行了。” 哦! 二郎翻开一篇来,李三娘顿时都愣住了,这么多字,还是诗吗? “是诗!”二郎将书递给李三娘,“周大夫芮良夫所作!目的是劝谏君王,让君王要安民保民。诗里对君王有多谴责,谴责周厉王任用小人,行的是□□,如此必会引来外患,进而祸害百姓。这是一篇劝君王陈救国之道的诗。明儿,先去问问嬷嬷,将字认一认,等把字认完了,我一句一句的告诉你是什么意思,可好?” 李三娘看着长长的诗,那么复杂的字,但还是缓缓的点头。 嬷嬷很意外二皇子妃来问她,她本分的站着,见对方手里拿着的是《诗经》,看来的又是《桑柔》那一篇,就有些明白了,二皇子这是专门挑出来这篇给皇子妃读的。 叫来跟自己学字,不过是想叫李三娘快些的跟自己熟悉起来。 人嘛,处的久了,自然就有情分了。 那她便本分的站着,一字一句的告诉这些字都怎么念。 不得不说这位皇子妃当真是很聪明,才不过念了五六遍,通篇读下来便无障碍了。 虽然意思不明白,但李三娘看着态度和缓的嬷嬷,若有所思。扭脸问嬷嬷,“这书我不懂,想去请教母后或是母妃,又恐多有打搅?不知……若是请教储妃,是否合适?” 是想拉近跟储妃的关系吧? 这个问题做下人的不好回的!说可以,那储妃也未必闲着;若不可以,岂不是要挑拨兄弟妯娌的关系? 她就说:“王爷没说怎么安排的?” “他说他来教我……但我唯恐我太笨了,他失了耐心!想先学一遍……”说着便不好意思的笑:“况且,别的妯娌都当差了,我这好端端的不去了。知道说我什么也不懂,在家才学呢。不知道的,却以为我跟公主闹脾气,偏不去应公主的差。因而,我想着,要不然去东宫一趟,也是辩白一下的意思。” 这样啊!那确实是有以必要去一趟的。 得了嬷嬷的话,李三娘马上便收拾东西,要进宫往东宫去。 桐桐蹲在暖炕上,炕上烘干着芋头砖,这玩意弄成这个德行,瞬间叫人胃口全无。关键是,干了好像有些松散,并不是想象的那般坚固。 她又往那一边挪,这个是加了糯米汁的,烘干之后还是会有许多的裂纹。 感觉还是不行,得给一定的力量,将其压成模才成吧。 或者,得想想,还有什么东西是比糯米汁还有粘性和胶性的。 正思量着呢,青芽在外面禀报:“殿下,二皇子妃来了。” 李三娘? 桐桐从炕上跳下来,才说要去正堂待客,想了想还是没动,只去了外间,身上的衣裳也没换,说青芽:“把客人带来吧。” 李三娘一进来就愣了一下。 储妃一身布衣,头发用木簪固定着。这会子袖子还卷着,前胸沾上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瞧着有些脏。 这屋里的陈设简单的很,木椅木凳很多个木拖盆,绿油油的种着许多的菜苗。 除非就那坐在那儿,一点也不窘迫。反倒是自己穿着一身锦绣的,好似错了一般。 桐桐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 李三娘便小心的坐了过去,“储妃。” 青芽见她提着裙摆,好似怕地上的脏东西脏了裙子一般,就收回了视线。顺手上了两杯菊花茶,而后默默的站到一边去了。 桐桐似是没看见对方的动作,这其实是正常的。她自来日子困苦,这般一身衣裳抵得上家里所有的产业,小心翼翼才是正常的。等时日久了自然就好了。 她就问说:“二皇兄刚回来,二嫂不在家……怎么来东宫了?” 李三娘不好意思的笑:“他叫我念书,嬷嬷能教我识字,可意思却不懂。” 怎么会不懂呢?皇后给的嬷嬷简单的书还是能讲的。只是识字和讲解自来不同,识字叫开蒙,但讲解才是真正的拜师,不好叫皇子妃拜师嬷嬷,嬷嬷才只说不会讲的。 可要是拜师自己,自己没这个时间呀!二郎也没提过。桐桐就试探着问:“解惑而已,碰上了,你问,我答……” 那就太好了! 李三娘忙将手里的书递过去,“殿下叫我学这一篇。” “桑柔?”桐桐的面色便复杂了起来。她问说,“会读了?” 是!会读了。 “那哪一句不懂呢?” 其实都不懂!但是这么着也太浪费人家的时间了。她挑几句,等夫君问起来的时候自己好歹能答上来也是好的。于是,靠近储妃,手在书上挪动:“这里……这一句……为谋为毖,乱况斯削。告尔忧恤,诲尔序爵……” “毖,为谨慎之意。为谋为毖,是说要谨慎的谋划,为国家寻找治国的良方。只有如此,才能消除国家混乱的情况。削,乃是减少之意。 告尔忧恤,诲尔序爵……序为次序,爵为官职。这话的意思是,告诉你要体恤百姓,劝谏你要选用贤良……” 李三娘怔愣了一下,诗经上还有这样的诗吗?她又指了两句:“民有肃心,荓云不逮……” “百姓本也有敬肃之心,但却不知道该怎能为这个国家出力……” 百姓为国出力?李三娘往下指:“……好是稼穑,力民代食。稼穑维宝,代食维好……” “朝廷该重视农事,农事耕作中需得百姓,这些百姓才是最辛苦的。他们耕作得来的收获,乃是国之宝,而耕种之民,皆是良善之民……” 李三娘艰难的往下又指了一行:“这个……这个……天降丧乱,灭我立王……” “天降了灾祸,打算灭我们所立之王……” 瞬间,李三娘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这天下并没有妖精,这也不是天降灾祸。可为什么都在传天下出妖精了呢? 只有一个答案,那便是天降灾祸,灭我立王! 她收了书,什么话也没说,行礼之后便退出去了。 回去眼泪就下来了,后怕!特别的后怕。若不是五公主及时发现,把事给拦住了,会出多大的事呢? 嬷嬷在外面禀报:“李家夫人来了……” “不见!”李三娘狠狠的掐住自己,“不见。” 什么? “我说——不见!你告诉李夫人,就说——我若要见,便会找人传话召见的!若是不曾相召,就请夫人在家好生过日子。” 嬷嬷应了一声,出去了。 李三娘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母亲此刻必定是惶恐的很!必是觉得自己不受殿下待见了。 可只有如此,他们才会害怕!害怕了才不敢多走一步。 做了王妃,却得舍了娘家! 舍了,才是为娘家好的! 里面压抑的在哭,二郎回来之后听嬷嬷把事说了。他在外面站了站没进去,转身去书房了。 舍——这是皇家人要学的第一课! 第1119章 天地情怀(137) 内阁、枢密院理顺了,那就坐在一起,商量一下细节。 比如这商人新的利益点在哪里。 商量不出来,就耗着吧。 冯道真是觉得,还不如在东宫省心呢。连着拿出好几个方案,都被太子给打回来了。 这会子坐在太子面前,该怎么说呢? 冯道就问说,“殿下,您得跟臣个方向呀。” 四爷抬头盯着冯道的眼睛,云淡风轻的告诉他:“孤与东丹王乃结义兄弟!” 什么? 四爷将左手掌心亮出来,左手里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留意的话还以为殿下手里那道疤是掌纹呢。因着殿下那只手是六指,所以自来也没有谁敢盯着看。 因此,冯道真没发现太子的掌心有一道疤! 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无端的想起储妃的掌心,那道疤痕狰狞非常,跟太子手心里的疤痕一比:诚意可见一斑。 似太子这般性情的人,跟谁结义……这事的诚意其实是有待商榷的。 不过,太子如今提这个……何以? “我那位义兄一心仰慕汉学,书画乃是双绝,这一点冯大人知道吧。” 知道!性情确实是‘弱’了一些,比之如今的辽国皇帝耶律德光,确实差了不少。 “他躲入东丹,境况很不必好。孤乃是义兄结义兄弟,怎能视义兄有难而不管?” 所以呢? “孤就思量,该怎么帮孤这义兄。” 冯道:“…………”那你们这结义兄弟的情分可当真是感天动地了。 “义兄在东丹,既不得臣心,又不得民心……如此君王,这是要逼得他弃国而去呀!孤又如何能忍心?孤若不管,岂不是辜负了与义兄结义的情分。” 所以,为了不辜负您的义兄,您打算怎么办呢? “原本,孤还想着,能去东丹帮帮他……” 冯道了然:就是说,若是大陈的太子不是您,您便会带着储妃去东北。然后跟您的义兄共治东丹。您的义兄仰慕汉学,还诗画双绝,那这得花费多少时间研学这些……自然,治国的事便只能给委托给您了。这一刻,冯道笃定的很,太子为储之前确实未曾动过为储的念头,人家早早的连退路都想好了。 那么现在呢? “现在,孤为储君。正好,大陈的变革在即!孤就想,若不然,让商家把视线往东北挪挪。东北寒冷,只能种一季庄稼。东北可牧羊,羊毛可纺织。东北多药材,正是朝廷所需要。那么大面积的土地,便是只种棉也亏不了的。况且,孤那义兄想建东丹大城,这都是需要资金和人手的……” 冯道一瞬间恍然大悟:东北地广!只要有钱投入,东北也能有大的收益。可东北为什么收益不起来呢?一个原因——人少! 所以,商人能借东北的土地,且也离不开大陈这个极大的市场。 且他们也该清楚,他们只有跟朝廷练成一体,在能在东北做的更大。 四爷就又说,“东丹那个地方,挨着高丽、倭国,只成品药一项,这中间有多少利?况且,高丽多矿……当然了,还是要让商家放心,他们在外的利益,朝廷必会全力维护。只要正常经营,不欺男霸女,只是赚钱……大陈便永远庇护他们。他们也永远是我大陈最忠臣的子民。” 冯道脑子里跟着转圈圈,这不就是——另一种开疆拓土吗? 四爷摆手:“不要多想,不过是内部矛盾暂时无法解决,转移去外部而已。别无他意!” 冯道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这事与东丹王可有默契?” “自然!”四爷取出一封信来递过去,“义兄正在难处,孤甚是心急呐。” 冯道接了信真的看了,一看之下,心里更别扭了。信上情真意切的表示,他不想做东丹王了,愿意称臣来大陈。 看出来了,被耶律德光欺负的有点狠。 四爷就递了才写的回信过去,“冯大人帮着润色润色。” 结果一看,并不敢润色。别人也写不出这个调调呀! 信上太子不应承对方要投奔大陈的事,且给予承诺,‘弟为大臣储君一日,便保东丹一日,保兄长一。’承诺了,表态了,这才说,“结义为兄弟,生死可相托。兄有难,便是弟之难。难为义兄,便是为难弟。” 而后又在信上谈了大陈的一些现状,也露出一些他这个太子做的其实也有些难的意思。 但这个难只能从侧面体会,那话里一个‘难’字都没说。 且他很坦诚的说,这些商人在大陈,若是不能好好的安置,便是祸。可这些商人若是能在东丹有机会,这便是东丹的机缘。 所以,不是不顾一切的帮你,而是咱们兄弟互相帮衬,互为臂助,共度难关。 信看到这里,冯道心说:耶律倍还不得以为他家义弟是个坦诚的君子呀! 他放下信,而后告退:“臣知道事该怎么去办了。” 嗯!去吧。 四爷将回信再看了看,然后传旨冒度,抓紧送信去东丹。 冒度将信装好,四爷就道:“不急,用了饭再走。” 而后又叫石坚:“请储妃一起来用饭。”说着,才想起什么,抓了披风扔给石坚:“带着这个过去,叫储妃千万披着再来。” 于是,桐桐就披着两层披风就来了,“我带着披风呢。” “你必是嫌弃皮大氅重,只肯穿棉的。”四爷一层一层给桐桐解了,才喊着人:“摆膳。” 桐桐这才看见冒度:“这是……又要出京?” 冒度笑着见礼:“是!去东丹。”桐桐哎哟了一声:“我说呢,四郎怎么说叫准备出行的东西呢,感情是你要出门呀!” 冒度忙道:“叫殿下费心了。” 四爷叫冒度只管坐,这才道:“家里孤会叫人照看,太医去府里住着,照看冒国公。你出门在外,莫要记挂家里。吃穿用度,一路上都有人照看。各色药也带着呢,千万要先保重自己。” 冒度一声一声应着,等出宫的时候连马车都送给他了。 准备的详细到,连脚上的袜子都有一大包。 冒度府里只有爷俩俩主子,娘也没有了。谁给他操心到了这个份上呢?坐在马车上,竟是哭了。一时想着,这是笼络人心呢;一时又想着,便是笼络人心做到这份上,那也是用了十二分心了。 于是,这一路上他走的更快,路上更不敢耽搁。 风雨难行,男行也要行。自己最好是能在年前走一个来回! 若是不能如此,对不住如此厚恩呐! 如此部分昼夜,急了便用雪橇赶路,硬生生的提前了十二天到达东丹王府。 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亲随问说,“歇一晚,明儿送帖子。” 不!今晚若是顺利,明儿一早回城。 于是,天黑了,东丹王宫门外,有两人缓缓走过去。冒度只带了一个亲随到了门口,“这是信物,请代为通传。” 来往不是一次了,守门的也还认识,“冒郎君,是你呀?” 是!请转告殿下,就说冒度又来了。 “等着——等着——你等着——马上就去——” 冒度只稍微等了等,便被请了进去。 耶律倍急匆匆的迎出来,一边迎着,一边整理这袍子。抬眼一看,不是冒度又是谁。 “冒世子!”耶律倍抬手将要行礼的冒度扶起来,拉着就往正厅去,“快里面请!快里面请。” 一进去就急忙问:“夜里前来,可是有什么紧要的消息。” 冒度便笑道:“看见殿下您一切安好,在下就放下了。并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只是殿下的一封信,太子看了当时便掩面而泣,只说是贵为一国太子,竟是不能庇佑兄长。当日结义的情景,太子说他全都记得。而今义兄遭难,他甚是挂心……” 耶律倍叹气:“这不是义弟之责!是我……是我没做好!义弟出了极好的主意,又一直派人协助我,可惜……我无法无情,我弟又太无情。这东丹竟是再无我立足之地。义弟可说了,我几时能动身携家小去大陈。” 冒度没言语,只将信递了过去,“这是太子的回信,殿下请阅览……” 耶律倍一把接过信,将信先是粗略的看了一遍,回头再细看,竟是瞬间眼眶便红了:“义弟待我一片真心!”说完便跪下,跪谢漫天的神佛,“骨血相连之亲人,步步紧逼。我常伤痛手足缘浅!原来竟是我错怪了苍天!失之,亦有得之!” 说着,就一下一下的叩首,转眼额头已见血色。 冒度就道:“此时要办,在于快!在下明日便得返回大陈,殿下若是要回信,在下等着。” 耶律倍忙叫人来招待冒度一行,给洗漱饮食歇息,明儿天亮就信就得了。 是! 进了书房,耶律倍拿着书信一看再看,自己这位义弟,扶持丹东,说到底,意在大辽。他的目标,从来都是大辽。 可这在短期内,对东丹确实是有益处的。 两国合作又较量,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味的惧怕大陈吞了大辽,这是杞人忧天。 人是看不到那么远的!就是父亲,那么突然的走了,事不是照样往前办呢吗? 现在要考量的是,自己便是弃国去了大陈,意义呢? 大陈与大辽相安无事,自己过去对大陈是麻烦不是帮助。反之,自己留在东丹,为他们所用,又何尝不是给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 他在书房里思量了许多,到底是提笔写了一封信。 而后起身,去了长子的院子。 卧房里,炕上有一十岁上下的男孩,睡的正沉。 他抬手将孩子摇醒:“兀欲!醒醒。” “阿爸!”孩子睡眼惺忪,不解何意。 “起来,有许多话要叮嘱你。” 是! 于是冒度要走的时候,除了接了一封信,还被塞了一个孩子:“带去吧!这是本王的长子,将他交给他叔父教导,本王很放心。” 冒度脑子转的飞快,而后噗通一下给跪下了,“殿下,在下若是敢这样带着小王子回去,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殿下乃是太子义兄,乃是异性骨肉!小王子若是想去大陈游玩,明年开春,在下特意来接都可!或是秋里那次,您要说带小王子去大陈转转,小的也就应下了。向来真要是带回去,太子只有欢喜的。可而今这天气,精壮的汉子都不能忍的严寒,怎么敢带小王子走?这若是有个闪失,您叫小的如何跟太子交代?便是无有闪失,叫小王子一路受许多苦楚,太子这做叔叔的,焉有不心疼的道理。再者了,知道的,说是殿下有殿下的难处,有殿下的思量,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跟您要质子了呢?这可当真就伤了太子的心了。因而,小的是万万不敢行此事的!殿下若是开恩,能叫小的好好看看您,看看几位小王子……回去之后好跟太子有交代,知道您清瘦了几何,知道几位小王子康健平安……这便是给了在下大的恩典了。” 耶律倍看着眼前这个冒度,当真是爱的很了!这般人才,自己身边一个也无。 两人又说了许多契阔的话,冒度才带着人出来,一点也没耽搁,重返大陈。 亲随在路上问:“要真是叫咱们带小王子走,可怎么办?一个孩子,这样的天……” 冒度轻笑了一声:“明知道这事紧,这事急,偏叫带个孩子……岂能是真心的?”不过是一个态度罢了!明知道不会发生,那么这么做了有什么坏处呢? 亲随就忿忿的:“亏的咱们太子殿下一腔真情。” 冒度:“…………是啊!”太子殿下的一翻真情……多真挚呀! “咱们大陈皇室,从太祖开始,待结义骨头从来不失真心!” 冒度坚定的点头:“那是!至纯至真之情,不掺杂半丝功利。”“可您看大辽的皇室……太子对他以真,以诚,他却心存算计,还要试探……虚情假意,不仁不义!” 冒度:“…………是啊!”虚情假意,不仁不义……这说的只能是东丹王。 “咱们殿下跟这样长着狼心的人相交,怕是要吃亏的!” 冒度:“………………殿下心里如明镜一般,据实已告便是,殿下自有判断。” “唉!就怕殿下该伤心了!有情总被无情负,想想都叫人觉得难过。” 冒度:“……………………”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他就说:“风大,闭嘴吧!吃了冷风肚子疼。” 可是,很担心太子吃亏怎么办?很担心咱们大陈吃亏怎么办? 冒度:“……”把你送去东宫做侍卫好不好啊?担心太子吃亏? 亏——这种东西,太子怕是就没见过! 第1120章 天地情怀(138) 冒度回来了,瘦了十斤不止。包裹的再严实,脸上也生了冻疮。 在东宫外院简单的梳洗了,就赶紧去见太子。 桌上是一碗酸辣汤,肝肠肚肺,乱七八糟的烩了一大碗,冒度先将回信递给太子,这才端起来就喝。胡椒味儿浓的很,当时就出了一身汗,“舒坦。” 四爷拆了信,再看着呢。可却在冒度喝完汤之后,马上将盘子里拌好的面推给他:“慢点吃,不着急。” 冒度端起来就往嘴里塞,确实是,一路上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这吃完了,四爷又递了一碗下火的雪梨汁。 接过来喝了半碗,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冒度这才一脸肃容:“东丹王除了叫捎带信,还想请臣带小王子回来……” 他把当时怎么回应的,甚至去了之后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了,又详细答了怎么回复的,而后就不言语了,等着太子吩咐。 四爷夸他:“办的好!”当机立断,坚决不带人家的孩子。一般人没这份胆子做这个主的,“先回去歇着。年前年后都不出门了,你也别来当差了,给你放假了。等到出了正月,歇过来了,再来当差。若是有急事用你,会叫石坚通知你。但一般来说,没什么急事再要你出京了。” 是!那臣告退。 “去吧!家里该惦记了。” 这边前脚出宫,后脚各种赏赐就下去了。除了金银,再就是给了药!跟着跑了一趟的都能分不少。 所以说,太子这人还是很讲究的。凡是出门的人,家里都得到了照佛。除了炭和干木料取暖之外,还有粮食、肉、菜蔬等物。家里的人不出门用到年后都没问题。 如今再一赏赐,就觉得虽然辛苦,但是真值得。 不惜提拔,不惜金银,不惜事无巨细的安排,敢不效死力? 事情一安排妥当,内阁、枢密院在所有的细节上达成一致,那剩下的便是推行。 推行呃第一步便是——土地。 土地从谁开始? 宗室! 皇室的田庄全都集中在京城附近。 苏有吉乃是新京城知府,他手里捧着契书,契书上盖的是府衙的印章,需得帝王签字画押用印,自此皇庄变为朝廷公田,种什么,该怎么种,都与帝王无关。 吕城捧过来,放在御案上。 文昭帝提笔,端端正正的签下他的名字。然后抬手拿了印鉴,盖在了小印之后,又盖上了大印。 而后是皇后,皇后有自己的陪嫁。也有许多是后来文昭帝补给她的嫁妆,更有一些是贵太后留给皇后。这些中,几乎是把一半都陪嫁给了桐桐,剩下的一半的一半补贴给了韩嗣源。再剩下的才是几个皇子皇女平分了的。 而她自己留着的,是贵太后给的一个小庄子和圣上给的一座山,上面养的是伺候她的老人。这个山不大,开垦不出来,也种不了庄稼。她自己留下了,剩下的那个庄子,也给交接出去了。直接签了契书。 至于两位妃嫔,那是真不舍得。 这两人原本是做妾的,能有多少家底呢?不过是后来圣人成了圣人,族人给补了一部分罢了。后来,世家不是倒了吗?剩下的孤儿寡母的,日子也艰难。两人到底是不忍心当年的一些故人遭罪,又把族里给的还给族里的。手里再有的都是后来她们自己偷摸置办的。在宫里没开销的地方,总还能收到一些孝敬的,虽然不多,但也是私产呀。 儿女婚嫁都没往出拿,结果现在要交出去。 萧嫔手里攥着笔,久久的落不下字:“我留了五百亩的庄子……是不是有些小了?” 小四低声道:“您可以留五千亩,但您名下得有一百人打发出庄子上种地去!”您现在只是嫔,您有多少能用的人,心里没数吗? 她直接上手,只给留了一个三百亩的小庄子,剩下的都推到苏有吉面前了:“就这些了,添了数目,就签字吧。” 萧嫔想拦着,但扭脸看看圣上黑沉的面色,到底忍下去了。 三百亩,还得叫自己从身边拨六个人出去种自己留的自耕地。感觉日子一下子就拮据起来了。虽然留着也未必用,但没有了就觉得失去了好多一般。 高妃看二郎,低声道:“人家媳妇补贴,你媳妇家一分都补贴不了你……我多留些,哪怕给你收着,成不?” “儿能养的起妻儿!” 你就是蠢!等你真的用钱不凑手的时候就不那么说了。 不过到底没言语,拉着脸签字摁上手印。 之后才是四爷和桐桐。 四爷手里的私产是最多的,因为武昭帝的缘故,文昭帝把皇庄分为两份,一份他留着,一份叫刘南德保管着呢。大婚之后,刘南德就全给四爷的。 而桐桐呢?桐桐几乎带走了林克用八成的产业,又有林家给的那么些,还有皇后单独补的。所以,她的地契满满一匣子。 高妃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果然还是四郎最有心眼,早早的就跟桐桐相好了。悄悄!桐桐的产业比长公主的也不少什么。 就像是现在,皇庄只能收租子了,但是其他产业呢?像是铺子? 桐桐的铺子没有一条街也差不多。尤其是西北的铺子,所有大城的铺子加起来,只有林家知道有多丰厚。跟桐桐一比,大皇子妃的嫁妆当真是可怜的很。只一个不到八百亩的庄子而已! 这买庄子的钱还是那一把古琴换的银子买的,买了个庄子,买了个铺子,买了个宅子,再带点银子做压箱银。 可以说,这八百亩的庄子是这位王妃的一半身家。 但这也比自家这儿媳妇强吧! 李三娘坐在那里低着头,不住的搅动着手里的帕子,她——只几百两的压箱银。这几百两还是添妆的时候,跟皇室的姻亲过去给李家也走了一份礼,贺礼里的银子凑了凑,都给自己带上了。根本没时间添置什么田地。 陪嫁的首饰是储妃和两位公主叫人悄悄送去的。 陪嫁的布匹是皇后和两位母妃连带的大皇子妃各自叫人送了几台,瞧着才好看了许多。 又有林家和韩家给送了许多摆件和小而贵重的家具,这才叫嫁妆看起来能凑活的过眼而已。 这位知府绕过她,顿时就叫人觉得好生难堪。 其实平王妃安氏也没多少产业,但谁都知道,安氏成亲的时候带着十车书嫁进了王府。 五皇子妃萧氏的父亲已经入了内阁了,她的嫁妆不少,且她耀眼的从不是嫁妆。 而六皇子妃的伯父左传典是太祖老臣,当年开国就有许多赏赐,还有皇庄良田。她成亲的时候,是带着当年恩赏的皇庄嫁进来的,何等荣耀? 而后是赵家三姐弟的。 结果三人手里的都是小数目,一人一个三百亩的庄子。 赵德丰对此的解释是:“母亲前些日子风寒了,怕是从太医的嘴里听到了只言片语,便捎话说要地契去……” 文昭帝知道这事:“那边叫你母亲留着吧!”说着,就道:“拟旨,长公主府的一切产业不懂,由长公主府自己经营。” 是! 在这个恩典谁都别有意见。毕竟,敢这么随心所欲的也就只长公主了。 紧跟着是韩家和林家,林家这边还好,林克勤觉得了的事,那就基本能执行。但韩家不行,韩宗敬不知道韩宗敏的手里有多少,反正老太太的被他想了个法子偷出来了,“我这做儿子的,代母亲签了吧。”当然可以了! 然后韩宗敬就给签了。 从韩嗣源的表情都能看出来,韩宗敬回去顾忌得挨一顿打,那老太太不大乐意这个事呢。 但不管乐不乐意的,事都办了。 接下来得是皇亲国戚。 承恩侯府就是最大的皇亲国戚。 苏有吉从宫里出来之后第一站得去吴家。 吴家这会子都乱了!老夫人站在凳子,房梁上悬挂着白绫:“……孽子啊孽子!产业交给别人,那还能是咱家的?想要把产业交出去,除非老身死了!” 承恩侯夫妻跪在外面:“母亲,这是朝廷大事!咱家是皇后的娘家,咱家的产业都是皇家恩赏的,都是皇家因为妹妹恩赏的。而今不是要去了,租子不是照给吗?有什么不一样的?” “那是租子的事吗?那是人呀!那是人呀!庄子上的人……以前抢着来府里伺候!庄子上的人那就是咱家的下人。现在呢?他们是谁家的人?他们跟承恩侯府还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人比地值钱!地没了还能私下再买,可人没了!就再没了。府里这么些人,用的不能用的,就只能再买。可这往后,人是那么好买的?好的下人能挣银子养东家,儿啊,人最值钱呐!”所以,说破大天去,都不成。 圣荣公主的公主府跟承恩侯府是紧挨着的,一回府就听到这个信儿了。 驸马低声道:“您歇着吧,我去看看。” 你去又能说什么呢? 圣荣公主就道:“你呆着吧!我去。” 那驸马哪里放心,到底事跟着圣荣过去了。 圣荣一去,里里外外的都在参见公主。 老夫人站在凳子上拽着白绫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殿下呀,老身身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自然都是留给后人的。” 圣荣温温柔柔的,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吴家二爷,就缓缓的坐在椅子上了,“老夫人,那俗话怎么说的?出头的椽子……怎么了?出头的鸟……又怎么了?您是老人家了,这俗话我年轻我忘了,您该不能忘吧!再者了,此事东宫盯着呢。储妃又向来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性……当年的宋氏何在?宋氏跟前朝有瓜葛,吴家别人必是不知,但不知道二老爷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吴家上下,连驸马都吓了一跳。以前瞧着特别好脾气的公主,一开口就能要了二老爷的命。 圣荣站起来,说话还是不紧不慢的,“母后要面子,本公主也要面子……谁不给面子,我们便不给谁面子。老太太,这个面子肯不肯给本公主和皇后,全在您一念之间。尤其引发的后果,也全在您一念之见。” 老太太浑身哆嗦,看着公主的背影,问说:“我就不信,你能逼的皇后的亲娘殒命?” 圣荣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老太太:“您也说了,那是皇后。皇后不止是您的女儿,还是大陈的国母。储妃能手刃生母,那您就怎知,您这么闹下去,等来的不是中宫赐下的白绫呢?” 老太太一噎,看着圣荣不可思议,然后就看向孙子:“伯存,你还是不是吴家的子孙?” 圣荣挡在驸马身前:“老夫人,您这是要拿驸马压我呀!”说着,她便冷了脸:“驸马应了,这事得办!驸马不应,这事还得办!这便是本宫的态度。老夫人,您这个时候叫驸马……可不厚道。您这是要诚心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呀!其实,除了二爷,您还疼谁呢?要不然这么着吧,分家!二房不愿意,那是二房的事。有什么后果,二房担着!大房自行其是便是了。” 老太太气的喘不上气来,哭嚎出声,却也当真是左右不是了。 若真是分家了,那二房依仗谁去?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老太太干脆两眼一闭,往后直直的倒去。 几个伺候的老仆围着凳子站着,自然是摔不着的。 晕了是吧!圣荣一边叫人请太医,一边请承恩公只管去办事。 从里面出来了,圣荣才看吴伯存:“驸马,我弟乃东宫太子,非一般宗室。此事首倡者亦是东宫,因此,此事能成不能败。驸马,皇伯父册立四郎为储君,武昭帝一脉便再不能超然。此——还望你能明白。” 吴伯存缓缓点头:“殿下之意,我晓得。” 那就行了。圣荣将披风紧了紧,继续走她的。 吴伯存在后面喊了一声:“殿下!” 圣荣站住脚:“还有事?” 吴伯存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圣荣始终温和的脸,这才问了一声:“殿下……若是祖母执意如此,您说,宫里会怎么办?” 圣荣收了脸上和悦的神色,认真的看吴伯存,沉默了良久,这才道:“还是那句话,那不仅是吴家的女儿,更是大陈的皇后。” 吴伯存又问说,“那这事若是叫殿下来办,该如何?” 圣荣的双唇紧抿,好半晌才道:“也是那句话,我不仅是吴家的儿媳,还是大陈的公主。” “那若是老祖母非要寻死呢?殿下会看着祖母……” 圣荣转身走她的,吴伯存听见随风吹来两个字——会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20-1130 第1121章 天地情怀(139) 桐桐正跟皇后商议着年前该给大臣们赏些什么,太医就来了。 给承恩公府老夫人看诊了,合该跟皇后说一声。 那脉案,那方子,给平时请平安脉的方子并无不同。 偏老太太不肯吃饭了,躺着下不了床了,眼看就不中用的样子。皇后将脉案递给太医,便道:“大冷天的,你还跟着跑一趟,辛苦了。只管去忙你的吧,既不能诊断出别的来,那自是太医院的太医都不合心意。既然不合心意,那就请承恩公府另请高明吧。以后为了老夫人的,大可不必去。” 太医利索的退下了! 人一出去,皇后蹭的一下便起身。 “母后!”桐桐起身拉住了皇后,“儿去处理……” 不必!皇后喊郭道生:“你去一趟承恩公府,去告诉老太太,问她身后事想怎么办。我这个做女儿的,必是会叫母亲享尽死后哀荣。” 郭道生吓的,站着不敢动。 皇后看他:“去吧!连太医都瞧不准的病症,那想来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如何了。本宫便是不舍母亲,可这人生在世,谁人不死?能活着,就好好活着。若是真病到了那份上了,做子女的能处理好父母的身后事,亦是尽孝了。” 郭道生求助的看桐桐,桐桐微微颔首,他才转身去了。 人一出去,皇后脸上已经没有怒色,而是一脸严肃的看向桐桐:“朝廷推行此新法,其艰难……无法想象。圣上曾说,朝廷的动荡自此开始,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三十年?你与四郎都准备好了么?” 桐桐咧嘴笑了一下,这就是太祖留下的难题了!现在的尴尬就是,想回归本位,一样需要几十年过度;试着顺着太祖的路子调整,也需要几十年尝试。 变法便是真的失败了,可任何一次变法,都有积极的意义的。 而且,变法切记操之过急。 十年,不成! 二十年,不成! 三十年,只是打底而已。 四爷将史书合上,叹了一口气:商鞅变法用了十八年。 而被蝴蝶掉的大宋王朝,之后还会不会有王安石也不知道。 想想历史上的王安石,他的变法用了十七年。从新法依次实施,到新法被守旧派废黜,中间经历了十五年的时间。 四爷跟桐桐说,“得慢!得再慢一点。不能急,不能急于求成。就像是王安石,他也知道,缓缓图之,则大利!急功近利,则事难成。心里知道的很清楚,可一旦操作起来,还是着急了。” 桐桐就道:“一则,王安石为臣;二则,王安石开始变法之时,他已然四十七八岁,接近五十岁的人了,他没那么多的时间给他缓缓图之了。三则,反对派力量强悍,两派斗争不断,分散了他的精力,必然急躁。四则,用人不当,新派分化严重。五则,他的变法,在于富国,而非富民。他动了大小地主,动了官僚的利益,但同样也叫更下层的百姓日子更难。对朝廷而言,有成效。可损害了天下太多人的利益,处处怨声载道,他焉能不急躁?” 与之相反:“一则,咱们是君;二则,咱们年富力强,别说三十年了,便是五十年,六十年,也等得,咱们有的是时间。三则,咱们富民,兼顾天下大部分人的利益,必能成的。” 四爷笑了,桐桐避开几个点没说:其一,必会产生反对派;其二,内部必然会分化。 这是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 今儿才第一天,长公主不配合,承恩公府出现了强烈的抗拒……这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推而广之,可见得有多难。还是那句话,不急!也不能急! 四爷就说:“这变法,有一比。就像是人出痘。用药压着不叫痘发出来,此种状况反而危险。就不如顺其自然,让其长痘,叫痘疮成熟,然后破了痘,叫长成痘疤……看起来狼藉,可不留隐患!” 这个过程漫长又难熬,他看桐桐:“准备好了吗?” 有你呢,我怕什么! 四爷哈哈就笑,拉着桐桐:“走!” 去哪? 事再多,再难,再是需要几十年去熬,但日子还得过呀!整日里苦哈哈的,那叫过日子? 然后桐桐就吓了一跳,东宫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多冰雕了? 十二生肖的冰雕矗立在院子里,放上蜡烛,能做冰灯。 而后院里,一片一片的,放着四时花卉的冰雕,竟是染色之后冻成冰,然后雕刻的。而今摆在那里,梅兰竹菊,灯点起来,亮堂堂的当真是好看。 好看吗? 不好看! 今儿承恩公府闹的这一出很不好看。 郭道生走了,承恩公府的老夫人嚎啕出声,嘴里骂着皇后:“她这一辈子一个孩子都没养下……谁是亲的?谁是故的?吴家才是她的血脉至亲呀!缘何逼迫至此?缘何逼迫至此?不是要办丧事吗?老身不活了!不活了。”吴东珠过去安抚道:“祖母,不能这么……叫人笑话。皇家的事本就是如此,若是处处讲情分,我又怎么会……” 老太太抬手一巴掌,直接甩到吴东珠脸上了,“你还有脸说话?你本是大皇子妃,再不济如今还是亲王王妃……可你呢?蠢货!好好的前程被你作没了?吴家是造了什么孽了,生的女儿各个不顾家!” 承恩公夫人站在廊庑下,手里捧着药碗,看着男人:“这汤药……真要送进去?” “送进去吧!”承恩公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去吧!便是上天要责罚,我一力担了。” 于是,老太太骂累了,哭累了,接过一碗汤药。 她皱眉:“喝的什么药?” 白氏低声道:“是桂圆、红枣熬的,您喝了好安睡。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而今天不早,您要是再这么熬下去,怕是真得病了。如今隔着人传话,到底是不能尽知娘娘的意思。您先歇一晚,等明儿早起了,儿媳递了牌子去宫里问问能不能见娘娘一面。” 那这就再好没有了。 老太太伸手拿了汤碗,喝了一口:“有些苦呀!” “是您哭的时间太久了,嘴里发苦了。先喝了,喝了含上蜜饯就好了。” 老太太含着蜜饯,往下一靠,蜜饯才咽下去,便传来鼾声。 吴东珠端了汤碗用手指蘸了碗底的汤药,然后放在嘴里,这味道不仅是有些苦,还有些发麻,“这是……” “安神的!”白氏看东珠:“公主将话已经说在明处了,老太太若真是胡搅蛮缠,真要是寻个死……不管死的成死不成,传出去都得坏事。连咱们都不支持,那别人呢?只要老太太老了,癔症了,事才好办。孩子,宫里的皇后是我跟你伯父的保障。公主是你们这些兄弟姐妹的保障。公主有心维护,你们的日子就好过。公主若是无心维护,吴家的日子就艰难。咱家这位公主……跟皇后这样的关系,都能说出丝毫不留情面的话,就说明事大了。再纵着,就是一头撞上去了。咱家……谁也别想得了好。” 吴东珠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就咱们娘俩知道吧!以后,我来熬药,我来喂。” 白氏叹了一声,连夜里把伺候老太太的人都换了。 圣荣躺下都迷糊了,嬷嬷瞧瞧的进来,把事情说了。她眼睛都不睁,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嬷嬷低声道:“驸马今晚没回来,必是被承恩公留下商量事了。” 嗯! 但其实吴伯存过了子时了,却也回来了。回来悄悄洗漱了,才进了卧房躺在了。 圣荣没动地方,等身边的人胳膊搭过来,揽住她了,她僵硬了一瞬,这才转过去,跟驸马面对面。 吴伯存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是,留一个庄子,送二叔去庄子上住。家业也分了,都放在堂弟的名下,另外,给东珠和东璃都留出了嫁妆。嫁妆里也各有庄子,都不大,二三百亩,安置下人去料理,该是可以的。” 是说合理的将庄子拆解一部分。 圣荣点头:“这是合理的办法!人都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乃人之常情。” 吴伯存这才道:“爹娘留了一个小庄子养老之外,剩下的产业都转交到我手里了。匣子我已经交给嬷嬷了……” “你留着吧!” “咱家当然公主当家。”吴伯存低声道,“自然一切听公主的。” 圣荣这才笑了,“驸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皇亲国戚跟皇室的关系就是如此。以前,吴家是外戚,外戚自来敏感,因而,驸马本分矜持,这对的。皇伯父爱重母后,对吴家有心弥补,再加上驸马性子宽厚仁善,这才将我嫁于吴家。如此,于我而言,是个妥当的归宿。于驸马而言,能挣脱外戚身份。自此,你是皇家驸马。皇家并非不许驸马出仕……之后家里的前程,得驸马自己去挣。人只这一辈子,因为出了皇后,谨慎小心一辈子好呢?还是自此以后,天高地阔,驸马如一般的男儿一样,干一番事好呢?” 吴伯存问说:“殿下希望臣如何?” “若是跟以前一样,我觉得很好。若是想出仕为官,我觉得也很好。”圣荣笑了一下,“对公主而言,驸马什么样都可以。” 吴伯存:“……”再一次得提醒自己认清现实,娶公主做妻子,那这个妻子就跟普通的女子做妻子不一样。一心在驸马身上的公主——有吗? 不知道。可日子还得跟公主好好过的!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不提了!不提了,好不好?” 第1122章 天地情怀(140) 新政推行之初,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 尤其是满朝的大臣,都静默着呢。看看朝廷这法该怎么往下推。 大皇子没睡,而是在书房坐着呢。他的对面坐着王府的长史张昭远。张昭远这会子守在炉子边上,抿了一口茶水,“不顺,也不可能顺。王爷可知,朝廷这新政,叫臣想起什么?” 什么? “王莽新政。”张昭远皱眉,“殿下细细想想,此新政与王莽的新政是否有许多相似之处。王莽托古变法,说什么恢复井田制,可其实呢?” 大皇子皱眉,将身上披风紧了紧,这才道:“先生只管直言,在府上若是都不能说实话,那哪里还有说实话的地方。但说无妨。” 张昭远就道:“王莽掌权,便下诏令,此诏令殿下可知?” 知!“诏令称,更名天下田亩为‘王田’” “正是!此‘王田’,便是将田地收归朝廷所有,私人不得买卖。一家如果有八口男丁,便可授田一井、一井是多少呢?是九百亩。殿下算一算,八口男丁,必有八口妇人,这算下来,每个人也就是五十来亩自耕田。这与朝廷而今规定极为相似。所谓的‘公田’,与王田是有不同,但本质并无区别。 王莽新政,言称,男丁不足八口,田地过九百亩者,多余部分该分给族人乡邻。原本无田之人,可按照如此规定受田。此自然有人反抗,而新政又有规定,凡是不服从者,处于流刑。殿下,朝廷而今才刚开始推行新政。推行中必会遭遇反对者,那时朝廷当如何?一样得以法惩治。那时,该怎么办?照着王莽的老路继续走吗?当年太祖之所以被反对,难道都是为臣者无理?” 大皇子缓缓起身,背身面向屏风。他焦灼的不也是如此! 最近除非必要,他都关在书房里,研读史书。越是看,越是害怕!任何一次变法,都是伤筋动骨的。这绝非儿戏。 好半晌,他才转过来,取了橘子剥皮,将果肉递过去,“先生,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依旧觉得,王莽此人,比他之前的汉王朝的所有的帝王都要在上。其一,当时的境况,土地兼并严重。其二,奴婢、流民数量多,且在不停的增多。这两者之间是有因果关联的,当那么些人没有土地之后,不是自卖其身,以求活路,便是四处流浪,以谋出路。没有土地捆绑,求存难,自然就聚集起来四处为祸。王莽此人,看到这两点,针对这两点给出了这样的解决办法,何错之有?” 说着,就一顿,“您之前跟王莽新政对比。本王也拿现在的问题跟先生再对比一翻。比如,土地兼并。说句不恭敬的话,我一直以为太祖建立大陈的功勋无双,然手段还是太温和了,他进行了一次不彻底的建国。既然打破了旧的,建立了新的,那么,该推翻的就该一次性的推到位。如果当时就将世家给消亡了,将土地重新分配,那么,至少,大陈百年内不会面临土地集中的问题。可惜,太祖意在尽快的消弥战火,想以温和的手段改革,老天没给太祖这个时间……” 大皇子一叹:“这就把问题留给后人了!别的王朝开国不会遇到的问题,大陈遇到了。那么先生,咱们得正视,土地是在少部分人手里攥着呢。这一点太子说的并无错!” 张昭远点头,“是!太子英明,在这一点上无错。” 大皇子又道:“再说这流民,这奴婢!朝廷的政策再好,再怎么安民,可天时不予呀!灾害年年有,天气严寒……天灾之下,谁能逃脱?一场风寒,就能逼的小老百姓卖了土地。家里添丁两口,庄稼要是再歉收,都不能活呢?那除了卖地卖人,还能怎么办?他们想不了那么远,他们只想着,眼下这口饭从哪来,怎么着才能明儿不饿死。活了今儿不想明儿,等失去了土地,那除了变成流民还能怎么办?起了流民,成祸只是早晚的事。那么,想着用土地将人绑在土地上,把朝廷的触角伸下去,把每个地方的情况都能掌握。如此,捆绑成一体,有扛自然灾害的能力,这难道不是一个良性的解决办法!若是真起了流民,那绝不仅仅是朝廷受难。你谁家有粮谁家遭难。父皇能答应太子所请,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这一点上,本王能理解。且除了这个法子之外,本王没有更高明的法子。既然没有,那尝试一二,有何不可?” 张昭远便说,“那殿下,王莽新政之后结果怎么样,您可知道?” 知!地主、官僚、士绅都不支持,且有很多人举兵反了。 “是啊!”张昭远叹气,“汉徐亭侯刘快,率数千人直接反了。那可是徐亭候也!” 徐亭候非一般的官职,在汉朝的时候,想谋官容易,想得一侯爵的爵位,那是异常难的。凡是被封侯爵的,那必然是功劳大、被皇帝信重,且在民间和朝中都很有影响力。一侯多难得呢?‘李广难封’固然原因复杂,但要是爵位不值钱,有名的飞将军,给一个侯爵难吗?即李广至死未曾得封。 就像是关羽,汉寿亭侯,这是关羽被曹操俘虏,随曹操出征官渡,于万军丛中刺袁绍大将颜良之后,曹操从幼帝手里给关羽讨要来的。关羽最终回刘备身边了,什么财物都不带走。但因着汉寿亭侯乃是汉室皇帝所赐,关羽便分外看重。除了这个爵位来自正统之外,再就是——自来爵位难得!不能用权势和功勋来衡量。 张昭远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在民间有威望的人若是不接受,那就很麻烦。别以为朝廷说为了谁,谁就能念着朝廷的好。大部分人是辩别不了里面的好歹的。他们更信他们熟悉的、且有威望的人。 所以,王莽改革之初的危机,朝廷未必不会遇到。 张昭远低声道:“朝中本支持王莽之人,也上书,言称,‘天下初定,万民新附,诚未可施行’。于是,施行四年之后,不得不废黜‘王田之法’。朝令夕改,亦是王莽败的一个根由。殿下,京城之事若不成,对天下而言,对大陈而言,未必是坏事。” 大皇子没有言语,外面的狂风怒号,他就这么枯坐着。良久才道:“先生先去歇着吧!叫我想想。” 是! 张昭远缓缓的退出去了。人一走,内室的郑元娘才出来了。 大皇子叹气,“都听见了?” 郑元娘‘嗯’了一声:“此事……殿下一直有疑虑?” “怕王莽之事重演,也怕太祖年间,君臣离心之事重演。”大皇子叹了一声,“先生说这个话……还有何意,王妃可听出来了?” 郑元娘点头,“朝臣不愿意支持太子了!” 是!有这样的苗头了,这是非常危险的苗头。 郑元娘的手都揪成一团了,“那……那接下来怎么办?不接承成吗?” “若是拒绝了,你知道会将他们推到一个什么境地去吗?” 反了? 大皇子朝后一靠,“什么叫做身不由己,这便是身不由己了。车轮滚滚,如大潮拍岸,谁都休想置身事外。” 那怎么办? 不知道!这是谁都没遇到的问题。答案在哪里,谁知道呢? 郑元娘陪着大皇子枯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窝在榻上睡着了。早起一睁眼,身上是王爷的大氅,可王爷人呢? 进宫去!王爷进宫去了。 “今儿不大朝。” 是!可王爷还是早膳都没用,就进宫了。 是去见圣上了吧? 不是!是来了东宫了。 “大兄!”桐桐挺意外的,忙道:“这么早进宫了?早起的风多冷呀?快坐,我喊四郎回来用膳。” 好啊! 早膳上桌,桐桐单给大皇子一碗生汆丸子,“尝尝。” 自是极好的。 四爷就笑:“大皇兄一晚未曾入眠?” 睡不着呀!大皇子看四爷:“就这两日,想跟我熟络起来的官员突然就多了。你可知,此为何意?” 这才是朝堂的正常反应,有何奇怪的。 四爷都笑了,“成,咱们金姓对太祖,对天下都有一个交代了。好叫天下人知道,太祖将天下传给外甥,此举乃是英明的。若是不成,咱们金姓亦对太祖有了一个交代!便是自此全撇开太祖的治国理念去治国,谁还能指摘吗?成了,有我;不成了,有大皇兄,有二皇兄,有五郎和六郎,难道这天下还能换了姓?不管成与败,皇室和天下都有所得。唯一不同便是,这个太子是你来做,还是我来做?这在为弟的看来,却恰恰是最不要紧的。因而,大皇兄惶恐什么?该如何就如何!东宫变法推新政是为朝廷,大皇兄‘结党’,亦是为了稳固朝堂的局势。兄弟齐心,共守我大陈天下,此心,大皇兄可懂?” 大皇子愣了一下,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着四爷行了一礼,而后饭也不吃了,直接走了。 桐桐急着喊:“大兄,您别急了,汤都没喝完呢?” 大皇子重新回来,将汤碗端起来都喝了,然后转身走了。 桐桐见屋内无外人,轻轻的拍了四爷一下:“干嘛哄我家义兄?”可着老实孩子欺负,过分了昂!这话你当年怎么不跟你家直郡王大哥去说,你怎么不跟你家太子二哥去说?你说咱们兄弟不分什么太子党、大千岁党、八爷党,咱们兄弟别管谁赢,都守的是我大清的江山。那时你怎么不去说呢? 四爷:“………………”那谁知道我那么一说,他就真信了呢? 第1123章 天地情怀(141) 这边大皇子才走,小五就来了。 见桌子上放着碗,就问说,“留谁吃饭了?” “大皇兄。”怎么了? 小五将碗递给青芽:“给我也盛一碗汤来,我也没用早膳。”青芽笑着下去了,四爷吃了饭也要走。 小五急道:“四皇兄留步,有事!” 四爷就笑:“知道了!先遇到麻烦的是你的坤部。很多诰命夫人宁肯不当差,也不愿意将家里的田地列为公田?” 对! 四爷指了指桐桐:“你们先商量,解决不了再说。” 然后真走了。 小五抱着汤碗叹气:“不得不说,而今这些妇人,有远见确实是少数。她们不仅不是助理,反倒是成了最大的阻力。”说着,眼里就蒙上了一层阴云,“她们中有人宁肯和离,只要丈夫将地契过到她名下,什么后果她们担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妇人出头,有老人孩子出这样的头,朝廷的律法再严苛,难道还能朝老人孩子和妇人下手?真要如此,此该为不仁不义不慈……何来人心?”所以,此变法,真的行吗? 听的时候一切合情合理,可各人有各人的思量,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人都是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占便宜没人言语,但一旦觉得可能要吃亏,那又如何肯答应? 小五吹着汤:“今天一早,就都来告假了,只说病了。”奈何?“我还能叫太医一家一家挨着去看诊吗?你是储妃,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 桐桐一口一口的吃的喷香:“不答应才是正常。”她就说小五,“拿着权利,就该用权利。有麻烦找我,没麻烦踹了我,你这人不厚道。” 谁踹了你了?小五就说,“这不是跟新政有关,我还不上东宫来呢。” 桐桐就觉得小五还是没掌握权利的真谛,她问说:“你除了她们,就无人可用了吗?” 什么? “你除了她们,就无人可用了吗?” 何意? 还问何意?桐桐将饭塞到嘴里:“赶紧吃,吃了饭我跟你办差去。” 小五给汤里泡了饼子,直接吃了。 吃完两人就出宫,先去坤部衙门。 一进正堂就看到一身素色衣袍的女子,是杜十一娘。 “见过储妃!” 桐桐扶她起来,“可还好?” 都好!杜十一娘请了桐桐入座,马上就捧了茶出来了。 紧跟着萧九娘便来了,手里拿着名册,见了礼之后将名册递给桐桐:“这是请假不来的人。” 桐桐说她:“那笔来。” 杜十娘捧了笔墨纸砚过来,桐桐当着所有的面,在名册上直接写了一个字——黜! 小五蹭的一下站起来:“林楚恒!你知道这名册里都有谁吗?” 桐桐看她:“这是坤部,是朝廷的衙门。衙门里有多少私情可徇?” 这不是徇私不徇私的问题,而是:“差事谁来办?坤部立马就会停摆!” 怎么会停摆呢? 桐桐就说:“叫人备车,越普通越好。” 干什么? “听我的!”桐桐放下笔,将名册交给萧九娘:“入档,这些人永不录用。” 是!萧九娘捧着下去了。 桐桐往出走,就说杜十一娘和萧九娘,“走吧!把大氅穿上,跟我们去转转。”于是,几个人挤在一辆马车上。 她不言语,别人也不搭话。 桐桐将车帘子聊起,一直朝外看。而后说马夫:“不要在大干道上转了,去小巷子里瞧瞧去。” 小巷子情况不一,有些地方的路好走,有些不好走。 “那你就打听,哪里小巷子好过人。” 是! 马车调了个方向,进入了小巷子。 地面上看起来脏兮兮的,但其实是积雪被泼水后,冻成冰了。有人将煤渣之类的东西铺在了路面上,虽看起来脏,但行人进进出出的,不怕摔呀! 大冷天的,谁家有多少衣裳供给脏给能给换的。 桐桐便喊停车,而后率先从马车上下来了。 正走着呢,就听见身后一个少年喊道:“让让!让让。” 少年背着一大捆子柴火,将他压的都抬不起头来。这木柴的重量是这少年的好几倍,真给背了个木柴山似得。 马车挡住了人家的道儿了,桐桐摆手,叫马车不停的往前走着,她步行跟在后面就行。 马车一直往前,少年一直跟在马车后面往前走着,得走出百十来布,拐进去还有一个布兜巷子。少年没再跟着马车了,而是拐进了布兜巷子。 桐桐站在巷子口,看见巷子最里面,堆着可多的木柴。少年把木柴堆放在木柴垛子上,而后规整好,这才对着最里面一户人家跪下磕了头,而后起身,又朝回走。 等见到桐桐了,赶紧低了头,顺着路的最边上出去。 “等等。”桐桐叫住他。 少年噗通一声跪下了,“小的知错。” 是说催着叫让路的事。 “你无错。”桐桐叫他:“请起,我是跟你打听点事。” 少年起身,不敢靠近,只道:“您问。” 桐桐指了指那柴火垛:“敢问,谁家许多这么多柴火?堆着这里就不怕失火吗?” 少年忙道:“不会!有人看着的。那是张大娘家的柴火垛……也不是张大娘家的……是这么回事……” 这张大娘有个儿子在衙门里当时七品的官,她也就有个敕命的封号。于是,便领了巷子里的差事。这天一冷,张大娘就发现,好些外处来京城办事的,住不起店,也无处落脚去。一般都是投宿到庙里或是道观里去。可庙里和道观里,也等闲不是谁都能赶上的。于是,就在巷子里,挖了个地穴,能遮风挡雨不说了,里面还能生火。 时间长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就都传开了。好些人来城里办事或是买卖货物,耽搁了时间,或是因着什么变故走不了,就想省下那点银钱,就都去那里住宿,或是躲避风雪严寒。 然后大家都自发的,谁要是再来城里,都带着点柴火,给张大娘补上。 你也补,他也补,补来补去,柴火越补越多。 就成了如今这样了。 桐桐给了他一个银角子:“谢谢你了,我知道了,你忙吧。” 说完,她就去一边的马车上,直接上了车。然后说小五:“这位张大娘,是否可用?” 小五看看虽不干净,但不滑的路面。看看那堆积如山,却也被人自觉的收拾的齐整的柴火堆,再想想在门口虔诚的叩首的少年,而后看了萧九娘一眼:“记下吧。” 马车继续悠哉的往前走。在小巷子里穿行。 走了好几条巷子,突然就瞧见一串串妇人将手藏在袖子里揣着,一个挨着一个从一个门里出来,腋窝里还夹着什么东西。 小五这次跟着桐桐下来,往这一家而去。 这么多妇人集中在一块,干什么呢? 才到门口,就有妇人迎出来了,“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大娘子,长的这般俊俏?” 桐桐就笑道:“听着热闹,过来瞧瞧。” “没听说附近谁家来亲戚了呀?” 桐桐朝外指了指,“是那边的张大娘家的……” 哦哦哦!那我知道了,“来来来!进来说话。两位娘子也不像是要找活做的,可是有什么难处?” 一进去桐桐就被炕上的东西吸引了,“这是鞋?” 是!在做鞋呢,从鞋铺子里接的差事,“咱自己做的,人家不见得用,各有各的习惯样子上也有差别。那就放一块,会裁剪的裁剪,会绣花的单做鞋面,纳鞋底得劲的,只纳鞋底。多大的鞋多少针,咱都说好!做出来的鞋您瞧瞧……是不是一个样儿的。” 小五伸手拿了,还真就是如此,“可做鞋……都卖给鞋铺子?” “这大户人家,下人穿戴,也讲究个齐整。咱们这做出来的,一模一样的,有的是人喜欢要。或是三五双,或是几十双。这一冬还不到头,我们卖出了几千双鞋了。妇人们在家,找个营生做。一天挣几个银钱,谁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要是舍不得用炭火的人家,就都过来在这边做,凑到一块,暖和的很,不冻手。这是快到饭晌了,都回家做饭去了。” 原来如此。 小五就问:“大娘贵姓?” “姓樊!男人是户部的司库,好歹是个官身。” 樊大娘?好的!记住你了。 这大娘热情的很:“要想做活,只管来。二外娘子纳鞋底不成,绣花……学学还是成的。” 好!需要就来了。 小五跟着桐桐从里面出来,慢慢的朝外走。 桐桐这才说:“利益冲突,无法调和。那么调和的意义在哪?这不外乎是……她们不可用了。既然她们不可用,那便找可用的来!她们有产业,要护着产业。那就找无产业可护,急于出头,想帮扶丈夫的女人。视线往下挪挪,多的是!”她的手食指对在一起,摆在了一个‘山尖’的样子,“处在顶端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则是下层的人。越是往下层,这样的人越是多。你要知道,而今在坤部那些夫人们,不是因为她们的能力出众才在坤部身居高位的,她们只是因为她们的丈夫。那这不是一个机会吗?选能干之人填充位置便是了。新选的人不是生来比别人笨,比别人见识浅,而是因为人各有命。见识浅,这是缺点。但听话,听指挥,执行力好,却又是优点。见识浅,她们得努力提升。而找原来高傲的人,想把她们摆弄的都听话听指挥,却得你下功夫花时间,且还不一定能成。那你算一算,哪个是合算的?” 小五惊讶的看她: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呢? 等不如她们的人,凭本事站在高位,你看到底是你急,还是她们急?! 第1124章 天地情怀(142) 小五亦有小五的做事风格,她把需要的人选出来之后,立马干了一件事,那就是给之前请假不来的,下了一道解聘书,且标注了——永不录用!然后着人,直接就给送到各家的府上。 萧夫人正在家里准备年礼呢,关键是闺女是五皇子妃,得备一些好药,说不得来年就有好消息了呢。 结果坤部来人了,她只打发身边伺候的嬷嬷出去应付了:“就说着凉了,起了热了,没醒呢,把人打发了了事。” 可谁知道,伺候的人再回来,手里拿着的却是解聘书。 解聘书里言辞很不客气,直言了:尔非妇人典范,能力平庸,德不配位,今特解聘,永不录用。 萧夫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是妇人典范,能力平庸,德不配位,这么评价一个人,这还怎么出的了门。 连着看了几遍,上面一字一句真就是这么写的。 她的火气当时就起来了,重重的将解聘书甩在桌子上,“来人!请老爷回来。” 萧蕴而今是阁臣了,忙的什么似得,朝廷的日常事务都是他们的差事,多少事忙不过来,突然回家? 突然有事得离岗,这得请假的。 而今的首辅阁臣乃是左传典,得跟左传典请假。 他问来报信的,“夫人没说有什么急事?” “坤部给家里送了什么东西,夫人便打发了小的来报信。” 跟坤部有关呀?这事还真说不好是大事还是小事。他沉吟了一瞬,只得找左传典请了假,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到家里的时候夫人眼圈还是红的:“你看看!你看看!说我能力平庸,德不配位……” 看着呢!萧蕴拿着手里的解聘书眉头紧紧的皱起来,这言辞不客气的背后是一种态度。 他急忙叫人出去打听:“去问问,坤部调用了哪些人?” 萧夫人也不哭了,是啊!收到的该不是只自己一人,那么些人呢,都这么对待,她们用谁? 结果这一打听才知道,坤部调用的大部分都是七品敕命,甚至有八九品的吏官的母亲和妻子。好些都是军中的家眷,而今坤部到处都是人,“……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萧蕴面色严肃了,这个信号很可怕! 这就是上面的意思:别觉得离了你们谁,这朝廷就不转了。你们这位置做腻了,换个人一样干。 这是杀鸡儆猴呢! 被杀的鸡兀自很生气,扑腾着翅膀想叨人,可自己这只猴给吓住了。 他扭脸说夫人:“而今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主动去知府衙门,将手里的田庄都转为公田,签了契书……” 凭什么? “夫人呀!她说你无德你便无德了?人家是君,这话辩驳不得的。但要找回这个脸面怎么办呢?托着病体抓紧办事去。其一,这能说明五公主做事急躁,且不辨真伪。别人是不是真病咱不知道,但夫人你见风头疼,这却是真的。你请假为真,而今莫名其妙收到解聘书,这是公主冤枉了您呀!其二,叫人看看,夫人你不是无大局观的女子。便是你不去辩驳,别人也要替你委屈。” 可这么着……咱们就没有田产了! “该收多少粮食也没见少。你算算,便是冬麦,一亩能收租五六十斤,这一万亩地,这得收租多少?咱家有多少人养活不了?这还不用操心,不用看谁贪墨了,是不是该修整渠道了,又得看成本有多少……夫人呀!这租子是没成本的租子,并不会比咱们直接管收的少。”说着就催促,“这是唯一的办法,且得快。稍微一慢,落后一步,可就不能把脸面找回来了。” 萧夫人气的:“找老爷回来,本是给我做主的,谁知道……” 好了!好了!赶紧去吧!咱们马上走,立马就去办。 于是,两口子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知府衙门。 苏有吉接待这样的上官,那自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非常利索的把事办了,萧蕴不敢耽搁,直接回去赶紧办差去了。交代萧夫人:“先回家!这事转脸就传出来,不用多言语。” 知道了!萧夫人嘴上应着,可想了想还是不解气,直接吩咐车夫:“去五皇子府。” 萧氏特别惊喜:“母亲怎么来了?”娘家人甚少登门的。哪怕都在京城,可这来往自有规矩,母女俩隔三差五的打发人相互送东西,但见面还是少之又少。便是都在坤部应差,但是王妃的很多差事分派到手里之后,很少有需要按时点卯的。 所以,一见母亲来了,萧氏喜不自胜。一边携了母亲的手往屋里去,一边吩咐人:“昨儿王爷带来的鹿肉,叫马上腌上,晌午吃炙鹿肉。再把储妃送的果酒温上。”说着就跟母亲解释,“早想吃炙鹿肉了,王爷弄了鹿肉来,可要吃了,又觉得一个人吃,没滋没味的。正好母亲来了,咱们娘俩今儿在亭子里赏梅炙肉!您不知道,儿从东宫讨要了烤肉的料,那香料烤菜蔬也是极为好吃的。” 满是欢喜的样子,萧夫人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了。 算了,挑了别的话题说了会子话。谁知道用饭的时候,果酒又香又甜跟果汁露似得,不知不觉得,连着把两大碗都喝了。这一喝还给喝多了。喝多了话就多了,顺口就把事给秃噜出去了,“……无德这话,岂能轻易说的出口?况且,咱家还是姻亲呀!还有你和王爷的面子在里面呢?五公主这是骂我吗?这是骂你这个王妃呢?早前就听说四公主和六王爷不和,我还不信。而今,五公主又这般不给五王爷面子!这分明就是两宫妃嫔所出的子女一直不合呀!” 萧氏听的火气蹭蹭蹭的往出冒,这个五公主,欺人太甚!这是我娘呀!你就是有想法,你叫人告知我一声,我从中转圜一二不可吗?有这么打自己母亲的脸的么? 吃了饭,她将醉酒的母亲送到马车上,叫人好生看护好送回家。可在家里越想越气,干脆叫人备车,直奔四公主府。 小四正抓了粟米喂仙鹤呢,她想逗弄着仙鹤跳舞,等驸马休沐了,好画一幅仙鹤雪舞图,回头送去东宫,馋馋林楚恒去。 可下半晌了,说是老五家的媳妇来了。 这可是稀客!其实她们常在宫里见面,私下串门的却不多。都挺忙的,没这个时间。 她欢喜的叫带萧氏来,大老远的就喊:“快看,鹤舞呢!” 萧氏远远看去,就见一对仙鹤在皑皑白雪中翩翩起舞,穿着大红斗篷的公主神采飞扬,不知道有多快活。 “殿下。”她赶紧见礼。 小四就扶她:“怎么了这是?” 萧氏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给说了:“……母亲确实见风就头疼,这是生了我们之后,落下的产后病。谁知道……给了解聘书就算了……身体不合,解聘便解聘了。可却在聘书上下了评语。莫说是五公主了,便是当年两宫太后在世……便是仙姑和皇后……再便是储妃,也并未曾这么说过哪个命妇……” 小四皱眉,却问萧氏:“小五将名单张贴出来了吗?” 什么? “若是真不留脸面,大可将名单张榜公布,闹的天下人尽皆知。甚至可以动用邸报,传遍大陈的上上下下,但是她这么做了吗?没有呀!”小四就说,“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她担着差事,若是总考量谁的后面牵扯着谁的关系,那这事就没法干了。因而,这事不是针对你,不是针对五郎,更不是针对我和大兄。这事换做我来做,我也会这么做的。同样,换成你,你会这么做的。在其位谋其政,便是这个道理了。”说着就又笑,“行了!不气了。等这一茬事情过来了,我给你们下帖子,都上我府里来。咱开一坛好酒,叫她给你赔罪。”话这么一说,萧氏再无法言语。只得笑道:“我是做嫂子的,公主是做妹妹的,说起来也是家事。” 嗳!就是如此。 小四好声好气的将萧氏送走,转身穿了衣裳就出门,先去坤部。结果到了坤部的时候才听说小五回宫了。 进了宫一打听,知道小五在东宫。 小四直奔东宫,一进来就奔着小五来,桌子拍的啪啪的响:“……你多能耐呀!这个德不配位,那个才能平庸,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小五皱眉:“四姐这是冲着我来的?” 小四看了桐桐一眼,这才说小五:“莫要赖楚恒,她这人做事凌厉,但也分什么事!有些事她下手不留情,可有些事她永远给人留三分余地。你不一样呀,你这是要立威呀!立威你就立威,一个解聘书,一个字不多说,也就是了。为何要这般行事?” 小五嗤笑一声:“是萧氏找你了吧?” “喊嫂子!”小四坐在小五的对面,一把抢了桐桐手里的茶给灌肚子里了。 小五就说:“萧蕴乃是阁臣。身为阁臣,前脚应承了父皇支持新政,后脚他家夫人便不配合。那个时候怎么不说他家也是姻亲,他家的女儿嫁给五皇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感情那姻亲是她想用的时候才拿出来用的?” “可这事你先告诉我一声,或是告诉五郎一声,累着你了?” “累不着!但不必要!五皇兄先是我的五皇兄,还是先是萧家的女婿,分清楚了身份再来找我说话!若是五皇兄认为萧家女婿这个身份比我这个皇妹更要紧,那我上门道歉……”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好话! 小四指着小五,小五揪住小四的手指就撅。 桐桐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将上面的水渍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口咔嚓就咬了一口:打呀!打呀!打赢的有赏! 第1125章 天地情怀(143) 两个小五也干不过小四。 于是,小五又被小四揍了一顿,头发揪的乱七八糟的,宫里的人特平淡的看着小五顶着鸡窝头走了。 小四还兀自气呼呼的,“数她最霸道。” 桐桐扔了果子过去,小四一把接住了。 “萧氏找你,你怎么说的?” 我能当着萧氏的面拆了小五的台吗?当然是跟萧氏讲道理,站小五一边了。 所以,在外人面前,你维护小五。回家来,再收拾她。 那要不然呢? 小四揣着果子走人了,两人都不会找长辈告状的,走了就是出宫了。 可文昭帝能不知道姐俩又干架了吗? 晚上了,文昭帝跟皇后说:“兄弟姐妹是怎么疏远,甚至最后结仇的?就是从这一件事一件事上积累来的。” 皇后没言语,事实上,确实也是如此的。 文昭帝就说,“各自都会有自己的孩子,你指着萧氏跟孩子们说小五的好话么?或是指着小五的孩子将来认为萧氏有多好?” 这是不可能的!人的远近亲疏就是这么改变了的。 “可是谁错了呢?小五才掌管坤部,就被人这么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几乎逼的她无人可用。她若是不能以儆效尤,以后再有人效仿怎么办?她不及桐桐会变通,桐桐做事留三分,那是她不怕这三分能叫人翻天,但是小五不能处处跟桐桐求助,若不然,便是她的能力有问题。 萧夫人不舍私产,这是给子孙后代留下的保障,想要试探看看,能不能有争取一翻的可能,此亦是人之常情。 萧氏见母亲受辱,不能置之不理,从她的角度而言,她又何错之有? 小四在外维护小五,可转脸回来自然要问个为什么?这是跟小五要说法,又何尝不是释嫌?” 每个人都没错,谁也不算是坏人,但嫌隙便是这么产生的。 五郎能轻松揭过去的事,他媳妇必然是心中生刺。 姑嫂相厌,兄弟不和……文昭帝闭上眼睛,又怎么能睡的踏实。 可这事睡不踏实也没用呀! 满天下看去,有几家不是如此。 但不管这事在皇室内部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但因着坤部的这个举动,牵扯到的女眷家里的男人都是身居要职。意思还不明白吗?而今是女眷,再不配合,可就不只是女眷的事了。 如此,请半日假的便多了,都是来说要去府衙办事去的。 真就是三五日的时间,只要在京城附近有田地的都给办理了。 凡是老家有田地的,可在知府衙门写一份代理文书,在京城办好了,然后走官方驿站,以知府衙门与当地的衙门交接,将田地彻底的转为公田。 朝中诸位大人谁都没能躲的了,那剩下的就是京郊隶属京畿道的百姓了。 结果还没开始呢,京城中一下子涌入了一百多号五六十岁的老者,这些老者跪在宫门外,将身上的棉衣一脱,身着单衣就那么跪着,而后一言不发。 信儿报到东宫的时候,谁不慌?这要真叫人冻死在宫门口了怎么办?外面这样的天气,冰冻三尺呀,真能活活将人给冻死的。 四爷和桐桐急忙起身往出走,就是再快,人都冻的嘴唇发紫色了。 “帐篷!生火!快!” 大冷天的,宫门口被堵的水泄不通。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可却分外的安静。 可帐篷还没升起来呢,远处就传来更多的脚步声。而后脚步声越来越大,还有人高喊着:“让让!让让!” 然后好些看热闹的让开了,又涌来许多个衣衫褴褛的老者。 三五十……七八十……过百了…… 一百……两百……三百…… 五百……八百…… 这乌泱泱一片,怎么不得数千人呀。 他们有的上身穿着棉裤,下身绑着兔皮。 有些下身穿着棉裤,上身裹着毛早掉干净的羊皮。 脚上呢?这个给破棉鞋上套着草鞋,那个用烂棉花裹着脚,然后塞到草鞋里。有些干脆穿着露着冻的生疮的脚趾的单布鞋跑来了。 跪在前面的老者也脱了棉衣,跪在边上,“草民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草民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千老者一样赤着上身跪在雪地里,冲着皇宫高喊着。 一边是身穿丝绸里衣的老者,一边是无里衣可穿,脱了破棉袄,去了烂皮子就只能光着膀子的老者。 一个百十来人,一个数千人。 这边百十人沉默着,可那边更多的人跪在边上呼喊着万岁。 一个高瘦的老者喊道:“要逼迫圣上收回旨意,那草民等亦求圣上,万万不可收回旨意!若是非要冻死,草民等奉陪到底!” 四爷再没管那百十人,只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说话的老者身上:“旨意已下,无可更改!老者请起,万不可如此!” 石坚在边上道:“老人家,这是太子殿下。” 老者冻的直打哆嗦,而后不住的给四爷叩头:“太子老爷,万万不可收回……不可收回呀……咱们愿意种公田……” 一人喊,便有更多的人回应。 桐桐低声跟刘云说,“征调禁卫军的棉衣,回头补上!现有的,一位老者一件,快!” 说完,这才去那些边上已经有火盆的老者:“你们的田地若是不愿意变成公田,绝不强求。但是自此,你们的子孙后代,将不得科举,不得为官,不得入朝廷所办的书院。此不仅是男丁一系,出嫁女儿的子孙后代,皆同。所以,起来回去吧,你们的田还是你们的。” 老者猛的睁开眼睛。 青芽道:“这是储妃!”老者听闻过,这是个弑母的狠人。 他喉头滚动,这怎么成呢?若是如此,子孙后代能守着那么些田过几代呢?况且,自此之后无人敢跟他们交往,更无人帮着种地,无人肯卖面子。自此,赋税一分都不能漏,徭役一次都别想逃,若是遇到灾年,怕是朝廷施粥救济都会漏掉他们。 这是一条必死之路呀! 这老者忙道:“储妃误会了……草民等是听闻有人不肯配合……怕朝廷收回旨意,因此特来恳求,朝廷万万不能收回旨意……” 这样啊! 桐桐站起来,就道:“那就赶紧穿上衣裳,冻坏了就不好了。朝廷已知民意,都起身吧!不急着走,今儿宫里设千叟宴,稍后请诸位入席。” 瓮城里一圈的建筑,是给官员早起上差的时候遮挡风雨用的。而今都去里面坐吧,里面暖和。 禁卫军有条件做数千人的饭食,便是朝廷的各衙门也成。 不用太讲究,大锅的烩上一锅的肉和菜端过来便是了。 皇后调配饮食,文昭帝带着四爷去了千叟宴。 冯道找了桐桐,低声道:“储妃,此事该宣扬的天下尽知才是。” 正有此意!桐桐就道:“拜托先生了!找说书的,找唱戏唱曲的……三个月之后,我要叫天下人尽皆知。” 是! 冯道走了,桐桐一回头,看到林克用笑眯眯的站在身后不远处。 “爹爹!”桐桐跑过去抱住林克用的胳膊,“外面这么冷,您在屋里呆着吧。” 林克用却拉着女儿,在外面缓缓的走着。 良久,林克用才说:“当年太祖说过的话,为父听过,也记住了。但有时候却觉得怎么也理解不了。为父是如此,圣上也是如此。记住了,尽力去理解了,以为得到的是真谛,可回头再看,却发现全然不是如此。于是,我们这心里总是矛盾。可今儿看了这个场景,太祖当年的话,为父却觉得摸到一点门径了。” 桐桐就笑了,“往下处去,下处有磅礴之力!这话是太祖留下来的,手札儿也瞧了。” 是啊!磅礴之力,到底在哪个下处,这个力,怎么去取?怎么去用?“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指谁呢?其实,多是指读书人的。他们在民间说话有人听呀!却也忘了,其实他们并不能代表下面更底层的庶民。” “是!最下面的百姓不如别人能说会道,可若是朝廷肯顾念,他们就是有磅礴之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林克用狐疑的打量桐桐:“你与四郎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缘何会有此想法?” 桐桐抱着他的胳膊没动地方,却道:“儿跟四郎曾无意间闯入了那个小院,碰见了贵太后。在小院里,儿看到农田,看到了茅舍,看到了只有普通农户才有的东西。皇伯父和爹爹,你们因着那里住过太祖,总把那地方跟智者,跟重视农桑联系起来。可儿和四郎却不那么想。我们觉得,与其说太祖重视的是农桑,倒不如说,太祖重视的是靠着农桑活命的农人。后来,儿和四郎就多有关注农户……看到的比那个小院触目惊心的多。而后,很多不懂的,便懂了。这些人求的只是温饱而已!也仅此而已!”林克用愣了一下,而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是这样啊?” 那您以为呢? 林克用摇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太祖像个外来者,否则,则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所思所想是在什么境况下才有的。许多人将这当做是天子之行,不可以常人猜度。但其实你我都知道,哪里有什么天……本无神明的事,偏有神行,岂不怪哉?” 桐桐便笑了,“您也说了,没有神行,自然也无异端之人。这是看到一样的东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悟而已!您呀,多心了。” 林克用释然了:是啊!可不就是多心了吗? 他浑身透着一股子轻松,偷偷问桐桐:有什么东西可以染头发,你看为父的鬓角,是不是生了白发了? 第1126章 天地情怀(144) 又是一年秋风起。 粮仓之外排着长长的队,各种的牛马骡车将城外的官道都占满了。 林宽站在路边,甚至于窜到树上去看:队太长了。 他从树上下来,奔着路边的一个酒酿摊子而去。 摊子的桌边坐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 大美人谁都认识,可不正是林家玉郎。 玉郎还是一样的貌美,当年的同龄人都头发斑白,脸上皱纹横生了,可眼前的玉郎还是玉郎,头发乌黑,脸上舒展如少年,时光格外的厚待他一般。 可美人再美,这里也没有女郎欣赏。 秋收了,粮食归仓了。凡是有田转为公田的人家,得来粮仓来领粮食了。今年的粮食是个什么标准,一亩地各家能领到多少主粮多少杂粮,这都是规定好的!各家的自耕田产量也都差不多,没出现大情况的反弹,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然后大家得带着家伙来领粮食。 瞧!这一辆辆马车都是来领粮食的。 而今,排着的都是达官显贵人家,多是认识玉郎的。又都是男人,谁看他! 而林克用身边的小美人嘛,跟林克用得有五分像。软萌软萌的,三四岁大小的年纪,坐在那里把袖子整理了再整理,吃完了一勺酒酿,还用帕子给他自己擦一擦嘴。 有那不知道的就问:“没听说林克用续弦了呀!” 有那知道的就赶紧‘嘘’了一声,“他那是带孙子玩呢。” 带孙子玩呢?林家侄子们生的,对林克用而言,那是侄孙,不是孙子呀! 这人就朝上指了指。 “噢噢噢噢!”懂了,“龙蛋呀!” 对!龙蛋一枚。 今年是清泰五年,东宫是清泰二年添了一枚,清泰四年添了一枚。 而今被带出来的这一枚,肯定是那个大的。 大个的龙蛋是个很讲究的人,坐在那里认认真真的将小手绢叠好,放进袖子里的暗袋里,又特别耐心的将袖子再次整理好,才看着长长的领粮食的队伍微微的皱着小眉头然后叹气:“外公,能领到么?” 林克用看着回来的林宽,然后点头:“能肯定是能的。” 能是能的,就是等的时间有些久,“爷,要不然您带着小殿下先回。”干嘛非凑这个热闹呢? 小龙蛋不服气:“爹爹说应该出来看看!” 好的!您爹说的都对。但这风口上叫你们呆一天,回头你娘那里不好交代呀!你跟你外公可是你娘的宝贝,可不敢马虎。 林宽正要说话,就见有穿着粮站差服的官员走来了。 咦咦咦!一看也是个美人呀!还是个熟人——卢七。 “王爷,小殿下。”卢七冲二人行礼。 林克用抬抬下巴:“在外面,别多礼了。怎么?给我们开后门呀?不用!我就是带孩子出来转转,你忙你的去。” 卢七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牌:“王爷,这是三千斤粮食的额度,拿这个去城中的任何一个粮铺子,都能换取粮食,以小麦结算。若是想要大米,再用小麦以市价兑换。有这些,该够府里吃用了。” 林克用拿了这个牌子,翻来翻去的看了看,“就不怕有人冒充?” 卢七只笑:“随后将粮食的数额,都给您换成这样的牌子,您需要多少粮食,叫人捎话给粮店。粮店给您送多少粮食。若是品质有一分不好,您报官。若是想用粮食换一些别的什么,比如布匹,食盐,甚至于直接换成金银,您只管捎话,一切都能办。便是家里的陈粮想换成新粮,等量一样兑换。” 林克用将牌子递给孩子玩,然后才问卢七:“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卢七站好,只不回话。 林克用笑了笑,便起身,顺势将外孙抱起来,抬脚就走。 小龙蛋手里拿着牌子颠来倒去,问说,“外祖父,是哪里又有灾了么?” 都知道这个了? “我娘说,粮食集中能救命。” 是这个道理!富人家积攒下三五年的粮食不卖,年年将粮仓倒腾一遍。用旧粮换成新粮继续存着。可大地主手里的地,一年租子只他们自家吃,别说吃三五年,吃成十年都有。要是没有公田,那这就是人家的粮食。人家愿意存着,放着发霉,别人管不着。 而今可不同了,粮食先握在了朝廷的手里。 朝廷就有一定的主动权,资源调配更容易了。富家存着粮食发霉,灾民却一批一批的饿死,这样的事是不会再有了。 这几年来,大陈上上下下,将公田一步一步的推开来了。接连好几年,朝廷不曾克扣地主的一点粮食。大家都信的着! 就像是是现在,卢七说,只管去领粮食,拿着牌子想领多少就领多少,想倒腾新旧粮食作替换,他们也给办。连食盐和布匹都能给用粮食跟朝廷兑换,那敢问,谁真的把粮食全领回去堆着呀?食盐往北卖,那是有的赚的。 如此一来,地主没吃亏,只换来的盐票转手一卖,都是银子。 而朝廷呢,手里攥着粮食,便不慌了。 今年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看来这个卢七,是真的被重用起来了。 将牌子扔给林宽领粮食去,林克用带着小家伙回宫。 东宫里,桐桐正给小的喂饭。 这个才两岁而已,不知道怎么那么爱动。坐在小椅子上等着吃饭,那两条小腿不停的踢腾着,怎么那么欢实。 三两口的,剩下的蛋羹喂完了。她得把碗往下一扣,叫人家看看:瞧!真完了,碗底都干净了。 要不然,他老伸个爪子,使劲想抓碗就不说了,他能‘吃吃吃’的喊半晌,挣扎的面红脖子粗的。 才把这个喂完,又回来两个。 这祖孙俩,可算是玩回来了。 “爹爹,他不小了,别总这么抱着。您抱一天,胳膊不疼呀?” 不疼!爱抱!别管。桐桐就笑,大的叫承鼎,小的叫承平。 承平见外祖抱兄长,便伸出手:“抱!抱!” 林克用嫌弃的呀:“一个爹一个娘生的,怎的就你生的这么丑?” 林雨桐:“……”其实还好了!只是不如老大精致就是了。 林克用一边嫌弃着,一边把小的抱起来。小的这个吃的一嘴的蛋羹还没给擦呢,吧唧亲在外公脸上,对着人家讨好的笑。 林克用越发的嫌弃了,“都说老大乖,老二奸……” 林雨桐:“……”您在家里行几,这是忘了? 行吧!摆饭。 饭菜一上来,老大规矩的坐好,吃饭去了。 老二欢呼着:“吃吃吃!肉肉肉肉!” 哎呀呀!知道的说你爹是东宫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是路上讨饭的呢。一看见吃的怎么就这德行呢?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又看到老丈人嫌弃的瞧自家老二。 自家老二怎么了呢? “来!爹爹抱!”这边抬手摸了老大的脑袋安抚,那边伸手抱老二。 老二指着肉:“吃……肉肉。” 好!吃肉肉。 桐桐给盛饭,就说林克用:“爹也真是,他慢慢大了,您老说他丑,他会当真的。” 放心,他只在乎他的碗里有没有肉,不会在乎别人是不是说他丑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可机灵着呢。” 没人说他笨,就是他这聪明的方向有点不一样:“都两岁了!承鼎两岁的时候什么话不会说?不到一岁就能走能说的,腿上也来得,嘴上也来得。这小子那两条腿儿倒是能扑腾,可你瞧那嘴笨的。承鼎两岁背诗词不在话下了,可这小子呢?” 学说话能蹦出来的第一个字就是——吃! “民以食为天!”四爷就说,“吃就是天下最重要的事!”嚷着吃怎么了?不喊着吃的,不是笨就是傻,“对不对?” 承平吃到了一口肉粥,满足的拍手笑:对对对!爹爹都是对的。 林克用看这小子那丑怪丑乖的样子,变戏法似得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红果子。一拿出来,承平就抢了去,那手快的不得了。 一拿到手里就可高兴了,试着往嘴里塞。 桐桐一瞧,是一块红玉雕琢的,看着小小的,但孩子肯定是吃不到嘴里去的,“这太贵重了,您怎么老拿贵重的东西给孩子玩。他回头再给摔了?” 摔了就摔了!丑是丑了点,笨也是笨了点,可越是丑越是笨,才越是要人疼的。 他这么想,还这么教育承鼎:“他不如你好看,也不如你聪明……你要多疼他!别人都能嫌弃他,但你不能。你得比别人都疼他才成……要不然,这没人爱的,得多可怜呀。” 好有道理! 承鼎可认真的:“我疼他。” 对!要疼他。 桐桐:“…………” 林克用不叫桐桐说话,转脸却低声道:“兄弟不阋墙,最好的法子就是,叫小的敬着大的,叫大的宠着小的。这事你别管,也不许多嘴。” 然后林克用还偷着教承鼎:“你瞧你大伯家的你堂兄,那是个爱哭包,你让着他些,省的他哭。你瞧你二伯家的你堂弟,哎呀!总被他舅舅家的表哥哄骗……以后呀,你多护着些,别叫外姓人给欺负了。” 承鼎小小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问号,为什么这个得让着,那个得护着。 林克用给的答案是这样的:“你看他们是不是很丑?” 是啊! “他们长的没有你好看。” 承鼎:“………………是吧?” 肯定是呀!“别人是不是夸你的时候多?” 承鼎:“………………是吧!” 是不是连他们的亲娘也都夸你? 承鼎点头:是的!都是夸我的。 林克用便理直气壮了:“长的丑的都是可怜人,你让着一点,护着一点,不应该呀!” 也应该吧!但是这个世上的丑八怪怎么就那么多呢! 第1127章 天地情怀(145) 起风了,尘土飞扬的。 桐桐站在后园里,用小铲子往下挖,这一片地是特意没浇水的,所以,挖下去半尺,都不见一点水气。这里撒着冬小麦的种子,而今小麦苗都蔫吧了,没收的可能了。 今秋——旱了!今冬,必是要旱的。 明春到底如何,如今难料呀! 桐桐就打发人:“请五公主来。” 小五来的极快,“最近忙着呢,内阁下了手谕了,叫查一查各地的备灾粮。京城是满库存的,其他各地的奏报陆续到了,我那桌子上都快堆不下了。” 桐桐就说,“不仅要查备灾粮,还得再继续加大备灾粮的量。凡是无旱情的地方,在原先的量之上,再加一半。” 这么大的量呀! “有备无患嘛!” 这备灾粮是什么玩意呢?就是各个村子,都得把地里能给吃的野菜,别管是老了,发苦了,还是怎么着的,只要能吃的,都收拾起来,焯水之后晾干。 这个不费事,就是顺手的事。甚至从猪草里随便挑拣挑拣都出来了。挑拣出来之后,洗干净,在水里一烫,仍在柴房里阴干去吧。 阴干之后,一家或是交二十斤,或是交三十斤的,交到村里的女官那里。村里再组织人给送到县里。县里有专门的家伙什,能将这些干菜进行高压压制。 一般是给压制成青砖大小的模样,不只是干菜,里面必须加上麦麸糙米,除此之外,配比一定量的食盐,再有就是鱼粉。鱼粉就是沿海沿江沿河捕捞出来的鱼,每年有一定量的必须烘干。烘干之后磨成粉,每块备荒粮里都配比一定的量。 鱼粉多了,就多配比一些。鱼粉少了,就少配比一些。 像是蝗虫这样的东西,收集起来烘干磨粉,朝廷花银子收购的。谁家的干菜菜干有多的,也能跟朝廷兑换食盐家用。 所以,这几年就是靠着这个法子,筹备备灾粮的。 这玩意当然不好吃,但肯定能活人命。 而且,不是没法子,都不会有人乐意吃这玩意。所以,这几年调运这个东西,沿途就没听说遗失过。 这是桐桐实在弄不出芋头泥砖,却配比出这个东西。这玩意压制好了之后,那硬度堪比砖块,真能砸死人那种。 真到了断顿要饿死人了,按照口粮配比,一块备荒粮是一个人两天的口粮。村里按照人口往下分。这一块备荒粮加上水搁在锅里熬煮,能煮出来半锅。或是给砸碎了,一顿煮一点。一块足够一个人吃两天了。 这玩意,桐桐和四爷自己试过,特别难吃,但吃了也饱腹,虽然不耐消化,稍微干点活就容易饿,但这种饥饿是一般人能接受的饥饿程度。扛一个时辰就到了饭点了,其实也还行。 当然了,也有特殊的备灾粮,便是乳酪。 家中有五岁以下孩童的,有七十以上的老人的,每天都定量的乳酪。 因此,这些年,跟辽国的贸易,药品换回来的都是乳酪,以备灾时用。 日常备灾,是大陈百姓的普遍认知。第一年还有人糊弄事,掺着泥沙就那么弄。 弄就弄吧,没人管。结果自家受灾了,吃到嘴里了就明白了。这种事谁也别糊弄,谁知道交上去的最后落到谁的嘴里了?保不齐转了一圈就又回来了呢?因此,九成九都是好的。但要是碰上那孬的,怎么办呢?反正有沙土也不是别的,吃不死人就行。 但也因着朝廷上下重视,也确实是怕闹灾怕的很。 所以,很多百姓家里人家也存备荒粮。只要又多余的干菜,拿去县城加工一下。压制压制总成吧。地里的泥鳅黄鳝烘干了弄成粉末,便是弄两野鸡烘干成肉干呢,再加点盐,再把粟米炒熟碾成粉末,混在一起压制,条件好的,叫粮食多点。条件不好的,一块砖一把粮食也行。这么做的至少比朝廷的好吃呀!而且,特别耐放,两三年都不带坏的。 压制好了之后带回家,把这玩意封存在缸里,用草木灰封住,抹上黄泥,再给上面盖上石板或是木板,三五年不动它,那都能一直好好的。 有钱的人家存好粮食,没钱的人家这么存粮,也一样能过灾荒。 朝廷再给补充一部分,这几年不是这里闹灾,便是那里闹灾,下面从没报上来过有饿死人的。这就是成效! 朝廷重视是一方面,得百姓也重视起来就是另一方面了。 得教给百姓怎么度过灾荒!朝廷的备灾粮大家都有参与,那咱自己也能准备的起呀!就是勤快一点呀,便是没有搭配的粮食和食盐,多弄点药材和野菜,拿去换也能换来一部分。搭在一块不就是备灾粮吗? 朝廷便是调拨的不及时,各家都有准备。 反正这个备灾荒的意识上上下下都有了。 饶是如此,桐桐还小五再加量,存着吧,存着不慌。 小五应承了,“秋里的备灾粮比春上的难吃多了。” 那是!秋天的野菜都老完了发苦,春上是正嫩的时候,自然口感不同。可今年秋冬干旱,谁知道明春怎么样呢? 备着吧! 事说完了,小五起身:“得走了!真忙着呢。” 忙吧!我送你出去。 都走到门口了,小五突然停住脚步,想说什么嘴角翕动了几下,到底是没言语,朝桐桐摆手之后走了。 桐桐站着没动,目送小五离开。 刘云低声道:“萧大人又上折子弹劾女官了!” 这次又为什么? “有几位女官被其婆母告上了衙门,称其不孝。”刘云就说,“外面什么传言都有,对有不孝之行的女官,贬声高于褒声。” 桐桐点点头,没再言语。 真不孝也罢,假不孝也罢,这其实都是正常的。任何一个群体里,都免不了良莠不齐。 桐桐问说:“知府还是苏有吉?” 是!京城的知府还是苏有吉。 桐桐转身往回走,苏有吉是昭王监管吏部之初推荐的,而今都已经任职快六年了。按说,也快调任了。 刘云问说:“要臣去打听吗?” 不用了!各司其职吧。 桐桐回屋带了承平,得去瞧瞧皇后。 承平爱去皇后那边,一过去就喊:“祖母——祖母——” 皇后的眉眼都带了笑,“承平来了……” 嗯呢!嘴上应承着,抬起小手给皇后塞果脯,皇后就着孩子的手吃了,“这杏脯怎么有些是咸的呢?” 承平嘿嘿的笑,偷着告诉皇后:“……娘……不给吃……偷的……” 你娘不给你吃,你偷来给祖母的? 嗯呢! “我们怎么就那么可人疼呢?”皇后将孩子抱在怀里这才在榻上坐了,招手叫桐桐:“你要是忙,就将丑儿给我放下。” 桐桐过去,“主要是怕吵到您。这小子的性子不如他兄长那般安静,闹人的很。” 哪里就闹人了?一个孩子一个性子嘛。 正说话着呢,郭道生急匆匆的进来,“娘娘,储妃,上书房打起来。” 皇后不以为意,几个三五岁的孩童,打架能打出什么样来呀?兄弟姐妹们打架,有什么稀奇的?“小四和小五现在还打架呢?”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是呀,“是高妃和萧妃在上书房门口打起来。” 萧妃原是萧嫔,去年从嫔给升为妃了,原因是萧嫔去年大病了一场,瞧着精气神都干了。当时那个病……八成是从气上来的。她在宫里呢,三个孩子都不大听她的,女婿等闲也见不上,就两个儿媳妇。 可这俩儿媳妇一个比一个咯牙。 平常呢,她就是故意宠着萧氏,挑拣郑元娘的不对。出身在那里放着呢,一个是孤女,一个的父亲是阁臣,这没有可比性呀。 一次两次郑元娘不往心里去。可次数多了,郑元娘可不惯着她,直言说:“当年偏着王爷,冷了五皇弟的心。而今,您冲着五弟妹,不一定暖的回来五弟的心,却有可能失去王爷的心。” 这也是实话! 老五跟母亲都不亲近,指着儿媳妇对你这个婆婆多真心呀? 反之,老挑拣老大家的媳妇,时间久了,你儿子对你没意见? 当时就把萧嫔说的心里不大自在,人又到了更年期了,情绪一下子低落的不成了。茶饭不思,全无精气神。这是一心求死呢! 郑元娘这才白了脸,心里也有了一些害怕。 皇后怜惜郑元娘,便说萧嫔:“说是生孩子的气,可其实呢?还是跟我和圣上怄气呢?” 不是!没有!是真的觉得过的没滋没味的。 皇后就说:“行了!你就是真把自己折腾的没了,可就是真的闹腾的孩子没法过日子了。大郎为此和离了一回了,你这么闹是想干什么?再和离一回?” 把萧嫔说的委屈的呀,拉着皇后的袖子就哭,“娘娘——人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你儿孙满堂,还兀自无趣!那我岂不是更没活的必要了?要不然,你活着,我死去?” 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 妻妾之间处了几十年了,也没有谁是恶的狠的人,怎么不得有三分香火情呀?还真能看着她去死去? 皇后就说,“活着吧!也别嫔了,升个妃吧。”跟高氏继续掐去,掐一掐,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疼了,浑身也都有劲了。 可再有劲,这都几十年,也没见她们动过手呀。都老太太了,怎么还就上手了? 皇后和桐桐急匆匆的过去,果然,见两人的钗环都飞了,你拽着我的头发,我揪住你的衣领。你掐我一下,我踹你一脚。 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而边上还有看热闹的呢,台阶上坐着一排小萝卜头。 一个个的眨巴着眼睛,看的可高兴了。 其他人没人敢过去硬给分开,上书房的先生连出来都不敢出来,都在里面躲着呢。桐桐这才走过去,一手扯住一边:“母妃呀,莫不是为了抢桂花糖给打起来了?” 高妃的绣花鞋都掉,这会子一手捂住头发一手指着萧妃:“你问她,她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萧妃气道:“我说这么多孩子,就少了小五家的!怎么?说的不对?” 高妃气道:“你怎么说的?一双眉都吊梢着,不就是笑话小五吗?你凭啥笑话小五?小五不成亲,就低人一等了?” 天地良心,并无此意。小四要是跟小五一般能干,我都要笑醒了!萧妃叫起了冤屈:“娘娘,要是我有此意,叫我被天打雷劈。回头脸上长疮,一辈子都好不了。”说完又说高妃:“谁嫌弃小五?我看就你最嫌弃小五。要是你心里不那么想,至于动不动多心吗?这天下问问去,谁敢笑话小五。就你这个当娘的……恨不能是个男的都行。人家都不能提小五一句,一提你就炸了。你自己心里装着什么,才把人家都想成什么……” 高妃面红耳赤,嚎啕大哭:“娘娘,臣妾嘴笨,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呀!” 都闭嘴!不嫌弃丢人呀? 皇后转身就走,“都跟我走。” 桐桐都想笑,回头吓唬一排萝卜头,“还不赶紧上学去。” 承鼎起身,催其他人:“上课了……快进去……” 然后站在门口,看着丑八怪一号,丑八怪二号,丑八怪三号……依次进去了,才对着娘亲拱手之后,转身走了。 桐桐这才追着皇后一行去了乾元宫。 乾元宫里,萧妃和高妃两人跪着呢,皇后给气的:“跑去上书房做什么?” 孙子们上学,想过去给孩子们送点点心,也没想进去,只叫下面的人送进去给先生了,等孩子们歇着的时候给孩子们吃的。 也想着在门口说不定能看见孩子们玩耍,就瞧一眼就好。 谁知道两人给碰上了。 然后三两句不对付,谁也不打算忍让,就直接动手了。 萧妃认为,是高氏太敏感了,“小五活的多好呀!天下谁不知道五公主?小四那没出息的,凭什么跟小五比?” 高妃能气死:“你外孙抱上了,你自然能那么说!可小五呢?小五有什么呀?” 萧妃都差点气笑了:“你还想叫小五有什么?你这当娘的别太过分。不行咱俩换换,把小四给你,把小五给我吧!我不嫌弃小五不成亲。” 高妃白眼一翻:竟是说些屁话。 她抽抽噎噎的,“娘娘,您得管小五呀!她不能再这么单着了。”完了又看桐桐:“楚恒呀,你跟四郎要管呢!别总指着小五干活,不叫小五成亲呀!” 小五一脑门子官司,哪里还有工夫成亲生孩子? 皇后都懒的费唇舌了,“要么,回寝宫做军鞋去;要么,去山上挖野菜做备灾粮去。二选一,选一个。” 都起身,麻溜的做军鞋去了。 人走了,皇后都笑:“丢人就丢人吧!哭哭笑笑的,日子好歹不闷着了。要不然,你们真得守孝了。” 看您说的! 关于小五是不是成亲的事,皇后一句都不多嘴。 可紧跟着,以小五和萧家的冲突为导火索,党争似乎是露头了。 先是萧家弹劾女官,认为这些女官德行不行!被婆母告上了衙门,说是她们忤逆不孝。 因这事事涉家务事,又是女眷之间的事务。 小五找到了苏有吉,跟对方沟通此事。坤部有内查的机构,小五认为,内查之后,由坤部调解,如果调解无效,再请衙门判决。 这便是两个衙门有交叉的地方了。 苏有吉当时没反驳,案子一直叫人去查,却未曾审判。 坤部的速度快的很,调查之后,当时便建议判了一个‘和’,这边叫婆婆要体谅儿媳在外当差的辛苦,那边叫儿媳尽可能的履行为人媳的本分。 没谁赢了,也没输了! 可这没赢没输,在很多人看来,还是婆婆输了呀! 这不是说婆婆不体谅儿媳妇吗? 这不是替儿媳妇辩解吗? 敢问,儿媳妇忤逆了,都到了告官的程度了,那这儿媳妇受到惩罚了吗? 没有呀! 这个案子在坤部给了这样的答复之后,外面本就舆论沸腾,紧跟着传来一个消息,那便是起其中有一婆婆回家去之后,直接上吊了——人死了! 这还得了?百姓中瞬间舆论瞬间更上一层楼。 而这件事有个问题便是,坤部在这件事的处置上,有没有对内部人员的包庇嫌疑呢? 比如死了的这个婆婆,真有被‘虐待’。这‘虐待’不是打,也不是不给吃饭,或是叫老人冻着,都不是!这种虐待可以说是精神虐待。 这儿媳妇脾气不好,只要在家,就骂!不是指桑骂槐的指摘老人,就是骂男人是窝囊废。 就有人在衙门作证:“老太太一听到儿媳妇吆喝,就吓的浑身哆嗦。坤部那个女大人走了之后,那儿媳妇还在家里骂老母鸡呢,说是‘你这老东西,一天天的少了你吃了,还是少了你喝了……啥也干不了,事还不少……回头就把你剁了下锅!冲着老娘叫?叫什么叫?是条狗还能看家呢?你算什么东西?’” 许多街坊来作证,证明这个儿媳妇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不是个好东西。 苏有吉当场就判了,儿媳不孝属实,逼死婆母,叛了一个斩监候。 小五不得不承认,是坤部的问题。坤部在这件事的处置上有问题。 但是,间接致人死命和故意杀人这该不能一样量刑吧!以此来判斩刑,是否有些过了。 她上折子自辩,也陈述了婆媳之间的矛盾由日常矛盾累积最后酿成恶果,量刑上是不是该有些考量。 这折子一上去,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以萧蕴为首的文官、礼官、御史台,将炮火对准了坤部,进行狂轰滥炸。 而以阁臣高元英为首的官员,却将矛头对准了苏有吉,认为苏有吉在此次的事件处理上,有失职之处。 苏有吉是大皇子一手提拔的,也因着大皇子的关系,他这京城知府做的风生水起。而大皇子是萧妃所出,跟萧蕴同族。而小五是高妃所出,高元英是高氏还未曾出五服的族叔! 刹那间,风起云涌,席卷而至…… 第1128章 天地情怀(146) 这个发展是谁都没想到的! 四爷坐在主位上,大郎、小四、五郎一边,二郎、小五、六郎一边。 小五跟大郎解释:“大皇兄,我并无针对您之意!朝廷律法属实需要调整。平心而论,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理! 大皇子也道:“此时我并无插手,苏有吉是我推荐的不假,然……私下并无公事之外的来往。”这次的事纯属莫名其妙。 桐桐起身,给两人都倒了酒:“这次咱们在东宫请了自家人来,说的便是此事!不急,先尝尝这个酒。” 四爷先端起来,就笑道:“这便是朝堂了。很多时候,是局势推着人走。但是呢,咱不能被局势推着走!我一直认为,大陈能走到今儿,没别的,那便是,皇室从不曾真正的分崩离析。那么到了而今,上面两层长辈还都在呢,若是兄弟反目,姐妹成仇,大陈离亡国想来也不远了。” 五郎红了脸,跟着举起酒杯,朝小五敬酒:“萧大人乃是我岳父,此事有我的责任。” “不!别,五皇兄,事不能这么说!” 五郎摇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将酒给闷了。二郎叹气:“是高大人跟我过从甚密,叫他多思多想了……这事我会在意的。” 四爷将杯子高高举起:“新政迄今才五年而已。五年,没有因为天灾死过一个人,此全赖皇室一心,朝堂不得不一心……可这远不是终点。任何人以任何目的想搅乱这一池水,都不可行。朝堂乱,必然导致手足相残;天下乱,皇室必然遭遇劫难。而今,任何一点动荡,都可能致使之前的成果前功尽弃。因此,保朝堂安稳,便是保天下安稳。”几个人纷纷举杯,将杯中的酒喝了。 这次宴席散了之后,四爷就说桐桐:“查!查朝堂这些大人的立场。看看私底下都在谋划着什么。” 好!那就查。 桐桐这边找韩嗣源一起暗地里查呢,那边大皇子私底下找了苏有吉。 苏有吉被召见的时候心里惴惴的,“殿下——臣亦是秉公而行!这自来忤逆都乃是大逆不道之罪!朝廷若是修改律法,那修改之后便按照律法而行。可在修改律法之前,臣并无错疏。” 大皇子就问他:“五公主曾私下与你协调此案的处置办法,你当时是怎么回复的?” 苏有吉:“……这……” “你是做父母官的,断案断老了的!若不是坤部,而是吏部,是刑部,是兵部,是任何一个衙门的官员因为家事牵扯到案子里了,该怎么办?” 苏有吉头上的汗就下来了,“该先下公函去衙门,暂停其职务,等官司了结之后,确系对方无过错,再由衙门发公函去其所任职的衙门,将来龙去脉以公函的形式说清楚,再由对方的衙门送吏部留档,之后,允恢复其官职,准其当差。” 大皇子问说:“当时为何不曾这么办理?五公主等不到你的公函,主动上门与你沟通。她不知道案子的详情,因等不到公函,以为案子本身并不大,只是普通的婆媳矛盾,这才内查的。而这些,被你默许了!” 苏有吉噗通一下跪下了:“殿下!”他不住的叩首,“殿下,女人参政之害,您还没看清楚吗?自从有了坤部,发生了多少惨案了?只去年一年,被正室逼死的小妾便有一百二十九人;只去年一年,因女官逼迫,走了绝路的青楼女子,就最有四百九十二人;只去年一年,各家自缢的女婢,便有一千零八人。”他仰着头,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也只去年一年,庶子庶女因嫡母殒命者,高达三千七百五十余人。后宅逼迫人的法子多了,逼的这些人都没了命。” 他哽咽出声,“女子参政,又有多少能将公与私分开。家事纷杂,得势便逼迫那些更可怜的女子,难道这是对的?可这样的事,乃是家事。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这些妇人们彼此勾连,谁敢举?若是她们真的将丈夫从官位上踢下去,或是逼的其夫放了妾,那我还敬她们。可其实呢?女人对女人的狠,殿下从不曾见过。而这些,殿下又可曾知道?” 大皇子皱眉,这些他确实是不知道。 苏有吉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殿下,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如皇后和仙姑一般有大胸襟大胸怀的!殿下,臣亦是庶子。臣的生母在三年前……投井了!臣的嫡母……要告臣忤逆,只因臣当年不肯娶嫡母那斜眼的侄女为妻!后来,臣在京为官,嫡母数次指摘臣妻不孝,欲叫臣和离,娶嫡母家守寡的外甥女。臣不从,亦不敢给臣妻求一诰命,唯恐触了嫡母逆鳞。谁知自有女官以来,嫡母步步紧逼……” 大皇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你为何不告?” 什么? 大皇子冷笑一声:“诰命之身入朝,那便是朝廷的官员。是朝廷的官员,自得遵从朝廷的法度。看上去,你生母是因你嫡母而死。可其实呢?你但凡不那么爱惜头上的官帽,敢暴家丑于朝堂,你的嫡母便不能得逞,你的生母也便不会死。你畏惧的是你的嫡母吗?不!你怕人家指摘你,你怕你的官职不保!” 苏有吉匍匐在地,恸哭出声。 大皇子起身:“你说的那些案子回去整理好,然后交过来,回头便呈送刑部,此是你唯一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是!臣遵命。 人走了,大皇子写折子。女官有利,但其弊该整治就得整治。 在此时上,小五也不能太护犊子。不能一触碰到女官,她就先戒备,这心态是不对的! 萧大人存了私心,但她若无把柄,苍蝇也无法叮咬无缝的鸡蛋呀。 萧大人面对女婿,心里也存了火气:“在殿下眼里,臣难道便无一丝公心?” 五郎转着手里的茶杯:“以您的女婿的身份看,能有您这样护短的岳丈,乃是某之幸!但若以皇子之身,面对您这样的阁臣……萧大人,您也并非一纯粹的臣子。” 这话真真是要气死老夫了! 纯臣?从古到今,翻开史书,能有多少才纯臣? 五郎看他:“可萧大人,从古至今,又能有多少个如太祖、如父皇一般的赤诚君王呢?便是太子,你待他一腔赤诚,他必不会辜负你。若以此来比,萧大人,您的为臣之心,可对的住如此君王。” 萧蕴:“……”当时一口气堵在胸口,无可发泄了。 因此,五皇子说的是——事实! 五郎起身,“今儿这话万望大人好好思量。大人是何种立场,本不与我相干!可谁叫你我乃是翁婿呢?若是萧大人一意孤行,那本王就少不得叫人知道知道,本王到底是何立场。” 话一说完,就真走了。 只把萧蕴气的捶胸口,怎么女儿就嫁了这么一个一根筋的皇子呢?他但凡有一丝野望,自己都能想法子试试,朝储位上伸伸手。可是……徒呼奈何呀!有一个做阁臣的岳老子,他竟然纯然的认为太子亦是君子品格。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夫人抚着萧大人的胸口,“老爷,你说,王爷会不会回去难为咱们女儿?” 既然都标榜君子,那怎么会迁怒他人?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此事是万万不会的。 萧夫人就道:“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之前来府里,那真就是咱家的女婿,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架子。可事情一来,说翻脸便能翻脸。老爷,我很是有些伤心呢。” 萧大人叹气:“以后少去王府吧!老夫跟五皇子,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夫妻俩正说话呢,老管家站在屏风后面看萧大人。 萧大人便拍了拍老妻的手,“你先回去歇着吧!为夫得想想这个折子怎么写。去吧!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好!“夜里冷了,炭盆多点两个。” 知道了!去吧。 萧夫人一走,老管家才进屋,“老爷,客人来了,在假山里安置了。” 走! 进了假山的密室,里面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正背光而站。 “黑斗篷?”桐桐将陈掌柜送来的密信给烧了,而后皱眉。 果然,这事是有人在居中联络的。 四爷毫不意外:“不会毫不犹豫的起风的,必是有人又想搅动风雨了,查吧!再翻腾的清理一遍,就都知道怕了。” 结果第二天韩嗣源就进宫了。 他一进来往榻上一靠,就道:“我盯着的人,发现你也盯着,就进宫来知会一声,别冲突了。” 那是盯到一块去了,“二兄盯着谁?” 韩嗣源看着桐桐,这才道:“奢夫人!” 奢夫人?那个彝人女子? “是!” 桐桐皱眉,“昨晚上萧蕴家的是她?”一个女人出门能这么方便。 “不是她!”韩嗣源道,“是她身边的一个护卫。” 护卫?此人特别? “特别!”韩嗣源就道:“他本是寄养再韩家族里的后生……” 桐桐摇头:“为何我的人从未注意到此人?” “此人是个容易叫人漏掉的人。他好赌,好斗狠,任谁看了,都不觉得此人有多少城府。他一直是府里的护卫,只因着跟韩家有些瓜葛,自小长在家里,比别人更自由罢了。” 桐桐就问:“此人叫什么?可有此人画像?” 韩嗣源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来,“你看看!此人姓郭,叫郭威。” 桐桐愣了一下,“你说叫什么?” 郭威?怎么了? 桐桐蹭的一下拿了画像,画像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很是粗犷的长相。她问说,“此人的妻室可是姓柴?” 正是!你也注意到此人了? 桐桐心里一万匹马狂奔而过。又追问了一句,“郭威可有子?” “其妻生育了,但二子皆夭折,还有女儿活着。不过其妻的侄儿一直养在他们膝下,那孩子大致又十岁上下了?” “叫柴荣?” 对!叫柴荣。 桐桐心跳的厉害,郭威就是建立了大周的那个周太祖,因无子,便将内侄养在膝下,这便是柴荣。 赵匡胤的江山从哪来的?就是柴荣的后人手里拿来的。柴荣三十九岁上驾崩了之后,赵匡胤在一众结义兄弟和部众的操纵下黄袍加身了。 这怎么好端端的,郭威冒出来了! 而且,郭威怎么会跟韩家有瓜葛呢? 桐桐低声跟韩嗣源说,“盯着这个人,很要紧!我叫陈掌柜把人撤了,只二兄叫人盯着吧。” 韩嗣源都愣住了,“此人是给人办事的。” 知道!但你不知道此人的本事。这些偏无法跟韩嗣源说明白,“只管盯住他,千万千万!” 好!我亲自盯这个事。 送走韩嗣源,桐桐就赶紧找四爷,将画像摊在四爷的面前。 四爷看着画像,再看桐桐:“这……谁呀?” 桐桐盯着他的眼睛,吐出了一个名字:“郭威!” 四爷:“……”没开玩笑? 没有! 四爷将视线又挪到画像上,“不是同名同姓?” “有个姓柴的妻子,儿子夭折了,养了内侄在身边。那个内侄叫柴荣!” 四爷‘哈’了一声,“此人……怎么发现的?” “他一直养在韩家?” 四爷愕然:“养在韩家?” 是!养在韩家,说是有什么亲缘瓜葛。 四爷就在脑子里翻郭威的资料,而后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此人遭遇坎坷,其父郭简被杀之后,他尚在孩提时。后随他的母亲王氏前往潞州。可惜,其母半路病死了。便投奔其姨母!史载其姨母为韩氏……” 他母亲姓王,他姨母自然姓王,怎么会姓韩呢? “不得而知!不过,要么,就是这姨妈嫁到了韩家;要么,就是并不是亲姨妈,是表姨!表姨姓韩。” 这样啊!也就是说,史书上记载了,郭威确实因一门跟韩姓有关的亲戚抚养长大? 对!只是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个韩家。四爷就问:“此人干什么了?” “此人昨晚密会萧蕴。” 四爷挑眉,觉得还怪有意思的。一个开国的君王,可不是等闲之辈。其能耐一般人可驾驭不了! 就韩家来说,老王爷还成,韩宗道也勉强。可韩宗敏和韩宗敬,可都没有那个驾驭此人的能耐。 他在里面来来回回的,别是披着韩家的衣裳,办他自己的事吧。 四爷就说,“盯住之后,选个时间,咱们偶遇此人去。” 啊?留着? “能开国之人,那必是能屈能伸,会见风使舵的。”四爷就道,“聪明人得用聪明办法,不怕他翻天!” 把桐桐给愁的,这个操蛋的年代,动辄就帝王遇帝王,当真是要了命了? 出来的时候回头去看四爷,不由的呵他:什么不怕他翻天?说到底你还是想跟别的帝王攻比高下,别以为这点小心眼我看不出来!嘚瑟什么呀! 第1129章 天地情怀(147) 说‘黄袍加身’,后人想到的都是陈桥兵变,想到的都是赵匡胤这个开创了大宋王朝数百年基业的帝王。可却甚少有人记住,其实赵匡胤并不是黄袍加身的第一人,真正的第一人是郭威。 没错,郭威的皇位就是黄袍加身来的。若不是郭威连同柴荣,两代人打下的基础,也没有后来的大宋。 桐桐记得赵光义评价郭威,说周太祖‘多任权诈,以胥吏之行,图帝王之位,安能享国长久?’。 赵光义就是宋太宗嘛! 桐桐就纳闷了,你们家的江山怎么来的,心里没数吗?这是不是就有点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嫌疑了。 而且,郭威最后造反,黄袍加身,那是有原因的。 后汉隐帝在郭威领兵平叛立下赫赫战功的情况下,听信谗言,杀了忠臣,还把郭威留在京城的亲眷都给杀了。 正史上,郭威的两个还是婴孩的儿子怎么死的?就是被后汉隐帝给杀了的。 满门的妇孺,尽皆殒命。 此等大仇,正常人都得反。于是,郭威反了! 一通操作之后,黄袍加身,自立为帝。 而赵光义呢?拿什么跟郭威比? 桐桐记得后世有位伟人评价赵光义,说此人: 第一,不知兵事。 为什么说不知兵事呢?因为跟契丹交手从没赢过。契丹呢?用的只有诱敌深入这一招。先是诱敌深入,而后聚而歼之。这法子一直用一直用,然,每次都能上当。 第二,不择手段。 急于蹦到前台,且蹦到前台的方式叫人诟病。 第三,小人而已! 嗯!只看他对郭威的评价,就觉得此人真他娘是一小人。 其实郭威做皇帝,真不是如赵光义说的那么差劲。此人提倡节俭,对贪官从不纵容、并且严禁军队扰民,可以说是基本结束了北方的战乱,为后面的柴荣打下了基础,更为宋朝能统一天下,奠定了基础。更不要说此人知兵事,擅征伐,在军中有威望了。 这么一比的话,得亏赵光义是怎么有脸评价别人的。 在这里这么掰扯了一遍,桐桐突然就觉得有点期待跟这个郭威见面了。 郭威并不住在韩家,他在附近买了个不大的宅子。 宅子里三五老仆,妻子带着女儿和内侄在家。 见他又要出门,柴氏急忙将暖袖递过去:“晚上又不回来?” “在府里当差,夜里一样能睡!在差房里暖和着呢,你早早的关了门,歇着吧!夜里别管谁敲门,只别搭理便是了。我万万不会半夜里折腾你们的。” 好! 柴氏喊内侄:“荣儿,送送你姑父。” 一个十岁上下内敛的孩童便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往出走。郭威低声叮嘱:“上学之后早早回来,不要在外面逗留。” 是!儿记下了。 郭威上马走人,一个人都不带,直接便出城了。 城外这几年有了外城,外城的城郭也十分高大坚固,住在外城一样安全。 且外城极大,因着皇家书院,城南更繁华一些。 皇家书院的对面,有许多的茶楼酒肆,且开了许多的书铺。 郭威找了最偏僻的一家,里面乱糟糟的,台子上说书的说的抑扬顿挫,听客一人一壶茶,一碟糕点听的津津有味。 朝里走一进,有弹琴的,有唱曲的,又摇着色子赌钱的,有一早起来酒虫就犯了,靠在一边要二两酒,细细的咂摸的。 大部分都很繁忙,但不得不说,自从跟私田便公田之后,还是养出一匹如这些人一般的人。游手好闲,自在逍遥。平常以读书为业,但其实是打着读书的幌子,四处晃悠呢。 书院周围的客栈也极多,有些真心想考的,几个人拼一间屋子。有大部分不是真心想考,但总得给家里一个交代吧!就在这附近的客栈里包上院子,一起来就找人玩玩乐乐,怎么着不是过一天呀? 于是,这里是最上进的地方,这里也是最不上进的地方。不能说鱼龙混杂吧,但谁在其中游走,都不会觉得突兀。清雅的客栈茶楼他是不去的,那地方开销太大,且身份都不低。身份不低就代表着什么人来,什么人走,不管是掌柜的还是伙计,那都是记得住的。 他这身份,去那里也不合适。 郭威直接在一进不停留,也没人留意。进了二进之后,找了个角落,相熟的小二就迎上来了,“还是老三样?” 嗯!老三样。 一壶粗茶,一碟子油炸面果子,再拿一本书来。 小二将书捧来,“您昨儿未曾来,这是您前儿看了一半的书。书未曾有别人再借阅,书签小的给您夹好了。” 郭威摸出几个钱放在托盘里:“有劳了!” 小二道了谢便退了,郭威翻开手里的《阃外春秋》,果然一翻开便是自己中断的那一页:“夫理平者,先仁义……理乱着,先权谋……” 只这一句,郭威便拿着书有些读不下去了。 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占理的,总是以仁义为先;反之,自己不占理的,总以权谋为先。 那么敢问,韩家而今所行之事,占理不占理呢?不占理,所以,才在背后谋划,才有了那么些机巧的权谋。 反之,朝廷平天下安百姓,这是占理了!占理了,怕什么呢?自然就以仁义为先了。 思绪纷繁,他先将书给合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还没喝到嘴里呢。视线随意的在大堂里一瞧,瞥见有新客人来了。 他也没在意,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多了。 这边才又重新拿起书,就听到紧挨着的另一桌有动静,有人在挪动桌椅。 然后听到一个女声问说:“要好茶一壶,有什么好点心上两盘即可。” 这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 他扭头去看,就见到两个双十年华的青年。但显然,有一个是穿着男装的。 而今跟大唐相似,女子穿男装上街并不奇怪。穿男装并不是要女扮男装,单纯就是觉得方便。在那女子脸上扫了一样,觉得面熟,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吧? 可在哪里见过呢? 桐桐的视线落在郭威脸上,好似也愣了一下一般,而后问了一句:“可是韩家人?” 这么一问,郭威的面色便一变。想起来了,老王妃过寿的时候曾远远的见过,也听过这个声音。好似去给老王爷送东西的时候,也见过另一个年轻人。 这是东宫和储妃。 他急忙起身,拱手。 四爷点了点对面的位置,“碰上了,也是巧了,过来坐。” 在外面也不敢大礼,坐?怎么坐? 郭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才去了萧蕴的府上,这才隔了几天呀?在这样的地方遇到了东宫和储妃? 巧合吗?这未免也太巧了。 他心里叹气,特别温顺的坐了过去了。 四爷扫了一眼他那边桌子上的书,书此刻倒扣着,什么书一眼就瞧见了了。他也没动那书,只笑道:“喜欢看书?” 郭威忙道:“小的……自幼习武,武能安身,武能立命……可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觉得小的有些欠缺。这世上最有力量的不是手中的刀,而是有多少见识,有多少知识……小的愚钝,盼着从书中能汲取一二。” 桐桐给他倒了一杯茶,心里称奇。所以说,每个人的成功都不是随随便便的。 四爷就问:“那本书没看完?” 是!还没看完。 “那就看到的……看出什么来了?” 郭威犹豫了一瞬,还是说出了两句话:“以正治国,以奇用兵。” 桐桐眯眼,此人要比自己想象的更聪慧,更敏锐,也更有决断。 以正治国,这话说的好! 点在了一个‘正’字上,那还要说什么吗?他对正与邪心中自有判断。 桐桐很怀疑,自己和四爷若是不主动找他,他也会找韩宗道或是老王爷的。 他受韩家恩惠,背叛韩家这事不能做。可若是找韩宗道和老王爷,甚至于韩嗣源呢?这还算是背叛韩家吗? 不算! 四爷就问郭威:“功能补过,善也。赤眉弊恶,毒痛四海,而有三善。此三善为何?” 此说的是刘秀攻入长安之后的事,彼时关中大旱,赤眉入长安的时候百姓欢迎,但是地主豪强却坚决反抗,藏匿了粮食不给赤眉。赤眉只能退出长安,刘秀趁机攻入长安。在刘秀攻入长安之前,赤眉反的是王莽,因此,赤眉拥立的帝王乃是汉室出身的刘盆子。 赤眉兵败之后,刘秀说赤眉弊恶,毒痛四海,却也有三善。 “一善是赤眉军纪严明,入长安,无伤人妻人子。二善为立君立宗室。三善为,为刘盆子争取活命之机!” 不错!大势已去,没有杀旧主以投降!他们投降的前提是,问怎么安排刘盆子。刘秀应承不杀刘盆子,且给予厚待。 此为三善! 郭威喉咙艰难的滚动,心中再无侥幸。背后那些事,宫里一直洞若观火吧! 功能补过,善也! 这是太子叫自己记住的第一句话。 无伤人妻人子,这是想说什么呢?其一,朝廷不会夸大事端,有些人的罪责绝对不会牵扯的太深。其二,也是叫自己思量,有些事一旦做了,一旦做大了,便是弊恶,会毒痛四海的。一旦如此了,自己可能保证不伤人妻人子。 这是太子叫自己知道的第二层意思。 立君立宗室,这里面说了一个‘忠’字!不忠不义者,难立足! 所以,跟着有些人往前走,那是一条死路。 而第三善,也是给自己指了一条路。 郭威起身,拱手站着。直到那对年轻的夫妻从店里出去。 第二天,韩嗣源就见到了据说是给自己捎话的郭威。 郭威拱手而站:“世子,小的有话要说……” 第1130章 天地情怀(148) 韩嗣源打量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跟我来。” 是! 越走越深,厚重的铁门叫郭威瞬间便知道,这位郡王府的世子,掌握着的天底下九成的秘密。 被请到一间屋里,韩嗣源指了指对面:“随便坐。” 郭威坐下,韩嗣源又给倒了茶,这才道:“说吧!我听着呢。” “这件事,小的只能说给世子听。” 猜到了。 “小的自有托庇韩家,受韩家大恩。在韩家习武学文,韩家不仅于我有活命之恩,更有教养之恩……” 知道!郭威的母亲姓王,他说的姨妈是礼法上的姨妈,也就是他的父亲在娶他母亲之前还有一任原配。原配姓韩,那韩姓的原配的姐妹,自然就是他礼法上的姨母。在他父母亡故之后,他才是个三岁的孩童,是下人辗转之下,找到了这么一家姻亲。 她姨妈夫家也不是高门大户,恰好,娘家还尚可。便带着家小投靠了娘家。 也就是说,相当于郭威是韩家女礼法上的儿子,那韩家,自然也就是郭威礼法上的外家。 不过跟王府的关系远了,只能算是族人。 韩家族人后来陆续投奔,都在西南。人口挺多的,收容的各种亲戚,或是投靠来的乡邻都不少,郭威绝对不是唯一的一个。 只能说此人更能干,更聪明,抓住一切机会向上走,这才在那么多人中,只他被委以重任,且信任非常。 “我被选在大爷身边的那一年,整十岁。”郭威说着就长长一叹,“我是在大爷身边长大的!”说完,就是长久的沉默。 韩嗣源深吸一口气:“说吧,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待他如兄,侍他如主。而他亦是我的血脉至亲。你我之间,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大爷有结义兄弟九人……” 韩嗣源愕然的抬头,“九人?” 是!“田广帛只是九人之一。” “他们彼此知道对方?” 不知! “都有哪些人?” 郭威一一往过数:“私盐贩子钱镠。” 墙那边的桐桐皱眉,这钱镠也该不是一般人吧!五代十国时期有人在杭州建立了一个小国,这个国叫吴越。吴越的开国君王不就是钱镠。 有个词叫‘陌上花开’,这个典故不就是从此人而来的。说此人爱重夫人,夫人回娘家,迟迟不见归,他便写信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意思上,你看那田里的花都开了,你可以回来了吗?一路赏着美景,慢行即可。 而今肯定是没有吴越国了,钱镠的际遇如何她也没关注。人想成事,本身的能力和际遇缺一不可。而今没有这些人再发展的环境了,所以,人生际遇自然就不同了。 却怎么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听到了此人的名字。 “闽南王延羲……” 桐桐的眉头皱的更紧,东南在五代十国时期确实有个闽国,他爹是闽国太祖王审知,他自己后来在他的兄弟、侄儿都做了君王之后,终于皇位也落他身上了。也做了闽国的一任君王。 她就纳闷了,韩宗敏这是什么狗屎运呀,竟是能精准的把这些人集齐? 是他的来历有问题? 桐桐摇头,应该不是!不是他从后世来的,知道历史!这一点桐桐笃定的很,接触过就知道,此人绝对是个原装的。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就那么巧呢?一个在西南深山里,一个在东南深山里,这都能叫他们遇上,这种概率有多大呀? 哪有那么多巧合?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韩宗敏手里是不是有太祖的手札。是不是太祖遗留下的只言片语在他手里呢? 这疑惑压在心里,桐桐就继续往下听。 就听郭威又说,“太原刺史药元福……” 药元福,此人也是从唐末到宋初一个了不得的战将。而今竟然就在太原,驻守着太原重镇。 “前西川节度使之子,王衍……”王衍是前蜀最后一个帝王,他的父亲王建为西川节度使……两川与云贵相连,地理位置优越,尤其富庶。 “前湖南节度使、马步军都指挥使马殷之子马希声……” 马殷……马希声……南楚君王。 “前卢龙节度使刘守光之子刘禹……” 刘守光前燕君王,此人为政残暴,史称桀燕帝。 桐桐之越发认定自己的判断了,必是韩宗敏手里有太祖留下的东西。他以为这些是被太祖看重的人,却不知道这闹不好是太祖留给韩冒劼的,是希望韩冒劼清除掉的人。 再往下听,就听见郭威又说出两个人来,“前荆南节度使高季兴之子高从诲……” 高季兴是荆南国开国君主。 “苏逢吉,大理寺监丞……” 桐桐都愣住了,监丞是七品官,名册到不了自己和四爷手里。两人当然也就不知道,苏逢吉就在眼皮子底下。正史上,此人跟冯道同朝为官。冯道的骂名是因着他不符合当时的道德规范,而苏逢吉呢,是单纯的坏。 贪诈无行,喜好杀戮,就说的是此人。 在田广帛的案子里,其实有这人的影子的。当时说田广帛的连襟是一个苏姓的七品小官,想来,这个小官说的就是苏逢吉。 为什么没揪着这条线呢?因着田广帛和苏逢吉取的都是武姓的女子,而萧妃的姑姑也嫁到了武家。所以,这两人娶的应该是跟萧妃有些血缘关系的表姐妹。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是,压根就没想到,韩宗敏会与这连襟二人分别结义。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知道对方跟韩宗敏的关系。 就听那边的韩嗣源问郭威:“知府苏有吉与苏逢吉有什么瓜葛吗?” “是!两人为同族兄弟。” 韩嗣源又问说,“那个一直在奢夫人身边的刘先生,到底是何人?” “刘知远,只知他叫刘知远,别的一概不知。” 韩嗣源不知道刘知远是何方神圣,但桐桐知道。刘知远是后汉的开国帝王,他便是那个因为石敬瑭要做儿皇帝引契丹入镜,他极力反对,最后自立为帝的刘知远。此人除了这个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身份。他跟赵匡胤是有些瓜葛的,他的女儿是赵匡胤的丈母娘。 知道这些身份了,桐桐顿时就觉得不好了。 韩宗敏是嫌死的慢吗?这些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要不是朝廷坚实如故,他能拖着韩家死一万次。 拿刘知远当谋士,拿郭威当护卫。叫苏逢吉这种奸贼藏在朝廷中给他做内应……要是叫他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吓不死他! 他想用人家?人家真心给他用吗?没有了乱世作为背景,这些人有心智有手段,就是没有机会。韩家是一条大腿,韩宗敏主动跟人家交好,这些人若不交好岂不是傻子?他被关在韩家都有五六年了,除了死了的那个,谁声援他了?刘知远不是不想走,他早想另投他人,但发现并无人接纳他。后来奢夫人进了韩家,他这才回归的韩家。 而郭威一直不声不响不冒头,才一冒头,这不,没费力就什么都给撂了吗? 桐桐简直哭笑不得,以为韩宗敏背后藏着怎么样的谋划呢,结果闹了半天,是奶娃娃抱着神兵利器,压根就不知道怎么用。这玩意一挥动,没砍死自己真乃是运气好了。 就听韩嗣源问说:“这些年,你们跟这些人一直又来往?” “私下有,一年能有一次机会就不错了。得奢夫人将信传回彝人部落里,再由彝人那边再传信。不过,奢隆兴入了内阁之后,彝人那边跟奢夫人来往的越发的疏远了。” “那此次,找萧蕴所为何事?” “因为朝廷女官的事!内阁中,有世子。枢密院中,有奢隆兴……因着奢夫人,萧大人以为,世子与奢隆兴在此事的态度上是一样的。” 世子是说韩宗敬,奢隆兴是奢夫人的兄长,这两人之间有奢夫人做乔梁,未必私下没有来往。 明白了!内阁和枢密院,一政一军,一文一武,核心加起来一共十四个人。而萧蕴、韩宗敬、奢隆兴,三人若是结盟,无疑能增加话语权的分量。 尤其是韩宗敬是韩家的世子,而萧蕴是五皇子的岳父。 郭威又道:“刘先生似乎跟二皇子的岳家过从甚密,因此,他未必不能通过李家影响二殿下。” 桐桐这会子可算是把人联系起来了。原来李三娘是刘知远的皇后呀! 刘知远比李三娘大了十八岁,偶尔见了李三娘惊为天人,便将李三娘给抢去了。 而今,刘知远没有他的际遇,李三娘的轨迹也变了。 听到这里她觉得没必要再听了!大致的已经明白了。知道动武是干不过的,于是,有人想利用朝堂内部的争执掀风作浪。 萧蕴以为郭威代表的是韩宗敬和奢隆兴,但是郭威能代表谁呢?只能代表奢夫人。 而奢夫人又代表谁呢? 桐桐没兴趣了!朝堂争端不会因为谁煽风点火就多一点,或者是少一点。萧蕴只是被暂时蒙蔽了,要是传话的不是郭威,想骗过萧蕴,做梦去吧! 她一回去就跟四爷说:“以为碰见一只老虎,谁知道是一只耗子偷了一张虎皮披在身上了。” 四爷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就这?” 还有比我这个猜测更靠谱的吗?韩宗敏肯定想着,能被太祖单拎出来的,不管是忠是奸,必有过人之处。 是!都有过人之处。这些人用的好了,那威力大了去的。奈何除了田广帛这种不在名单上的,其他人他都不会用!压根就驾驭不了! 而今,还想通过一个女人再操纵这些人,“这要不是被关在韩家,够他死几百回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30-1140 第1131章 天地情怀(149) 奢夫人坐在马车里,心里急切的很。 昨儿竟是收到一封老爷故交的一封密信。密信上相约在城外相见,那就必须得去见一面。 她问马车外的郭威:“是祥缘寺?” 郭威在马车边骑马而行,面无异色,回应了一声:“是!说是祥缘寺。” 坐在车辕上的刘先生眉头始终皱着呢。他将斗笠不住的往下拉,好将脸藏在斗笠之下。可斗篷下那张脸上阴晴不定,不时的用余光瞄郭威。 试问主公信任自己还是郭威?那自然是自小长在主公身边的郭威。 试问奢夫人信任自己还是郭威?郭威自来跟着主公,从不曾远离。奢夫人跟主公是怎么回事,郭威比谁都清楚。奢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就认识郭威了,二十年的交情了,又岂是自己可比的? 奢夫人一接到郭威转交的信,就毫不犹豫的要出门。 可这事叫自己看,怎么想怎么奇怪。 一个不是世子,明显被戒备的棋子,追随此人是想做什么?犯蠢也没这么犯的。 就像是自己,虽还跟在奢夫人身边,这是因为不好得罪韩家。可其实呢,自己跟二皇子妃的娘家关系极为和睦,皆为亲家也未尝不可。二皇子靠近不了,但像是李家这样的人家,自己还是能结交了。一旦结交了,这就是自己的退路。 同理,郭威呢?郭威真的忠心耿耿从不曾背叛吗? 其实也不对!郭威就是谁也不投奔,但谁又能叫郭威怎么样呢?他是韩家养大的,是韩家教大的!他不只是主公的郭威,更是韩家的郭威。这么一想,那么郭威还会跟着主公一直往下陷吗? 不会的! 刘先生现在笃定了,这就是个陷阱,目的就是将奢夫人从韩家调离出来。 果然,祥缘寺在山里。 山道平缓,修的不错,马车能上去,只是不是特别好走就是了。 沿着山路走了一刻钟,路便更平缓了。就见不远处有一山门,进了山门,能看见一小小的寺庙,匾额上有‘祥缘寺’三个字。 奢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左右看看!风极大,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山中看不到一个人影。 “是这里了?”她指着寺庙问说。 郭威点头:“该是这里的。” 奢夫人再看了看,就说郭威:“去叫门。” 郭威起身去了,敲了两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一队人马迅速的出来,将奢夫人和刘先生给围起来了。 刘先生心里一叹,就知道会这样。 韩嗣源从寺庙里出来,看着奢夫人:“夫人,风大,请里面说话。” 奢夫人看向站在韩嗣源身后的郭威,眼神冰冷。 韩嗣源轻笑一声:“郭威乃是郭家外孙,不是谁的仆从。夫人,请吧。” 奢夫人冷笑一声,抬脚朝里面去。 正堂里火盆燃烧的很旺,郭威和韩夜守在外面,韩嗣源自己进去了,门确实开着的。 韩嗣源坐在蒲团上,给炭盆里添柴,这才问说:“夫人不坐下吗?” 奢夫人冷笑一声:“世子,我虽不是你伯父明媒正娶,但也是跟韩家生儿育女的,是你的长辈,世子便是这般待我的?” “夫人若不是韩家人,我若不认夫人是韩家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夫人请到这里来呢?”韩嗣源看奢夫人:“夫人,不妨跟你将话往透的说。今儿来的人是我,夫人就该知道,我此举并未请旨,此来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韩嗣源笑了,看着她的视线冰冷,缓缓的吐出四个字:“清理门户!” “清理?”奢夫人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世子呀,我是彝人!我的兄长是奢隆兴。你要清理我,可想过我兄会如何?我的族人会如何?” 韩嗣源反问她:“夫人长于彝寨,识文通墨,理事通达,可见自幼便是千娇百宠,父母兄长以及族人对你宠爱有加,一定是悉心教导于你了。可夫人呀,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可想过你兄会如何?你族人会如何?是否会被牵连?” 奢夫人噎了一下,“我自是为了族人,为了家人的!” “这是今年我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韩嗣源看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时移世易,夫人呀,若是真为了族人,为了你兄,为了你的子女,就该明白,痴心妄想这东西,一般都是病人的专利!大伯他病了,你也病了吗?” 奢夫人也缓缓的坐在蒲团上,而后看韩嗣源:“郭威早就是你的人了!那你该知道都知道了,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想叫我背弃我的男人,休想。” 韩嗣源摇了摇头:“杀或是剐,那又何必?”他说着,就起身,“只要夫人一封信,一个信物,能将大伯引出来即可。大伯不是出不来院子,是他没敢出院子。只是不知道,这次大伯会不会因为夫人,冒险出来呢。” 奢夫人皱眉:“找老爷,你自去韩家,何必绕圈子?韩家何曾拦着你见他了?” “不在韩家见,自有不在韩家见的道理。”韩嗣源问她,“夫人可愿帮我请大伯来一趟。” “何必问我?郭威便能办到。” 韩嗣源摇头,“夫人行,郭威不行。” 奢夫人愣了一下便懂了。比起郭威,当然是自己的女人更可信。这有什么要解释的! 她闭眼闭嘴,坚决不言语。 韩嗣源皱眉,才要说话。从边上的配殿轻手轻脚走出个人来。不是四娘又是谁?他瞪眼:谁叫你出来了? 刘四娘白眼翻他,然后靠近过去,抬手从奢夫人头上取下一支一看就有年岁的簪子,然后递给韩嗣源:“拿这个送回去吧!簪子不鲜亮了,还是少女戴的样子,这该是年轻的时候,大伯送于夫人的,这些年怕是一直不离身的。” 奢夫人猛地睁开眼,一副要吃了刘四娘的样子。 刘四娘笑了一下,“我注意您这支簪子很久了,每次见您,您都有佩戴。想来,不是定情信物也差不多。您也别瞪我,你男人要干的事,你要帮他干成。那我男人要办的事,我要帮他办成有什么奇怪的?” 韩嗣源拉她:“去配殿呆着,别出来。” 刘四娘叹了一声,低声道:“要是她不好对付,你就叫我!”女人对付女人,是能沟通的。 韩嗣源应承着,看着四娘走了,这才叫了刘知远,然后将簪子递过去,“刘先生,事成了之后,咱们再谈。这个机会,在下给你了。是不是能接住,得看先生的。” 刘知远接了过来,心里叹了一声,“最迟今晚,必会返回的。” 奢夫人蹭的转身,看着刘知远的背影,胸口起伏不定。 小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无所谓小人还是君子,人总得活命呀! 刘知远回了韩家,在门口将簪子递了进去。 韩宗敏皱眉:“香叶遇到麻烦了。”杨氏低声道:“刘先生说,故人不满奢家姐姐与其见面,要见爷您,因此将奢夫人她扣留住了。说是……若是今晚子时之前,见不到爷,就直接去郡王府,叫二弟去。郭威不敢留下奢家姐姐一个女流……因此,只能刘先生回来报信了。此事绝密!得小心呀!” 韩宗敏摇头:“也没人主动联系他,他主动联系的,见了又不行……怎的这么一副做派?” 杨氏急忙道:“那怎么办?见吗?” 见!韩宗敏就说:“叫太医吧!多打发几个婢女和小厮进出几次……” 是! 于是,韩宗敏混出门了。 一出门韩宗敬就知道了,“出去了?盯着,看他见谁了。”是! 韩宗敏到了祥缘寺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见到的是亲侄儿。 “你?” 韩嗣源面无表情的看他,而后一摆手,佛像后面涌出好几个精壮的汉子来,二话不说将韩宗敏给绑住了,捆在了正堂的柱子上。 奢夫人指着韩嗣源:“你敢忤逆?” 韩嗣源摆手,“将奢夫人请下去,堵住嘴跟夫人作伴去吧。” 几个武婢从配殿里出来,不给奢夫人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人给带走了。 正堂的大门以此关上,火把插满正堂,明晃晃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全在一丈之外,里面的会说什么,谁也不知道。 韩宗敏笑了一下,看侄儿:“你这孩子,都做了父亲了,怎生还如此淘气?”韩嗣源的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把匕首,“大伯,我有话要问你。” 韩宗敏看着那刀子:“孩子,你要将他对准你的亲伯父吗?我们是骨肉至亲呀!” 韩嗣源眼圈红了,问韩宗敏说,“知道赵佗吗?”不等对方回话,他就继续道:“赵佗,乃是始皇帝派往驻守南越的大将。临行之前,始皇帝告诉赵佗,中原但有乱,赵佗不可回中原勤王。五十万大军不曾回援,驻守西北的三十万不曾回援,秦王朝覆灭,刘邦建立了大汉。天下初定,刘邦派使臣告诉赵佗,说是只要不战争,你可自立为王。赵佗怎么办的呢?他不曾自立为帝呀!他不战而降,自此归汉!” 说着,他就问韩宗敏,“你说,始皇帝为何不让西南这五十万大军回援?你说,赵佗为何要不战而降?我还小的时候,皇伯父就抱着我,教我认舆图!他告诉我,始皇帝不是暴君,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帝王。他此作为,便是要为子孙后代护住南边的半壁江山。” 说完,就凑近韩宗敏,一字一句的问道:“大伯,那才是帝王呀!” 他抬手把心口拍的啪啪响:“尔有私无公,安敢生此野心?”说完,更大声更愤怒的质问了一句:“尔有私无公,安敢生此野心?” 第1132章 天地情怀(150) 韩宗敏看着侄儿手里的刀,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言语艰难的很,但还是道:“没有……已然知道错了!这不是一直在府里吗?若不是……我又怎么会出府?” 韩嗣源轻笑一声,而后问说:“你那九个结义兄弟,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们天南地北,你是怎么挑选出来,且结交的?”毫无规律可言,“而且,这不是随机碰上的,是你有心与之结交的。大伯,原因呢?他们有什么特别,叫你折节与之相交?比如钱镠,他是个私盐贩子。若说你想要给西南诸部提供食盐,难道不是先打探谁的实力更强,多做对比才是吗?为何直接就找上了钱镠?在此之前,你甚至不知道钱镠是做什么的!” 很蹊跷!也许是那时候韩宗敏还年轻,且经的事少,可用的人少,做的也不够周密,叫细心的郭威发现了端倪。 据郭威说,最开始是韩宗敏叫人四处打听一个叫钱镠的,而不是打听了私盐贩子,里面恰好有一个钱镠比较投脾气。 这就很奇怪了! 此人特别在哪?他从哪知道此人有特别之处的? 韩宗敏深吸一口气,是为了这个呀,“就是偶然在酒肆……听到这么一个名字……” 话还没说完,匕首蹭的一下过来了,搁在脖子上了,并且感觉到脖颈上微微一疼,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韩嗣源伸出另一只手在他脖子上一抹,展示给他看。 手指上都是血! 韩宗敏当时就觉得钻心的疼,感觉深一分怕是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他忙道:“我说!我说!” 说! 韩宗敏就道:“我还小……还小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大陈……你祖父正陪着太祖打天下……那时候四处都在传,传太祖乃是天神降世……那时候,我跟你父亲见你祖父的时候不多……也就是那一年冬天,雪格外的大。道路阻隔,不能出去打仗,才见的稍微多些。可父亲多是在当时的大帅府……我跟你父亲就常不常的被带到大帅府玩……那一天,除了我跟你父亲,还有林家兄弟二人,有长公主,有圣上和先帝……林家你三叔和先帝年岁小点,玩了一半就累了,被大伯母……就是后来的贵太后,抱去睡去了。我、林克勤、长公主、还有圣上,我们在玩捉迷藏…… 那一天,我藏在太祖的书房,躲在帐幔里,里面黑漆漆的,地上又暖,我睡着了……等再醒来的时候,书房里只有炭盆里有火苗,好似谁在烧什么东西,又因着急事走了……我想看看是不是哪个下人偷着烧大伯的东西……凑过去从火盆里捡出来两片纸,上面的名字不多,就那么几个……我本来将它藏好,是为了哄其他人玩的,说是天书什么的……就是小,就是好奇……反正留了两片纸……可出去之后,大伯身边的亲随就说,‘小祖宗,你怎么跑到大帅的书房了。大帅的书房除了主母和二爷三爷,谁都不准去……’ 我这才知道,那必不是下人烧了的没用的东西。相反,那一定非常重要。就像是父亲每次收到大伯的信都会烧掉一样,因为太重要了,才要记在脑子里,然后烧掉的。我就没敢言语,一直留着。可是后来,我发现满朝的大臣,竟是少有跟我拿到的残片上的名单重合的……只是偶尔,因着西南部族有人私下采买食盐的时候,我听到一个类似的名字。你知道的,西南口音跟中原相差极大,他们发的音我并不能确定……这才叫人去找的,果然,叫我查到了钱镠……而这个名字,这个人确实是在的!你怕是不知道,钱镠跟你祖父其实年纪相仿……里面的许多名字都跟太祖年纪相仿,我后来找到的都只是他们的后人……只是有个别特殊的,我找的人明显年轻的很,我怀疑我没找到对人。像是郭威,像是刘知远……毕竟这世上同名同姓的太多了。我要找的早就亡故了也不一定。”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些人? “太祖当年杀了不少人,杀的莫名其妙。这跟他后来宽和的政策截然不同!那这总得有原因吧!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杀掉的都是太祖觉得觉得对他、对这个天下有威胁的。那烧掉的名单,很可能是……太祖斟酌之后,放弃杀戮的!那是不是说这些人其实也都是有能为的人呢?” 原来如此,“是发现名单上的人真的存在……才生了野心?” 是! “那你知不知道,太祖烧了名单,只当这些人不存在,那这天下便太平了!你重新把人翻出来,刻意结交,不仅叫你有了野心,也释放了他们的野心!一旦感知到危险,他们会干什么,你能知道?你也知道,他们有跟祖父年纪相仿的人,那以你的年龄,若不是你的身份,谁又愿意与你结义结交?” 韩宗敏哼笑出声,“曹操曾说,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太祖崩殂,有能者意图称帝,称王,何错之有?是!天下出一雄主,他在世之时,无人敢。可他不在了!他无子继承皇位,朝堂不安,天下动荡,生几分称王称帝的心思,怎么了?若不是林克用醒了,圣上和你父亲能腾出手了……要不然,圣上就永远欠着两位老王爷一个交代!他们会被捆在西北和西南,只要中原动荡,谁说我没有机会的?而今回过头看,好似我很蠢!可其实呢?从头捋一遍,你就发现,有机会的!差一点点……真就差了一点点……古来帝王,不是人人都完美无缺的,我与之相比,差了吗?若是天肯给机会,我未必不能成事。我不是败给了人,我是败给了天时。 其实到如今,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一个躺了十数年的活死人还能醒过来?甚至醒了就醒了,几乎丝毫没收到影响呢?不瞒你说,我查遍了医书,愣是没有找到这样的案例。 事情从哪坏的?就是从林克用醒来之后才坏了的!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该死的都活过来了,所以,一切都变了。你设想一下,若是林克用父女都死了,会如何呢?你设想一下,若是武昭帝的嫡子—而今的那位太子,在当年便因为受伤高烧死了呢?若是都这么死了,圣上拿什么跟你祖父他们交代?拿什么跟天下交代?” 韩嗣源蹭的一匕首扎在他的肩膀上:“你跟赵家可有联络?” 这话何意? 韩嗣源盯着他的眼睛,“谁告诉你,四郎当年是高热不退差点没了的?” 韩宗敏愣了一下,都顾不上肩膀上的疼痛了,只是满眼复杂的看向这个侄儿。 韩嗣源冷笑,“当年明面上,当然会跟赵家来往。所以,郭威并未曾说过,你跟赵家有瓜葛。可除了明面上的牵扯,暗地里呢?暗地里呢!四郎身上有伤,此事知道的人极多。可高热不退,险些殒命,这是封了口的!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韩宗敏抿紧了嘴,一言不发! 韩嗣源将匕首拔出,对方闷哼了一声。他抬起手,手气刀落又一刀扎在另一边的肩膀上,刀子在对方的血肉之身上搅动了一下,对方疼的闷哼出声,牙齿上下打架,却都没有发出一声。 他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我现在信了,胳膊上的伤是你自己烧伤的!都以为你文弱,你胆怯,你懦弱,却不想,你还有这般硬气的时候。可你越是硬气,越是什么都不说……越说明,你掺和的很深!很深很深……” 话还没说完,大门从外面一脚给踹开了。 韩嗣源脸上溅上血了,手还抓在匕首上,这匕首还插在韩宗敏的肩膀上,两人离的很近,这会子都扭脸朝门口看。 这一看都白了脸。 站在外面的是老王爷。 韩嗣源迅速撤了手,噗通一声跪下了。他咚咚咚的不住的叩首,叫祖父看到这一幕,便是罪该万死!叫老人家看到子孙骨肉相残,就是最大的残忍。 为何费尽思量也要将人带出来呢,就是不想叫祖父知道! 他的心揪成一团,“孙儿罪该万死!” 韩冒劼声音很平静,只喊孙子:“起来。” 韩嗣源起身,扶住韩冒劼:“祖父,您回吧!此地交给孙儿。” 韩冒劼摇头,只是看着儿子:“你侄儿所言,都属实吗?” 韩宗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当年儿子小,得了那一片纸,真的就是偶然!儿子大了,朝堂又乱了,儿不觉得儿有了野心有什么不对!只是后来……后来时不予我,儿已经收手了。儿也怕那些结义来的闹事,这才叫香叶跟他们来往的,这是安的人心呀!他们中有的已经年迈了,有的只是其后人,儿并无发现有过人之处……儿知道错了!” 韩冒劼问他:“跟赵家是怎么回事?还不说实话?” “赵家希望咱们支持太祖的血脉,儿在此事上有立场,难道的是错的吗?” 所以,你侄儿没说错你!赵家的很多事你都参与了? 韩宗敏不说话,默认了! “回京之后,是否跟长公主还有联络?”韩宗敏嘴角翕动了几下,又沉默了。 韩冒劼扭脸,抬头看着佛祖,问说,“还有什么?” “赵家有两个孤儿,托付给儿子了!儿子将其放在彝寨里抚养。那俩孩子还都小……” 就这些了? 是!就这些了。 韩冒劼双手合十,看着在火把的映衬下,光影交错的佛像,良久之后,才转身亲自给韩宗敏将绳索解开了。韩宗敏松了一口气,赶紧跪下:“父亲!” 韩冒劼缓缓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来了,“疼吧!这是止疼药。” 韩宗敏接到手里便愣住了,他愕然的看向父亲。 父亲已经转过身,缓缓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韩宗敏看着瓷瓶,手都不由的抖了。父亲一生不信佛,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父亲跪佛祖。 为何其他时候不跪,这个时候却跪下了。 他再度看向这瓷瓶,这瓷瓶里的药真是止疼的吗? 不!不是止疼的!这是毒药。 这是亲生父亲呀!要杀了儿吗? 凭什么?凭什么! 他攥紧瓷瓶,袖中有匕首缓缓的滑出来。心里一咬牙,抬手便刺了过去。 韩嗣源本是注意着祖父的,觉得动静不对。扭头一看,面色大变。毫不犹豫的挡在了祖父身前,伸手抓住了韩宗敏的手腕。一个用力就能将人甩出去的,可谁知道,腰上突然搭在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在他要把韩宗敏甩出去的时候,这只手将自己给甩了出去。 “祖父——” 韩冒劼甩开孙子,对着儿子手里的匕首,他不避不闪! 韩宗敏刚才正跟韩嗣源掰腕子,力量根本就收不住,几乎没再给他反应的时间,匕首不偏不倚的正好插在了父亲的胸口上,一股子血噗的一下喷在了他的脸上。 他看见父亲笑了,而后抬起手,握在他那一双还握着匕首的手上:“儿啊,那是止疼药!” 韩宗敏嘴唇不住的抖动,这一刻他明白了。父亲是故意的,故意释放自己的疑心。他在试自己,看自己有多大逆不道。 若是怀疑了,还吃了药甘心受死,自己会被关押,一生不得自由,可却不会要命。 若是动了心思了,那…… 韩冒劼笑了:“做父亲的不能杀了孩子……儿啊,为父不忍动手……” 可儿这一动手,便再无生机了。 韩冒劼笑的释然极了:“儿啊,为父一生征战在外,对你少有管教!你我父子相处时日极短。子不教,父之过。大错已然酿成,为父同你一起领罪!黄泉路上,为父与你作伴……” “爹爹——爹爹——”韩宗敏不住呢喃。 韩嗣源几乎是疯了,高喊着:“传太医——快马传太医——” 太医没喊来,韩宗道和韩宗敬都来了。 两人是陪着父亲来了,但进来了,父亲却不叫他们靠近。等靠近了,看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场景。 韩冒劼攥着韩嗣源的手,看老二和老三:“我韩家有此麒麟儿,老夫死而无憾。韩家早前不过是小有家资,适逢乱世,为父得遇义兄,才侥幸有今日。凡我韩氏子弟,当存忠义!此忠义不忠于一人,而是忠于天下!只要君是明君,便不得违逆。假使君为昏君,不得愚忠!太祖早年留下过话,若是后来者不善,不必强求……此话老夫留给韩家后人。此为家训——” 韩宗道抱着父亲,恸哭出声:“不值得!爹爹——不值得呀!” “我是做父亲的,为了任何一个孩子……都值得!”说着,就又叮嘱:“告诉圣人,我陪葬皇陵,不得铺张!告诉你三叔,叫他保重身体,我想跟大兄一起单独处处,不急着见他!” 韩宗道忙道:“您等等!等等!青牛先生就在城外,一会子就来了!就赶来!已经给东宫送信了,桐桐的医术极好……” 不用了!我知道我还能活几息,“……此一生,我值得!此一去,见了大兄也有的交代了。并无遗憾之事!” 说着,就看韩宗敏:“儿啊,可愿随为父去……你我父子有的是时间……” 韩宗敏看着满手满身的血,猛的将侄儿留在自己肩膀上的匕首拔出,而后朝着父亲笑了一下,“爹爹——儿愿随父去——” 说完,抹了脖颈! 韩嗣源过去,喊:“大伯——大伯——” 再一摸,人竟是没了气息了。 韩嗣源哭了:“大伯去了——大伯去了——” 他一喊,都朝这边看! 韩嗣源回身看过去,就看见祖父的手慢慢的垂下了:“祖父——祖父——” “爹爹!爹爹!” 桐桐跟四爷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 她都懵了! 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呢? 韩嗣源语气没有起伏,将事情完整的说了一遍。他跪在老王爷身边都木了:“祖父没再问长公主的事……” 老人家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四爷跟韩宗敬和韩宗道商量:“老王爷送皇陵停灵吧!对外只说大伯突发急症殁了……老王爷骤然丧子,悲痛之下,与世长辞!” 是!只能给如此说了。 “杨夫人和奢夫人丧夫……看破红尘,自愿出家,送鸣翠山陪仙姑修行去吧……” 将皇室的这一桩丑事就这么隐去! 两人都点头,这么处置合适。桐桐却秘密吩咐郭威:“那些结义和结交之人,你迅速带禁卫前去,秘密将其羁押!要合情合理,不要闹的满城风雨。他们对你少防备,此时你去最合适。事办好了,有大用你的地方。” 是! 郭威悄悄的退出去了。 桐桐又看站在不远处的刘知远,“你先去牢里呆着,淡出一段日子。” 是! 刘知远也退去了。 桐桐看着他的背影收回视线,先叫呆着,以后用不用再说。此人桀骜,不好用就永远别出来了。 都处理好了! 几个人亲自扶灵,将人送到了皇陵。 林重威推开搀扶他的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而后跪在韩冒劼的身边,“二兄?” 躺着的人一声也不应,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林重威的手在血衣上来回的摩挲,“这回是伤哪了?” 韩宗道跪在边上:“三叔,父亲去了!” 正说着呢,文昭帝赶来了,林克用赶来了,韩家的人,林家的人,皇子皇女们都赶到了。 林重威摆手:“都别进来了!打水,净身。” 皇后退出去了,一个人打水,一个人烧火。文昭帝亲手拎起桶,将水一桶一桶打进来了。 林重威喊人:“朝服,亲王服侍!二兄要穿去给大兄瞧的。” 林克用亲自去拿了,跪下边上捧过头顶。 屏风阻隔,林重威亲自给净身,换上衣裳。在外面只能听到林重威的声音传来,“二兄呀……这条疤痕淡了,这是禹州大战的时候,你替我挡了一刀留下的……这个深呀,我记得当时见骨了吧……这是替大兄挡了一箭留下的……这些年在西南,湿气大,也疼了吧!每次问起,你都是嘴硬。肯定疼了呀!尤其膝盖上的伤,只怕上马都是忍着的。哎呀,我的二兄呀,你说咱们怎么就没赶上好时候呢?要是赶上好时候,咱也种一山桃树,等桃花开的时候,咱们跟大兄在桃林里喝喝酒,几家的孩子围着山林玩闹着,那多好!可惜,生不逢时,赶上乱世了。咱们是没法子,你说这些瘪犊子们遇到好好的世道了,不好好的过日子,瞎折腾什么呢?生了大气了吧,二兄!” 跪在外面的人都哭的不能自已了。 好半晌林重威才出来,棺木早已经在皇陵放着了,而今,儿孙们一起上手,将人安置在棺木里。 林重威坐在灵堂前,韩嗣源过去,低声将事情完整的交代了一遍,就哀哀地哭泣:“都怨我!三祖父,都是孙儿的错。” 傻话!与你何干? 林重威在孩子的脑袋上重重的摸了摸,然后招手,叫一个个都靠近过来。先看文昭帝,“做的不错,太祖将天下交给你是对的!”而后看向四爷和桐桐:“你们来,过来。” 四爷和桐桐膝行朝前,林重威就道:“要善始善终!开了个好局,便得有好的收尾。” 是! 桐桐抬起头:“祖父……不急着说……” 林重威摆手,“莫要言语!叫我把话说完。” 桐桐便再无法说什么了。 林重威招手叫韩家兄弟到身边,“你父走了,是自己选的路,不怨任何人,也不怪任何人。” 嗯!知道!就是知道才难过。 跟韩家交代了,这才看向林家的儿孙,“今儿,当着圣上和太子的面,我也要把该说的话说完!子孙后代,都需谨记。忠,当为天下生民忠;义,当为天下苍生义。背民心弃民意之君,可弃!” 儿等谨记! 那就行了!林重威摆手,“准备丧事吧!一切从简。都别管我,我陪着二兄再说说话。” 是! 林家老太太拿了手炉,过去塞给他:“回头我搬来陪你住。” 林重威拍了拍老太太的手,“回屋去躺躺,丧事熬人。你当保重身子。” 好! 老太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林重威就如同一座雕塑一般的坐在棺木的边上。桐桐刚开始还能听到他低低的絮叨声,可渐渐的便不可闻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的过去,一到跟前,她心都凉了,她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抬手一摸,人已经去了。 她噗通一声往下一跪:“祖父——祖父——” 这一日,两位老王爷都去了。没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心无挂碍之后,却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大陈的两根擎天柱,轰然倒塌—— 第1133章 天地情怀(151)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旱了一秋的天,一夜间被大雪覆盖了。 皇陵里多了两座坟茔,默默的陪葬在太祖身侧。看着矗立在那里的坟茔,桐桐就像是看到了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们肆意张扬的来,又相互搀扶着转身说笑着远去。 留下了什么呢?留下了数不清的传奇传说,还有那浓的化不开的情分。 朝堂上静悄悄的,谁都知道圣上的心情不好。 是的!文昭帝病了,两位老国公一去,他心里窝着的那股子气撒不出去了。 除了撒不出去的这股子气,还有忧心——一个长公主就能搅动人心,那么自己将来去了之后,侄儿承袭了江山,其他的皇子又能引动多少的人呢? 四爷守在病床前,低声道:“所以说,皇伯父,您得好好的,万万不可萌生退意!一则,您在,儿头顶就有一层天。便是新政有个闪失,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二则,您在,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就永远有一条捆绑绳。二十年后,孩子们都二十多了,已然能看出贤愚了;三十年后,都三十多了,已然成熟了,更能看出谁可为君了!而三十年后,儿已然五十多了,还要不要往前走,重要吗?” “四郎啊!” 四爷一把攥住文昭帝神来的手,“儿愿一生做太子,咱们父子能为将来选一明君,便足矣!您不执着于皇位,大皇兄二皇兄、五郎六郎不执着于储位,那儿又怎会执着于皇位。路就在前面,盛世就在前面,非你我父子齐心,非我们兄弟齐心,走不到哇。” 桐桐陪着皇后在外面听着,良久。 皇后捂着胸口,“你皇伯父是心疼的!临了了,都没叫两位老人家得一善终。到了那边,如何跟太祖交代!还有长公主……” 明白!大气哈一口,世人都会骂呢!说你看,承袭了人家家里的江山,却那么对待人家。太祖给的情分太厚,厚到恨不能给自己身上扎几个洞,也做不出伤了长公主的事。 桐桐就说:“撤掉看守长公主的人。” 什么? “不说放她出来!关着她是贵太后留下的话。可若是她的心不消停,那就撤了人吧!不关着了。她不想出来就呆着,想出来门是开着的。随她的便。” 皇后沉默了半晌,而后点头,“听你的。”随她的便吧! 这一天,守着长公主府的侍卫全都撤了。 赵德丰愣住了:“你说什么?” 韩成颂白着脸道:“撤了!宫里的侍卫都撤了。” 这是什么意思? “必是出了大事了!且长公主一定又干了什么……大事了!” 赵德丰皱眉,“你父亲死了,两位老王爷先后没了……圣上病了,病还没好,怎么就撤了侍卫呢?” 韩成颂沉默着没说话。 赵德丰看他:“你的意思呢?” “郡主该知道,这事必跟我父亲有关。可怎么能跟我父亲联系呢?”韩成颂看她,“郡主以为能怎么联系?” 赵德丰脸色瞬间煞白:“梅姑?是梅姑!” 是!梅姑原先是伺候长公主的,后来,长公主被拘谨了,梅姑就被长公主留在外面,照看三个子女。 韩成颂就道:“殿下,不能犹豫了!梅姑……必须死!而且,我得出城一趟。” 去哪? “彝寨!” 然后呢? “母亲被送走前,叫我去彝寨,那里有两个赵家的孩子。” 赵家的孩子?谁的孩子? 韩成颂低声:“你父亲的!当年你父亲与我父亲有交易……” 赵德丰连嘴唇上的那一丝血色也褪去了,“这是何意?” “你父亲依靠你母亲篡位之后要杀的第一个人便是你母亲,接下来,是你们姐弟三人!那俩孩子才是你父亲留下的继承人。而我父亲希望中原大乱,好从中牟利!” 赵德丰蹭的站起身来,对着韩成颂低声吼叫:“你胡说!” 韩成颂默默的看着她,良久才道:“那俩孩子我父亲一直没舍得杀,只想着说不得还有用的到的地方。比如,他们长大了,会不会想着复仇……但是,而今,咱们不能留这样的活口了!过去的事情得叫这么过去!他们必须死,懂吗?下这个杀手的必须得是你我,再或者是你的两位兄弟。那你说,是咱们去杀,还是叫你的两个兄弟去杀?” 赵德丰不住的朝后退,“那是庶弟?” 是! “非死不可?” 是! 赵德丰转身,而后朝韩成颂摆手:“你去吧!” 于是,半个月后,得来消息,说是赵德丰身边的梅姑病逝了。就是毫无征兆的眩晕,而后咳血,再然后人就慢慢没了。 同时,奢隆兴求见四爷的时候提了一件事:“家里来信了,也说天气反常。寨子里有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染上风寒,去了。” 四爷愣了一下,严肃的看奢隆兴。 奢隆兴什么也没说,默默的退出去了。事实上,他之前真不知道那俩孩子有问题。就是那些年捡到的两个孤儿,被人托付抚养,不是大事。可而今人一死,他就知道事情大了。急忙过来说清楚了。 都死了,赵德丰才再去踏入了长公主府。 府里积雪依旧有人清扫,府里干干净净的,除了没有人气,四处静悄悄的之外,一切都跟当日一样。 用的是最好的,吃的是最好的,便是母亲她,穿的也是最好的。 她进去的时候,母亲躲在屏风后,‘嘘’了一声,不叫她出声。 她悄悄的过去,母亲这才低声问:“外面有没有圣上派来的人?” 没有!这条街都安安静静的,从门口路过的人都没有。 长公主抓住女儿的手:“梅姑呢?梅姑呢?” 死了! “死了?”长公主看女儿,“怎么死的?” “女儿杀了的。” 长公主蹭的一下撒开了女儿的手,“你杀了的?” 是! 长公主朝后退去,转身钻到帐幔里了,“将她轰出去!将她轰出去!” 伺候的人并不动,赵德丰就那么站着。她清晰的听到母亲的嘀咕声:“……我藏在这里谁都找不着……韩宗敏,你耍赖……快快快,再不进来林克勤就找来了……” 才消停了一点,就听到母亲高声喊着:“大表兄——大表兄——爹爹回来了!必是二叔和三叔打了大胜仗了……阿娘呢!叫阿娘包粽子吃,我要吃蜂糖……林克用把我的蜂糖抢了……我不跟他玩……” 一会子又高声喊着:“赵弘殷!赵弘殷!你在哪里?韩二和林三都欺负我!赵弘殷——赵弘殷——你再不来找我我就生气了——” 赵德丰听了半晌,母亲都像是回到了儿时,呼唤着她的玩伴儿,陪她玩闹。 她出来直接就进宫了,说这个消息:“我娘……像是疯了!” 疯了? 韩宗道和林克用还是去了。 去的时候,长公主正一个人坐在榻上,桌上摆着糯米和红枣。她一个一个的包着,嘴里念叨着:“爹爹一个……阿娘一个……二叔一个……三叔一下……不要给姑母吃,要给表哥表弟吃……大表哥吃两个,济世欺负我,只给吃一个……韩二一个……林三一个……我要给赵弘殷留三个……他们都欺负我,只赵弘殷对我最好,我要包蜜枣的给赵弘殷吃……”然后就到处找:“我藏起来的蜜枣呢?我藏起来的蜜枣呢?是不是又被济世和林三偷吃了?” 说着,就从韩宗道和林克用两人身边跑过去,四处翻她的蜜枣去了。 林克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扎到心上了,他说,“阿姐……在衣柜里放着呢……” 衣柜里呢? 长公主蹭蹭蹭的跑进去,一会子果然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小心的藏在身后:“是不是偷看我藏东西了?你是不是又偷看我藏东西了?” 林克用哽咽难言,转身走了。 韩宗道走到长公主身前,“阿姐,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都跟阿姐一样,都想回到父母都活着的时候!他们要是一直在,我们要是一直那么小,该多好!”说着,抬手将长公主身上的披风整理好,而后退了一步,转身走了。 长公主嘀嘀咕咕的抱着蜜枣,缩到角落里去了。可帐幔一遮挡住她,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二叔——三叔——痛煞儿了!世上再无疼儿之人了! 从那天起,无人看守的长公主府的大门再未曾开启过。便是粮食等物,也是去了门板,从下面塞进去的。长公主不叫开门了。 所以,长公主府,再无人进出过。 热闹繁华的京城,站在高处看,唯独长公主那一片,冷冷清清的。 桐桐和四爷站在高处,看着林克用在下面带着承平在雪地里玩,孩子不带丝毫阴霾的笑声回荡的耳边,叫桐桐的嘴角不由的翘了翘。 承鼎便不懂了,他问爹爹:“犯罪了便是犯罪了,何以找借口帮着掩盖?”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桐桐心说,这要是在现代,就完全可以说:看新闻去!看新闻什么都知道了。就像是边境冲突了,牺牲了多少人,当时谁往出报了?没有的!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事情过了,处理好了,不会因此而引起那些容易冲动的百姓的集体反应的时候,才往出报的。 要不然呢?这边敢说牺牲了多少人,那边就有人叫嚣着干仗。 可国事不是这样的! 四爷就告诉孩子,“站在这个地方的人,要学会两个字。” 哪两个字? “克制!”四爷就说,“站在这里,心里什么都能有,脸上什么都不能有。天大的事情来了,你得有压在舌尖下的本事。” 承鼎仰着头,似懂非懂。 桐桐点了点孩子的鼻子,笑道:“还有两个字,娘也希望你记住。” 嗯!您说。 “谨慎!”桐桐看着孩子的眼睛,“站在这里,一定得谨慎小心。因为针尖大的事情也可能的引来的是飓风。” 承鼎抬起手,果然风大,将雪沫子都吹到眼睛里了。他嚷嚷道:“回去吧!风大了。” 风来了,躲哪都没用的。 两人带着孩子从上面下来了,正好碰上韩嗣源跟大皇子。 桐桐先迎过去,“大兄二兄!” 大皇子便笑:“风那么大,带着孩子上去做什么?” 站在高处瞧瞧罢了。 韩嗣源就催,“哪里不能说话,非站到风口上?”说着就要先走。 桐桐扯住不让,“我和大兄在吹风,二兄想躲?” 别歪缠啊!孩子看着呢。 承鼎看着娘跟伯伯们说话。 他抬起头疑惑的问爹爹:“娘亲和大伯、韩家伯父也是结义的兄弟?” 是! 他伸出手掰扯:“太祖和韩林两位老王爷结义?” 对! “皇祖父和外祖父还有韩家祖父结义?” 嗯。 “爹爹和东丹王也结义?” 没错!怎么了? 承鼎眨巴了眨巴眼睛,“《老子》上说,‘天道无亲,常与人善’,儿以为这话很有道理。天道无亲,则天道最公正。公正不偏私,无亲无疏,看似无情,实为大情。反之,看似有情,却处处为殇,非君所为!” 四爷微微挑眉,低头看向这个豆丁似得孩子,然后笑了。 他问说:“那你来说说,何为君?” 承鼎想了想,而后道:“君便是有亲不能私亲!” 好一个有亲不能私亲! 四爷站起身来,一转身就见老丈人抱着老二站在身后。 是的!林克用都听见了。他满脸复杂的看着宝贝大外孙,这么软软糯糯的孩子,竟是生出了这么一副心肠来! 是好?是坏? 他突然就不知道了! 才要说个什么呢,就看到远处跑来一群不大的孩子,这个推搡那个,那个摔倒了,拉扯的边上的也倒下了,然后一个个滚成雪团团。 这个哭了,说是谁推的。 那个不愿意了,说是被冤枉了。 才还玩的好好的,突然的就哭闹成一团。 转脸,各家的大人都撵过来了,都拉了自家孩子,先是拍打,再是询问。 一眨眼的工夫,桐桐和大皇子与韩家那小子也分开了。她过来看她男人儿子,那两人要看他们的媳妇和孩子。 林克用抬手在承鼎的脑袋上摸了摸:是啊!以后的事情只能更复杂。情分能维系多久呢? 也许,从太祖开始就都错了! 天家有亲但不能私亲! 这么想着,他挥挥手,转身走了,身形有些落寞。 桐桐问说,“爹爹,该用饭了,您去哪?” “找你二伯去,想陪你皇伯父用饭。” 桐桐将老二抱起来,问四爷:“爹爹是怎么了?” 四爷将老大也抱起来,腾出来一直手揽着桐桐就走。 怎么了呢? 也没怎么!只是一个浪漫的、理想的、厚重的时代即将结束,一个理智的、现实的、肃然的时代就要到来了而已…… 第1134章 心有繁花(1) 猛的睁开眼,头疼! 抬手一摸,黏黏糊糊的,这是头受伤了。 再感知一下,坐起身来。左右看看,光线极其昏暗。 晃晃悠悠站起来,脚下一动,踩到瓷片了。低头再一看,我的天呀!是一盆菊花。这会子花盆碎了,花盆里的泥土飞溅的到处都是。 这是楼上谁家的花盆刚好掉下来了,砸在原主的头上了吧! 这大晚上的,也没人经过。想来原主倒霉的催,就这么没了。 正寻思着,这个点上哪猫着去,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谁呢。结果什么响了。 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是手机。 她在身上摸,终于在裤兜里摸出一个来,屏幕一闪一闪的,是‘妈妈’来电。 生疏的接起来,还没说话,那边便急促的道:“叫你拿个证件,拿点换洗的衣裳怎么这么半天?你姥姥吐身上了,等着换呢……” 隔着电话,能听见那边有人催促,“叶良秀家属!叶良秀家属!住院手续办好了没有?这是从急救推来的床吗?得家属给人家送回去……” 原来是老人住院了呀!桐桐看了看脚边的包,别的一句没多说,只道:“来了!马上到。” 半夜老人发急症,八成是叫了救护车了。要不然不能从急救那边给病人推床。 那就得了!不用费心问是哪个医院了,她拎着包往出走,走到小区的大路上,朝两边看看,这边稍微明亮点,一段一个路灯。能看见东边有设置的转向标识,那证明小区的车辆是从东边进入的。小区比较老,应该没有地下车库。那那边就有大门。 果然,朝东走了百十米,转过弯来,南边五十米外就是大门。 她走到大门口,看了大门的牌子:京大家属院。 这才摸出电话拨通了120,直接报了这个地址,“……大门朝南开……”省的还有别的大门,“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到头上,流血,有过短暂的晕厥……就是我本人,眩晕、恶心、有呕吐感……我就在大门口等着……好的!” 挂了电话有两分钟,救护车到了。 车一停下来,就有一白大褂的大夫下来了,一看这样吓了一跳,扶着就往车上去,“还有哪里不舒服?” 晕!特别晕。 但也看见白大褂上的标识了,胸口有‘京大第一附属医院’的字样。 她拨通手机上那个‘妈妈’的电话,那边急切的道:“住院部七楼,心血管……” “我在急诊,头被砸破了,你下来取一下……”再想说什么,已然意识昏沉了。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有东西充斥着,像是一幕幕电影闪过。 等睁开眼,左右看看。还是在医院,挂着针呢,这应该是留观室。才一睁开眼,一个护士就过来了,近前了一看,面熟。 果然这人就喊:“醒了?一看是你,吓了我一跳。” “学姐?”桐桐想起来了,大学社团里的学姐,一起参加过几次活动,认识,“你们实习了?” 是!实习了!庞燕过去将针推快了一些,“缝合了,打的是消炎针。觉得怎么样?” 无碍,“不想住院。” “行!回头我去找老师说一声。”庞燕将桐桐扶起来,“你也是命大,这要是再高的层上掉下来的,哪里还有命?这半夜,怎么就有花盆下来了。” “小区野猫多,夜里了,猫到处乱窜。”应该是如此,原主的脑子里有印象,当时听见猫打架的声音了,紧跟着就被砸了。 庞燕就笑:“还不都是你们学院,把实验对象当个宝……这个也喂,那个也喂,喂的野猫泛滥了都。” 桐桐挠头就挠头在,原身是个大学生,学的专业是——动物医学。 这玩意怎么说呢?不是说这个东西不好!其实挺实用的。现代实用,古代更实用。也不是说没有前途,动物医学,往深的研究,并不是跟人类无关。细菌、病毒、瘟疫,这可不分人类还是动物。自来彼此都是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的。 就是单纯的觉得,林阎王搞这个,有点像是老天跟自己开玩笑。 正说着话呢,留观室的门被推开了,同样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进来,“庞燕,早饭!” 递进来的是两份,“给学妹也带了一份。” 一盒牛奶,一个鸡蛋,一个煎饼。 桐桐也没客气的接了,“谢了。” 不客气! 这姑娘走的时候摆摆手,不忘了叮嘱庞燕:“赶紧的!十分钟后护士长查人。”桐桐就催庞燕:“学姐忙你的吧!我这边不用管。” 庞燕先把早饭放下,急匆匆的出去拎了一卷卫生纸和两瓶矿泉水来,“我上午不一定有空,你还有三瓶针才能挂完……”说着放在边上,然后拉桐桐起来,“走!我先带你上个厕所!要不然忙开了,你这也不方便。” 行吧!打理完了自己,庞燕跑了。一边往嘴里塞早饭,一边急匆匆的跑。 桐桐坐回去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扫了一眼手机。 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妈妈的!而后再无一个电话。 一瓶挂完了,两瓶挂完了,三瓶挂完了,都快晌午十一点了,也没见来一个人。桐桐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孩子是父母离异的。母亲白云是艺术学院音乐专业的讲师,父亲林有渠是物理学院的教授,两人婚后第四年,在这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离异了。两人当时有俩孩子,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 儿子叫林疏寒,小的叫林雨桐。离婚的时候,儿子三岁了,判给了父亲。小的还在襁褓,判给了母亲。 但其实,两个孩子都小。年轻的父母有事业,又都很快的再婚了,两个孩子是不可能跟着父母生活的。 林疏寒跟着爷爷奶奶,而林雨桐跟着姥姥姥爷。 姥爷退休前是京大后勤的会计,姥姥是京大试验场的饲养员,算是职工。都退休了!姥爷去年去世了,只原身跟姥姥生活。 老人家年纪大了,白天就说头疼,常备药都按时服用了,结果半夜里了,疼的睡不着。原身这姑娘睡眠浅,再加上老家属区的房子小,当年职工分的房子就是五十来平的,空间小。卧室门挨着卧室门,老旧的门一响,咯吱吱的,这孩子就醒了。 见还是疼,就知道不敢耽搁。二话不说,先给打了120,陪着到医院检查。情况严重,要住院,这孩子才给白云打了电话。 白云在医院,半夜一点了,这孩子又回家取证件,取换洗的衣裳。下楼来,被到处乱窜的猫给撞到二楼的花盆砸上了。 应该就是二楼,就那一户没有将阳台包裹在室内,那边住着个孤寡的老太太,无儿无女的,也都八十岁的人了。犯不上装修房子,就一直那么着。 倒霉孩子换成了桐桐,搁在这里没人管了。 还有一小瓶就挂完了,摸了摸身上,是带着钱包的。里面还有七百多块钱,想着费用该是够的!不行找庞燕先垫上,回头给人家还上吧。 正思量呢,手机响了。显示是:奶奶! 想起来了,今儿周六,该去奶奶家吃饭的。快到饭点了,还不见人去。老人家打电话过来问了。 脑袋上这伤又瞒不住,她就说了,“还在医院,大概半个小时候之后就能完……” 老太太怒了:“你呆着,哪里也不许去。我就来!” 鲁自华是高工,也退休了,不过单位常不常的就请。老太太平时其实挺忙的!结果挂了电话三十五分钟之后,她准时来了。 一身运动衣,利利索索的,手里还抓着车钥匙,过来一瞧就先问:“你妈呢?” 我姥姥住院呢。 鲁高工没再问白云,改问说:“你爸呢?”问完反应过来了,肯定是没通知。她摸出手机要打,桐桐给拦了,“不要紧,这都能直接出院了。” 出什么院出院?胡闹! 鲁高工还是拿出电话,打给标着‘张院长’的人,“老张呀,在吗?”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往出走。 等鲁高工再进来的时候,哗啦啦来了许多的大夫,这个给瞧,那个给看,又推着她去拍这个片子那个片子,得到的结果都相对乐观。 然后奶奶才出面给办了手续,先回家,隔一天来换一次药就行。 从留观室出来了,鲁高工找出儿子的电话打过去,“林有渠,桐桐受伤了,这个事情白云有没有告诉你?” 林有渠才从实验室出来,跟助手摆摆手,叫他们先去吃饭,这才道:“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我看到白云给我打过电话,我的手机带不进实验室的,正说饭点回个电话,还没顾上呢。怎么受伤的?现在怎么样?” “那这个事情你就要跟白云沟通了,跟你联系不上,就要想办法联系其他人呀!孩子的姥姥病了,她要伺候,这个无可厚非。但是将孩子一个人扔在急诊是什么意思?跟你联系不上,总能跟疏寒联系的上吧?便是疏寒忙,那疏寒自是会安排,看是告诉我跟你爸,还是请个人来照看。这打了电话,打不通就不管,是个什么意思?” 林有渠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妈,你在哪,我开车过去。” “不用了,直接回家吧!我带桐桐先回家,你告诉白云一声,孩子伤了,我接回来住一周,等伤好了再送回学校。” 林有渠看着母亲挂掉的电话,打电话彭慧。 彭慧将黄瓜放下,“不是说不回来吃饭吗?” “我去妈那边一趟……你也准备一下,我回家接你。桐桐伤着了……” 彭慧垂下眼睑,‘哦’了一声,“我还说等会子打电话告诉你呢。昨晚白云打电话过来了,说联系不上你,叫我告诉你一声。我想着,她也在医院呢,也照顾的过来,还想着你下午没空……我吃了饭好去换换白云,有一个人照顾就可以了。” 林有渠就道:“为什么不早说?” 你这不是在实验室吗? “桐桐的姥姥住院了,孩子一个人在急诊……”说着便把电话挂了。 彭慧看着电话便皱眉,边上的彭母便说,“那就赶紧先去看望一下。要不然,鲁高工怕是要不高兴的。” 鲁高工住的也不远,大平层的房子足够的宽敞。 老两口一个卧室,给林有渠夫妻留一个卧室。林疏寒一个卧室,林雨桐和林方苒共用一个卧室。还有一间便是书房。 林方苒应该是常不常的在这边生活,卧室里都是她的东西。房间的床分上下铺,下铺住她,上铺铺陈的挺好,但应该是没怎么用过。 鲁高工喊保姆,“把上下铺换一换,桐桐受伤了,不能上去。” 桐桐忙道:“不用了!怪麻烦的。”突然就觉得不想住了。 林方苒是父亲再婚之后,跟继母生的妹妹。常在爷爷奶奶这边也是常理!原身这孩子在这边——其实陌生的很。 桐桐给的解释是:“也不太要紧,就是听说我哥要去实习了,临走见一见。什么都没带,住过来也是麻烦。” 鲁高工看着只扫了一眼就出去的大孙女,心里突然就难受的很。她抬手拉着桐桐,“那……住书房。回头把书房给腾出来……” 不用!真不用。正说着呢,林疏寒回来,一瞧见桐桐的头上的纱布,就急忙过来看,“你这是倒霉呀?还是命大?多悬呐!” “命大。”桐桐问说,“是明儿就得走?” 是啊!学道路和桥梁的,实习不去第一线也不成呀。 林疏寒是个高壮的小伙子,这会子从身上往出掏,“上学期的奖学金才下来……”从身上掏出一沓,目测七八千的样子。 他随手一分,“你一半,我一半,留着花。” 明显的给自己的多,给他留的少。 桐桐选了少的那个,“我看这个多,我要这一份。” 林疏寒一把摁住了,“多的不给你,不许抢。” 愣是把多的那一份塞给桐桐了。 鲁高工在边上笑,“今晚你住沙发,桐桐住你那屋。反正你就今儿这一晚上。” 好啊! 林疏寒拉着桐桐进去,“走!给你看我珍藏的漫画。” 门关上了,林疏寒才问说:“不想住?” “一点小伤,不需要麻烦谁。” 林疏寒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道:“回头,等哥买了房子,给你留一个大房间,成吗?” 桐桐心里叹气,这有些事没法说。话说到这份上了,真要是坚持走了,便不像个样子了。 林有渠带着彭慧来的时候,兄妹俩正在房间里呢。 鲁高工朝房间指了指,林有渠敲了门就进去了,也是先把桐桐的头小心的扒拉了一下,“我已经给你们辅导员请过假了,你在家呆一周吧。也跟你妈妈说过了,她同意了的。” 话音才落下,彭慧便一脸笑意的进来,“你妈妈昨晚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她在病房照看你呢。要是多说一句,我也就赶去了。咱们桐桐就是坚强,一个人在医院一点问题都没有。方苒就不成了,那是个书呆子。” 说着,又给桐桐解释,“方苒要准备物理竞赛,周六也不能休息。她说她晚上过来!” “叫她忙吧,一点小伤,兴师动众做什么?”桐桐这么说着,就揉了揉脑门。 林疏寒就扶了桐桐靠着,“爸,彭姨,咱出去说话吧。脑震荡了,晕的很。” 林有渠从包里取了几千,也没数,都给桐桐放着,“想吃什么叫保姆出去给你买,爸在实验室有点忙,回头叫你彭姨带你去医院换药。” 鲁高工就不大乐意,“叫彭慧忙吧,我带桐桐上医院。都出来吧,叫孩子歇着!” 可算是出去了。 桐桐靠下,脑仁疼。 彭慧将门拉上,就笑道:“妈,要不然我把方苒的东西收拾了吧!好叫桐桐用起来方便一点。” 林有渠就觉得多此一举:“姐妹俩用一间不挺好的吗?桐桐也不常住,怪麻烦的。” 林疏寒起身往书房去了。 彭慧悄悄的戳了林有渠一下,然后喊道:“疏寒,你爸记着你要去实习的事呢!前儿还请了你们学院的周院长一起吃的饭。” 林疏寒‘哦’了一声,还是进了书房,“我查点资料,你们随意。”始终都没回头。 鲁高工就撵人:“不是忙吗?去忙吧。孩子的事你们别管了,我跟你爸爸看着办。” 林有渠真的赶时间,起身就往出走,“有什么事忙不过,就喊彭慧。” “是啊,妈,您知道的,我清闲。” 彭慧在学校学生处工作,相对来说,没那么忙。要是有什么具体的工作,有学生会的学生帮忙,所以是真不忙。 鲁高工没应话,将两人送出大门,就将门给关上了。 回来悄悄推开孙子的房门,看大孙女真睡过去,这才舒了一口气。 林疏寒从书房出来,朝房间指了指,鲁高工笑道:“睡了。” 那就好。 睡到半下午,桐桐醒了!醒来的时候秋日的余晖从窗户照进来,叫她不由的眯了眯眼睛。觉得舒服多了,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怎么去找四爷。 起床站起来,能从穿衣镜里看见自己了。 直面容貌,比记忆里的冲击大的多。 这是个一米七三的姑娘,这么高的姑娘,稍微胖点就显得很壮。 所以,镜子里的姑娘高壮高壮的,这身形像林有渠,也像林疏寒。可男人长这身形,看起来很气派。姑娘家长这个样,看着就叫人觉得有些笨笨的。 偏还把厚重的头发留了个齐耳短发,显的臃肿又邋遢。 靠近镜子一点,将头发扒开开,这姑娘长的……浓眉大眼的,只是青春期的痘痘没处理好,瞧着脸上坑坑洼洼的。 总之,这是一个瞧着养的很粗糙的姑娘! 第1135章 心有繁花(2) 晚上五六点的时候,门锁响了。 林疏寒笑道:“是不是爷爷回来了?” 桐桐也以为是呢。 结果推门进来的是林方苒。 高挑窈窕的姑娘,披肩的长发,鼻子上架着大大的眼镜,很精致的五官。她肩上挎着大大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都是些什么。一只手捧着鲜花,一只手拎着果篮,就这么进来。 一进来,将果篮往地上一放,这才腾出手,将挂在手指上的钥匙往包里胡乱的一塞,然后踢了脚上的鞋,也不看边上是谁的拖鞋,只管穿了就过来,把花给桐桐塞怀里,“二姐,给你花。”而后往里面去,直接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大哥,给我一杯水,累死我了。” 林疏寒皱眉,拿了杯子去接水,“等等,才烧呢。” “直接接凉的,我渴了!” 林疏寒接了一杯,递了过去,“回来就回来,买那些东西干什么?” 林方苒坐起身来一口气给喝了,这才道:“哪里是我买的,是彭唯宽买的,她开车把我送到楼下,说是有事呢,没上来,叫我替她看望二姐。” 哦!知道了!彭唯宽是继母彭慧的女儿,彭慧是丧夫之后,带着女儿改嫁给林有渠的。两人再婚之后,彭唯宽就被带到了林家。林疏寒归爷爷奶奶带,桐桐归姥姥姥爷带,所以,彭唯宽反倒是跟林有渠一起生活了。然后就添了林方苒,那边便成了一家四口。 彭唯宽年岁比林疏寒还大两三岁吧,而今已是律师,法学博士,是大人嘴里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桐桐把花放下,坐过去,“回头替我谢谢她。” 林方苒一摆手,就朝厨房喊:“奶奶,还得多久才能吃饭?” 等你爷爷回来就吃!你们饿了吗?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那倒是不饿!”林方苒说着,就把她的包一拎,往房间去了,“我看会子书,爷爷回来叫我。”又刮到房间去了。 可才进去,就又出来了:“二姐,你还得休息吧,我去书房。” “没事,你用吧!我在哥那边……” 林方苒抱着书往书房去了,“没事,床上的东西别换了,你随便用吧!” 这书那书的,抱了一大摞子,走了一路,掉了一路。连大拖鞋也给遗半路上了,光着脚一路一惊叫,因为书掉下来砸到脚尖了。 她今年大一了,参加的竞赛是国际大学生物理竞赛。她也不是高考考进大学的,而是中学生国际物理竞赛得了银牌,被特招进高校的。 人进了书房了,回来又捡书,书捡起来走了,把大拖鞋扔在客厅不管了,又光着脚进去了。 林疏寒不得不过去,将爷爷的拖鞋又给捡回来放到门口。前后也就十来分钟,一个高壮健硕的老者回来了,一进来就招手叫桐桐:“过来叫爷爷看看!” 桐桐接了他的包,“您回来了。” 回来了!林溪源捧着桐桐的脸看头,包上了也看不见。鲁高工就说,“缝了七针!” 林溪源就说,“不着急去学校,养养再说。”也没法说前儿媳。大姑娘的,半夜叫孩子取东西干什么?当着孩子的面更不能说她的母亲。他抬手拉孩子,“住下,你奶奶退休了,清闲了。”说着就跟鲁高工商量,“把林有渠两口子的房间腾出来,换个小点的床,再添置书架,给方苒住。把方苒和桐桐的架子床换了,那个房间给桐桐住。” 嗳!这是个办法!怎么没想到呢。桐桐真觉得挺麻烦的,“不用了……” 林溪源就道:“你姥姥这一病呀,就得有人照看了。你要上学,怎么照看?你妈妈怕是得接过去。你平时住校,周末或者放假一个人怎么办呢?那边的老小区,只剩下个别老职工。我了解那情况!现在多是租户,都是叫孩子在附中上高中的孩子家长租的嘛!你一个人进进出出的,我跟你奶奶不放心。听话,能回来就尽可能回来。便是不常回来,也得有个房间嘛。你跟方苒的作息不一样。横竖你爸也不在这边住,留着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老爷子是工程院的院士,说完就去换衣裳了,点着桐桐:“不许反驳!” 桐桐叹气,跟这一家子比起来,原身在这家里不仅是个丑小鸭,还是个学渣。这孩子读的动物医学是京大比较边缘的专业,没什么优势,可以说是录取分数线最低的一个专业了。 在大学里,读到大三了,从没能获得过一次奖学金。 鲁高工招呼吃饭,然后去书房轻轻敲门,这才道:“方苒,吃饭了。” 嗯嗯嗯!来了。 手里抱着书就出来了!坐在餐桌前,伸手抓了一个饼子,眼睛就没离开过书。 鲁高工单独夹了一碗菜递过去放在她面前,“这样不成,你不仅得有学术,还得有生活。” 林溪源出来的时候亲手把书给没收了,“好好吃饭。”林方苒嗳嗳嗳了好几声,“有几个专业词汇,正要摘出来问我爸呢。” 那边再说什么桐桐没听,她兜里的手机响了,是辅导员。她接起来,辅导员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林教授给你请教了,怎么样?伤的重吗?” 不重,过几天就去上课,“……是要补假条吗?” “倒不是这个。”辅导员就说,“这个四级考试,你得抓紧呀!我给你报名了……都大三了,四级考还没过的只剩下你们九个了。” 好的!知道了。 挂了电话,别说原身会尴尬,就是桐桐也觉得有些尴尬。 那边抱着全英文的专业书在看,中学参加国际比赛,那就说是语言对她来说,已然只是工具了,不再是障碍。而原身呢?大学本科的四级英语,过不了。 林溪源拿了饼子递到桐桐手里,“不要着急,语言是工具。爷爷保证,有半年的时间,足够你过四级了。你奶奶在家,单独教你。” 这孩子跟着她姥姥姥爷,她姥爷也就是那些年会打算盘的老会计,她姥姥原来就是临时工,后来才转正成职工的。实验室用的小白鼠。兔子之类的得人饲养,她姥姥是饲养员而已。除了在学校本分学到的,这孩子没额外多学一点。这跟方苒这种,放在她爸身边,打从会说话就说双语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咱得客观的比!桐桐笑着应好,想想这孩子二十年过的,这一天天的,心里得是什么滋味。 吃了饭,林疏寒出门,买了两本四级的习题回来,“没事,答成什么样都不要紧。只管问奶奶就好了!要是不好意思,我给你找个家教。” 桐桐坐在沙发上,伸手从茶几上拿了笔,在林疏寒的眼皮子底下刷题,开始还生疏的很,做着做着就顺了,蹭蹭蹭的做下来了。 林疏寒挑眉,等着一份答完了。他将电视上的外文频道打开,“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是播报国际新闻呢。桐桐同声翻译给他听,然后扭脸看他,“没事,哥,放心去实习去吧!我肯定好好考。” 林疏寒将电视关了,面色却严肃了,起身往卧室去,“你跟我进来。” 桐桐进去了,林疏寒坐下,却没叫桐桐坐。他声音不高,却严厉的很:“你的人生是你的,不能拿这个跟人赌气!谁都能不在乎你,但你得在乎你。这个道理,你得懂!也得记住。” 以为桐桐是故意不好好考,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我知道了!”桐桐就笑,“也是贪玩,没好好考。” 这不是没好好考的事! 鲁高工将茶几上的题拿起来看了,而后慢慢的放下。 回房就跟林溪源说,“林有渠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是有大亏欠的。” 可这种家庭的事怎么说对错呢?孩子判给女方,能叫每周末孩子回来吃顿饭,都是努力争取来的。多少人家连见孩子都不叫见了。这种情况下,做爷爷奶奶有什么权利提孩子的教养? 鲁高工就关注桐桐姥姥的事,又专门打电话给张院长,打听病情。 桐桐也打给白云,问老太太的情况。 白云守在病床前,说话的声音很小,“……医生的意思是梗塞得加支架……” 其实不必要,“是不是可以用中医试试。” 白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她慢慢往出走,“你知道的,你肖叔叔最近正忙,肖若才接了一部戏……本来想过叫肖欧抽空去瞧瞧肖若的,可肖欧也忙。我觉得还是我去一趟比较好!你又要上学,刚好又伤了头……” 肖叔叔是继父,叫肖允谦,是人工智能学院的副院长。 肖欧是肖允谦跟前妻的女儿,他的前妻在孩子小的时候去国外了,如今是国外某知名大学的客座教授。两人离婚后,年纪还小的肖欧归了肖允谦。肖允谦又娶了才离婚的白云,之后又生了肖若。 肖若考上了音乐学院,在上音乐学院之前,她还很小的时候,就是合唱团的成员。电视节目上,晚会上,常出现的那些和音或是合唱的小演员,肖若一直就是领唱,站c位的。 肖允谦的父亲好似是领导,肖允谦的哥哥在电视台。所以,肖若哪怕读的是音乐,但因为外形条件姣好,家里有一些关系,又进入这一行比较早,所以,才读大一,刚发行了一个单曲之后,又有邀约,拍电视剧去了。 听这个意思,是肖若还小,白云不放心,打算请假或是休假一段时间,先跟着肖若看看,看看情况。 桐桐就问说:“那您的意思呢?想怎么安排?” “我也想着,要不咱们保守治疗。用中药试试看!我请个人照顾你姥姥,你呢,抽空回来看看就行。” 把还病着的老太太扔下?留给护工还是保姆? “这不是实在没法子吗?”白云站在走廊里,“肖若已经跟人家签了合同了,在你姥姥生病之前。这要是不去,那便是天大的一笔赔偿。可要是她去……那个圈子多乱呀,我又不放心……” 那还说什么?行不行你都会那么安排。 白云就说,“我给转到中医住院部这边。这边不挂针,就是给针灸,给喝汤药。廖主任你是认识的,我打个招呼,你隔三差五的来瞧瞧就行。成吗?” 成吧!那你转吧,回头我每天跑一趟。 白云挂了电话,赶紧打电话订了机票,这才进了病房。 老太太都听见了,催白云:“赶紧去……若若一个人,不能放心……去吧!我还能动。” 白云等到护工到位了,把桐桐的电话留下了,连夜里走了。 晚上都九点了,肖允谦打了电话来,语气跟原主的记忆一样,一如既往的温和:“才听说伤着了?要紧吗?……没事就好……你妈落地了,才告诉我对你姥姥的安排。你这还伤着呢,伤口老见风也不好,不能叫你这么来回跑。这样,我安排两个学生过去,叫她们换班在医院,照顾你姥姥一段时间。你放心吧,必是会特别用心的。你要是不放心,换药的时候过去看看就可以了。要听话,好好养伤,这事有叔叔呢,不要操心。” “那谢您了。” 这孩子,干嘛这个客气! 又客套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十点之前,陆陆续续的接到同学朋友的问候。十点了,该睡了,出去上了厕所出来,林方苒还一手书一手杯子,出来接水呢。 桐桐接了她的杯子给她接了水塞回去,她又端着游荡回去了。卧室的门就那么开着,忘关了。 桐桐过去帮着把门给带上,回屋躺下了,就寻思:四爷现在在哪呢? 在医院呢! 摸了摸脑门,疼的厉害。 辅导员跑前跑后的,这会子拎了饭来,“赶紧吃!快点。” 四爷接了盒饭,这一晃悠,脑子还是嗡嗡嗡的。 “你这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辅导员一脸的心有余悸,“脑子还记事吗?” 记得!像是天上掉下个什么东西砸脑门上了。 “遥控模拟机。”辅导员气道:“人家实验模拟飞呢,你怎么偏从那儿过?” 原主是大三学生,学的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晚上从图书馆回宿舍,抄近路,结果露台上有人在给自制的飞行器试飞,一家伙给砸下来了。 庞燕进来换吊瓶,笑道:“这种倒霉蛋不止一个,光昨晚上就有俩。一个是你,一个是动物医学院一学妹……” 辅导员还问呢:“没听说呀?也是被飞行器砸了?” “那倒不是!是在家属院那边被砸的。这个林……这个学妹被花盆砸了,幸亏是二楼下来的,这要是三楼,铁定没命了。” 四爷问说:“姓林?” “对!我们一个社团的。” “在哪个病房住着呢?” 没住院,她奶奶接回去了! 四爷就问:“那她是怎么叫人赔偿的,能帮我问问吗?我参考参考。” 哦!对!得找人赔偿。 庞燕就掏出手机,翻出桐桐的电话打了过去…… 第1136章 心有繁花(3) “喂?” 庞燕问道:“睡了吗?有没有打搅你?” 没有,“学姐有事?你只管说。” “是赔偿的事,咱们学校还有个倒霉蛋也被砸了,现在在医院呢,想问你赔偿的事。”说着,就把电话递过去,“你自己跟他说,没事!老师在边上陪着呢。”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四爷接了电话,刚才隔着电话都听出来了,是桐桐说话的语气。 他接过去就说,“是我!” 桐桐眼睛一亮:“还在医院?” 嗯!“都好着没?” 好着呢。 “记一下电话号码。” 好的! 四爷报了一串号码,桐桐记下了,然后同时挂了电话。 桐桐用手机拨了一串号码之后,打过去。四爷直接接起来了,“那就先休息,有话明儿再说。” 肯定是那边不方便吧! 挂了电话,心一下子就踏实了。踏实了,却也睡不着了。 原身这个情况,叫桐桐呆的很不舒服。 第二天一早,林疏寒就得走。自己收拾了一大包的东西,桐桐就靠在门边,看他衬衣是衬衣,裤子是裤子,鞋袜是鞋袜,每一年都规整的井井有条,心里就叹了一声。 她过去,把秋裤给带上,又带了两条保暖裤,“都装上吧!” 林疏寒愣了一下,便笑了。起身将衣柜重新规整齐整,桌上的东西都归位。 桐桐看了一遍:“哥,你有强迫症?” 林疏寒‘哦’了一声,又往桐桐的手心里塞了一张卡,“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我从这个月就有工资了,挣的够用。” 不用!在学校能花多少钱? “买衣服,买化妆品。以后我按月给你打这个卡上。”“他们给的够用。” 林疏寒一把攥住,“再不要,哥就生气了。” 行吧!桐桐收了,送他出门,“忘了,带没带点吃的?水呢?” “不习惯带。” 两人往房间外走,老两口都在客厅里等着了。 林疏寒站住,“爷爷,奶奶,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没有了!踏踏实实的工作,虚心一些,对你有好处。”鲁高工起身,一边往出送一边道,“遇到问题,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 林疏寒应着,然后看桐桐,“记着我的话,赶紧回去,别站风口上。” 一个人一个行李箱,托着走了。 桐桐回来从窗口看,看见他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朝小区门口走去。 七个小时之后,桐桐接到短信:安全到达,勿念。 她这边读完短信了,外面鲁高工的手机响了,在里面可以听见鲁高工的接电话声:“到了?那就好,早点安置早点休息。” 紧跟着就听到敲门声,然后门被推开了,“桐桐,你哥哥打电话来,说是安全到了,叫家里不要挂念。” 哦!安全到了就好。 门关上了,桐桐看着手里的短信,看着收拾的一丝不苟的房间。在想想隔壁林方苒的房间,其实并不是很齐整。这家里有保姆,好似两位老人也并无特别洁癖的习惯。 她起身,站在书架边。把躺在床上抬手就能够到的书都看在眼里,然后挑了一本心理学的书。她将书单独的抽出来,随手一翻,磨损最多的那几页,书角的颜色都有些不一样。翻开来,被他反复看过的正是关于强迫症的。 她看到一行字上有指甲划过的痕迹,那一行字是:严格克制自己,给自己制定高目标,多重规矩,时刻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到最好。 正看着书呢,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林方苒推开了,她站在门口,“二姐,我得回学校了。要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好! 林方苒朝外指了指,“那我……走了?” 再见。 林方苒又背着大大的包走了,站在窗口,能看见楼下停着一辆车,车上下来一干练的短发姑娘,接了她肩膀的包,放好之后才上了驾驶座。 “系上安全带。”彭唯宽说着,就启动了车子,“怎么样?伤的不重吧?” “多危险呀!要是砸在头顶,那肯定出大事了。”林方苒合上书,在车上看书头晕。 “没出事就好!”彭唯宽问说,“吃了午饭了吗?” 没呢!家里炖鸡汤了,要不是急着开会,我都吃了饭再走。 “那去学校吃食堂?” 嗯!吃食堂。 彭唯宽将人送到学校,开车回家。一进家门姥姥就问:“怎么你自己呀?方苒呢?” “她急着回学校……” “你这孩子真是!她急着回学校,肯定又去吃食堂了。我这炖了半天的汤了,就等她了。”说着,就往厨房去,“别愣着了,把饭盒洗了,给送去呀。还有你妈给收拾出来的衣裳,你给送去……” “我妈明儿就上班了,叫我妈不就完了吗?她吃食堂了,现在送去她都吃完饭了。” “你说你这个还怎么这么不懂事呀?你要体谅你妈妈,对你妹妹好一点。你懂事一点,争气一点,不要惹人烦,你妈妈才好做人嘛!” “好了!好了!我送……我送……我现在就送……我知道!林叔叔对我有大恩,我妈都是为了我好的,我明白!我明白!”彭唯宽深吸一口气,去厨房洗了饭盒,带了汤和衣裳又给送去了。 林方苒都快哭了,“我吃过了呀!再喝就撑着了。姐你还没吃饭吧,你喝了吧!我忙着呢!那衣服我不要,我不冷。”然后人走了! 彭唯宽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抬手将汤给倒了,将衣服往后备箱一塞,就这么着吧。 才开车要走,电话又来了,是妈妈。 手机一直响,一直响,她这才接起来,“妈!” 彭慧就道:“唯宽,明儿该给桐桐去换药了,你开车,咱们一起带桐桐去换药吧。” “妈,你自己去行吗?” “你这孩子,咱们一起去不是显得重视吗?叫你去看望,你也没上去。你林叔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的。我都说了,你是有急事才没上去的。明儿你专门腾出时间来,陪桐桐去换药。这总……不好再告诉你林叔叔,说你又忙吧!你的事再重要,要往后排。你也知道,你林叔叔对桐桐一直有亏欠……要是咱们不重视,是不是不太好。” 彭唯宽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而后深吸一口气,“好的!我知道,我会腾出明天后半天的时间。” “我家唯宽就是懂事,那明天下午两点,妈妈在家等你,好吗?” 好的! 于是,一个换药,兴师动众。 鲁高工手里拿着车钥匙,“说了,不用来了,我开的了车。” “那怎么能行呢?本来他爸说是腾出空档的,我说有我呢,好说歹说的,才叫他上班去了。唯宽也说,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来呢?妈,您在家吧,我们陪着去。” 那不行!鲁高工只得拉着桐桐坐在后面,四个人一道儿去。 桐桐就有些烦了,她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鲁高工明显能感觉到大孙女的不高兴! 下了车跟谁都没打招呼,直接往医院里去了。 换个药,其实就是换纱布。叫大夫再看看这缝合之后的伤口如何就行,最多再消毒一次,就这点事。这有什么要跟的呀! 换出来了,鲁高工就说,“不着急,你姥姥再上面住院,你去看看吧。” 桐桐应了,谁也没看,直接走了。 彭慧就道:“这是她爸没来,生气了吧。” 彭唯宽规矩的站着,心说:不是她爸没来她生气了,是你来了她才生气了。 桐桐确实先去看姥姥了,这会子看着还行。 老太太拉着桐桐,“听说住你奶奶家了?你奶奶说什么了?肯定说你妈的坏话了。我就知道,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你哥呢?是不是实习去了?你妈说你哥实习去了。那你在那个家里呆着干什么?听话,回家去!要是一个人不敢呆着,就叫你肖叔叔打发个学生陪你。你等着,我给你奶奶打个电话……当年抢了你哥,现在还想抢你,想什么呢?” 桐桐一把摁住了,“别打了,今儿我就上学去了。不在那边住!” 老太太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别听那一家子花言巧语的!你爸不是个好东西,你爷爷奶奶不管你爸,能是什么好的?看把你哥教的,跟你妈和你一点都不亲。你要知道,你妈跟若若,才跟你是骨连骨,肉连肉呀!” 桐桐一下子就笑出来了,“您说的都对!听您的。”说着就起身,“既然我肖叔叔安排好了,那我就先回学校了。” “头上到底是伤了,先回家……你也大了!不是不叫你去你妈那儿,你说你去了,搅和的你妈跟你肖叔叔的日子没法过……你是大孩子了,要懂事!” 桐桐应承了,摆手跟老太太说再见。 陪床的研究生朝桐桐尴尬的笑笑,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桐桐一句多余的交代都没有,直接找四爷去了。 四爷正躺着,就瞧见一位女壮士走了进来。女壮士像是刚跟谁干完仗似得,挂了彩之后脑袋上顶着网套。 这个形象啊!出来也不知道戴一顶帽子,这么着好看呀?四爷呢?都剃成花脑袋了!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这疤痕上要是不长头发,兄弟,您这发型怎么弄呀?形象堪忧呀。 两人把彼此现在的样子嫌弃的不要不要的,却忍不住又乐呵。 四爷先问说:“怎么样?还行吗?有没有钱吃饭?” 物质上不缺。 四爷了然:那就是精神上不愉快,且缺乏跟对方建立愉快关系的必要。 他就问说,“想换个地方呆着?” 嗯!想换个地方呆着。可除了宿舍,也确实是无处可去了! 第1137章 心有繁花(4) 四爷还得住院几天。 其实当然是出院之后,在家休息,自己熬药要好一些。 但两人出院之后便没处去了,在宿舍的话,那还不如在医院被照顾的好呢。 其他的别管什么事,都别急。脑袋还嗡嗡嗡的响呢,啥事是急的来的。 桐桐不能耽搁的太久,从病房出来的时候,那三个人还等着呢。不想回林家住,现在其实就是个机会。 叶良秀老太太——用的好了,这就是一个大杀气。 所以,桐桐到了跟前就直接跟鲁高工说,“……我姥姥那人您知道,非不愿意我在家里住。她的情况又不能动气,又不能激动,刚才就要给您打电话,我给拦了。不过也说了,要是给老邻居打电话,发现我不在家,她就不配合治疗,不吃药也不吃饭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鲁高工就道:“我找她去!” “奶奶,她是病人!平时吵几句没事,而今她躺在那里呢,再吵吵……一个不好,可有偏瘫的风险。” 那到时候岂不是更坑了自家大孙女? 桐桐点头,“所以啊,算了,不跟她计较了。我还是回家属院住。您要是不放心,就叫保姆给我送饭。” “干嘛叫保姆给你送饭?叫保姆先跟你住几天,等伤养好了再回去。”大不了家里的活再找个钟点工就是了。保姆是做熟的,肯定是能放心用的。 “本是可以的,可就怕我姥姥给老邻居打电话,这进进出出的,我姥姥再生事!送饭就行,一上一下这点工夫,也没人注意。” 把鲁高工给气的呀,白会计在的时候还能好些,现在越发没个做老人的样子了。她就拿手机,“我跟你爸说一声,叫你爸跟你妈说说,你妈的话你姥姥还是听的。” “天南海北的隔着呢,嘴上应承着,就是不干,咱们也没法子。我姥姥就是那人!再说了,人家大夫说了,我的伤没事了。就是等伤口彻底愈合了就行!” 鲁高工无奈了,“早晚我得给你打电话,饭后我得发消息叫你吃药……” 行!可以。 鲁高工就又说,“那后天,我直接去家属院接你去换药?”“不用,这么多学姐呢,她们下班去家里给我换是一样的。她们好些都租住在家属院,上下班方便。” 也行吧! 上了车了,彭慧就说:“其实我们离的更近,要么,我每天给桐桐送饭?” 鲁高工一肚子火气,直接说了一句:“你的饭,桐桐吃了难消化。” 彭慧:“………………”我说什么了? 桐桐朝后一躺,头朝车窗的方向一歪,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 像是原身这样的孩子,夹在中间,再懂事,别人瞧着都碍眼。家里的日子稍微不顺心,那一准是孩子的错。既然怎么都是错,那就错呗! 有时候,是得叫他们知道知道:孩子不挑事的日子,其实都是好日子。一旦要挑事,谁的日子都过不成。 鲁高工一路摩挲着桐桐的手,一路叮嘱:“头皮痒也暂时忍着,千万不能碰水。晚上大门一定得反锁,不管谁敲门,哪怕是认识的人,也不要开门。” 知道呢!都记住了。 车子进了小区,停在了楼下。然后桐桐跟鲁高工挥手告别,看着车子远离,然后脸上的表情转瞬便没有了。 有一件事,他们都忘了。那就是:孩子的脑袋砸破了,差点要了命,谁去找罪魁祸首了? 不论是谁家,孩子被人揍了,孩子被谁家的狗咬了,那敢问,家长要不要去讨要个说法? 该的!对吧? 二楼的阳台上的花盆,是猫撞下来的没错,那没遮没挡的,摆在那个地方合适吗? 桐桐看看地上还残存的血迹,手里还有检查报告和病例,然后她摸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这个时候楼下没人,老人们聚集那得在广场上。这边比较阴,两楼之间高大的梧桐树把光都遮挡完了。 她往树上一靠,三分钟不到,民警来了。 三十来岁的两警察,一男一女,桐桐先迎了过去。 两人开了执法仪,而后询问。 桐桐把情况说了,然后指了二楼,“您瞧,花盆还摆了那么些。老人年纪大了,小区里的人都不愿意去掰扯,怕刺激了老人,有个万一,砸手里了。可那实在是危险的很。那好几个花盆还那么摞着呢,这要都砸下来怎么办?” 男警察就先去看地上的血迹痕迹,这肯定是早起清扫的时候,用土铺血迹上,最后再一清扫。这两日没下雨,痕迹就还在。 这楼上楼下愣是都装作看不见,原因有两个:其一,租户多,谁都不认识谁,不关注。大不了走的时候绕开这一片就行;其二,就是这姑娘说的,那家老人年纪大了,大家都怕惹麻烦。 但这确实是极大的隐患,也就是这孩子命大。 女警就说,“先上去看看,看看老人在不在。” 赔偿的事情可以慢慢协商,但这安全隐患不能留着。 上了二楼,敲了门,里面一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但就是不给开门。 “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请开一下门。” 然后门开了,是个佝偻着背,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有嘛事呀?” 我们能进去吗? 老太太盯了桐桐一眼,而后就说:“那丫头砸了头,找我干什么?是我砸的吗?这叫诬告!你爸你妈,你姥姥姥爷,都跟我们在一个单位上的。你姥爷当年还是我家老头子的下属呢,这还来欺负孤寡老人呀?要赔是吧,我找单位领导去!叫领导协调。” “老太太,你家的花盆砸了人……” “证据呢?不能诬赖我呀!谁能证明是我家的花盆?花盆呢?你说花盆是我家的就是我家的了?”说着话,还转身去打电话,坐在座机边上,“我要找工会领导。” 桐桐靠在边上,找吧!都找来才好呢。 工会也怕这么胡搅蛮缠的,打发了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来,陪着笑脸,“奶奶,您这砸了人,肯定是不对。听人家警察同志,人家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好说歹说的,给暂时说通了。先把危险因素排除了,给老太太把花盆全从高处挪下来了。 女警走的时候跟桐桐说,“这样的情况,医药费能要多少是多少,年过八旬的老者,这很难处理。谁叫咱赶上了呢?” 都认为,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这件事可以这样了了。 看!事情就是这样。你就是打官司,人家律师都得劝你,这样的情况便是赢了,意义都不大。 桐桐没言语,看着警车远去了。目光却盯上了工会这小伙子。 小伙子骑着个自行车,朝桐桐笑了笑,蹬上自行车就要走。桐桐一把给抓住了车头,小伙子愣了一下,“学妹,我也咱学校的,去年才入职的。别难为我呀!” 桐桐看他:“学长,你该知道,那么重的东西砸下来,我没死,是老天给的机缘。换个人,这会子尸体都发臭了。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回头再出事,算谁的?你的工作失误呀。”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能拿老太太怎么着?桐桐低声道:“当年这房是单位的房。” 不是买断了吗?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是孤寡了,且已经退休了。她当时跟单位领导耍赖,第一,不掏那份钱;第二,坚决还不肯搬。我家跟她上下楼住了几十年了,什么不知道?不信你回去查一查老职工的资料,她现在每月给单位上交八十块的房屋租赁费,算是租住的单位的房子。” 八十? 嗯!八十! 小伙子眼红了,给教职工的单身公寓,屁大点地方,一个月还好几百呢,直接从工资里扣呢。 桐桐继续道:“第一,老太太危害别人的安全了,对吧?不能放任,这是工会的责任;第二,老太太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到底是不方便。她那性格,跟邻里向来不和。真要是突然……只怕没味道大家都未必能发现。” 所以呢? “一个人生活就不合适了呀!”桐桐就说,“工会安排,帮助老人过好余生,这是多大多好的事迹!找个养老院,老太太有退休金呀!不用单位负担。” 这个……闹起来怎么处理? “你来问我?这不是你的工作吗?当然了,我就是个建议。要是不处理,这明儿或是玻璃瓶子或是什么的,再砸下来,这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嘿!这姑娘长的老老实实的,壮壮的笨笨的,怎么这么坏呢?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倒是把自己洗涮的真干净。 桐桐摆手,“你忙,我头晕,先回了。” 小伙子扶了扶眼镜,反正变相的把罪魁祸首往‘监狱’送呗。若是没子女,那养老院当真不算是个好地方。 桐桐上了四楼,开了门进去,在窗户上看着那小伙子走人。 这才回身看着小屋子,两室一厨一卫,一个小小的客厅。很老旧的家具,很老旧的电视。卧室很小,六七平的样子,一米二宽的床,老式的衣柜、两头沉的那种书桌,塑料凳子在书桌下塞着呢,好歹□□和书桌之间,有个半米的夹道能过人。 但往床上一躺,以这姑娘的体格,不太宽敞呀。 住回来,住这屋子? 桐桐不乐意!只要老太太还住,这屋子就不许动。且老太太单独住着,太费自己的事了。 怎么办呢? 第二天,她还去看老太太,叫老太太看看,我住回来了。 在见老太太之前,桐桐先去找廖主任,了解一下病情嘛。 廖主任跟白云认识,跟桐桐不熟,但也知道是白云的闺女。人家很客气,“是桐桐呀,头上的伤好些了。” 好些了,“我就是不放心我姥姥!人年纪大了,病得治,但更得养,得要照料好。我来问问,看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 这可说到点子上了,“不能动气,不能着急。吃饭以清淡好克化为宜,每天定期的散步,不要勉强,也不要过量,运动时最好有人陪伴,防止受伤。” 说了不少,桐桐表示一一记住了。 然后一出廖主任的办公室,就拿出电话给白云打电话,“……您看,我姥姥这情况怎么办?就是出院了,这上下四楼,万一摔了怎么办?” 白云正忙着呢,被问住了,“这还真是个事。” 是吧!想想怎么安置老太太吧!你要有能耐,你就给换电梯房。你要是没那么大的经济能力,你就带着老太太去住。 住在一起,那可太美好了! 我不会去搅和的你们过不成的,但老太太能不能,我就不知道了。 事一说,桐桐挂了电话,真去看老太太去了,“……我搬回家了,离的近,来瞧瞧您。” 老太太拉着桐桐的手不住的摩挲,“我就知道,桐桐跟姥姥最亲。” 是呢!特别亲。 桐桐叫人家看护的研究生出去转转,哪怕是下楼买点水呢。等人家走了,她这才说,“您看,您现在这身体,上下四楼,这怎么弄呀?没电梯的老楼,稍微磕绊一下,就坏了。我这才大三,完了读研,还得念个博士吧!等真的有能力买房了,这得十多年之后吧……”你等得到吗?余生怎么过,想过吗?“关键是,就算我本科念完不念了,也给您换不起房子呀。” 老太太眼泪都下来了,“桐桐长大了,想的周到了。” 是吧!桐桐叹气,“我长大了,往后成十年都得在学校。要真想留校,其实也能留。读完博,住单身公寓。您呀,不用老操心我!您放心,我把您的话记得准准的,肯定不去打搅我妈。但我就是操心您呀!” 说着就又笑,:“看!还把您给招哭了。不过,也是我杞人忧天。您养了我妈,还替我妈照看了我,我妈能不在心上放吗?肯定是已经考虑好了,说不定一出院,就接您去住。咱可说好了,到时候您别又不去。您身体好好的,才有人给我撑腰不是?住在一起不住在一起的,我知道您住的好,您也知道我就在学校住,咱祖孙俩都能心安不是?” 老太太攥着桐桐的手又紧了紧,“懂事了!真懂事了。” 都是您教的好! 又说了好一会子话,一块儿畅想了未来,桐桐拉着老太太的手给老太太摁睡了,然后起身走人了。 下了楼,又去看了四爷,这才回去。 回去将原主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收起来,一边收拾一边说:你看!事情并不难办,想叫别人难受的法子多着呢。可为啥难受的总是你?这不是你的错,只是你太善了! 第1138章 心有繁花(5) 这几天得闲了,就出去转转。给自己买了几身换洗的衣裳,还有四爷的,里里外外的都得换一遍,包括个人的日常用品,都得提前准备。 买好了,又去买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上密码锁的那种。把凡是原主可能重视的东西,全规整到行李箱了。一米二的床,靠着墙的一边,整整齐齐的摞着各种的漫画。 这些漫画扉页上都有日期。 某年某月某日,哥哥购于某某书店。 尤此可见,这些漫画全都是哥哥买来送给原主的。 这是一个喜欢漫画的女孩子! 在整理床下面的时候,收拾出两纸箱子的素描本来。本子里都是漫画作品,是原主自己画的。早期的作品里常出现一条狗。 面前这幅画,画的是路灯下,一个大些的男孩,一个小些的女孩,还有蹲坐在兄妹两人身边的那条狗。两人一狗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这像是在巷子里,边上的门都锁着的! 这锁,这锁着的大门,说明孩子心里是没有归宿的。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他们的家。 而画面上的狗,在记忆里,这条狗被来小区办事的人开车不小心碾伤了,兄妹俩拦住车跟车主闹,最后被一向懦弱又要体面的姥爷给拎回去,狠狠的揍了一顿。揍了一顿,关在屋里面壁,等哥哥偷摸跑出来之后,伤了的狗,在没来得及看诊的情况下,死了!是哥哥偷偷埋了的,原主虽小,但跟在后面偷偷看见了。 哥哥说,狗被好心的医生收留了,等治好了就送回来。 妹妹也一脸的笃信,但却再未曾提过那只狗。 她只问说:“医生会给狗看病吗?” 哥哥说,“有兽医,专门给猫猫狗狗瞧病的。” 于是,这个孩子学兽医,其实并不是别无选择。而是,她想学。 其实,这孩子挺擅长画画的。用一幅幅画讲了许多的故事。在画上,家里的光线永远是昏暗的。每次,小小的男孩跑来,背后都是带着一束光的。 桐桐从画中选了一副,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边上蹲着一只小狗崽,两孩子带着狗站在路口,左顾右盼,满脸茫然。哥哥使劲攥着妹妹的手,好似整个人都在发抖,女孩却还满脸的懵懂,一只手半抬着,好似不知道该指向哪个方向一样。而朝东西两边的路,画上都有人物。两边的人物特别的相似,都是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小女孩,而后孩子的妈妈都挺着孕肚。 她将这些画特别小心的收起来,等以后!等以后,时机合适了,自费也会将这些漫画出版了的,就用林雨桐的名字。 也因着这些漫画书和漫画稿,这大箱子都不够用了。又把原主衣柜最里面放着的一个崭新的小旅行箱拿出来。打开箱子,里面是青少年书画比赛的奖杯,还有一份儿童报、一份儿童月刊。在儿童报和儿童刊物上,都找到了署名为‘林雨桐’的作品。 爱的是画画,擅长的也是画画。可却一直惦记她那只小伙伴,而学了兽医。 把这些都放在箱子的夹层里,将她的衣服之类收里面。 很多旧的,被原主随意塞着的,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就都扔了。 回头来收拾书桌上的书,这全是中兽医专业的书。 是的!动物医学分也分中西医,有专门的中兽医专业。她是两个专业在齐头并进呀。可只这么学不行,动物身上也有穴位,得尝试着扎的。而且,她没有跟人家中兽医专业提出申请,也没有申请考试,就这么买了旧书,抽空就在家学呢。瞧!连针灸的针都有。给人针灸和给动物针灸的针是一样的,并没有专门给动物针灸的专用针。 这针买来都没拆封,就这么放着呢。 桐桐取了,消毒之后,先给自己扎了。一是恢复头上的伤,二是调理身体。 这孩子的身体,一个月内瘦二十斤是很容易的事。行了一遍针之后,连喘息都顺畅了。正要看时间,想着保姆该来送饭了。结果楼下老太太哭闹了起来,好大的声响。 推开窗户下一看:哟!楼下停着一辆喷绘着‘长寿养老’字样的面包车,边上还停着一辆眼熟的自行车。 拿钥匙,出门看热闹去。 蹭蹭蹭的下楼,二楼的另外两户也有人出来了。 中户是租户,东户可是老住户了,认识桐桐,“才说要上去瞧瞧你,你怎生下来了?” 这老太太姓钱,以前在图书馆工作。儿女都搬走了,她身体还好,带着孙子在这边上学,没搬。 桐桐从钱奶奶手里掰了半根黄瓜啃着,“听见哭声,不知道怎么了?” 钱奶奶低声道:“不愿意去!你说你要住就好好住呗,谁说都不听。你当那野猫为啥只往她家窜!她把吃不了的剩饭剩菜都在阳台上放,晚上那猫一拨接一拨的,叫的邪性着呢。找她的人多了,你在学校不知道就是了。但谁能想到竟是把花盆撞下去砸到你了,这多悬呢!早起一看那血和花盆,我就找她了。人家压根就不认!你说气人不气人。以前都给她捎带买个东西,谁现在搭理她?不过是不好跟她掰扯,我早跟工会领导反映情况了……估计是反映情况的人多了,领导才处理了。” “是吗?那您可办了个大好事。还是您的面子好用,说话领导肯听!” 那是!我们一块跳舞,一个组的。 里面的老太太闹的就是不搬,有来看热闹的就哄呢:“不搬不行呀!不光你得搬,我们也得搬!要拆老楼盖高层了,您住这里成吗?先住过去,等高层建好了,您再回来?” 啊?能回来呀? “能呢!”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给老太太哄的上了车了。 工会的小伙子出来的时候,桐桐还跟他挑了挑大拇指。 小伙子:“……”去!边儿玩去! 然后好些人又围着车看热闹去了,桐桐便不跟了。 钱奶奶就喊:“桐桐呀,别做饭了。今儿炖了排骨,好了我给你送上去。” 好! 今儿保姆送来的也有酱排骨,味道不错。保姆很勤快,桐桐吃饭的这点工夫,将屋里大面上收拾一遍,垃圾拎了放门口,一会子下去顺手就扔了。 等桐桐吃完,她在这边洗了碗,“晚上想吃什么?鲁高工特意买了东北的菌菇,给你煲鸡汤好不好?” 桐桐也不客气,“小鸡炖蘑菇,再贴点饼子。” 保姆特别高兴,“好嘞!晚上贴饼子。” 这病养的还算是清净,再加上中药配合,伤口恢复的很好。最后一天去的时候,鲁高工开车在医院等着呢,彻底的再检查了一遍,确定恢复了,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才放心了,“那得返校了,周末还回家吃饭。想吃什么发个消息回来,或是在家做,或是带你出去吃。” 好啊! 鲁高工又将桐桐送回来,临走塞给桐桐两包东西,“几件大衣,放到学校,你姥姥不见就没事。要是问你,就说换着穿了同学的,不要紧。” 以往给买过,被姥姥撇下楼,叫骂了几个小时。 桐桐还是接了,“好!我回头就放学校。” 鲁高工特别高兴的走了,可回头桐桐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包里有一个信封,信封里一张卡,一张纸条上写着密码。 出去上中药店买药的时候,顺便去银行查了一下,里面有五万。 这个钱她没动。 只采买了各种药,还有药罐,回去得制药!内服调理,外敷是为了修复皮肤的。出来之后又顺便去收拾了头发。头上那么一片被剔了,干脆修剪成短发,将那一片盖住也看不出来。 回头再配药抹上一段时间,疤痕上也是能长出头发来的。关键是得给四爷用的。 四爷那边,有他的辅导员给他办出院,还有同学接他,暂时不用操心。 药得弄成丸药和药膏。丸药还好说,可以放在饭盒里。这药膏怎么弄呀?把原主用的那种瓶装大宝给倒了,然后把瓶子洗干净,再放进去药膏。晚上返校的时候给四爷送去。 拾掇好了,再把自己和四爷衣物日用品分开装在旅行袋里!将袋子挂在行李箱上。这次走,放着原主物品的两个行李箱她要一起带走。 要是没有特殊情况,这里她不会再住了。回来怕是还会回来的,但住嘛,不必。 这里对原主来说,就是漫画里总是昏暗里看不清人脸的地方。在家里说话的时候,画面上的人没有脸,只有昏暗里闪烁着的眼睛。 既然如此,那自己更不用留恋了。 大体格的姑娘有劲儿呀,拎着两个箱子,箱子上还都挂着袋子,可一手一个这就下楼了。然后推着箱子去学校,并不费劲。 便是不费劲,四爷还是来接了!瞧!在学校门口,戴着一顶黑色的运动帽的不就是!这会子正不住的朝桐桐笑。 笑什么呀?这几天已经把七斤掉了,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瘦高的姑娘的。 四爷:“……”高是高的,不过瘦也不会显得淡薄。这就是你老腹诽宜妃那话:那么大的骨架子。大骨架子,浓眉大眼,这得是多大气的长相! 两人一人一个行李箱拉着往学校里去,桐桐这才有工夫问四爷这边的情况。 情况……情况本身不复杂。父母是郊县县城的中学老师,家里就姐弟二人。姐姐大学毕业也回县城了,直接分到县城的小学,教书去了。工资不高,普通人的日子能过。家里在县城有院子有房子,楼房是当年单位集资盖的。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穷困潦倒,就是大部分人家过的那种日子,稳的很。 父母是教师,把孩子培养到好大学,绝对是费尽心力了。 四爷就说,“这孩子资质不算是好的。” 明白!就是有人辅导,本身勤奋又刻苦,拼了一把考进来了。进来之后,却未必出色。 哪里是不出色?其实就是一学渣,“门门低空飞过。” 啊? 啊! 桐桐就笑,“没事,这不是换人了吗?” 四爷:“………………”学的这个东西,好似之前没接触过,有些陌生呀!他叹气,“第一次学,能粗通就好。” 可以这样的吗?那你这学的不上不下的,将来打算干什么? 四爷就说:“去研究所,怎么样?” 桐桐的嘴咧了一下,一个学渣,且暂时好似无力改善学渣这一情况的前提下,你要去研究所? “研究所里知识是最前沿的!且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学。我就不信,我二十五岁没学会,四十五岁,我还没学会?” 问题是你怎么进去? “研究所不也有行政岗吗?”四爷那算盘噼里啪啦的,“什么团队都少不了一个懂行又干不了专业的人。” 桐桐:“……”不住的点头,“有道理!” 马屁精!在你眼里,我就没错的时候。 两人走着,学校大呀,大的感觉走不到头,“该骑车出来的!” “咱俩现在这体格,得二八大扛。” 桐桐:“……”过分了昂! 给桐桐送到楼下,四爷只将桐桐的包给她了,“箱子都给我,太沉,别拎来拎去的。” 你不一样得拎。 “我住一楼。” 那没事,帮着保管吧。 桐桐拎着包摆摆手跑进去上楼去了。这个点天都黑了,宿舍楼里其实没几个人,不是上选修课,就是去图书馆了。 桐桐上了三楼,开了宿舍门。果然,没一个人在。 四人间的宿舍,靠着阳台门的这个床铺就是原主的。 把原主的生活用品都收起来,放在早准备好的袋子里。原主没那么些东西,都收好,也才占了柜子的一小格。 衣服也只换洗的,该是周末有回家的习惯,所以压根就没带多余的。只校服平平展展的放在衣柜里。这校服也收起来,明儿找后勤再买一套。 唯一的贵重物品便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在现在电脑还不普及的情况下,这算是贵重的。但桐桐知道,这电脑是旧的。是肖欧退下来的电脑。而今又没法联网,用这个电脑只是为了不去机房练习打字的。 干脆收起来吧,暂时也不用不上。 正拾掇着呢,电话响了,是肖若。 她接起来,那边鼻子囊囊着问:“姐,你返校了?” “嗯!返校了。”桐桐顺口问说,“戏拍的怎么样呀?感冒了吗?” “不是感冒了,是气的哭了一鼻子。”肖若躺在酒店的床上,“太可气了,都进组了,突然调换角色。本来是女三号的,结果给我换成了几号都不知道了。” “只要角色好,小角色也出彩。” 肖若翻身,“不这么想也不行呀!给我一个……男主死了的初恋的角色,拢共没几个镜头。都是穿插在回忆里的……” 那就对了!你才十八岁,正是清纯的时候,初恋什么样儿,你就是什么样儿,这不挺好的吗?桐桐就问说,“那这就是快回来了?” 嗯!快了,“……妈也一直没跟我说你受伤了,也没说姥姥住院了。是你的伤好了,姥姥也好转了,妈才说的。我都气坏了,她也不是非得跟来的。导演跟大伯是朋友,都打过招呼的,妈非要跟着……” 然后女三号的戏,换成了出场几个镜头的?怪有意思的! 就听肖若在那边说:“周五、周六就能回去,回去了我去看你呀。” “好!”桐桐应承着,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挂了电话。 她对着手机笑了笑,肖若大伯的关系,白云尤不放心。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白云跟夫家的关系极其不和睦。 或者说,不是不和睦,而是——肖家的人都不喜白云。 这却是原主压根不知道的。 电话才放下,肖允谦打了电话来,“桐桐,听说你返校了?” “是!叔叔。都好了,已经返校了。是听若若说的吧,她心情不好,怎么还专门告诉您这个?” 肖允谦意外的挑挑眉,这孩子以前不怎么说话,大人问一句,她答一句,一句话超不过十个字。而今这应答的就很得体大方嘛! 他哈哈就笑,“你妈怕她分心,没敢告诉她。那边情况有变,这才说了,瞧,这小祖宗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桐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宠溺:“跟我说了,说是戏份减了。这也是好事!仓促的去拿大戏份的戏,准备的不充分,必然露怯。若是有个跟本身形象契合的,哪怕戏份少,但只要有亮色,那就是开了个好头。之后找老师补补课,有机会再接戏,那就不一样了。只是这突然一变卦,难免叫人想的多了一些。她跟我说导演是肖台长的朋友,那这一定是人家深思熟虑为若若选的。不是亲近的人,都不费这个心的。” 肖允谦连连点头,“这话可算是说透了!” 正说着呢,电话滴滴滴的响,这是又有电话打来了。 桐桐忙道:“叔叔您忙,我挺好的,您保重身体,再见。” 再见! 肖允谦挂了电话,接起老婆的电话,那边跟连珠炮似得,“还是大哥的朋友呢?怎么能这么干?几个镜头,耗费了咱们多少时间!你给大哥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这说的是什么话? 是呢!这说的是什么话!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桐桐撇撇嘴,吭哧一声笑出来了。这调调,谁还不会了呢? 想想也知道,一个导演把人家孩子气哭了,还说是长辈的朋友看面子的,哪个当妈的看见孩子哭的可怜不得气炸了呀! 但当妈的冲动了呀!这是不对的! 那么冲动了干什么呢?人得贴心一点的嘛! 桐桐哼唱了起来,一边收拾着,一边心道:像我这般贴心的女儿,你们都值得拥有。 懂事、贴心、乖巧如我,总是盼着一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这样的我,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1139章 心有繁花(6) 九点半以后,舍友陆陆续续的回来。 没有集体行动,多是各忙各的吧。第一个回来的是石南,之前有打电话问过伤势。今儿回来带了两个烤红薯,递给桐桐一个,“叫我看看,伤的怎么样?” 头上的疤痕还粉嫩着呢。那么一长道儿口子。 “得多疼呀!”说着话又问当时的情况。 一样的话说了很多遍了,但过问的人都是关心的人,人家问了,她就说了。 正说着呢,田菁和万小年回来了。两人一个带了几根香蕉,一个带着一盒臭豆腐。 放在一起彼此分享,然后换着洗漱。 洗漱完了,这才都换了睡衣,就没有多余的闲话了。都开始找书,找笔记,得继续学习了。 万小年递给桐桐几个笔记本:“这几天缺的课……作业上面都有。” 谢了。 桐桐接过来,翻看了起来。 粗略的翻了一遍,再找出原主的笔记本。原主跟着姥爷学过书法,退休职工的活动嘛,那是姥爷唯一拿的出手的才艺,因此,原主跟着学过。就是水泥地面,用毛笔蘸着水练的。 因着这个缘故,便是硬笔字,她也带着楷书的痕迹。 那自己也选楷书字体便是了。刚开始可以潦草一些,之后再慢慢调整。 动物医学这个专业,对桐桐来说,虽然好似没专门的学过。可从中医的角度讲,却是一通百通的。像是《疗马集》、《疗牛集》,还有《驼经》这些都是认真研读过的。 牛马在古代的地位不言而喻,所以,治疗牛马是有系统的东西。 但像是一些家禽,其实在民间有很多有效的偏方和谚语,能治就给治了。像是‘青蒿喂鸡鸭,兽医泪哗哗’,这种的多了。再说了,病了便是不给治,那也就是一只鸡、一只鸭,为这个去请个大夫吗?请个大夫的钱够买多少鸡鸭了?那时候家禽饲养又不成规模,万一病了,那治好了就那么点事,治不好也那么点事,影响真没那么大。 便是现在,常年干养殖的,一般有些小毛病,养殖户自己就处理了。除非是大规模的饲养厂,才需要技术员的。像是农村很多饲养鸡鸭的,好些人家找一个技术员。有问题了打电话了,问题大了,抽空过去看一眼就得了。 要是在大的企业里,那就是进了厂子几个月都不叫出来。嫌弃进进出出带病菌。这活能干嘛?或者是弄个宠物医院? 桐桐拿着笔记本,一边记着一边沉吟。自己对兽医这方面不是一窍不通,只是知识没这么系统就是了。 比如这开药,兽医用的大部分药,都是从人医那边来的。这东西是相通,只是用量和禁忌上跟人不同而已。 笔记上翻到新内容,桐桐看过一遍,对比了一遍,心里就有数了。 所以,她整理笔记就不用这么详细了!适当的删减了一部分,再给配上图就行了。 最近的作业最烦的就是画图,马和牛的解剖图,各个部位的骨图。 原主有画画的功底,但是她的笔记上那个图,比例全不对。 桐桐把笔记摘抄了,作业也做了,又把之前原主画的图给修改了。原主的笔迹她没动,只是另外画了,然后给帖上去就行。这玩意对桐桐来说,那真是简单的很了。这些学生见到的骨头是模型,桐桐是真的见了太多的骨头了,不敢说闭着眼都能画出来吧,但几分钟画一张图还是能的。 这也叫她又不由的思量起以后的事了。 学医的,别管是人医还是兽医,读完本科肯定是不成的。读研几乎是必走的路子!当然了,考公务员,像是农业部门,畜牧业部门,包括海关、检疫,这都算是对口。可这对自己来说没吸引力。 还是得充充电,就像是四爷,他说而今这东西他怕是会学的吃力。所以,二十五岁不懂的,再学二十年还不懂吗?他的职业规划就得为他的目标服务。咱就是为了学会弄懂的,对吧。 来一遭了,得好好的生活!但好好的生活不等于混日子呀!混的时间久了,就空虚了。 所以,自己也该继续完善提升自己。可这……该学点什么呢? 根据接手的这一摊子,在原有的基础上想朝好的方向发展,那么其实可选的路就不多了。桐桐觉得得这么去想: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兽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在面对大自然和一些未知的灾难的时候,人和兽其实是一个共同体。 就像是病毒,谁能逃脱。兽染上了,会发生什么变异,会传染给人吗?会对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呢?或者说,动物染上了,人类若是食用这样的动物会怎么样?安全吗? 这对桐桐来说,是一个崭新的课题。 以本身的医术来说,若是人或是动物真的染上病了,那作为大夫,桐桐觉得九成九她都能治。毕竟,病在身,影响了人的机体了。作为大夫,辨证诊断,对症下药,必能做到药到病除。 可真正的上医是什么样的呢?治未病。 那么,及时的发现、阻止、破解可能危害人类生命的病毒,这却没有系统的做过吧。 心里思量了一遍,就定下了目标了。 以这个为目标,咱再一步一步的来嘛。 那么下一步,就要考虑考研的方向了。动物医学若是要考研,就那么几个方向。兽医这个方向,桐桐不想继续了。便是原主有这个心愿,可只要本科学历,就可以去考职业资格证,这个含金量很高,是农业部颁发的,且是终身制的。可以考取一个,算是帮原主完成心愿。有了资格证了,可以定期去动物收容站义诊,免费救治更多的动物。这算是为原主做的吧! 但是其他时间还是得干点别的。所以,考研方向该选个人畜共防和食品安全方向的?这得专门找人咨询一下。而且,选导师很重要,得找个靠谱的。 还有原主选修的中兽医专业,怎么说呢? 学校里好似三分之一的学生都是修双学位的。中兽医原主学了一半了,桐桐打算明儿就找时间申请。既然原主希望考完的,那就考完就行。 可要是这么一算,就没有时间选别的专业了。光是没完没了的考试就把人给捆住了。 手上不停的画着各种动物的骨骼,心里又谋划了一遍。其实想了想,按照这么个路子走,也没事,事在人为嘛!目标在那里,只要想办,总能办成的。 这一忙活,一直到晚上十点半。 桐桐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然后再看其他三个舍友,三个人三种姿势,正在画马骨呢!万小年还打印了一张出来,正在那里对着描摹呢。可描摹出来的怎么看怎么不对,费劲的很。得了!别打搅人家了。她东西一收拾,将明天早上要用的往包里一塞,睡觉。她是坚决不熬夜的,睡眠是最好的护肤品。 六点半,准点起床。先不洗漱,换了衣服就悄悄走人。半个小时晨跑,这个不能间断了。调整自己的呼吸,叫身体自然的吐纳。几圈下来,浑身的筋骨都送了。 而后跑回宿舍,舍友都起床,正梳洗。她也赶紧梳洗,早上都忙碌,谁先收拾完谁走,不牵扯谁等谁,时间紧的很。 洗漱完,拎了包,一路小跑着下楼。早起高峰找自行车都费劲,她都想弄个滑板踩着。那玩意轻便又灵活,速度也够快,在学校里面用完全没有问题。 按照记忆,找到了一周没用,早已经落灰的自行车,将车子给拎出去,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掏了纸随意的擦了一下,蹬上车就走。 随便对付一口早饭,得赶去上课。 课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中间一个小时吃饭时间,下午一点又有课。 中午想跟四爷吃饭,那基本不存在这种可能。两人隔着那么远,全折腾到路上了。还不如各自去吃,节省的时间随便猫在哪个教室里还能睡二十分钟的午觉呢。 两人打电话一说,得了,就这么定了。 桐桐背着包就往最近的食堂跑,看见任何麻辣的都想吃。最后还是宁愿舍弃午休时间,排了可长的队,也要吃一份冒菜。一个人要了一大份,可算是给吃爽了。 之前最近因为伤,强忍着没吃辣。现在可算能吃了,至于影响不影响皮肤,暂时不去想了,把这个瘾过了吧。 下午的课从一点到六点。七点以后的课是随机的,不过大部分情况是去自习。所以,晚上能跟四爷见面吗? 那也不一定!得看四爷那边的情况。他们的课多,七点到九点半都有课,这也就意味着——今天一天都见不到。 但这一天是过的真快,上课并不是无用的。桐桐真听课了,知识你得相容,你就得倾听人家是怎么说的。哪怕是一个名词术语呢,跟你的叫法不一样,那你怎么跟人家沟通呢? 好长时间没有这么清清静静,别的心都不用操,只专注于眼前这点事。这多好啊! 趁着晚上,去咨询选修专业的事,处理完,还得再教一次学费。倒是不贵,但身上的小一万块钱,还是迅速的在消耗。 再把课程一看,这可好了!连周末也几乎是排满课程了。 不过也没事,先适应几天,看看情况。好似老师自来没点名的习惯,有的人不想听,直接去图书馆自修去了,这个事也很常见。 自己自修没问题,可四爷不行!他学的那一门本就吃力,再逃课估计得挂科。他还是按部就班的干他的事吧,自己按照自己的节奏走。 于是,这一周,两人就周三晚上一块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在图书馆呆到九点半。再见面得到星期天。星期天全天他不上课,选修的电脑编程之类的东西,他不需要上。 这么大的学校连见四爷都困难,跟林有渠自然就没见到。当然了,人家也没问咱。 不过是昨儿晚上都十点了,林疏寒打了个电话过来。信号特别不好,想来施工的地方应该是荒僻的很,听着音儿断断续续的,“……一直没信号……好了没?记着要复查……” 没说几句话,信号实在是差的厉害,只能挂了。隐约听见他说有网了发邮件,这个也行吧! 忙碌了一周,周六了,一大早上,肖若打了电话来,沙哑着嗓子,该是才睡醒,“姐,有空没?我请你吃饭吧!去你们学校附近。” 桐桐才想起来,感情这母女俩回来了。 “嗯!昨晚上的飞机,到家的时候都晚上十二点了,就没打搅你。” 桐桐将水杯放下,问说,“那还没去医院看姥姥吧!不如一块去看看姥姥。出来再看在哪吃饭。” “妈去接姥姥出院了,已经走了。那就先去家属院,在那边见面。” 好啊! 桐桐将杯子中的水喝完,换了出门的衣裳。 这一转身,石南咦了一声,“你是不是瘦了?” 可不瘦了吗?还没上称,不过感觉上,这一周又把六七斤掉了。这半个月,掉了十三四斤是有的。接下来会慢一点,一周能掉三到五斤就不错了。 反正运动裤的腰带得重新绑一下了。有了腰线了,从侧面看,肯定是薄了。 以这身高来说,体重保持在一百三十下面,才算是标准。桐桐就是要把体重放在标准线上下浮动。按说一百二十六最标准,可现在是秋冬季节,人体自然就会长膘,积累脂肪好过冬的。所以,只要身体健康生活习惯良好,那一百三十斤的体重不用人为控制也能保持住。等到了春季就自然往下掉一点。 她将上衣扶起来露出腰来,“是瘦了吧。” 明显瘦了,“而且,你这个腰绝了,看着可真有劲。” 是吧!再等等,慢慢来嘛。等明年夏天,就能有漂亮的腹肌了。 说笑了几句,桐桐出门,骑车回家属院。 肖若该是还没来,她离的远,且出门化妆挑衣服,有的磨蹭。不过该是白云已经将老太太接回来了,还到门口呢,就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她取了钥匙开门,母女俩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站在茶几边上正说话。 老太太拉着脸,白云急切的说着什么,眉头皱的紧紧的。 桐桐一进去,便笑道:“要收拾东西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我给姥姥收拾几身换洗的衣裳……这就能走了。” 白云就问:“收拾什么东西去哪?” 桐桐一脸愕然,不假思索的问道:“你不接姥姥过去住?那姥姥怎么办?” 白云这才恍然,扭脸问老太太:“妈,你是想跟我住?” 老太太立马红了脸。 桐桐过去挨着老太太坐了,安抚的拍了拍老太太,就说白云:“妈,不是姥姥想跟您住!是姥姥这情况除了跟您还能怎么办?情况我跟您沟通过了,是我问过廖主任的。咱这是四楼呢,您上上下下的试试看。” 白云心说,肯定累呀! 刚才上来的时候,四层楼老太太用了四十分钟,一走一停的磨蹭上来的。可其实老太太真不到这个份上。就说呢,在医院的时候那上下台阶也没见怎么着,一回来上楼,就三两个台阶一歇息。还以为是怎么了呢,感情是想跟自己住呀! 这怕是不行! 白云就坐在桐桐的这边,低声道:“肖若她奶奶要来住一顿时间。说是查出来血糖高,保姆也管不了。若若他大伯很忙,您知道的!虽说高洁不忙,但高洁也不乐意。” 高洁是肖若的大伯娘,此人家庭背景好,是高干子弟。跟肖允诚结婚后,两口子生了一个女儿,女儿随了母姓,叫高文文。只从这一点上看,就能知道,那位肖台长能有如今,不是肖家的老爷子有多大的本事,而是高家在出力。这样的儿媳妇自然就不乐意跟婆婆在一块搅和了。那能一起住的当然只能是肖允谦家。 桐桐就说,“这又不是常住。三两个月是极限了吧!那不如短租一个公寓,叫姥姥先住着,等客人走了,再接姥姥过去?” 白云犹豫了一下,给桐桐使了个眼色,却没再言语。 那桐桐就可乖的闭嘴了,还帮着安置老太太,“您还是得躺着养神,不着急,先养着。您放心,我妈不会不管您的。” 给扶卧室里躺着去了,看着闷闷不乐的。 桐桐出来把门带上,老旧的门,便是带上也总有一条缝隙。 白云这才低声道:“你姥姥也真是的!我问过廖主任了,虽然得小心,但也不至于到这个份上。她也没上下楼的必要呀,需要什么我顺手给买来就是了。” “看您说的!这不跟叫姥姥坐牢一样吗?这么着不合适。况且,这对您和肖叔叔的名声也不好,这小区再老,可还有老职工呢。楼下的钱奶奶就跟那谁整天跳广场舞。叫人家说起来,那必是得说,你看看白老师,她妈把她养大了,也帮她把孩子带大了,结果呢?不知道感恩。孩子自来是父母的责任,老人带孩子,那是对孩子有恩吗?不是!那是对孩子爹妈有恩。老人多大岁数了,能不能活到孙辈自立都难说。当初养孙女,那横不能是想着等孙女有出息了,再报答老人吧。”桐桐声音也不高,说的情真意切,“这话不好听,但人家必是会这么说的。您说,叫人这么说,好听吗?”把白云说的无法可作答了。她是学音乐出身的,能唱的可好听了,但说不了那么好听的。桐桐这么一问她当时就僵在了当场。 桐桐又说,“再说,照顾双方父母,这是夫妻该共同面对的。这事您跟肖叔叔商量一下,说不得肖叔叔有法子呢。想来肖叔叔总该看在您宁肯扔下我也要照顾肖欧这一点上,愿意照顾帮了你们大忙的姥姥呢?” 白云:“…………”突然就觉得有些如坐针毡! 第1140章 心有繁花(7) 肖若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桐桐热情的招呼肖若,“快坐。” 肖若左右看看,只能坐在不大的沙发的扶手上,问说,“姥姥呢?恢复的不好吗?” “挺好的!”桐桐就说,“不过是年龄大了,腿脚不便利了。在屋里歇着呢,怕是睡着了。你手脚轻点,进去瞧瞧。” 肖若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睡了就不打搅了。等醒了再见是一样的。”说着就问妈妈,“姥姥好着呢,您怎么脸色还这么难看。” 白云没回答肖若这个问题,而是看桐桐,“那要不然,把这套房子卖了,重新买个公寓。跟对方把协议签好,姥姥可以住到搬公寓那天。三个月到半年为期限。” 桐桐眼睑一垂,就说,“也行呀!卖了……再买的话干脆买到您的名下。这交物业费电费水费,都是麻烦事,得有人管的。”我又不觊觎你的房子,爱卖就卖去呗!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愿意不愿意了。 果然,卧室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老太太哭了,骂白云:“你这当妈的得有多狠心呀!一点都不为孩子考虑!把房子卖了,你叫桐桐还有地方回没?这地方,这学区,你就不为桐桐将来打算?她留在学校工作,有这老房子,将来换成高层。这一辈子就妥当了,不用操心了。你呢?张嘴就说卖了买公寓,公寓房带学区吗?带这么好的学区吗?” 白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老太太哭天抹泪的,过来拉桐桐,“桐桐多可怜呀。” 桐桐心笑,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白云在赡养照顾她的事上一再推辞,她心里就犯嘀咕。房子是她最后的保障!房子只要在她名下,她就有资本。比如,拿房子吊着自己,只要自己想继承房子,就得管老太太。所以,她能答应卖吗?卖了就成了你的了。到时候她是两手空空,等到真躺在那里不能动了,指望谁去? 所以,别拿卖房子说事!老太太不会妥协的。 桐桐就劝老太太,“您也是爱操心!不是都说了吗?别再为我操心了。您好好的,我知道您好好的,就行了!以后的事那谁说的准呢,当然是得先顾着您了。我妈说的法子真是个好法子。咱把这边的房子一卖,在我妈那边附近买个小公寓。公寓的设施可好了,跟酒店似得。” 那也不卖! 老太太往沙发上一坐,还推了桐桐一下,“我也看出来了,你也是个小白眼狼,心是向着你妈的。” 肖若抬手扶桐桐,“姥姥您真是的,干嘛推我姐!”真烦人!小时候来姥姥家就是,老看见姥姥叫姐姐干这干那。 其实老太太没用劲,也不会真推,这其实是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主要是怕把事情弄僵了。 可肖若才十八,娇宠的叛逆期可能有点长。她摸出手机就打电话,“爸爸,我姥姥出院了,不能上下楼梯,得住电梯房。我妈和我姐的意思是卖了房子买公寓,放在我妈名下,方便我妈照看我姥姥。可我姥姥不答应……” 话没说完,白云一把抢了手机,“这孩子,说什么呢?”然后对着电话就说,“老肖呀,没事,一点家事,我跟若若马上回来,咱在家说。” 随后便把电话挂了。 白云这才说老太太:“妈,您先歇着,我回去跟若若她爸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合适。”说着就拉了肖若,然后给桐桐使眼色,这才又跟老太太说,“今儿周六,桐桐得回去陪她爷爷奶奶吃饭了。这个事不能反悔的,当时请了那么些人调解,是我和若若他爸答应好的。先叫孩子去那边吃饭,成吗?” 桐桐‘哎哟’了一声,“忘了跟奶奶说了,我这报了双修的专业,周六周日都有课的。不光是不能去奶奶那边吃饭了,怕是姥姥这边我也顾不过来了。您跟肖叔叔商量的时候得说说,要考虑到照顾姥姥的生活……我这实在是抽不开身。” 那肯定不能影响学业。 白云就催:“那你先回学校。” “我还约了我姐想一起吃饭呢。” 白云气的:“改天!你姐课少的时候……哪天不能吃饭呀。”说着话,一手桐桐,一手肖若,愣是从屋里给拽出来了。 桐桐估摸着,是怕老太太再嘀咕嘀咕,自己也闹腾着不肯叫她卖房子吧。 出来正合心意,桐桐骑在直行车上跟白云和肖若摆手,“那我先回学校了!”剩下的看你们怎么安排。白云嗯嗯嗯的点头,叫桐桐先走。 桐桐走了,肖若上了驾驶室,系上安全带,“我姥姥简直是不可理喻。” 好了!少说几句。 今儿是周六,肖允谦和肖欧这父女俩都在。 肖欧端着餐盘,里面放着沙拉,这就是她今儿的午饭。从厨房出来,正好碰见肖若一进门就将手提包往沙发上扔,这么远的距离,砸的到处踢里哐啷的。她当时就站住了,手里拿着叉子指着肖若:“你皮痒了是吧?再乱扔一个试试?” 肖若吓了一跳,但还是犟嘴:“我在自己的家里,扔一下包怎么了?” 肖欧冷笑一声:“你除了长了一张脸,还长哪了?出息这种东西,你长没长?随手乱扔,是谁家的教养?” 肖若跺脚,朝书房喊:“爸——” 肖欧三两步过去,直接将她的包捡起来,顺着肖若就砸过去,“谁惯你的臭毛病!”“啊!”包狠狠的朝脸上砸过来,肖若抬手用胳膊一挡,没碰到脸,可却也把胳膊砸的生疼生疼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再敢哭一声,再哭一声我就把你扔出去。”肖欧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肖若,看她还能怎么娇气。 白云推了肖若一下,“还不赶紧跟姐姐认错,说你错了。” 肖若就不说,一看见爸爸出来,就张开双臂,眼泪掉的更凶了:“爸,我姐打我。” “好了好了!”肖允谦过来抱了抱,“爸爸说你姐。”说着就看肖欧,“你也是,你多大了!老欺负她干什么?” 肖欧嘴一撇,本是要回卧室的,现在却不回了。往餐桌边一坐,“这吃的什么呀?保姆不在,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白云赶紧道:“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难得周末,吃顿丰盛的吧。”肖欧就点菜,“做点鱼丸吃吧,鱼丸汤,再随便炒四五个菜就行。”说着看肖允谦,“爸,咱俩喝几杯。实验数据很乐观,本来想叫您请我出去吃呢,不过既然家里有事,那就算了,在家里随便吃点就行。” 白云心说,自家做鱼丸,琐碎死了,哪里随便了?她就说,“要不你们出去吃吧,也没什么大事。” “白阿姨真有意思,若是老人的事都不是大事,那什么事才是大事?”肖欧就问:“您是不想做饭吧!您早说呀!我做。” 不用!不用!“我是想着叫你爸带你吃顿好的。” “谢您体谅。您这么照顾我,那家里的老人也不是别人,不商量着安置好,我也不能安心呀。”肖欧说着就道,“我给您打下手吧,咱一边做饭,一边说话。” 别!你坐着吧。我这就做饭。 围裙系上,洗了手,拿了鱼出来处理。那边肖若已经把事情都给说了,“姥姥也是的,我觉得买个房子挺合适的……” 肖欧就说,“这话多轻巧呀!你将来要是大明星了,那随便给你姥姥买。只要肯掏钱,就肯定有合心意的房子。可现在呢?还想离咱们近,还想满足那么多的条件,那你说,上哪找这房子去呀?这就不现实嘛!再说了,老人的话很有道理呀!我看你就是没心没肺。房子卖了,你姐住哪呀?无家可归了?还是住到咱们家来,跟你挤着?” “跟我挤着就挤着,我乐意。” 肖欧哼了她一声,“你乐意,那没问她乐意不乐意?你自来是千娇百宠的,压根就不懂什么叫寄人篱下,什么叫看人脸色。” 白云的手一滑,刀蹭的一下切到手上了,血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没吭声,赶紧取了创可贴包起来了。 为啥这么说呢?是刚结婚的时候,总以为孩子不懂事。有时候烦躁的时候也确实给过肖欧脸色瞧。谁知道肖欧这孩子特别早慧,被冷待了不言语,可回头却给她大伯大伯娘,给她爷爷奶奶告状。要不是恰好怀了肖若,当年跟老肖差点离婚。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肖欧说,“白阿姨,你别多心。都是小时候我不懂事,你别总记着。” 白云:“……”算了!习惯了!肖欧一惯是这么说话的。 肖允谦没法说自家闺女,又觉得这话实在是挤兑的人窝火。就插话说,“要不然,咱们自己买套公寓……” 肖欧心里冷笑,她白云想买自己买去,用家里的钱给她妈买房子,凭什么? 她当时没说反对的话,白云惊喜的很,特别精心的准备了饭,殷勤的给肖欧夹菜,“尝尝,味道怎么样?” “好吃!我就爱吃白阿姨做的菜,天天吃都不腻。”肖欧吃的一脸满足。 白云忙道:“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给你送学校去。” 好啊!谢谢白阿姨,白阿姨对我最好了。 肖若心里突然特别难受,在这家里,妈妈低声下气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肖欧吃完饭,看着白云去厨房收拾了,就拿出电话给奶奶打电话,可大声的讲电话,“白阿姨还说给我送饭呢。也是,学校饭菜吃了这么些年了,早烦了,真有些反胃。” 白云听见了,不由的笑了。想着,明儿买点小黄花鱼去,肖欧爱吃。 那边肖欧举着电话,回房了。门一关就跟奶奶说,“……您也是,干嘛这个时候管不住嘴。您要是不来,白家的姥姥来住了,我爸就能省出一笔安置白姥姥的钱来。省的好端端的又买什么房子……”于是,肖奶奶当天晚上就到了,“听说你妈病了,还没抽空去看。明儿吧,明儿该去看望看望的。” 白云忙道:“不碍事,就是小毛病。” 肖欧就说:“别瞒着奶奶,咱不能失了礼节。”然后跟奶奶说,“挺重的,没法上下楼呢,我爸跟白阿姨正商量着给老太太买电梯房呢。也是,那边的房子没电梯,四楼呢,上下确实不方便。咱得去看看,滋补品外面难买到好的!我给我大伯娘打了电话了,大伯家那边总有存着的,大伯娘说多带些过来,她那边有事,就不能去看望了,别见怪才是。” 肖奶奶一脸的惊讶,“怎么就说到买房子了呢?近处买不到,也照顾不过来呀!” 白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不成了。婆婆不答应! 但晚上了,桐桐十点了,桐桐还是接到电话了,是白云打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的很,“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买房这个事不行。” 嗯!这边不答应卖,那边不答应搭钱进去买。情理之中而已! 白云就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租一间小区改造过的车库,叫你姥姥搬过来。你明儿要是能腾出时间,先来看看地方,再跟我回去一起劝劝你姥姥。” 改造过的车库呀? “好啊!”桐桐一口应下了,“八点左右吧,八点左右我在楼下等你。” 好! 第二天一早就见到了有了黑眼圈的白云,“有地下室和车库两种,但地下室还是有台阶。那就只能车库!我昨晚约的那人,她家的车库原先是给她婆婆住的。她婆婆瘫痪了,为了进出方便的,这才把车库改造了。你看看就知道了,啥都有的。如今她婆婆去疗养了,这地方空出来了,幸亏我说的早,要不然都租不到。” 打开车库的门,就是二十来平的空间。大开间,厨房是开放的,一米五长的一段橱台,下面是橱柜,够用。对面是用毛玻璃隔出来的卫生间,洗脸池、马桶、淋浴样样都有。再进来是小沙发小茶几,对面一台不大的电视。再靠里面,是衣柜和定制的上下铺床。 想想也知道,下铺睡病人,上铺原先住的是看护的人。 桐桐就叹气:“叫你为难了吧。” 白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 桐桐就说,“这样……我姥姥搬来,家属院那套干脆租出去。有这点钱补贴着,您再给姥姥请个夜间陪护的人。也不要做什么,就是住在这边,要是夜里再发个急症,好有人能知道。” 白云的眼泪真下来了,这孩子是知道婆婆对自己补贴娘家不满了,想办法给自己省钱呢,可这么着的话,“你放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不是还有我哥吗?我跟我哥住。”所以,没什么事请别烦我,毕竟,在你们这边,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40-1150 第1141章 心有繁花(8) 要给老太太搬家,这可就太费事了。 老太太这的那的,什么都舍不得扔。桐桐哪有这个时间老在这个事情上耽搁?在路上就跟白云说,“您给买的衣裳,我姥姥是轻易舍不得穿的。家里堆了那么些,这收拾起来,三天都处理不完。” 今儿肖若跟着呢,她就说,“那都什么呀?破烂一大堆!”带过去还不得被肖欧给笑死,“把人接出来就行,缺了什么我另外给买。”桐桐朝她笑,“那就简单了。叫妈把有纪念意义的一收,剩下的找个搬家公司,直接抬去扔了就是了。省事了!” 白云点头:“就这么办!都挺忙的,哪有那么些时间。” 到了楼下,白云又不放心,只低声道:“先把你姥姥接过去,再细细的给说。要不然,她若是不乐意,且有的磨的。你姥姥这脾气你还不知道,这里找领导,那里哭闹的,平白丢人。” 行!你是亲闺女,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然后很顺利的,将老太太给带出来了。 老太太见闺女只说接她来的,别的一句没提。心里想着,这是要去跟女儿一起住的。满意了,还低声跟桐桐道:“咱这房子好租,租出去一间,一年一交,这钱就够暖气费电费水费卫生费物业费了。再有多余的,你留着当零花钱,姥姥不用。招租招个姑娘,又是校友又能做伴儿,省的一个人害怕。” 林雨桐特别好脾气,“好!您说什么是什么,咱先走吧!您把您的房产证、存折拿着,这就走吧。” 扶着老太太,老太太稳稳的下了楼。肖若坐在副驾驶上就没动地方,直到方云拎着个包,里面放着一些老照片之类的东西,其他的便再没有了。 三代四个女人一辆车,又直奔白云家的小区。 这边的小区环境也好,房屋面积也好,都是顶好的。中间也不过是隔了两站路,真真的好地段房子。 老太太看着车子进了小区,紧跟着就转了个方向,她觉得不对了,“不是朝东拐吗?” 东边也有车库,但车库装修了住人的,却也不多。 车子停下来了,这是小区里最里面的一排,特别安静。楼上都是三层跃式,看似七层的楼,一楼做了车库,上面四户人家。下面对应着四个车库,一家一个。 有一家将车库改造了,水电都到位,取暖用空调,就是多耗费点电费嘛。 钥匙将门打开,卷帘门开启了。露出玻璃门来。玻璃门再开一层锁,将门推开,里里外外一样的平整。一点不平的地方都没有。保姆应该是来布置过了,床上都铺好了。 桐桐扶着老太太坐在床上,“您瞧,我妈帮您安排的地方多平整,视野多宽呀!坐在床上,把外面看的清清楚楚的。想出门了,直接出门就是了。回头,给外面放一把广告伞,再给您弄个小沙发,您往那一坐,晒晒太阳,多美的。以前总说家里不透光,现在您再瞧瞧,多亮堂的。” 老太太看桐桐:“住这儿?” “是啊!哪里有这里平整?” 老太太嘴巴张张合合,说白云:“送我回去,我不用你管了!赶紧送我回去,我死了都不用你管了!我还有桐桐,我只当没养你吧。” 桐桐:“……”就知道会这样! 白云气道:“现在又能回去了?腿脚又灵便了?您到底要折腾什么呀!我只是个讲师呀,我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您没数吗?人家都能在外面赚赚外快,我呢?我这边有家里要照看,您还不肯消停。我哪里还有精力干别的?孩子们都大了,若若的前程在哪……她的基本功一天不练就废了!他大伯昨晚上又说,给若若联系了几个节目,叫若若去,我能不陪着吗?您住在这里,家里的保姆天天给您送饭。我把老房子租出来,给您请个夜间陪护。您安生的呆着,不缺吃不缺喝的。闹什么呀?若若若是出名了,能挣多少钱,会缺了您好的房子住?” 肖若撇嘴,出去了。我挣钱了,我又为什么买给她住?没有这个道理呀!我孝顺老人多少,那是我的事。干嘛总是帮我许诺? 老太太坐在床上只哭,好半晌才说:“那得问你呀!别人都能挣外快,我跟你爸那样的条件,从小也求人,叫人家带着你学钢琴学乐器的,就是为了叫你在家给人当老妈子的?” “我这不是还在带若若吗?若若能离的了人吗?她今年才十八岁,才考上大学。给我这个时间让我去干其他的事了吗?”白云压着声音,哭的不行。 老太太就说,“那我说我带若若,你又不乐意?” “你这是不讲道理!我们都是二婚,孩子要是不在家里长,不维系父母的关系,那我们再生一个干什么?” 肖若在门口吹泡泡糖,然后白眼一番。不屑的撇撇嘴,抬脚走了。吵来吵去的,叫人家听见,不嫌弃丢人呀! 老太太将眼泪擦了,起身,固执的就要往外走。 白云摆手,“没用了!房子里的东西,我叫人搬的给扔完了。房子也租出去了,租户长期租,我一下子租了十年。那房子太破了,人家得重新装修。你三两月不给租了,人家的钱不得白花了吗?就租给我们学校两个年轻的老师,反悔不得了。”说着,就难得的强硬起来,“这里要不愿意呆着,那就只能去养老院了。我和桐桐都忙,一两个月,两三月的,都未必有时间去看你。你得想好了,看是要留下来,还是要直接去养老院。哪个都行,我不拦着。”老太太真给愣住了,这是一点都没跟自己商量的意思。 她抬手抓住桐桐的手,“桐桐乖,送姥姥回家。” 桐桐就叹气,“姥姥,您忘了您跟我说过的话了。您不是说了吗?叫我别去打搅我妈,再搅和的我妈跟我肖叔叔的日子过不成了。您看,我听话了,从不搅和。您怎么却又跟着搅和了呢?您得想想,我妈好,咱们才能好!我妈怪不容易的,要是咱们都瞧不见我妈的苦,我妈的难,那谁能瞧的见呢?毕竟,就咱们跟我妈是骨连着骨,肉连着肉呢!” 老太太:“………………”一样的话,为什么这么一听这么别扭呢! 白云哽咽难言,“您说,您是我妈,怎么还没一孩子体谅我?” 是啊!怎么就不体谅人呢?怪可怜的。 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呢?啥话也不说了,顺势坐下,往下一躺,这是应承了。 桐桐给老太太盖上:“姥姥,您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以后我过来的就少了,要是总过来,肖叔叔还不得以为我不放心他照顾您,这就不好了。再要是万一叫肖叔叔家的人看见我了,只怕又觉得碍眼。再搅和的我妈跟肖叔叔的日子没法过了,这就是我的罪过了。您说的都对,得体谅我妈呢。咱都体谅体谅,对吧?” 老太太闭眼不说话,只跟桐桐摆摆手。 桐桐跟白云笑了笑,然后朝外指了指。 白云点头,然后桐桐就出去了,直接往出走。早起过来骑着自行车,就在路边撑着呢。这会子继续骑着车子走她的。 晌午十二点了,赶到学校饭点都过去了。 才要看看在哪里随便买点吃的凑活一顿,结果路边一辆车不住的摁喇叭,车上下来的是肖若。这是又换了一辆车。 桐桐停下来,“怎么又出来了?” “都到饭点了,不吃饭呀?”肖若朝边上的一家火锅店指了指,“姐,我请你吃火锅。” 桐桐:“……”从自行车上下来,停在路边。又锁车子。 肖若看着老破小的车子,“别锁了,没人偷。” “卖铁还值个二三十呢,怎么会没人偷。”桐桐将车给锁好了,跟着往店里去。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鸳鸯锅,先点了几个盘子肉,要了饮料,这才说话。 肖若给桐桐倒饮料,低声道:“姐,其实……妈在家里挺不容易的。” 你体谅,那是你孝顺!她对你尽心了,可却没对另一个孩子尽心。她是不是个好妈,得看这是对谁而言。 桐桐不给没坏心眼的孩子糊弄事,直接就道:“谁心里都有尺子。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种的少,收成就少。要不然,那就是不讲道理的苛求,你说呢?” 肖若失笑了一下,“就是觉得……妈这个人,有点里外不是人了。” 不是亲的,付出了再多,那边只以为是占了多大的便宜。 这边是亲的,没付出一点,再要求多就是不讲道理。 肖若嘿嘿一笑,“姐,没事。我肯定能赚钱,等我赚钱,我给你买套房子。叫你跟哥有个地方可去。” “喝的饮料怎么还给喝醉了?”桐桐给她夹菜,“我们比你大,我们知道我们的日子怎么过。你过好你自己就行。” 肖若把肉吃了,辣的眼泪都下来了,她问桐桐说,“姐,你也很讨厌我吧。” 为什么这么说? “肖欧很讨厌我!”肖若的眼泪滴答滴答的往料碗里掉,“她打小就讨厌我!特别讨厌我。” “没有!我不讨厌你。”桐桐说着就道:“肖欧也未必就是真的那么讨厌你。” “她老欺负我!”肖若嘴一瘪,眼泪又下来了。桐桐想了想就道:“那我从来没欺负过你,你又为什么觉得我也讨厌你呢?” 肖若被这话问的,就如同什么东西直刺胸口:打打闹闹与客客气气比起来,究竟哪个代表着关系亲近? 是前者?或者两者都不是! 第1142章 心有繁花(9) 这饭吃的,没滋没味的。 饭吃完了,桐桐才说:“我回学校了,你也赶紧回家吧。好歹出了单曲,未必没人认出你来。以后尽量少一个人出门。” 肖若不停的点头,“我也想找团队……这有些事就得专业的团队做。” 是啊! 说着话,桐桐开了锁蹬着自行车就跟她摆手,“真得走了,我下午还有课。” 肖若摆摆手,目送姐姐离开,又一个人站了半晌这才回家。 奶奶在家,肖欧枕在奶奶腿上亲昵的说话。她规矩的站着:“奶奶,我回来了。” 肖奶奶扭脸看一眼,皱眉:“今儿外面什么温度?” 秋季了,京北的气温有点低,“七八度吧。您要出门吗?怕是得穿毛衣。” “你还知道得穿毛衣呀!”肖奶奶指着那两条露在外面的大腿,“你这样的天穿个短裤出门?不冷呀?” 肖若低头看看双腿,“我穿着长袜,厚的长袜。” 肖奶奶招手:“你过来。” 肖若乖乖过去了,肖奶奶又说,“把手给我。” 手伸过去,被奶奶抓住了,“手冰凉冰凉的,还厚长袜。回屋去,把秋裤穿上,在家要不出门,再套个运动裤。像你姐这么穿,又舒服又暖和。别光着脚丫子,把棉袜子穿上。我瞧着你总爱光着脚乱跑,脚心着凉是玩的吗?女孩子家,最要紧的就是要身上暖。” 肖若:“…………” 肖欧看她,扔给她一个桂圆,“赶紧的!听话!杵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挨呲呢?笨死算了!那脸是拿脑子换的吧。 肖若接了桂圆,转身回屋去了。 在里面还能听见奶奶抱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的孩子不好好的教,非去当什么明星?就那么好呀?敢别的工作是碍着吃了还是碍着喝了?” “爱音乐,也有天赋。”这是肖欧的声音。 肖奶奶就哼了一声,“有天赋,那就好好学嘛!大学才开学,在学校上了一周学了没?出什么单曲……唱了就唱呗,那就好好唱。有好歌就唱一唱,没好歌就在学校里好好的跟着老师学习嘛!你看人家那老艺术家,人家没她爱音乐?没她有天赋?我很支持若若学音乐,但不好好上学,又去拍什么戏。也不会拍戏,还得花大价钱找老师给她辅导,那你说这是干什么呢?横不能也是爱当演员吧!我看她这演员是当不好的,在我面前都不会演戏,她到哪能会演戏。听她妈的,走的都是什么路子。咱家自来也没有这样虚荣的人。” 肖欧就打岔:“我看还是叫我爸给您找个中医吧。我同学的奶奶也是血糖高了,在她老家找了中医给开了药方,连着吃了四十天,之后就不需要西药了,只要饮食稍微控制,血糖就能控制的很好。” 行!回头去看看中医去。 外面再说什么肖若没再听,在家里的人眼里,妈妈就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吧。 她在这家里,兢兢业业,唯唯诺诺,到底是为了什么。 胡说什么? 晚上,她拉了妈妈在房间里,低声问说:“妈,要不,你跟爸爸离婚吧。” 白云将女儿脸上的头发拂开,指肚在孩子的脸上摩挲,“妈妈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可是你怎么办呢?也不是没想过,过不下去就算了。可真要是离了,你怎么办呀?”说着,就叹气,“别胡思乱想了,也别太往心里去。” “不是!妈,我长大了。” “可更不能离了。”白云低声道,“我跟你爸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了,哪是那几句话能说清楚的?况且,你长大了又怎么了?你长大了,妈得对你奶奶好,得对肖欧好。只有这么着,你爸的心才能偏着你。你大伯和大伯娘才能给你当靠山。你当那个圈子那么干净呀?乱着呢!这有靠山,机会多,且没人敢慢待,更没人敢起歪心思。你也要听话一些,不要跟你姐争执,也要听姐姐的话。你大伯娘喜欢肖欧!你也要跟你姐学学,别那么倔强任性……你大伯娘要是喜欢你,带你去认识认识她娘家的人……那把你撒出去,我再是没有不放心的。” 肖若嘴角翕动了好几下,这才点头:“我!我听话。” 乖! 白云起身要出去了,肖若就说,“妈,我姐……经济好像不宽裕。” “肖欧进了项目组了……”这么一说,白云愣了一下,“你说你姐呀?当初是说好的,你姐跟了我,但是当时我只是助教,我的收入状况不如她爸,所以,她爸负责她的生活费。” “那为什么不把我姐给她爸,叫她跟着哥哥一起,跟着她爷爷奶奶。”肖若就不能理解,“她爷爷奶奶的条件要比姥姥家的条件好的多。” 白云起身,将孩子的床铺给整理了整理,“当时……离婚的时候,你姐才三个月,还在哺乳期,这没有可挑的,法律就是那么规定的。” 可你不也没哺乳就再婚了吗? “你这孩子,问这个干什么?”白云站起身来,“行了!我得去菜市场了,你乖乖的看你的专业书,节目组那边定下时间了就会打电话。你也抓紧护肤!”说着,就凑近女儿闻了闻,“你吃火锅了?” 嗯呢!跟我姐一块吃的。 “你说你……你们真是能气死我。”白云指着肖若,“吃了火锅万一长痘痘怎么办?你这脸怎么上妆呀?你知道吃一次火锅,你得胖多少?回头那脸到镜头上还能看吗?今儿没有你的饭了,只吃点蔬菜吧。水果更不要碰,奶奶也不能吃水果。晚上麻溜的去健身房,我回跟健身教练联系。” 肖若:“…………”真没吃多少。 “是不是还喝饮料了?” 肖若坚定的摇头:“没有!我姐只叫我吃了涮菜,在清汤锅里涮的菜。她吃的是麻辣的!也没给我喝饮料,她在减肥,喝的是荞麦茶。”白云面色这才好看一些,“你看看你,两个姐姐,没有肖欧聪明,也没有桐桐细致懂事。午饭吃鸡胸肉和牛肉,晚饭吃蛋卷和蔬菜沙拉,成吗?” 不成!要用脑子,就一定得有一定比例的碳水。 回宿舍洗漱的间隙,宿舍里几个人正在讨论减肥,尤其是桐桐穿着宽松的睡裤,却穿了一件紧身打底衣的情况下,很明显的看出来瘦了。 石南还问说,“你控制饮食了?主要吃什么?” “食堂里哪有可挑的,哪里的人少上哪买饭,怎么控制饮食?主要还是运动了。不光是早起锻炼,在路上不是骑车就是快走……” 这是个好法子!光是路上快走,这一天的运动量就比一般人大。 到点了,桐桐给脸上涂涂抹抹的,得睡觉了。 万小年提醒:“明儿第一节 课就是实验课,该带的都得带上。” 对!实操课。 学生都喜欢上这种课,比起理论课,当然是实验课更有意思了。 今儿的实验课是干嘛呢? 去实验教学楼,一箱子的小白鼠。今儿一人能有一只,要活体解刨。 今儿就只他们一个班,二十八个人。 一般情况下,像是宠物医生,这牵扯到剖腹产。小狗小猫也会难产,有些毛孩子的家长就会带去宠物医院,那这就是手术。 便是养殖饲养,像是母猪难产,也是一样需要剖腹产。 所以,拿着手术刀,先比划比划吧。 实验用的小白鼠,当真是雪白雪白的。男生这个一只,那个一只,抓着走了。田菁本在前面排着呢,结果轮到她了,她不敢抓,让下一个人先来。结果让了一个再一个,拍在最后的桐桐都抓了,她还想朝后让。 桐桐顺手捞了一个,告诉她:“你这样拿着,放心,咬不着。再要么,抡着尾巴转圈圈,一会子就晕了。你戴着手套呢,怕什么?” 这不是戴手套不手套的事,我就是单纯的怕。 万小年抱着她,拉她的手,“你试着摸摸,摸一摸就不怕了。” 可努力的对着小白鼠摸了,也真的鼓足了勇气从桐桐手里接了。可以拿到手里,小白鼠没怎么着,她先疯了。那尖叫声吓的老鼠挣扎着窜了,饶是如此,田菁还吓的直接往后倒。好家伙,顾着田菁的拉扯着把人往出拉,剩下的关了门,上蹿下跳的帮着逮耗子。 瞧这给乱的!桐桐踩了白鼠的尾巴,抓起来给扔箱子里, 老师站在前面,皱眉看着。这过不了心理这一关的,暂时是不能上手了。来来来,剩下的人,各就各位。先看老师怎么操作,然后你们自己来。 没那么复杂的,就是简单的剖开,然后给缝合。 这玩意……桐桐好好做了,实验做的好了,老师知道了水平,自己可以在这些地方节省不少的时间。 学医的就是这样,理论重要,但是实际的操作更重要。理论可以查了再下结论,接触的多了来增长经验,但是老不能上手,这就是个大问题。 麻醉一只耗子,皮下注射。然后利索的剖开,利索的缝合。完了端着过去给老师! 徐教授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看了桐桐一眼,“接触过?父母从事医疗工作?或是兽医?” “没有!”桐桐只得现编,“我姥姥以前是实验室的饲养员……我听了不少,之后又看过视频,给野猫缝合过。” 那这可不止是缝合了一两个猫能练出来的手艺。 “你再试一个。” 桐桐的手摁在小白鼠的颈部,手指一摁,咔嚓一声,死了。 这样的老鼠最后就得这么了结,要不然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徐教授点头,颈椎脱位法,很娴熟。饲养员养了一辈子这些东西,怎么抓能不被咬,怎么能快速叫这些小东西结束痛苦,确实是只看着就能掌握一些。 桐桐又摸了一只出来,单手麻醉,快速剖腹,然后一层一层利索的缝合。 这手稳的,学兽医真是可惜了。这是一双外科手术的手呀! “很好!”徐教授指了下面,“你随意,写实验报告或是做其他的都行。” 解放了。 解放了的结果就是,以后的实验课之前,徐教授总喊:“那个谁……林雨桐……” 被喊了,那就得当助手。 比如,去牵羊,去喊几个男生去抬猪,去叫几个人一起打扫狗舍,刚好有一只狗要下崽了,要生的话,你们的师兄们喊你们,都去看看怎么给狗接生。 林雨桐:“………………”我不是为了这个的!这样就很过分了。 打扫完狗舍,四爷的电话又来催了,“怎么还不过来?不饿呀。” 这种情况下,感觉浑身都是狗舍里的味道,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一到四爷跟前,四爷鼻子就一动一动:“什么味儿?” 桐桐抬胳膊一闻,这可太美好了。就这还是外头套了白大褂的,“回头就把衣服给洗了。” 四爷摆手,“脏衣服别手洗了,周末出去找个房子租下来。家电买进去,衣服拿回去洗。” 租哪?最近的其实就是老家属院了。 “设施太旧!有公寓,租个公寓。” 有钱吗? 四爷拿了一张卡递过去,“抽空接了几单,钱刚结算了。” 桐桐没问有多少,反正是暂时不能用钱犯愁了。四爷那边的家里是工薪阶层,若是四爷真只是一个大学生的普通开销,那当然是勉强够的。但显然,四爷不会抠唆着过日子。那就只能挣钱了。 桐桐这边呢?除了受伤之后这个给点,那个给点的钱之后,再没有谁给过生活费。以前生活费是姥姥给的。一次给一千,用完了就管姥姥要。但原身比较节俭,除了吃饭日用品之外,几乎不买零食。水果会买,但绝对不多。比如买香蕉,一周买七根。数够七根叫老板切下来,一天一根。 这个周买了香蕉了,就绝对不会再买别的水果了。 要想吃苹果,那就下周。下周可以买三个水果,两个梨,两个橙子。一天保证能吃一个。 若是水果太贵,或是买什么东西花销的超出预期了,那就得俭省一些。像是橙子太贵,那就不买了。可以买便宜的蔬菜,像是黄瓜西红柿,一共七个,一天一个,替代水果。这么买的结果就是,宿舍的几个舍友一直以为原身的老家在南方,或是家里的姥姥是不是南方人。南方人买东西细致,不如北方人粗犷豪放。她们是那么想的。 现在想想,其实原身并不清楚她每年有多少生活费的。 是白云给的少,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周末出去租房的时候,桐桐长了个心眼,先去派出所,将原来的户口本挂失了,再用身份证叫人家重新打印了户口本。 户口本上就她跟老太太两个人。 拿着户口本再去银行,老太太的存折是哪个银行的,原主是知道的。 到了银行之后找柜台,老人年纪大了嘛,不是办其他业务,就是将银行的流水打一下,银行流水最多该是能查到五年之内的。 结果打印出来的流水叫桐桐皱眉,除了老太太的退休金之外,是每月有一笔钱。但是这笔钱不是白云打进来的,而是彭慧。 桐桐拿给四爷看:“一般情况下,一人一个孩子,那就是各自抚养跟了自己的这一个。另一个不需要再给不在身边的孩子支付生活费。便是要补贴孩子,那就是随机的,这按月给……”两人离婚之后,小的跟了白云了,费用却是男方在开支? 四爷扫了一眼,肯定是了!只是这林有渠处理家事是不是太糊涂了!经手后娶的妻子给这边打钱,事不是这么办的。 桐桐翻看记录,大学的学费,在八月就打到账面上了。大学的生活费在高中的基础上有提了一档。宿舍的普遍月开销是六百到八百,林有渠每月打到账面上的是一千五。 她就皱眉,原身真不知道生活费从哪里来的!估计没人说,也没人觉得有什么要说的。这种事一般就是默认为父母双方各自负担一个孩子。哪个孩子过的富足,哪个孩子过的清贫,这真不是孩子能选的。 原身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试着想一想,一个讲师每月的收入有限,这些收入除了家用,还得负责两个孩子。原身自然就认为俭省是应该的。肖若过的好,是肖若除了妈妈的一份,还有人家爸爸呢。人家爸爸挣的多,对吧? 而她自己能用的就只有妈妈这一份,所以,很俭省。高中在家吃饭,每月的零用钱一百。衣服也是姥姥看着买,买什么穿什么。不过主要都穿校服,也没觉得比别人就怎么着了。上高中的话,因为周末两天能在家里吃饭,人家一月花六百到八百,她一个月花五百,一千能花两个月,这还是大学多了许多打印的资料,需要缴纳的费用多了,再加上有一些必要的集体活动,也有一些开销。 所以,这才多了一些。但一千花两月是够的。多吃素菜少吃肉菜,能省钱还能减肥。 再看看老太太账目上的余额,二万三千二百四十六块九毛一。 这额度对不上呀。 只这孩子省下来的生活费,加起来该是不会低于二十万的。这钱要说存着,留着以后成家之后的储备金,这其实是说的过去的。生活嘛,节俭一些不是大错。 但是钱呢? 老太太还有在别的银行开户了?给原主单留着呢? 这个也说不好的!这每月都取一部分现金出去,能干什么呢? 别急,账嘛,想算总是能算清楚的。 她正思量呢,正要四爷说话,就听到有人叫:“桐桐。” 桐桐看过去,“哟!钱奶奶。” 钱奶奶朝四爷多看了两眼,也没问,只拉了桐桐低声问说,“你跟你姥姥搬走了?” 是啊!我住校,我妈把我姥姥接走了。 “可别提了。”钱奶奶就问说,“是住车库?” 嗯!桐桐一边点头,还一边解释:“这是暂时的!等肖家奶奶走了,就接我姥姥回去住。” 这话也就你信!钱奶奶低声道:“你姥姥这人这么些年也不容易!你说替你妈养着你,多不易呀。” 桐桐皱眉:“我爸不是给了生活费吗?” 钱奶奶拍了桐桐一下,“你跟了你妈,自然是你妈养你的。你爸是给你生活费,但你姥姥说,她这人争气,是不会要这个钱的!又给你爸打回去了。” 啊? 桐桐自己都愣住了,“又打回去了?” “那可不!这退休金发下来的这天,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可都不大放下,不亲自来查一查不安心呀!我跟你奶奶常结伴来办理的,你上高中那会子,每月一千。学费另算,对吧?你上大学之后,每月一千五,学费另算,对不?前脚到账上,后脚就打回去,一分都没留。” “打哪个账户上了?” “就是彭慧的账户上。”桐桐:“……”那彭慧会怎么说呢?彭慧会说她压根不知道,那账户废了,长久的不用的。毕竟,一个人好几个账户,哪个账户常用,哪个账户不常用,账户分别有多少钱,这个很多人只怕都记不太准吧!除非真穷的得搜刮家里的家底,否则,常年不动的银行账户,很多人只怕都是有的。 不过,老太太怎么会有彭慧的账户? 彭慧是现金转账的!拿着钱去银行柜台,填一张汇款单,然后才算是把钱转过去了。又不会留下账号。老太太怎么知道的? 奇怪了吧! 其实,原身本可以不用这么拮据的过日子的。那些钱足够一个孩子发展所有的兴趣爱好,过的要比大部分同龄人好才是。 可结果呢?悄悄的把钱退回去了,只怕也没告知白云。她自己还觉得她自己很伟大,这么默默的付出,又争气,又有骨气,怕不是常被她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可林有渠只怕也不知道呀,反正给钱了。彭慧把汇款回执单给林有渠就能交差,剩下的一推六二五,只说不知道,谁能指摘人家什么? 桐桐就问钱奶奶,“我奶奶怎么知道彭阿姨的账户?” 哟!那就不知道了。 桐桐便不问了,刚好叫号叫到钱奶奶这里了,桐桐催着老人家赶紧去了。 这才跟四爷从银行里出来。 她问四爷:“你说高校里的行政岗,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那还真不高!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的工资。大众工资八百,他们就八百。大众一千五,大众就一千五。 桐桐就嗤了一声,可见每月多出那么些钱,对彭慧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哎哟!我这暴脾气,感觉不收拾利索了,这口气都下不去! 行!那咱钝刀子割肉,看我怎么磨你吧! 第1143章 心有繁花(10) 两人出来,在距离学校学校三站路的地方租了公寓。 租是短租,没打算住,就是单纯里在里面洗个衣裳,晾晒个衣裳,每周一替换,这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四爷的意思是手里的钱现在还不够,等到放寒假吧!放寒假之后攒下来的钱就能买个哪怕面积小些的房子了。 因此,家电之类的也不用添置那么齐全,有洗衣机就行。再就是买个药罐,给四爷和自己配一些药,再服用两月,就能把身体各个方面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了。别看一个个都挺年轻的,可其实呢,长时间伏案学习,活动少。四爷微微有些驼背,肩膀也是一边高些一边低些。其实很多人微微都有一些这个状况。但想叫身形看起来挺拔,除了药疏通之外,还得手法干越。往床上一趴,桐桐一摁,四爷都能听见骨头的咔嚓声。 哎哟!这一下,脊背上压着的大山都像是去了一般。 手往脖颈是一放,脖子瞬间都灵便了,连头上都像是轻了几分。“药还是得吃,一个月之后,你再看着体态。”怎么看怎么端正直溜,“得坚持运动呀!”这个身体真是个弱鸡仔子。书呆子考上好学校,靠的是每晚只睡四五个小时拼出来的。别觉得年轻没事。真不是这样,任何一个年龄段的损伤,都会给以后埋下祸根。 在这边耽搁了一些时间,回学校了,桐桐就叫四爷去忙:“我有事。” 这脾气,今儿不处理,她怕是都睡不着觉吧。 是!今儿不处理,那可真就是睡不着觉的。 桐桐干嘛去呢? 先去找这位姥姥,是与不是,得听当事人怎么说。钱奶奶是局外人,她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当不得真的。 老太太一个人坐在车库门口,看见桐桐立马就站起来,“舍得回来看姥姥了。”说着就伸着手,“我把值夜的人撵走了,你回来就住上铺。” 桐桐过去扶着她,“今儿我碰见钱奶奶了,听说这些年给我生活费的都是我爸呀!” 什么是你爸,“我可都把钱给他还回去了。” “还回去了,那我爸为什么每月还打钱?” “他就是虚伪。” 虚伪?“那有没有可能是我爸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你告诉谁了?告诉我妈?告诉我爸?跟我爷爷奶奶说过?” 老太太愣了一下,“给他那后老婆寄过去了,他能不知道?” 果然如此!那这个老太太就得用用了。 桐桐一脸无奈的看这老太太。低声道:“那是二十万呢!彭慧一个月才多少钱?她妈还跟着她生活……”老太太恼道,“我就知道!她后娶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桐桐叹气,“如今还说什么呀?要去问,她必是不认的。随便找个借口,谁还能指摘。我瞧见她可是怕的很!”按照老太太的性格,她得闹呀!闹去单位,闹的人尽皆知才是。 她是这么想的,可这次老太太并没有,胸口起起伏伏半天,才叹了一声,拉着桐桐的手说:“算了!有没有这个钱,你都长大了。叫她拿那些钱买药吃!” 桐桐明白了,这里面有事!老太太还钱这事蹊跷,知道了林有渠不知情,却并不挑事。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大缘由的。 她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只问说:“那这些年都是姥姥养着我吧。” 这不是应该的吗? 说着话,又掏钱:“是不是生活费完了?你等着,姥姥给你拿去。” “不用了!”桐桐摁住她,“我给老师帮忙,每月能拿几百块钱的补助,够用。” 那就好!那就好。 桐桐没多呆,在这里是得不到答案的,之前的打算不成。 她干脆给林方苒打电话。 “二姐?”林方苒摘了眼镜,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跟同学摆摆手,叫他们先别说话,这才问:“有事?” “在哪能找到爸爸?” 啊?林方苒看了电脑屏幕上的时间,“爸爸一般晚上七点回去体育馆篮球场打四十分钟篮球,那个点,在那个地方能找到。” 好的!你忙。 林方苒看着挂了的电话愣了愣,翻出爸爸的电话了,才要拨过去说一声,想了想还是算了。 于是,林有渠在篮球场看到桐桐的时候很惊讶。 跟同事一起打球,球飞了出去,一个矫健的身影弹跳起来,抬手一搂,手腕一转,球到她手里了。就见她顺势起跳,远远的投掷过来,进球! “好!”球场上瞬间叫起了好,一片掌声。 林有渠定睛一看:“桐桐?” 林雨桐点头,林有渠朝看台上招手,叫人替代他。这才跟同事说了,“你们打吧,有事。” “学生?” 林有渠指了指桐桐,“我女儿,大女儿。” 哦哦哦!林有渠朝这边走,身后人有说,“只知道老林的小女儿是个天才,没想到这大女儿也很出色。” 是!这出色不是看成绩,只人站在那里,那表情那姿态,那挥洒起来的飒劲,就觉得很不一样。 就有人说,“哦!这个孩子,我听说过!老徐……老徐的学生,说这孩子是个怪才。长了一双外科手术的手,却学了兽医。” 那可暴殄天物了。 说了几句话,又动起来了。几句闲话而已,说过了就过了。 林有渠递了一瓶水给桐桐,叫桐桐在边上观看席位上坐。这才打量桐桐,“瘦了不少?学人家不好好吃饭?” “没有!”桐桐扭开水灌了一口水,“运动了,自然瘦下来的。” 林有渠用毛巾擦了汗,也坐在边上,“你来……我看意外。”说着就笑看桐桐,“但是很高兴。” 桐桐扭脸也看他,“我想知道当年你们离婚的事。” 嗯? 桐桐点头,认真的看他,“你觉得我无权知道?” 林有渠呲牙,“事情过去了,有这个必要吗?” 桐桐没言语,对着他沉默着。 林有渠深吸一口气,再灌了一大水这才道:“这事说来可话长了。” 桐桐看了表,“我不着急。今晚我没别的安排,如果你觉得,二十年来,都为我腾不出两小时来,那就算了。” 林有渠鼻子一酸,沉默了。 沉默的桐桐起身了,林有渠才道:“我跟你妈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就是这所大学,她是学艺术的,我是学物理的。她长的漂亮,我有才华。郎才女貌,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相爱的两个人结婚,一切都很甜蜜。婚后有了你哥哥,我很满足。那时候我们一起读研,我一边读研,一边做助教。你妈呢,一边读研,一边抽空陪你哥哥。你哥哥大部分时间是放在托儿所的。你爷爷奶奶那个时候年轻呀,你爷爷手里有国家分配的项目,你奶奶常年不在家。那时候国家拨乱反正才几年,正是提倡改革的时候。国家的铁路建设,你奶奶那一批人是吃了苦头的。那时候联系不像是现在这么方便,有时候出门一年都打不上一通电话。你爷爷呢?动不动就消失了。不是去戈壁大漠了,就是进了哪个深山里实验去了。根本就帮不上我们什么忙。那个时候,一方面是托儿所,一方面是你姥姥姥爷帮了我们了。” 桐桐点头,这该都是实话。那个年代,他们从事的职业就是如此的。 林有渠就接着道,“那个年代,好的坏的,都涌进来的!我跟你妈的矛盾,起源于——钱!” 钱? “嗯!钱。”林有渠深吸一口气,“那些年流行一句话,叫‘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就是那时候的真实写照。下海经商的,富了一批人。可留在学校里教书的,住的是筒子楼,拿的是百儿八十的工资。我也不合适那个时候就是教授呀?你爸也是从助教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那个时候我拿多少工资呢?反正有了你哥哥之后,月月一分都剩不下。你爷爷奶奶把八成的工资都寄回来了。可是呢,这跟经商的那些人是没法比的。人家一顿饭数千,可你爷爷奶奶一个月能补贴给的也就三四百。在别人看来不少了,可是,你妈那人……其实心气极高。她希望我辞职,靠着你奶奶的关系,承接一些钢材……赚个差价。我没同意!于是,矛盾越积攒越多!可以说,过的极其痛苦,时时刻刻都想着逃离。 现在也不怕告诉你,你妈妈怀了你的时候,我不建议要!因为确实是经济上负担不起!而且那时候是有政策的。你妈妈却不,希望单位真能给处分,将我给开了。如此,便能下海了。我是做学问的,又不是要当官的。大不了职称评不上呗!最后便生下了你。可生下来了,我才知道,你妈……在外面有人。” 桐桐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如此,姥姥的行为才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这淡然的样子,叫林有渠狐疑了,“这事……你知道?” 桐桐摇头,“您说您的!你说完了,我再说。” 林有渠就说,“我发现的时候,你才满月。我买了胶片,给你买了新的兜兜,准备换件衣裳,带你出来,再去接你哥哥,回头给你拍满月照的时候,再给一家四口拍一张全家福。结果回去的时候,将你妈和那男人堵在……床上了。当时,你就在外间的婴儿床上,睡着呢。” 桐桐的脸崩的紧紧的,“然后呢?怀疑我不是亲生的?” 林有渠的语气艰涩起来了,“他们当时都交代了,每个周都会见面。我问你妈妈,说女儿是谁的。你妈妈说……她不知道!那时候没法亲子鉴定,你又实在太小,本来也是要跟着母亲的。这样的事,闹起来难堪的很!也会叫你和你哥将来没法做人的。我懒的因为这个跟她再说其他,当时便提了离婚。也就是那天,你妈把你抱走了。” “那怎么还动不动就说法院判的?” 林有渠摇头:“没有法院判决!我们和平分手的。也没有什么要分的,就是去民政局离婚而已。离婚的官司,法院是判不了那么快的!当时离婚也不大容易,就是有单位嘛!会有调解。都是劝和不劝离,实在被劝的烦了,又没法跟人解释,就只能说我俩起诉离婚。这事才算落定,单位签字,我俩把婚离了。这件事,就我们三个知道,跟谁都没提过。当时你姥姥气的呀,整天去教工楼叫骂,还有传言说,我跟一在校的研究生相好了,这才跟你妈妈离婚的。毕竟你还在襁褓里,三个月大吧!又造谣说人家怀孕,我跟你妈离婚就是要跟人家结婚的。你说这事闹的,不是胡说吗?拉扯人家干什么?我跟你彭阿姨很快再婚,就是因为这个。你彭阿姨当时提的条件就一个,希望带着她的女儿。那就带着吧!都再婚了,才告诉你爷爷奶奶的。你奶奶……就坚持不上一线了,不放心把你哥哥交给你彭阿姨带。” 桐桐就问:“我哥真不知道我妈的事?他三岁了,不是没记忆?” 林有渠摇头,“该是不知道的吧!你妈再如何,也不会……” 桐桐便不问了,话到这个份上了,还说什么。 林有渠这才说下去,“我再婚之后,你妈没有嫁给那个人,而是很快的嫁给了老肖。老肖离婚是因为跟妻子的理念不同,区宁那人是出国热潮正盛的时候出去的……都结婚了,我才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我估摸着老肖不知道你妈跟那人的事。” “那跟彭姨呢,你跟彭姨怎么说的离婚的事。” 林有渠就道:“没提那些事!只说跟你妈之间的别的矛盾,比如,想叫我辞职。除此之外最叫我难以忍受的便是,想利用你奶奶的关系做钢材的生意。之后刚好有一次严d,主要争执的就是这些官倒!所以,你妈妈当年动这样的念头,就是非常的严重的事。说出去,谁也没怀疑。 你奶奶呢,在二线之后管着你哥哥。也希望能见见你!我又没法跟你奶奶解释,你奶奶就偷偷去看了。结果回来说,你跟你哥哥长的很像。其实孩子小,说像谁,很牵强。我还是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我女儿。你奶奶每看你一次,你姥姥便闹一次。闹的人尽皆知!直到你快三岁的时候,你奶奶才找了好些人跟你姥姥协商,希望两边能来往。可以叫你哥哥去你姥姥家过周日,也希望周六接你回林家过周六。我当时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你跟你哥哥站在一起,那是我自你满月之后,第一次见你。只一眼,我就认定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我跟你妈妈再一次联系了,我希望你妈妈能将你给我,可是,你妈妈拒绝了。说是突然给孩子换了孩子,孩子得以为她是被遗弃了,对你并没有好处。我想想也对,便没有坚持。” “那出这一笔钱,对当时的你也不是一笔小开支,你又是怎么跟彭阿姨说的?她就答应了?” 林有渠点头,“这也是我到现在都非常感激她的原因!我一提,她就答应了。且这么些年里,不用我额外叮嘱,她把一切处理的都很好。随着你长大,物价的上升,给你增加生活费用。按时按点,从来没有误过一次!我能走到今天,身后少不了她这样的贤内助。说这些话,许是你跟你哥哥都不喜欢听,但这是实话!只在婚后能通情达理的叫我负责你的生活开支,我就感激她一辈子。” 林雨桐看他,“那要是我说,这些年,我一份您的钱都没用,您作何感想?” 什么?这是什么话? “我姥姥将钱,原封不动的打在了彭慧阿姨的账号上,这是我今儿才知道的。” 林有渠皱眉,一脸的疑惑。 桐桐就又道:“奇怪的是,我告诉姥姥这事您只怕不知道,彭阿姨并没有告诉您,但是姥姥竟然没有找彭阿姨闹!而是告诉我,说是……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旧事不要重提。” 林有渠不仅眉头皱起来了,好似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了,“你姥姥并不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对!你看你前丈母娘看的很准。所以,到手的钱又还回去,这一点都符合她的性格。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叫她心甘情愿的把这钱给寄回去了呢? 又是什么原因,在知道这笔退回去的钱你压根就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奇怪吧? 林有渠就说:“奇怪就奇怪在,偏这个人是彭慧?” 是啊!所以,为什么呢? 林有渠看桐桐:“你怀疑什么?” 桐桐就说:“事情摆弄了!你以为的很隐秘的事,有人知道了!且以此为要挟,我姥姥怕我妈的丑事叫肖叔叔知道了,这日子过不成。她就只能隐瞒,吃了哑巴亏,叫这事烂在肚子里。” 说着,她就轻笑了一声,“问题是,这事你不说,我妈不说,那个男人是谁我也不问,但估计生活圈子里没有什么交集了,也不可能是他!那这事彭阿姨又是怎么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们婚后还是婚前?” 若是婚后,她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 若是婚前,那就有意思了!你知道她接近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无意的话,那也太巧了!有意的话,那人家可就太会谋划了。 这些年,你看到的真的都是真相吗?一件事能瞒十七年,那这得多有城府呀! 桐桐深吸一口气,像是放下一个包袱一般,特别轻松的站起身来,“您多保重!” 第1144章 心有繁花(11) 保重? 怎么保重? 不得不说,这个打击来的有点大。 桐桐二十了,也就代表着,跟彭慧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二十年的欺骗?除了父母最信任的一个人,觉得可以安心的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付给她的女人,背后还有一张脸?这叫自己怎么接受? 信任彭慧,还是相信桐桐? 扭脸看着已经快走出体育场的飒然的背影,脑子里一时是彭慧温和娴静的笑脸,一时是桐桐沉默时那双洞悉一切的眼。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孩子的一双眼睛能那么的锐利!透着一股子饱经世事的沉稳。 再想想疏寒的倔强、方苒待人的纯然,还有唯宽的隐忍,没有一个人如桐桐的眼一样,叫人竟是一眼看不到底。 这孩子以前沉默到不打眼,父女俩单独的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以前回避跟自己相处的孩子,他第一次发现她是这个样子的。含而不漏,锋芒暗藏。 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自己竟然发现,自己更倾向于相信桐桐。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她脸上那一抹淡然,叫他不由的就觉得,她说出口了,那绝不是信口开河。 此时再去想彭慧,她不由的想起了母亲跟彭慧的一些矛盾。 母亲不喜彭慧要大于不喜白云。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两人当年离婚的真相,她知道消息的时候自己已经跟彭慧再婚了。她记得特别清楚,母亲说白云:“浅的就如同碟子里的水,一眼就能将她看尽。她嫌你穷,就是真的嫌你穷;她想做什么,就直白的告诉你她要做什么;便是迂回蜿蜒,那也是她自以为是的迂回蜿蜒。”可母亲说起彭慧呢,给了两个词:文以饰非,诿过于人。 母亲这些年说过很多次,说彭慧此人巧言善辩,这样的人,就不能听她说什么,甚至都不能看她面上做了什么,而是得看她得到了什么。 桐桐受伤这次,母亲又打了几次电话,还是说彭慧的,说彭慧机巧,若是做不到赤诚,就不要惺惺作态。 从来都是母亲说彭慧的过错,可彭慧从未曾说过一句母亲的过错。那么敢问,叫自己来看,是母亲挑拣彭慧了,还是彭慧自己做的不到呢? 母亲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对人严厉,可以说苛刻。他一直以为母亲对彭慧少了一些包容。母亲从来都是说彭慧的不好,却从来也拿不出证据来说彭慧到底哪里不好。 可桐桐不是,她没有说彭慧一句,只是告诉了你这件事。将事情摊开了,她走了。怎么下判断,她一句没提。 这叫自己怎么去想呢?六成信桐桐,再加上母亲这些年来对彭慧的不满,父亲从不跟彭慧多言这一点上……他的手捂住胸口,只觉得什么东西刺到心脏上了,揪的钝疼钝疼的。 同时在那边喊:“老林,怎么了?不走吗?” 走!这就走。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没再去实验室,而是回家了。 推开家门,电视开着,满室是银耳莲子羹的香味。丈母娘、彭慧、唯宽坐在沙发上。他以前甚少注意这些事,回来就急匆匆的回书房去了,可今儿这么一看,就突然觉得刺眼的很。 彭慧很惊讶,“回来了?”然后说唯宽,“赶紧的,去拿拖鞋。” 唯宽已经走出去了,像是往常一样去接公文包。可这次林有渠明显的躲了一下,“不用了,坐着去吧。” 唯宽就很尴尬,赶紧取了拖鞋出来放好,退到一边去了。 彭姥姥用脚轻轻的踢了踢女儿,手里赶紧按了遥控器,将声音放的小小的。 彭慧笑着起身,“怎么了?实验室不顺利?”一边说着一边迎出来,给唯宽使眼色,“盛汤去吧。瞧你这孩子,傻愣愣的。” 说着话,跟着林有渠去卧室,拿居家服给他换。 林有渠没言语,换了之后去洗了手。 彭慧就道:“走!喝点汤去。银耳是最上品的!” 林有渠还是没言语,却也出去了,坐在餐桌上。搅动着银耳汤,他问彭慧,“我带回来的阿胶给桐桐送去了?” “去了!谁知道去了一问才知道,人家搬家了!”彭慧就道,“后来我再一想,就这么给送去,孩子怎么吃呀?谁给孩子炖呀?我约了中医,特别难排上号的。给咱们排到周末,到时候你要是没空,我跟唯宽过去,带着桐桐去瞧瞧中医,叫中医给诊脉看看。这阿胶便是要吃,也要看怎么吃,跟什么搭在一起吃,吃多久,每天吃多少。再是补血的补品,可到底是药。这么一给,再要是吃的不合适了……我倒不是怕她姥姥闹腾,主要是……孩子不是得受罪吗?” 所以,就是并没有给。 自己若是一忙,忘了问了,那这事就当没有了呗。 林有渠跟往前一样‘嗯’了一声,缓缓的吃了,却问说,“你把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都拿给我……” 彭慧一丝停顿都没有,先应了一声‘好’,这才又道:“用钱吗?需要多少,我去取。省得你来回跑。” “是一个新项目要上马,咱们的技术,想着入一暗股。”林有渠叹了一声,“当然是本钱越多越好,以后再想补可不就容易了。本想着借贷一部分,但这个办起来需得抵押……想了想还是算了。” 彭慧忙问:“几年能回本?” “三年吧。” 这已经很快了!彭慧忙道,“那用咱们名下的房子抵押也不知道成不成?” “房子?这不合适吧。要是有个万一呢?”林有渠摇头,“不合适。” 彭慧就笑:“我都不怕跟着你住大街上,你怕什么?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我一万个支持。赚了我跟着你享福,赔了我陪你东山再起。哪怕叫我出去洗盘子呢,我也乐意养你。” 林有渠突然就觉得银耳羹有些腻口。 他将空碗推过去,“你叫我再想想!先把家里的钱拢一拢,我再问问。不行就随便入一点就算了。” 彭慧就笑,“只要把稳,能多当然是多点好!咱家要四个孩子呢,将来给孩子们一分,一个才能分几个?” “再说吧。” 彭慧嘴上应着,隔了一会子就又道:“我才想起来,这要是入暗股,不能以你的名义吧?” 林有渠就说,“钱都在你名下,入股当然入在你名下。你把你的身份证一块给我……” “也不能转账,这不就留下名字了吗?说到底还得现金呀!”彭慧就说,“我明儿就去取钱,现金拿回家来……” 林有渠‘嗯’了一声,起身往书房去了,“你早点睡吧!我今晚睡书房。” 好啊! 彭慧将家里的折子和卡都拿出来,然后将其中一张最老旧的卡拿出来,除了激活就没用过的卡,犹豫了再三,还是混在一堆卡里面去了。 又想了想,将这些放好,全都归置到一个袋子里,拿着出了卧室,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 彭慧推门进去了,将手里的袋子推给林有渠:“家里的储蓄,除了月初取了一万之外,其他的都在这里。这卡有些在你名下,有些在我的名下……还有就是银行去学校做业务,单位上给办的卡,有些我激活了,有些怕是都没激活。还有这存储的乱,你也别嫌弃烦人。主要是好些关系得应付的。这个说她家的侄女在银行,要什么存储业绩,那个说有什么理财产品……我这人掰不开面子,就把钱存的七零八落的,总说找时间规整规整的,不如这次一块办了。有些该注销就注销了吧,有些情面该给还得给。所以,我想着还是咱俩一块去合适。一次就办到位了。” 林有渠伸手将袋子打开,果然,里面乱七八糟,少说有二十张卡。 他笑了一下,“好!那明儿吧,明儿上午去办了吧。”袋子留下了,彭慧出去了。 而后直接去了唯宽的房间,唯宽正在看卷宗,看见妈妈进来了,关了文件,“怎么了?还没睡么?” 彭慧拍了拍床边,叫唯宽坐过来。 “怎么了?” “妈妈上次跟你说的看房子的事,暂时怕是不行。” 彭唯宽无奈的很:“妈!房子的事我自己看着办。” 什么你自己看着办,你现在一个月才拿几个?叫你考公务员你不去,死犟。她就说,“你林叔叔郑重的很的投资,那肯定是把稳的。先把钱投进去,收益的日子在后头呢。你也不要着急……” 彭唯宽无奈的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彭慧低声道:“你上次说的那个中医大夫的电话呢?给我。” 干嘛?哪不舒服? “你别管!”彭慧伸手,“先把电话给我。” “你要是约,我请朋友帮着约。人家得提前一个月约的。” 彭慧想了想还是道:“那就约到周末,周末你腾出时间来,陪桐桐去看看。对了,跟桐桐说的时候别说漏嘴了,就说是提前半个月约的,还是找了人的。别实诚的什么话都说。” 您又干什么了? 彭慧敲了敲女儿的脑门,“别管!”说着就起身,要往出走了这才道:“还有啊,你的嘴甜一点嘛!呆板的很,再这么下去真成了书呆子了。” 彭唯宽应了一声,忍不住提醒道:“妈,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恍惚听说抵押房子?” 嗯!怎么了? “抵押房子的事还是要慎重的!”彭唯宽就说,“从律师的角度,我不建议抵押房子。” 你怕什么? “看的案卷多了,就知道这么着后遗症太多了。” 彭慧摆摆手走了:真成了呆子了!这世上的事要都是照着本本走,不就简单了吗? 第1145章 心有繁花(12) 第二天一早,两口子开车去银行。 林有渠站在后面,全程由着彭慧去办。 老林这人就这样,彭慧也不为意。只跟经理说话,“将现金都提出来,再看看这几张卡,还有多少余额。” 经理亲自给办理的。 现金可以慢慢准备,只这个卡,一一查了,“彭慧……” “对!是彭慧,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有那么一张卡了,你查查,卡上还有多少钱?” 经理就说:“一万九千八百六十……” 彭慧就看老林:“这是什么时候的钱呀?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林有渠站在后面,摇头,“你都想不起来,我就更不知道了。” 彭慧就问经理说,“能帮我查一下,这钱是哪一年存的吗?” “明细可以给打印出来。” 那最好了。 于是,就拿到一份明细。彭慧一看,就又扭脸跟林有渠道:“想起来了!是我们办公室老张还的钱!借了给他两万,他还了两万,这个卡是个什么由头办的也忘了,顺手叫打到这个账号上了。瞧!这不归拢,这钱趴在账户上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这才几年,光是银行手续费就扣了一百多。” 林有渠一脸无所谓的点头,“那就都取出来吧。” “取出来!取出来我们凑整。”彭慧跟里面说话。 这张卡处理完了,又拿另外一张卡,“看看这个。”经理接了,彭慧输入密码,输入一次,错一次。再输入一次,还是错一次。 彭慧皱眉:“是咱家的卡呀,密码就没变,怎么还不对了呢?”说着,把身份证递进去,“看看开户的是哪个人?” 经理操作了一遍,然后摇头:“都不是。” “开户人是谁呀?” “姓彭。” “彭唯宽。” 不是! “彭友军?” 对! 彭慧一拍手,又转头跟林有渠说,“这是爸爸的卡!爸爸没了之后我说留个念想吧。得了!这卡肯定是用不成了。” 紧跟着,又有预留出来的医疗的钱在一张卡上,又有彭姥姥的退休金的卡,乱七八糟,彭慧跟林有渠说:“也就你放心叫我管咱家的账目!像我这糊里糊涂的,真就有是哪一天少个几万块钱,我都不能知道。” 林有渠心里便有了预感。不怀疑的时候从不多想她的话,只觉得一个家庭妇女,乱了一些而已。可如今再看,她这话绝不是无的放矢。必是又在哪里埋下了伏笔。 果然!到第二家银行的时候,前两张银行卡都挺正常的。可到第三张的卡的时候她漫不经心的朝里一扔:“这卡老旧的很了,是最早的一版借记卡吧。像是十多年前你们银行才推出借记卡的时候,给办的吧。” 柜台员工就笑,“是!这卡有些年份了。” “是你们银行去我们学校,给教职工推的,集体办的!我记得那时候没人敢用,还是更相信折子。我花了十块钱还是二十块钱存进来,把卡激活了。后来工资也从卡上走,人家别的银行又找我们学校了,这卡后来就更不用了。要不是想着,这好歹是第一拨,说不定还有点收藏价值,我早扔了。你帮我看看,还有磁性吗?” 没有了! 彭慧就笑,“那能销户吗?多少年不用是不是会自动销户?” 那不会的! 对方就笑,“有卡号,有身份证,我帮您销户吧。” 好! 彭慧不管柜台,却指着柜台边靠着的小黑板,看上面的理财产品,还跟林有渠指了指,“咱们呀,也该给以后留点大病储备金了。你看那个……那个不错……” 正说着呢,柜台里就道:“您好,您这个卡里还有钱?” 彭慧转过头去了,林有渠的眼睑彻底的垂下来了,插在裤兜里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怎么还会有钱呢?”彭慧笑道:“你们一年得扣多少钱的,我那上面哪里还有钱?” 柜台就道:“有的!你怕是记错了,还有二十一万多点。” “二十一万……不可能呀!”彭慧就道,“你给我把明细打出来,这张卡我记得很准,每次想扔都没扔,想收藏来着。我什么时候存的钱,给我看看时间。” “只能打最近五年的。” “啊?还很常用的卡?你打出来我看看。” 然后明细打出来了,“叶良秀?叶良秀是谁?”然后看林有渠,“这是谁弄错了吧。” 林有渠的心跟掉到冰窟窿里去了一样:这要是贪下这个钱,补贴给她母亲了,补贴给她的女儿了,这行为虽说恶,但至少这只说明她贪婪。可这钱她没动,一分都没动,就那么任由这钱压在这里,也不想叫桐桐用。这是什么行为?这就是看自己的孩子不顺眼,手里有块肉,宁肯扔了给狗吃,也不甘心给桐桐?这比贪婪恶了何止百倍千倍? 他接了那明细,特别平淡的说,“叶良秀是桐桐的姥姥。这钱是她打来的。” 彭慧满脸都是愕然:“那这就是没要咱们给的生活费呀?这怎么话说的?亲爸给的……难怪桐桐那孩子跟你不亲呢,全都是她姥姥给灌输的。你说,孩子不得记恨呀,心说你这个当爸的一点都不上心……这个老太太,是不是还给疏寒说什么了?疏寒是越大跟你话越少,我还说,怕是孩子看见我别扭,感情是他们姥姥……” “行了!”林有渠差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忍了半天才道:“在外面呢,说的些什么?将钱取出来……” “取出来单放着,回头我亲自给桐桐送去。”彭慧这么说。 林有渠摇头,“不用了,先紧着这个钱用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彭慧嘴角轻轻勾起,温顺的点头:“听你的,咱家你做主。” 于是,一上午的工夫,钱都提出来了。 林有渠就说,“你的身份证给我!” 彭慧递过去了,“带着钱呢,小心些。” “知道了!”林有渠接过来,想了想又道:“你上去取一个户口本。” 做什么? “方苒的身份证她拿着呢,我不就不绕道去取了。” 彭慧以为是怕只在自己名下份额大,需要拆分。那自然是拆分到方苒的名下。 这个无所谓的。她转身就往回走,“等着。” 嗯! 拿了户口本,林有渠直接去学校。在路上看了时间,正好是午饭时间。他摸出电话,给桐桐拨过去,“你在哪个食堂?”桐桐皱眉,说了地方。 林有渠就问道:“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 “那你从食堂出来,朝东走,在勤学路口等我,我就来。” 桐桐看了看电话,挑了挑眉头。她手里拿着卷饼,一边走一边吃着,才到勤学路口,就看到林有渠的车过来了。近前的时候缓缓的慢下来,然后逐渐停了。车窗摇下来,从里面伸出一双手来,“身份证呢?” 桐桐一句都没问,将身份证递过去了。 林有渠看着只举着饼子吃的桐桐,嘴角翕动了几次,还是没解释,只道:“好好吃饭,在学业上多下功夫,别的事都不用管。” 说着,将身份证收了起来,摆摆手,开着车又走了。 桐桐很意外,这种事两口子吵啊闹的,对质呀,这其实……都没事。真正有事的是这种,不吵不闹,不言不语的。 林有渠要身份证?那就给呀!他给什么,她就会接着的。这是原主该得的!等将来以原主的名义捐建学校,做慈善去都行。非争气的不要,又能如何呢? 林有渠是真去投资了,也真的是个很好的项目。 他把手里的所有积蓄全投进去了,跟老兄弟郑乾将填好的协议递过去,“按照这个来。” 郑乾接过来一看,先看到的是林疏寒的名字,继而有些愕然:“儿子占四成?”他看了林有渠一眼,“儿子四成,那两个女儿呢?一人占三成?这可有些重男轻女了!” “不是!”林有渠点了点资料,“往下看!疏寒四成,桐桐四成……方苒两成。” 郑乾这才快速的往下翻,果然,前头生的两个都是四成,小的这个反而只占了两成,“不是!老林呀,你得慎重。”你说你跟那俩孩子没一块生活,等你老了,那俩孩子肯定不如亲手养的这俩贴心的。结果到了这事上了,你整个弄反了。到时候大的那俩的心你买不回来,反倒是叫小的这个对你有了想法,“你要知道,被偏心的这个,你只能一直偏心下去!要不然,得有想法的。一直都被偏心,突然就不偏了,心态就平衡不了。”林有渠苦笑:“活人难,难活人。给人做爹妈也一样,这样是错的,那样也是错的,到头来,有几个爹妈不落埋怨的?我父母就我一个,还落了埋怨呢。想那么多做什么?都要是想着子女报答,那就最好别要孩子。就按照我说的办吧!多也罢了,少也罢,我做的好也罢坏也罢……也就这样了!爹妈挑不了子女,子女也挑不了爹妈,随他去吧。” 不是!老林,你这样回去没法跟家里的老婆交代的。 林有渠看他,低声道:“我家这个……把我这些年给抚养费全都想法子弄回来了,孩子长这么大,一分都没用到。” 郑乾愕然。 林有渠点头,就是如此的。 郑乾拍了拍林有渠的肩膀,“他娘的,你说这世上,谁是可信的。”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怎么做了。他将方苒那一份递过去,“先拿回去交差吧。” 林有渠将剩下的两份单独拿出来,这得放在保险柜里,钥匙交给母亲保管。另外,“回头得补签一份,这些份额不许转增,除了三个孩子本人,谁都不能动。” 懂了!怕你老婆打你小女儿这一份的主意。 也难怪,他那老婆确实是难缠的很! 第1146章 心有繁花(13) 林有渠先回父母这边,给了母亲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这些不急着给他们兄妹,等三年吧。三年之后便能盈利,那时候再说。妈,你帮着保管吧。” 鲁高工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林有渠突然不知道从何说去。沉默了良久,这才问说:“我爸呢?” “在书房。” 林有渠起身,“那就起身,去书房说吧。” 书房里,林溪源架着老花镜在看书,这会子了,将眼皮一番,从眼镜上方看这个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儿子,“怎么又过来了?” 鲁高工将银行保险柜的钥匙给老伴看了一眼,坐在边上不言语了。 林溪源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说吧,怎么了?” 林有渠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但事到了如今,不说不成!牵扯到什么都得说。于是,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 从白云的出轨开始说起! 林溪源和鲁高工沉默着,一直没言语。到这个年纪了,什么事没听过?年轻人离婚的原因不外乎那么几种,还能出奇的哪里去?受不了清贫,一方有了外心,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两人而今再听二十年前的事,心里能起多大的波澜呢? 不过是可怜两个孩子罢了! 鲁高工就说,“便是白云错了,我也得说,不能揭了白云的脸皮。她一个人三个孩子,不仅咱家的孩子无辜,想那肖家的孩子,才跟方苒一般打小。那孩子又是唱歌的……这要闹出去,孩子们还有什么脸出门。叫人指着脸骂娘呀?” 林有渠没言语,只继续往下说。直说到桐桐问当年的事,父女是怎么沟通这件事的,这老两口才知道,感情桐桐一分钱都没用到呀! 这要是平时节俭,把钱省着,等将来办大事,那这说不到谁错了。一个人一个消费观念,这么去强求人家是不讲道理。可闹了半天,是这么一回事。 鲁高工当时就捂住胸口,倒腾不过这口气来。 林有渠赶紧从母亲的口袋里摸出了救心丸,“压在舌头下面。” 林溪源从抽屉了取了降压药,又把杯子递过去,“你这人,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急躁的性子?” 鲁高工看着林有渠,“叫她……滚!滚的远远的。” “妈,您这是干嘛呢?”林有渠揉着母亲手上的穴位,“她这么一个步步为营的人,我提离婚,那是离不了的。除非她主动提离婚!您往那世上看看去,一个离婚闹了成十年离不了的都多的是,更何况她这么一个人呢。到时候婚离的不顺,还得被她闹腾的天翻地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得倒腾出来……那咱们急什么?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怕耗着吗?” 婚姻不能这样! “妈,彭慧手里要没有石锤的证据,就桐桐姥姥那性子,能这么利索的把钱给退了。我们都在一个单位,我没发现的事,当年的彭慧未必没发现……比如照片之类的东西。真要是闹到那个份上了,彭慧不管不顾胡乱拉扯……就白云干的那些事,你叫疏寒怎么自处?跟人交往他会觉得低人一等的。他又不是成熟的年纪,小伙子正是冲动的岁数……要是真做出点什么过激的事情怎么办?再等几年!等几年,他就成熟了。心态成熟了,应对也会成熟的,这对他更好。 还有桐桐,桐桐肯定要读研,从学校这个圈子里跳出去,少说也得五年吧。以前我还想着留校也行……现在,我觉得还是远远的离了这个圈子好。到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谁的根底,反倒是不怕了。 再有就是……方苒,这事不光是白云的事!说到白云了,彭慧干的事一样会扯出来。方苒到了关键的时候了,她才大一,直博得八年呢!这样的事出了,她又怎么办?” 出身的瑕疵,就像是捆在人身上的枷锁,太绑着人了。 林有渠看着母亲,低声道:“恶毒后妈我都当那是故事,觉得夸张了些。一个孩子,又不碍事,能结婚必是要考量这个的。接受不了带着孩子的男人,这婚事不成便是了。怎么能这么对孩子?” 鲁高工就说:“你睁着眼到世上看看去!不排除这个世上有好的后母,有那只给孩子冷脸的,这都是慈悲人。我见过后妈撺掇把原配留下的孩子扔到井里的,我见过后妈带着原配的孩子给扔在车站自己走了的……早些年的时候,前头生的孩子被后妈卖了的都不少。那磋磨的孩子都不像个样子。这就是我什么坚决不叫疏寒跟着你的原因。如今再看看,你觉得是我挑拣她……哼!后妈磋磨孩子还要理由?碍眼就是最大的理由。古今中外,盖莫如是!” 林有渠点头,所以,新闻上动辄就是后妈撺掇着父亲将孩子扔下楼,有什么理由呢?有什么深仇大恨呢?都没有!就像是母亲说的,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碍眼。 林溪源就说,“‘拖油瓶,原话是‘拖有病’。再婚带前面的孩子一块过日子,在过去要写契书的,说这个孩子‘有病’,有病嘛,夭折了,死了,都是正常的事。正常了,就不闹纠纷了。可见自来家庭破碎对孩子有多大的影响。你都这个岁数了,把日子过的七零八碎,我跟你妈还能说什么。你的日子你说了算!” 是!从今往后,是得自己说了算了。 桐桐下午上完课之后,在教学楼门口看见林有渠的。林有渠的照片贴在校园的名人堂里,很多学生见了都认识。这个喊林教授,那个喊林教授,他温和的一一点头。 林雨桐跟石楠一起往出走,结果看见了林有渠在这里等着了。 这倒是有些意外。 只能低头跟石楠道:“你们去吃饭吧,我有点事。” 石楠‘哦哦哦’应了一声,“实验总结晚上回宿舍给我看一下。” 好! 桐桐应着,这才朝林有渠走过去。 林有渠没急着给身份证,只问说:“介意不介意跟我出去一起吃顿饭。” 无所谓呀! “那就走吧。” 并没有走远,就在校园的餐厅吃的。不过是这边更贵,人也比较少。除非请客,等闲也没人来这里吃饭。“淮扬菜,清淡,晚上吃这个好消化。”林有渠将菜单给桐桐,“点你喜欢吃的。” 桐桐点了一荤一素,“就这些吧。” 林有渠也点了一荤一素,再多就吃不了了,又问桐桐,“喝什么?这里的果汁是鲜榨的,苹果汁,成吗?” 成! 果汁比菜先上来,桐桐叼着吸管慢慢的喝着,一句都不多问。 林有渠给自己倒了茶,这才道:“你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桐桐这才道:“必是没动那笔钱!” 又猜对了。林有渠就问:“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她对你们还做过什么?” “聪明的女人怎么会那么去做?”桐桐摇头,“处处没把柄,才算高明呀!她很聪明,很会审时度势。而且,她第一段婚姻未必幸福,其实也该是挺可怜的。她大概是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了。不过好在做母亲,要比我妈强些。” 是啊!丧事了爱人的能力。她所谓的感情只在嘴上,从不过心。骗取信任,愚弄人心,若这是爱,那这便是世界岂不是太可怕。 桐桐说的对,一开口就一针见血。二十年,她从不曾付出过感情。 菜上来了,桐桐呲溜吸一口果汁:是吧!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这些年的好都喂了狗了!这么想是对的,就得这么想。 桐桐夹了一筷子狮子头给他:“奶奶说您爱吃这道菜呀?” “你也爱吃?” “我不挑食,什么都吃。”桐桐大口朵颐的吃起来,“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觉得特别惊艳,那是姥姥跟姥姥跟着我妈他们出去吃饭,肖若嫌弃腻,不吃。我姥姥给我打包回来了。带了大半个,就着汤汁,我一个人吃了三碗饭。不过也是怪了,小时候觉得怎么那么好吃,现在吃也不过如此。” 林有渠只觉得什么东西咔在喉咙里了,将狮子头的汤汁给桐桐浇在米饭上,“吃吧!这个汤不腻,你尝尝。” 嗯!桐桐吃的特别好,吃完拿了身份证就走人:“得赶紧回去了,作业特别多。” 好!去吧。 林有渠站在门口,看着桐桐大长腿一迈,几个台阶就跃过去了,然后大踏步而去。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回到办公室在内部的通讯录里,找到了肖允谦的电话。犹豫了片刻,还是打了过去。 肖允谦还没离校,看了是陌生电话,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起来了,“喂——” “老肖啊,我是林有渠。” 肖允谦非常意外,但忙客套了起来,“是老林啊!” “要是有时间,一块出去转转。”不等肖允谦找理由拒绝,林有渠就道:“老肖啊,事有点大,事关白云,你还是出来一趟,我觉得很有面谈的必要。” “在小体育场门口见吧。” 好! 林有渠挂了电话就闭上眼睛,白云对桐桐的处境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她为什么不言语?桐桐吃个狮子头,竟然是肖家小女儿吃剩的打包回去的!这些细节,除非一块生活,否则谁能知道? 她是看在眼里,一句都不多说!就这么看着一样是她的女儿,过着两样的日子!他以为,桐桐的日子至少跟唯宽一样,还少了唯宽那种不自在,至少跟亲姥爷姥姥生活。 可其实呢?真就像是桐桐说的,她这个妈等的,不如彭慧。 为了她的日子安生是吧? 呵!事由她起,凭什么就她安生?! 第1147章 心有繁花(14) 晚上的体育场,就有人在夜跑。 因此,格外的热闹。不过是黑漆漆的,谁也看不清楚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也没人在乎路过的人是谁,他跟谁一起,凑在一起是说什么呢。 林有渠和肖允谦都是在这个学校呆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能私下里说说话,他们还是知道的。 在体育场门口碰面,彼此握手之后,就朝一边的器械场地而去。这里的器械是最早的一匹器械,很结实,一直没坏。但现在的学生都不爱用了,因此,这个角落就一直被冷落着。 昏黄的路灯照着,将老旧的器械的影子拉的老长。 肖允谦递给林有渠一根烟,缓解彼此的尴尬。很多人背后都说自己和白云是在白云婚内就有来往,这完全是瞎话。 白云当年是校花,自己比白云和林有渠不是同一个年级的,在她离婚之前两人仅仅是认识,都算不上是熟识。 可这种事又怎么跟人解释呢?解释了谁信? 所以,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能怎么着? 但不管怎么样,在面对林有渠的时候还是有些尴尬的。 林有渠抽烟,但仅仅是会抽,属于社交型的抽烟。人家给了,他接了。人家点了,他也抽了。不过就是两口,一般就是在手里叫烧着,还有半根基本就掐了。于是,熟悉的人就不会再递烟了。 今儿也一样,对方递了,他也就接了。他还掏出打火机,先给肖允谦点了,这才给自己点上,抽了一口,直接吐出去才说话:“老肖呀,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找你。这主要是牵扯到孩子,我这边两个,你那边不也有一个吗?” “若若?”肖允谦指了指边上的器械,凑活着能坐,“坐下说。” 两人面对面坐下了,林有渠才道:“听说你家这个小女儿很有艺术天赋?” “嗐!喜欢什么就去扑腾吧。”肖允谦摸不清楚林有渠的意思,应付着答了两句。 林有渠又深了一口烟,吐出烟圈来:“我是听桐桐说你们家孩子有这方面的意向的,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一声。二十年了,我没言语。但孩子们大了,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告知你一声的。” 你说。 林有渠就说了,“我跟白云离婚的根源是白云在婚内出轨了!那些年咱们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都过的艰难。”你老婆出国了,我老婆找了别人了,“她找了一个!在桐桐满月的时候被我撞见了……” 肖允谦猛的咳嗽一声,烟直接给呛住了。 林有渠将烟掐了,仍在地上用脚狠狠的碾了几下。这才又道:“当时我问孩子是谁的,她说不知道。” 肖允谦觉得喉咙发紧,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白云跟那男人相好的时间长了,且在孕前孕后一直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两人闹的离婚的程度,既然离婚了,那个男人为什么没娶她?她快速嫁给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在自己跟她结婚之后,她是否跟那个男人还有来往? 再婚嫁给自己的时候,自己的日子跟林有渠并没有多少差别! 那么她选择自己是因为父亲当时还在位置上?只怕是的吧。是的!那个时候,做研究的不如做官的。林有渠的父母现在的位置,是因为一辈子的贡献换来的,而在那个时候,当然不算是多好的条件。 林有渠说了一个很要紧的话,他说‘咱俩当时的情况差不多,都过的艰难’。 这话很对!都不算是经济宽裕。那白云找的相好的得是什么样的?要么,有权!要么,有钱! 有权的……不会!不是说白云不会找,而是便是找了,人家没有上女方家里偷情的可能。有小权的白云看不上,有大权的……人家上女方家做什么?尤其是单位住房,彼此认识,人家更犯不上上白云的门。 那就只有一种,就是有钱。或者说本人有钱,老子有权。 只有这样的,才解释了为什么人家不娶她。 肖允谦三两口一根烟抽完了,他想的是,连才生了孩子都要偷情,那是说断就能断的?嫁给自己之后真的跟对方一刀两断了? 这么一问,就觉得他娘的这种事,真的未必。 就问犯不犯膈应。 肖允谦就问说:“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发现什么了?” 林有渠摇头,“我再没关注你们的日子……不过,我不关注,不等于别人不关注。” 什么意思? “我爱人彭慧,怕是注意到了。”到底是自己和白云婚内那段时间,彭慧以同事的身份注意到了。还是跟自己结婚后,彭慧出于对自己前妻的好奇关注的,这个就不好讲了。自己没兴趣弄明白,或许肖允谦有兴趣呢?他就说,“我也才知道,我每月给桐桐的生活费被她姥姥偷偷的打到彭慧的账号上,这些年已经存了二十一万了。这事我一直不知道,你呢?也不知道?” 肖允谦突然有些难堪,为什么呢?因为再婚之后,双方名下的孩子就都是家庭成员。继父当然是孩子的监护人,哪怕不是第一监护人,但在孩子成年之前,确实是监护人。且对继子女有扶养义务。 林有渠问说:我一直不知道,你呢?也不知道? 是啊!桐桐当年归了她母亲,她母亲改嫁自己,自己当然就对这个孩子有扶养的义务。不一起生活就算了,经济上有没有帮扶呢?没有! 白云扶养肖欧了,自己却没有扶养桐桐,没有做好监护,这就是失职。 反观林有渠对继女,他扶养了,尽责了。 与之比,谁错了? 再就是林有渠给的生活费,被丈母娘又打给彭慧了。为什么? 肖允谦问说,“你怀疑桐桐姥姥被彭慧给拿住了?彭慧手里有把柄?” “孩子都得要脸呀,这个婚……我不着急离。”林有渠坦诚的道,“为什么非要告诉你呢,就是听说你家孩子要往娱乐圈子里走。” 明白了!没名气不要紧,一出名多少事都是无中生有的,更何况这种本就有的丑事,那不扒拉出来都不算完的。小圈子里便是宣扬出去了,也就是在这个生活圈子内难堪。可要是叫那些媒体跟明星绑定了,那真就是闹的哪哪都能知道。 脸这个东西……就都别要了吧! 所以,林有渠告知自己当真是很有必要的!真要是宣扬的满世界都是,父母的脸面,兄嫂的脸面,孩子的脸面,自己的脸面,全都跟着丢尽了。 肖允谦伸出手,跟林有渠握手,“我得谢你呀,老林。” 那倒是不用。 “还有就是……对桐桐我是失职了……”我会补偿的。 这个就更用不上了。林有渠跟对方握了一下,就说,“就这点事,你忙吧!我再转转。” 好!再见。 肖允谦走人了,回去的脚步格外的沉重。 一进家门,看见白云伸过来的手,他本能的躲了一下。 白云愣了一下,这又怎么了?她转移了话题,“老肖呀,我明儿打算带若若去沪市,节目在那边拍摄。” “你跟着?非得跟着?” 白云低声道:“女孩子出门,你能放心呀?” 有嫂子在后面撑着,谁打若若的主意?想用人家,又不信人家。你跟着?你是为了孩子呢?还是想找机会去见什么人呀? 肖允谦没说其他,调整了表情先去跟母亲说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里面应了一声,他又敲了大女儿的房门。肖欧贴着面膜出来了。门一开,她就耸动鼻子,“爸,你又抽烟了?” “哦!碰见个老朋友,抽了两口。”肖允谦解释了两句就叮嘱:“晚上不许熬着了,再过半个小时就准点睡觉。” 知道了! 叮嘱完大女儿,又去敲小女儿的门,然后门开了,这孩子嘴角还带着薯片的残渣。不用问就知道了,又背着她妈妈偷吃呢。 该叮嘱什么呢?他脑子里闪出的第一句竟然是林有渠用特别平淡的语气说的那句话:我问她孩子是谁的,她说她不知道。 所以,若若是谁的,白云是不是也不知道。 白云给林有渠生的那俩,都像极了林有渠。可若若则是像她妈妈多些,那么,若若是自己的吗? 这么一想完,他就什么也不想叮嘱了,只说了一句:“早早休息。” 若若眨巴着眼睛看看爸爸进了书房,扭脸就看到妈妈满面寒霜。 她吓了一跳,朝书房指了指,然后双手叉腰,屁股左扭右扭,脑袋一摇一晃,然后吐了个舌头,重重的将门甩上了。 这甩上门的声音,大到像是震到肖允谦的心上了,心头猛的一颤。坐在椅子是哪个,良久之后才给哥哥打了电话:“……把安排的节目推了吧。” 那边不解:“若若病了?” “不是!妈不喜欢若若做那一行,我想了想,也确实是。好好的上个学,留校做个老师就挺好的。若若的性格你也看了,便是有人护着,也难保不得罪人。再者,那个圈子没点隐私,她那嘴向来没把门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 这可变的真快!之前弟妹打电话还叫争取资源呢,这边弟弟就说不想叫圈子里混了。肖台长就说,“也行!稳几年看看孩子的兴趣,不着急。那这个我就推了?”嗯!推了吧。等了半个小时,肖台长才给白云回了电话,“白云呀,节目被台里叫停了,这次就算了。” 白云:“……”这怎么好好的就停了呢?“是出什么问题了?” “有个问题艺人!”肖台长是不可能把弟弟给卖了的,他就说:“叫孩子先返校,好好上学。有好的资源我会争取的。” 白云还要再问呢,那边把电话挂了。 她对着电话一脸的莫名其妙:这人真是!哪有这么办事的? 第1148章 心有繁花(15) 这天桐桐又被老徐抓壮丁了,他要上大课,解刨犊牛。 大动物解刨,许是这样的实验课只能遇到一次。 老徐指了指那些家伙式,“我要讲解,就不上手了。我说,你来操作。” 杀牛? “解刨牛!”怎么能说杀牛呢? 桐桐:“……”这也是一门手艺呀!真要到那苦哈哈的日子,只杀猪宰羊也能把四爷给养活了。咱也做一回庖丁。 其实学这个挺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尤其是才接触的学生,心理这一关,特别不好过。就像是兔子,你给麻醉了一回,它睁着眼睛懵懂的看着你,要多乖有多乖。下回你给抽一管静脉血,完事了它还呆萌呆萌的乖乖的叫你抱着撸。再下一回还是这只兔子,老师说来吧,解刨了吧。 就问啥感觉呢?下不了这个手哎哟。 一如眼前一走三晃悠的犊牛,哞哞叫着,压根就不知道要面对什么。这种大动物别说是解刨了,就是平时给抽个血,打个针,都得人摁着,或是干脆将四蹄给绑起来。 麻醉的活给班长了,桐桐负责主菜。 怎么开膛破肚,看犊牛的内脏……这个味儿呀,不能提。 上完课这就没法先去吃饭了,得先上宿舍换个衣服去。 结果到宿舍楼下,看到肖若戴着大大的墨镜,脚边放了两个特别大的购物袋。这会子她正拿着手机像是要打电话。 桐桐就喊:“肖若。” 肖若一愣,就收了手机,“姐。” 桐桐应着就迎过去,“你这是干嘛来了?” 肖若指了指地上,“我得回学校去了,过来看看你。” “回学校?” 可不是吗?肖若摘了墨镜,“之前说的节目,大伯说那边临时变动了,暂时没什么活,叫我回学校。我爸也说充实自己比较重要。这不,今早好好的带我做了体检,结果还没出来呢,就催着叫我回学校。暂时估计得在学校了,见面只怕有点难,得放寒假吧。我给你买了点东西!” “这么沉,干嘛去买?”桐桐看那袋子里,各种饮料就有一大袋子。这玩意死沉死沉的。 “赶上新开的超市打三折,特别便宜。我车上还堆着好些呢。带到学校吃的!顺手给你送来了。”肖若说着像是怕桐桐不要,“怪沉的,我可不再往回提了。”然后用手不挺的扇风,“实验室出来的吧?这个味儿!你赶紧回去换了吧。” 然后人跑了。 不拎回去也不行了。换了衣服将这些往桌下塞的时候发现买的东西除了饮料,还有大半袋子的蜜枣。 林雨桐叹了一声,这可怎么说呢? 正起身要去食堂吃饭,结果电话响了。她以为是四爷的,结果并不是。显示:彭阿姨。 她皱眉,但还是接起来了。 彭慧的声音温和的很,透着一股子亲昵:“桐桐,明儿周六。我叫唯宽把周六的时间腾出来了,想带你去看看中医。你也知道,你爸很忙,顾不上。刚才我跟你爸打过电话了,我想叫他问问你的时间,可他呢?也就是吃饭的时候能有点空,跟方苒还是一个学院呢,也就是吃饭的时候爷俩能见个面,坐在一起吃个饭。只能我带你去了。我不会开车,也就能抓唯宽的差。你也别不好意思,唯宽也就这点用处了。当初缠着你爸给她买车,车买了就是家里人用的。你以后有事只管喊她就是了。” 桐桐皱眉,觉得她要不把彭慧磨死,都对不住原主。 第一,林有渠这会子肯定不是在跟林方苒一起吃饭。他约了老徐吃饭,下课的时候老徐跟自己说了。还问了:“你爸请客,你不去?”她当时笑着回说,“请您了,又没请我。您多点几个好吃的,吃不了给我打包回来。”这种情况林有渠带林方苒干什么?这必然是不可能。 父女俩在一个学院里,平时是不是经常一块吃饭这个不知道,但今儿绝对没有。再说,平时也难一块吃饭。林有渠是博士导师,他的重点在科研项目上。林方苒才大一,跟自己一样,上课是随着教室跑的,距离哪个食堂近就在哪里吃饭。怎么可能动辄就一块吃个饭,哪有那个时间? 第二,彭唯宽不可能缠着林有渠买车。继父和继女之间,分寸必然是有的。买车的钱九成九是家里的钱,但这是彭慧争取来的,肖欧不会缠,林有渠没有那个时间关注继女是不是要买车。 这个话说给自己说,自己把她肚子里那几根肠子看的明白。可要是原身,听了这个话会是什么感觉呢?这不是偶尔一次这样,只怕从小到大,彭慧在这兄妹面前都是差不多的语气。‘你爸呀?你爸给唯宽开家长会去了。’‘你爸带妹妹玩去了,你不知道,你爸要是不在,你妹妹就哭。我说哭就哭吧,可你爸心疼的’……这样的话少吗?反正原主的记忆里是有的!试问长年累月,从幼年到成人,换做任何一个孩子,这心里一日一日都在经历着怎么样的煎熬? 所以,桐桐就觉得不折磨她二十年,这口气也当真是就出不了。 精神上的折磨与肉体上的折磨哪种更残忍?说的清吗? 桐桐轻笑一声,凉凉的!那边立马住嘴了。 “怎么不说了?”桐桐笑道,“您继续说,我不是笑你。” 彭慧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确定通话的就是桐桐,这才再度放在耳边,“桐桐?” “是我!”桐桐取了一瓶饮料出来拧开,“彭阿姨是说带我去看中医吗?” “对!”彭慧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桐桐就道,“不麻烦彭阿姨,我给我爸打电话吧。” 彭慧皱眉:“桐桐,你爸挺忙的。” “不是正跟方苒吃饭呢吗?”桐桐灌了一口饮料,“接个电话的工夫都没有?”说完直接给挂了。 然后直接打电话给林有渠,“爸!” 林有渠笑着示意徐教授吃饭,这才道:“嗯!你说。” “您请徐教授吃饭了?”桐桐问道。 “嗯!跟你们老师吃顿饭,要不,你现在过来。” “不了!你陪老师吃吧。今儿上实验课,解刨犊牛,老师在边上指点了,我做的示范,效果不错。”“好的!我知道了。”老师肯放手学生上手,这就是比别人多了机会了。桐桐是告诉自己应该感谢。 桐桐没再说别的,“您陪老师用饭吧,我挂了。” 这边电话才挂,林有渠的电话就又响了,是彭慧打来的。 “老林啊,桐桐给你打电话了吧?” 嗯!打了,怎么了? “老林呀,桐桐怕是误会我了。我打电话说带她看中医的事,她问你呢,我说你很忙,只吃饭的时候才偶尔能跟方苒坐一块吃饭,结果这孩子发脾气了,说是要给你打电话,非叫你带着去……” 林有渠跟老徐不好意思的笑笑,直言:“桐桐没说你们之前通电话了……也没发脾气,我这在外面还有事,回头再说。” 电话挂了,林有渠朝老徐笑笑,“见笑了。一点家事。”老徐啧啧嘴,彭慧这个人,自家老婆是认识的!之前也听老婆说过这家的家事,总之,就是孩子不是很争气。这种事怎么说呢?再怎么说那都是后妈。孩子本分努力,便是天赋差些,也没关系嘛。 自己也没特别关注,都一样是学生。 谁知道这孩子一上手,就特别亮眼。老徐特别诚恳的跟林有渠说,“我得说你,对孩子的关注少了。这孩子当真是长了一双外科大夫的手,学这个专业,耽搁了。” 这么高的评价? 林有渠本来是想问考研的事,以这个孩子之前的成绩,保研有些困难。要考研,这导师就很重要了。以前想着留校挺好的,哪怕是行政岗位呢?可白云的事迟早是个雷,他就想着,把桐桐从学校这个圈子挪出去。 老徐跟研究所那边关系极好,去研究所也是一个方向。哪怕是做助理呢,踏踏实实的再跟着老师学上成十年,未必没有成就。 可学医,这很难转专业。谁的面子都不好使,没这么操作的。 从医学院往动物医学,这个可以。但从动物医学转医学院,这是瞎胡闹。 所以,这个孩子的安置成了一个大问题。 可不是!当真是个大问题。 彭慧怎么也没想到,二十年都顺风顺水了,结果今儿被晃了这么一下。那丫头压根就没告状,说了什么老林也没说。可对方没告状,自己却告状了,这不跟自己对付婆婆的招数一样吗?婆婆坚持不懈的跟老林说自己的坏话,自己从不说婆婆半句不对,于是,老林的心还是偏着自己的。 如今可好了,这法子转了一圈用在自己身上了。 老林会怎么想?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很严重的事,面临着老林是不是信任自己的问题。 果然,老林回来一句都没说,冷着脸直接去书房了。 这叫在外面看电视的母亲赶紧关了电视,回屋子去了。也吓的唯宽端着杯子水都没接,又赶紧回屋子了。 彭慧敲门,进了书房:“老林,吃饭了吗?做了你爱吃的……” “吃过了!你出去吧。”头都不抬。 “老林,你听我说。” “我很忙,你出去吧。”林有渠重重的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出去。” 彭慧:“……”二十年来,第一次被这么对待。 她出来了,越是想,越是后悔。怎么就上了当了!想想当时说的话,老林会怎么想?老林会想,这二十年来,你是不是一直这么跟俩孩子说话呢?他肯定会那么想的。 可这种事,怎么弥补呢? 她第二天凌晨五点就起来,煲了汤在老林出门以前,先去桐桐宿舍楼下等着去了。 今儿下了点小雪,桐桐跑步去的时候就看见她了,估计是瘦的多了,天太暗她没认出来。跑回来见她还在,她还是没过去,爱站就那么站着吧。回了宿舍洗漱了,换了衣服,书都收拾好了。下楼要去吃早饭了,得从她眼前过,天也亮了,她这拎着包往过走,到了跟前了,才叫了一声:“彭阿姨。” “哎哟!桐桐呀……”猛的一看差点没认出来。高个子,头发短不短长不长的,就那么随意的带了两个卡子,将饱满的额头露出来。皮肤白皙细腻,浓眉大眼很醒目的长相,很耐看的长相。再加上这一身的气质,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直筒呢子大衣,看着很朴素,可却当真是牌子货。价格很贵! 桐桐见她盯着衣服,就笑道:“怎么?不合适吗?奶奶买的,我也没试。今儿天冷,才上身的。” 彭慧心说,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正怪着呢,就听桐桐又说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话。” 彭慧:“……”这是意有所指吗?她马上堆起笑脸:“瘦了,也好看了!女大十八变,就是不一样!以前我还说不知道你这孩子长的到底是像谁……” “那您这眼神当真不好!要去医院看看吗?从小到大,我碰见的人都说我长的像我爸。”说完就问:“彭阿姨觉得我不像我爸,那应该像谁?”不给反应的时候,桐桐看看雪,“雪大了,我得赶紧去上课了……”说完就真要走。 彭慧一把拉住了,没来得及多想,赶紧道:“桐桐,阿姨给你煲了汤……” 谁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就接了一句:“没唾里面吧?” 彭慧:“……”觉得喉咙被什么卡住了,上不去下不来的。她愕然的朝桐桐看去,感觉没错,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桐桐看了看那汤:“我奶奶说了,你的饭,我吃了不好消化。我想想也对……不好消化倒是小事。真要唾里面了……恶心的慌!” 彭慧提着饭盒,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才道:“阿姨要是哪里做的不好……” “我爸又不在,何必再做戏?”桐桐笑眯眯,像是跟彭慧在说知心话,“你放心,二十年了,我都没揭你的脸皮……那往后也不会。你继续演,我继续看,我还挺喜欢看的!现在那些演员那演技,我没一个瞧得上的。就阿姨你……”她挑起大拇指,“是这个!”说着,真要去上课,都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凑近彭慧:“那个……你信报应吗?” 彭慧:“……” 桐桐笑了:“我信!” 彭慧挤出笑来,“你这孩子,怎么还迷信起来?”“唉!看来你是不信。”桐桐朝凑到彭慧的耳边,将她的耳鬓的头发拂开,这才道:“我会叫你信的!” 第1149章 心有繁花(16) 彭慧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里发沉。 拎着饭盒,她是走回去的。回去的时候老林已经走了,只母亲在家里。 彭姥姥接了饭盒,这一拎,怪沉的,“没给呀?我还当你看着她吃了才回来呢。” 彭慧将外套脱了,换了鞋往里面去:“可别说了!那孩子……难缠的紧。” 彭姥姥不以为意:“长大了嘛!她爸她妈都是聪明人,那孩子又不是笨蛋。我早说你了,别老这么着。” 彭慧起身:“您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真的也罢,假的也罢,总得迷了人的眼的。”彭姥姥就道,“别总耍嘴,多干几件叫人记好的事……这不待见,跟你咋办事是两回事。你婆婆不待见你,整天说你……你的日子不也过了二十年了。孩子不能总是孩子,迟早就觉出来的。你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少说一些,多做一些……别叫人指摘你。” 知道了!知道了!您少些絮烦吧! 她回屋去躺着了,一想起那丫头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耳鬓,她就觉得心都揪成一团了。许是自己老了,竟是有点怕那丫头了。 这么想着,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怕?小妖而已,能怕了你? 她起身往出走,又换鞋穿大衣,“妈,我出去一趟。” 又去哪? “买衣裳去。” 给公婆买了,给疏寒和桐桐也买了,然后直接拎到婆婆家,保姆开的门,“我妈呢?” 在书房里接电话呢。 鲁高工就是在接电话呢,电话是桐桐打来的。 就听孙女小嘴叭叭叭的在那里学彭慧,“……去看个中医,又是说我爸陪着方苒吃饭,没时间陪我去看大夫,又说彭唯宽缠着我爸买车……这话我六七岁的时候说说就算了,十六七岁的时候说说,我心里也怪难受的!您说我都二十了……给我烦的,就没给她好脸!” “做的好!”鲁高工就道,“压根就不用客气!她要不凑上去,你别搭理她,你爸心里有数。她要是凑上去,你就往脸上狠打。” 桐桐就笑了,看!其实真挺简单的。孩子缺的是告状的勇气! 这边挂了桐桐的电话,那边能给彭慧好脸?彭慧殷勤的拿了给买的衣裳,“您看,这个牌子的衣裳可好!样子也好,穿着也显气质……” “退了吧!跟我们一块开会的,也未必家家有个能挣钱的儿子,穿的那么高调干什么?” 彭慧:“……”行!没拍对。 她又拿了给疏寒买的,“妈,您跟我爸不讲究,可疏寒年轻的小伙子很该讲究起来,这是要谈对象的……” “疏寒缺的是衣服吗?”鲁高工就说,“疏寒缺的是车,是房!看你花钱这大手大脚的样子,心里是没成算呢?还是压根看疏寒不顺眼,只当没这码事了。” 彭慧忙道:“怎么能没成算呢?我正跟他爸商量呢……” “那必是他爸不肯给亲儿子买房?”说着,就掏出手机,“这样,我给有渠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意思。有了后妈这就有了后爹了?” 彭慧赶紧道:“妈,您这么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 “那给我孙子买的房子来,我自会给你道歉,全当我说错了。” 彭慧就说:“妈,家里的钱被他爸给投资了……” “推的可真干净!” 真的!这次真的是真的。 鲁高工心说,我当然知道是真的!可想起桐桐说彭慧炫耀给她女儿买车的事,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会子只冷哼一声,“行了!都退了吧。我跟两个孩子不爱这假惺惺的一套。我儿子挣的钱,我们是花不上。是呢!能养你妈,养不了我这个亲妈。房子你妈住得,我住不得。能养你闺女,真心实意的,却也换不了你真心实意。还说什么呀!你一月挣两千,你女儿开着车。他一月挣多少,你们心里有数,他儿子有车还是他闺女有车?彭慧呀,这事摆出去,能说服谁?一长好嘴,一年有用,两年有用,可要是二十年了,还有用?是你太蠢呢?还是把人家都想的太蠢了?” 说着就指着外面,“走你的!看见你就来气。” 彭慧自己都愣住了,二十来了,婆媳撕破脸一般的吵架还是头一次。真就被这么给推搡出来了。 她看这紧闭的房门,看这一地的地上,真恨不能都给撇了。 但是对方说的对,自己一个月两千,挣的这个什么也干不了!自己一直是职工的编制,拿的就是办公室的办公人员的工资,随着大溜涨工资。 回去的路上,她想了再想,问题还是出在那丫头身上了。要不要婆婆不会好好的提车子!还提给唯宽买车子的事。 那丫头长心眼了,这是要往她怀里扒拉呀! 可家里留着的家用,真的不足十万了。这钱买什么车呀? 她回去就给林有渠打电话,将事情说了,“妈的意思是要给俩孩子买车……上次我就是跟桐桐提了一嘴……你看这个事!其实,疏寒在外地,也不用车。桐桐还在上学,也用不上车。况且,家里不足十万了……要不,咱找谁借点,谁的事都不如孩子的事要紧吧。”我就不信,你真借钱去买车去。这属于不合理消费,也不是现在马上就得用的必须品。 就听那边说:“好的!我知道了。” 然后电话挂了。 彭慧心说,这是忙着呢,身边有人不方便说呢?还是他应承了? 肯定是不方便说,以他的性格,不是合理的消费,必然不肯答应的。 可今年年底,却没有等来林有渠的奖金。 “今年奖金推迟发了?” 林有渠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建议给两个孩子买车吗?没借钱,用奖金买了。钱已经付了,车下一周能到。” 彭慧:“……”脸上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桐桐挂了车行的电话,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觉出来了吗?这才刚开始。欺骗是不能长久的,男人的报复心她试试就知道了。等你月月从他手里要钱的时候,那再细细体会。 放下电话,给自己选了一顶红色的帽子扣在脑袋上,然后转身走了。周末了,出去放松。四爷就在楼下,两人打算出去吃饭。 果然,调理之后就是不一样了吗?人的长相重要,形体也很重要,气质搭上好的形体,便是长相只是普通,给人的感觉也格外不同。 瞧!站在那里的英挺的青年,不是四爷又是谁? 跑过去挎他的胳膊,“去吃什么?” “有一家水席做的不错,去吃?” 走! 校园里三三俩俩,有是同学朋友结伴,有些是情侣手牵手,各走各的。 学生会的学生在换挂在学校道路两旁的大幅照片。新换上的是校园明星,都是在各种竞赛种得奖的,还有在学校里就发表了什么论文的,有什么发明创造的。 四爷和桐桐就走的慢了一下,抬头去看。对这样的人,两人自来都欣赏的很。就站下看看,结果在这么多照片里看到了两张照片。一个是彭唯宽,她是法学博士,说出版了一本书,获得了什么什么奖。一个是林方苒,国际物理竞赛铜牌获得者。 桐桐只跟四爷说谁是谁,就没再关注了。 人跟人不一样,这样比,是活不畅快的。 四爷正跟桐桐说专业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长处。飞行器说到底还是机器,只要是机器,就需要机械……” 是这个道理。 桐桐又问起他家里的情况,“来电话了吗?” 能不来电话吗?“平常的人,平常的日子……”除了关心儿子的吃穿住行,再就是关心考研的事,没见人,也说不上来其他。 四爷抬手将桐桐的帽檐拉低些,一转过弯,风吹在人脸上跟刀割似得。 彭慧正站在路口指挥学生换照片呢,手里拿着相机,得把这些拍下来。学生会的活动归学生处领导,她是来拍照的。关键是,两个女儿的照片都会挂出来,她想拍下来留念。结果远远的看见一对情侣走了过来。 镜头里,这一对情侣当真是出色。 挺拔高挑的男女青年,尤其是那一抹随风飘起的红色围巾,叫画面鲜亮极了。 正要摁下快门呢,发现不对!这是桐桐吧? 是的!就是桐桐。 就说呢,瘦了,好看了,感情是恋爱了呀。 她抬起手才要拍下来回去给老林看,可想了想还是收了手,转了个方向拍其他的去了。 晚上回去,方苒在家呢,正在客厅跟她爸说话。她就端了梨汤过去,笑道:“现在比赛完了,也腾出时间了,多跟你姐处处。在一个学校呢,一个学期愣是想不起打个电话。知道的说你忙,不知道的还当你怎么着了呢?” “是您心思多!没心思的人从来不多想。”方苒接了汤,就道:“我姐人家好好的,也不一块生活,您干您的事就完了,老烦人家干嘛?” 这孩子,真成书呆子了。 彭慧没说女儿,只转身坐到老林的另一边去了,“老林,你不知道吧,桐桐谈恋爱了。” 林有渠没看她,只‘嗯’了一声。 “我就说吧,一个孩子开一个窍!”彭慧可高兴的说,“你看唯宽,就知道傻学,拿了个博士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没对象?你再看看方苒,这丫头更愁人,嚷着继承衣钵……就好像物理就你们爷俩钻研似得。结果人家桐桐开了别的窍了,早早的找了个对象……” 方苒皱眉,问说,“妈,你无聊不?说这个干什么?大学里那么多谈恋爱的,怎么了呢?我们组那个学长,得金牌那个,一学期换了三女朋友,人家耽搁什么了?” 说着,嫌弃的皱眉,然后‘嘁’了一声,“总说我爱上我爷爷奶奶家,我为什么爱去?跟你说吧,我就烦您这琐碎劲儿!无知妇女就说的是您这样的!得亏我爸是怎么忍了你二十年的!” 彭慧:“……” 第1150章 心有繁花(17) 元旦了,迎新年的晚会是一年一度的保留节目。 学院准备了节目,得选送给学校。学校每年的迎新年的晚会那都是可以与地方台的春晚想媲美的。 桐桐对此没兴趣,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时间就越紧。接近期末考试了,不是说准备的不充分,而是两个专业起头并进,那就意味着考试派的是满的。 才应付完四级考试,真得准备专业课考试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人找上门。是学院艺术部的,部长是个个子娇小的女生,“嗳——你等一下!” 被人拽住后襟,桐桐回头,朝下一看,才看到她。 “有事?” 这女生从桐桐后面绕到前面,上下打量:“你有多高呀?” 一米七三? “不止,你不穿鞋得有一米七五上下。” 还真说对了!瘦了,脊背更挺了了,看起来好似能高一点,一米七四、一米七五这个样子差不多。 这女生蹲下看桐桐鞋,大冷天的,桐桐穿了一双平底的靴子,她问说:“你穿多大的鞋?” 其实跟身高比起来,脚真的不大,三十九码。 这女生的视线从脚上挪到腿上,小腿这么长,她咕哝了一声:“极品呀。” 桐桐一脑门子黑线,这孩子到底要干嘛? “咱们学院彩排了一个节目,环保服装展示,需要模特……” “我没那个时间。” “同学!同学!别急着拒绝呀。”还没走呢,袖子又被拉住了,“咱们不是草台班子,本来就是有模特队的,只是以前的学姐毕业了,新考进来的学妹没有一个的身高上了一米七的。咱们学院的女生就这么一点,想凑够人数真挺难的。咱们的衣裳都是毛纺织品,是我们社团花费了几个月设计编织出来的,绝对惊艳。而且,咱们请了艺术学院的老师前来辅导……” 桐桐都要走了,脚步又顿住了,“请了艺术学院的老师?” 对了!很正式的,“而且,给加学分!”她伸出两根手指,“两个!两个学分。” “好啊!排练的时间只要跟考试时间不冲突,都行。”好的!好的:“咱们留一下联系方式。” 于是,两人各自加了对方的电话,对方叫周晓,周晓也知道她早就瞄上的女生叫林雨桐。 练习和彩排都得借用艺术学院的场地,桐桐也是第一次进艺术学院。 请的老师站在舞台边上,正指着舞台上跳舞的学生:“腰放下去……再往下放……嗳!对了!保持,不要动。” 周晓过去,给老师递了杯子,这才问说,“史老师,您看……我们什么时候练。” 史娜朝那边扫了一眼,“这样,这边再来最后两遍,你们去隔壁的排练室先等等……” 行吧!隔壁的排练室是一间音乐教室吧,摆放着各种的乐器。场地特别大。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那里摆弄乐器,像是在调音。结果这一扭过脸来,桐桐觉得面熟。 这老太太看了一眼,又摆弄去了,可紧跟着又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桐桐问说:“方奶奶?” “是桐桐呀?”方敏笑的一脸的慈和:“怎么来这儿了?” “找老师排练节目。”说着就问:“大冷天的,您不在家里歇着,怎么来这儿了?” “说是琴音不准,我过来调调。”方敏招手叫桐桐,“有些日子不见你奶奶,去哪了?” “被我妈接去了。”桐桐应着话,脑子里从记忆里翻出此人了。她是白云的音乐老师!那个特殊的十年里,方敏这样的老师都被打倒了。她被安排打扫厕所,就住在白家的边上。白云就是那个时候跟着方老师学的。学音乐,没有钢琴就说手风琴,学其他的能找的见的乐器。一方面是白云确实喜欢,也确实有天赋;另一方面也是姥爷作为会计,被领导要求得做账的时候,这就属于在领导面前有点面子的人,多少能说上几句话,给予了方敏老师一些帮助。 说着话,她就过去,帮着方老师挪东西。 等手碰到架子鼓的时候突然愣住了,她觉得她会玩这个。 手拿着鼓槌没有放下,而是看方老师,“能试试吗?” 方老师就笑:“年轻人都喜欢这个……你试吧。” 周晓凑过去低声跟桐桐说:“你认识艺术学院的老师?” 哦! 她嘴上应着,缓缓的坐下,鼓槌在手里转了一下,便轻轻的落下了。一下一下接着一下,从生疏到熟悉,从熟悉到激昂…… 方老师愣住了,看过来。就见高瘦的女孩一下一下敲在鼓上,整个人跟着节奏律动,鼓槌在她手里像是有灵魂一般,疾风骤雨一般的鼓点从鼓槌下击打出来,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又如战场之间金戈铁马,兵戎相见,听得人热血奔腾。 紧跟着细密的鼓点敲击出来,由重到轻,仿若雨打在铠甲之上。战后将军浑身浴血,雨滴一滴两滴的落在将军的铠甲之上,血水顺着铠甲向下滴答,转眼便有一条血红的小溪,在将军的脚下缓缓的流淌。正觉得满腔激荡不知如何发泄,就听到一声铿锵之声,鸣金收兵,将军回眸,旭日东升,风住雨歇,一瞬好似便有了晴空万里之感。 安静了良久,等桐桐放下鼓槌,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进来这么多人了。 桐桐朝方老师笑,“谢谢您了。” 方敏满眼复杂:“这孩子……什么时候学的?” 桐桐看见门口站着的白云了,却只当没看见,可高兴的跟方敏喊着说话:“电视上学的,用筷子瞧着桌子练的,一直没机会碰。真得谢谢您,原来瞧在鼓上是这个感觉呀?” 方敏心酸的不行,“回头我送你一架鼓。” “不行呀!我没地方放。能这么敲一回,我就很满足了。”说着就起身,恋恋不舍的摸了摸鼓,跟方敏摆手,然后朝围观的人鞠躬,最后才向周晓跑去。 人群低声议论着散开了,史娜低声问方敏:“方老师,您认识这孩子?” “你不认识?”方敏就道,“白云的大女儿!” 史娜愕然的朝白云看过去:“你女儿呀?” 白云面色复杂,也有些许的难堪,朝桐桐看了一眼。桐桐没看见她,正侧着身子跟同学说话,很兴奋的样子。两个月没见了,瘦了那么多,看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刚才是听到鼓声进来的,结果看到的是那般飞扬肆意的女孩,而这个人是她的女儿。 这鼓声是随机打出来的,没有乐谱,完全是随兴所至。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是有音乐天赋的。她喜欢敲击乐器,却只能跟电视上学,学完了,用筷子瞧桌子练习。 可一个架子鼓才多少钱?便是好的一点的,能用的了你白云一个月的工资不?你家什么条件,孩子想要一个架子鼓竟是不可得? 史娜耿直的说白云:“你能给若若请便老师,怎么就舍不得给这个买个架子鼓,报个兴趣班呢。” 白云怎么说?她真的脸红了:“这孩子……内向,什么也不说。” 胡扯!再内向的孩子,那也是在外面内向。跟亲妈有什么可内向的? 何况,看看站在那里跟周围的人相处的样子,像是内向的人吗? 史娜突然就觉得白云这个人,心不太好。对亲生女儿都不好,那她对谁的好是真的? 她朝学生走过去,拍拍手:“来来来——集合。” 桐桐不得不面朝正面,然后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白云。因此,一转过来,她就自然的看过去,然后惊喜的朝白云招手,无声的叫了一声:“妈——” 白云笑了笑,用手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这才朝外指了指。 桐桐不住的点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练习的间隙,史娜就问说:“我送你一个鼓吧,没关系,我跟你妈妈是同事。” “阿姨,我真没地方放。”桐桐就说,“家里的房子租出去了,我姥姥被我妈接过去了。我住校。”“那你周末、放假呢?” “看情况再定,等我哥实习回来再说。” 史娜拍了拍桐桐的肩膀,叫桐桐继续去练习。 可等练习结束了,史娜却去找院领导了,“能不能给白云白老师争取一套单身公寓。” 人家有家,干嘛要公寓?再说了,她有困难,她会提的。你跑来干什么? 史娜就把事情说了,且放了一段录音叫院领导听,“她挺困难的……”连培养孩子一个小爱好的钱都没有,也有个女儿没处安置。 院领导明白了,评职称白云可以继续朝后靠了。她的德行有问题!都不能用心对亲生的孩子,不能好好的培养,不能发现孩子的特长,不能发掘孩子的潜力,那么敢问,对学生呢? 于是,都到这个岁数了,白云再一次跟副教授擦肩而过。 桐桐看着跟自己一起坐在食堂里的白云,笑的眉眼弯弯:“今儿没回家吃饭吗?” “没有!陪你吃顿饭。” 食堂里嘈杂,桐桐左右看看,都是人,那就吃饭吧。 白云看看桐桐的餐盘里,两荤两素,一份米饭。汤是什么呢?就是免费的紫菜蛋花汤。她将碗里的排骨汤递过去,把紫菜蛋花汤放在自己面前,“你姥姥……给的生活费不够吗?” “不用给了!我自己还能挣点。一个月五百怎么都够的。”桐桐将饭扒拉完,没动排骨汤,“太烫了,我喝凉的。”抬手端了免费的汤一口气灌完,“下午还考试,我先走了。” 白云看着干干净净的餐盘和汤碗,再看那走的极为潇洒的背影,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50-1160 第1151章 心有繁花(18) 桐桐就这么跟史娜熟悉起来了。 如果一开始接触,是带着三分同情,一分故意给白云难堪的意思,那真的接触了,那些东西就抛开了。她挺喜欢的这个女孩的,利利索索的,大大方方的,做什么都有悟性。 “周晓——周晓……”史娜喊周晓来。 周晓个子小小的,她不在模特队,只负责服装设计。 史娜说的就是这个,“我也没见你们的服装,若是服装不惊艳,你这个节目就废了。可服装惊艳不惊艳,什么是标准?说到底你这是晚会节目,得有看点。” 周晓屁颠屁颠的,拧开柠檬水给老师:“这不是请您来指点嘛,您看看,怎么能叫咱们的节目被选上。” 史娜就指了指桐桐:“你们混搭一次!音乐、剧情、服装展示结合。比模特你们没有长处……模特也不是高就可以,身材比例你们这能看吗?”说着就点了桐桐,“就她的比例好,可她的骨架太大了。你那毛毛衣裳她一上身,在镜头上跟壮汉似得……” 桐桐:“………………”倒也不用这么耿直的。 史娜白眼一翻,拉了这个点评,“个子这么高,肉全长腿上了。”完了换下一个,“上下一样粗,腰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我们就单纯是长的高,又不想做模特,干嘛呀? 史娜就说:“所以,我说换成展示服装嘛,不拘高矮胖瘦,有舞台张力就行……” 这个意思呀! 史娜又说,“不拘男女,搭上衣裳试试。” 谁知道周晓弄的衣裳全都是各种的毛茸茸的,像是在草原上成群的动物一般。衣服确实很独特,周晓就道:“我们是想主题是保护生态,反对滥捕滥杀……” 史娜将一件棕色的往桐桐身上一搭:“穿上像牦牛!”所以扔到一壮壮的男生身上,然后说桐桐:“我给你找一套牧羊人的衣裳,你挑大梁。”一群歪瓜裂枣的,什么样式都有,还非要呈现好的舞台效果,那能怎么办呢?“就你还能看!你来。” 要我干什么?“跳舞我可不会!”且坚决不跳。“不跳!你除了会架子鼓之后,其他的乐器,还会什么?” 还会什么?跟原身挨的着的,也就:“笛子、洞箫。” 明白了,就是十来块钱,几十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去隔壁,方老师在,你去试试。” 试过了,呈现在舞台上的效果极好。 四爷抱着桐桐的大衣站在后台,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金斯业?”有人凑过来,“你等谁呀?”说着就往候场的地方瞧,“女朋友呀?” 这家伙是博士在读,做着助教的工作,经常跟男生一块混的。 四爷点头,“师兄怎么也来了?” “一样!一样!”说着就指了指舞台边一个穿着舞蹈服的姑娘,“我女朋友。” 四爷朝候场的那边指了指,“天蓝色骑马装的那个……” 这人就扭脸看过去,然后用肩膀撞了撞四爷:“新生?”“大三了!” 都大三了!那这些牲口都是瞎的吗?瞧那一双腿……怎么就叫金斯业给得去了呢。 桐桐扫见四爷朝这边看,扭脸问四爷:怎么了? 四爷摆手,朝右边指了指。 桐桐顺势往右边挪了挪,刚才站的地方刚好在窗口。人多,窗口留着透气口,确实是有风从窗口钻出来。 白云就站在一群合唱的学生中间,正在叮嘱些什么,一扭脸见桐桐就在边上,她见桐桐朝一个方向打收拾,还以为是家里谁来看她的演出了。结果就瞧见那个方向有两个男生。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但无端的就觉得这个肯定不是。而后目光就聚集在四爷身上了。认真的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只看气质,就觉得不是一般人家养出来了。 这必是个公子哥吧! 跟这样人家的孩子交往,得慎重。 叫学生自己再复位一次,她起身往桐桐身边去。 然后站在距离桐桐不远处的帐幔的背后喊她:“来一下。” 桐桐过去了,问说:“怎么了?” 白云指了指那个男生:“你谈恋爱了?” 嗯!怎么了? “你问清楚家庭条件了吗?家庭条件过于优越,你也要谨慎。” 桐桐就有点明白了,然后便笑了。特诚恳的道:“家庭条件都是次要的。只要男未婚女未嫁,想嫁谁想娶谁,那是法律赋予的权利。再说了,我怎么算也是书香门第吧!这样的门第什么人家匹配不得呢?又不是贪图人家什么,非要巴上去的。您这样说,看轻了没事,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您瞧不上自家个的女儿呢!” 白云一肚子的话,顿时说不出来了。什么叫做男未婚女为嫁,这孩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无意的,还是刻意的?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怎么了?谁什么贪图人家什么,非要巴上去……她的心跳的厉害,才要再说两句,那边已经有人喊桐桐了:“快!候场了。” 桐桐跟白云摆摆手走远了。 白云站在原地捂住胸口,只觉得双脚发麻,僵在这里不能动了。 她看见桐桐欢腾的上了舞台,看着她一根笛子在手,听着她吹出的只属于草原的无限的辽阔与苍茫来……她一个人站在舞台上,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她微微闭着眼睛,用心去倾听,那草原上一定发生了太多动人的故事,那么悠远与缠绵。 四爷看着桐桐,脑子里是策马草原的一幅幅画面。她的世界,所有的故事都跟自己有关。她的每一个音符,自己都能读懂那是什么意思。曲子不在于高明,而在于随性而为,因情而动。 所以,这是个原创的曲子。将人带入草原,一望无际的碧绿,点缀着一群群的羊群,牧羊人骑在马儿上,吹响了手中的笛子,信马由缰在草原上游荡。 转而,笛子顺手一转,别在腰间,舞台上响起鼓声,如同万马在奔腾…… 这一转折,舞台下瞬间响起掌声。 林有渠就坐在下面,距离舞台本就近。但灯光下来是看不见脸的。只有那一个个大屏幕上,将现场的情况清晰的投射在上面。 那闭眼吹笛的女孩,那飒然而鼓而女孩,是那个讷言的孩子? 原来,她的内心是这么一个热烈又飞扬的孩子。 边上的院长问:“是桐桐吗?刚才听着名字是桐桐?” 是!是这孩子。 院长就笑,“方苒天赋极高,倒是桐桐不常见,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是啊!原来她是这个样子的。 肖允谦内心复杂,刻意被忽视的孩子长的这般耀眼了!都说若若长的好看,可若若只是青春靓丽,这个孩子却不然。她飞扬,但更内敛。 这样的孩子,要是悉心培养…… 悉心培养还了得。 彭慧转着手里的杯子,边上的同事问说:“是老林和白云生的那个孩子吧?我看你桌上的全家福上有……照片上多胖的,你看瘦了之后,当真是个美人胚子。” “是啊!”彭慧笑的一脸慈和,“这一点就比唯宽强。唯宽呆板的很,板板正正的。这个孩子不是,像她母亲的地方多些吧!方苒也不如桐桐长的醒目,一个孩子一个长处……我跟我们家老林可是有福喽!”说着就想起来了,“这孩子穿着舞台服,今儿外面多冷的,我得给送大衣去。” 瞧这后妈当的,操心劲儿的。 鼓声停下来,谢幕!舞台下的掌声久久不绝。 桐桐下来就奔四爷过去,林有渠手里拿着他自己的大衣,站在不远处。桐桐没瞧见,她奔着四爷过去,四爷赶紧用大衣将她裹起来,“还看吗?不看就走吧!”腿上只穿着秋裤,大衣再长,可还是钻风的。 走!不看了! 林有渠就看见一个极高的小伙子揽着桐桐走远了。一转脸就见白云手里也拿着大衣,正站在他的身后。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就各自转身了。 演员谢幕桐桐就没去,被四爷送回宿舍了。洗个热水澡捂着不比站在那上面舒服吗? 一杯热水还没灌下去呢,方苒的电话就来了,“姐,你走了吗?我在后台。” “我先回来了,太冷了!只穿着秋裤。” “太精彩了!我给你拍了可多的照片,回头洗出来我给你送去。” 桐桐就笑,“你还有工夫去看那个?” 方苒就笑,“我带着爷爷奶奶来的,爷爷还给录下来了,要等大哥回来给大哥看。我就多拍了些照片。爷爷奶奶已经回了,说别打搅你了……” “好!我随后会回个电话的。”她说着就问说:“你们听谁说我要表演?” “我妈说的呀!”方苒就道,“她在学生会就管这些杂事,在节目名单里看到你的节目了,便打电话跟我说了。我给爷爷奶奶打的电话,但我没告诉爸爸。估计他被惊到了。” “在上面看不清下面,也不知道你们都在。”桐桐转移话题,“你们几号能考完试?” “九号吧!九号就考完了。你呢?” “得十二号吧!”桐桐看了一下时间表,这个年得在林家过吧!嗯!也得在林家过。彭慧这么关注我,我要不关注回去,这多不好意思,“十二号,我回爷爷奶奶那边。你呢?” “我也过去!在那边安静。那等放假回家再聊。” 好! 挂了电话,桐桐的手指在手机上轻轻的点了点。想了想,又觉得无趣的很!这玩意只是顺手的事,还能当主业呀?这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放假之后真有正事要办呢! 她抬手取了枕头边的《药典》,就看它了…… 第1152章 心有繁花(19) 才一考完试,桐桐和四爷没去别处,只急急忙忙的买了一套房子。 房子真不大,不足一百平。小三居,不过是赠送了一个小阳台,看起来大了一些。户型还算是方正,南北也通透。关键是这地方交通真方便。出了小区就有地铁,去哪都方便。这地段能碰上这样的房子就别挑了。 买了来年装修,放置一年,毕业就能入住了。 签了合同,交了定金,年后再交其他的费用,也顺便就能办房产的证件。这些处理完了,又去提了一辆车,就是一款小面包,能开着上路的车而已。原身有驾照,大二暑假考了,一直没车开。四爷嫌弃挤车麻烦,干脆就把车买了。 再者,有车方便。家又不远,就在郊县。真要是想过来,上了高速二十分钟就入了城区了。也省的捆住了手脚。 “备用电池带了吗?” 带了!带了三块。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路上得慢着些!” 要不一起去郊县? 桐桐都笑,伸手抱他:“几号过来。” 得联系人装修房子,过了初七就来。 那也得半个月吧!是啊!得半个月。再舍不得也不行呀。像是京大这样的大学,暑假回家的不多,多是在外面参加社会实践。所以,一年到头,父母也就能过年见见儿子。 成了这个人,那这就是责任呀。 “走吧!小心小心再小心。” 四爷点她的鼻子:想你再开车来就是了,买车为了什么的? 上了车了,他摇下车窗叮嘱:“住的高兴就住,住的不高兴就去酒店。然后给我电话!” 知道了!还怕谁把我给吃了? 叮嘱了再叮嘱,直到后面摁喇叭了,四爷才缓缓发动了车子,桐桐目送车子缓缓离开。 结果一扭头,就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个人,不是林疏寒又是谁? “哥?”桐桐快步走了过去,“什么时候回来了的?” “昨晚。”林疏寒指了指远去的那辆车,“朋友?” 桐桐就笑,“男朋友!” 林疏寒拍她的脑袋,“不害臊。”就说呢,从早上九点等到现在才抓到人,“走!回家。” 桐桐被带到车跟前了,这才反应过来,“新车呀?” “嗯!”林疏寒就笑,“也不知道怎么着了,突然弄了两辆车回来。回头我带你练车,争取寒假里能拿个驾照。” 好啊!桐桐应着,摸出手机才说要给四爷发个短信,告诉他给他带居家服了,结果就看见手机上那么多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手机静音,这是上课带手机养成的习惯。结果错过了这么的电话,从早上一直到现在,下午四点多了。 “哥,你等了我一天呀?” “打了一天的电话也不见接,还怕你出事。围着学校找了你几圈,才看见你。” “您发了消息,我看见了肯定会回的。” 林疏寒笑了笑没言语,这不是怕你放假了没处去,不知道猫哪里去了吗? 路过超市,林疏寒将车开进停车场。 “要买什么吗?”林疏寒拉着她进去,上二楼,“走!带你买吃的去。” 二楼许多柜台,卖小吃的。 林疏寒找了一家蛋糕店,“奶油的,巧克力各拿两个。” 买这个多干嘛? “放冰箱里你慢慢吃。”说着就道,“要好好吃饭,喜欢吃的就只管吃。只图你好看的,不要也罢!” 桐桐就笑,“他不是那样的人。等到初七过了,他来了之后,叫他请咱们去吃饭。我听说一家豆腐宴特别好,咱们去吃豆腐宴。” “他家里的条件不错?”“不是!”桐桐就细细的跟林疏寒说,将林疏寒当家长,把四爷那边的情况说给他听。家里是哪里的,家里都有谁,分别是干什么的。他现在的情况,读的什么专业,兼修的什么专业,等等等等,“他考了金融、经济、机械,计算机的职业考试……他主要是靠计算机软件赚点外快,今儿我们出去就是看房子的,下了定金,签了合同,又买了一辆代步的车……他的专业能力一般,但还是希望根据专业就业……想做专业行业里的非专业人员……” 林疏寒听的很细致,“那回头我定地方,请他吃饭。我们去吃饭,不带你,成吗?” 成! 林疏寒顺手在边上买了糖葫芦塞给桐桐,“也带你去个地方。” 结果被带到一个比较老旧的院子里,里面几栋楼,都是五六层高的老楼。车往里开,停在角落里。这里有一栋借着地势盖起来的楼,五层,只一个单元。但一进去,一个单元六户。这是个六边形的建筑。 林疏寒将桐桐带到一楼的一户门前,开了门。 里面雪白雪白的,林疏寒叫桐桐进来,“叫同学帮我请人粉刷过的,就刷了大白。帮我购置了简单的家具,想住随时都能过来住。” 是!木头的沙发,上面放着垫子。这玩意其实没那么些的甲醛,相对而说很安全。 “很多东西都是同学读研的时候置办的,如今人走了,东西挺好的,就给放进来了。以后你慢慢的收拾,能用的留着,不能用的都扔了吧。慢慢再置办。” 桐桐看了一下,这房子最多五十平。两居室的,但所有的门都是推拉式的,这么着节省空间。厨房小小的,两个人在里面就转不开身了。 “厨卫都是新的,冰箱洗衣机都是新的……暖气供的很足,虽不是新房子的地暖,但这个暖气在家里暂时就可以了。” “你买的?” 林疏寒点头,“首付了一部分,剩下的月供压力也不大。”说着就看桐桐,“听说姥姥家的老房子租出去了……” 桐桐顺势坐在沙发上,问林疏寒:“这事你听谁说的。” 因着林疏寒实习的地方动辄就在野外,工地上发生意外的概率要高于其他地方,因此,她从没有在电话上或是在邮件上跟他说家里的这些事。最多就是在学校干什么了,上实验课怎么了,对于这些家事上的事,她没急着说。 说了又能怎么的?他隔了那么远,平白着急罢了。 林疏寒从购物袋里拿了饮料放在暖气片上,而后才说,“听妈说的。” 桐桐:“…………她干嘛跟你说什么?” 林疏寒没回这个话,沉默了良久才道:“……昨晚回来,我听奶奶说最近的事……” 桐桐看林疏寒,关于白云那些过往,桐桐不想提。不管林疏寒知道不知道,这事提不提的也就那么一码事。 谁知道林疏寒直接说:“那个事……我知道。” 桐桐心里狠狠的一揪:“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小。”林疏寒轻笑一声,“要是可以,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桐桐第一反应就是:“彭慧告诉你的?” “不是!”林疏寒看着窗外,“我看见过!” 什么? “大概就是怀着你的时候,我记得我趴在她肚子上能感觉到你动的时候……小时候不懂,后来就懂了。我告诉过姥姥,姥姥不信,一把把我推开了……”说着将前额的头发撩开,“这个疤痕,是当时撞在凳子上磕的!他说,我再敢胡说,就把我卖了。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姥姥也没有陪我睡,我一个人在小黑屋里哭了一个晚上……” 后来呢? “后来……他们分开了,我跟着爷爷奶奶。爸娶了彭慧……彭唯宽牵了我的手,彭慧会带彭唯宽去洗手,说‘摸了什么脏东西了’,我用过的碗筷,彭慧会拿出来单独煮一煮,且放在橱柜的最下面一层放置杂物的那一格里……我用过的马桶,她得带着围裙口罩橡胶手套重新刷洗三遍……”这样的事情多到不敢细数,“后来,我便不去那边了。从不在那边吃饭,一刻都不会多呆,甚至于从不踏进那边的大门……所以,我觉得,你不跟爸爸亲近挺好的。彭慧那个女人你受不了的。可这种事怎么说呢?有了后娘自然就有了后爹,有什么事跟他也说不着。再怎么说,人家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可咱们说起来是子女,其实隔得远着呢。咱们自己养过狗,知道那种心情。自己养大的,他就是再普通,那都舍不得。饿了、渴了、伤了,都会着急,会难过。可现在,外面那么些狗,瞧着可爱的不少,叫你记挂的却没有。中间差的那点时间……弥补不了。我知道,他想弥补。你接了,但是呢,也别那么当真。你要真将他当爸爸一样依靠……我怕会失望。其实,不远不近挺好的。他愿意给的多,算是惊喜;他不愿意给,或者今儿给了,明儿又翻脸了,那咱们也坦然。你长大了,不依靠谁了。有难事了,你告诉我,我处理,好吗?” 桐桐深吸一口气,攥着林疏寒的手使劲攥了攥,“回头我抽空布置这边,周末我上这边来住。可实习结束能回来吗?你要是走的远了,剩下我一个人岂不是孤单了。” 林疏寒这才笑,应着好。 桐桐指着客厅的墙上,“回头咱俩去照个合影,放大,挂在这里。” 行! 两人商量着怎么收拾屋子,直到四爷打了电话来,“我安全到了,放心吧。” “好!居家服我在行李箱的夹层袋子里放着呢,你别找不见。” 四爷应了,两人说了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桐桐一扭脸,林疏寒抱着双玻靠在厨房门上就笑,“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所以呀,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也别老担心我被谁欺负。说着她就笑,“回头我就欺负欺负彭慧给你看!” 第1153章 心有繁花(20) 今年在林家过年的,自然也就住到了林家。 原来的姐妹房,而今重新贴了壁纸,换了家具,通风了这好几个月,能住人了。桐桐回来就住这边。 快过年了,这总得置办年货吧。 家里有保姆一般也不要人跑,好似林家的人也没有那种着急的置办年货的意识。桐桐猜测,彭慧必是要来的。 林有渠不提离婚,但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过估计这些日子,很是冷淡了。甚至于夫妻都分房住了。 是的!两口子分房住了。林有渠住到了书房,也不在家吃饭。早起就走,晚上也回,但是吃过饭才回来的,回来就进书房。 彭慧是真的不知道哪里惹了林有渠不快了!二十年来,两人从没有闹到这个份上过。今年年底的奖金也没有再拿回来。 家里的钱就这么多……彭慧就主动提了,“今年过年给妈买个手镯……” “你妈还是我妈?”林有渠这么问了一句。 彭姥姥就在沙发上坐着呢,顿时就觉得坐在这里如坐针毡。 彭慧都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有渠起身走了,走的时候门甩的砰的一声。 彭姥姥起身:“这是嫌我了!” 彭慧忙道:“妈,我俩拌嘴呢,您裹什么乱呀。” 彭姥姥就说:“你看,方苒也不回来,你们两口子连个缓冲的都没有。他一进家门,没一个是亲的。他当然不舒服!你不能跟公婆置气,该讨好的就得讨好。”完了就喊彭唯宽,“这孩子真是的!回来就关在屋里!赶紧的,起来,陪你妈出去采购。该去爷爷奶奶家了。去了那边嘴要甜,手要勤。” 彭唯宽无奈的放下书起身,嘴里应着:“知道了!马上就来。” 买了半车的年货,带上来了。 保姆给开的门,也没法拦着。林家的人都在这边,林方苒就在客厅里坐着,谁也都没言语。一时就这么僵住了。 桐桐点了点林方苒手里的物理题,她是拿出来找林有渠解惑的。桐桐的手点在题目上,很突兀的插了一句:“有没有考虑过用数学建模的方式去解决。” 说着,就把电脑转过来,手在键盘上敲打,“你看看,这种方式是不是有解决问题的可能。” 她的手速极快,屏幕上连续的跳出一个个字符。刚开始谁都没在意,不是相关专业的,这玩意是很难弄明白的。 但是随着她不停的敲击,林溪源喊保姆:“眼镜给我。” 一家子都窝在沙发边上。桐桐跟方苒挨着坐在地毯上,电脑放在茶几上。林有渠和林溪源在沙发上坐着呢,鲁高工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削水果,这会子她拍开孙子,占了孙子屁股下的墩子,林疏寒只能挤在沙发扶手上坐了,然后看着桐桐双手娴熟的在电脑键盘上敲击。 听着她一边敲击,一边跟林方苒讨论,直到四十分钟后,给出她这个方向的可行性。 然后将电脑一推,推到林方苒面前:“我接触的物理不多,物理建模基本没用过……从数学的角度入手,这样的方法我认为是可行的。” 何止是可行的!这个数学模型,她搭建的特别好,像是信手拈来一般? 学兽医的,开设了这样的课程了? “大一需要学高数,作为基础课。大二大三,专业课多了,基础课就少了。”原身对高数学的确实不错。比起之前的专业课成绩,她的高数成绩属于亮眼的。 林溪源看了儿子一眼:一个只学了一些基础的,能自学到这个份上,这是什么天赋? 林有渠没言语,只是手心里不断的在出汗。就是那种:耽搁了!愣生生的把一块美玉给耽搁了。 林方苒再验证了一遍,就特别兴奋:“数学这东西,还真是一通百通。”说着就问,“这不是兴趣,绝对学不下来。我觉得你要比那么参加数学建模比赛的同学,水平更高。”说着就问:“这么有兴趣,为什么不考数学专业?哪怕不在京大呢,有什么关系?当时问问爸爸就好了。” 桐桐就一脸愕然的看过来添茶的彭慧,盯着她很久,一家子都跟着看过去。彭慧愣了一下,“怎么了?撞到什么了吗?”茶水没溅到到笔记本上吧。 桐桐迅速的收回视线,然后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彭阿姨忙吧。” 然后就直接起身,“那个……我回屋躺一会儿。”接着谁也不看,直接回屋了。 这是没事吗? 林疏寒变了面色,敲了两下房门直接推门进去了。却见桐桐正一脸坏笑,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下,然后伸出来朝门外指了指。 吓了我这一跳。 桐桐指了指凳子:“坐。” 林疏寒坐过去,“不是她使坏的?” 不是!“就是想起小黄,想学兽医来着。跟别人无关!”真的是如此的,“不管谁问,哥你都得这么说。” 林疏寒笑了,彭慧现在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林溪源直接起身,说林有渠:“你们回家去吧,我跟你妈想安生的过个年。” 林有渠应着,起身就拿了大衣往出走。 彭慧真觉得一盆黑水就被这么泼身上了。一句话没说,就看了自己一眼,自己这罪过就给砸实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她一把拉住林有渠,眼泪都下来了,“老林呀,就是法官判案,也得容许人辩解吧!这什么话都不说,就成了我的罪过了。后妈难当,可我这后妈也太难当了。” 林有渠才要说话,桐桐推了门又出来了,“怎么还闹起来了呢?我也没说什么呀?跟我彭阿姨没关系……真没关系!” 说着,还过去推着彭慧去厨房,“不是要准备过年的大菜吗?要我帮忙吗?” 彭慧:“……”脾气发不出来了。她僵硬的笑了笑,“不用了!你歇着呢。有唯宽呢?” 那就行!桐桐探出头,看着方苒僵在客厅,就喊林有渠,“您带着方苒去书房吧,跟我爷爷说会子话,没事。” 林有渠不知道桐桐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到方苒的样子,心里却觉得桐桐凌厉里总是带着几分宽厚。他过去拉了方苒去书房,“走吧!没事了。” 方苒怒视着在厨房的彭慧,极度的在忍耐。 彭慧气的手抖,可这事连对质都不能。毕竟林雨桐都这么大方的不计较了,将事情给撂过手了。 该走的都走了,只客厅里除了鲁高工也就林疏寒。 林雨桐一点也不避讳,只靠在厨房门边看一直在厨房忙活的彭唯宽,问说:“唯宽姐不去看你爷爷奶奶吗?你过年是在林家还是在你爷爷奶奶家……” 彭唯宽的手一滑,手里的碗蹭的一下掉地上了。 保姆扭脸憋着笑,难堪了吧!不叫你们过来偏要过来。 桐桐像是没看见,又问彭慧:“彭阿姨,你要做祭品吗?蒸碗要不要做?唯宽姐过年不去祭奠她爸呀?哦!也对!如今都是新事新办了,买一束花就行。” 说着又跟正在捡起摔破的碗的残片的彭唯宽说话,“唯宽姐,你什么时候去祭奠你爸?我跟你做个伴吧!我得去给姥爷上一炷香。今年我姥姥顾不上,我妈就更不顾上了,也就我了。你捎带我一程……就是不知道在不在一个陵园?哦!对了,你爸在哪个陵园来着?” 彭唯宽的手一抖,碎碗的瓷片蹭的一下将手划破了,血瞬间滴下来了。桐桐靠着没动,只说:“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我给你找个创可贴吧?” 彭慧胸口不住的起伏,扭脸想制止这丫头,可婆婆就在外面坐着呢。就这么看着她孙女这么一句一句都刀子一样往人心上捅。 桐桐看着彭唯宽捏着手指没动地方,就又道:“我哥三岁都有记忆了,唯宽姐比我哥大两三岁吧,其实也不小了,什么不懂呀?”你妈欺负那么小的孩子的事,你是有印象的!别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彭唯宽看向桐桐,桐桐笑了笑,问说,“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换母姓吗?你的姓是你爸生前你就换了的,还是你爸死后给换的,为什么的换的……” 当时是想换了姓,跟继父的姓姓林的,但是林家这边祖父母都不答应,继父也没应承,妈妈便给换了彭姓。 桐桐就叹气,“人都有来处的……这一换姓,不能见爷爷奶奶,怕是慢慢的连亲生父亲都忘了吧。别是你爸在哪个陵园,葬在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吧?哦!对了!你爸是怎么没了的……” 彭唯宽转过身,将手在水龙头下冲了,然后捏着手指,急匆匆的往出走,“我……我忘了,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 彭慧正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找创可贴呢,结果女儿冲出厨房,毫不停留的从大门出去了。 桐桐叹气,“看!唯宽姐想她爸了!要么说,羊肉贴不到狗身上呢,血缘这东西,你就给她割开了,那骨头还连着筋呢,长着长着,自然就又长一块了。虽说疤痕难看了点,可你戳了这边,那边会疼的,对吧?” 彭慧心里就跟有千百根针刺戳似得,疼的一揪一揪的!抬起手恨不能一巴掌呼在这死丫头脸上。可她不敢,只得回去蹲下继续收拾,“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桐桐想了想就道:“做一道‘骨肉分离’吧!肉得选带着脆骨的肉,做的时候,得保证肉是肉骨是骨,吃的时候,得是肉吃着香,骨吃着脆。我跟我哥吃了一道叫‘骨肉分离’的菜,觉得特别好吃,也想叫彭阿姨尝尝,什么叫做‘骨肉分离’!” 第1154章 心有繁花(21) 鲁高工一个人躲在阳台上,哭了!必是孩子们有什么委屈,小时候不知道怎么去说,长大了又张不了口了。只兄妹俩在一起,能把肚子里的苦水往出倒一倒。 都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这俩孩子有妈跟没妈一样,谁能替代亲娘呢? 再出来她什么都没问,那兄妹俩在沙发上坐着。 这么着也挺好,好歹兄妹俩是个伴儿。 保姆切了果盘出来,跟鲁高工低声道:“走了……” 是说彭慧走了。 鲁高工这才坐到沙发边上去,将叉子叉了雪梨递给桐桐,这才道:“彭慧的是接了他父亲的班留在学校了。她自己本身也就是一函授的大专的学历,她呢,在学校的发展受限。那十年,你爸随我们下干校去了,其实就在农村劳动。当时的情况还算好,相对封闭的环境,他反倒是比一般人更单纯些。彭慧不是,彭慧的父亲是当年学校的造反头子!像他家这种情况,她其实很难接班的。可她母亲呢,在她父亲死后,又改嫁了一回,当时她母亲不到五十,嫁给了一个快七十岁的领导,她才有机会接了父亲的办,留在学校里做勤杂工。后来,那位领导给做的媒,嫁给了老领导的司机。后来那位司机到了地方上,就在周边的区县政府部门工作。做了一任街道办的主任,后来又升到哪个区政府做了办公室的主任。可年纪轻轻的,醉酒失足落水了一次,救上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发展成肺炎了。那个时候的医疗条件没那么好,人就那么没了。她那原先的公婆,是酱油厂的工人,该是跟着女儿生活。早些年老两口带着东西来看唯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也就不来了。这些年,再没听说过。” 就说呢!彭慧这种女人,找男人只能是一个比一个强。 可见,她对这俩孩子不好,并不是跟白云有仇或是其他,原因很简单,就是……那是男人前任留下的孩子。应该就是简单的、单纯的不待见而已。好似这俩孩子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这个男人曾经属于另一个女人。看见一切属于另一个女人标记的东西,她都不舒服。可偏偏的,这俩孩子都生活在她的圈子里,这叫她极其不舒服。 跟很多的虐待孩子的后妈并没有区别!只是有些人动手打,什么东西都往孩子的身上招呼!还有些人不待见也不掩饰,就是无视、冷漠,这个孩子的任何事都跟我无关。而彭慧做的更隐晦,她是精神上的虐待。 “可这些,我不犯法。”彭慧看着一脸隐忍的女儿,声嘶力竭,“我哪里犯法了?有几个后妈会实心实意的对待前任的孩子?这是十恶不赦吗?这是本能!你去看那动物世界去!” “可人是动物吗?” 人不是动物吗?“你要弄清楚,那俩孩子若是在家,你就是拖油瓶,你的日子会跟她的日子打个颠倒!人的资源、钱财都是有限的!两个人分一人一半,四个人分,一人只四分之一!我在为我的孩子谋算……别人还没怎么着呢,你先瞧不上你妈!” 彭慧使劲的拽着女儿地胳膊,将创可贴给受伤的手指上贴张,这才撒了手,“下车!这么大的气性,你怎么开车?出事了怎么办?” 彭唯宽看着这样的母亲,到底是没有再多的挣扎。 彭慧这才道:“我就知道,没有你姥姥给我争取,我就得下三线厂子,不知道在哪个山坳子过日子呢。所以,我也得给你争取,争取你吃的好、穿的好,能上好的学校,能有好的家事,将来找个好对象,过一辈子好日子。你要为什么……就为了这个!只为了这个!” 彭唯宽将脸埋在方向盘上,“妈,叫我搬出去吧!我实在不想在家里住了。林叔叔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我也已经工作了,可以独立生活了!” 彭慧看着车窗外:“没房子你住哪?” “租房子呀!人家都能租,我也能租。” 说的简单,“你就不想想,搬出去对你的前程可有帮助?林家是真正的书香世家,一个院士能有多少人脉你想过吗?法学博士你读下来是下了苦功夫了,但是,没有你林叔叔的面子,你的机会不会比别人更多。唯宽呀,在这个氛围里这么久,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学法律在国内其实前程真没你想的那么好,你现在该是也能体会到了。这跟电视上演的不一样。我的想法还是跟之前一样,这么好的基础,该去考个公务员。你要知道,你的学历,你的工作,你所在的单位,你的家庭的,你的人脉,这都是你的资本。你能选的对象可就多了!嫁一门第显赫的……这才是一辈子的依仗。孩子,权利这个东西,你见过就知道了,有它了你什么都能有。你爸当年才几年工夫,就能从一司机做到区里的办公室主任……你也可以的!”说着,就将女儿的脸掰过来,“方苒不成!方苒太像林家人了,她的脑子里除了那些定理公式实验,再没有别的了。妈妈能指靠的就只有你了!妈妈把登云梯给你架好了,不能走到这个份上了,你要往回缩呀!只要忍耐,只要实心想干什么事,哪有干不成的!不就是那丫头的冷言冷语吗?又怎么怎么着?呆着,好好的呆着,这点委屈跟你的前程比起来,算的了什么?”彭唯宽双手紧紧的攥着方向盘:“妈,你答应我搬出去!我答应你考公务员,行吗?” 这孩子,怎么说不通呢? 彭唯宽满脸的哀求,“我可以相亲,跟您相中的人相亲,只求叫我搬出来住,行吗?我不愿意再去林家了!”彭慧想一巴掌扇过去,但到底忍住了,“行!搬出去可以,得我给你找房子,行就点头。过完年叫你搬家。” 好!彭唯宽扭脸看母亲,“……今年我想去给我爸上柱香。” 彭慧‘嗯’了一声,然后点头:“去吧!别叫人知道。” 不过紧跟着她就知道,需要搬出去的不止是女儿,还有母亲。 因为林有渠开始日常找茬。母亲跟往常一样给把衣裳洗了,也熨烫了,结果林有渠直接将衣裳给扔出来了,“回头捐出去吧。”好好的西装,捐出去做什么? 林有渠当时没言语,走的时候却说了一句:“不是认识老中医吗?你去问一下,人年纪大了之后,血的味道都会跟年轻人不同。需要吃什么药,开了叫药店熬好回来按时喝的。” 先不说要过年了,总喝药喝药的不吉利,就说这话的意思,想表达什么呢?不就是说母亲年纪大了,身上有味了。 联系起来,不就是说母亲碰过他嫌弃脏吗? 她的心慌了起来,这必是那俩孩子给告状了。 一定是的! 当然得告状了!林疏寒没法说的话,桐桐就说了。是追着林有渠在外面说的,为什么哥哥会有强迫症,这一切都是有根源的。 所以,以后我对这个女人再做出什么事来,别惊讶,有因就有果,仅此而已。 就问林有渠想起来恨不恨? 这话说了才一天,彭慧还没想到该怎么缓和关系,林有渠收拾了东西要搬走。 “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说,你好歹听我解释一句。” 林有渠不听,“我联系了装修队,这房子得装修一遍,总觉得有什么味道。我搬去爸妈那边住……” “那我呢?”彭慧抓住林有渠手里的行李箱,“我呢?这家里这么多东西……” “东西装修公司会帮着寄存,不用操心!你嘛,可以跟你妈一起住,也可以去我爸妈那边,跟方苒一起住,我过去也是住书房的。”然后拉了行李箱直接走了。 彭慧坐在床上,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么折腾为什么呀?不就是他那俩孩子告状了,他也要将自己的母亲和女儿赶出去吗? 行!总要叫他把这口气出了吧。 彭姥姥稳当的很,一件一件的收拾东西,把她的穿的、用的,全都给打包好了,“你呀,要是还想过,就别再惹那俩孩子了。我也给人做过后妈,那家的大儿子跟我都同岁了!你也见了,人家是怎么对我的?谁搭理我呀?可我本本分分的,只从老头子身上下工夫,不经过他们同意,该办的事老头子也帮着办了,对不对?既然知道那是个煞星的性子,又何必招惹。少说话,多做事!少管林有渠给了他的孩子多少,你只看你有没有拿到你想要的!其他的,那都是胡扯呢。以后呀,你低眉顺眼的,便还有好日子能过。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再对没有了。水是什么形状的都行……女人也一样。这样式不行了,那就换个样式,明白不?” 彭慧只抹眼泪,也不言语。 彭姥姥就说,“你的将来不在林有渠身上!在你闺女身上。咱家唯宽有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要本事有本事,一般的门第可不行!门第得高,人得争气……你呀,当年要是听我的,跟那谁若是成了,你现在得是什么日子?非说人家是花花公子,死活不答应。就看上林有渠了……嗯!日子是不差,可到了现在了,有什么呀?你就是自己把自己给耽搁了,到了唯宽这里再不许犯糊涂了。” 彭唯宽再门外站了半晌,她回了房间,在手机翻了半天才找出林雨桐的电话,犹豫了一瞬,而后拨了出去…… 第1155章 心有繁花(22) 咖啡厅里,桐桐要了一杯红茶,抿了一口。 彭唯宽看了桐桐一眼,从包里取了一个小盒子,“我很抱歉,但除了抱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说还能弥补的话,这是我的诚意。” 桐桐看了那盒子一眼,笑出声来,“你怕一个不小心,你妈惹官司上身吧。这是否牵扯到讹诈,没有这些东西,说不好!可若是有这些东西,你就不怕我去告。” 彭唯宽给咖啡杯里放了三块方糖,这才端了起来,“我妈没干违法的事。其一,你姥姥返回的钱,我妈确实没用,甚至连查询都没有,这个银行有记录,证据我在手里拿着呢;其二,我妈的账号是当年银行给单位的教职工办的。只要留心,就能知道这个账号!你姥姥姥爷当年都是职工,你姥爷甚至是会计,银行账号这种事避开谁避不开你姥爷,所以,我妈妈不是主动给了你姥姥姥爷账号的。而是他们通过其他方式知道的。与我妈何干?告?证据呢?其三,恐吓威胁谋利,与斗架争狠放狠话,这是两码事。你姥姥上门骂了,我妈口不择言的说了几句话……谁知道你姥姥做贼心虚,便当了真了。十七年之后才知道这件事引发的后果,这能是我妈这个当事人的错吗?” 说完,这才抿了一口咖啡,缓缓的咽下去,“所以,给你这些,是我的善意。你若是要告,随意!我母亲不是个好后妈,但至少作为女人洁身自好。便是名誉受损,也不过一句‘人之常情’罢了!后妈本来就难做,有多少人质疑,就有多少人同情。反之,你母亲的所作所为,冲破了大多数人的底线。这件事一旦公布于众,受波及最大的一定不是我和我母亲。你要真那么做了,你爸难堪,你妈难堪,你哥难堪,你妹妹难堪,便是你爷爷奶奶便不难堪吗?所以,接受这份善意,对你而言,没坏处。我这个人不爱四处结仇。你我的遭遇,不是你的错,难道就是我的?我当年也才几岁而已,一个孩子信任自己的母亲,我又错在哪里?是!我母亲对你哥哥不友好,但这绝非我的本意。我吃林家的饭长大,我因为林叔叔受益良多,我愿意与你为善,与林家为善……我的母亲对你而言再恶,可她到底是我的母亲。她没有抛下我,她在为我筹谋。我难道能舍弃了她?” 说着,就看向那盒子,“我跟你保证,所有的照片和底片全在里面了。这是我回报林家的方式!如果林叔叔愿意,可以提出离婚,我会劝我的母亲离婚的。彼此分开就好。这是我的诚意,但如果你们还是不能跟消气,那就冲我们来吧!给我什么我都受着,原也我该的。” 桐桐把玩着手里的盒子,问她:“学法律……就是为了帮你母亲脱罪的?”彭唯宽艰难的咽下咖啡,这才面无表情的道:“我读到博士……我可以笃定的告诉你,我母亲这案子,法律审判不了!要么,道德来审判;要么,良知来审判。道德的法子,是指望别人来指责;良知,得当事人自己有。你觉得如我妈那样的人,在乎别人的评判吗?她会认为她错了吗?良知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半路上唤醒的良知,多半不是良知,而是不得不低头。” 桐桐看她:“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叫你母亲不得不低头?” 彭唯宽站起来,朝桐桐笑了笑,“那祝你成功。” 然后拎着包直接走人,出去之后将墨镜戴上,上了车。一上车她提起的一口气就泄了。她觉得她会造报应的!母亲造的孽迟早会报应到自己身上的。 车没动地方,她重新摸出手机,拨打了林雨桐的电话。 桐桐接起电话,看着路边停着的那辆车。 彭唯宽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我姥姥当年改嫁过,我妈跟我爸的婚事,就是那位老领导撮合的。后来我爸没了,那位老领导也没了。不过老姥姥却认识了那个圈子的人,有人给我妈介绍了一个领导的侄儿,结果来学校见面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了你妈妈!首先,我妈没看上对方;其次,对方看上你妈妈并不是我妈促成的。你说的对,当年我不小了,多少能记一点事。这就是事实!我妈不是个好后妈,不想叫你回林家是事实,但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并没有更多的算计,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 所以,还是白云自甘堕落呗。 桐桐挂了电话,这才将盒子打开。里面确实有底片,也确实有不少照片。照片抓的很好,都是正面照。有在公园被拍到跟人接吻的,有在卡拉ok被拍到抱在一起跳舞的,还有一张应该是在空旷的教室,正在做不可描述的事,这张照片是从窗户外拍到的。说实话,这些照片若不是在彭慧的手里,谁能知道拍照者? 从这些照片上,可以看的出来,这跟踪了绝对不是一日两日能拍到的。彭唯宽说,她母亲没别的心思,没干其他更过分的事。 可若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她费尽心机跟踪拍摄又是为了什么?要不是林有渠刚好发现了,那么下一步,她会不会匿名将这些照片寄给林有渠呢? 必然会的!不是她不想干什么,而是她还没来得及干什么。 彭唯宽说的对,法律拿此人没法子,她没有所谓的良知,也不会觉得她哪里错了,别人的批评,对她而言也不重要。 但是有一样东西对她却是重要的,是什么呢?是好日子! 林有渠跟她离婚,是有顾虑的。其中,这些照片就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而今,她没有这些照片了,那就离呀!那个时候她再叫嚷着白云的事,那就叫她叫嚷嘛!白云可以告她诽谤。 当然了,她不会离的!一定会想尽一切法子拖延的。可这拖延的过程,她是日日都不得安生。而且,林有渠不需要再给她养家的钱了。 每月两千,她的日子怎么过就不能知道了。 还有就是,彭唯宽太自信了,觉得法律无法制裁,就不用去告了。错了,谁说告一定是为了赢的? 她将东西一收,直接给了林有渠,“是彭唯宽给的……”包括彭唯宽是怎么说的,她一点也没隐瞒,该说的都说了。 林有渠没看,一点也不想看,只跟桐桐说了一句:再等几天吧。为什么要等几天呢? 因为这几天功夫,装修队把家给拆了!然后林有渠表示:暂时不装修了。 没错!婚内是有一套房来着,就是那套。 然而那套房子准备重装的,该拆的都偶偶拆完了,林有渠不装修了。 完了他住父母家,跟父母一起住。过完年林疏寒又要去实习了,他可以住儿子的屋子过度一下。 而彭慧这边安顿了母亲和女儿,再回到那个被拆的七零八落的家,一进门就看见林有渠在。 然后林有渠翻脸了,将一张一张的照片拿出来摆在彭慧的面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婚前,你就偷拍到了。别推诿,照片上很多细节能看出拍摄的日子。再者,白云那个时候是我哦老婆,她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鞋,我认识。我叫人取了上面的指纹,你的指纹确实在上面。还有底片——底片上你的指纹更清晰。彭慧,你处心积虑,在跟我的婚姻里无一丝诚意!我悉心培养你的女儿,你却虐待我的儿女。这件事便是拿到法庭上,我也愿意!” 彭慧看着那照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拆家,就是为了找这个?” 林有渠没说这东西怎么来的,只看彭慧,“在我面前倒是做的一手好戏!假装不知道桐桐姥姥将钱给你寄回来了?二十年,也该演累了。” 不是!彭慧一把拉住林有渠的胳膊,噗通一下跪下,“老林呀,我怎么可能都是演戏?若不是喜欢你,我怎么会去找白云的把柄;老林呀,若是不真的爱你,我也能宽容大度。老林,别的许是假的,但我对你,都是真的!你出去问问,哪个女人待见丈夫跟别人生的孩子?我只是……只是一想起你跟别的女人,我心里就难受……我多想叫唯宽跟你的姓!咱们一家四口好好的过日子。女儿们乖巧懂事,我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个家里,挤进谁来都是多余的呀!老林呀,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我这二十年对你的感情都是假的!” “演!继续演!看还能说出个什么来。” 彭慧真哭了,自己真的不是演的!若不是真的喜欢他,又何来嫉妒。 林有渠将她撕扯开,“这个婚我离定了!” “我不同意!” “那就诉讼。”林有渠看她,“说实话,若不是怕你不择手段,我出于对孩子的保护,早提了。跟你做一日夫妻,我都觉得恶心的慌。” 彭慧拉住林有渠的裤腿,“老林,二十年的夫妻……” “二十年的夫妻,才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也是怪我蠢!”林有渠挣脱开她往出走,“既然不愿意协议,那你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我不同意——我也不可能同意——林有渠,你有今天,是我在你身后为你打理的!而今,谁想夺去属于我的一切,都不可能!到了现在了,你功成名就了,你想要甩开我了,做梦!” 彭慧喊的声嘶力竭,喊完了,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她顿时便明白了,这个男人是谋定而后动,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呀! 猛然间,她想起被他取走的所有的积蓄,一瞬间只觉得心口冰凉…… 第1156章 心有繁花(23) 临近年关,彭慧却发现自己竟然是无处可去了。 现在去林家吗? 不行的!这个时候去,只会激化矛盾,一点挽回的可能都没有了。 不光不能去,还得打电话给方苒:“你今年跟你爷爷奶奶过年吧,妈就不去了!你姥姥年纪大了,妈跟你姐陪你姥姥过年。” 方苒应承着,也没专门去说。其实不过来也好,彼此有点距离,这么着相处就可以了。 能相处好的人,在一块相处相处。不能相处好的人,远着些就是了。 她挂了电话,完全不知道她妈妈就在楼下,坐在楼下半晌了,没动地方,不能上去,坚决不能上去。不能刺激老林。 桐桐端着茶杯在阳台上,看着她起身缓缓离开,这才回来。心说,林有渠把能算计的都算计了,就是不知道彭慧身上还有多少钱。彭慧心里算的也是这个!本来就不到十万,年货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有给亲朋好友送的礼,这些买下来,把两万多花了。 还有七万块钱。这钱给唯宽租了一年的房子,押金带房租,带给里面添置东西,花了差不多两万。给老太太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房,里面的家具家电都是新添置的,这又是两万。装修队给了两万五的定金。如今不装修了,钱肯定要不回来了。家里那么些东西在人家手里呢,保管费从里面扣,都未必够用。 所以呢?她打开手提包,里面这几千块钱就是自己身上唯一的财产。 回去失魂落魄,躺在沙发上就没动地方。彭姥姥叹气,这闺女蠢的呀!都没眼看了!有男人养家的时候为甚要花自己的工资?这很没有道理。若是把自己的工资攒着,攒二十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呢。现在呢?什么也没了。 男人动起心眼来,那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男人狠起来,那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的。 老太太还是那话,“别折腾,折腾对你没好处。他想叫你吃一番苦头,那你吃一番苦头!叫他看看你的诚意。若是还不成,总好过闹的满城风雨。留三分余地好做人!你呀,就是把事做的太绝了。” “您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搓火吗?” 老太太递了纸巾过去,“擦把脸,高高兴兴的过年。过年哭,这一年都得泡在苦汤子里。” 彭慧擦了脸,老太太就说:“你要是听话呢,其实可以考虑离婚的事。” “妈——” “喊什么?”老太太瞪眼:“人得现实一点!肯他耗着,只耗着他吗?难道不耗着你?为了不离婚,你得费尽心机,你得提心吊胆,你得一日一日的看他的脸色!你这又是何必?反正事已经做下了,他能把你怎么着?是能打还是能杀?是能去告还是能宣扬?都不能。你不离,他就拿你有办法!有的是办法折磨你。可你要是离了,潇洒的去过你的日子去了,他也就干瞪眼!那丫头她再能耐,你都跟她爸离了,她还缠着你使绊子,那不占理的是她不是你了!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受他的磋磨。争取二十万,这二十万你不带走,全给方苒。你净身出户,回头还能找一个条件优越的,比他林有渠条件更好的。这二十年,他白养你二十年,叫你过了二十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了,你占便宜了!往后这二十年,再找一个便是了,有多难呀?” “妈——” 老太太起身去厨房了,“蠢东西!当真是蠢的很了。这把年纪了,还看不开。”都进去了,又问女儿说,“要吃什么馅儿的饺子呀?” 不吃!老太太就说:“猪肉大葱的吧!用卤肉包的是不是比生肉的馅儿更好吃?上次听谁说了一句,还怪想吃的。那几天林有渠的脸色不好,我也没敢言语!就咱们娘儿三个了,包卤肉大葱馅儿的吧。” 随便! 老太太无奈,又走出来,“我这些年还有些积蓄,还有那些年那老东西给我添置的金饰,你把金饰处理了,把钱归拢归拢,把这公寓买下来吧!我估摸着,差不多!说不定还能有一万半万多余的!要赶紧,一过完年就去办。这房价天天往上涨呢!买在你名下,不管怎么着,都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彭慧狠狠的擦了眼泪,起身往后厨房去,“你放心吧,妈!我拿捏了他二十年,想跑出手掌心去?做梦!”然后挽袖子切肉包饺子,“过年!谁都别想叫我难受。” 嗳!这就对了! 过年了!林有渠专门开车去了肖允谦家的小区,把肖允谦叫出来,好心的将照片给他:“放心吧,都抽出来了,胶片当场烧了。怕你悬着心,过来告诉你一声。没有这些证据了,想来也不影响你家孩子去娱乐圈发展。别耽搁孩子的前程!” 肖允谦当场没看,拿着下了车,看着林有渠远去了。可等看了照片,他就觉得林有渠是特意不叫自己过个好年的。 疑心白云,特意的叫若若做了亲子鉴定。没问题,若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里才说放松了,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可照片就这么送来了! 这个男人是谁很多人都认识!他背景很深,在多个行业里都有投资。包括现在大赚的娱乐行业! 所以,白云一心叫若若往那里扑腾,真的没有跟老情人重修旧好的心思? 他蹲在楼下,在垃圾桶边上,将照片都给烧了。可回去越看白云就越是别扭!这个年,当真是没法过了。 连肖若都看出爸爸对妈妈的冷落了,到底是怎么了。自从放了寒假回来,就是这样的气氛。妈妈说十句,爸爸才爱答不理的回应一句,还多有不耐。 年三十,守夜的时候,肖欧跟奶奶说说笑笑的,爸爸陪坐在一边,妈妈想跟爸爸说话,手才放到爸爸的膝盖上,爸爸蹭的一下就挪开了。她觉得没意思的很,假装上厕所,其实躲在厕所了。给姐姐发一个拜年的短信,约一下在外面见面的时间。 还没等到那边回消息呢,就听见肖欧叫了:“快点!领红包了……谁来迟了就没有了。” 肖若走出去,正看到爸爸妈妈取红包。肖若过去一个个的都接了,接听到爸爸突然说:“你准备了几个红包?” 这是问妈妈的。 就听妈妈接了一句:“三个!肖欧一个,若若一个,还给文文准备了一个大红包!” 紧跟着爸爸就说了一句:“你怎么当妈的?桐桐不是你的孩子?疏寒不是你的孩子?别人忘了就算了,怎么你也忘了?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放假在家这几天,我就没听你们通过电话。当初桐桐是判给你了吧!孩子现在在哪呢,你问了吗?孩子在哪过年呢,你管了吗?” 白云:“……不是……大过年的,你干什么呀?” 肖允谦说若若,“把黄花鱼拿两条,牛肉夹走,莲菜也夹一些……还有饺子,但一盘子,都你姥姥送去!那么年纪了,一个人过年,自己煮饺子呀!”说着,起身往书房去了,“不像话!” 白云:“……”我为了谁的?我舍下我妈我女儿,难道不是为了陪你们过年?怎么就不像话了? 肖若不敢说话,弄了些菜,全折到一个盆里,端着出门给送去了。 外面寒气逼人,时有一家老小出来在外面放鞭炮的。肖若端着一路小跑,将玻璃门给推开了。可门来了,屋里却没人,只茶几上一个信封。 大年三十的,姥姥去哪了? 留下一封信吗?她将信封里的信往出倒,结果就掉出来几张照片。照片清晰异常,是年轻的妈妈跟一个面熟的男人,正在教室里做那种事…… 才要往下翻,手里的照片被抢去了。老太太气喘吁吁的进来了,刚才前女婿给送了这些照片来,她跟着车,看林有渠会不会把照片给肖允谦送去,愣是跟着车目送车离开,见没去找肖允谦,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看到若若端着什么往这边来,她紧喊慢喊的,鞭炮声太响了,这孩子没听见。结果就看见这个了! 她赶紧往身后一藏:“这孩子,怎么瞎翻呢?” 肖若指着她身后,“那照片……” “你姨妈!年纪轻轻的早死了。” 胡说!我便是有姨妈,难道跟我妈一模一样。便是双生的一模一样,那教室呢?那是一见音乐教室,现在那教室还在,重新装修过。但是老的风格保留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就是妈妈。 那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在妈妈结婚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偷尝禁果被拍的? 肯定不是!若是如此,姥姥为何会如此紧张? 还有那个男的,为什么那么面熟呢? 姥姥在边上叮嘱着:“不能告诉别人!知道没?省的叫人误会。” 她下意识的应着,等游荡回家了,想起来,照片里的男人是某商业大佬吧。 这一刻,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了!为什么爸爸突然不支持自己往娱乐圈走了?为什突然给自己体检?为什么爸爸对妈妈突然冷淡起来了? 那是因为妈妈很可能私会了以前的故人? 一想到这里,她无端的就觉得恶心的起来。年夜饭还没吃呢,她就反胃的不行了。一桌子饭菜,她愣是没了胃口。 肖奶奶皱眉:“这是出去灌了冷风了,闹肚子呢?” 嗯!是呢!冷风吹的,就更做了一场噩梦似得。可这会子就觉得身陷噩梦怎么也醒不过来。躺在了,她偷偷的拨打姐姐的电话,那边接起来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后利索的挂断了电话。 桐桐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挑挑眉,看来白云过的也不好呀! 知道你的不好,我就放心了! 第1157章 心有繁花(24) 林家这种氛围的过年,属于比较陌生的一种过年方式。 大年三十贴对子,这个写一副字,那个写一副字,哪些是家里要悬挂张贴的,哪些要留着送人的,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就说这个氛围,以前的桐桐能适应吗? 就是现在的林雨桐,也是更喜欢窗外的人间烟火。 给四爷打电话,他正在外面放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处处充斥这硫磺的味道。硫磺可防病,来年百病全消。 是啊!得防病,得叫人间百病全消。 这一年,在满是墨香的屋子里,在窗外璀璨烟火中,她满脑子都是这个。 大年初一,拜年的人盈门。哪个不是学术界的大拿?这该是年年都来拜年的人,可见桐桐,却是第一次。桐桐也没往里面凑,没有这个必要。没那份成就偏挤人家的圈子,那就是自己找罪受。 林疏寒偷偷的带桐桐出去,两人在游戏厅打了半天的游戏,夹了一大捧的玩偶回家。方苒最爱这个东西,一见就往她的房间扒拉,“我每次都夹不上,下次喊我一起去。” 初二,别的孩子回姥姥家,舅舅家,三个孩子属于没姥姥家可回的,干脆放松一日,在游乐园玩了一天。 初三得拜访各自的师长了!桐桐去给老师拜年,又专门去给方敏、史娜这些老师拜了年。从外面买了许多的吃的,班里有两个是少数民族的同学,他们的年跟汉人的年不一样,路远寒假短,干脆就不回家了。她买了吃的给送去,聊了一会子,这才起身,打车往附属医院的中医院去。 她的包里背着一本厚厚的药典,她此行是要找药典最初版本的校订人之一孟东辉孟老先生的,他是迄今为止唯一活着的,当初编纂药典专家了。 之前就打听过,老先生出诊是随机的,并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出诊。因为太忙了!赶上了,那就是运道。加几个专家号,老先生帮着看了。要是赶不上,那真不是找人就能找见的。 庞燕的男友在中医门诊这边实习,消息是从他那儿来的。 年前有两次,本来说是去的,结果临时取消了行程,桐桐的计划也一直未能施行。今儿初三,一大早庞燕就打电话,说是老先生可能下午要去保健楼出诊,她这绕了一圈,就是想去撞撞人家的。 是的!这是唯一能想到的,从兽医过度人医,两者兼顾的途径。不是非要个人医的身份,实在是要研究人兽共有的疾病,你没有人医这个身份,不权威呀! 西医那必须得在医学院学习,从兽医转过去在国内的大学很难操作。而且,西医的培养时间太长了,本科五年,这想要叫人认可,不读博都不成。 这就几年了?成十年的耗就算了!关键是,这条路几乎是堵死的。 中医的话,正儿八经的学校毕业的是一个路子,但有正经的师承的,就可以直接去考行医资格证的。 原身接触中兽医,用中药、用针灸,也用艾灸呀,艾熏呀,拔罐等等的手段,这都属于中医手段。所以,不管是原身还是自己,都有接触中医药,哪怕是叫外人看起来,只是涉及了中兽医。 可只要有这个噱头,我又能挑出药典中的谬误,那就有接触的机会。 到了中医院,保健楼在大过年的时候想进去更难了。提着礼品想来这里看望人的特别多。 桐桐在网上搜过孟东辉老先生,照片也看过。以自己的眼力,应该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正月的天,阴沉沉的,站在人家必经的路上等着。 下午三点半,确实有一辆车一直开进来,直接停到楼下。可紧跟着的好几辆车,下来许多的人,桐桐只看见了一个侧脸像是老先生的人,还没等再看呢,那人就被簇拥着进了里面。然后大门紧闭,不接待陌生访客。 桐桐:“……”也对!这样的大医,想偶遇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怎么办呢?偶遇不到只能另辟蹊径了。 她往门诊的地方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得了奇怪或是棘手的病的病患,结果才走了一半,从绿化带里窜出一只猫来,吓了人一跳。 桐桐皱眉,这是一只波斯猫,看身上的皮毛保养的样子,这是一只有主的猫。且猫的主人是个很讲究的人。但是糟糕的是,这只猫得了狂犬病了,得找到这只猫的主人,看看她是否被被猫抓伤过。 这只猫已经处于发病期了。还得去医院前台问一问,叫问询一下病人、家属,看有谁被猫抓过,这不是开玩笑的。发病期的猫具有攻击性,任由它这么乱窜,有些爱猫的人士忍不住逗弄,真给抓伤了就糟了。一般家养的猫,主人都是给打了疫苗的。这只不知道为什么没打,但其他人不知道呀!只以为是家养的猫就能抱来玩,真被抓一下挠一下或是咬一下,稍微一大意,不当回事,可能就埋下祸根了。 她假装不经意的路过,压根就不去看那猫,等路过之后伸手一捞,将猫给抓起来。怎么拎能叫它抓不到自己,这是上课老师会教的。她给拎住了,为了防止意外,她将围巾的一个线头扯开,用毛线将爪子都给缠起来了。 大年下的,这里无人。只出了停在保健楼门口的几辆车的司机,这会子都摇下车窗看过来。 桐桐就拎着猫过去,问最前面那辆车,“师傅,见过这只猫吗?认识猫的主人吗?” 桐桐就道:“一般人不能把猫带进医院的……”桐桐朝保健楼看了一眼,“师傅,麻烦您能不能进去喊个医护人员出来。这猫染上狂犬病了,已经开始有了攻击人的倾向。若是主人被挠伤过,得千万记得打疫苗。还有,得叫医院问问,谁在医院被猫伤过……” 这师傅这才觉得事有点多大,“你稍等一下,我进去喊一下人。” 不大工夫,就从里面出来个护士,看标识应该是护士长。 人家过来看了桐桐一眼,再看她手里的猫:“确定吗?这是狂犬病?” 桐桐从兜里取出学生证,打开叫对方看了一眼,这才道:“这猫是交给你们处理,还是你们找主人……” 稍等一下! 护士长又进去了,再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一见把她的猫五花大绑了,这姑娘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你干什么?放开她。” “这猫病了!” “病了也不要你管。” 桐桐看着她下巴上的那一道红印子就皱眉,“猫得狂犬病了,我再严肃的告知你一声,若被抓伤过,赶紧打疫苗。” “猫给我!” “你不成年!请你的家长来!这猫放开会继续抓挠,危及他人安全。” 你才病了!你才狂犬病了!这姑娘伸手就抢,“妞妞别怕,姐姐在呢。”桐桐拎着猫退后了,“叫你的家长过来!” 这姑娘气的在门口直跺脚,蹭蹭蹭的跑进去,找她爸的秘书,“谁知道哪里的神经病,非说猫狂犬病了,就是不把妞妞还给我!是不是想要钱呀,叔叔你帮我去处理一下。” 前面的中年男人严厉的看了姑娘一眼,姑娘这才不敢说话了,只得默默的出来,到楼下跟桐桐对峙。 护士长请了一位在岗的大夫过来,大夫也不知道呀,这玩意一般是十日观察法,看呗!如果出现的症状跟狂犬病的症状都对上了,那就是!如果没对上,那就不是。 但被抓伤了,打疫苗这总不能算是错的吧。 大夫也没跟桐桐说话,只说护士长,“还是跟孩子家长说一声,保险起见,最好是能打一针疫苗。” 这小姑娘就是不动地方,“我就要我的妞妞。” 桐桐将猫往身后一藏:“我可以陪你去宠物医院,但不能直接给你。它发病起来你控制不住,且……一旦发病,它的死亡非常快,三五天?最多十天……生命就结束了……” 有个三十上下的男人走了过来,“谢谢你了,同学。猫给我吧!” 行!只要有大人就行,厉害关系说了,也算是尽责了。 猫递给对方,将毛线揪断,提醒他:“别松开,小心被抓伤。” 秘书就看见人家好好的一条围巾被拆了。他一手夹着猫,一手掏钱:“赔你围巾吧。” 不用了! 她也懒的跟这样的人家打交道,转身走人了。 孟老站在门里正在询问刚才的护士长,情况也知道,“通知一下,看看有谁被抓伤了。” 是! 孟老上了车,车出了医院,看见不远处拎着围巾的沿着马路朝前走的姑娘,问司机,“这就是那个坚持不把病猫还给孩子的学生?” 是!非要见人家家长。 “停车吧!” 啊?哦! 车缓缓的停在桐桐边上,桐桐扭脸看过去,车窗摇下来,正是孟老。 桐桐就笑:“孟老,我是专程去找您的。” 老先生愣了一下,就笑了,“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一眼就诊断出猫有狂犬病的。”攻击人这样的行为,许是猫儿受惊了,这并不能作为判断的标准。可她就是看了一眼,笃定就是狂犬病,怎么判定的? 桐桐走过去,“您搭我一程,我就告诉您。” 上车来! 司机欲言又止,老先生示意司机开车门,没关系的:一个能站在寒风里耗费了一个小时也要对熊孩子负责的人,哪怕是个无牌行医的兽医,也该是个品性上佳之人!这样的人,同行一程又何妨? 第1158章 心有繁花(25) 顺利的上了车,孟老才问:“虽为兽医,然医德难得,小大夫了不起。” 桐桐叹气,“还是带了情绪的!孩子不懂事,将宠物带往医院,家人不能阻止约束……我也就没有多话。其实,真要是一个合格的兽医大夫,我应该告诉宠物主人,这猫是毒邪入脏,需得解毒、开窍、镇惊,用人参败毒散,再加以针灸,尚有救治的可能。” 孟老哈哈大笑,此不救,一因不可为,二因不能为,并非心有不慈。不可为是因为宠物的主人不信她,说了也是无用;不能为是因为她只是学生,无行医资格,不可擅自开方。 他就问说:“此时,若是人病了,当如何?” “若是人病了,其家人会上心。我的话哪怕只是一个建议,他们也会重视,不敢放过任何一丝救治的希望。可反之,则不同。若主人是个成年人,便是不信,我会告知一声,她试也罢,不试也罢,都可!可主人是个未成年人,且家中很重要的亲属长辈已经病到不得不请您出山这个地步了……此时,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 孟老就道:“其实,你不适合做兽医。” 桐桐就笑:“所以,我这不是想尽办法来找您了吗?” “找我?”孟老问完了,就笑了。每年以各种借口找自己的人无数,这般直接的这孩子却是第一人。 他没问找来所为何事,想来该是需要推荐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要得到这个资格也不是不行,便不是医学院的学生也无所谓。只是:“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打眼一看就确定是狂犬病的。” “以蒲扇扇之,见风颤栗。这是古籍上记载的法子。我虽然没有用蒲扇扇,可今儿风大,猫是因着一股子风突然窜出来的。出来之后有攻击人的倾向,且战栗不止。我快速从它身边经过,带动起的风,叫它颤抖的更厉害了。当时我有七分把握!等抓起来号了脉之后,百分百笃定,就是狂犬病。狂犬病淤热于内,致人发狂。人兽虽脉象有异,但辩证之机不变。张仲景的下淤血汤可治。大黄、桃仁,去足地鳖虫便可治疗,用量酌情增减,小儿减半,老者、体弱者、孕妇皆不避讳。此法医治,狂犬病绝不会致人死命。”可惜,已经无人去用了! 孟老就笑,口气不小,“会诊脉?那你试试。”说着就把胳膊身过来。 桐桐抬手扣在脉搏上,而后微微皱眉,手下又重了两分,“不该呀!您的腰椎动了手术?”她说的不笃定,毕竟新手,一上手就神了,人家也不能信呀!但其实可以把出来,腰椎上有八根钉子,是一年前手术的。这样的中医,给腰椎上放了八颗钉子,这不是开玩笑吗? 司机微微朝后斜了一眼,很怀疑这姑娘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车子一转弯,停下来了。司机回头:“孟老,到家了。” 孟老收了手,下车的时候叫桐桐,“你也下来。” 司机就戒备的很,一脸警惕的看林雨桐。 桐桐:“……”她说司机,“新换了女朋友吗?女朋友是不是特漂亮,人也年轻……” 司机面色微微一变,才要说话,孟老就咳嗽一声:“好了,人家说的是实话。” 司机:“……”谁大嘴巴,连这个事都告诉老先生了。 到家了,大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子,手里正拿着半个苹果啃呢。见师父回来了就赶紧迎接,结果没想到,师父出去一趟带回一美人来。 他问候了师傅,跟客人彼此点点头,请客人先行,这才拦住司机,打听呢:“强子哥,那姑娘谁呀?” 强子揪住这小子:“我换女朋友的事,你跟你师父说了?” “没有?那你师父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除了告诉你师父,还告诉别的什么人了,好好想想……” “想什么?你不看看你那面相!望闻问切,你纵欲过度,脸上都带出来了。你就问谁看不出来。” 孟老打量坐在面前的姑娘,“你特意找我,是想如何?转专业?” 桐桐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本药典来,“这是最新版本的,您看过吗?” 没有!从最初的版本出来,年年校对,哪有功夫看这个。 桐桐随便抽了折起来的一页翻开,“我在学校的图书馆看到了最早的那一版本,您是编纂专家之一,且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活着的!在老版本上,麦冬在哪种方子里去芯,哪种方子里不去芯,都说的很清楚。中医认为,去芯可清心,可不知道哪里的专家通过西医检测,认为其芯成分跟麦冬差不多,去芯不去芯在用药上影响不大。于是,在新版的药典上,麦冬的炮制,都不需要取芯,却需要砸扁!” 孟老将药典拿起来,一看之下,面色尤其难看。 砸扁是去芯的时候必要的工序,将其砸扁,用镊子将其芯夹着拽出来。可你不取芯,砸扁干什么? 用西医的检测证明中医的一些炮制是多余的,这扯的是什么蛋? 两个压根就不是一个体系!用西医检测,人参和萝卜还差不多呢,可中医数千年的经验告诉我们,人参和萝卜就是不一样。 桐桐指了指那折起来的页码,“这是我发现的所有有谬误的地方。一本药典,数百处错误。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很懂!这药典对学医者,就如同字典对于小学生一样。这个字从古至今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因为社会发展,添了许多外来词汇,许多网络词汇,可以补充,可以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但是删改,改变其原有的意思,这又是一种什么操作?往小了说,这是不负责任,往大了说,这是要阉割属于我们的文明。就比如麦冬,不取芯,却需要砸扁,这不是在闹笑话吗?谁能解释一下砸扁的操作原理是什么?”孟老翻了翻,缓缓的合上了,“还有呢?” 桐桐就说,“我还发现,药典在用药的剂量上,偏于谨慎。民间很多方子,‘确有疗效,并无害处’的方子,并没有收录。原因呢?不外乎是用药剂量大,且是在西医看来是毒性大的方子……我认为这也是一种偏颇。” 孟老就沉吟,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要是大夫,那你定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大夫。” 说着就看在一边啃苹果的小徒弟,“吴树,你过来。”吴树过去了,坐在桐桐边的小板凳上,然后顺手从茶几上抓了个脉诊出来,将胳膊放在脉诊上,继续啃苹果去了。这会子看着桐桐的眼神有些幽怨:那么厚的药典,字那么小,这是什么奇葩,竟然一页一页的把药典翻了一遍,还找出这么多问题来。骄傲她这么一闹,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自己的作业又多了一个。那么厚,自己得忙三年。 桐桐的手搭过去,然后看吴树:“豆制品吃多了,屁不断。” 孟老伸出手往他手腕上一搭,吴树立马住嘴,再不敢多话。 孟老收了手,意外的挑眉,看桐桐,“你想要推荐?还是要转专业?其实学动物医学,出国深造是一条不错的路。如果,你想在你的专业里有成就,那你就出国读几年书。国外跟国内对动物医学的认可度是不一样的,重视程度也不同……” “那可都是西医!我在双修中兽医,也才因此而接触的中医。我觉得,中医是相对于西医的一个体系,同理,中兽医也该是独立于外的一个体系。我没想出国,也没去尝试看有几成可以转专业。我来,只一个目的,是来拜师的。” 吴树咔嚓又咬了一口苹果,这妹子真是异想天开,一兽医跑师父这里拜师来!叫我看看,看看该拿个什么东西把她打出去。 孟老这次是真愣了,“拜师的?”你是真敢想。 桐桐就指了指在边上一个劲吃的吴树:“您都能收他,为何不能收我。我与他比,谁强谁弱,还真不一定。” 吴树:“……”你倒是自信!知道我家是干什么的吗?“我家世代为医,我三岁就能辨别药材,五岁就能背诵《黄帝内经》,十岁能抓药,十二能诊脉,十三能开方……你呢?你家有这样的底蕴?” 桐桐:“……”该怎么说呢?“我是祖师爷赏饭吃。”好大的口气!吴叔拉了桐桐起身:“来来来!咱俩比一比。” 比什么?一人一个黑眼罩,只靠闻分辨药材。结果两人谁都没错! 吴树就嘶了一声,回头去看师傅:有两把刷子。 孟老没言语,沉吟了良久才道:“天不早了,一个女孩子出门,家里难免惦记。药典先留下,我会看的!等看完了,再联系你。” 桐桐便起身告辞,吴树跟着往出走,得送客。到院子里了,桐桐才问吴树,“老先生的腰上怎么会有八颗钉子?” “哦!跟领导去国外的时候出了意外,当时的情况只能在国外治疗,所以,用了西医的法子。” 目送人离开,吴树愣住了,师父腰上到底有几颗钉子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返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问师父:“您腰上到底是几颗钉子?” “问这个做什么?”孟老先生看着药典扉页上留下的姓名和电话起身要往书房去。 吴树跟在身后,“师父,不是我问,是她说您的腰上有八颗钉子。” 老先生一下子站住了,抬手指向外面:“那个丫头说的?” 是!“她问您的腰上怎么会有八颗钉子。” 这样啊!老先生突然就觉得祖师爷选人点化的时候是不是迷路了,怎么从兽医里点化了一个来? 第1159章 心有繁花(26) 回来的确实是晚了,林疏寒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呢。大年初三,务工人员都回乡了。城里空了大半,路上车少人少,林疏寒就不大放心,打电话说六点半左右到家,可六点四十都不见人,再打还无法接。 “手机没电了。”桐桐从车上下来就小跑奔过来,气喘吁吁的,“前面出了事故,大年下的喝酒了吧,两车撞了,公交车不好过。” 结果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有客人,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见桐桐回来了就笑道:“是桐桐吧?” 方苒端着碗出来,指了指小伙子,“这是爸的学生董铭,年前从国外回来,来拜年的。” 林雨桐跟对方握手之后朝房间指了指,“坐,随便坐。” 换了衣服出来,林溪源和鲁高工也出来了,反倒是林有渠不在。 “我爸呢?”她洗了手往餐桌上去,问保姆。 保姆朝书房指了指:“接电话去了,马上出来。” 方苒朝书房看了一眼,就喊保姆,“再拿几个小碟子来,放鱼刺鸡骨。”说着就指了指糖醋鲤鱼,“不是说在国外最想吃这一口吗?尝尝,阿姨做的这个菜特别好。” “好啊!”董铭就跟林溪源说起在国外的事,“听闻您十五岁出国,建国之后毅然回国了……”“是啊!有过几年在国外生活的经历。”林溪源说着就不免感叹:“说起来这都是半个多世纪之前的事了。”而后就问方苒和桐桐:“方苒是要做交换生出国呢?还是读完本科之后去国外?我想应该不着急吧。倒是桐桐,要是打算去国外……爷爷帮你安排。当年叫你哥出国读三五年,非不去。” 桐桐就说:“没打算出国,说这个太早。” 林疏寒解释了一句:“她的兴趣在中兽医上,出去对她没用。” “不出去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鲁高工说着就喊林有渠,“都等你了,怎么这么半天呀?” 林有渠在里面应了一声,这才出来,“来了!吃饭。” 吃饭的时候,多是方苒找董铭说话,“过完年什么时候走?还在国外几年?那要是我做交换生出去的话,咱俩是不是还能做个伴儿?” 董铭点头,“是啊!要做交换生吗?” 方苒看林有渠:“爸爸,我能做交换生吗?” “大二或是大三交换都可以。”林有渠不反对,“考试自己考,得过了才行,家里不反对。”说着就问董铭,“你还有一年还是两年?” “两年!”董铭说着就笑,“等方苒确定下来了,老师千万联系我,交换只一年的时间,我肯定能将方苒照顾好。” 吃完饭了,董铭并没有告辞,继续在客厅说话。桐桐跟林疏寒去书房了,两人跟林有渠的学生都不怎么熟悉。 正好四爷发消息,说他初五,也就是后天,启程往城里来。 桐桐就跟林疏寒约吃饭的时间,“咱先一块吃饭。你要请他,那你们改天单独去吃。第一次嘛,咱去吃豆腐宴吧!他都定好了。” 四爷接了人,握着林疏寒的手往车上让,“就在附近,不远。先过去,咱一边吃一边聊!” 林疏寒跟着上车,觉得桐桐一下都鲜活起来了,坐在后面嘴巴就没停,事无巨细的问,压根也没给他半路上跟人交流的机会。 这是一家私人菜馆,门口停的都是豪车,像是自家这样的,开着一辆小面包的,绝对没有。 服务员带着往里面去,桐桐低声问四爷回家过年的事,也没注意。可林疏寒不经意的一撇头,看见一个人进了某个雅间,那背影是彭唯宽。他本也没在意,却在路过那个雅间的时候,刚好赶上服务员进去送茶水,帘子撩起来那一瞬,他看见了坐在里面的男人。 是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子,自己认识!这是前几届的学生会主席,毕业后作为选调生,好似去了国家部委了。 他进了雅间,转着手里的茶杯,突然问四爷:“我听桐桐说了你的打算……你就没想过考公务员。” “暂时没这个打算。” 桐桐就好奇:“哥,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这个意向,本来就想找机会争求你的意见。”林疏寒说着,就把茶壶端起来,给两人都添了茶,“怎么?不同意?” 不是!这个决定真的很突然。 林疏寒便笑,“我学道路与桥梁,这个主要是奶奶的影响,单就我本人来说,还是比较惫懒的。你要知道,这一行也一样,学一辈子,干一辈子……过完年,能不能如期去实习也不知道,我真得备考了。” 桐桐:“………………”行吧!你喜欢就行。 吃饭的时候,四爷问林疏寒关于道路和桥梁的问题,两人用筷子盘子茶杯在桌上一边摆一边讲,说到专业上,再陌生的人三说两不说的,也给熟悉了。 熟悉到吃完饭,一听说四爷打算去住酒店,林疏寒就说不用,“咱们那边的房子收拾好了,能住!走,买点床上用品日用品,就齐备了。” 行吧!在超市采购了一通,直接去了林疏寒准备的房子。 买了熟食卤肉、凉菜,冰箱里有啤酒,林疏寒给四爷扔了一罐子,“再喝点。” 四爷也接了,自己没醉意,但林疏寒明显是有些醉意了。有醉意了开始打听了,在饭桌上好似都不关注的问题,这会子觉得都喝的有点那个意思了,这才问了:“家里叔叔阿姨都没退休吧?” “还没有,再有十年能退就不错了。” 林疏寒点头,“读完研究生,读完博,这也就小十年了。多少两口子都过不了十年……” “毕业就打算结婚,读研不妨碍成家。” 林疏寒嗯嗯嗯的点头,“不妨碍……但得有经济能力……” “好!回头拿收入明细给你看。” 林疏寒又操心:“叔叔阿姨是中学老师?中学老师都严厉……桐桐不喜欢严厉的家庭氛围……” “家世是我家高攀,我爸妈对谁严厉也不会对桐桐严厉……” 林疏寒点头:“记住这句话!我保证,我会叫林家的家世更好……你得更高攀……” 这是真喝多了!桐桐将人往屋里扶:“回去睡一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林疏寒躺下,拽着桐桐的手,“你放心,你哥若是在官位上坐着,他这辈子都不敢薄待你。” 行!好!以后就靠你了。 许是知道拦着无用,林疏寒不拦着了。四爷不是要装修房子吗?走走走!帮忙去!帮忙买建材,帮忙联系校友学长,商谈价位。桐桐发现没自己啥事了,除非晚上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喊自己一嗓子,其他时候人家两人开始行动了,然后是关系越来越好! 中间桐桐和四爷单独行动就一次,那就是四爷陪自己去考了个驾照。 反正兄妹俩每天进进出出的,高高兴兴的出去,高高兴兴的回来,也没人干涉。至于家里如何,两人也没关注。 俩老人只要身体康健着呢,别的都是小事。至于说林有渠跟彭慧的事,这属于长时间拉锯战,要是关注这个事,那这往后什么也不用干了。 桐桐每天把手机捏在手里,铃声加震动,就怕错过什么电话。结果一直苦等电话不到,她都想着要是正月十五还不见,就得去孟老家再去拜访一次了,结果正月十三,本来说好的跟四爷和林疏寒一起去选壁纸的,结果电话打来了,是孟老的。 “是我!”她对着电话笑道:“等了您这些日子,才还说,您今儿要不打电话,我明儿必得程门立雪。” 孟老在那边哈哈大笑:“别贫嘴!你要是没什么急事要办,就先过来。” 好的!马上动身,四十分钟之后就到。 有驾照了,自己开车。跟两人摆手,开了那辆新车出门了。 强子在门口看着,哟!这姑娘家庭条件不错,这才几天没见,开着一辆崭新的车跑来了。人家自来熟,上次见了叫师傅,这次见了就喊:“强子哥。” 强子尬笑了两声,“我擦洗个车,你先进去吧。” 吴树正在院子里的屋檐下翻晾药材呢,桐桐一进去就喊:“师兄?” 哼哼哼……先拜师再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师兄都叫上了。 被人哼了也不能影响愉快的心情,进了正厅,里面好几个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孟老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两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俩四十五往上的男人,只看穿着,该是体制内的人。不过这两人脚上的都是拖鞋,这证明这两人跟孟老的关系很亲密,甚至于极其亲密。而客厅里站着的倒茶端水果的,该是这两人带着的秘书或是助手。 孟老招手,“这就是半路上捡来的徒弟!我的关门弟子了……” 话一出口还没落地呢,桐桐双膝一屈:“弟子拜见师父!” 孟军:“……”这谁家的孩子,这么会顺杆爬。 朱鹤松不由的就笑,“这拜师是有讲究的,这就拜师了?” “来的匆忙,拜师礼择吉日奉上。” 这话更逗,连孟军都绷不住想笑。孟老抬手,“起来了!起来了!没这么些讲究。”说着就看两人:“腰上的钉子要取,可以!不用兴师动众再请什么专家,就是一般的流程,找个能取的给我取了就行。术后的调理,也不要请别的国手,我丢不起这个人。在我身边的,就你们三个弟子,鹤松、吴树、还有……” “林雨桐,您叫我桐桐。” “还有桐桐!怎么调理,你们三个看着办!孟军不要指手画脚,这事听你师兄师弟师妹的……” 听出来了,孟军是亲儿子,这个被称为鹤松的,该是孟老比较有成就的弟子。老人家一说,桐桐就点头应承,“好的,师傅!” 朱鹤松:“……”能别说话吗?你知道那钉子钉在哪吗?你就敢应承呀!那是师傅,不是猪马牛羊,那些牲口医坏了咱花钱赔给人家损失,你说师傅要是医坏了,就真的坏了。 第1160章 心有繁花(27) 朱鹤松不打算搭理这个以兽医入道的师妹,虽然这孩子跟自家闺女差不多大,但许是太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有多胆大了,所以才越发的不能纵着。 他扭过脸,然后一脸哀求的看着师父,“这样,等大师兄回来成吗?大师兄是陪着领导出访去了,又不是半年内不回来,干嘛这么着急?” 孟老摆手:“别指望你大师兄,他是个慢郎中,这辈子都改不了了。要叫他给我治,我得躺半年。”况且,“学医之人,不拿自己人练手,你打算拿谁练手?这是个机会,都上手来治一治!” 朱鹤松一脸无奈的看孟军,然后摊手:老人家非要坚持,怎么办? 孟军微微点头,“行!依着您。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孟老放心了,招手叫桐桐,指了指孟军,“去给你二师兄号脉瞧瞧。” 其实这些人身上的问题都很小的,都是擅长自我调理的人。 桐桐搬了个小板凳坐过去,抬手搭在朱鹤松的手腕上。稍微一搭脉,她就道:“二师兄最近的酒局多……不过问题不大,有一周不喝酒,自己就调整回来了。” 朱鹤松意外的挑眉,是最难的酒局确实有些多。接下来师父要做手术,他也确实是不能再喝酒了。因此,便没有管过。身体好自我调节就足够应对这种情况了。 他朝孟老点头,心里着实是有些诧异,很少有人摸到这些细微的脉搏,只这摸脉的功夫,就足以叫师父收她为徒。这怕是悟道了吧!虽然悟道的方式独特了一点,但不得不承认是有她独到的地方的。 孟老满意了,这才起身,叫桐桐:“你跟我来书房。” 剩下朱鹤松和孟军在客厅了。孟军给朱鹤松递烟,朱鹤松指了指院子,意思是出去抽去。 两人溜达到外面,孟军给朱鹤松点了烟,这才问说,“二师兄,就这么听老爷子的?” 朱鹤松就说:“要是不告诉大师兄,大师兄不得恼?师兄弟都得通知到。不过话说回来,医难自医,叫我下手……我这心里还真有些胆怯。” 给亲近的人医治,就少不了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可以理解。 孟军就说:“那依照你的意思呢?请哪位来一趟?” 两人在院子里嘀嘀咕咕的,在二楼的书房听不见,但看的见。 孟老轻哼一声,就叫桐桐坐了。这才问说:“说说你的情况。” 这个问的笼统,但其实包括了方方面面。没问的具体,就是给你说与不说的自由。但是拜师跟别的不同,跟其他人能隐瞒,在师父面前若是都不能坦诚,那师父是不是也不用那么诚心的去提携弟子呢? 因此,桐桐就说她的情况,但像是白云出轨这个事,做子女的不能启齿的。她就把家世交代了,总得叫人知道弟子是谁家的孩子,家里是干什么的吧。 因此,她就说了:“我祖父是林溪源,是工程院院士。” 林溪源?哦!听过,还有过一两面之缘,点头之交。没想到这孩子是林溪源的孙女,书香门第呀。 “我祖母是铁路部门的高级工程师。” 这是教授级的高工,听说过此人,虽然退休比较早,但是铁路部门好些领导都是出自她的门下。 “我父亲是京大物理学院的教授林有渠。” 这个倒是没有关注过,不过京大医学院的副院长刘柏算的上是自己半个弟子,他是半路出家学的中医,跟他打听打听,也就知道情况了。 “我父亲跟我母亲在我一个月大的时候彻底分开,三个月大的时候办理里离婚手续。我后来,父母就分别又成家了,我跟着姥姥姥爷长大。姥爷是京大的会计,已经过世了。姥姥是实验室饲养员,已经退休了。我母亲是艺术学院的讲师……上面还有同父同母的哥哥,已经研究生毕业了,学的是道路桥梁……另有不是同父同母的两个妹妹,这就是我的家庭情况。至于学业,我不好估量我学到什么程度了,您可以考我,如果要用学历量化的话,大学的考题也可以……”孟老便明白了,这般的家世之下,为何拜师还得费劲周章。其实就她这份能耐,她祖父真带着她来了,自己也是会收的。却没想到她这么一个人愣是横冲直撞,撞到了自己的面前。世道见老的人了,一听就知道孩子过的不容易。 他便不问了,只缓缓的点头,问说:“见了你号脉,还没见过你用针。”说着就喊吴树:“进来!” 吴树踢踢踏踏的上去了,他就知道,他又得充当学习的铜人。可这次面对的是师妹,宽衣解带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孟老没说扎什么地方,桐桐拉了吴树的胳膊号脉,然后取了针扎在脖颈和头顶上。 朱鹤松进来的时候一愣,这手又稳又快,在头上这样的地方下针,竟是这般的利索。他也过来拉了吴树的胳膊号脉,然后放下,“是晚上又熬夜玩电脑了吧!” 吴树才要回话,竟是见针冲着眼睛而来,落在了眼角眼周的位置。眼睛顿时一酸,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可等针取走了,眼睛也没有看什么都雾蒙蒙的感觉了,只觉得眼睛也不累了,看什么也不用眯着眼了。这是将肌肉给松弛了吧。 他一边捂住眼睛一边道:“你胆子太大了,眼周下针……你就不怕手不稳。” 桐桐就笑,“我的解剖课老师说我长了一双握手术刀的手!别怕,动刀子都不会有偏差,一根针而已,能把你怎么着?” 你错了!刀子下的正确很容易做到,但是下针下的准可却难多多了。刀子下错了,缝合起来最多留一道疤痕,针要是下错了,真能要人命的。 吴树就问说:“你在猪猫狗身上试过,还在谁身上试过?” “在我,在我男朋友,在我中兽医针灸课的老师身上,都下过针!” “这不都好好的吗?” 吴树一脸的生无可恋,还真都是朝自己人身上下手。 孟老看了看,指了一架子书,“过去看看,看过多少,记住多少。” 桐桐过去扫了几眼,除近现代的基本她没看过之外,她都看过。因此,把这几本挑出来,“看过,且记住了。” 朱鹤松都不免皱眉,这话说的有些大了。 孟老却一脸坦然:“这样,你先回去,明天上午十点再来。” 是!桐桐看着手里的书,“那这个书呢?” 回去之后,桐桐想了想还是该跟家里说。拜师是非常正式的事,不能随便敷衍过去。还是学生的阶段,认了一个师父,家长不上门这不像话。若是其他场合再碰上,见了面一方知道,一方不知道,岂不尴尬? 她没想告知白云,也没有必要叫其他人知道,但是林溪源、鲁高工、林有渠和林疏寒得知道。 于是,她晚上见人都到齐了,而方苒提前回学校了,应该是跟那个董铭私下联系比较多,嫌弃住在家里不方便吧。 如此,正好,不需要避讳谁。 她就把事说了,反正是师父认了,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事焉能不惊讶?孟老的名声再圈子里有多大呢?他是领导出国都得随行的人员。后来据说是因为年龄的原因不跟了,但是他的大弟子据说却接替了他的职务。 这样的人物,敢问有几个不想结交? 结果这孩子自己撞去了,还真就收了她为弟子,且为关门弟子。林疏寒先问:“是孟先生吗?没有认错吧!” 桐桐:“……”她就笑道:“保健楼里被簇拥出来的,住小四合院,我一说爷爷,师父就说认识,有一两面之缘。” 是有一两面之缘!林溪源忙道:“明天一早,准备准备,正式上门拜访。” 好的!桐桐就摸出手机,跟那边说一声。朱鹤松这才知道:“原来是他家的孩子呀!我知道她父亲林有渠,在学术界很有名,接手的都是国家科研项目。这样的家庭,对中医有兴趣找个师傅,这是个很简单的事嘛,怎么耽搁到现在?” 孟老一说,朱鹤松才了然,这么个缘故呀!心里没缘由的多了几分怜惜。自家的闺女要有这一分悟性,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第二天一早,林家一家五口都来了。从车上一下来,孟老就迎出来了。 林溪源快步过去,握住孟老的手,“可叫我怎么感谢呀!” 缘分!缘分!都是缘分!快里面请。 人都进去坐着了,桐桐就不在里面呆着了。她得自觉点,熟悉这边的情况,端茶倒水的,得有眼色呀。 她跟吴树两人猫在茶水间等水开呢,吴树朝揉着脖颈,“嗳!师妹,回头你再替我摁摁,昨晚我睡了一个好觉,可舒服了。当大夫就是这点不好,被人疼了,咱们能给别人治!可咱们疼了,谁给治呀?” 桐桐手搭过去,用过膝盖顶在腰眼上又来了一下,骨头好似都咯嘣嘣的响了似得,可这一放之后,脊背轻松的不得了。 “这一招不错呀!”吴树一边活动着,一边贫嘴,“我之前还不服气,就我家这个底蕴,在同龄人中,比我在上的,不说没有吧,反正不多。可撞来一个就比我强,我还不信!结果呢?原来是这个因由呀!” “你家当然是比不上我家在医学上的底蕴,但是……”吴树朝着客厅方向叹气,“但是,我家确实也比不上你家的智商条件……”怪不得记忆力、理解能力优于常人呢,就这遗传条件,羡慕不来不是? 是!所有的人都会用这个理由解释其中比较玄的那一部分,他们自动将此理解为‘智商优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60-1170 第1161章 心有繁花(28) 孟老就在林家人面前夸桐桐:“这孩子是我这些徒弟中资质最好的一个,便是我那大弟子,都多有不及。” 那可不敢比!那是真正的国手御医。 孟老摆手,“不是恭维,这孩子认在门下,那便是我的弟子。对每个弟子,我这个做师父的从来只说真话。跟您这么说,跟别人我也这么说。该批评的我从不客气,但该夸赞的,我也从不自谦。这么说吧,以后国内医学方面,顶尖的席位上必有她一个。” 林溪源满脸复杂,“孟老呀,不瞒你说,家事烦扰,这孩子是生生的被我们耽搁了。能遇您这样的名师,是桐桐的福气。”说着就起身,“我给您鞠一躬吧!” 林有渠赶紧起身鞠躬,“孟老,晚辈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是。” 嗐!感激什么。这也是我们师徒的缘分,“我就是有个小要求,不知道此时提恰当不恰当?” “师门被人追捧,她拜在我门下的事若是宣扬的人尽皆知,这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大夫的名气,师门是一方面,病人的口碑才是最重要的一方面。不要叫人打搅她,叫她完成最初的这一段沉淀……” 明白!都明白。其实人家是想说你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若是更多的人知道了,会平添许多麻烦来。那就不如一切照旧,跟谁都不要再言语了。 林有渠忙道:“您说的是!晚辈记下了。”这不仅是说不要告知彭慧,彭唯宽,最好是连方苒也隐瞒了。自己对方苒不避讳,方苒对彭慧也可能不避讳,可彭慧知道了有什么好处呢? 礼节性拜访了一次,没有久留。来带了许多东西,孟老也都收了。客气的将人送到车上,桐桐没有走,只跟师父后面跟林家的人摆手。然后跟哥哥叮嘱:“不要再喝酒了,我在冰箱里冻了饺子……” 林疏寒回去的路上,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奶奶问说,“疏寒呀,桐桐回来什么都不说,你要多问。” “她内秀,心里什么都有。”林疏寒看着车窗外,“她打小就可聪明了,只是嘴上不爱说而已。不是在家不爱说,她跟谁都不爱多说。” 鲁高工就觉得可难受了,“自己一个学,一个人谋划着以后,什么都一个人……这也不行。” 林溪源叹气,事到了如今,还说什么呢?“疏寒呀,她要不跟家里张口,但需要家里处理的事,你要想到的!我跟你奶奶这点人脉还是有的。” 林疏寒就道:“我想参加公考……” 鲁高工愣了一下,“铁路部门,也是国家的部委……” “可一生大概都得在部门内部,我不想这样。” 鲁高工沉默了,“不喜欢道路桥梁?” 林疏寒跟着长久的沉默,然后才说:“就是从小到大,大概绷得紧了吧!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在生活、学习、做事,太有条理了。就是想改变,去面对一堆乱麻,在乱麻里找线头,然后处理好,理顺……”这或许是治疗强迫症的一个方式吧,“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就像是他说的,处理人事,多一分没关系,其实少一分问题也不大,这属于可以放松去应对的问题。可道路和桥梁,不是!他们太严肃了,太规整了,容不得一点点失误……老这么绷着,我觉得累。” 鲁高工还没说话呢,开车的林有渠就说:“好!去吧。想做就去做,喜欢就行。” 喜欢也谈不上,不过是听了金斯业的,觉得换一种生活方式,许是也不错。另外,“我想搬出去住。” 林溪源哈哈大笑,“好!搬出去就搬出去,大小伙子了,也该有社交了。” 鲁高工也笑,大小伙子了,真要领个女孩子回家,自家那个环境和氛围也不合适。住出去也合适! 林有渠就道:“你先租房子,买房子的事你别急……” 够住什么呀!林有渠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不再说话了,等以后给他们添置了再说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怨谁呢? 儿子半路上下车了,说是应承了朋友,有点事去忙。 将父母送回家,他得去学校报到了。才到学校的停车场,就碰到了前岳母,桐桐的姥姥。 他下车往出走,老太太直接拦住了“林有渠——” 老太太急匆匆的过来,“林有渠,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你弄来那些照片做什么?” “该烧的都烧了,就是告诉你,你为了帮你女儿隐瞒那些丑事,叫我的女儿受过什么样的苦我都知道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老太太,回去吧,孩子叫你一声姥姥,就问你羞不羞愧不愧!” “我羞什么?我愧什么?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的把她养大……” 林有渠打断她,问说,“你有桐桐的照片吗?” 什么? “桐桐的照片,从小到大的照片,你有吗?” 老太太语结,磕磕巴巴的道:“我……我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记得这些事。” “你那车库我进去了,墙上挂着照片呢。上面谁都有,就是没有桐桐,也没有疏寒。没有疏寒就算了,毕竟他只在周末过去,在放假的时候过去小住,没有他的照片……那桐桐的呢?合影上没有,单人的也没有。或许有吧,该是在学校拍的合影。在家里的,她从来没有。哦!也不对,不是完全没有。你茶几上玻璃女儿照的合影,当时你们的侧面是一张镜子,你回去看看,镜子里有一个孩子的影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你们,那就桐桐。那大概是她这么些年来唯一一次上了你家里人的合照上吧。” 老太太嘴角翕动,几次想张嘴反驳。 林有渠将钱包打开,里面一张照片,他展示给老太太看,“这是第一次将桐桐接回林家,我跟三个孩子的合影……” 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将两个年岁不大的女儿放在膝盖上,一边一个。年纪稍长几岁的儿子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揪着父亲的耳朵。 “这些照片,林家有!林家有很多……每个孩子的都能贴满屋子的四面墙。可这样的照片,你一张也拿不出来。所以,少在我面前摆什么含辛茹苦帮我养女儿的情分了。我的孩子受过的苦,你的女儿要不受不一遍,那我林某人岂不是太无能了。” 说完,转身就走,缓缓的将钱包装在身上,走远了。 林姥姥被说的心里老不得劲了,桐桐已经好长时间没打过电话了,更没有来过。她颤巍巍的摸出手机打给若若,“能联系上你姐不?” 肖若更瘦了,过了一个假期,瘦的一阵风能吹走一般。她拉着行李箱正往学校去,这会子一见是姥姥的电话就反感。她强忍着接了,一见是问姐姐的,她就觉得好暴躁:“找我姐干嘛?又要叫她干什么?有事找我妈,找我们能怎么的?”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这么恶心的事,叫姐姐知道了她又能怎么办? 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林姥姥只得给白云打电话,“云呀,你下了班记得来一趟,有要紧的事……特别要紧……” 什么要紧的事! 白云手里拎着各种的菜,急匆匆的回家要做饭的。她跺了跺脚,“怎么了?要买什么?” 不是买什么! 林姥姥摸索着床沿,将照片给拿出来了,递给白云。 白云一看,就惊慌的朝外看,见没人,赶紧将炉灶打开,将照片全都烧了,“她送来的?又想干什么?” “是林有渠送来的,年前都送来了。” 什么?您怎么不早说?“大过年的,我想叫你过个好年……” 年前哪一天? “年三十那天……” 年三十开始,肖允谦更加的喜怒无常了,且几乎是不回房睡了。 那么,这些照片,林有渠有没有也给了肖允谦一份呢?怕是给了吧! 她只觉得浑身从头冷到脚,然后满脸的茫然:“我真的就只行差踏错了那一步,真的就那一步!怎么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呢!就不能叫我好好的过我的日子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林姥姥就道:“这事怪我!怪我!林有渠嫌弃我待桐桐不好……他没想叫你好过!” 就因为桐桐? 对!就因为桐桐。 白云什么也没说,拎着菜走了。 但等桐桐回林家的时候,在小区门口却碰见了等在这里的白云。 她把白云拉黑了,估计是电话没打通,自己找上门来了。 今儿是跟林家一起去师父家的,没开车。所以回来是坐公交的,一下车就跟白云面对面。 白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川菜馆,“去吃饭吧,行吗?” 桐桐指了指边上的一家茶楼,“喝杯茶吧,我还不饿。”说着就先走进去,这个点谁喝茶呀?偌大的店里,就母女俩人。 桐桐要了红茶,慢慢喝着。白云要了普洱,不停的转着杯子,眼看桐桐那杯茶都要喝完了,这才道:“桐桐,你爸对我好像有些误会……” 桐桐就笑了:“白女士——” 什么?你叫我什么? “我叫您白女士!”桐桐说着就起身,问她:“是,您是我妈!但我叫您一声‘妈’,您答应的时候,这里……”她指着胸口的位置,“您答应的时候,这里不难受吗?这一声‘妈’,你当的起吗?” 第1162章 心有繁花(29) 白云愕然的睁大眼睛,一瞬间,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她的嘴唇颤抖着,“你……你不能听你爸的一面之词,就这么仇视我!”她的眼泪迅速的聚集,然后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茶楼的服务生不停的朝这边偷瞄一眼,桐桐重新坐回去。不得不说,白云真的是一美人。便是林疏寒都已经二十四了,她也已经是个五十岁的女人了,可说实话,保养的真好。多少三十岁的女人都没有了她现在的体型。生了三个孩子了,体型依旧宛如少女。皮肤格外细腻,这在于几十年如一日的精心保养,一点偷懒都不能有。眼角的细纹很少,应该是前几年去做了一次医美,脸上平平整整的,甚至脸蛋格外的饱满。 她不仅是五官长的好,还在于那一身出尘的气质。往那里一坐,哪怕在市井闹市,都像是不染尘埃。 就像是现在,眼泪一下来,虽不能说梨花带雨,但依旧是叫人觉得这是雨打在了花枝上,总有那么些动人之处。 许是见桐桐坐下来了,白云哽咽了起来,“你要知道,按照当时的政策,我本不能生你的。你爸也是坚决反对我生下来……可怀都怀上了,我怎么舍得?没一个人答应我生你,可也只有我坚持,才把你带到这个世上……” 桐桐的嘴角扯了扯,“这么说,我得谢你的不杀之恩了?” “你当时生,是不舍呢?还是想用肚子里的我,达到什么目的呢?” 白云脸上多了几分怒色,“不管我嘴上怎么说,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总是事实吧!在你和事业前程面前,你爸选了事业前程,而我选了你。再说了,当时的日子有多难过呀?” “那又何必再生一个呢?”桐桐就觉得很可笑,“你不觉得你这话矛盾吗?” “能因为穷不生孩子,那为什么不能因为穷,努力的去赚钱呢?能叫女人怀孩子,却不能多挣钱养孩子,这是男人的无能……” 桐桐点头,懂这个逻辑了,“所以,你找了个有钱的?” 白云猛地抬起头来,满眼的不可思议:“你爸……他……” “我爸什么都没说,是我问了,他才说的。”桐桐看着她,“另外,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你做的那些事,我哥都看见了。你以为他小,但他都记得!且长着长着,就懂了那是什么意思。”白云的头低下来,眼泪滴答滴答的,全都掉在桌子上,“你们也都大了,慢慢就会理解的。父母也都年轻过……也都犯过蠢!我跟你爸在大学相识相恋……” 桐桐又笑了,“如果你们真的相爱过,如果你真的爱过……那日子不会是那样的。你们的日子不差,比九成九的人日子要好!虽说居住的逼仄了一些,但两口子带着孩子住五十来平的房子,真就那么叫人不能忍受吗?那么多人,每个月也就是收入百十来块钱,可你们每月除了你们的本分工资,还有我爷爷奶奶补贴的二三百、三四百不等的钱,以当时的情况,这收入比九成九的人都要过的好的。当时做生意的人是多,但猛然间暴发起来的,到底是少数。很多小生意人赚的,真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多,只是对比工资而言。我看了家中的老照片,奶奶在野外工作的补贴高,各种福利条件好。你跟我爸当时是最早买彩电的,也是最早买洗衣机和冰箱的……家中缺了你什么了吗?”白云没言语。 “你什么都不缺!我爷爷奶奶经济上给予帮助,姥姥姥爷有空闲就帮你带孩子……不管是经济上,还是精力上,你都没有那么窘迫。所以,你说你们相爱,我就觉得很可笑。跟你相爱的人并没有叫你在婚后跟他过苦日子。你们工作稳定、收入尚可,有人帮扶,有单位提供的住房,膝下有子,这不好吗?你结婚之前,过的什么日子呢?我姥姥姥爷每月能挣多少,能提供给你多少?这还不能叫你知足吗?这便是你说的爱?我看呀,你的爱也是权衡过的。你们结婚的时候我爷爷奶奶恢复工作了,且特别受重用。以你当时的情况,能留校工作有没有我爷爷的缘故呢?所以,许是爱情,许是斟酌……学校这么大,教职工那么多,他们的子女都在干什么呢?彭慧算是好的,不也只是职工吗?这么对比起来,你是发展该是最好的一个,原因呢?你比别人能干?”她一下子就笑出来了,“说到底,你比别人更现实。你伸手抓住的永远都是你能勾到的最好的。所以,别拿爱情说事,你的爱情可没那么干净。” 白云的脸红成一片,“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在你心里我自来就那么卑鄙!可我告诉你不是!我跟你父亲是相爱的,可再相爱的人,婚后也是一地鸡毛。是,我们工作稳定,我们收入还可以,我们婚后添了一个儿子,我们有房子,我们有一切别人买不起的家电,我们比别人早一步小康了……可只这些就够了吗?你现在跟你爸接触的多,那你告诉我,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永远都在工作!回来就在小阳台的书房里,还是继续看书。说他不管家里,他怎么办的呢?他下班带着你哥去书房里了。我呢?我回来买菜、做饭、洗衣服……一天到晚,他能跟我说几句话? 我是个人呀!是个女人!是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我想叫我的丈夫回来好好跟我说说话,一起出去转转,周末的时候能带着孩子一起,穿的漂漂亮亮的去公园里散步,一起去看一场电影,这过分吗?交流越来越少,他的眼里没有我了。那我身边有关注我的男人,喜欢我的男人,肯陪着我的男人,我移情别恋,这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夫妻过不到最后,夫妻出问题,绝对不是单方面的。” 桐桐点头,“可以移情别恋,那是你的自由。婚姻自由,离婚自由,那你为什么不离呢?是你觉得我爸会缠着你不离?不是吧!他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都很容易。每年大学里那么些仰慕他的女学生,他会找不到一个漂亮的姑娘再婚?你就那么独特?不是吧!你隐瞒了你背叛婚姻的事,你不提离婚,是因为你知道,那个男人给不了你稳定的婚姻。你一方面舍不得婚姻、家庭带给你的稳定和归属感,一方面又贪图婚外情的刺激。 被发现了奸情,你根本就没有跟老相好纠缠。为什么?你知道,那是无谓的挣扎。于是,你火速再婚了。我也相信,你在再婚之后,并没有跟那个男人纠缠。原因嘛,很简单。并不是你的道德廉耻心占了上风,而是,你怕了!你怕被发现一次,就会被发现两次,更何况,你隐晦的感觉到了,彭慧好似知道什么。于是,你更不敢了。你怕身败名裂会叫你一无所有。那个时候的风气可不比现在。当年那样的事,我爸要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你们得以流氓罪被送进去。赶上严打的时候,死刑的都有。重则死刑,无期徒刑,轻则,十数年的牢狱之灾,你怎么会冒这个风险呢?而那个男人也没再纠缠你!原因嘛,也不过是,叫他为了你冒这样的风险,不值。所以我说,你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利己的!都是在当时的条件下,能够的到的最好的。 既然爱你胜过你的孩子,连最基本的责任都不用负。那就继续爱你自己,找我做什么?哦!找我肯定不是因为很长时间不见我了,想我了!也不会是问问你那边没我的地方,我放假后到底住哪,我过年有没有添置新衣服,开学的生活费是不是真的够了,对吧?更不会想着,顺便见见你儿子,儿子工作了,这以后的事怎么安排,哪怕捎带着问一声呢?所以,找我为什么呢?你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吧!要不然,怎么会想起来找我呢?” 桐桐说完,看她:“当然了,许是你以后找我,都只是因为想我了,看我一眼的。那就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道歉。所以,你要告诉我,你来这里见我,只是因为想我?你要现在这么说了,我就信。” 白云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拎了手提包转身走了。 眼看都要出去了,桐桐在后面喊了一声:“妈——把账结了吧!两杯茶三十,够我吃三天的了。我从小到大没花过你一分,您不会一杯茶都舍不得请我喝吧。” 白云脚步一顿,慌乱的从兜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张钱来放在柜台后的人手里就走了。 老板看着那钱包里还有一沓子钱呢,心说这个当妈的真是,孩子都这么说了,你就把钱都掏出来放柜台上,我还能把这钱密下不给孩子呀? 老板一手五十,一手二十,在桐桐过来的时候犹豫了一瞬还是把五十递过去了,“孩子,算了,就当叔叔请你喝了。” 出了门来,白云在外面拦出租。这会子这里不好打车,看见桐桐出来了,她将脸给扭过去了。 桐桐将手里的二十放在路边一个摆地摊的女人面前,这个女人晚上常在这里摆地摊,卖袜子头花之类的东西。这么冷的天,怀里始终护着一个唇腭裂的孩子。 她放下钱走了,这女人就追:“妹子,你要买啥?” 本想说把钱给人家的,想想人家不是要饭的。她退回去抓了一个发卡子,“我买这个。” “那个两块!”一边喊着,一边抓了几个头花,“换着戴吧。” 桐桐接过来,就大声道:“大姐,不容易呀,一个人带着孩子。” “有啥不容易呀!谁叫孩子是咱生的呢。生下不养那成什么了?”女人也知道这姑娘同情她,她就笑:“也不是没人劝着我把孩子扔了,送福利院去!可……那不跟牲口一样吗?不能那么干呀!我男人跟我离了!离就离,我还就不信,我一个人养不活孩子了。” “所以我说,人体面不体面,不能看外表。那外表再光鲜的,未必干的都是人事!大姐呀,您会有好报的。”桐桐说着就多看了那孩子两眼,这孩子这情况其实做两到三次手术是可以修补的,只是费用不小。但却是有一些爱心基金可以申请的。 没查过也不知道情况,她拿着头花又去买了烤红薯,然后摸出手机给林疏寒打电话,“哥,你今晚回来住还是……不回来?……那我只买一个红薯?行!挂了。” 白云听的见桐桐跟陌生的女人说话,也听的见她打电话,等人走了,她才转过脸去看。就见她大长腿迈着,走路风风火火,手里举着个大大的烤红薯,冒着热气,这会子正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要的,这个方向看不见正面,但也不难猜测出,她此刻一定是一脸的享受。 一个烤红薯,竟是吃的如此的满足?她姥姥能多亏待她! 回去的路上她一遍一遍的想两人的对话,越想越是难堪。这孩子言辞如刀,句句不留情面。坐在她面前,就跟叫人生生把遮羞的衣服扒了一样。 说实话,她真的有些惧怕这个孩子了!便是肖允谦,她也不是惧怕。便是婆婆,也说不上是可怕!难缠的肖欧,也仅仅是难缠而已。 她回去之后先去了车库,看着老太太:“妈,你到底是怎么慢待桐桐的?” 白云一脸的埋怨,“要不是您说孩子您照看的挺好,该有的都有,我至于少了孩子那点花销吗?可您得说实话呀!您是没见,孩子在门口买个烤红薯,都吃的香的呀……” 老太太气的呀:“我没给买过烤红薯,也从不叫她买烤红薯,这玩意有啥吃的?”吃的人胃里都泛酸,为了那个花钱,那是有钱烧包的,“咱自己买生红薯,洗干净蒸熟,用筷子插上,在火上烤一烤,跟外面的烤红薯味道有啥不一样呀?为了一个烤红薯,你回来你说我虐待你闺女,白云呀!你不能这么伤你妈的心呀!” 那你就非得这么抠唆着养吗?她多吃一口,会吃穷了吗? 母女俩高一声低一声的吵起来了,楼上的人听的烦,把窗户关上了,转身过来撇了撇嘴:这他娘的都是啥人呀?! 第1163章 心有繁花(30) 吵起来情绪激动,哪里会控制这音量?总想着门关着呢。 是!门是关着呢。可这车库是没有窗户的,只在厨房和卫生间安装着换气扇。也就是说,那地方就没有什么遮挡,声音自己就传出去了。 其实那玩意要是一直工作,那噪声是能有一些遮挡的。便是传出去,也该没这么清晰的。可老太太简朴惯了,觉得开着那个干什么呢?浪费。 白云告诉她,“上厕所有味道,不好散。” 可老太太习惯性便秘,十几天上一次大号,这情况已经十多年了,一直是这样。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白云一走,她又赶紧把排气扇关了。 于是,真就是在家吵吵了几句!老太太习惯了,自己的女儿嘛,占理不占理,在父母面前,她都得占理就是了。吵了几句,一个气哼哼的走了,一个气哼哼的躺着去了。 然后开着窗户通风的楼上就听见了。 听见了,那在家里能不议论吗?谁租的车库,大家都知道。这一单元就住了这么几户人,上上下下的都认识。 家里有老人在小区里的活动中心玩麻将,这个说儿媳妇的坏话,那个说亲家的不好,完了夸夸儿子,夸夸女儿,再一起嘀咕嘀咕那谁家又怎么着了。这就老年人的生活常态。 这几个嘀咕,那几个嘀咕,都背着肖奶奶。 肖奶奶能不知道这是在说自家吗?转天请了个爱占便宜的老太太一起去喝羊汤去,在饭馆里,肖奶奶就打听呢:“咱们老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人家瞒我?你也瞒我?” 爱说是非的嘴除了对自家的事嘴紧,对别人可没那么紧。这个那个的一说,不是听这个说的,就是听那个说的,反正没一句是她说的!还一个劲的强调,“老姐姐,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我这个人不爱是非,她们不说,我上哪知道去?” 不管怎么腹诽吧,大概齐就知道了。感情是儿媳妇跟亲家母闹腾出来的呀!生生把人气的肝疼。 就听这人说:“不是我说呀,老姐姐!养个孩子,并不比家里养个猫啊狗啊,多花多少钱。你看我孙子养的那狗,一个剖腹产,花了三千多。那狗粮便宜么?一点都不便宜。这些钱养个孩子,那孩子都不敢说被苛待了,对吧?到底是带过来了,人家不光说白老师,也说你们家肖教授呢,对吧?叫人这么传来传去,到底是不好听。人家说白云有三分错,得说肖教授有七分错。毕竟嘛,哪一个当妈的,但凡有一点办法,能这么亏待孩子?这必是有个什么原由的!大家就会想,这是不是肖教授不乐意?” 你就说事叫人这么一说,肖家老太太能不生气吗? 回去愣是吃了一丸理气丸,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才算是稍微顺了一些。 白云回来在厨房做饭,老太太躺在床上就没起身。直到肖欧回来了,坐在身边了。老太太才低声把事情说了。 肖欧就说:“气什么呀?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亲妈都不用心,我爸是继父,能怎么着呀?父母是第一责任人,这事怨怪谁?她们在您面前当然那么说了,可背后呢?才不是那么说呢!人家只会说,她白云犯蠢,人家肖教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多那个事?为这个生气,真犯不上。自己不养,不管,又死活不把孩子给他爸……林家要的时候我记得可清楚了,您也说,客观条件还是林院士身边对孩子更好……可她怎么说,她那眼泪哗哗哗的往下掉,好像咱家不愿意养她的孩子一样?那咱说什么呢?遇上她那样的妈,是林雨桐倒霉。” 说着才想起来,“您是好长时间没见那丫头了吧,我跟您说,见了您一准不认识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还真是!白云漂亮,林教授也长的不错吧……林雨桐现在那个模样,我跟你说,我要是个小子,我就追回来……” 三打岔两打岔的,把老太太说高兴了,这才愿意出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肖欧就直接说了,“白阿姨,您跟若若姥姥在车库说话的时候,声音小一点。您们说的高兴,说的激动,那么大的声音,谁听不见呀?您出去听听去,咱家的事都成了小区的谈资了!奶奶出去了一圈,瞧给她老人家气的。家事嘛,家丑别人没扬,您怎么还给扬出去了。这不合适!我奶奶受点气,我爸的名声受点损都没事,可您这名声……还能听吗?师者,以德为先,您说呢?若有人拿这事去学校里反应,您别说职称了,只怕得从岗位上调离,然后等着退休。您要知道,您要是赶紧评一副教授,推迟退休之后,说不定还能拿一教授的职称。可您要是副教授这一步迈不出去,白阿姨,您这辈子事业上也就这样了。当然了,退休后,退休金自然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不过,您自来的工资也不够您花的,想来不关注钱多钱少吧。” 白云看着淡然的坐在那里吃饭的肖欧,起身离了餐厅,回卧室去了。 肖欧轻哼了一声,浑不在意。吃了饭回了房间,她给高文文打电话,“若若最近联系你了没有?” “没有呀!”电话那边说话的声音慵懒,“怎么了?” “那死丫头,最近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不知道抽的什么风。” 高文文舒展了身体,“那我改天去看她。” 两人挂了电话,高文文对着电话看了看,顺手撇到床上了。门外又催了,“高文文,收拾好了没?快点。” 顺便抓了衣裳套在身上,顺了顺头发,这才拎了包往出走。妈妈正在客厅坐着呢,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她:“……”催催催!结果她这也没完事呢。 等了好几分钟,才挂了电话。她就问说:“要去看谁?” 高洁起身拿了外套,“去看一个长辈。” 高文文就恍然:“以前给外公瞧过病的那位老先生……好好的看望?”没这样的呀?是人家家里有事?还是咱们有求于人呀。 高洁摆手:“都不是!老先生在国外出过一次意外,当时是保密的。在国外救治的时候用的是西医,腰上当时用了钉子。现在得有一年多了一点了,得把钉子取了。听说是位置很不好,存在一定的风险。” “他的大弟子也赶回来了,快到医院了。” “就是那位大御医?” 是! 高文文赶紧回屋,“那我换身正式的。” 嗯!应当如此。 应该什么呀?穿什么有什么可讲究的。 桐桐看看自己的一身衣裳,其实还行吧。牛仔裤搭了一件薄毛衫,外面套了一件大衣。楼里有暖气,穿这个就正好合适。 倒是吴树,白衬衫搭配西装,外面套上呢子大衣,黑皮鞋擦的程光瓦亮,干什么呀这是? 吴树再一次强调:“大师兄回来了!他规矩大,喜欢规矩的。” 桐桐就笑,“规矩大?弄个长袍大褂,手里拿个摇铃,挂着个老药箱……” 吴树给逗笑了,“你少贫嘴!我忘跟你说了,第一次无所谓,以后得记得,大师兄规矩大。” 正嘀咕呢,朱鹤松严厉的朝后看了两人一眼。 吴树可乖了,悄悄的站在朱鹤松身边去了。 桐桐看着大小领导来了那么多,她挤在里面不必要呀!就这还是临时变更了手术时间的结果,好些师兄弟显见是赶不上了。那位大师兄说是跟领导请了假,专程跑回来的。这些人是因为师父来的,但很不必早早的等在这里。不过是知道大师兄要回来了,这一个个的大忙人才放下手里的事亲自来了。 怎么说呢?这样的阵仗总觉得自己也经历过一遍,对此完全没有好奇心。 想进去陪师父吧,人家在做术前准备,不叫人靠近了。 得!就这么着吧。找了个角落猫着去了,等着吧,等着大师兄回来。 大师兄放话了,手术方案得他过目签字,连孟军这个亲儿子的权利都收缴了。医院上下竟是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两只麻雀愣神,肩膀被拍了一下,“真是你呀!” 桐桐扭脸看过去:高文文。 高文文搂住桐桐的肩膀,“听肖欧说你瘦了可多,我还不信。一见果然如此。” 桐桐就在脑子里翻高文文,肖若大伯家的女儿,随了外家的姓,所以不姓肖。原身跟高文文其实同岁,都在京大附中念书,两人可以说是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 高文文也在京大,她读的是管理,两人不在一个校区而已。 这两人呢,说不上是朋友,但以前的同学里,高文文算是给原主善意比较多的人了。这姑娘属于跟谁都能交往,班级有活动,也总照顾原主,拉原主跟她一个组。对于原主来说,心态就复杂了,自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肖家,叫她心里觉得总有隔阂。 高文文却毫不在意这些,只朝人多的地方指了指,“你也是跟你爸和你爷爷奶奶来看孟老的?” 啊? 这还真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这姑娘也不用人回答,就叹气,“孟老给我外公瞧过病,有点渊源!”说着就又笑,“当然了,也有点想巴结。一则,想交好大夫;二则,谁还没点功利心呢?都是一群俗人。” 桐桐就笑,“礼多人不怪!人在世上不就是如此,路就是这么走宽的。” 高文文扭脸过来,然后咧着嘴无声的大笑,笑完了又抬手使劲勾住桐桐的脖子,“这是出息了呀!就这两年多少见了……还真不一样了!肯张口说话了……说!什么原因?女孩要变,有两个原因,第一,有心仪的人了;第二,被人追了!”然后逼问:“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 别闹!别闹! 正闹着呢,吴树朝这边跑了几步,见桐桐看见他了,就疯狂的招手。 桐桐赶紧拍开她:“我有正事,得走了!”说着就回头叮嘱,“保密!跟高阿姨说一声,替我保密。”保什么密呀? 等高文文溜达过去,站在她妈妈身边,看了一圈果然看见了林院士一家。 高洁问:“干什么去了?这半天。” “碰见桐桐了。”高文文说着,就朝边上指了指,“林院士在那边。” 高洁看了一眼,而后低声道:“失礼了,之前没看见。”然后又问说,“桐桐呢?” 高文文才要回话,就见有车子朝这边来,紧跟着车上就下来一穿的板板正正的男士,然后她就看到桐桐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 是!桐桐站在吴树的边上。 柳权下车从几个人身边路过,然后跟其他的客人握手,做简单的寒暄,就往里面去了。 在里面,就得谈手术了,非亲近之人就不能再跟了。外面有孟军安排的人招呼客人,不用留人。 高文文就看见林家人都等在外面,但是林雨桐坠在最后跟进去了。 高洁也看见了,皱眉说:“没听说林家跟孟家有什么瓜葛呀?” 是!没听说。 会客厅里,一圈的沙发。刘柏看了一圈亲属,孟军、姚芳、柳权、朱鹤松、吴树、还有一个是师父专门打听过的那个兽医弟子? 肯定是了! 刘柏将片子递过去,“当时的手术难度特别大,可以说,当时这个手术在国内做,不能做的这么好。所以咱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就是,这个区域太敏感,马尾区域,这样的角度,稍微不慎,就损伤神经……” 这个不用说都明白!这个地方就像是有一撮细蒙蒙的头发丝似得,每一根都牵扯到神经。从西医上来说,只要在这里动手术,就一定存在后遗症。只是程度不一而已!大的情况就是,直接下肢瘫痪,包括大小便失禁,不能自理。小的也有,很多细微的,像是脚趾麻木,脚趾不能灵活的动了,小腿会越来越细,甚至细小到什么程度呢?比如人想放屁了,损了这个地方,可能想放屁的时候想忍着不放就做不到了,它不由人控制了。至于疼痛,这就不要提了。 所以说,取是难。不取,也是个问题。 刘柏就说:“手术是李教授来做,他在国外呆了十二年,是这方面的专家。能尽量减少这种神经损伤,但是之后怎么去调理,我们却办不到。” 柳权接了片子再看了一遍,就递给朱鹤松,然后才问说:“李教授呢?” 马上来! 正说着呢,李教授就来了,进来跟每个人握手,到了桐桐这里愣了一下,大概觉得面生。 没人介绍桐桐是谁,李教授详细的介绍了一遍手术方案,这才问:“诸位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方案上,没什么问题。但是操作上,很难如方案一般的完美。 能说什么呢?只能说拜托了。 送了李教授走了,这就得拟定恢复和调理的方子了。刘柏在边上陪着,跟孟军和姚芳两口子说话。 那边柳权拟定了方子了,这才想起来,看了几个师弟妹一眼,“取纸,自己拟方子。” 吴树取了纸笔,递给桐桐一份,而后搁在腿面上拟方子去了。 都挺利索的,叫拟方子了,就都完成了。 拟定了,都往桌上一放。 桐桐先看柳权的方子,心说,难怪师父说他是个慢郎中。开方子一道上,这位大师兄当真当的起一个‘稳’字!四平八稳,不多一分火候。这样的郎中,肯定是把人治不坏的。他的长项该在调养,而非治疗急症重症。 看完这个,又看朱鹤松拟定的方子。她也有点挠头,这位二师兄有点好偏门。 收回视线,再看吴树的方子,他怕露怯吧,在加减验方。但是根据师父的脉象,这加减的可谓十分高明。 她认真的看别人的方子,她的方子也被大师兄拿去了,二师兄站在边上看,都快凑的脸挨着脸了。吴树还往上凑,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就不能等那俩看完了,你在看吗? 柳权拿着手里的方子眼里不时有斟酌之色,这个方子太简单了,只有八味药。他看第一眼都没在意,要不是一笔好字,他都不会再去看第二眼的。可谁知道这一看,竟是觉得这方子有点‘大医就简’的味道。 反复的斟酌了好几遍,他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来,“你用了狼毒?” 是!用了狼毒。狼毒又名断肠草,有毒。“你用的剂量是……” 吴树不由的惊叫了一声:“一百六十克?” “对,一百六十克。” “你用了蝎子?” 是! “一百八十克?” 是! “还有蜈蚣?” 是! “一百五十克?” 是! “生附子?” 对! “两百克?” 对! 吴树朝她瞪眼:“你一共用了八味药,四味都是大毒之物……”虽然解了毒性了,但是,这个药量,“给牛也不用下这么重的量吧。” 桐桐不理他,只看柳权:“大师兄,这就是给师父开的。” 柳权这才认真的打量桐桐,然后扭脸看朱鹤松:“你怎么说?” 朱鹤松摸了摸鼻子,“这么大的剂量,师兄的从医生涯以来,用过吗?” 没有!一次也没用过。你呢? 朱鹤松摇摇头,“从未曾用过。”理论对没用呀,但得真的用过了,保证无害才行呀。 柳权就看桐桐,“可曾听过一句话……” “人参杀人无过,大黄救人无功。您是想说这个吧!”桐桐接了这话,这才道,“人参杀人人不知,大黄救人人不用。为何呢?为何不敢用呢?只要对症,就当用!” 第1164章 心有繁花(31) 可自来没这么用过,没观察过在人身上用了之后的具体反应,怎么敢用?还是在亲师父身上用。 门外冒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脑袋来,冲着柳权道:“老师,沈老来了。” 刘柏赶紧起身:“哎哟!是沈老呀!” 柳权放下手里的方子,将西装扣子扣上,这才往出走。路过桐桐的时候又看了桐桐一眼,桐桐正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结果人家说:“袖子放下来。” 桐桐看看撸起来一点点袖子:“……”好吧!将袖子放下来。 吴树路过的时候拉了桐桐一把:“跟上!” 就见急匆匆的走来一个头发花白,但满面红光的老者,这老者长的一幅彪形大汉的样子,年纪不小了,但格外的健硕。 说实话,这个样子特别不像个大夫。 柳权一到跟前,沈老就朝里面指:“少些礼节吧!最瞧不上你这点。”说过,跃过几个人直接进了里面。 柳权看了桐桐一眼,桐桐赶紧转身去接水了。 沈老才一坐下,“你们怎么考量的?”才这么问完,一扭脸见桌上有几张方子,抬手便拿起来了,挨个扫了一遍。 然后伸手把桐桐的方子拿起来,“这个是谁的方子?”其他的方子他一瞧就知道出自谁的手,只这张方子是陌生的。且也是最特别的!下药跟兽医的路数似得,恨不能论斤抓药。这字体老道,该是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拟的方子吧?可这一行里,敢这么下药的……还有吗?除非病患到了无路可走的程度了,求到门上了,这才会这么开方。否则,谁这么干呀? 当然了,敢这么干的,要么是个高手,笃定一剂药下去有奇效;要么就是个愣头青,无所畏惧,敢想敢干。 柳权就道:“您见笑了,师父才收的弟子。” 沈老这才把视线挪到端着茶过来的桐桐身上,“哦!你师父跟我提过。”然后看看方子又看看桐桐,看看桐桐又看看方子,说了一句:“……难怪呢!”兽医出身的愣头青。他将方子都再看了一遍,没有拟方子,“等手术结束了,叫你师父自己定。” 柳权苦笑:“沈老——还是您来拟方子吧。” “你也没请我,你师父更是提前给老伙计们打电话,说什么都不叫我们来。”沈老就笑,“这回就叫他这老东西自己选。” 吴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手术时间并不长,不到两小时,人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了,手术非常成功,人是醒着的。 看见沈老,他还笑,“不叫你来……你偏来看笑话,老沈你不厚道。” 沈老更大声的笑,“还有更大的笑话要来看呢,来来来!后续怎么治,你来选。”说着,就把方子一张一张展示在孟老看。 孟老扫了一眼,然后看站的最远的桐桐,艰难的抬起手臂来,指向桐桐。 柳权就知道会这样,他急道:“您看这样成吗?我在师妹的方子上做增减……” 孟老严厉的看他:“谁可增?谁可减?” 无可增减。所谓的增减是按照方子的比例,减少用药的分量而已。 孟老看柳权,从未有过的严厉:“你不用,我不用,都不用……中医的路就被咱们自己给堵死了。得用,得试……咱们自己身上都不敢试……指望谁去试……”柳权沉吟了半晌,而后看桐桐:“去抓药熬药,端来,不要怕,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桐桐看孟老,孟老脸上带着笑:“没事……去吧!中医中药……就是从神农尝百草开始的……” 是!桐桐看刘柏:“麻烦找个人带我去中药房。” 出来之后,桐桐谁也没看,跟着刘柏快速的离开了。 刘柏就看着这姑娘在药房娴熟的抓了药,药是一把抓,抓出来他往称上一放,需要调整的量极小。 抓的精准了不合适,多少还是要差一些的。 而后武火煎药,不假人之手,特别利索的,药熬出来了。 将药端起来,又端着往病房里去了。 桐桐将药递给柳权,柳权亲口尝了,而后才将师父给扶起来了。 药一到鼻子躺下了就朝桐桐笑:“没事……被视为洪水猛兽的药,用的合适了,就是好药……” 桐桐默默的过去,轻轻的扣住手腕,摸脉搏的变化。 沈老摸着另一边,病房里静悄悄的,得有个半个多小时,传来病人平稳的呼吸声,这是睡着了。 孟军这才低声问:“沈老,如何?” 沈老面上带着笑,然后点了点桐桐:“兽医的手艺不错!” 桐桐笑了笑,撤了手,将位置让给几个师兄。 柳权过去摸了脉,反复摸了几次,这才撤了手,跟沈老商量:“您以为撤掉一切西医手段,如何?” 你们的师父,你们说了算! 柳权看刘柏,“刘院长,撤。” 真撤了? “撤了!出了事我负责。” 刘柏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好!听您的。” 针也拔了,监测的仪器也撤了。 柳权这才叫孟军:“你带沈老去休息,我出去招呼客人,里面留吴树和桐桐。” 孟军拍了拍桐桐的肩膀,“交给你们了。” 好! 姚芳捏了捏桐桐的手,公公收了这个个小弟子,谁都没太往心里去。可瞧着,收这样的弟子不是没道理的。这么多人在外面等谁呢?都等着柳权呢。 柳权都出来了,桐桐还是没出来。 高洁若有所思,过去跟柳权寒暄的时候却只字不提桐桐,只告诉柳权,她来过了就行了。 等出来之后,高洁就说高文文:“回去不要多话,跟你爸和你奶奶都不要多言语。”那样的场合跟进跟出,自然是有跟进跟出的身份的。绝不是不知道深浅的瞎跑,林院士和林教授都在呢,真要是不合适,这两人不会不言语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一种关系,但肯定极其深厚。 高文文‘哦’了一声,“她叫保密,我自然是要保密的。您别跟我爸说漏了嘴就行。” 高洁‘嗯’了一声,“好好跟人家相处,那孩子讷言但是实诚。” 干嘛叮嘱这个!她将车窗摇下来一点透透气,“我奶奶那血糖……要不要请柳主任给瞧瞧?” 高洁沉默了一下,“一个血糖高,都得找柳主任。柳主任的人情是那么好还的?”要是真有心,早就带去叫孟老给瞧了,再不济沈老给瞧也行呀。可真犯不上。人情不是这么用的。跟孩子偏没法说透,她只得道:“朱主任也不错,不过是现在等闲不出诊了。等忙过这一阵亲自登门吧。” 朱主任说的是孟老的二弟子。 高文文应着,横竖高血糖这个也不是什么急症,倒是真不着急。 母女俩正说话着呢,手机响了。高洁摸出手机,是白云。她微微皱眉,接起电话来却语气平和,“白云?还没开学呀?” 就这两天了。白云手里攥着电话,靠在床头上,就笑道:“就是打电话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块去美容院。” 高文文偷偷吐舌头,其实自家妈妈长了一张普通的面容,普通的身材,很注意保养,但注意力从来不在脸上。可自家这位婶婶,但凡找妈妈,话题永远是美容。 高洁脸上带着笑:“去美容院呀,怕是最近有些顾不上。” “春季了,干燥的很,这对皮肤不好。我给咱们约个套餐吧!” 高洁皱眉,语气平平的:“不行呀!文文这几天也要开学了,她都大三第二学期了,这以后怎么发展,得考虑了。”说着就问说,“桐桐也大三了吧,你是怎么考量的?跟林教授商量过了吗?要留校呢?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要是有别的什么打算,需要帮忙的你就说话。能帮的肯定不推辞。” 白云:“……哦!孩子有自己的主意,看她自己的想法吧。” 高洁就了然了:白云并不知道她女儿的情况。 她不知道,这就证明小叔子也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瞒着原也是该的! 又应付了白云几句,高洁直接挂了电话。然后说高文文:“以后跟桐桐相处,只谈同学的情分,不要提肖家。不管是你爸,还是你叔叔……也不要拿若若说事,关系简单些……彼此都不尴尬。” 高文文:“……”这是干嘛呀!我们本来就是同学,我们相处的也不错。您老这么说,我就觉得一下子又功利起来了,干嘛呀!再说了,“您这么重视,会把人吓回去的。” 高洁白了女儿一眼,“不要觉得功利,再过些年你就会明白。有些关系维护好了,能成为人生的助推器。有些关系维护不好,那就处处掣肘。还有些关系,要是一直剪不断,这就不是掣肘,而是背着个包袱。”高文文就明白了,妈妈说的是爸爸。叔叔本没有需要帮衬的地方,也没拖累自家……只是婶婶特别热衷于那个圈子,却一直在为堂妹谋求出道机会。 就像是现在,又一再的要约妈妈一起,为什么的? 只能是拍戏做节目那些个事! 自家爸老这么给找关系寻资源,用的都是人情。人情用了是要还的!而自家妈,也最瞧不上那个圈子里的人了。 被折腾的,家里的气氛有些紧张呢! 第1165章 心有繁花(32) 一开学桐桐就请了半月的假,是林有渠跟辅导员请的。 孟老现在的情况,不仅得内服药,还得外敷。人得翻身,再配合针灸。年纪大了,骨头上的问题特别难处理。必须得针灸配合。可一说用针,柳权说什么都不叫桐桐上手,“你看着,看着就行。” 柳权用的多是细短针,下针手法格外的轻盈,真能做到下针之后患者丝毫感觉不到被扎了一针。 柳权就低声道:“人在上了年纪之后,老年病的症状在外在表现特别明显,尤其是手和脸。面部僵硬,手颤抖……这得需要长时间的慢慢的调理,而这个是个细致的活儿。急躁不得!” 是!尤其是一些特殊的病人,便是老了,也尽量不能叫人看出疲态来。 做师兄的有心教导,那桐桐能说什么呢? 柳权觉得这孩子还挺乖的,用药桀骜霸道,但其实是个很乖顺的孩子呀。他说话的兴致也来,“以后用药,千万记着,宁肯保守,不可冒进……” 话还没说话,孟老就打断了柳权:“不要用你的经验去教她!你走你的路,她走她的路,你不要干涉她。你的小心翼翼她学不会……也不需要学……” 柳权:“……”行!收了个小徒弟,小徒弟成了宝贝疙瘩了,谁都说不成了。说了几句话,针没行完,才还教训徒弟的师父又睡过去了。 柳权直其腰来稍微活动了一下,才指了指外间,示意桐桐去外面说话…… 外面饭菜已经摆上了,姚芳在摆饭,“桐桐,来!给你做了鱿鱼汤,那天跟你奶奶聊了聊,才知道你爱吃这个。赶紧的,趁热,凉了就腥了。” 桐桐洗了手过去接了筷子,“还得您专门从家里给带来……” “顺手的事!以后就是有家人,不兴客气来客气去的。”姚芳挨着桐桐坐了,又给桐桐夹了肘子皮放碗里,“这个入味了,特别香,多吃点。” 孟军就说,“你这人真是的,叫孩子好好吃饭。” 桐桐就笑,这两口子一个在卫生部门做到副厅的位置了,一个在宣传部门,副处还是什么职务来这。两人膝下还有个儿子,在部队,是军医,执行任务呢,回不来。 平时他们都不跟老爷子住,一般就是司机和吴树留在家里的。 桐桐端着碗喝汤呢,柳权突然问说:“你估摸几天能坐起来?” 桐桐就道:“三天!今儿都二天了。明天下午试着看看能不能坐起来。只要坐起来了,五天必能下床。” 柳权缓缓的点头,“你的方子咱自己用了,但对外,不许开方。不管谁求方子,都不能应承。” 柳权在医院真就守了五天。五天之后,孟老能下床了,扶着墙能自己运动。这一能动,就赶柳权:“你忙你的吧,到了这个份上了,完全可以出院了。都守在医院做什么?不像话。” 刘柏一脸的苦笑:“我的老师呀!叫您这么出去,那人家不得骂我呀!您就说哪里不满意,马上给您调整。” 呆着吧! 桐桐在这段时间,把师门里的师兄弟挨个见了一遍。有授,人数不老少。 再加上系统内这个看望,那个看望的。很多人都知道:哦!孟老收了个弟子,学兽医出身的。这回都没用柳主任,说是练了小徒弟了。 孟老很低调,从不在人前单独夸桐桐。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知道了孟老收了个学兽医出身的弟子。 “弟子?”高洁跟嫂子打电话,“听谁说的?” “咱爸的保健大夫,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外面轻易也不能知道。”电话那头说,“你哥之前约了柳主任三次都没有约到,这次呀,在电话里一说,那边就应承了。应该还是因为你的缘故!这次真是帮了你哥大忙了。” 嗐!说这个就多余,“我哥还是为了拨款的事。” 可不?资金就那么些,谁都想分一杯羹。争取下来了,是领导的本事。争取不下来,下面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对领导未必没有看法的。 肖台长回来的时候,见老婆正在打电话,也没打搅,换了衣服出来坐在边上,还没坐稳呢,老婆便把电话给挂了。 “又跟大说什么呢?”肖台长摸了遥控器将电视打开,随意的问了一句。 高洁将手机放下,从肖台长手里拿走了遥控器将声音调小,这才道:“前天制作中心邱主任打电话,说是白云请她吃饭了,这事你知道?” 肖台长愣了一下,挠了挠快要地中海的头皮:“请邱主任吃饭?还是为了若若的?” 那还能为什么? 肖台长就叹气,“我问问老二。” 高洁一把摁住肖台长的手,“我再提醒一次,白云若是再私下里用咱们的关系和人脉,我就翻脸了。白云所求,邱主任答应的。但是邱主任给我打电话的意思是他外甥女进电视台……现在办事,哪个不是人情换人情的。这一来二去,会越扯越深的。所以,我真不是吓唬你!要是再有下次,咱俩就离婚。”说完直接起身进了卧室。 肖台长又搓了搓头皮,弟妹老打着自己的旗号算怎么回事?好说不好听呀!他给老二把电话打过去,就把这个事说了,“你还是要跟弟妹好好谈谈的!你不赞成,就说不赞成。要不然,她还是一心朝这个方向使劲,劲儿都使到两岔里了……” 肖允谦应着,认真的听着,好好的挂了电话。 中午这会子工夫,他开着车直接回了家,见白云还在那里拿着节目单在做对比,二话不说,就将人拉到卧室,直接将人甩在床上。 白云揉着胳膊:“你干什么?” 肖允谦松了领带,将袖子挽起,气的头上的热气都开始蒸腾了。恨不能抬手给她俩巴掌,可他的教养叫他做不出打女人的事来。他在卧室里不停的徘徊,好半晌个才冷静了一点,问她:“凭什么动用我哥嫂的关系?” “怎么就是哥嫂的关系呢?我跟嫂子去美容院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都能碰到邱主任。我们也是认识的,我跟她一起吃顿饭,顺便提了若若的事。她一口就答应了!” 肖允谦冷笑一声:“你装什么傻?应承你,回头就得我哥应承她更大的事。你有什么?人家凭什么帮你?谁给你的胆子,打着我哥嫂的旗号行事的?” 他对着这个女人吼了几嗓子,喊哑了,喊累了,背对着白云,他到底是吐出了那两个字——离婚! 什么? “离婚!”肖允谦平静的很,“离婚,不过了!” 什么意思? 肖允谦看她,满眼都是无奈,“你……你的与欲望就没有满足的时候。跟老林的婚姻是如此,跟我的婚姻也是如此。说实话,我觉得我给你的物质条件足够好了,但是在你看来,这是远远不够的!要不然,你不能这么推搡着孩子往那条路上走。既然你我价值观相差巨大,我看没有一起生活的必要了。离婚吧!” 离婚? “对!离婚。”说完,肖允谦走人了,大门猛然间甩上的时候,白云才像是回过神来,她急匆匆的朝外追去,出去的时候光着脚,连鞋都没穿。 肖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的清清楚楚的。这会子大门那么开着,她也懒的去关。离婚么?离不了。自己这个儿子呀,没别的毛病,就是心软。尤其见不得女人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 是!农历二月的天,出门还得穿羽绒服穿大衣的天气里,白云穿着大方领的打底衫,下身是一条米色的一步裙,光着小腿,赤着脚没穿鞋挡在肖允谦的车前,死拽着车不撒手,一个劲的拍打着车窗玻璃,一边哭着一边道歉:“老公,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先问你。我是真的以为跟邱主任有交情,却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了!老公……离了你我能去哪呀!我怎么活呀!” 肖允谦将车门子都打开,白云立马绕到前面,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敞着的领口叫脖颈显得修长白皙,短裙一点朝外渗血的迹象。谁看了都会有三分不忍。 白云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老公,这二十年,是我过的最好的二十年。为了能跟你能好好过下去,我连亲骨肉都舍了!我宁肯从我身上割肉,也没用大气哈过一句肖欧。若不是心里有你,我能这么对肖欧吗?自从跟你结婚,我就想从头开始,跟过去彻底的划清界限。为了这个,桐桐怨恨我,觉得我不配当她妈!是!她说的对,我不配当她妈妈。但是,在咱们家里,我自问,做你的老婆,做妈的儿媳妇,做肖欧的后妈,做若若的母亲,我都是尽心尽力的!我保证,孩子的将来,你说了算,我不插手。我再不去烦大哥和嫂子了……”说着,就伸出手扯住肖允谦的袖子摇了摇,“老公,你可怜可怜我……离了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肖允谦沉默了良久,这才道:“再有半月,你就平五十了吧。” 对!怎么了? “提前退休吧!”肖允谦看着窗外,开出了他的条件:“提前退休,伺候妈,咱这婚就不离了。不是爱我吗?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吗?那就听我的吧!” 白云不说话了!肖允谦将车子又打开,“下去吧。考虑清楚,是要离,还是要退休!” 白云又下车来了,衣衫淡薄赤脚站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好半晌,一扭脸才发现桐桐和一个小伙子就站在身后不远处…… 第1166章 心有繁花(33) 桐桐是和吴树来的,来这里事干嘛的呢?替大师兄和孟军感谢刘柏的。 刘柏对外说是跟着师父学一些中医的东西,但是又没正经的拜师。他是附属医院的副院长,也是京大医学院的副院长。这次老爷子住院,刘柏忙前忙后,每一处不合适的。虽说一个圈子里,人情换人情,可哪怕如此,事总要做的漂亮一些的。 孟军或是大师兄上门,这就有些太隆重了,人家也会觉得不好接待。吴树和桐桐就正好合适。上门是态度,午饭的时间上门,在这边吃饭,代表的是亲近。 这个小区,距离京大特别近,楼盘也极好。当初有一拨人都买在这里。刘柏和肖允谦应该是一拨。 两人不在一栋楼上,刘柏住在后面,还得继续往深处去。谁知道走到半路上,就看见这样的天里,一个穿着差不多夏装的女人光脚冲了出来。 吴树将大衣往身上裹了裹,这风大的呀,“这位大姐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桐桐的视线从白云身上收回来,告诉吴树:“那是我妈。” 吴树又朝那边看了一眼,甚至抬手去指:“她……她是……那刚才那个……” 吴树:“……”是不是不该问呀,他扯了桐桐就走,“走走走,等着咱们吃饭呢。” 肖奶奶看回来那样,就拿了感冒药进去放在床头,又端了水:“洗个热水澡,吃一片药,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好了。” 白云没动,只用被子将自己从头盖到脚。“离婚吗?”白云问自己,“离吧!五十岁退休,退休金就那么一点,自己怎么过日子?”这么想完,又想,“离了之后呢?还能找到肖允谦这样的吗?能的!但跟肖允谦之间有孩子,跟别的男人可没有。如果跟肖允谦都过不好,那跟谁能过好?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一会子这么想,一会子那么想,想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夜起了热也没人知道,肖允谦晚上没回来。是早起肖奶奶不见儿媳妇起来做饭才发现的。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也没什么,就是发烧烧迷糊了,住两天院,挂个针就完了。 住了两天院,病房里冷冷清清的,一个来探望的人都没有。 老肖更忙,只来交了一次费,雇了个陪护就又走了。 白云突然发现,活了这么些年,活出什么来了?什么也没活出来!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知道孤单的滋味了,白云越发的怕离婚了。真要是离婚的,真等老了,只怕就是这样了。 病一好,她果断的申请退休。 五十岁,退休了。 退休了,一步一步的走出来,在校园里转悠。从这个学院转到那个学院,而后是学生宿舍……对了,桐桐是住哪栋宿舍来着? 一栋一栋的往过看呢,就看到站在楼下笔挺的一小伙子,真是好体形,好气质。走近一点,看清楚了,这不就是桐桐的男朋友吗? 她仰头朝楼上看,桐桐住这栋楼呀?一层层的看上去,阳台上晾晒着这么多衣裳呀。这阴面的衣裳怎么干的?都是这么阴干的么? 这会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老房子不该租出去的。应该给桐桐留着,周末可以回去新衣裳,甩干,在家里的阳台晾晒的。其实当初应该找老肖,他是可以再申请一间职工宿舍的。他们常不常留下值班,有一间宿舍会方便很多。然后叫桐桐住里面其实也挺好的。 是不是那个时候这么做了,这孩子就不会这么仇视自己了。 正思量呢,就见宿舍楼里出现个拎着包急匆匆往出冲的女孩,不是桐桐又是谁。 她出来谁都没看,只朝那个小伙子看过去。然后两人同时伸出手,握在一起,十指相扣,走远。 她不自觉的跟出去,结果在不远处,看到靠在车边的儿子。 远远的,她听见桐桐喊:“哥,恭喜了,考上了。” 考上了?考上什么了? 白云再想听什么,听不见了。疏寒跟桐桐说说笑笑,跟桐桐的男朋友也课外的亲密,三个人上了车,走远了。 林疏寒公考结束了,结果出来了,如果没别的问题,公示之后就得去上班了。这是个大喜事呀,说什么也得庆祝庆祝。 从后视镜里能看见母亲,她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过来。他启动了车子,缓缓的驶出了她的视线。 白云蹲坐再地上,久久无法起身。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心里哪一块缺了一道儿似得,疼的人一抽一抽的。 她就坐在地上那么掉着眼泪,什么声音都远去了。那么多人围着她,她都毫无所觉。直到认识的人把老肖叫来了,白云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老肖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 什么意思?疏寒出事了?还是桐桐出事了? 肖允谦急道:“到底是谁出事了?” “都走了……不要我了……” 肖允谦摸出电话给桐桐打过去,才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听起来高高兴兴的,一接起来就跟以前一样,喊:“肖叔叔……这个点打电话……有事呀?” 像是在车上。 肖允谦忙道:“就是……问你最近忙什么呢?才好像看见你了……” “我哥考到国务Y了,考上了,接我出来吃顿饭……” 肖允谦就忙道:“好事呀!跟你哥祝贺一声,改天肖叔叔请,一定都得来!还有,把你的小男朋友也带上。我知道那个小伙子……” 桐桐应承着,就扭脸问四爷:“你认识肖允谦?” “他们人工智能的,跟计算机能脱钩吗?”四爷就道,“买房的钱大部分是从他们手里赚的。” 就说呢! 三人窜到小胡同里,找了一家京味儿菜馆,据说是御厨的手艺,吃了一顿。 说御厨吧,其实也不是,菜都是改良的,自然是没有当初的味道了。 吃饭的时候桐桐就不免催了,“还是得抓紧找对象,你们这个工作,成家了跟有优势。” 别人还没催呢,你先催上了。林疏寒给夹了菜,才问说,“大三这都第二学期了,学期底,你暑假该实习了吧?还是大四一年都得实习?实习的话,我给你找个地方,你猫着去吧。” 哪呀? “警犬大队,去做兽医去!” 不去!桐桐看四爷:“我暑假跟他回去,我下乡,给猪给牛给羊瞧病去。” 胡闹! 说说笑笑,谁也没当真。假期估计师父那边有安排的,四爷也没工夫暑假回去。 正说着话呢,林疏寒的手机响了,他微微皱眉,而后接起来,“喂——” “大哥,听朱婶说你考上了?” 朱婶是家里的保姆! 林疏寒‘嗯’了一声,“还在公示阶段,说考上了为时过早。” 那基本就不会有意外了,“恭喜呀,周末一起吃饭。” 好! 应了一声,林疏寒就挂了电话,跟桐桐说,“是方苒。” 彭慧给方苒送饭的时候听方苒说了:“……一次就考上了?”是啊!“我大哥的记忆力比我好。他自来就聪明。” “哪里?你也是天才!” 方苒摇头,“你不懂!反正我二十三岁是研究生毕不了业的。” “专业不一样,难度不一样嘛!” 方苒就有点烦:“您干嘛呀?承认我爸跟别人生的孩子也很厉害这很难吗?我大哥就是很聪明,承认这个怎么了?事实上就是比我更有潜力嘛!您这人真是的!心放端正点,你好过了,大家都好过了。” 说着,胃口全无,撇下勺子,扔下一下:“不吃了!”起身真就走了。 彭慧:“……”这孩子,“你倒是把汤喝完呀!” 不喝!没胃口了。 彭慧默默的收拾东西,回去的路上跟唯宽打电话,“你要抓紧呀……婚事能定,就要定下来!你林叔叔态度一点都没有软化,不管怎么软磨硬泡都不行。越是这么着,你越是要抓紧,你不是说他妈妈很喜欢你吗?这就对了。跟她妈妈好好相处,不要犟着来。你的年岁也不小了,抓紧把婚事办了最好。” 彭唯宽转着手里的笔,“我会考虑的!他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早一点成家,对他的工作更有好处。” “这就对了嘛!”彭慧特别高兴,“我的女儿就该处处拔尖。桐桐这孩子呀,就是逆反了,你爸纵着,你爷爷奶奶不好说……万事都随她,她找的那个对象,我查过了。就是很普通的人家出身的孩子……起点不一样,成就自然不一样。妈妈给你的起点高,你就更得早比别人早一步到达终点。在这一点上,她慢了你一步。而嫁人呢,是助推器。你能比别人更轻松,更快的到达终点。千万把握住……” 彭唯宽用笔敲了敲桌子,对着电话道:“妈,不说了,有人催我了,还忙着呢。” 嗯!你忙吧。 挂了电话,彭唯宽松了一口气:把握住!把握住!拿什么把握?婚姻很现实,对方的家里有多看重自家的家世,自己很清楚。 家世不仅代表着人脉整合,还代表这财富整合。 不敢提人脉,就只财富……自己出嫁,能陪嫁什么呢?条件相当的,至少有一套房子做陪嫁吧!事实上,条件好的人家嫁姑娘,确实不在乎什么彩礼。不仅不要彩礼,反倒是陪嫁颇丰。 所以,提结婚容易,真结婚难呐! 第1167章 心有繁花(34) 这个学期四爷比较忙,他在参加国际程序设计竞赛。这个比赛的含金量很高,奖杯在手,去任何一家研究所,大门都是朝他打开的。 桐桐呢,周末基本不在学校了,回林家也就是周五回去吃顿饭的工夫。周六和周日这两天全天在师父那里,有时候周六晚上就住那边。反正,很自觉的给她自己收拾屋子,包袱一拎,直接就住了。等柳权再回来看师父的时候,就见这位也可以穿着拖鞋在家里进来了出去了,一会子厨房一会子药房,到处的乱窜。 只是姑娘家便是穿拖鞋也得很有样子才行。临走的时候,他摸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一沓子钱来,直接塞给桐桐:“添衣裳,简单、大方,稳重的行头得置办起来,做大夫的,尤其是做中医大夫的,不能穿的太随便了。” 都没给桐桐反应的时候,钱塞过来了。 吴树蹭蹭蹭的往过跑,“大师兄,您要走了。” 柳权皱眉,还是从钱包里再抽出一沓,递了过去,“省着点用。” 嗳!吴树一边点头哈腰的应着,一边用胳膊肘戳了戳桐桐:拿着呀!愣着干什么。 桐桐:“……”师兄还得出零用钱的? 等把人送走了,吴树毫无负担的把钱收了,“大师兄又不缺钱。” “我不缺钱……但这不是能白拿吗?没事要是要跟师兄弟们多联系的,联系的多了,零花钱就多了……” 桐桐就伸手:“师兄,你的那份呢?” 吴树从他的钱里抽了一张给桐桐:“给!买辣条去吧。” 强子从厨房探出头来,“悄声点,孟老接电话呢。” 两人往客厅去,结果进去的时候孟老已经把电话挂了,只说,“半个小时之后有个病人过来……” 桐桐把鞋换了,衣裳也换了利索的,跟在孟老的身边。来的病人是坐着改装过的汽车来的,坐的是轮椅。 一个四十七八岁的妇人推着一个五十上下的壮汉来了。是的!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也不能看出此人特别壮。 人家跟孟老问好,这才道:“是沈老推荐我们过来的。” 孟老将人往里面请,家里有修的缓坡,可以将人推上来。他们带着司机呢,倒是不用人搭把手。 孟老没急着上手,也没问话,只看桐桐:“你搭个脉。” 桐桐搬了凳子过去,坐在了病人边上。这一号脉就有点明白了沈老为什么推荐了来,“这是手术后遗症。” 病人眼睛一亮,“没错,是手术后遗症,都已经十多年了。” 桐桐点头,撤回了手。这个人的手术部位也在腰椎上,他是椎管里的马尾部长了肿瘤,压迫了椎管神经,疼痛到不便于行。没办法了,只能做手术将肿瘤给切下来。肿瘤的位置长的不好,就像是面糊糊长在了头发上,切不干净,且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损了哪根神经了。再加上十多年前的医学技术,跟现在明显没法比的。这不,做了手术,便成了这个样子了。下肢站立不起来了。更糟糕的是,切割不干净的肿瘤长了十多年又长起来了。现在是,做手术吧,只怕损伤更大。如今只是双腿的问题,可要再做了手术给人整的大小便失禁了怎么办? 这种风险不管是病人还是病人的家属,都不愿意承当。 吴树紧跟着又给号脉,脸上不能带表情,但心里当真是觉得棘手了。这不仅是要修复神经,更得控制肿瘤,甚至于消除肿瘤。 病人家属将片子递过来,其实看不看都行的。吴树还是拿过来看了,肿瘤长的位置很不乐观,“这情况不适合再做手术了。” 是!不做手术,肿瘤就总有癌变的风险。所以,这不是才没办法,关系托关系的来了吗? 桐桐就说,“肿瘤压迫神经,这是比手术后遗症更急迫需要解决的。” 对!只要能控制肿瘤,那就跟这十几年一样,大不了再一个十几年,接着一个十几年…… 孟老这才伸手号脉,桐桐和吴树就转身各自开方子去了。开好之后拿给孟老,孟老还在桐桐的方子上签字。当时吴树没言语,可等把病人送走了,吴树就不明白了,“师父,我觉得我比师妹的方子考量的更详尽……” 孟老摇头:“没有不对!但大夫永远不是一个炫耀技术的行当,你的首要职责是帮病人解决病痛。桐桐用药猛,只攻一点。肿瘤长的压迫神经,病人现在的感知是从腰以下,酸胀肿痛,躺下翻不了身,坐下屁股胀痛难忍,他又站不起来……那你说他每日在经历怎么样的病痛折磨?这个时候,什么都是次要的,叫他觉得舒服了,痛苦减轻了,大夫才算是做的合格了。便是以此叫病人付出一点其他的代价,比如用药猛,可能对肾的负担重,这都是值得的。后学再重新给调理回来便是。” 孟老心头畅快的很,说桐桐:“每周周末都过来,我跟病人说好了,叫他每周都是这个时间过来。” 桐桐这边应承着,孟老又说吴树:“你父亲打电话说给你介绍对象的事,是今儿见面吗?你不收拾收拾出门吗?” 啊?吴树摸摸鼻子,“那个……我不着急。” 赶紧去!莫耽搁。 吴树就想拉桐桐陪着:“跟我去吧,坐隔壁桌。” 边儿去!我可不去。 孟老吓唬他:“要么去相亲,要么背药典……” 相亲!现在就去!马上。 这边把吴树送走了,孟老也说桐桐:“婚恋要慎重呀!我是支持年轻人自由恋爱结婚的,但相亲未必就不合适。门当户对,婚姻稳定性更高。谈离婚,那绝对不是简单的事。”说着,就说桐桐,“那孩子再来接你,就叫进来吧。还都是学生,来就来了,不用总想着带什么。我就是见见人。合适我就告诉你合适,若是不合适,你也要认真的考量。不是非得强迫你,只是提醒你,这个人一定有什么大的问题。” 是!今儿就叫来。 于是,四爷都到路上了,被四爷告知可以进去。 第一次登门什么东西都没带,去了干什么?进去的时候孟老正在接电话,四爷把外套脱了,跟强子一块拾掇车去了。 “问题不在发动机上……” 强子让开位置,“我怎么听着发动机的声音不对。” “现在呢?” “嗳?好点了。” 孟老在里面也不急着叫。正好桐桐也想叫四爷帮着收拾药柜,“老物件了,用的木楔子,师兄要订钉子,我怕他把这好东西给毁了。” 老药柜都磨出包浆了。 四爷抽出来瞧了瞧,“松木的!这个容易,回头得专门过来拾掇。” 桐桐拉了四爷朝后面躲了躲,朝正堂指了指:怕是故意接电话亮着你呢。 四爷就笑,朝外指了指,然后修剪花木去了。 强子都不好意思:“我才说这几天修剪呢,多劳你呢。”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院子中的老石榴树转眼便被修剪的姿态婆娑起来了。孟老也不装了,从里面出来了,“小金呀,你进来,我这个文竹你看看怎么修合适。” 两人把家里的盆栽挨个的修剪了一遍,尤其是一株杜鹃,花正开的好,这么一剪,摆在正堂,只觉得正堂也雅致了起来。 于是,说是五点半走的,愣是留了晚饭,晚上八点才从家里走了。桐桐在路上了,四爷才说:“今儿肖允谦找我了。” 他?找你做什么? “问他们的项目组还需要人,问我去不去?说报考研究生可以跨专业……他愿意带。” 桐桐嗤的一声,“参加了项目组还怎么挣他们的钱?” “那你放心,这个人做事一板一眼的……进了项目组了,自然是有办法补偿补贴的。” 四爷当然不会去,桐桐就说:“后爹呢,想的是我在经济上考虑给你一些补偿。哪怕直接补贴不到你本人身上,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帮你办事了。” 并不会实心的想着,看这个孩子需要什么。 也不会想着,孩子们其实还小,还在上大学,以后的事情很难说。 在这一点上,亲爹就不会想着去见四爷。为什么呢?他肯定考量的就是这个问题,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但不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可以关心,但很不必把利益往里面投入,这不合适。 所以,桐桐就说肖允谦:“惯会做面子活。”当然了,也就是大部分后爹的样子而已,不必亲近,保证同等的客气便好。 四爷摇头,“计算机和智能的关系,计算机是母本,智能是拓展。他手里的项目,要是找成熟的团队合作,他得拿出至少四成的经费给别人。活包出去,包到个人手里,少了两百万都没人接。但是一个擅长这方面的学生,你算算他可以节省多少经费?” 桐桐就想起来了,“他这人惯常爱用学生处理私事。可见,在对学生这种劳动力的利用上,那是相当炉火纯青的。” 四爷对此有所耳闻,“跟我们一起比赛的三个学生都被挖去了,保送他的研究生。” 桐桐:“………………”肖允谦这种做法,其实是很多高校老师的普遍做法。但从别的专业挖了高精尖的过去,也是相当有魄力了!这么一弄,“你不跟着一起,岂不是很不合群?” 别最后你忙了一场,竞赛的事给耽搁了,这可就太耽搁事了! 第1168章 心有繁花(35) 完饭后在户外活动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个点在哪能找到四爷呢?体育场!且一定是室内体育场。 篮球场上,跟一伙子年轻人打的汗流浃背,神采飞扬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四爷才进了一个球,桐桐就高声叫好,然后呱唧呱唧拍手。四爷扭脸看过来,一脸无奈的笑。一块打球的同学跟着哄笑出声,四爷就下场了,招呼替补上去打了。 不知不觉间,四爷有成了名人。大幅的照片也悬挂了起来,他在才结束的国际竞赛中拿了金奖,这个奖自从设立以来,国内只拿了一次金奖,两次银奖,再次获得金奖,中间间隔了九年。 这个含金量那就不一样了,保研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专业成绩虽然不突出,但机械专业的本科学历拿到了,计算机特长又特别长,飞行器设计这个专业里,离了这两个哪个也不行呀。所以,他们学院的副院长,参与设计了许多飞行器的大拿,点了四爷,保送他的研究生。 成了名人了,在学校的知名度就高了,路上总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抬手打个招呼。连桐桐都跟着成了名人。还有指着她说:就是那个……对!她就是那个谁的女朋友。 桐桐叫四爷干嘛去呢?这不是房子装修好了吗?过去看看!周五了,不一定得回学校住。 出来的时候天还不算是黑,如今晚上七点太阳才下山的。桐桐看了一下表,六点四十五了。打了一身的汗,也就在学校洗了,顺道回家去洗。 却不想才到停车场,就在自己的车边看见了彭慧。 彭慧站在车边上,手里拿着花露水,不时的喷一喷,不仅对着身上喷,也对这周围喷,向来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 桐桐将车钥匙递给四爷:“你先上车。” 四爷上车了,桐桐靠在车门子上看彭慧,“有事?” 彭慧一脸的局促,尴尬的笑了笑:“桐桐……我也打不通你爸的电话,去找他他也总躲着。我在停车场等着,他好似也开这辆车了。你看,不管什么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总是叫律师在中间传话,算是怎么回事。便是要离婚,这不是还有财产分割呢嘛!他要是这么离婚,那他婚内是不是在转移资产,这是不是有待查证呀!就算是那些积蓄都投资赔光了,可家里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 桐桐就拨通了方苒的电话,方苒该是再图书馆,声音很小,“二姐?怎么了?” “上次爸叫你签字……你签字了吗?” “那个呀,是爸把你们以前那套房产,过户到你的名下了。这个你知道的吧?” 啊?方苒不知道哦呀!她拿着电话蹭蹭蹭的跑出去,“二姐,我没跟爸要,爸叫我签字的时候你在的呀,我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没看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套房子!给你是应当的,我没意见。不过彭阿姨好似对这件事有看法……她现在在停车场拦住我,问房子的事……” 方苒气的,就道:“二姐,你把电话给她。” 桐桐的免提一直开着呢,方苒在那边暴跳如雷,“妈,您干嘛呢?我爸把房子过户给我了,不是给我二姐了,您找我二姐干什么?别闹了,赶紧回去吧。” 桐桐挂了电话,朝彭慧摊手,“那就再见了。” 彭慧看着车子开出停车场,这才缓缓的走出来。走到半路上了,想起来,她给唯宽打电话,“回头你带郑彬回咱家……房子说是重新装修,可你林叔叔根本就顾不上。你问问郑彬对这个有什么意见没有?或是他认识什么室内设计师,可以介绍一下嘛!” “没有!你不是提醒了吗?不叫抵押!就没抵押。”可谁知道这个男人宁肯拆了叫这么闲置着,也不叫自己住。 “对!重新装修。现在这装修风格,我这都老太太的人了,也不懂。按照你们年轻人的喜好来吧!瞧着也大气时尚。” 彭唯宽应了一声:“好的!这个周末我就找机会带他过去看看。” 郑彬跟着进了屋子,其实这家里远没有到需要重装的地步的。实木的地板材料很考究,柜子等物用的都是实木,款式简单大方,属于不过时的那一款。这其实就很可以了!当然了,卫生间和厨房拆了,这个可以。厨卫嘛,有很多更先进的东西能给放进来。 唯宽带他来看,又问装修的事,他就以为这是给唯宽安家准备的房子。但是,两人结婚之后,不用住过来的。这地段虽然好,但到底是女方的房子。自己的房子地段也不错,是父母给买的婚房,精装修过的,特意没买家具,主要是等女主人的。母亲的意思是,家具不管谁掏钱,得女主人喜欢才行。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房子就一直那么空着。 但是结婚后肯定得住过去的,那边是现成的。 既然不住这边,那花那么大笔的钱装修干什么?犯不上嘛!郑彬就说,“我的意思是,把厨卫和阳台重修装修一下,其他的保持原样就行。反正将来是要租出去的。这房子整体租可能有点难,但要是有合租的也可以零散的租出去。这地段,想租的人很多。不用花费太多的代价再来装修了。” 彭唯宽愣了一下,不好解释。她只点头算是应承这个事,“那就算了,先这么扔着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也是! 两人相处的很愉快,郑彬回去还专门跟父母说这个事。 郑母就觉得人家这个态度就是催婚的态度了,咱不能装作不知道两孩子交往呀!这跟自由恋爱还不同,是中间人给介绍的。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了,那是不是不登门不合适呀? 郑母就说:“咱们得抽个时间去人家家里一趟。” 应该的!自来婚事就是这样的,男方得主动的。 郑彬当天晚上就给彭唯宽去了电话:“……你看哪一天去合适。去登门拜访,而后接出来,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去家里拜访? 彭唯宽心里叹气,但还是道:“我妈还没见过你呢,这么着吧,先去看看我姥姥吧!让她们先见见你。” 也对!郑家很郑重,郑母给收拾了不少东西,叫郑彬带着去了。公寓确实不大,但一个老人生活的话,其实是足够的。地方局促,但一点也不寒碜。 彭姥姥满意的不得了,“我们家唯宽自小懂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她的眼光果然是好,这对象找的好,瞧瞧,多般配!” 彭唯宽朝郑彬尴尬的笑,“别见笑,姥姥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都这样,挺好的。 彭慧就笑道:“我们家对婚事的看法就是……新事新办!年轻人的事,年轻人做主。你们要是觉得好,只管领证去,不用征求我们的意见。要是觉得不好,分开了,我们也坚决不阻拦。我跟你林叔叔当年结婚的时候就没有告诉长辈……领个证,在单位办个茶话会的事!现在这动不动的彩礼呀,嫁妆呀,我们家是顶顶看不上的。”说着就又语重心长的说彭唯宽,“就说彩礼吧,我跟你林叔把你培养到如今,你说,给多少彩礼我们换?我跟你林叔把你养到如今,你说给你陪嫁多少我们放心?不过是你高兴你愿意,这就足够了。” 郑彬就觉得这位未来丈母娘真是个难得的开明的人了。 从家里出来,他也是这么跟彭唯宽夸彭慧的,“阿姨很通情达理,这倒是叫我不好意思了。” “她就是没钱给我嫁妆,所以才不敢提彩礼的。”彭唯宽这么说。 郑彬却哈哈大笑,说彭唯宽当真是促狭。 促狭吗?彭唯宽挎着郑彬的胳膊,问说:“听我妈的?结婚吗?” 郑彬点她的鼻子,“不要彩礼的媳妇,白捡的,不要不是傻了吗?” 彭唯宽这才笑了,第一次邀请郑彬去她的住处,“上去坐坐?” 郑彬朝楼上看:“上去……我可就未必想下来了?” “那就别下来!” 这一晚,郑彬住下了。上班去的时候心情特别好,领导问说:“你小子今儿的精气神不错!” 边上还有打趣的:“肯定是要做新郎官了!谈了个法学博士,不仅是个才女还是个美女!” 那是! 领导就问说,“哟!那可了不得。” 隔壁办公室的大姐路过的时候还问说:“那姑娘出身还不错,说是书香世家,父母都是教授!”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那大姐还就停下来了,“给你介绍的张姨,她老公跟那姑娘的父亲一样,都是京大的!说是父亲是物理学教授,爷爷是院士……”说着就想起来了,“今年新分到政研室的,那个林疏寒,是不是你小舅子呀!” 郑彬被问住了,含混的应着。 抽了个空档,朝隔壁办公室去了。林疏寒挣忙着呢,就看到郑彬,他只点点头,就继续忙去了。 郑彬还心说,没听彭唯宽提过呀!晌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过去跟林疏寒问好:“林教授还好?” 挺好的!林疏寒只当不知道他是谁,他问,他就说。“转眼毕业几年了,还没机会拜见师长,不知道周末上门见见老师,会不会打扰?” 京大毕业的,要以学生的身份上门。 林疏寒怪一言难尽的,这叫人可怎么拒绝?可是想了想,又为何要拒绝呢?要拜访是吗?那来吧,“我爸一般周六都在家陪我爷爷奶奶。” 第1169章 心有繁花(36) 既然林家长辈都在,那郑彬就觉得该正式的登门。郑父郑母都特别重视,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周六一过九点,郑彬就给林疏寒打电话,再通知一声,说是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就能到。 林疏寒还在床上躺着呢,他应承的可利索了,“好的!我在家中恭候。” 然后才给林有渠打电话,说是有一个学生通过他的关系要上门拜访老师。这种事,林有渠一年也总遇到几回。都是找关系找人脉找上来的,有些能拒绝他就拒绝了,但是儿子的面子,这就属于不能拒绝的。他就说:“叫来吧,我就在家。” 说实话,林家来的最多的就是谁谁谁的学生。隔三差五的,那你说要特意准备什么?家里有什么是什么就完了。 桐桐昨晚在家住的,天热了,宿舍没有空调。四爷都住林疏寒那边去了,能凉快一些。 她把头发都扎起来。因着要上上下下的取药,没法穿裙子,一直就是七分裤加短袖,出门换鞋的时候,鲁高工才喊:“桐桐,给你买了一双网面的运动鞋,你试试合脚吗?人家推销说这个凉快透气。” 她坐在鞋凳上换鞋,林溪源出来给玄关的绿植浇水,还问桐桐说:“听孟老说,安排你考行医资格证了。” “是!”桐桐就笑,“等考下来了,我请您吃饭。” 林溪源哈哈大笑,“我得请孟老吃饭!”说着就问说:“零用钱还够吗?这来来回回的,光油钱就不少。” “够的!”桐桐拿出钱包来,“瞧!我大师兄上次走的时候给的,还没花完呢!前儿我二师兄来,又给了一沓子,我都没数!我小师兄出诊去了,人家送了他一女士包,叫送女朋友的。结果相亲的时候,人家女孩没看中他,回来连包一把塞给我……” 鲁高工就道:“不能老这么拿人家的钱……” “没事!等将来师兄们老了,我负责养老……” 胡说!大夫越老挣的越多,人家不会缺钱养老的。 这不是说笑话吗?“以后师兄们的事当然也就是我的事!师门里是这样的,不要显得生分。我小师兄到现在还从师兄们要零花钱花呢。” 林溪源觉得好,这就是她的人脉根基。 里面说的热闹闹闹的,桐桐穿好鞋原地蹦了几下,觉得很不错,“这些不便宜吧?”弹跳性特别好,像是专业运动鞋。 鲁高工也不懂:“鞋嘛,当然是舒服最要紧的。我看你一天天跑跑跳跳的,不得清闲,想着这种鞋你们小姑娘给爱穿。给方苒买的是平跟的皮鞋,她不爱动弹,穿那个就行。” 桐桐夸买的合适,推了门就要走。里面林有渠追到玄关,塞了一张信用卡,“拿着,买什么就刷!” 正推让呢,外面传来声音:“是林教授家吗?” 桐桐直接把门拉开了,然后都愣住了。 郑母指着桐桐:“这不是桐桐吗?” 桐桐也客气的笑:“是吴阿姨呀?” 这位阿姨是姚芳的同事,都在宣传部门。两人关系挺好的,上个周姚芳回来就带了吴阿姨,叫桐桐给诊的脉,都是更年期的症状,喝了药当天晚上就说睡的可好了。 桐桐倒是不好直接走了,连忙把客人往里面让:“这是我家,您快里面请。” 郑母看老公又看儿子,“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小大夫……” 哦!那个学兽医愣成学成中医大夫,还给拜了名师的姑娘。 郑彬就看林有渠,“林教授,这还真是缘分。” 林有渠其实记不清郑彬,他笑着把人往里面请,“这是我女儿!快进来,坐。” 进来彼此好一番客气,就是无法切入正题。 正说着呢,门一响,林疏寒才回来。林雨桐迎到玄关,林疏寒这才低声道:“是彭唯宽的对象……谈婚论嫁,想上门拜访。” 啊? “郑彬没直接说,只说要拜见老师,我就说人在呢。” 是啊!林有渠也心说,拜见老师没问题呀,带着父母拜见老师就不合适了。郑彬跟疏寒是同事,郑母跟姚芳又比较要好,有桐桐的面子。不能不热情,可热情了,林有渠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说了。 郑母的视线从一张全家福上挪开,然后轻轻的碰了碰郑父。示意他话不能往明白的说了,为什么呢?因为照片上既没有彭唯宽,也没有彭唯宽的母亲。照片上就六口人。老两口坐在沙发上,后面站着林教授一个人,他弯着身子,用双臂拦着父母。而两老人的脚边却坐着三个孩子。中间是个小伙子,两边各一个姑娘。一个姑娘就在眼前,是桐桐。另一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但明显年岁更小,才刚成年的样子。 鲁高工见人家看呢,又刚好孙子也过来了,就说,“大的是小子,疏寒。桐桐更大些,还有个小孙女,才大一。说是今儿有社团活动,昨晚在学校没回来。” 郑彬就尴尬了,当初在大学的时候,彭唯宽就是学妹。都知道那是林教授的女儿,所以,他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业了,相亲又碰到了,这是缘分呀。怎么会不是呢?便是继女,也不该一点痕迹也没有吧! 林疏寒一副特别惊讶郑家父母跟来的样子,还关心的问说:“才听我们办公室的张姐说你要结婚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发喜帖。” 可郑父到底不是一般人,只说:“才听孩子说,林教授的父亲是您老。我就说,不仅你要去拜见师长,我也该去拜见师长嘛。” 桐桐在一边削水果一边默默的听着。其实林溪源跟这位事务厅的副厅一点师徒关系都没有。可人家非要说单位组织学习的时候听过林溪源讲课,那也不能否认这师生关系。 人家又说,“再是想不到,一直想要感谢的小大夫就是咱家的。你看,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人家又说起了铁路上的一些朋友,这些人都是鲁高工熟悉的人,这一下子就有话题了。聊的自自然然的,然后在林家吃了一顿饭,留下礼物,告辞了。 等人都走了,林溪源和林有渠他们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是干什么来了!是要求什么事吗?好像也没有吧。 林有渠还问鲁高工:“您听出什么了?” 没有!鲁高工就猜想:“是不是为别人跑关系的?铁路那边的?”也不对呀!老部下自己上门,也比找个不熟悉的人来探路合适吧。 完全摸不着头脑。 林溪源还私下叮嘱孙子,“你回头问问你那个同事,要是有什么事之前没好意思开口……私下找你说也是一样的。跟孟家有些瓜葛,事要当正事办。” 嗳!记住了。 林疏寒装傻充愣,就是不把事往开捅。 郑家三口能不尴尬?能不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郑父一路上都没说话,回去就说郑彬:“端了吧!到此为止。”说完,直接甩了门去了书房。 郑母就低声道:“不是我跟你爸趋炎附势,踩高捧低……而是事不是这么办的!这姑娘心眼太多了!她母亲跟林教授的关系不睦……为何不告诉你?” 郑母气的肝疼,“所以我才说她心眼多!学法律学的好啊……假话不说,真话不全,什么话都模棱两可……这要都不是心眼,什么才是心眼?”说着就摆手,“我不管,这婚事我不同意!我跟你爸也不可能同意。” 一边说着,一边摸手机,手都气的发抖了。感觉才调理的好点的更年期症状又出来了,不能激动,不能生气,一激动生气这浑身就冒虚汗,手不停的抖,“我得问问媒人,她可真是会做媒。”媒人也是冤枉的不行,“介绍的时候,人家两口子挺好的!可不好了,我想说了……这不是两孩子又看对眼了嘛!”那我能知道你在意不在意家事?毕竟,人家孩子本人很拿的出手嘛!我那么说了,你还不得以为我把你看作是势力小人?“既然事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跟你说呀,这里面的事大着呢,这个彭慧呀,有大问题……” 就是前头的孩子过的什么日子,她的孩子过的什么日子,等等等等! 在两口子闹的不可开交之后,林有渠更重视桐桐,这边跟桐桐的老师吃饭,那边又买车的……大家便是不知道详情,那猜测不出来吗? 一定是彭慧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了!“她那张嘴呀,可太能说了!不占理都能狡出三分来,这要是她得理了,那还得了?到现在对外都是三缄其口,就可见她的亏欠有多大……” 那这就是品质上的大问题呀! 嗯呐!“只是可惜唯宽那孩子……说实话,孩子本身挺好的!” 郑母把电话挂了,又给姚芳把电话打过去!那姚芳可知道的太清楚了,一见问桐桐的后妈,那姚芳瞬间便义愤填膺,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之后,才又说:“……我们家桐桐你是见了的,你就说孩子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要身材,要脑瓜子有脑瓜子,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哪一条有叫人挑拣的余地?这样的孩子都容不下,你说那心得有多恶!我常跟我们家老孟说,说我家只当多了个女儿了!孩子处处出类拔萃,那么有眼色,那必是不知道看了人家多少眉高眼低……” 这边举着电话,那边姚芳一口气喷了彭慧一个多小时,直到手机没电了才挂了。 郑母把发烫的手机扔到一边,然后看儿子:“就这……还要跟她结婚吗?” 第1170章 心有繁花(37) 郑彬什么也没说,直接出去了。开车直接去找彭唯宽去了,他在楼下的咖啡厅坐着,给她打了电话,便要了一杯冰水大口大口的喝着。 他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许是母亲将人想的太坏了。个人跟家庭不完全是一回事,有时候得看家庭,但有时候也看个人,不能一概而论。 彭唯宽推开咖啡馆的门进来了,一看郑彬的表情她心里就咯噔一下,手微微攥紧了。看着脸色长大的人,太会看人的脸色了。 她面无异色的过去,歪着头看他:“不是说今儿有要紧的事吗?办完了?”说着,才收敛了一点笑意,“怎么了?不顺利?” 郑彬抬起头来,看到的依旧是个那张脸。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学校的男生都说她是个冷艳的美人,不好亲近。其实,现在她还是严肃的时候多,可能跟她的专业有关。交往之后,才发现她不是高冷,只是讷言了一些。许是在熟人面前,话才多的。面对自己,她的表情比面对所有人都温和。 现在想想,甚至比对她姥姥和母亲都温和。 “坐吧!”他的表情严肃,看着她的眼睛,不想错过里面的任何情绪。 彭唯宽脸上的表情都收敛了,嘴角扯了扯,“别给我脸色看!我长这么大,最不想看的就是脸色。也对脸色最敏感。有事说事,到底是怎么了?我之前就说过,有事坦诚一些,什么都好谈。” 郑彬看她:“……林疏寒你认识吗?” 彭唯宽一脸奇怪的看他:“当然认识,他是林叔叔的亲儿子,我怎么会不认识?当然,也只是认识。他自小跟他爷爷奶奶生活,几乎没有踏足我母亲跟林叔叔的家。我呢?一年也就去那边几次而已……年节、爷爷奶奶生日,就这大日子。有时候林叔叔生日也会在那边过……其他的时候很少!所以,认识,不熟。怎么了?” 郑彬皱眉看她:“那也就是说,你们自来跟林家长辈都不睦?” 彭唯宽越发的皱眉:“这是家事!我不觉得咱们有讨论这个的必要。有时候家庭矛盾不一定是谁错了!便是原生的家庭,那也是矛盾重重。夫妻矛盾、婆媳矛盾等等。像是我们家这种的,重组的家庭,可以说是很复杂的家庭关系。他的孩子,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矛盾?但这个,你有兴趣知道?这跟咱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吗?对我们的生活质量有什么影响吗?” 紧跟着她又问:“你跟林疏寒主动打招呼?他没理你?那不会,他这个人虽然难以接近,但属于比较绅士的人,教养很好,做不出当众叫人难堪的事!我便是跟他不熟,我也得说,他那人其实还行。要想当亲戚处,其实有点难。天然的立场不同!但要是只当同事,他那人就挺好的,没有什么攻击性。对他自己严苛,对别人还算是宽容。” 郑彬没法说话了!是啊,家庭内部矛盾,要见人就说吗?若是如此,那她成什么人了?事实上,她就是林教授的继女,她骗人了吗?也没有。 她把话说的很明白,她说了,天然的立场不同。 立场不同,利益不同,家庭内部矛盾避免不了。十个后母九个坏,其根源不就在这里吗?她妈便不是个好后妈,那她一定是个坏人吗?她的孩子就是个坏人吗? 郑彬就说:“我跟我父母之前去拜访了林院士和鲁高工,也见了林教授……” 彭唯宽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你要是去是为了其他事的,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要是为了婚事去的……我觉得你太莽撞了。这不是单方面可以做决定的。请问你尊重我吗?难道不该跟我说好,由我来沟通吗?你们这么贸然登门,将我置于何地?”说着,才一脸恍然的样子,“然后你去了,发现我妈和我跟林家长辈的关系没那么亲昵……所以,你此来是跟我兴师问罪的!” 她哈的一声给笑出来了,然后起身,“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这个婚事,不是你要考量,而是我要考量。若是你要找一个家世显赫、本身能力有出众的伴侣,那显然,我们并不合适。我只有我自己,我把这样的我放在你的面前,你没有看到。只想看看我背后还有什么……那对不住,我能叫你看的只是现在的我。谁都有背面,而我没有义务展露我的背面给你。就到这里吧,我们都该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了。你怀疑我对你有所隐瞒,而我觉得你选择我的目的不单纯。你觉得我该有傲人的家世,雄厚的财富,可靠的靠山,而我以为你看中的是我,只是我。如果一个女人努力了这么些年,到了我这个份上,还得靠这些东西给自己增值,我不觉得这是我的荣耀。所以,就到这里吧,你需要想清楚,我也需要想清楚,我对婚姻的态度从来都是慎重的。”说着,抬脚就走。走了两步了又想起什么似得停下来,再度转身回来,“对了!不用将你我发生过很亲密的关系这件事考虑在内。都是成年人了,很感谢你带给我特别美妙的体验,但愿你也是!” 说完,一点也不留恋,真就那么走了。 郑彬将杯子里的冰水一口气灌下去,将钱压在杯子下面追出去的时候,就看见她一脚油门,开着车走人了。 他搓了搓脸,本是来问罪的。可话说到这里之后,没觉得人家姑娘怎么了,却觉得自己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 彭唯宽在后视镜上看到他站在那里,她缓缓的收回视线。开出很远,她才调转车头往林家去,车停在林家的小区外面,然后摸出手机,找出林叔叔的号码,然后拨出去。 林有渠皱眉,但还是接起来了电话。 彭唯宽的心狠狠一松,这才道:“林叔叔,我有要紧的事找您,我现在就在小区外面,您能出来见我一面吗?” 林有渠犹豫了一瞬,还是起身了,“你在小广场等一下吧,五分钟之后见。” 彭唯宽下了车,去了路边的小广场,在显眼位置的长椅上坐了。 真就是五分钟,林有渠来了,她站起身来,“林叔叔。” 林有渠指了指长椅:“坐!是你妈叫你来的?我跟她的事,跟你们小辈无关。” “我知道。”彭唯宽就道,“在你们的事上,我是支持您的!能离我希望能尽快离。但今天来,还真不是为了你们的事。”她沉吟了一瞬,还是道,“是我的事!不管怎么样,您都养了我二十多年,给我好的教育,好的生活条件……我们之间,形成了抚养与被抚养的关系。您对我,是履行了父亲的责任的。有件事,我觉得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您,只怕您也被折腾的摸不着头脑……” 林有渠确实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郑彬,他今儿拜访您了。这个人太鲁莽了,我跟他交往了一段时间,我们俩认为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我也带他去见了我姥姥和我妈妈,她们觉得很好。我也见过郑彬的父母,对我也还算是满意。可咱们家这关系……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郑彬提起。你跟我妈,分居,偏又没离婚,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一层关系。可刚好,疏寒分到他们单位,两人成了同事。他以为我说了,觉得不上门不合适。而我呢,又因着事不好说,所以没说。于是,事被办到这个份上了,我先得跟您道歉……这事我没处理好,并不是有了对象要瞒您,实在是……太尴尬。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我妈那人没法商量……她的意思是这个对象很好,该把握住。可今儿我却有些犹疑……您觉得我们合适吗?” 林有渠笑了,“唯宽呀,你只要觉得我给你做继父这些年,确实尽责了,这就可以了。至于说婚事,我说什么都不合适。莫说是你了,便是桐桐和方苒……她们跟什么人交往,交往到哪一步,你可见我过问过?不会的!人就这一辈子,什么样的决定,在我看来都是好的!只要愿意。结婚不结婚,跟谁结婚,都没关系,高兴就好!便是不结婚,想要个孩子,我都认为合情合理。只要有能力养,这都是可以的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所以,也就不能给你意见。” 说着就起身,“你也大了,能自己拿主意了。那就这样吧!” 在路边还买了半个西瓜,就这么拎回去了。 彭唯宽站起来,保持目送的姿势。林叔叔并没有应承什么,或是包揽了什么。养,好像就是养了,然后什么就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心里竟是有些滋味难言。 这天晚上,她失眠了。 怎么办?这成了一个问题。其实,自己现在像是陷入母亲亲手设置的陷阱里了,一脚踏进来,就得遵循她的规则。可这其实就是另一种意义的犯蠢。 自己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是稳定。以嫁人寻求稳定,永远是下下策。 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打通了导师的电话,“老师,您的提议,我考虑了再考虑,觉得很适合我。我还是回校任教吧,虽说挣的不多,但好在稳定。另外,我还想申请一间单身公寓……” 挂了电话,她往下一躺,这才睡着了。睡着前就想,站的高,其实不如站的稳。稳了可以更高;高却不稳,容易摔……【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70-1180 第1171章 心有繁花(38) 林雨桐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可以距离彭慧和彭唯宽的距离很远,可学期过半了,这天上第一节 课就是《动物防疫法》,一上课就发现这门课的老师突然给换了,站在讲台上的换成了彭唯宽。 彭唯宽站在上面,很高傲冷艳:“有位老师突发疾病,暂时不能教学。我们的课程做了临时的调整,周老师接替了这位老师的工作,我接替了周老师的工作。剩下的日子,由我为大家授课……” 桐桐转着手里的笔,轻轻的笑了笑。 下了课,彭唯宽在教学楼外等着,见到桐桐她微微笑了笑。 这个问彭老师好,那个问彭老师好,她都点头示意。等到桐桐到了跟前了,才说,“不介意的话,一起去食堂吃饭?” 桐桐背着书包跟她并行,彭唯宽就道:“真不是有意碍你的眼,刚巧,工作这么安排的。” “谈不到碍眼上,各有各的事要忙。” 两人坐在食堂里,一人一份快餐,桐桐在认真吃饭。彭唯宽才道:“你放心,我不会格外严厉,也不会刻意为难。我就是刚巧带一门课,你只是那么多学生中的一个。你该知道,你们学院这一门课都归我带。” 桐桐将最后一口饭扒拉到嘴里,这才道:“要是老师不动不动就请我吃饭,那就更好了。既然就是师生,那就做最简单的师生。您喊了,我来了,不是因为咱们之间有别的瓜葛,只是因为你是老师,我坐在完了,彭老师,我能告辞了吗?” 彭唯宽:“……”好的!“当然。” 桐桐走了,彭唯宽缓缓的把筷子放下了,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她再一次确定,双方绝无和解的可能。 之后真的就再没纠缠。这个学期到底也没多久了,六月底七月初就该考试了。各种考试一完,大三的学习就结束了。结束了之后,大四会进入实习期,基本是没有什么课程了。 一个宿舍四个女孩子,一个要出国留学,一个要考公务员,还有一个要跨专业考研,学到现在,觉得实在不适应这个专业,那就只能跨专业了。 而桐桐呢?哪怕大三的成绩相当出类拔萃,可之前的成绩在那里放着呢,这个研究生还得自己考。 而且,大四就算是应届了。可以试着考个兽医职业资格证。这个资格证不考实操,就是单纯的理论性考试,一旦拿到就是终身制。 桐桐都给打听好了,九月份报名,十月份考试。 九月份报名之后可以离校实习,只要跟辅导员打个申请报告就行。当然了,也得有实习单位的证明,盖戳的那种。 结果还没离校呢,小师兄就给送来一个,“京市野生动物救护站,盖戳的!单位领导也签字了,公章也盖好了。” 这种救助站,隶属于园林绿化单位吧,是事业单位。 吴树有点小嫌弃,这是什么难事吗?他解释说:“我爸跟他们主管领导关系挺好的,这个证明—小意思而已。拿着这个找老师一签字,大四回来不回来都行吧。” 辅导员在办公室拿着桐桐的实习报告愣了一下,“你爸不是给实验室打了招呼,让你九月份过去实习吗?” 桐桐就点了点手里这份申请:“咱们自己内部的实验室,以后有机会看。人家的实验室平时也没机会见呀,想去看看。就这个吧!” 辅导员给签了字,而后才给林教授打了电话过去:“是市里的野生动物保护站,您也知道,那里开展了很多国际合作项目。除了濒危野生动物的驯养繁殖之外,还有野生动物疫源疫病监测……最占优势的应该是跟国外的交流很频繁,合作也比较多。这一点确实比咱们学院内部的实验室要好的多。” 这样啊!林有渠表示知道了,“那就叫去吧。” 挂了电话,他才查这个野生动物保护站在哪里。 结果一查在知道,单位不在城区,而在郊县。 仁顺县,谈的那个对象的家是不是在仁顺? 这是暑假想跟那小伙子回去吧?林有渠有些挠头,问助手:“你们之前说的获奖的那个小伙子,计算机建模那个……叫什么来着?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林有渠拿了电话,查了飞行器设计与工程的考试安排,发现他们还得两天才能考完,那倒是不着急。 愣是隔了两天,在最后一天一门考完之后,电话给四爷打过去了,“这里是是物理学院,有一些棘手的问题,需要你来解决一下。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过来一下?” 四爷一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谁了,得!老丈人有请,“我十一点过去?” “那要不,去三食堂三楼吧,十一点也能吃午饭了。咱们边吃边说。” 可以! 在小包间里,四爷见到了林有渠。林有渠见过这小伙子,早关注了。打球的时候,在场内场外都看见过。 如今这么一直面,他还是不由的暗暗点头。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桐桐的父亲。” “您好!”四爷跟对方握了一下,“早该去拜访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林有渠拉了四爷的手坐下,“学业很忙,又选修了多专业,难免的。放假有什么安排呀?回老家还是别的什么?” 这么一问四爷就知道了,这是怕桐桐跟去县里吧。 他就说:“假期暂时没这个安排。桐桐的实习,一周去一两次就可以。实习单位是吴师兄帮着找的,主要是自由。这个暑假桐桐会考中医行医资格证,就在这几天了。拿到之后,师父主要是想带着她实习一段时间的。一周里,大部分还在京城。去不冲突,我会尽量陪同……” “那你的实习怎么办?单位找好了吗?” “正在找!九月之前确定就行,也想腾出一点时间来,把家里安顿好。” 林有渠就点头,“听说这一年挣了不少,怎么没想着继续在计算机这个行业里闯一闯。这可是现在最热门的行业了。” “交叉学科,需要多样性的人才。我想着,在那样的地方至少不会荒废了专业。”四爷说着就道,“至于挣的……够用吧!在附近才买了房子,也装修好了!想把家安顿好……” 林有渠心里有数了,这已经两次提到安家了。意思还不明确吗?这是说想尽快的成家! 他没有直接给回复,又把话题引到以后了,“以后的打算,也是想在交叉学科上找定位?” “对!还是希望在研究所里从事相关的工作。” 林有渠便不再问了。两人一边吃,一边聊。什么话题都说,什么专业都提。聊下来,林有渠就觉得满意。 临走的时候说,“放假了,要是不忙就到家里坐坐。林院士闲工夫也不少,能找到人聊天,他高兴还来不及。”这就是不反对交往的态度。 在食堂门口分手,四爷收拾了东西回家。家里还不能住,他直接住林疏寒那边。 还在路上呢,四爷接到电话,很意外,是特殊飞行器研究所的。 这个特殊就特殊在哪里呢,特殊在它是做双栖飞行器的。比如说,水上飞机,落在水面上就是船只。或者在水面上遇险,便可直接起飞。再比如,水陆空三栖,不仅能在水上航行,天空飞行,还能在陆地上行驶。 这其实就是交叉学科的一种应用。 汽车、轮船、飞机,三合一体。 但这个研究所想进去实习,特别不容易呀!尤其是本科进去实习,四爷压根就没去尝试。可是很突然的,接到了对方的电话,邀请自己去实习。 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问呢,那边把电话给挂了。 这还用问吗?必是林有渠动用了关系了。他是物理方面的国内少有的还在壮年阶段的物理学者,物理涉及面广了!就问这些研究所所研究的东西,哪个是可以抛开物理的? 肯定不行呀!那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合作呢? 怕是也有吧!要不然不能前脚自己才说了交叉学科是自己擅长的,一个小时之后电话就追来了。 到家后,四爷跟桐桐一说,桐桐都皱眉,这个人情送的,当真是有点大。 事实上对于他来说,大概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但对四爷来说,可以说是少绕了多少圈子? 她摸出电话还是给对方打过去,“是您找人托关系了吧?” 林有渠的视线从电脑上挪开,“也不算是找关系!他确实有特长,也确实是少有的一个人横跨多个专业的人才,他缺的是时间。等研究生毕业了,那地方也会给他敞开大门。我呢……不过是提早一步叫他去见识见识,不是什么大事。有空带他回来吃饭吧,你爷爷和奶奶会喜欢他的,不要有顾虑。至于小金提的,尽快成家的事,我不反对。你奶奶总说,人得有工作,也得有生活。这话很对!有空了也该带小金去孟老那边去,叫老人家掌掌眼。老人家接触的人都不是一般人,看人很准。你呢?实习的时候尽量带着小金一起,他们那种单位都在野外,多是野生物种的繁殖,有些基地是建在山里的……带着小金安全一些。尽量当天去当天回……” 彭唯宽被方苒拉着,一起站在林有渠的办公室外面,能清晰的听见林有渠事无巨细的交代…… 第1172章 心有繁花(39) 方苒要往里面去,彭唯宽一把拉住了,朝楼道另一边指了指,然后把方苒给带走了。 “干嘛?不是说找爸吃饭吗?”方苒坠着不愿意走,“干嘛来了又不进去?大姐呀,我的时间真的很紧!今年暑假还有一个国际大学生物理学会的夏令营,五天后出发,我还得看我的签证和护照……忙着呢!” 彭唯宽就道:“改天一块吃吧,今儿就咱俩了!没听见呀,你爸正跟你姐打电话呢,这个时候过去一说话,人家还怎么通电话?你姐还不得以为你是故意的?” 方苒就甩开她:“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姐干嘛以为我是故意的!我刚好赶上了,隔着手机跟我姐打一声招呼,怎么就故意的?我发现你是越长越像妈!最讨厌的妈的是你,最像妈的也是你!你别把你弄的跟你讨厌的人一样。”彭唯宽一愣:“你觉得我越来越像妈了?” 方苒也不等电梯了,顺着楼梯跑下去了!耽搁了这半天,在路边顺便买个饼子吃了算了。 等再坐到图书馆了,爸爸的电话来了,“刚才来办公室了?怎么又走了?” “哦!我大姐请吃饭,说是一起吃,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顺便找你。见你忙着了,我们就走了。” “吃了个饼子,不饿了!”方苒就道:“我晚上回家,给奶奶打电话了,今晚想吃冰煮羊……” 嗯呢!想吃呢!就觉得那个汤好喝。 “那我二姐呢?晚上回吗?要不要打电话叫回来吃饭?”“不用了!她有她的事要忙。” 挂了电话妈妈的电话又来了,“你怎么还跟你姐闹矛盾了!你姐心里正难受着呢,就你这一个妹妹,怎么不体谅一点呢?” 彭慧就叹气:“谈了个男朋友,结果我跟你爸这关系,人家觉得你姐没靠山,不大乐意。这不,分手了!你也不把想想,谈恋爱是不是女孩子更吃亏。之前也没瞒着,你姐姓彭呀!可结果呢?什么事都发生了,什么又当没发生,真是个王八蛋。你但凡是个小子,我也能指望你过去揍他一顿。你呢?不能指望你去把他大骂一顿,这个时候陪陪你姐姐都不行呀!人家那姐妹,怎么贴心怎么来。你呢?是怎么戳心怎么来?!” 把方苒说的,当时都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她就问:“谁这么混蛋?” 彭慧就说了,而后又叮嘱,“别告诉别人,这叫人知道了,怎么看你姐。” 单位、姓名都有!还怕找不到人吗? 方苒收拾了书,也不在图书馆呆了。出门直接拦了车,直奔单位。 这个单位大哥也在这里上班,他跟门卫说,“我找我哥,我是林方苒,我哥是林疏寒。”但这地方,便是找人也不能随便进去的。 联系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静音,一直没接电话。 要是开会或是见领导,那就是得静音。 门卫又问说:“是急事吗?” “也……不急。”真要是突然叫出来,打搅了大哥的正事就坏了。她赶紧道:“主要是我没带钥匙,我能在这里等他下班吗?” 也行!门房的位置有专门的会客区域,只要不瞎跑,就呆着吧。 一直等到五点半,陆陆续续的下班了。 方苒站在大门口拦住一大姐就问:“请问谁是郑彬?” 郑彬? 这大姐朝里指了指,“那个高个的,很精神的小伙子,他就是。” 这个人呀,在学校的陈列室见过他的照片。前好几届的学生会主席,很帅,也很有气度的美男子。 仗着长的好,所以花心? 那彭唯宽也是活该,分明她也是贪恋了人家的美色了吧。 人到了跟前了,她出声喊住:“郑彬!” 郑彬站住脚,然后愣了一下,“你是林……” “林方苒!”林方苒上下打量她,“你听我姐说起过我?” 没有!只是在你姐卧室的床头柜上,看见过你们姐妹俩的合照,也在林家的墙上看见过有你的一张全家福。 郑彬就特别客气,“之前去林家拜访的时候见过你的照片。” 哦哦哦! 林方苒就说,“能谈谈吗?” “找我谈?” 对! 郑彬就左右的看,可算是看到林疏寒了,他不住的招手,林疏寒这才过来了,一看方苒也在,就皱眉。方苒一把拽住林疏寒的胳膊,“大哥——我找郑彬。” “找人家干什么?”林疏寒看他,“再说了,找人找到单位来了?另外选个时间选个地点不能谈吗?” 方苒嘟嘴,“太生气了,才跑来的!” “跑来能做什么?”林疏寒揪住她就走,“你才几岁?人家两个奔着三十的人了,不知道事情怎么处理,偏叫你来处理?你谈过几场恋爱,知道怎么回事吗就瞎胡闹。” 林方苒乖乖的被塞到车上了,这才嘟囔了一声:“当时听的比较生气,后来气也一点点消了。我出来的时候打算大闹来着,到了地方了,我这不是乖乖的等着呢吗?也知道我冲动了。” 林疏寒这才不说话了,开车往回走。 林方苒就问说:“那你把郑彬的电话给我,我抽个时间问问。” 回去就给你。 林方苒就叹气:“有人欺负你,二姐不会不管。同样的道理,要是有人欺负彭唯宽,我心里也怪难受的!是非对错,我总得问问吧。” 随你! 林方苒这才不再说话了,到了楼下,她下车,他不下车。 “今晚上是冰煮羊肉,你回家吃吗?” “有事,你先回吧。” 林方苒站在楼下,看着车倒出去调头,又直接出了小区。心里微微叹气,其实大哥还是不变喜欢自己的吧!一直都不算是喜欢。自己从不踏足大哥的房间,说话永远是在大哥的房门之外,因为大哥有洁癖。可二姐可以住大哥的屋子,这就是其中的差别。 自己在这些事上其实也没那么迟钝! 这种事怎么说呢?不是一个妈生的嘛,强求不来。 在家里吃了饭,她跟大哥要了郑彬的号码,再次打了过去。 郑彬跟小孩怎么说呢?两人打开电脑视频,郑彬把前因后果大致都说了,就问说:“我们很多地方确实不合适!你姐说,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脸色……” 林方苒就有些生气,自家爸爸何曾叫她看脸色了?便是到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虽不亲热,但也足够客气,怎么就脸色了? 就听那边又说,“我父母非常反感这个婚事,我并不能保证婚后她不必看脸色。便是不跟父母一起住,但是谁都不能撇开父母,这个你该明白。” 明白!就跟奶奶不喜欢妈妈,妈妈其实也是看了很多年脸色的。当然了,妈妈那是咎由自取,彭唯宽若是坚持这个婚事,她其实就是在步妈妈的后尘。 “对不住,是我没了解清楚,打搅了。”林方苒果断的挂了视频。而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彭唯宽的电话,“你跟郑彬不合适!到此为止吧。这件事里,你如果觉得你都是无辜的,那一定都是妈跟媒人瞎说了。是妈说了叫对方误会的话!你们俩是以条件合适为前提交往的,而对方以为合适的那些条件,是妈虚构的,骗人家的!咱们并不占理呀!他若是因此跟你认识了,然后不可救药的爱上你了,没你不行,非你不娶,那祝贺你!如果你没那份魅力,就收了吧!反正,人家长的不赖,其实也不坏……都是成年人,男欢女爱的,很正常!谈不上谁吃亏谁占便宜!以后遇到合适的,想结婚的,再结婚也不迟呀……” 话没说完,彭唯宽直接挂了电话。 林方苒对着还滴滴滴的响着盲音的电话愣神:我哪句话说错了吗?不都是事实吗? 大哥其实说的对,都快三十的人了,什么不懂呀?何必呢!生活也不是偶像剧,那种虚假的白富美跟富豪相亲,富豪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假的白富美,且不可自拔,然后白富美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婚后一胎生三四五个,各个都是天才妖孽,然后霸总的祖宗八代都出来,恨不能把女主宠到天上去,从此过上了躺着都有人喂饭的日子。 哧!这世上有几个脑子不清楚的傻子呢? 林方苒就把电话打给母亲,将这话原原本本的说给彭慧,“所以,别做梦了!”那是不可能的! 彭慧只觉得胸口被自家这小女儿攥在手里拧了拧,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她气的声音都大了八度:“那个叫什么的企业家,娶的不就是名校的校花?那校花有什么?还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那校花得忍老公出轨!可我大姐忍吗?”方苒直接说,“就我姐那本事,敢出轨,她能给男方送进大牢把牢底坐穿!那些人娶她?不会!人家怕她怕的呀,睡觉都得挣一只眼。”说着,直接把电话挂了。 这个小混蛋!到底是哪头的呀?!郑彬那么好的条件,就叫这么给飞了? 郑彬此刻在哪呢?在林疏寒这里呢。 这俩跟四爷三个人喝酒呢!郑彬是来跟林疏寒解除误会的,意思是,别因为这点事叫咱们不能共事,对吧?这件事是可以说的清楚的嘛。 林疏寒就给对方倒酒,“你还是小心一点,我们兄妹俩跟彭慧打交道二十年了,她是什么人我们很清楚。” 郑彬心说,那你们怕是也不知道我妈是什么人。反正在单位上这么多年,上上下下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如今单位但凡有难处理的,就得劳动自家老妈!她那火力要是开了……迄今没见过能招架的住的! 邪性着呢! 第1173章 心有繁花(40) 拿到行医资格证的这天,林溪源在锦绣坊摆宴席。没有惊动亲朋好友,单为谢师的。如此盛情,孟老欣然允诺。就林家人和孟家人,连同在京城的师兄弟们,一大桌坐满了而已。很正式,但也就是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孟军问林疏寒工作的事,谈一些单位的人事。孟老跟林溪源说身体保养的事,大师兄跟林有渠说国家对于一些科研项目的支持的情况,这方面的经费等等,说起来都是小道消息,可能从柳权嘴里说出来的小道消息就不仅仅只是小道消息。 而姚芳呢,则跟鲁高工说彭唯宽的婚事。她是从郑母那里得来的第一手资料,“彭慧给打了几次电话,说是要见面。这位吴大姐根本就没应承……昨儿我还听说,彭慧又给科技局的谁打了电话,叫做这个中人,坐下来谈一下这个事。” 鲁高工就明白这个意思了,科技局的人认识彭慧是谁?说到底,还是借着林家儿媳妇的身份罢了。毕竟,知道两人在闹离婚这个事的范围并不大,且只要不离婚,人家也不知道你们这到底是不是会离婚。 关键是,有些人便是知道,但电话打来了,也不好不接。接起来了,是不是管这件事不要紧,彭慧也没想叫人管,她就是成心的,告诉对方,你要是不跟我坐下来好好谈这个咱们两家这个事,那我就会持续的给更多的人打电话。他们管不管在其次,做不做中人估计她都没想,她就是以此来了逼迫,小圈子里的舆论才最要命。 鲁高工就特别生气,这不就是得罪了人,林家受过吗? 这个离婚一直判不下来,就一直这么下去吗? 饭局结束回去的路上,鲁高工就说:“尽快,尽快将人给打发了。实在不想跟这个人无休无止的纠缠了,没有丝毫意义。” 可离婚这种事,一方面不乐意,就很麻烦。 林疏寒开着车呢,突然问桐桐说:“彭唯宽还给你任课着呢?” 是!怎么了?读研跟她不相干,不妨碍什么。 林疏寒就说,“以前还想着叫你留校的,现在倒是不用了。不过高校到底不如其他地方……高校的编制的不是绝对的!教学岗位就是如此,这跟从事研究的还不一样。从事研究的,恨不能绑死,可其他学院并不是!上面开会搞政研,说的最多就是精简机构,精简人员。以后这编制会卡的很死的。尤其是高校,也存在改革的问题。以后估计都得改聘任制……” 桐桐:“………………”哦!她多看了林疏寒几眼,此前这个哥哥一直都表现的很温和,确实少有攻击性。但他只是等闲不攻击人,但不等于说,不会攻击人。瞧!他这不是给出个方案吗? 编制和离婚,你选一个。你非拖着,那彭唯宽的编制就拿不到了。这个就得想清楚了!只要分居两年,离婚还是会判的。对财产有争议,也可以呀!你继续起诉男方那是你的权利嘛!但这个婚还是会离的。到时候彭唯宽的编制没了,你婚也离了。两头都丢了,得不偿失呀! 便是彭慧真的不答应离婚,可卡一下彭唯宽,也会叫她收敛。这就是打着林家的招牌办事的后果。再要是还敢继续,那绝对不是卡一下那么简单了。 长期和短期的问题,都能通过这个办法来解决。 他就这么一边开车一边轻描淡写的跟桐桐谈单位的事,上面的政策就是如此的,他一句都没说针对彭唯宽的话,可林家谁是傻子呢? 林溪源坐在后面朝孙子看过去,能看到孙子温润的半张脸。原来他不是没有锋芒,而是等闲不露锋芒。 林有渠当时没言语,但随后……彭唯宽的人事关系被压下来了。任何人入职都得有半年到一年的试用期的吧。 她入职的时候桐桐都上了半学期了。也就是她真正在岗的时间不到两个月。 彭唯宽从导师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要搞聘任制,名额有限?”可卡谁也卡不到自己身上呀?是!论起专业来说,入职的人各方面都半斤八两。自己是年龄较小的情况下,拿到了博士学位。而其他的师兄三十多了,他们一样也是博士学位。不考虑年龄的情况下,大家都一样。不同的是自己在学校更有背景而已。 导师肯出力,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学生,另一方面也是因着林叔叔对自己多有照拂。 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自己从幼儿园就在这个圈子里,附小附中,从本科读到博士,都在这个圈子里的。 结果一个外来户有了名额,自己的卡主了? 正想求稳呢,结果偏不给自己这个稳。 导师在那边就道:“唯宽呀,有时候,人跟人的缘分尽了,果断的撒手,还能留点情分在。若不然,对簿公堂,可就撕破脸了,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首先,别得罪人。在不得罪人的基础上,叫时间来解决这件事……” 意思是,暂时别想编制的事了。隔上几年,时过境迁了,咱们再说。 “你是学法出身的,但你该知道,有些事只要在法和政策的范围之内,那人家就没错。法是公平的,但世间的事却也难说。这一点,你也该是深有体会……” 彭唯宽转着手里的笔:是啊!母亲在林家兄妹的事上有大亏欠,法律不能将她如何。这一点是法的公平,也是世间的不公正。同理,林家就是在政策的范围内给你下绊子,法一样公正的,自己还就是没办法,也又何尝不是世间的不公正。 同样的,当自己的机会比别人都多的时候,对其他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他们的无可奈何,不是世间对他们的不公平。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处理好的!” 所以,第一件事就是劝母亲离婚,“挣扎没有意义!还是会判的。我姥姥说的对,只要离了,他们再这么针对,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彭慧看着女儿,“你都读到博士了……你就不能给你妈挣一口气!这边求不了一个稳,那你去考呀,考公务员!这总不难吧。” 好!我考!我可以考!而且我能考上,“那你知道,跟法律沾边的,都是没有弹性的。法律能给你多少来回腾挪的空间呢?一旦进入了,妈,你能保证你永远不越线吗?你能吗?稍微一点点的过线,就可能葬送了我的全部。到那个时候,想再回来在高校里安稳的呆着,我怕是都没这个机会了。” 这就是你去考了一次,却没有考上的原因? 彭唯宽盯着母亲的眼睛:“你想要一个大法官女儿,可以!你得保证,此生你得安贫乐道,你得与人为善,你得修的好口德……你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跟任何人起任何冲突……不能叫人抓住把柄……能做到吗?” 彭慧还没说话呢,彭唯宽就又道:“我……没敢考中,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你怎么知道林雨桐不会给你使坏呢?她的性子很硬!你做的那些事,对她造成的影响特别大。你怎么就知道……她不会撺掇着她姥姥告你?或是单纯就是她告你呢?对!她告不赢!但她要是不为了赢呢?你要知道,真要是有这样的案子挂着……我考中的几率不大。那个时候再想回来进学校,学校连聘用都不会……除非去做律师!国内的律师跟国外的律师不同,跟电视上演的也不一样……且出头非常难。什么时候能叫你看到希望,我也不知道。现在,我把路都摆在你面前,您希望我走哪条路,您选。” 彭慧的手放在膝盖上:“那你的意思是,非离不可?” “这得看您呀,看您希望您的女儿过什么样的日子,看您希望您的女儿成为什么样的人。您怎么选择,我都没关系。您半生都是为了我,如今,我也得为了您呀!您要是不愿意离,那我就辞职,去律师所……重新开始就是了。” 彭慧突然就觉得没的选了,“离婚了,求稳可以在学校里,求更高的位置,可以过几年再考公,反正你比同学历的人有年龄优势!” “不离婚的话,学校争不来编制,考公怕林雨桐给你使绊子!只有律师这一条路可走了。” “刚开始做律师很不容易吧!长期出差,到处奔波……接案子,压力很大!” 都对!彭慧鼻子一酸,艰涩的很:“人这一辈子汲汲营营,到头来不就是为了孩子过的好的!你和方苒过的好,我就什么都不求了。”说着,就起身,“婚可以离,但得坐在一起,把话都说到前头,不能留下后患。” 那你放心,对方也怕咱们会是后患。 彭慧擦了眼泪,朝母亲看去,“妈,我要离婚了……”到了这个岁数了,又得叫您跟我过苦日子了。 老太太哼了她一声:“瞧你那出息!女人把一辈子挂在一个男人身上才是犯蠢。” 这个不行,换了就是!这世上缺什么也不缺男人呀。 于是,桐桐被林有渠通知,晚上尽可能回家。彭慧要过来谈离婚的事! 再见面,彭慧打扮的很精致,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若不是身上的品牌裙子不是今年的新品,一定会以为她过的不知道有多体面。她跟彭唯宽坐在一边,林溪源和鲁高工连同林有渠坐在一边,林方苒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然后拉了墩子,坐在墩子上了。 林疏寒拉了桐桐去了餐厅坐了,距离客厅那边十多步远。然后递给桐桐一牙甜瓜:吃吧! 第1174章 心有繁花(41) 桐桐又咬了一口,这种甜瓜熟透了之后又绵又软又甜。林疏寒拿了刀子,把瓜的外瓤再往深的削了削,不管什么瓜,都是靠近瓜瓤的地方好吃,靠近瓜皮的地方没那么好的味道。保姆削皮怕浪费,浅浅的削了一层,桐桐好似不爱吃外面这一点。那就削了好了,吃不起这一个瓜吗? 两人真在认真的吃瓜,那边落座了,保姆端了凉茶过去,然后拍了拍桐桐,又朝门口指了指。 桐桐点头,家里的保姆真的很好。家里有客人就会想着避出去,对家里的事从不插话,也没有多听的欲望。 果然,保姆一出去,门一被带上,彭慧就说话了,“离婚的事我同意,但是这婚怎么离,总得有一个说法。” 林有渠取了茶靠在沙发上:“你希望有怎么一个说法?”他轻哼一声,“其实你也可以选择不着急离嘛,我也正想着,怎么跟你要说法呢?” 方苒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总觉得这里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林有渠看这彭慧,“其实这婚你要不催着离,我其实无所谓的。那你再想想,看要不要离!几年都行。” 彭慧心里怒的很了:我能等,唯宽不能等呀!这是知道自己不能等了,这才在这里胁迫自己呢。 她咬牙,“好!这么说,而今已经没有什么要分割的了!” 林有渠就看她,“怎么没有呢?彭唯宽座下那辆三十多万的车,是基于我认为你对我的孩子还算好的重大误解之下赠予的,可事实上是,你并没有做到。那么,我为何要赠予呢?我觉得这一笔该算清楚。我要撤销赠予,法院去判,或者你们主动退还。另外,彭唯宽年满十八岁之后,我便不再有扶养义务了!基于重大误解之下的付出,我有权要求撤回。为其付出的其他方面的投入这是不可估量,但就金钱而言,退还十万不算过分吧!这样,一共退还四十万,我跟彭唯宽之间,林家跟彭唯宽之间,恩义两清。这于你们,于我们,都有好处。” 彭唯宽的心都跟着颤了颤,四十万,这对于自己而言,是一笔天文数字。说起来是出了一本书,可这出书……法律类书,并不属于好卖的书。这是业内的人读的,可业内之人,有几个会去读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人的书呢。 有了出书的能力,不等于靠着书挣了钱了呀。这是两回事!其实迄今为止,自己就没有真正意义的工作过。回校任教是第一份严格意义上的工作!试用期工资加课时费,每月不足四千。跟普遍两千多的工资比起来,那当然是听起来很好了。可其实呢?在你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这个钱够干什么的?! 彭慧蹭的一下站起来,“林有渠,你不能欺人太甚!” “我跟你女儿要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这叫欺人太甚。那么敢问,你从我女儿那里要回本属于她的东西,这又叫什么?” 林方苒猛地看向彭慧:“妈,你从我二姐那里要什么了?” 彭慧一下子闭嘴了,林方苒的嘴抿的紧紧的,胸口起伏不定,而后看向彭唯宽:“若是如此,你不该说点什么吗?要么把车还回来,钱还回来;要么,把车折算成钱都还回来。要是没钱,那就写下欠条,马上!” 说着,就站起身看着彭唯宽,吼道:“马上!马上!我让你马上!你是学法律的,你吃的都是蘸血的馒头,你良心疼不疼呀?” 彭唯宽皱眉,方苒却不看她,快速的冲到书房,然后从里面出来,拿着纸和笔,趴在茶几上蹭蹭蹭的写起来,“车拿到手里,把手续办完,差不多花了三十六七万,再加上十万,四十六万,这个钱必须还!” 写完,便过去拉着彭唯宽的手,“签字,摁手印!过来摁呀!” 彭唯宽坐着没动,方苒一个劲的拉扯,彭慧看这个样子,一把拉开方苒,挡住彭唯宽,“你干什么?这是我跟你爸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林方苒冷笑一声:“竟然觉得跟我无关?父母离婚了,竟然觉得这跟子女无关?!告诉你们,今晚这件事跟我干系最大!也只跟我干系最大!”说着,伸出来的手好似都要蜷缩在一起了。 桐桐过去,扶住她,“放缓呼吸……放缓呼吸……” 这是大声吼叫,继续急促呼吸造成的。嘴唇不住的颤抖,手脚发麻,感知都麻木了。 林方苒摆手不叫人扶,“我没事……我没事……”她说着,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拉着彭唯宽的手,满眼的坚持,“彭唯宽,你签了这个字,摁了这个手印,你还是我大姐……你今儿要是不签……不摁……别怪我瞧不起你……” 彭慧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林方苒的脸上,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你过分了!怎么对你姐呢!你有爷爷奶奶,你有你爸爸……你这边还有哥哥姐姐……你就能不要你妈了,就能这么对你姐了?你姐有谁呀?你姐在这世上还有几个亲人呀?你这么伤你姐的心呀!” 这一巴掌把人都打愣了,等反应过来了,林方苒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了。 林有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打孩子干什么?”彭慧看着自己的手,抬手想看一看方苒的脸,方苒朝后一退,然后惨然的朝彭唯宽笑:“我总觉得你自小到大也挺可怜的!姥姥总说,你姐姐可怜,你姐姐没爸爸,你姐姐……得看着脸色过日子;妈妈总说,你姐姐什么都让着你,你俩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是天下最亲的人了。我也觉得是呢!太可怜了!我只要在家,妈妈就围着我转,姥姥就围着我转……我总觉得很抱歉,觉得是我抢了妈妈抢了姥姥……可我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了!妈妈看起来对我比对你好,姥姥看起来在意我比在意你多,这不是因为更偏着我……而是因着你们都要靠着我爸爸……其实,姥姥和妈妈疼你更纯粹!” 胡说!彭慧拉住林方苒:“听妈妈说,不是这样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呀!你要真认你姐,你就不能这么逼你姐。” 林方苒指着彭唯宽,“没有逼呀!这个钱本就该还回来了!她写了欠条……没钱了,等我挣钱了,我跟她一起还,我补贴她,我养着你们,养着她都行呀……但是,这个钱不一样呀!不能这样呀!你欺负了我爸的孩子,凭什么又要叫我爸实心实意的对你的孩子……没有这样的道理呀!这不是坏,这是恶,这是毒……这是丧了良心了!” “我签!我摁!”彭唯宽慢慢的站起身来,“我没说不摁,也没说不签,你急什么?你总得容人把话说完吧。” 彭唯宽看向林有渠:“林叔叔,这些钱是还不清的恩德!您给我最多的不是富足的生活,而是良好的教育,良好的教养,良好的环境,良好的人脉圈子……这是无尽的财富。而这些,我却无法还给您。所以,您说,这四十万,便恩义两清,还是我占便宜了。这不合适。”说着,就拿起来笔,“但既然方苒这么大的反应,都气成这样了……那就如此吧!四十六万,我该还!” 说着,将要签字。可笔都要落下了,她却抬手将方苒写的欠条揉了,重新写了一份,签字摁了手印,然后递给方苒,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道:“现在行了吧!能好好坐下说话吗?” 方苒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摇头:“不行!” 她一巴掌给将欠条拍在桌子上,“这里不该写‘今欠林方苒肆十陆万’,而是写‘欠林雨桐肆十陆万’……” 欠了林方苒的,可以无还款的压力。 欠了林雨桐的,那就太有还款压力了。 别看改了个名字,这代表的意思可差的太远了。欠条是不是真的有了欠条的作用和意义,全在这个名字上。 彭慧只觉得心里苦的跟吃了黄连似得。可看着坚持的女儿,再看她还颤抖着的嘴唇,她一把接过笔:“我写!这本是我欠的!” 林方苒看她:“你欠的,那我就有一半责任!你这是硬生生的将我姐的债放了一半在我我身上,是吧?”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要还活着,这债务轮不到你们来背呀!“可你一月两千,有还债能力吗?若是没有,那不一样是死债。”林方苒分外的坚持,“这个欠条,必需由彭唯宽写给林雨桐或是林疏寒,谁都不能代替!” 彭唯宽没再言语,只面无表情的过来,拿了笔写下了这个欠条,然后递给林方苒:“可以了吗?” 可以了!林方苒接过来放在餐桌上,然后才又坐回墩子,“说吧!还有什么要算的,一块都算完。” 彭慧就冷笑:“不管怎么说,婚姻存续期间的财产,我有分割的权利。” 林有渠点头,“可以!可以分割。之前的积蓄投资失败了,血本无归。唯一有的就是那套过户到方苒名下的房子。” “那套房子你过户并未曾通知我!我现在要撤销过户!你只有你那一半的处置权,却没有权利处置我这一半。当然了,你也可以购买我手里这一半房产。不多,八十万!再拿八十万,另一半的房产卖给你,你爱给谁给谁去?!” 林方苒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在我的名下。”你离婚了,没去住,难道我会不叫你去住? 林有渠嘴角隐晦的翘了翘,就说,“都说了,我手里没钱了,也买不了那一半的产权。你要非要,那就只能卖房,可房一时半会卖不掉……”房本我收着呢,想叫你卖不成,还真就卖不成!方苒又不蠢!于是,他就又说:“要不,这么着吧!叫方苒给你写个欠条……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能因为急着帮唯宽还债,就非逼得方苒卖房吧!” 彭慧愕然的看向林有渠。此时,她明白了,这个男人什么都算计好了,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叫自己承受这种骨肉割离的苦痛! 彭慧捂着胸口,满眼的复杂,“这样吧!那一半房产价值八十万,把八十万,我分成两半,一个女儿一半。也就是说,那套房产里,有四分之一是我打算留给唯宽的!” 说着,就起身,将餐桌上的欠条又抬手撕了,“这样好不好……这个欠条,不存在了!之前的经济账,咱也不算了。用房产的四十万,抵了唯宽这债,成吗?” 林疏寒用叉子叉了一块甜瓜进嘴里,看向父亲。钱也没多给出去,房还是那套房,这么玩了一圈之后,愣生生的给方苒跟彭慧和彭唯宽中间制造了裂痕。省的彭家母女成为方苒的累赘。钱在嘴里过了一圈之后,便办成了这么多事。 彭慧不敢纠缠了,别的目的也达到了,算计的——真好! 林有渠叹了一声,看彭慧,“你这么做,便是叫方苒欠了桐桐四十六万。” 彭慧要是不言语,不争取,房子就是方苒的。她非要如此,方苒就是凭空多了债务。 林有渠又说,“要是我也按照你那么分,那我的那八十万,还得三个孩子分呢。可过户的时候,疏寒和桐桐可都没有二话,一致认为那该是方苒的。”说着,就看彭唯宽,“之前不是说林家给你良多,一辈子还不清吗?那这房子,你妈坚持给你抵债,你呢?你怎么想?唯宽你是个懂道理的孩子,一直都争气。站在外面那也是端端正正的……彭慧呀,你这个打算,只怕唯宽未必答应呀!” 彭慧一把拉住要说话的彭唯宽,哀求的看向方苒:“孩子……你姐她太难了。”这债是欠你爸的,干嘛欠林雨桐呀?你跟你爸之间的债务,你爸能认真的吗?你只要点头,就解了你姐的难了! 林方苒却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看彭唯宽,“你怎么说?” 彭唯宽咬牙,“债是我欠的,这欠条还是我写吧!” 方苒蹲在茶几边上,重新写了欠条,欠款人换成了她自己的名字,然后摁上手印,又放在餐桌上,转过身来就说彭唯宽:“好了!你可以走了!” 桐桐看着那欠条,咬了一口甜瓜:对方苒来说,这真是一个悲惨的故事!继承了父母的房子,欠了四十六万的债务……这事发生的太快,估计被砸的有点懵! 第1175章 心有繁花(42) 当彭慧发现步步都是林有渠设计好的陷阱的时候,她不再纠缠了。对男人的恨吗?恨!不是恨他绝情,而是恨他硬生生的将亲母女给拆了。 呆下去没有意义了,协议上签字,明儿去离婚,就这么简单。 等人走了,林雨桐拿着那个欠条,然后给撕了扔垃圾桶里,转身就说方苒:“好了!别哭了,洗个澡睡一觉就好了。” 方苒嚎啕大哭,“我会还的……一码归一码!” 桐桐摇摇头,没言语!一个人一个对待法,彭唯宽那种人,就得有个东西约束着。但是方苒嘛,大可不必!对于十九岁的方苒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对于十年后的方苒来说,这钱叫钱吗?更何况,这东西就是不撕了,林有渠会叫方苒背着这么大的债务包袱吗?四十来万,从他的包里拿出来,放在哪个女儿那里都是放,也不是给了外人。他当然就把这钱认了。在他看来,钱在家里转,什么都没失去,还叫小女儿去了包袱,那为什么不拿呢? 明知道结局的事,死抱着欠条做什么?! “莫哭了,手脚都麻了。”林疏寒拎着方苒的衣领叫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去了厨房,“喝点淡盐水吧,补充点盐分。” 桐桐直接取了针,下在她的手指上,挤出了几滴血之后,方苒只觉得胸口堵着的什么才好像是散了,再被灌了一杯盐水,情绪好似也才稳定下来。 这会子没有那母女俩了,鲁高工这才拿了三个房产证来。然后叫了三个孩子到跟前来,先看疏寒和桐桐:“前几年,在四环外紧贴着四环线地方,才开始开发的时候,你爷爷就用积蓄买了两套紧挨着的房子,而今那房子算是稀缺资源,下沉庭院,早年很流行的,现在重装也还不错。两家门挨着门,院子隔着一道篱笆……这本就是为了给你们成家用的。想着兄妹俩住的挨着,彼此好照应。而今,都过户到你们名下了。”说着,就将两个房本推给两人。 而后,才又拿出一个房本,“这本是这套房子的,还在我的名下。但是我立下了遗嘱,房子将来归你们父亲所有,在你们父亲百年之后,这套房子归方苒。” 桐桐心里明白,其实,老两口心里很明白,等林有渠老了,指靠自己和哥哥都有限。如今这些,都是在补偿,从不敢想能回报。真要是老了,一日一日能在身边伺候的,肯定还得是打小抚养的方苒。所以,这套房子给林有渠,再归方苒,也是将父女俩捆绑的意思。 鲁高工又跟方苒说“给你哥哥姐姐的房子大一些,但是地段不如这里。这套小一些,平层,但地段是再难找了。” 方苒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跟你爷爷住不了多久,之前你爷爷的单位,人家上门做工作,说是山上的疗养院有给我们特意留了一套……” 明白!像是爷爷这样的人,别说单位这么安排,就是各个省市都会做工作,只要愿意去养老,他们都巴不得呢!后勤有专供,他们都是能有这样待遇的人。 但是鲁高工把话也说在前头,“若是你父亲要再婚,就相当于他放弃这套房子,这房子直接转给你!我跟你爷爷不需要私产,我们除了一些积蓄之外,剩下的都给你们分了。等我们百年之后,留下的钱财不管多少,你们三个一律平分。” 说着,就抬手摸在桐桐的脸上,“你们三个里,最亏欠的就是你了。对不起这话太轻了……说不得的!这些东西其实给你多少,你都不稀罕了。名医从来就不缺钱,不知道多少人拿着钱等着续命呢,这些我都知道!但不管值多少钱吧……你都收下,好叫我跟你爷爷心里能好过一些。” 桐桐笑了,“我收!等我以后真如您说的一样,不缺钱了,我就成立一个慈善基金……”再把这笔钱都以原身的名义用在有意义的地方。 林溪源这才笑了,笑着点头:“对!儿孙有出息,要钱做什么?这个决定好!就这么办。” 说着才看孙子,“拿着吧!是我们没把孩子教好,叫你们受可怜了。这也是教训,对你们三个都是!对待婚姻的问题上,一定要慎之又慎。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把婚姻处理的太轻率……是啊!爱是自由,恨是自由,结是自由,离了也是自由……自由是好的,可也许是最坏的……家里原则上不干涉你们……但是,自己得把握尺度呀!” 是!林溪源摆摆手,“都回屋去吧,不早了。” 这是有话要跟林有渠说,所以三人都起身回房间了。 林溪源指了指书房,林有渠跟了进去。 “明儿顺利的离婚之后,你的生活怎么安排?我跟你妈还是应该听单位的安排。这个考量你该明白。要不然,人家派人来照顾,还得打发医生三天两天的来检查,其实那是给组织添了更大的麻烦。住在山上也好,事少!你们抽空去瞧瞧就好,我跟你妈都是有专业的人,每天看不完的论文,压根就不会寂寞。家里就剩下你跟方苒了。不要强迫疏寒和桐桐回来住,房间给孩子留下,但要是不住,不用强求。他们怎么舒服怎么来。好在,兄妹俩感情好,彼此有伴儿。” “你呢,也都五十出头了。这个年纪呢,你要是想再婚,我还是希望你慎重。这个一而再,不能再而三了。你一个人,孩子们还算是有家可回。可要是再婚了,桐桐和疏寒还能彼此依靠,你叫方苒怎么办?” “不会的!”林有渠忙道:“真无再婚打算了!我都五十多了,还折腾什么呀?保姆还用现在的保姆,家里琐事有人打理,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家里什么都不缺,这就很好了。再过几年,说不定疏寒和桐桐就都有孩子了……再说了,五十刚出头,正是出成果的时候。以前多在实验室,之后,说不定会去基地……我还想在您这个年纪也能住到山上,不用子女养老呢。” 鲁高工的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所以说,人这一辈子,不能有一点错!谁这一辈子没几件后悔的事,又能没几件遗憾呢? 第二天一早,林有渠一个人开车出门,跟彭慧两个人去了民政局。 彭慧今儿狼狈的很,该是一晚上都没睡吧。她扯了扯嘴角,“林有渠呀,算你狠。” “我只对你狠!从不对无辜之人。”说着就往里面去,“要恨就恨,随你!” 彭慧便不再多话了,特别顺利的,结婚证换了离婚证出来。 一出来,林有渠上了车,直接开车去上班去了。 而彭慧则坐在马路牙子上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离婚了!跟七十多岁的母亲蜗居在几十平大的公寓里,敢问,这是什么滋味? 是啊!离婚了,单身了,可以跟单位申请单身公寓了。 可……单身公寓每月还得交两三百三四百不等的费用,当然了,也可以住免费的职工宿舍,八人间、四人间的都有,但要住的好,就得交钱。 唯宽就申请了一套,但是作为老师,他们收入高啊,才入职的,都在四千以上,那每月两三百的住宿钱,贵吗?真不贵。 可对于一个月两千的人来说,算一下比例就知道了,还是挺贵的。 关键是住出来之后,母亲没人照顾了。算算交通费觉得住学校划算。可要是想想母亲的年纪,还是算了,就继续陪母亲住吧。 才一回家,母亲就端了汤来,“赶紧,趁热喝了。越是天热的时候,越是要喝汤养生。” 哪还有这个心思?彭姥姥就笑道:“你呀!死心眼!赶紧的,先把精气神养过来,回头就去见个人去。”见谁呀?彭慧接过来就喝了。 彭姥姥就道:“是一个文化局的副局,今年五十五了,还没退休呢。老伴儿去年没了,想找个年龄相仿的。人家……找个年轻的也不合适!你在高校工作,有子女但都大了。自己有工资,将来有养老金,又不靠他养。但是呢,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总好过一个人单着。别总恨这个呀,恨那个呀,有啥用呀?!你还没林家那丫头看的开呢!人家也没怎么跟你较劲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结果,她好了,你就过的不好了!同样的道理嘛,过去了就过去了,过你的日子去!姓林的扔一边去,只想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能过好!我跟你说,年轻的夫妻到老来,相看两厌的多。倒是人过了大半辈子了,这个时候再遇到的,那才是知冷知热的。少了矛盾了,只想着你们怎么过舒服……那就只剩下好日子了。我都打听好了,这个副局之前的老婆生的五大三粗的,是个泼辣的性子,男人要不是得注意影响,早就不忍了。放心吧,妈不会看错吧!这男人呀,待前头的老婆永远都当草,后头的老婆呀,那都是宝!上回没信我的,吃了亏了!这次信妈的,保证叫你往后的二十年过的舒舒服服的。” 彭慧端着碗都愣住了:“……您这般着急做甚?” “五十多了,你在等六十?等脸上再多几道皱纹?” 彭慧:“……”她没言语,只默默的一口一口的喝着汤,想了想也觉得这话真对:谁不是向前看的! 明儿的太阳还得升起,我的日子也还得过!就做一回豁得出去的女人,又怎么的了?! 第1176章 心有繁花(43) 抽了一个蒙蒙细雨的天,林疏寒接了桐桐,两人去看房子去了。 这几年城市发展的很快,房子所在的区域发展的其实已经特别成熟了。说起来是四环外,但其实是贴着四环线呢。 距离现在的房子有多远呢?不到八站路。坐地铁用不了二十分钟,而坐公交需要花费半个小时。自己开车的话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车程,但这得看出门的时间,高峰期半个小时肯定是不行的!但要是地铁出行,这距离其实还行。地铁的出口就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从超市的侧门出来,边上几十米的地方就是小区的侧门。 从侧门进去,抬眼一看就会发现这个小区一水的七层建筑。没有高层,楼间距特别大,绿化做的不错。从外面看悬挂着的空调外机就不难看出来,基本已经住满了。按照具体的地址找过去,看到两户已经生锈的铁艺大门。院中杂草横生,跟周围的规整形成了鲜明的对边。 桐桐站在” 是!跃层。一二层是一户,三四层是一户,五六层是一户。 林疏寒朝后再退了退,“五六层上面带半层的阁楼和露台,一二楼除了带院子,应该还带地下室。” 因着一楼有院子,院子带着大门。但这铁艺的门数年不开,门锁都打不开了。不过这栅栏门也只半人高,两人轻松的就跃进去了。 结果进去还没从草窠迈过去呢,门口就停了一辆摆渡车,小区的保安直接过来了,“嗳——哪的呀?进去干什么?” “业主!”桐桐从包里拿了房产证身份证递过去,“可以看一下。” 保安过来伸手接了,打量了一翻,这才还回来,“不好意思!” “没事!你们工作挺负责的!”桐桐指了指门,“生锈了,打不开了。” 保安就问:“需要换锁吗?我们帮你们联系。” 好!联系吧。暂时换个锁,回头再说大门怎么弄。 保安帮着联系去了,两人用钥匙打开了房子的门。这房子果然是三层。进。一层客餐厨卫之外,带三个卧室;二层各种休闲区之外,还有四个卧室。房子不是毛坯,交房交的就是简装修的房子。 林疏寒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就插着手站在天井里往上看:“置办了家具住进来也行,可要改的顺心,这玩意下来得多少钱呀!你听,说话都带回音。” 是!所以,肯定是得改的!就是简单的改下来,没有二十来万怕是不行。 桐桐前后转了转,“没事,方苒那个欠条上还四十六万呢,这钱肯定会转给我的!一到手就改,设计找熟人做,能省下不少!应该是够的。” 果然,隔了一天,桐桐的账号里多了六十万,这应该是把读研的费用一次给转过来了。转账人不是林有渠的名字,想来他也不会给彭慧留下这样的把柄。 只是钱刚到账,林有渠就发了短信过来,叫查收一下。 桐桐的意思是,要改一起改,钱从这笔钱里出。可林疏寒不让用,“简单的能住就行了,只添置家电也花不了多少钱。等以后有能力了再改吧。”而且,不结婚住过去干什么?那么大的房子只一个人住? 桐桐笑了一下,就问说:“那我叫人定期去打扫?” 这事到这里,两人就算是扔过手了。都挺忙的,现在住的地方虽说小,但小了聚人气呀! 桐桐也感觉出来了,林疏寒的状态在变好,但并不是彻底好了。比起空旷的房子,他更希望有一个不必大,但得很温馨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这应该是他在幼年那一段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之为幸福生活给他留下的印记。 父母闹离婚是突然的,不是长久的无休止的争吵。或是争吵的时候他没有记忆或是压根不在,对于他而言,他心里的家就是当年的筒子楼,有一间卧室,有一间客厅,有个小小的卫生间,有个只够转身的厨房,还有一个被改成书房的阳台 。晚上跟父母一个床睡,在窄小的小餐桌上吃饭,爸爸回家来会带他去阳台,将他抱在怀里念书,而母亲就在玻璃门的那边忙碌着炒菜煲汤。 在他的心里,大房子不是幸福。他的幸福被留在了幼小年龄的潜意识里,一直影响着他。 既然如此,那就住小房子嘛,躺在哪儿不是只占那么一点地方? 可自己要是一年后跟四爷结婚了,留他一个人又怎么办?谁知道他从单身到结婚要等待多少年?将他一个人留下还真就不放心。 四爷的意思是再买一套,也尽量挨着。毕竟,好地段的房子买到手里怎么着也不亏呀!刚好,手里有这六十万,不够没关系,再从四爷那里又拿了四十来万,在之前两人准备的婚房的楼上,买了一个中户的两居,放在桐桐的名下。这套房子多花了十万,原因是人家本来也没打算卖!他们买房是当投资用的,坐等着升价呢。两人现在就想买,那就只能加钱,把这个房子买下。也是简装修的,回头家具家电一买,也能住人了。这么上下楼住着。下班了,回来过来吃饭,该睡觉了回去睡个觉就行。如此,彼此都有空间,可从心理上来说,这却属于想见就能见,家人并没有走远,不会有心理上的缺位。这种情况的话,若是能有一段相对美满的婚姻,再有个孩子,融洽的夫妻关系亲子关系,那情况自然就好了! 因着这一层考量,那林疏寒的婚姻就得非常慎重。啥时候会遇到,谁能知道呢? 桐桐考量到这一点,觉得眼下这个事这么安排就是最合适的。 但这个事她和四爷都没言语,安排了就行。反正不想叫林疏寒知道买房的钱有四爷的一部分。 等吧!等桐桐挣钱了,再说买这个房子就不突兀了。 像是郑彬的母亲,那位吴阿姨,她是调理更年期的。觉得调理的真好,然后就推荐人,推荐了这个,又推荐那个。这种情况去孟老那边看诊就不合适了,那就上桐桐这边来嘛。自己和四爷还没住进新房,但是房里什么都有。暂时在里面接待也是可以的! 隔三差五的,吴阿姨都带三五个人,跟桐桐事先约好,到点了桐桐在家里等着。她带着人就进来了。 给到了中年期的女人瞧这种病得有一门功夫,那就是能忍得了她们絮叨。 你说她得疏肝,她就跟你念叨她的各种不顺心。 今儿这个姓杨的阿姨就是,“主要是儿媳妇,能将人给气死。当时结婚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倒不是嫌弃人家怎么了,主要是两家没有共同语言呀!结果,非要死要活的结……” 边上就有人搭话:“那这可不行!婚姻自由是对的,自由选择也是对的!但是不能急,当时就该拖一拖……小伙子正上头的时候,不能硬着来!拖一年,拖两年,拖三年……我跟你说,压根不用三年,他自己就不想结了!再介绍一个,瞧着吧,以前觉得谁都比不上他谈的那姑娘,后来呢?随便介绍一个都觉得比那个姑娘强!压根就不用费劲!” 吴阿姨就说,“那这也太不是东西了!事不能跟这么办的!这不就是烦了腻了,坑了人家嘛!咱不能干这样的事。郑彬谈的那个姑娘,前几天又找郑彬了,我去见的面!我就好生好气的跟她说了,我说人结婚是为了要过的好的……郑彬不愿意,我们家里不愿意,就你一个人愿意的婚事,那你说这婚结的有什么意思。行!结了,过不了几天又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也说了,我不满意的婚事,我是不会给婚房的,车也会收回!不给于任何经济上的帮助,叫他们自己去过日子。如果女方有房子,那就住女方的房子,将来生了孩子跟女方的姓都行!反正郑彬每月就那四千块钱,她要是觉得行,那就行!” 杨阿姨就说:“你就是嘴上劲儿!那姑娘又不蠢,还不知道这当爹妈的永远都是嘴上硬,心里软。” 那可不是!吴阿姨就道:“那得分人吧!那姑娘的姥姥就靠着改嫁谋了男方不少,那姑娘的妈,还不是一样!心里更坏……我当时就说了,说你的家教我信不过!要是换个姑娘,什么也没有,嫁进来了,我气消了,一家人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怎么过!哪里真忍心什么也不管?但你这情况,又是学法律的,我当然要做完全的准备了。我说了,真要结婚,结婚前我是说什么都要找律师的,以保证我家不被坑了呀!” 然后呢?然后那姑娘就服软了? 吴阿姨轻哼:“那厉害着呢!哪里就服软了?话里话外的在算我家的房产花了多少钱,算我俩这收入是多少……” 桐桐都不由的愕然,彭唯宽是真敢!但其实,这家应该没什么问题,钱的来历一定是拾掇的特别干净清白的。家里的收入是有数的没错,但还是的舅舅资助的行不行呢?这么咬着就犯蠢了! 吴阿姨就说:“早些年,那买国债是单位叫买的……后来国家才开始发展股票的时候我们就是第一拨了!” 看!人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扒家里的老底子。 “当年还买了平房,平房拆迁了,还不能分房子分钱了?” 吴阿姨就说,“我当时就找去学校了,找到了她的老师她的领导,还专门去组织部门开了证明材料,证明我家的财产是报备过的。人家是学法的嘛,人家的同门咱可招惹不起!就是送了材料过去,叫他们核实核实……” 桐桐:“………………”这阿姨当真是一高人,她怎么想出这么个法子的?这叫彭唯宽在熟人的圈子里还怎么混?失了分寸,办事失了大水准,这样的人真要是从事相关行业,他们都得怕,因为这人踩着职业道德的灰色线了! 杨阿姨就问说:“之后再没找吗?” 边上的另一个人就插话说:“你说的这个姑娘的妈……我怕是真知道!我们老洪的老同事,下周要再婚了。不大办,就是请大家去吃顿饭。说是要娶的这个,在京大工作,今年五十还是五十一了,实岁虚岁的咱也弄不清楚的,反正说是刚离婚,有俩闺女。大闺女法学博士,小闺女在京大念书……人家前头的男人还是个教授!听那意思,是原本两口子过的挺好的,不过她是当后妈的,跟前头的孩子处不来,人家孩子长大了,变着法把她这个当后妈的给赶出门了……这才离的婚!” 吴阿姨就嗤笑一声,“听她瞎说?”她说着就指着桐桐,“这不就是前头的孩子,人在当面呢,你们瞧瞧咱们小林大夫可是那样的人?” 哟!这本事,这人脉,人家忙的钱都挣不过来,你一个后妈只要不惹麻烦,人家少一碗饭吃吗? 这阿姨就说,“那这女人可厉害!你们不知道吧,把老朱哄的一愣一愣的。老朱去请我们家老洪的时候,那红光满面的,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跟我们家老朱说,老朋友们坐在一块吃顿饭,不讲究排场,说找到这个女人通情达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要早二十年遇上,何至于过了这几十年憋屈的日子……” 桐桐就问说,“这位叔叔没子女?” “有!有儿子也有女儿,可俩孩子都在国外留学……” 桐桐就‘哦’了一声,心里便有数了。那就是老婆死了,子女在国外,他是裸官呀!这种情况下,他莫说乐意结婚了,便是把彭唯宽这个继女放在他家的户口本上,他都是乐意的吧。 真当在官场上混的人都是蠢货呀!那一个个精的,算计他?除非他乐意! 果然,晚上回家的时候方苒在家里,“我不知道该去哪,过来找大哥和二姐了。”说着,才看桐桐,“二姐,我妈要再婚了,今天下午跟我打的电话。” “希望我能去参加婚宴。”方苒满脸的迷茫,“她跟咱爸两个人生活了二十年,转脸就能再嫁他人,我就不懂了,婚姻到底是什么?” 人若是都如此薄情,那么,敢问一句:男女缔结婚姻的意义是什么呢? 第1177章 心有繁花(44) 方苒来这里其实是不合适的!找谁说这个事,都不适合找林疏寒和自己。 桐桐挂了包,坐在沙发上。四爷这才从卧室出来,顺手把出风口给调整了,才问桐桐说,“吃晚饭了吗?” 四爷朝外指了指,“我去买,烧烤?” “再要点凉菜,要猪耳朵和连心肉。” 四爷避出去了,桐桐这才说方苒:“离婚了,父母又都再婚……这种事,我跟哥都经历过。做子女的能怎么办?有时候子女是父母的劫,也有时候,父母是子女的劫。这不由人选呀!既然不能选的事,你纠结这个做什么?你十九了,也不是离不了父母的年纪了,对吧!不是之前说要出国交换吗?去吧!一年两年都好。别管什么事,都不能耽搁你的学业呀!交换几年,这对你来说特别重要。趁着爸年岁还不大,你只管去奔几年。等他老了,你不在身边他估计也难放心。况且,爷爷奶奶的年龄在那里放着呢,你赶早不赶晚吧!” 林疏寒看了一眼手机,说方苒:“我给爸打过电话了,叫他来接你。回去吧,洗个澡,睡一觉,开着空调对着电脑看一天电影,看累了睡上两天两夜,事情就过去了。那话怎么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呀!既然拦不住,且由她去吧。” 于是,方苒被接走了。林有渠也是第一次来儿子买的房子,一脚迈进来,时光像是倒了二十多年了。这一刻她的手都麻了! 茶几上几个碟子,像是从外面才买回来的。桌上几瓶啤酒,就那么随意的放着。沙发边是小板凳,不能都挤在沙发上就坐在小板凳上。 这叫他想起年轻的时候,有时候家里要招待朋友,也会从食堂打了好菜回来,折在碟子里,随意的摆在小餐桌上…… 这一刻,他的喉咙都干涩起来了,“还没吃饭?” “就桐桐才忙完,还没吃。想喝点了,您要一起吗?”林疏寒起身问了一声。 “不……不了,开车来的,你们吃吧!喝了酒就都别出门了,更不能开车。”林有渠说着就道,“那个……给方苒那套房子要装修的,装修公司都找好了,我正说把你们那两套再拾掇一遍……周末吧,周末你们别管谁腾出空,带着人去看看……” 林疏寒拉住要说话的桐桐,这才道:“好啊!我瞧着需要改动的不少。” “哪怕重装呢!早早装修好,晾着,将来不影响你们住。” 林疏寒就笑着往出走:“爸,我送你出去吧!”一遍往出走一边说桐桐,“你别出来了,赶紧吃饭!从上午饿到现在……” 林有渠就又站住问桐桐:“这么着不行,回头雇保姆吧!” 林疏寒往出走,就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要不然哪里顾得上?又得实习,又有专业,还得跟着孟老实习……” 林有渠跟桐桐摆手,“赶紧吃饭,你哥送就行了。” 门虚掩上了,还能听见林有渠说,“我想不到的,你想到了要告诉我!回头就叫家政公司给送人试试!” 林有渠应了,“我也是想着,咱们不想在前头,叫孟老过问了,就更不合适了。” 然后给人送到楼外,上了车,目送离开,站在原地没动,还对着车灯一闪一闪的方向不停的挥手。 林有渠从后视镜上看见了,眼圈不由的就湿了。 林疏寒轻笑了一声,觉得斯业说的真对,儿子谋划老子的,不是天经地义吗?跟亲老子客气,这不叫争气,这叫二百五! 回去的时候他也这么说桐桐:“给就拿着!为什么不要?瞎争气什么?”说着,举起杯子跟妹夫碰了一下,这才跟桐桐道:“在有些事上,我觉得该听听斯业的……” 桐桐将猪耳朵放在嘴里嚼的咯吱咯吱的响,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四爷:你教的可真好! 四爷就笑,这种傻孩子就得教!跟亲老子,那么客气干什么?也就是孩子少,给矫情的。孩子多的,你不争不抢,屁也吃不上。所以,争抢是一门技巧。林有渠正在壮年,尤其是他那个行业里,这个年龄正进入了收获期。收获期带来的可不仅仅是财富!林疏寒想走仕途,没有厚黑的底子,就没法玩了。 既然觉得这二十年来对他都不公,那就求一公正好了。他若一直远离对方,那就会一直被不公下去。 到了林有渠这个份上,老了又不会麻烦子女。子女能定期看望,这就是孝顺。这种情况之下,将对方推那么远,这好处将来给谁呢? 给了方苒了,甚至于方苒的丈夫和子女了。 争这个气干什么呀?咱们不需要的,不等于林疏寒不需要!是!你将来可以成为林疏寒的后盾,但跟兄弟姐妹之间,是有人情的成分的!但是跟亲老子,却大可不必。他得会整合资源,祖父祖母是资源,可惜年纪大了。林有渠是最好的资源,是得到了又不用付出代价的资源,属于绝对优质资源,失去了难道不可惜? 既然不能完全撇开,那就得充分利用嘛!何错之有? 所以,你跟林有渠的关系,是你的事;他跟林有渠的关系,却是他的事。 桐桐:“………………”算计亲老子这种事,你格外有经验就对了嘛! 反正四爷把林疏寒影响的,还是有很多地方变了。 比如,他会主动打电话问林有渠,“前儿在外面碰见刘副部,他说叫问奶奶好。我怎么不记得在家里见过他?” 林有渠就道:“他夫人给你奶奶做过一段时间助手,他们的婚事是你奶奶的大媒,他是今年才从南省调回来的,以前不是没到家里来,是你记事的这十多年吧,他在!之前没听说回来呀?这样,回头我联系一下,抽个时间,我约出来一块吃个饭吧。” 林疏寒挂了电话,然后将电话塞包里了。 林有渠很在心这件事,当天晚上就跟对方约了,顶的是晚上一块吃饭。 林疏寒开车接了林有渠,林有渠在车上详细的说这个人的过往。结果一见面,对方特别客气,拉着林有渠的手就喊兄弟,“不是我拿大不去给恩师问好,实在是怕老人家担心。” 一问才知道,是他夫人得了直肠癌症,是早期。 “她那人一辈子都要体面,医院给的方案就是尽快手术。可手术之后得挂袋生存!她是死活不愿意!宁肯体面的没了,也绝对不挂袋。人瘦的不像个样子了。我是不敢去给老人家问安了,这一去,再叫老师心里不自在。” 哎哟!真不知道这个情况呀。要不然真不该约人出来。 既然知道了,那就无论如何要去看望。当然要瞒着老人了,跟对方分手之后,林有渠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看这个事能不能叫桐桐跟着一起!” 林疏寒点头:“当然,人家时刻没忘了奶奶,我们做晚辈的当然该去看看。” 看了之后,桐桐若是觉得孟老能治,那就会主动提的。若是不行,那就算了。 林有渠就是这个意思,“先去看看!” 看病人要早上去的,林疏寒开车,接了林有渠和林方苒,到了刘安平家。 刘安平的夫人林疏寒称呼她为:“董姐。” 董明脸上一下子就绽放出笑意:“有渠呀,你怎么来了?” “回京城了,没去家里,我能不来吗?” 董明就点刘安平,“一定是他说的!我都说了,不要这么兴师动众的!等将来人没了,你们去吊念一场,我就很感激了。” “您又开玩笑!”林有渠将人扶着坐回去,“好好的配合治疗,治愈率很高的。” “与其低质量的生存,我更愿意高质量的好活几天。”说着,视线就落在几个孩子身上,然后点着疏寒:“你伯伯回来说见到你了,一见面就认出了,跟你爸长的特别像。”然后又说桐桐,“你肯定是桐桐!女大十八变,那一年我回京去,见到这孩子的时候才这么大,都不大记事吧。”拉了桐桐在身边坐了,这才说方苒:“真是个乖囡囡,快去拿葡萄吃。” 桐桐的手顺势扣在了对方的手腕上,一触即分,这才道:“姑姑试没试过中医?” 啊?先是被这孩子一句姑姑叫的愣了一下,紧跟着才反应过来这问的是什么。 “看中医?”董明苦笑道:“孩子,你觉得有用呀?喝苦药汤子,能多活几日?还不如活着的时候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刘安平苦笑:“我这不是正想办法联系柳主任吗?可他最近不在京城……” 桐桐就笑,顺势就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知道是大师兄休息的时间就打了电话过去。那边直接接起来了,“不是跟你二师兄去医院实习吗?这个点打电话,遇到疑难杂症了?” “不是!大师兄,是我这边有个长辈,是我奶奶的学生,这位姑姑直肠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肠蕈。” 柳权‘哦’了一声,“不想手术?” 是! “这也是中医大夫治的比较多的一种癌了,很多人不愿意舍弃体面,希望用中医的法子治疗。你其实能开这个方子呀!要是病人和家属都不放心,要么他们等我回来,要么你带去见师父……” “师父被沈老请去了,今早五点动身的。” 柳权就道:“你认为急需下方子吗?” 是!已经耽搁了不断的时间了。“病人家属我认识吗?” 刘安平这才回过神来,“柳主任,我是刘安平呀!上次在锦绣坊有过一面之缘呀!” “哦!是您呀!”柳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这样,桐桐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她年岁虽小,但天赋极高!之前也看过这样的病例,一剂药下去,病人便不便血了。她认为情况很紧急,那就叫她先开方子用药!出了什么问题,你柳权担着。等我回来之后,我上门给嫂夫人看诊,您看行吗?” “哎哟!这话言重了,桐桐是自家孩子,亲侄女一样。不管治到什么程度,都没关系!”刘安平在电话上跟柳权客套。 柳权在电话上又问桐桐脉象。 桐桐的手扣在董明的脉上,“正虚邪实,气血两虚,肝肾阴虚……” “嗯!你想怎么办?” “湿热久滞,流连肠道,气机被阻,久热成毒,毒伤脉络,以至于气息滞、湿热聚、血气淤,淤积成结,结聚成块……” 话没说完,柳权就道:“开方子吧!” 桐桐念了方子给柳权,柳权在电话上跟刘安平说,“放心用吧!立马就用,有没有效,今晚明早就见分晓。” 桐桐开了方子,递给林疏寒:“去找小师兄。” 林疏寒直接接了,“刘伯伯,我去吧!我去孟老那里抓药。那里的药药效最好。” 好!好!有劳了。 等着的工夫,林有渠才说桐桐拜师的事:“……孩子小,孟老和我们都没有声张,知道的都是亲近的人。” 方苒:“………………”那天晚上大哥提了孟老,她心里有事没往心里去!结果现在才知道孟老是谁。也才第一次知道,二姐愣是从兽医出道,双修了中兽医之后,愣是给自己学成了中医大夫,且还是有了行医资格的大夫。直肠癌,竟然能治!敢治! 这是什么怪才?! 她扭脸看去,就见二姐稳稳的坐在那里,她说话的语气笃定,好似能安稳人心似得,“姑姑放心,心态要放好,真不到要命那一步!师父行医一生,遇到的癌症病人不少。可四十年前他治疗的癌症病人,现在还活着呢。每年还会吃几幅药,但基本不影响正常生活。瞧病的哪一年三十六,而今七十六了,依旧能接送孙子上下学。” 董明一把抓住桐桐的手:“真能治?” 能!带病生存,一年吃一副药就成,不影响正常生活,“……如果按照西医的判断办法,找不到病灶就算是痊愈的话,那一年之后,您就能算是痊愈了。” 这个谁不敢太信!但只要有希望,莫说是孟老的关门弟子,柳权的师妹,便真是一兽医,咱也敢试呀! 林疏寒抓了要回来,熬了一副,桐桐看着对方喝下去。这才说林有渠他们,“叫姑姑休息吧,这么多人在,她也休息不必了。我暂时留下,你们先回。” 也行! 林有渠就道:“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走的时候重重的捏了捏桐桐的手,这其实是担心有个判断失误,也别慌,赶紧联系他。 桐桐点头应着,刘安平把人送出去,回来就见这孩子已经扶着老婆躺着去了。 “真能好吗?” 桐桐给摁着手,“能的!睡吧。” 好一会子才算是睡了。 出来之后,刘安平就指了指沙发叫桐桐坐,“你姑姑说的潇洒,可其实呢?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两个孩子都在沪市上学,放假说是要社会实践,她也坚持瞒着,不敢叫回来……” “理解!病在谁身上,谁知道。” 正说着呢,保姆过来了,说是房间收拾出来了。 刘安平就叫桐桐先去休息,“等醒了我叫你。” 要不然干坐着的,也怪尴尬的。 房间里放了不少书,桐桐在里面打发时间,到完饭时间,董明才醒了,去了一趟厕所,颜色虽然不对,但确实没有再便血。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心劲儿了,竟是晚上吃了一碗红枣粥,还吃了半个花卷。 桐桐不可能守在这里的,她就给建议:“该去医院!先住下来,回头我也会去医院的。一是那里有大夫护士随时能监控身体的情况,二是有专人照看,对身体恢复有好处。三是配合针灸的话那边的条件更适合……” 这个当然!之前不去医院是怕给她做手术,现在不怕这个,当然得去医院。 那吃完饭桐桐就告辞了,“咱们明儿医院见。” 刘安平将电话留给桐桐,“这是家里人知道的电话,不管什么时间,不管什么事情,都能给伯伯打电话。”好!我记下了。 走的时候司机亲自送的,送到爷爷奶奶这边,鲁高工肯定想知道情况,偏又不好去问董明。她就直接过来了! 她进门的时候,方苒正要出门。 “都这么晚了怎么出去呀?” 方苒举着雪糕,朝楼下指着,“师兄给我寄了个东西,他朋友给送来了,在小区门口,我去取一下……” 哦!那你慢点。 嗯呢!方苒跑了,取了师兄给的东西才要走呢,一转身看见彭唯宽了。 “怎么了?真不理我了?”彭唯宽靠在边上的树上,“东西先放门卫室,我请你吃烧烤去!” 方苒拉着脸放了东西,去了小广场边上一家烧烤摊,坐下就喊:“烤一把鸡翅,一把鸡胗,一个烤鱼,一个烤玉米,一瓶汽水,谢谢。” 彭唯宽坐过去,要了两个凉菜,一边吃着一边道:“干嘛?真跟我和妈结仇了?” 方苒轻哼一声:“彭唯宽,你又想干什么?别丢人了行吗?你但凡有骨气,出去闯出一番事业给人看呀!律师里有很多成功的律师,年入百万千万者,不是没有!是辛苦,是压力大,可哪里有不劳而获的?!你不知道吧,我二姐拜了大国手为师,已经是个中医大夫了。有行医资格证的那种!她学的是兽医,你知道跳这一步,她得多难吗?但她干成了!谁也不靠!你呢?”说着,就站起身来,喊老板:“烤好打包,我要带走!” 说完才看彭唯宽:“我看不起你!我再郑重的告诉你一次,我就是看不起你!” 看不起?凭什么!有鞋的就可以看不起没鞋的?没鞋的想尽办法想有一双属于自己的鞋,就那么十恶不赦吗? 第1178章 心有繁花(45) “站住!”彭唯宽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陪我吃顿饭。吃完饭,我晚上的机票,去沪市。” “我辞职了,一个师兄在沪市开了一家律师所,给我发出了邀请。我想过去试试。”彭唯宽看她:“要走了,东西在姥姥那边放着呢,车我就不开过去了,没必要。”说着就把车钥匙给方苒:“拿着吧,车给你开了。” 方苒看着车钥匙半晌,起身直接跑了。 彭唯宽没动地方,一边吃一边等着。周围吃烧烤的人都在有意无意的看她。 看!就是这么奇怪。男人在外面吆五喝六的没人奇怪,男人一个人在外面要八个菜也不会这么多人来围观。可一个女人,坐在这里安生的吃个饭,都一圈人打量。 正不自在呢,方苒跑回来了,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塑料袋,全推到彭唯宽的面前:“这是七万。” “你也没多少钱,刚到沪市做什么不得用钱。那边的房价也很高,租房子、买生活用品……刚开始去,要是不能单独接案子,工资也不高……先用吧!” “我从小到大就攒了这么多!考试得第一家里给的奖励,比赛得的奖金,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就这么多。我也没用钱的地方,开学之后我的奖学金就下来了。说不定很快就会交换出国……这个费用我爸会出的!也用不上我这个钱。你先拿去用吧!”这种事也没法跟家里人要,这不合适!反正别管谁奖的吧,都算是自己赚的了,“就这些了!算我借你的!回头你挣了钱了,再还给我。” 彭唯宽一下子就笑了,推给方苒:“不用,我有钱。” 你哪有钱?骗人!“姥姥手里的钱都买那公寓了,妈妈手里也没有,刚结婚也不可能从人家要钱。” “郑彬,郑彬觉得该给我补偿,拿了十万给我!放心吧,去沪市的钱是有的。” 彭唯宽就笑:“那要不然呢?你该知道,他那人其实还不错。觉得他妈妈闹的有些过,主动联系我的,给了我十万。我们之间关系便一笔勾销了。” 方苒:“……”她还是把钱推过去,“穷家富路,拿着吧。” “我要是将来还不起呢?” “那你就回来……我养你!”方苒坐在那里一边吃着,一边闷声说话。吃着吃着,不知道怎么的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就掉下来了。越吃越不是滋味,她嘟囔:“本来好好的……本来什么都好好的……现在都不好了……什么都没有了……你没家了,我也没家了……都没家了……” 彭唯宽将鸡胗给她挑出去,“等以后我挣钱了,再买一套大别墅,把姥姥和妈妈接回来,就什么都有了……你以后自己好好的,别总犯蠢!也多长几个心眼。你总觉得把心放在当中间是对的!对!这是公正。可公正了,你心里一样难受。”一边说道理就是这样的,一边心里又不得劲,做了自以为最正确的事,可一点也没有更痛快。这是因为:“人心本就是偏的!人人嘴上都说,该‘帮理不帮亲’,可其实呢,谁不是‘帮亲不帮理’呢?理,这个东西是大家的;而亲,只是自己的。帮理了,没人觉得你好;帮亲了,至少不会失去亲。这才是人情世故。书上的定理是死的,可人情是活的!这个话你慢慢品吧!也别整天把大哥啊二姐这些话放在心上。在你爷爷奶奶眼里,你们三个是一样的。在林叔眼里,你们三个也是一样的。便是这么些年,妈在你的面前,好似也总是把你我跟那两个摆在一样的位置上。可其实呢,妈不是那么想的。这些没敢告诉你的话,才是实情。那就是,你跟他们永远不可能亲密无间。你的亲近,对人家来说,是一种负担。” 方苒嚼着的肉再也咽不下去了! 彭唯宽从她手里把烧烤签子拿了,“小心戳到嘴里!”说着,就从包里掏了钱放在桌上,而后拉方苒起身:“行了!饭也吃不成了,我送你回去吧。” 一手方苒,一手拎着装钱的塑料袋。 送到小区门口了,把车钥匙塞到方苒的衣服口袋里,然后指了车的位置,“记得挪车,别老放在小区门口。”嗯!知道了。 彭唯宽走了,方苒去门房取寄存的东西,保安就问说,“那车放在路边不安全吧!” “没事!就那么放着吧。” 保安就道:“你看……这要是剐蹭了,我们也付不起责任呀。” 方苒回头去看那车:“三十多万的车……” “知道!车标在那呢嘛,比五环少一环,咱都认识!虽比不上大奔百万的车,但三十多万……出事了咱也赔不起呀。” 方苒看着那车发愣,半晌之后才问保安:“这车是九成新的新车,二手卖出去,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二十来万是有的吧。” 方苒没急着取寄存的东西,想了想还是出门开着车直接找了一家车行,进去问人家,“这车能卖多少钱。” 二十万!你要是急着换钱,二十万今晚就能给你。 方苒咬牙,车在彭唯宽名下呀!她摸出电话打给彭唯宽,“你打车过来一趟!” 干什么? “咱把车卖了吧!” 疯了!那车是新的,可这么卖了就得折损一半的价钱。 “我知道!可咱们不是等着这点米下锅吗?卖了吧!二十万,连带你手里的十七万,这都三十七万了!你师兄的律师事务所前期肯定也需要投资的,你给人家打工,就不如做他的合伙人。姐呀,只有把这死的一桶水,换成活的半桶水,才能养活你这条鱼呀!” 彭唯宽一咬牙,跟出租车司机说:“调头!” 姐俩当天晚上就把车卖了,彭唯拎着一个行李箱,拿着三十七万块钱,飞了鹏城。 这却不是桐桐能知道的事了!当然了,桐桐也不会去关注这个事。人嘛,得先编织自己的网。等你的网织的扎实了,那就是刀枪不入了。此时,你才是重要的! 桐桐就跟鲁高工说董明的事,“再等三天,等情况好点了,您再去看望。她现在没这个心情,您去了,她还得应酬。那就不如再等等……” 那就等等!再等等。鲁高工想问一声桐桐对这病有多大的把握,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孩子大概是第一次单独面对这么大的病吧,不能动摇军心! 她只道:“赶紧洗洗睡吧!明儿还得去医院。” 好! 等桐桐睡下了,都已经过十一点了,方苒才悄悄的回来,鲁高工在客厅里等着呢,小声问说:“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方苒挨着奶奶坐了,将头枕在奶奶肩膀上,把今儿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我觉得她去南边挺好的!那边发展迅速……”鲁高工什么也没说,只叫孩子去睡去。可等孙女去睡了,鲁高工就心说,这孩子把事想的简单了。 真当做起来那么容易呀? 律师事务所挣钱,除非有足够的资源和业务保障。 其实,她想在律师行里挣钱,早前特别容易。只跟铁路和公路相关的企业有多少,凭着自己的面子这些企业也愿意叫她来做这个法律顾问,这一年把稳下来,怎么不得挣百十来万呀? 再比如桐桐的师门在医疗系统的人脉!医院哪一年少了纠纷了?哪一年没有官司?他们是大客户,且是优质客户。真要是关系处的好,真要是彭慧种下了善因,只桐桐手指缝里透出去的关系叫她用,她都能吃撑了。 等着吧!她难受的日子在后头呢。 可不是!彭唯宽才一落地,他师兄就诧异,“这么快就过来呢?我才说今儿去京市呢!” 有事? “市医院的张院长说是要去京城,我陪同。张院长约了咱们学校医学院的刘副院长……”说着就又解释道:“以后这校友会,同窗会的关系能用起来就要用起来。你想想,医学院毕业的,如今都已经是各个医院的中坚力量了,好些都走上了领导岗位。还有京市医院……每年给不分县医院还是地市医院,有多没少,这样的客户攥在手里咱们就稳当了。一年靠着固定的客户,就能赚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数字。我还想着叫你在那边帮着安排呢!谁知道你这么快就过来了!要不,再跟我回去一趟?” 彭唯宽:“……”她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好!我安顿一下,今天下午跟你一起再回去。” 在酒店睡了一觉,叫了一份炒面吃了。师兄又催着出发了! 坐飞机再度飞回来才知道没车处处不方便,拿出手机都不知道该叫谁接机! 最后只得打了母亲的电话:“妈,我跟师兄在机场……” “你等一下,我安排司机去接你。” 这位师兄一看车子就惊讶,在路上低声跟彭唯宽道:“这么好的资源,你要利用一下!文化企业也是不错的客户。” 彭唯宽笑了笑没言语,只听见那位张院长在路上打电话,“……老兄呀,我到了!今晚上设宴,你得到呀!” 刘柏哪有那个时间,桐桐就在帘子的那边给那位夫人施针呢,老师不在,柳主任不在,连朱鹤松都去开医疗会议去了,留下个孩子胆大的很,说干就干!在自己眼皮底下要叫出事了,回来怎么跟老师交代呀? 他守着都不能放心,还吃饭?吃的什么饭呀?等着! 第1179章 心有繁花(46) 桐桐起了针,董明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睡的很踏实。 刘安平看了看,轻手轻脚的跟桐桐去了外间,“昨晚没有再疼,从昨天吃了一剂药之后,就再没喊过疼。也没有坠涨的想上厕所的感觉……就是口渴的厉害!昨晚起了三次,一共喝了得有大半矿泉水瓶子的水。” “随后她还是会有些口渴,常备五十度的温水,渴了就喝,不必强求多喝,但也不用控制少喝,一切以她的舒服为前提。”桐桐收了针,给刘安平吃了一颗定心丸,“今天明天再吃两天的药,我会改方子,吃一周之后拍一下片子看看,应该不会继续生长,情况好的话,肿瘤会有缩小的迹象。” 便是没有缩小的迹象,能控制住便血,能止住癌痛,就真的很好了! 桐桐这几天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大部分时间得在医院,“有什么不舒服马上叫我,我就在对面的房间。” 刘柏安慰了几句,就跟着桐桐出来了。出来就说桐桐,“太笃定了!病是千变万化的,随时都可能因为某种契机变化,凭什么这么笃定?酒要满,话不可满。”一边说着,一边点着桐桐:“等老师回来……你看我怎么告状。” 等到第七天一大早,就拍了片子。别的病人得等片子,可这种病人却不用。片子说出来就出来了,入院的时候拍的和现在拍的摆在一起,很明显的变化。 不光没增长,这肿瘤消下去五分之一大小,边缘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朱鹤松已经回来了,他号脉之后看了方子,一字都没改,坚持叫用桐桐的药。然后后三天,他就住在医院,守着没敢动地方。 这次拍片是影像科的主任帮着做的,片子一出来,他笑的跟弥勒似得,他的心就定了。 以前小林小林的喊,这会子马上变成了林大夫,“林大夫,您看看。” 朱鹤松将片子举起来,反复看了好几遍,而后递回去,“请影像专家再看看!我们号脉是觉得情况大大的好转了。” 真油滑!刚才片子没出来之前怎么不说? 刘柏多机灵的,把专家组都惊动了,请了来会诊! 桐桐:“……”这就是人脉的用处!不用谁去费心,有人帮你造势。 然后圈子里的人就知道了,孟老收的这个弟子很不一般呀!孟老那样的手术,现在人家什么也不妨碍,哪里不去!手术完到现在才多久?半年的工夫!当时手术之前,谁不说至少得躺半年。预后不乐观,估计孟老的身体得大不如前。 可其实呢?人家老人家天热了,都去山里去了。健步如飞的,影响什么了? 这如果还存在师门内部造假,比如不都是林雨桐的功劳,不过是师父师兄等人帮着作弊刷名声的可能的话,那现在这个病人的治疗可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说实话,孟老的弟子中,名声大的不少,医术高明的也不少,但是在重病、危病上有名声的真不多。 好些人背后就说孟老这一脉,治的都是富贵病。 就是起点高,病人的群体富贵,这些人自来重保养!一直是他们调理的,调理的结果就是身体不会出现这么多大病坏。于是,只叫人觉得孟老这一系也就是占了名声的光了。名声大,他们一直站的高,离芸芸众生太远了。做的也就是慢大夫、太平郎中。 可这猛的出了个愣头青,是真敢治! 这个恭维那个恭维的,朱鹤松面上谦虚,可瞧那脸上的笑,这是得意压都压不住了! 那是!咱这才是不看广告看疗效,我们说的再好,你们不信!来来来,现在看看,看看就该懂了:酸也是白酸!我们这就属于后继有人。 桐桐拿了片子给董明看,一般人看不了片子,影像这个东西属于难学的。她指给董明看,“您瞧瞧,这是原来的病灶,这是现在的病灶……” 都不像是一个人的片子。 董明抓住桐桐的手,“以后就拜托你了!” “重要的是心态,只要心态好,其他的就是大夫的事。” 朱鹤松就问说:“要调整方子?” 是! “打算怎么调?” “先吃七副,隔一天一副,半个月之后再看。”说着就起身拟定了方子,方子才拟定了,门被推开,柳权回来了。 这个那个问好的,他都点头应承,抬手看了方子,又跟刘安平握了手,再给董明号脉之后,就在桐桐的方子后面签上名字,递给刘柏:“就这么用药吧!” 非常笃定的语气!刘安平心中大定,“还劳您亲自跑了一趟。” 太客气了。 柳权就说,“病在身上,去病如抽丝,按时用药。在医院疗养也好,在家里休养也可,只要按时服药,遵医嘱就行。” 听话听音呀,刘安平听懂这个意思了。人家是说:不要叫大夫耗着了,没有这个必要。 他忙道:“您一说,我就放心了!桐桐跟着熬了好几天,还终于能回去歇歇了。” 柳权扭脸就说桐桐:“大夫看诊,最要紧的是自身眼明心亮。一个过劳的大夫是瞧不好病的!开了药就放手,要不然你能看几个病人?” 桐桐忙应是,柳权告辞出来的时候,她就跟着出来了。 出来她就笑,抢了大师兄的包帮着拎着。 柳权也没拦着,跟一路送他出来的医院领导说话。 等上了车了,他才说桐桐:“大夫就是大夫,瞧了病开了药就行了!别管他是谁,没有叫大夫跟着熬的道理。这个牌面你得自己立起来……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但谁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没有那样的事。” 说着就站住严肃的看桐桐:“记住了吗?” 记住了! 柳权发愁,傻乎乎的记住什么了? 他才岔开话题,“听说最近接的调理妇科的病人不少,挣的够花吗?” “够的!”看诊一次少则千元,多的上万的都有。每个人所求不同嘛!有些人单纯就是看大夫,有些人……是想搭建人脉。 桐桐就把看了哪些人,这些人都说了什么学给师兄听。 柳权听的暗暗点头,把桐桐送到地方,叫司机下车,把后备箱的东西给桐桐放下来不少哦,“带回去送人也好,留着自己用也成。” 桐桐看着这一堆东西,没法推辞。 司机说:“林大夫,我帮您送进去?”大师兄喊:“不用了!小金在家呢,叫小金接吧。” 好吧!桐桐不得不叫四爷出来接一下。 热烘烘的天,四爷都不爱出来。结果一出来,瞧见桐桐脚下一大堆。 “这都什么呀?” 不知道。 拿回家一拆才发现,这可真是无所不包!应该是大师兄以前的老朋友送的。大多都是大夫圈子里的!估计也都是打着送家里太太的主意的。所以,光是限量版的包包,就有三个。还有女士手表,胸针发箍,还有耳坠丝巾这些玩意,其中一对耳坠,在一个病人身上看见过,她炫耀说得两万八。 另外还有不少男士用品,低调又奢华的领带夹和袖扣,皮带手表等物更是样样不缺。 这玩意也是林疏寒和四爷能用。可拿了一份出来给林疏寒,林疏寒不要:“我的工作性质用这个不合适。” 然后就都成了四爷的。 怎么说呢?不管是孟军两口子还是大师兄两口子都像是把桐桐当孩子在养,当然了,要是功利一点的想,那是桐桐有这个价值。但人不能只这么去想事的!便是再有价值,他们能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替一个孩子考量就很不容易了。 就像是这回,柳权就说了,不能叫大夫熬着,我们不熬着了。 那刘安平就赶紧说,回去歇着吧! 二师兄给自己安排了很舒服的住宿环境,但是他的级别导致了他在刘安平面前说不了这个话。至于其他人,他们不懂医院里的事。林疏寒只以为这么严重,等着救命呢,大夫得负责,一时之间离不开。却不知道其实真不用守着的。 桐桐留下,这是两家的情分,主动要求留下的。 这个时候主家就得主动提出不用守着,可人家不说,柳权就不愿意。 柳权当然不愿意,“熬着大夫算怎么回事?”他坐在车上给朱鹤松打电话,语气很不高兴,“你就提了,他不高兴叫他不高兴给我看一个。” 朱鹤松忙道:“我安排的挺好的,给专门分了房间。” “再好那也是医院!叫你在医院一守一星期你乐意呀?她的时间多紧呀!”柳权就说,“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给我打电话,不惯这个毛病。” 行!我的!这次是我错了。 “可不就是你错了。”柳权就说,“跟着你实习也不靠谱!小金上次说他家是哪的?” “仁顺县的!” “行吧!仁顺县,我安排,叫她沉下去去县里的中医院呆一段时间,跟着你只能做助手,下去之后便能自己上手……”话没说完,柳权把电话直接挂了。 朱鹤松看着电话,心说我当年看第一个病患的时候我守了病人一个月,也没见你心疼,还美其名曰该历练!果然是老了吗?护犊子成这个样子。 正要拨电话给桐桐,外面刘柏叫了,“师兄呀,一块吃个饭呀!沪市的老张来了,等了一周了,说请吃饭呢。” 他才要回绝,刘柏推开门进来了,“老张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 行吧!吃饭。 结果一进去,刘柏愣了一下,他看见了彭唯宽。彭唯宽问好:“您好,又见面了。” 啊?啊! 朱鹤松还问说:“谁呀?” 刘柏低声说了一句,朱鹤松脸上的表情就收敛了一些,然后叫服务员,“要一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帮我一下……” 老张就问说:“是给家里送吗?请来一起用饭。” 不了!家里还有个小师妹,来了她怕是没胃口,给送回去吧。 第1180章 心有繁花(47) 一提起这个小师妹,老张就有话题了。他也是打听了,知道什么水准了!就递出橄榄枝,“每年都不少这样的病例,什么时候请林大夫去开个门诊……” 朱鹤松不应承,“太年轻了,还需要历练!这些事是大师兄给安排。这不,我没安排好,大师兄发了好大的脾气,要重新安排。这孩子悟性好天赋高,师父和大师兄都惜才,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叫受!” 那是!那是!谁家有这样的后辈那都是宝贝! 老张就给介绍,也都是两个小年轻嘛,说到彭唯宽,他就看刘柏,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刘柏能怎么说?他就说,“这个林大夫不是别人,就是学校物理学院……林有渠林教授的千金,林溪源林院士的嫡亲的长孙女,家学渊源呀!” 老张:“…………”之前不是说这个姑娘也是林家的谁吗?刘柏一句不提,只说这个林大夫。又是千金,又是嫡长孙女的,这是在强调什么? 他‘啊啊’了好几声,就多少有点明白了。这个姓彭,那个姓林,这亲疏远近一目了然。刘柏只字不提这姑娘跟林家的关系,那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关系不睦。 怪不得朱鹤松说,他师妹怕是来了也没胃口呢,那这不睦的有点厉害呀!都到了这么多人都知道的份上了。这些人又这样的社会地位,便是帮亲,但大面上的理还是要顾的。这都已经到了不顾面子了,可见人家林大夫应该是占着理的。 老张忙道:“再送几个招牌菜,说下次有机会一定单请林大夫。” 彭唯宽顿时如坐针毡,这次自己真没打着林家的招牌。可现在发现,自己身上贴着的林家的招牌,真不是那么容易撕下来的。 就比如刘柏,他是京大医学院的副院长,京大的圈子里,林叔叔熟悉的人未必有妈妈多。妈妈跟刘柏的老婆认识,因此,刘柏认识自己。 可再想想,刘柏的老婆认识自家妈,可迄今为止,也没有从妈妈的嘴里听过一句林雨桐学医的事,更不知道她拜师的情况,可见,人家并没有把妈妈当朋友。要不是妈妈嫁给了林叔叔,像是刘柏的老婆,只怕是不会费心多跟妈妈说一句话吧。 这种场合下,刘柏更是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摊在了桌面上。这叫自己情何以堪? 从众星捧月到被圈子排除再外,敢问这其中的滋味谁能明白。 这些人在桌上再说什么,她没再听,趁着上菜的工夫,她出去了,一个人走出酒店,拦了出租车直接回姥姥那边,只觉得满身疲惫,想要好好的喘口气。 彭姥姥赶紧给彭慧打电话,“快回来!孩子脸都白了,是不是中暑了。” 彭慧急匆匆的来了,听唯宽在这里说,她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 “不可能!”白云拿着手机,对着那边就道,“不可能的!她学的是兽医。” “那就对了!”廖主任在那边就说,“你妈妈住院那会子我见桐桐了嘛,还胖嘟嘟的!这回远远看见了,又高又瘦,漂亮的很!她是孟老的关门弟子……孟老你知道的吧,我跟你提过!刘副部的爱人直肠癌,桐桐给瞧的,七天,病灶缩小了五分之一……我的天啊!白云呀!你家这个丫头了不得呀!她现在在医院的待遇比我高……” 白云举着电话的手有些麻,等那边喊着要忙了,挂了电话了,她才把手放下。不光手麻了,便是心都麻了。 从兽医挑到中医,且小小年纪,便能治癌症。 拿着手机试探着拨过去,跟以前一样,只是提示对方在繁忙,请稍后再打。 她又拨给儿子,儿子的电话总是畅通的,但就是没接起来过。 她挂了,拨给若若,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起来,孩子的声音是沙哑的,“喂——” “放假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什么音乐剧呀,回来的时间都没有?” 肖若没回答,只问说:“有事吗?” “你怎么了?”肖若起身往外走,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等那边的答案。 白云:“……不是我怎么了?是想叫你一起去看看你姐姐,今儿中西医那边的廖主任打电话……” 白云愣了一下,“不是说肖欧……” “我知道!”应了一声就直接挂了。肖若直接往出走,上了车就往医院去!都把车停到医院的停车场了,想了想还是退出去,门口有自动取款机,提一万块钱出来塞包里,直接往中西医住院部去。 到了楼下了,她打电话,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 她进去问人家护士,“有没有一个叫林雨桐的……” 林雨桐?这两天最火的不就是这个名字吗? 护士就笑,“在保健楼,你去撞撞,看能不能碰见?” 把肖若说的心里纳闷,人家病了你笑什么。怎么还住保健楼去了?是林家找关系了吗? 她往保健楼去,在路上又打电话,这次那边接起来:“喂——” “姐,你在保健楼吗?” 在!刚到!晚上还是再过来号脉一次。再说了师兄安排到半晌又过来了。 才正交代事情呢,电话没接。等到了外间了,发现事肖若。她好长时间不联系了!是在医院看见自己进了保健楼吗? “我在保健楼外、” 桐桐正要走呢,就说,“那你在外面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出来。” 哦!好的!肖若捏着包,医院这地方最容易丢钱了。也不知道这一万够不够交住院费的。 可谁知道再看到姐姐,不是穿着病号服,而是……白大褂。 “姐?”桐桐就笑,将手里的饮料递给她,指了指边上的长椅,示意她过去坐,这才问说,“怎么到医院了?哪里不舒服?” 肖若才想说是妈打的电话,想了想,这么说只能叫姐姐更反感妈妈。她只得说,“哦……看见个人像你,问一声。还以为你哪不舒服呢。” 桐桐伸手抓了肖若的脉,抑郁、焦躁、失眠,断断续续的上火,导致口腔溃疡、咽喉疼痛反反复复不能治愈,“你这嗓子是要唱歌的呀!出现问题了,怎么不及时就医呀!再迁延下去,你就再唱不了歌了。” 肖若无所谓的笑了笑,“我玩玩乐器就好,不想唱歌了。” 其实那个单曲成绩还可以吧。 肖若局促了笑了笑,“那个……知道你不是病了,那就没事了!你忙吧,我先走了。”说完,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起身摆摆手跑远了。 桐桐拿着手机翻了翻号码,还是打给了高文文。 嗯!“我也不知道她的近况,她也不会说!但这种情况,既然知道了,我还是要郑重的说一声的!肖叔叔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说的他未必信!我告诉你一声,你跟家里的长辈说一下,肖若这个情况持续下去,会很麻烦。” 高文文眉头皱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亲自去叔叔。” 那就行了! 挂了电话,高文文都在想,是不是肖欧在家里欺负肖若欺负的有点狠呀,怎么就抑郁了?她出了房间跟妈妈说了,“这事不是小事,肖若才多大呀,这怎么就抑郁了?”“给你奶奶和二叔打电话,得说。” 肖奶奶这才带着大孙女回大儿子家了,一听这个话,肖奶奶皱眉,“是不是在外面谈恋爱,这半年这孩子基本不回来,暑假也说在学校排什么音乐剧,要给校庆献礼,我也没太往心里去……” 肖欧都懵了:“那死丫头嘴硬的很,我要能给欺负抑郁了,她早就抑郁了!长到十九年都没抑郁,横不能是积攒了十九年才抑郁的吧。”说着都快哭了,说爸爸:“我的不对!叫她回来,要打要骂要报仇,我随她!”肖允谦斥责了一句:“胡说什么?!跟你不相干!” 肖允谦只得给嫂子解释:“就是……就是跟她妈妈闹别扭了……” 高文文:“……”这更扯了!要是跟亲妈闹别扭闹的抑郁了,自己一年得抑郁十八回。 “我去处理!”肖允谦没法解释呀,也不能解释,“我去跟处理,没事。” 出去的时候脚下都打飘,还一个劲的说没事,那是没事的样子吗? 肖若看着父亲,能说什么?她把她一个人蜷缩在长椅上,“也没什么……就是时不时的总是想哭……有些事我想不通……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说着,在长发上抓了一把,手心里十多根头发,“看!就是不停的开始掉头发……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不想唱歌,不想上学,不想跟人说话……我就想一个人呆着。可要老一个人呆着,我又觉得我是有病,就想着,在人群里是不是能好点……可越是热闹,我是想哭……爸,我觉得活着真累……” 肖允谦喉咙一紧,鼻子一酸,“你知道什么了?” 肖若看着父亲,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然后眼睑一垂:“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说着,就起身要走。 肖允谦一把拉住,“跟爸回家吧!你奶奶,你姐姐都在家呢。跟以前一样,好不好?” 不好!去哪都行,但我就是不想回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80-1190 第1181章 心有繁花(48) 肖若说什么都不回家。 肖允谦怎么办?他先给文文打电话,得问问,是哪个大夫诊断出来的。能诊断就能治疗,家事怎么处理是以后的事了,病了就得治病呀。 高文文能怎么说?林雨桐的名头打出来了,不是之前只拜师那会子了。她打电话告诉自己,就是没想瞒着。她说,她给二叔打电话,二叔不知道她的情况,怕是不会重视。这才打给了自己这个知情人。 那就是说,她没想一直瞒着其他人。 既然如此,高文文就说了,把桐桐现在的情况都跟肖允谦给说了,“……这个您问问,找人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好些人找她调理呢,都说效果可好了。我妈才说叫我舅妈改天约了人过去呢,她那边有时候约人,排半个月都排不上……” 肖允谦是真不知道这个事! 肖奶奶和肖欧也不知道,肖欧低声跟肖奶奶说,“我就说吧,那丫头可灵性了。长的好,跟肖若这种的还不一样……人可聪明了,也就是我白阿姨不重视,要是好好培养的话,她能甩若若十条街去!” 高文文冲着肖欧‘嘘’了一下,才对着电话那边继续道:“就是林雨桐给我打的电话,不知道她们姐俩是怎么见的面,反正我跟你打电话之前,刚挂了林雨桐的电话。她说若若抑郁、焦躁、失眠很严重……” 说的都对! “要治……我觉得还是找林雨桐好。一则,她的医术真的很好。便是医不自医,但谁有她的医疗资源好?找孟老那样的大夫看诊,对咱们都挺难的,但对她来说不难;二则,我想着若若不愿意见别的大夫,她姐她该是乐意见的。要不,你先跟林雨桐联系一下……尽快!她好像要去郊县实习,怕明儿就走。” 好的!知道了。 肖允谦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桐桐正在新房那边给几个病人诊脉。这都是今儿托关系来的病患,好几个呢。有男有女,因此四爷是陪着的。这是听说了恶性肿瘤控制住之后,被各种不能推脱的关系推荐来的癌症病人。 这些病人比董明麻烦的多。他们属于做了手术的,挂着粪袋的!保肛的话,按说手术之后一段时间就可以回纳了,不用老挂着这个。但手术后一个月了,发现癌细胞依旧有浸润,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现在需要的是控制癌细胞之后,再回纳。 在临床上就有发现,这个癌细胞吧,有时候不动手术不碰它,它发展的还很缓慢,但一旦碰了,坏了,急剧恶化。 眼前的病人就属于这种情况。 正号脉呢,电话响了,是肖允谦,她接起来,只‘喂’了一声。 肖允谦一听就知道可能说话不方便,他忙道:“桐桐呀,若若的情况我知道了,你在哪里,今晚能腾出时间给她看看吗?” “我号过脉了,回头我给开个方子也行……” “主要是她不配合呀!”肖允谦就道,“你看,要不等你不忙的时候我带她过去?改天也行。” 那就不合适了!桐桐就道,“那今晚过来吧,我给您一个地址。” 好的! 桐桐报了新房的地址,然后挂了电话,继续给病人抓脉,之后开方子,“这比单纯的不动难处理,所以,得需要耐心。” 需要耐心,就是说还能继续生存下去,能控制癌细胞发展,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桐桐将方子递过去,“也是七天,用完之后拍个片子之后咱们再说,成吧。” 好的!好的! 四爷就在外面的厅里坐着,很客气的把人送出去。然后跟家属握手的时候被人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他:“…………”直接收钱这个事,其实不是太体面。改明儿得给家里随处放个什么小东西,方便人家走的时候体面的把钱留下。 这会子下一个病人还没出来,四爷把信封放在了进门放钥匙的柜子上,边上也还没添置什么摆设,就是桐桐挂了一串钥匙。他把装着钱的信封放好,这么着好像还不明显,便又拿起来将钱往出倒了倒,半露不露的,有那么点意思呢,又从屋里取了一本书要遮不遮的盖在上面:嗯!看起来自然多了。果然,再送第二个病人出门的时候,人家就不做往人手里塞钱这么叫人尴尬的事了,瞥见那边放着个信封,这病人的家属就把信封放在书本的上面,然后跟四爷握手告辞,“知道林大夫忙,替我们道一声辛苦。” 好的!一定。 肖允谦带着肖若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边上的柜台台面上放着好几个鼓囊囊的信封了。 “肖教授。”四爷将人迎进来,“快请进。” 肖允谦认识四爷,跟四爷握了手没急着松开,而是环顾房子,“新房?” “对!准备的婚房。”四爷说着把人往客厅让,然后指了指大门另一边的书房,“里面还有病人,稍微等等。” 肖若朝四爷点点头,跟着坐客厅去了。 客厅里还有人等着呢,不过都没说话。 屋子不大,看诊那屋的门留了个缝隙,能清晰的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肖允谦注意去听,是桐桐的声音,又不是熟悉的那个桐桐的说话的语气。也是!他跟这个孩子接触的太少了。 “……摘了一个肾,还觉得没事?谁告诉你没事?两个眼睛,没了一个也能看见东西,那摘了一个眼睛试试看?肾既然摘了一个了,你现在身上的九成的不舒服,根子都在这一个肾上。你这个得特别小心,需得长期调养……” “每天得吃药吗?” “不用!给你开方子,应着季节吃。春夏秋冬四季,一到季节就吃三幅。春夏一幅,秋冬一幅,别混了!” 那我宁愿每到换季的时候节再找你复诊一次。 都行吧!先这样。身上觉得舒服了,你也不会总想着找大夫了。 给开了方子,病人拿了方子出来了。等着的两女人起身往书房去了,肖允谦看着瞧完病的两口子,出来往出走的时候,又往柜子上放了一个信封。 这钱挣的,有数吗? 四爷把人送回来,把其他一次性杯子都收了,这才又给肖家父女添了茶,“今晚只应了八个人,进去的是最后一个了,快了。” “不着急!”肖允谦就低声问:“桐桐这一步跳的很漂亮,中医晦涩,竟是能学到这一步,难得。” “没有捷径的人,只能下苦功夫。中医呢,苦功夫到了,就学成了一半。至少中药上,有她一席之地。刚好又遇到名师看上这份苦功夫,肯指点,帮着她从量的积累过度到质的飞跃……” 肖允谦面无异色的点头,但却也知道,这话里未尝没有带话。那一句‘没有捷径的人,只能下苦功夫’当真是一击命中。 这孩子判给了白云,便是不用肖家,只白云跟廖主任的关系,她帮不了桐桐吗?廖主任学的就是中医,孩子真要是有这个意向,找个入门的师父难吗? 说到底,还是没用心! 白云的责任大,但自己又何尝无辜?这个话题没法说了,刚巧这个病人更省心,没多大功夫出来了。四爷去送去,肖允谦拉了肖若起来,“没关系,你姐姐怕什么,咱们进去吧。” 桐桐坐在大桌案后面,靠在椅背上,明显有些疲惫的样子。手里捧着个大杯子正喝水呢,也没起身,“不是外人,随便坐。” 这样的桐桐对肖允谦来说,是极其陌生的。就见她利利索索的扎了丸子头,忙活了一天了,头上有不少碎发,脑袋毛茸茸的,却是最自然的状态。身上穿着个白大褂,利利索索的。 这会子把杯子放下,就说肖若:“下午你跑什么呀?” 肖若嘴角动了几下,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最近忙的很,忙什么你也看见了。这一学期也没顾的上问你。你呢,就是刚过年开学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一学期而已,怎么就成了这样了?”说着,就看了肖允谦一眼,“要不,叫肖叔叔去客厅等着,咱俩说说话?” 肖若微微点头,但就是不看人。 肖允谦赶紧起来,“行!你跟你姐说话吧,爸在外面等你。” 人一出来,门一带上,肖若的眼泪就又下来了。 桐桐这才起身,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了,挨着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说吧,怎么了?” 肖若抬起头来,眼泪就跟止不住一样,一滴接着一滴,不间断的往下落。 桐桐心里叹气:“你知道了?” 肖若把头一个劲的往下埋,哭声堵在嗓子眼,不敢哭出来。 桐桐就说,“你十八九了,知道了,受不了!可大哥……打小就知道,他有点强迫症和洁癖……你不知道吧?” 肖若愕然的把头抬起来。 “我应该是比你知道的早点。”桐桐又说,“我还知道我满月的时候,她跟那个男人偷情,被我爸撞见了……堵在床上。我爸问她,孩子是谁的,她说不知道……” 肖若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然后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 桐桐就笑,“看!遇上这样的妈咱们都选择不了。你就当她是你这一辈子的劫难。大概是上辈子咱们都欠她欠的太多了,这辈子她来讨债来了。要不然呢?把自己逼出毛病来?不值呀!她不值得你如此,对吧?” 肖若终于从嗓子里憋出一声压抑的哭声,那一声声的都像是从胸腔中挤压出来的,好似要把心里的那股子不可言状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一般。 桐桐这才将针迅速的下在头上,“别憋着,吐出来,把憋在胸口的那股子气吐出来……” 吐出来了,好似冲的嗓子都疼! 这一吐出来,她哇的一嗓子大声的哭出来了…… 第1182章 心有繁花(49) 这口压在胸口的气出来了,人就舒服了。大哭一场,将压制着的情绪释放出来。可还不行,抑郁症麻烦的很,得配合汤药。 桐桐又给开了方子,“别管什么事,先放一放。找个你呆着舒服的地方,想睡就睡,想吃就吃,只别忘了早晚各喝半碗药。药不苦,只是草木味儿而已,并不会比你喝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饮料的味道更怪。”说着,把药方递过去,“兽医开的药,敢不敢试试!你姐姐好歹学出来,赏不赏脸吃,就看你的了。” 肖若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吃!肯定吃。” 那就行了!桐桐带着她出去,肖允谦在外面站着呢。桐桐又叮嘱了肖允谦,“她不愿意回家,那就给重新安排个地方。她想一个人呆着,就叫她一个人呆着。她不想见谁,就别见谁,先随着她吧。药给了半个月的!吃半个月停半个月,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也不走远,就在郊县,说回来就回来了。” 好的!听你的! 肖若摆摆手跟着走了,上了车还是不言语。 肖允谦就问说,“今晚住酒店,明儿给你在找个公寓住,行吗?要是想要狗的话,咱们再去选一条狗,你养着,给你作伴?” “不用!不想养。”肖若就说,“给我找个公寓,其他不用管。” 住公寓可以,不管不行呀?肖允谦就说:“要不然,你跟奶奶住出来。” “不要!”肖若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好几度,而后才攥紧了拳头,“不要!我一个人就好。” 肖允谦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那……让你文文姐给你送饭好不好?你大伯家的保姆做的,叫你文文姐给你送一下……” “不用了!怪麻烦的。” 肖允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带到京大校门口,这里的酒店他常安排来出差的朋友住,有贵宾卡,安排了最好的套房先住进来。这才拿了方子,“得抓药,明早得熬药,给你送来。” 肖若就说,“明早去药店,叫药店熬好,我放在酒店的冰箱就好。” “药店熬的没家里熬的话,你别管了!不行爸爸给你送,行吗?” 嗯! 结果就是肖家人等到了很晚,没有把孩子给等回来。 “不愿意回,叫由着她吧。”肖允谦是这么说的。然后扶母亲,“妈,回吧。” 肖奶奶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吗?这孩子连亲奶奶都不愿意亲近了。 肖欧就说,“我晚上去陪她吧。” “不用!她想一个人呆着。” 高文文突然就觉得肖若可怜的很,父母双全却一样有家不如没家。她就说,“没事,都回吧!我去,我放假,开学又是实习,我是一闲人,有的是时间。” 然后真就高文文去了,她大大咧咧的惯了,往沙发上一躺,跟肖若摆手,“你睡里面,我给你站岗,狼来了先吃我,你踏实睡你的。” 肖若:“………………还是睡里面吧,里面两张床。” “我怕翻身磨牙吵到你。” 肖若眼皮打架,“应该不会,针灸了……我觉得我乏得很……” 那你睡!那你睡。 说睡就睡,上一秒还搭话呢,下一秒呼噜都打起来了。 这是累的太狠了!很长时间没好好睡觉了才会如此。 她悄悄的从里面出来,晚上还是睡沙发吧。她给二叔打电话,“……说是针灸了,眼皮沉。正跟我说话呢,就睡着了,睡的可沉了!放心吧,我陪她住几天看看。” 好!肖允谦挂了电话,回头看看,肖欧还在沙发上坐着,急切的朝这边看。 他笑了一下,“睡去吧!没事了,针灸后睡着了。” 肖欧的左手不住的抠着右手的指甲,问说,“很重吗?” 嗯!有些重。 肖欧没再说话,回房之后将门关上,然后背靠在门上,缓缓的坐在地上。肯定还是跟自己有关的吧! 她第一次生出要搬出去的想法,出去住,跟奶奶一起住,家里请个保姆也是可以的。许是把地方给肖若腾出来,叫她单独跟父母一起生活,是不是能好一点。 早起跟奶奶一说,奶奶点头,“那就走吧!房子都是现成的,别言语。你爸正为肖若的事烦着呢,咱们走咱们的。” 嗯!这就走。 白云看着这祖孙俩拎着行礼走,她还纳闷呢,“这是要出去旅游吗?” 没人应这个话,祖孙俩出了门,然后真就这么走了。 谁也没跟白云说过肖若的情况,她在窗户上开着那祖孙俩上了车,车缓缓的开出去了。这才摸出手机给老肖打电话,“……安排妈和肖欧去旅游,怎么不说一声?” 旅游? 肖允谦一句都没说,直接给挂了。才挂了母亲的电话就来了,“算了,也不跟你们住了!以后我跟肖欧一起过吧……” “妈!” “总是我对她太严厉,肖欧对她不好的缘故吧!她年纪小,想不通这关窍,慢慢就会懂了。我是亲奶奶,我就这脾气,说她也是为她好的!就是肖欧,也没一点坏心思。她一身的坏毛病,当姐姐的管教一下怎么了?当然了,如今是说什么都是错的!她病了,那错了的自然是我们……” “妈!” “奶奶——”肖欧赶紧喊了一声,“我爸正给肖若送药呢,叫她听见了,压力肯定大……” 肖奶奶便把电话给挂了,挂了就抹眼泪,“我们小的时候,爷爷奶奶管教的时候说打就打,谁说什么了?谁抑郁了?” 看您,又来了! 肖若像是没听见电话里的内容,慢慢的把药都给喝了。 高文文打岔:“那半个小时之后,咱俩出去吃早饭。有一家的小笼包子特别好吃,咱俩去吃虾仁包子吧!” 肖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而后摸出手机,给姐姐发了一条短信:昨晚睡的很好,药确实不苦。 桐桐正在去仁顺县的路上,给她回复了一句:喝完药半个小时之后吃饭,胃口会很好。放心吃,别怕胖,便是胖了,我也给你调回来。晚上八点再喝一次药,喝完就洗澡,九点以前你会犯困,直接去睡。 那边回了一个‘好’,桐桐看了没再回复,而是将手机收起来。 去仁顺县,当然会跟四爷回家。 家里还有一家三口,都是教师。教师有暑假,如今暑假还没完,三人就比较清闲,都在家中闲着呢。 其实现在办补习班的挺多的,假期老师办补习班的尤其多,但金家没人办补习班。不是家中富裕,而是他们所教授的学科,不怎么需要补习。 金父叫金问,初中的语文老师,年纪过了五十了吧,有经验的老师了。带的是初三的毕业班没错,可毕业班也分快慢班。这慢班就基本属于被放弃的那一拨,普高考上的概率都不大。生源不好嘛,所以,升学压力自然就不大。少了奖金是没错,但混的没压力。 试想想,年过五十的老教师了,在学校里没混上一官半职,或者说单纯的就没想去混那位置,那这得是个什么性情的人呢? 金母呢?在初中教政治呢。这门课在中学好歹是主课,但是一般不担任班主任职务。就是单纯的代课,课完了回家。 所在的中学也不算是重点,就是一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初中,做着普普通通的教书匠。 这俩人除了对子女教育上心之外,对他们自身的工作好似没什么野望。女儿金斯韵从很好的师范大学毕业,本科生,回来由着教育局分派。分派到小学,就叫女儿去了小学。其实,本科生拿到的教师资格证,是可以在高级中学任教的。也不说高中吧,至少初级中学应该是可以的。 但是,愣是没给活动,就叫在小学教着。 当然了,小学有小学的好。小学没有升学压力,这也算是一个好处吧。 那么这么一个家庭,就问家庭收入能有多少呢?一个小学老师现在的工资,一千多? “别处不知道,这个县城里在八百到一千二三之间?”金斯韵一个月能拿一千零几十吧,不足一千一。 差距大,是因为学历是跟工资挂钩的。像是中专毕业的,也教小学,工资七八百。大专毕业的,八九百?本科一开始拿一千多点。 差距真就不大! 但初中还是能好些的,怎么着都奔着两千了? 差不多!最多也就这样了。 这钱在小县城,房子什么都有的情况下,那可以生活的很滋润。但也真就是小老百姓,勉强小康。 驱车进了县城,京城的近郊,县城其实很可以的。 进了县城不到五分钟,转到一条巷子里。巷子里宽宽的,树荫把巷子都遮挡严实了。沿着巷子往里面去,许是快到饭点了,巷子没什么人。 直到往前又走了二十来米,才见有人从家里走了出来了,一看见车就又朝后退了几步。这人清瘦,花白着头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色的半袖衬衫黑西裤,很斯文一长者。 四爷把车在门口停下来,示意桐桐能下车了。一下车四爷就喊了一声‘爸’,桐桐跟着下去,“叔叔好!” “好!好!好!”金问矜持着笑着,赶紧朝里面指,“屋里请!快屋里请。” 门口绿树成荫,一进院子,鲜花绽放。各色的花养的特别好,开的正是繁盛的时候。靠着墙的地方竟是种着一排的翠竹,翠竹该是才修剪过,整整齐齐的。挨着翠竹的空地上,放着根雕茶几,茶几上摆着崭新的茶具。周围各色花环绕着,朵朵妍丽。一看就不是临时买的,而是养了很多年的花卉了。 桐桐就意外的看四爷,这是个不怎么擅长雅致,但是特别有生活的一家人。 第1183章 心有繁花(50) 对于金问来说,儿子谈的这个女朋友,只一听家世,就叫他觉得有压力。 从内心来讲,要说没有点窃喜,那是不可能的。儿子到了这一步了,他们是一点忙都帮不上。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全凭他自己去了。 但要是有岳家为依靠,那当然就不一样了。 就问那一个个上过国家新闻的名字,那是咱们小老百姓能接触到的人? 他甚至都偷偷的想,是不是斯业动什么坏心眼了?看上人家姑娘的家世,这才愣是把人家姑娘给缠回来了。或是,这姑娘长的稍微丑点,看上咱们这家世,咱也心里也能想的通。 可谁想到车门子一打开,伸出来一条长腿来,穿着平底运动鞋,七分裤,越发显得腿长了。一站出来,那么高的个子。 单看,真还挺高的。 当然了,站在儿子身边,倒是刚刚合适。 再看人家孩子的长相,端正又漂亮,打扮的简单大方。 进院子一看见一院子的花草,就能感觉到,这姑娘是真喜欢。 他心里落定了,就赶紧喊:“曾老师,小金老师,来客了。”这母女俩在后院打扫厕所呢,听不见。院子里就这点不好,不如住楼里方便。房子没重新盖,卫生间是在后院的!但也是改建过的,也是冲水的马桶,不过是院子里多蚊虫,得点上熏香和蚊香,这母女俩去拾掇去了,没想到这俩回来的这么早。 他把人往屋里让:“快进屋!花瞧着好,但就是招惹蚊虫。院子里不点上蚊香都坐不住人。屋里空调开着,里面坐……” 正说着呢,一个瘦高的穿着素色连衣裙的中年女人从后院急匆匆的过来,手是才洗过的,正用小手绢擦着。一瞧见桐桐先脸红了,“桐桐吧,快屋里坐。” “阿姨好!” 好好好! 进了堂屋,屋里规整的条理分明,茶几上放着果盘,上面扣着纱网,“坐下!吃点水果解渴!” 桐桐顺势给四爷递了一牙哈密瓜,这才拿起来吃。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彼此都很尴尬,话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曾梅只红着脸,好似想搭话,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还是金问先问说,“林院士挺好的?” “祖父祖母都挺好的,前两天搬出山上住了。山上凉快,环境也好,有专人照顾,单位上派人做了许多工作,祖父实在推脱不得,便搬去了。” 金问也不敢问,这山上是哪里的山。听着也不算是远,可咱就是不知道是哪里。他就点头,“搬去好!有人照顾……也就不用子女陪着了。” “是啊!我爸也挺忙的。就是他们在家里住,我爸忙起来三五天不回家的时候也有。如今是我们都大了,家里没人也可以,这才去了。” 金问就又点头:“是啊!想想都知道肯定很忙……”其实,清闲惯了的人,是想象不出这些科学家忙起来到底是怎么忙的。 桐桐:“…………”这么说话,感觉就没法继续聊。 金问绞尽脑汁:“……”我还能说点什么? 两人都看四爷,四爷就笑,“十一点了吧,吃饭吧!” 金斯韵在外面应着呢:“再等半个小时,我打过电话,点的饭一会子馆子给送来。” 桐桐就客气的说:“不用麻烦,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吧!” 那当然不行了,可怎么接这话呢? 金斯韵从外面进来接话,朝桐桐灿然一笑,“这一家馆子做的特别有特色,想叫你尝尝鲜。” 对嘛!这就是正确的交流方式嘛! 金斯韵进来插科打诨,问桐桐从兽医跳到人医,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怎么听都觉得特别神奇。三说两说的,就说的熟悉了点了。 十一点半准点了送来一桌席面,馆子应该是离的不远,送来的时候还烫手呢。 送菜的小伙子放了菜用从车上拎了一箱子凉茶来,“金老师,这是冰镇好的,待客吧!回头我来收碗,不用洗,放着就行。” 好!行! 金问回来就跟桐桐说,“我一学生,调皮捣蛋的,自己学了几年厨子,生意还怪好的。” 想来凉茶是额外送来的! “学的好的,离老师都远了,毕业了就难见了。倒是这种调皮捣蛋的,就在家门口,反倒是他们记得老师的多些。” 这可太对了!说到学生了,金问的话就多起来了,说起他那些学的好的学生,考上哪个大学了,从事的什么职业,特别自豪!这个是记者,那个是编辑……能数出一长串来。但说起‘坏’学生,他也爱炫耀,“这个是开个饭馆,城南还有一个开个修车店,小伙子吃苦能干,一年挣十来万……挨着县城的镇子上,还有个学生,承包了几百亩地,种花卉,往京城送,这几年都成了咱们县有名的大户。瞧我这些花了吗?有好的品种他就给我送来。哪些花难过冬,他准时叫人来拉,拉到他的暖棚里放着,叫人照看着。要不然,也不能养了这么多品种。” 那可见金老师不是个势利眼的老师,能叫差生走入社会还总记得的老师,一定是有独到的地方的。 真就是在四爷家吃了一顿饭,下午一到两点,四爷就说:“时间差不多了,得过去了。” 是!约的时间是两点半。 桐桐就起身告辞,“以后有时间再来,来是实习的,得去中医院。” “那住哪呀?房间收拾了,要不然……住家里吧?” “不用了,安排好了,在小招暂时安顿。” 政府小招呀?那里的住宿环境当然是更好了。那……那送送你吧! 一家子不太擅长言辞的人,把桐桐给送到车上。 车一出巷子,桐桐就笑:“一家子无欲无求的,挺好。”也明白了为什么四爷不扑腾的给换个环境,因为真没这个必要。 四爷就说:“最多十年,仁顺县就得成了仁顺区!京市发展太快了,房地产会先一步朝这边开发。院子、房子、甚至于为了给花沤肥,承包了好几亩地在县城外面。很快这都会变现,以房和钱的形式再返回来。折腾什么呀?教师工资不高,但好歹退休之后,退休金是真不低。” 所以,折腾来折腾去,没有意义。钱和以后,不用愁,工作上的事……人家知足,满意现在没压力的日子,还不兴人家躺平了? 客人走了,金家一家三口站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的。 为了今儿待客,忙了好几天了。谁家的家里大扫除一次,不得忙好几天。自家都属于干净的人家了,还是拉出去两三轮车的垃圾,光是窗户就上上下下的擦了几次。窗帘拆了下来清洗完了,又得折腾的挂上去。沙发套子取下来洗,洗了晾,晾了又熨,熨完再给套上。把儿子的房间换了双人床,床上用品全换新的。想了想又把客房重新布置了,换成新的。反正是把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的就是人家就吃了一顿饭又走了。 曾梅问说:“是不是哪里招待的不周到?” 金问摇头:“应该不是。是斯业主动提的走,不是对哪里不满。” “那怎么这么着急呀?大学还不算毕业,实习多轻松的,又不用上学,还不用考试,实习单位也不会故意卡人……怎么晃悠不是一年呀!这么着急做什么?”曾梅扭脸问女儿,“你实习也这么着急忙慌的?”没有呀!我实习替我爸代课了,能起来就自己上课,起不来就爸爸去上课,我那么着急做什么? 是啊!那么着急做什么呢? 然后家里开始来客人,都是周围的邻居。 这个喊着说:“金老师,斯业带对象回来了,怎么不言语。要不是看见给家里送菜咱都不知道。对象呢?” 那个说:“快吃喜糖了吧?怎么不见人?” “吃了饭,去实习单位了。”曾梅将人往家里请,“去中医院了,实习的。” “医生呀?那可是好职业。” 金问:“……”兽医和中医怎么解释呢?他懒的多解释,“就是比较稳当。” 知道!你们家最叫人羡慕的就是稳定,旱涝保收的。日子过的不操心,就显得特别顺心。 东边邻居还说,“我表妹夫他姐就在中医院药房呢,人特别和气,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实习而已,为啥要打招呼? 金问就说,“以后去哪工作也不一定,跟着老师打打下手就行,等要打招呼的时候再说。” 邻居:“……”这个死心眼子,没法说了。 就有人说:“中医院现在都不行了,没多少人去了!有时候也就是动手术的时候那边能便宜些,还算是有病人。要不然,谁去中医院?县医院能挤死人,中医院倒是大,里面空荡荡的。” 曾梅就很高兴,“病人少,不用值班,那还怪好的。” 别人能怎么说呢?只得说:“是啊!一般都不是什么急病,像是中风这些,去针灸的还挺多的。老周不是就在中医院针灸呢吗?以前那嘴都是歪的,现在嘴端正了,脸上看着还是木,瞧着迟钝的很,但最起码不嘴歪眼斜了。就是说话还不太清,说是还得针灸半年。” 这个说:“针灸收费还挺高的。”那个说:“见效也慢的很。” 然后歪楼了,说着说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结果就是他们嘴里那个还得针灸半年的老周,去针灸了一回,说话慢些,基本能听清了。细看的话,脸上也不显得迟钝了! 听说中医院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大夫,用细蒙蒙的针给针灸,针刺面部穴位和舌部穴位,效果立竿见影。 而柳权却在听那边一个老朋友的电话:“你这师妹是得了你的真传了吧?跟你用的针一样,下针当真是出神入化……” 第1184章 心有繁花(51) 仁顺县的中医院院长是李文昊,此人跟柳权年轻的时候关系很好。两人就是单纯的朋友,李文昊对外从不提跟柳权的私交,也从不借着私交给柳权添什么麻烦。所以,两人哪怕现在社会地位悬殊,但仍旧能以朋友的身份相交。 此人的医术其实不错,不过是年轻的时候出了一次医疗事故直接影响了他的职业生涯。当时柳权说起这个也分外唏嘘,“当时有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他单纯是路过的。当时的情况有些危急,一根钢材从腹部刺穿了,干活的都是一群十六七的小年轻,根本没经过事,不知道那钢管不能拔的道理,直接上手给拔了!他一看这不行,得止血呀!用针灸的法子给止血了,然后帮着紧急往医院送。可那是什么年月呀?医院能做手术的大夫都被下放劳动了,都是些二把刀。再加上那个年月批判中医……认为中医都是骗子。上手就把身上的针给拔了了……然后人才推进手术室就没了……致死人命的责任那些人可不担,李文昊就成了替罪羊,被关进监狱去了。后来……我找了很多人,把这个案子给翻出来了,证明他坐的是冤狱。可这经历到底是叫他的发展受限了。大半生过去了,绝不接手危重病患。” 两人的交情,柳权很放心的把桐桐给放到下面县里的医院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你在上面,接触的患者往往是一个固定的群体。要么私下接诊,非富则贵。要么,在医院严格按照规定来,只能做助手。那就不如去下面,下面你能见到各种各样的病患,有助于积攒经验。” 且针灸用针,他是教了的。不仅教桐桐,也教吴树了。换一种针,其他的并没有变。所以,不牵扯什么掌握不掌握。要说这种针难在哪里,这有一比,纳鞋底的针和绣花针放在一起试试,谁都知道大针好用,手捏着针,越是纤细越是不好控制。这不是什么高科技或是难掌握的技术,这在于双手的功夫,一得稳,二得准。 像是面部麻痹,用特别微小的针有用这种针的长处,疏通经络做的更细致。更重要的是很多小细节的肌肉都能照顾到,病人的感知上就会更明显的觉得,好似之后整个肌肉都放松了。 但这特别费大夫。半张脸得下几十针。要不是一开始需要打名气,她也不用这个法子。 现在很多疾病越来越年轻化,像是坚持来针灸治疗的,有十多岁的孩子,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有四五十岁尚且在壮年的人群,男女比例相差不大。 年纪太大的,有很多人就觉得年纪大了嘛,这种情况避免不了,只要能吃能睡能凑活的说话,妨碍都不大。可年轻的,生命长着呢。便是年过五十的,好些都还没退休呢。这不治疗行吗? 试了一天,晚上下班了。柳权就把电话打过来,一听就能知道他心情特别好,“听说用小针了。” “是!如今心脑血管病人越来越多,后遗症轻重不一,小针有它独特的优势,尤其是在恢复语言功能上,更是如此。” 柳权哈哈大笑,“收集案例,记下来,回头我要看。若是在恢复语言功能上效果特别显著,就值得推广。不仅在国内推广,在国际上也能推广。心血管疾病不仅是在咱们国家呈上升趋势,整个世界都是如此。在中医针灸上,单开一门这个课程,都是值得的。” 好!记下了。 问了第一天的感受,又问了去金家的事,“见了小金的父母了?” “见了!”桐桐细致的说了,家里是什么人的,家里怎么摆设的,在家里吃的什么云云。 一说柳权就放心了,“回头金老师和曾老师来京市,我若是在,你要告诉我。我设宴请他们。” 好的!桐桐应承着,又问师父的事,“住在山里不回来了?小师兄给我打电话,说是家里的病人多的他已经忙活不过来了……” 絮絮叨叨的说了得有半个小时,这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桐桐就朝四爷摊手:这不是师兄,这是多了一个爹。 四爷就笑,柳权能走到如今,必然不是只因为孟老,他的独到之处显然非常独到。 他这么说着,就起身,“走吧!回去吃饭。” 走! 于是,猛不丁的,饭菜才上桌,两人又回来了。 这会子都晚上六点半了,太阳还在,但是院子里已经不见一丝阳光了。这会子,用瓦罐点上艾草熏蚊子,院子里到处飘着淡淡的艾草味儿和烟火的味道。院子里的石桌上,茶具不见了,摆着四个盘子三个碗,各个都不一样,造型有些奇怪,做工也很粗糙。应该是在哪里淘来的,价格不贵。 曾梅赶紧起身:“快,吃饭。” 就怕多做,四爷回来在路口买了两个卤猪蹄、半只烧鹅。 这会子往上一摆,一人大半碗的米饭就够了。 曾梅还问说,“有我自己酿的柿子酒,要不要尝尝?” 那就尝点。然后桌上又摆上五个奇怪造型的玻璃杯,一人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酒……是真不怎么好喝,说不好这是果醋还是果酒,反正能喝,没毒。那就喝吧,过日子嘛,过的就是这个滋味。 金问抿了一口,还点头:“嗯!比去年好了,今年一点涩味都没有。” 曾梅很高兴,“是吧?”然后一脸期待看桐桐,“咱家承包的地边上有几颗柿子树,可能是年年在那个地方沤肥,那地肥的很。柿子可能结了!一棵树一年三五百斤呢!今年秋里我还想再酿一点,你尝尝,看看还缺点什么味道?”这怎么说呢? 桐桐就说,“我觉得糖再加一半,可能口感会更好。” “那今年多放糖。” 金斯韵起身,拿了南瓜造型的糖罐子出来,“要不要加点糖再喝?” 好的!都来点吧。 家常口味的菜,添点外面的荤菜就是改善伙食了,家里酿的酒不好喝没关系,可以加糖嘛,喝的就是个趣味。 吃完饭金问去厨房洗碗去了,曾梅坐着陪说话,又摆弄茶具。桐桐就眼看着她给小小的茶壶里放桂圆干、干红枣、冰糖,然后放四爷买的那种上好的红茶。放好了,搁在小炭炉上熬啊熬的。金斯韵前前后后的忙,给门口也点个瓷盆,熏蚊子,又把水管子接在水龙头上开始给花浇水。 四爷干脆就起身,把一些该修剪的花都剪了,窗台上放着木盘。剪下来的花放在盘里,还能插瓶。 剩下桐桐跟曾梅坐在那里煮茶。许是桐桐去而复返回来吃晚饭,叫曾梅心里踏实了。话终于多了起来,“咱们家的亲戚,多是在县城的。斯业他大伯在环卫局,主要管的是垃圾转运这些事,特别省心,很多时候都不用坐班的……九点半去,十点回都没人问。他大伯娘也是环卫局的,两人在一个单位,大伯娘主要是负责县城里的公厕……不是打扫公厕,就是管理!他们单位是分片管理的,本来该她管广场卫生的,她嫌那个天天得检查,一天不到位都影响市容,叫领导看见了就坏了。管厕所这个事虽然不好听,但是省心呀!再过几个月也都五十五了,该退休了。多自在呀!” 满满的都是羡慕。 “嗣业他姑姑,家里开着个店。早前卖自行车,现在又卖摩托车,三轮车……整天都在店里忙,生意还挺好的!嗣业还有俩舅舅,家里的院子靠着大路,又离车站近,他们把家里给盖了五层,早前就是旅馆,现在重新装了,弄成什么酒店……那地方养一大家子。这么些孩子,就斯韵和嗣业考上大学了……” 听起来日子过的都不差。 桐桐就说,“我家亲戚不多。我父母都是独生子女。我爷爷奶奶都有兄弟姐妹,但是几乎不来往了。那个年月断了联系的!高知在那个年月里成分不好,也怕彼此牵连……这一断了联系,就真的断了。” 哦哦哦!那倒也是。曾梅就问说,“老家是哪里的?” “爷爷是南省人,奶奶是中原省人。他们都是在解放前就能留学的人,家庭成分应该比较高,产业也比较多。后来产业都归还了,应该都过的很好。那场运动过去之后,跟老家断了联系有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老家那边不想分割产业,而爷爷奶奶又都是搞学问的人,自有一股子清高之气,并没有因为这个去讨要。再后来,老人家有成就了,出名了……那边许是不知道,许是同辈的老人都去世,后辈不好联系,也不好意思联系,所以,就算是彻底的断了。”能理解!能理解! “但我呢,兄弟姐妹多了一点,有个同父同母的哥哥……” 听斯业说了,在很高大的衙门里工作,前途无量。 “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也听说了,那妹妹还是个科学家的苗子。 “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哎!可怜的,看起来亲人多,可真正亲的又有几个呢?家庭关系一复杂,连亲爹妈都亲不起来了。 她把煮好的茶给桐桐倒了一杯递过去,心里却发愁。你说这样的家庭关系,俩孩子要是结婚的话,咱们去见亲家,该去见哪边的亲家呢?见了亲家公,见不了亲家母。见了亲家母,见不了亲家公。放在一起见,怕是也会尴尬吧!那要怎么办呢?分别去见吗?还有,这亲家公和亲家母对婚事的看法和要求不一样该怎么办呢?再给闹起来? 哎呀!好愁人呀! 第1185章 心有繁花(52) 桐桐正式的开始了在中医院挂职的日子。才来还不算是熟悉环境,四爷便没有急着回京城,而是继续在小县城呆着。 桐桐一上班,他就没事了。接的活在电脑上就能做,但是家里却也没有拉网线,他就理所当然的跟桐桐住在小招。早起花两个小时把活干完,然后驱车回家。没有网络到底是不方便,还是得用宽带。 金斯韵心疼的呀:“这不算是宽带入户的钱,就只每月的上网费用,得花掉我三分之一的工资。” 这钱我出。 这不是谁出的问题,是这东西真的很贵。 四爷就笑,“那怎么办?你去网吧?不是想看韩剧吗?安装里你随时可以。” 曾老师马上凑过来,“可以看韩剧呀?那装吧,装到书房。” 行!就装到书房。 这得联系人家营业厅,等人家的人来安装。在这之前还得先买电脑回来。金斯韵分跟着,结果在新上的液晶显示屏和大头机之间,金斯韵死活是不选液晶的。 “这么贵?有几家用的起?就大头机吧!这个看着多结实的。又不影响什么,选液晶的做什么?听我的!就大头机。” 于是,选了大头机,放在桌上那么大一块头。 正在忙活着呢,隔壁的王婶喊曾老师,“……出来一下!曾老师——曾老师——” 来了!来了! 曾老师抓了一把蒲扇出去了,站在门口说话蚊子能把人给吃了。 结果王婶拉了她,“去中医院,去不去,我们几个都去,你去不去?” 好好的去中医院干什么? 王婶低声道:“你是不是快绝经了,例假不准了,有时候隔着三五个月不来,有时候隔上半月二十天又来了……” 这话多新鲜了,五十多了,也该到绝经的年纪了。 “给老周针灸的那个大夫,人家治全科的。老周不是两口子去的,凤莲顺便问了人家大夫,说是伺候个病人,把她的月经的伺候跑了……大夫听了就给了个方子,结果吃了两回,来例假了,一来例假,那脸都不黄了,斑都浅了……” 凤莲和老周是两口子,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 可曾老师怎么就那么不信呢?哪有那么立竿见影的?来例假本来就会叫皮肤变好一点,到了例假的日子不来例假,看起来才会皮肤不好。 王婶就说,“闲着也是闲着,就几块钱的挂号费,凤莲开她家三轮车去,咱坐在车兜子里,五分钟就到地方了……咱去挂号,医院还能不接?” 行!去看看,“你等等,我换个裤子,换双鞋。” 上三轮车不能穿裙子的,她特意换个短裤,又还了运动鞋。出门还搬了小板凳,临出门了问儿子说,“桐桐在中医院哪个科室实习呢?” 她那个哪有定的,这个科室呆一呆,那个科室呆一呆,属于医院的机动人员。跟大多数实习医生一样,各个科室轮转呢。 曾老师就不问了,医院特别大,确实也未必碰得上。 走的时候跟在院子里联系写大字的金老师说了一声,“出去一会子,一个多小时差不多……我回来做饭。” 厨房怪热的,不做饭了,“买点凉粉、烧饼回来,不做饭了。” 也行! 一条巷子半老不老的老娘们,嘻嘻哈哈的凑到一块,坐在三轮车的车兜子里,往中医院去。 凤莲一人收了五块钱,“等着,我去挂号。” 曾老师给了五块钱,看看兜里,还有三十多块。一看这情况,心里就有点没谱,“这要是叫检查,咱带的钱都不够。”出来什么都带了,就是没想着多带点钱。 王婶就说,“我身上还有一百三,没事!要叫做仪器检查,咱拿了单子不去交钱由咱呢,对吧?” 那倒是也是! 然后这个说,“现在这中医院,跟其他医院有啥区别,大夫压根就不号脉!” “他们哪里还会号脉?医院检查个啥,他们就按照啥治,不过开的是中药而已。离了机器压根就不会瞧病……” 说的一个比一个热闹。 凤莲一会子就来了,一人一个病历本,一人一个交了五元的挂号单,等着吧。上面只有简单的姓名、年龄,别的一概没有。 曾老师一看,挂的是康复科,咱这都是跟康复没什么关系的病,怎么挂这个科室?而且,连个大夫的名字都没有。 凤莲就说,“我表妹给加的号,说是今儿的挂满了,得多等会子。” 然后不用上楼,康复科在另外一个楼,就在一楼。是为了照顾需要康复的病人上下不方便吧。 好家伙,一进这边的楼,这么多人呀!等候区都没有椅子坐了。 桐桐看着又被送来的一厚摞子名单,这不行呀,这么等下去,晚上十二点都针灸不完的。 她就说,“这样吧,看看还有多少床位,不行就收治吧。”每天的床位费两块六,这就是多出来的费用。可每天家里又是车的又是人的跟着陪跑,这些成本远在两块六之上。 李文昊接了电话笑眯眯的过来察看,这是这几天的名声传出去了,县城周边的病人都涌过来了,“收嘛!加床都收。”有的是床位,就是病人少。 一说住院治疗,因为住院的病人优先。也就是说,你要是不住院,人家住院了,这个大夫只忙住院的病人了,出门诊接的病人就不多了。当天看诊,当天针灸,几乎是做不到了。那有什么说的,大夫说要住院,那就住院。 这么一来,那速度就快多了。桐桐只按照区分,将病人区分开来。有些得十天,她就告诉人家得住十天,可以安排自己的时间,看看有没有要紧的事;有些得七天,那就七天,规整到一个住院区。有些轻症的,她就说三天。三天后配合汤药,再不用来回的跑了。这一类病人很多还在坚持上班,那就需要你请假几天先入院。 情况一说,两分钟一位,把人先收治进来了。 可饶是这样,曾老师还是等了一个半小时左右。 先叫了凤莲的号,她先进去了。不到一分钟又出来了,“人家大夫说了,就是那个方子,继续吃吧,如果吃了还不好,再来就是了。再不用其他的治疗手段了……” 这边正说着呢,那边有分诊的沪市喊:“王慧茹进来,曾梅准备等着……”王慧茹是王婶,进去了。诊室的门紧跟着就关上了。 曾梅在外面等着。 桐桐给边上的是个男大夫,二十七八了,年岁不小了,实习大夫,中医院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同时也是李文昊收下的徒弟。 小伙子叫武迪,差着岁数呢。但他知道林雨桐的来历,一直本本分分的,做着助手的差事。桐桐正跟武迪说这刚出去的妇科的病案,“……社会风气的开放,女性意识的觉醒,五十岁的女性对自身身体的要求和期望不同了。她们期望保留女性的特制,这与传统的是有很多违背的地方的。古时候人一过五十,夫妻还同屋住,这叫为老不尊。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不会如此。因此,流传下来的很多方子是在这个背景之下的……那个时候讲究个身净心宁。如今却恰恰相反……” 武迪一边听着,一边记录着。 桐桐压根就没留意喊什么名字,要是做大夫的去记名字,那是永远也记不过来的。 结果进来一个,还是看妇科的。 妇科扎堆,这必是之前那个病人带过来的。她号脉给瞧了,这就是绝经了。若是还没完全干净,经过调理,还能延迟一两年。这是已经绝经两年了,很正常的情况了。 桐桐就说,“绝经两年了,按照年龄,这都是正常的。” “大夫,我知道这是正常的。”王婶是没想到大夫这么年轻,“我不是来给我看的,是来给我男人来问的……就是五十多了,没那个事了,这个能瞧吗?” “那得他来呀!不能照着您给他开方子。”桐桐说着就道,“能看!男性跟女性不同,这种情况能调理。” 那就太好了!那我明天再来挂号。 “行!可以。”桐桐叫人出去了,然后回头瞪其他几个实习生。一个个憋笑憋的,笑什么呀!老了就不是人了吗?老过的人就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 这边几个人还没把表情调试过来,病人进来了。 曾梅愣住,桐桐一扭脸也愣住了。 然后曾梅很尴尬,朝外指了指,再指了指自己:“那个……” 桐桐便笑,起身伸手,“您把病例给我。” 曾梅红着脸,小声道:“他们说的人是你呀?” 桐桐抓了她的手腕号了脉,然后就笑,“不用开药,回头我回家给您针灸两针就好了。除了肩颈有些问题之外,也没别的什么。熬药就算了,我给你配点糖丸吧,又润喉又防病,带在身上上完课了吃一颗就行了,别的就免了。您过的顺心,身体很康健。” 曾梅就笑,“那……那我先回去?晚上回来吃饭吗?” 吃吧,六点半到家。 “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绿豆汤,买一摞子煎饼,有个黄瓜丝就行。” 好!这个简单。 都要出去了,桐桐又叫住,问说,“跟之前出去的阿姨都是一起来的?” 对!一起来的。怎么了?谁怎么了? 桐桐就笑着叮嘱,“别跟人说我是谁……” 怎么了?“刚才那位王阿姨不大盼着我记得她。”桐桐这话才一说,边上一实习生噗嗤一声又笑出来了。 曾梅愣了一瞬,想起王慧茹平时嘴里的荤素不忌,瞬间便明白了。她的脸更红了,逃也似的从里面跑出来了。 林雨桐:“……” “噗嗤——”武迪一个没憋住,也给笑出来了。 你又笑什么? 你们准婆媳在这种环境下遭遇了这种事……还不能叫我笑了? 第1186章 心有繁花(53) 回去的三轮车上,曾梅都不说话了。 凤莲一边开车,一边大声的说着话,“你们当我们为啥好好的换个年轻的女大夫给针灸,就是我表妹帮着给挂号的!她们内部的消息,说这个小林大夫,那是有特别大的来头。她师父名气可大了,那都是给大人物看病的……说是连他们院长的徒弟都送到她手底下当徒弟去了。院长那徒弟还是研究生咧……” “是吗?这怕是家里都是做大夫的,打小学的……” “那倒是不说,说她爷爷是院士……反正一家子都是科学家!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人跟人的脑子就只差那么一丁点……不服气也不行呀。” “那咋跑到咱们县里来了?” 凤莲可知道的,曾梅觉得比自己知道的都多。就听凤莲说,“说是在京城都是给富贵人瞧病的,等闲都约不上。人家说这个不能积累经验……虽说拿咱积累经验了,但人家说的对不对,看的准不准,咱心里都有数的吧……” “那是!人家瞧的好着呢。连我年轻的时候老习惯性流产都知道。还在那里跟其他人解释为什么能看出习惯性流产这个事来,我听的都一愣一愣的……” 这边还没说话,那个又说,“咱去看妇科去的,结果人家说妇科不要紧,都挺好的。倒是给了一个风湿的房子。我的腿一到天阴下雨就难受,我是贴膏药呢。结果人家一把脉就知道了,开了房子只叫我在桶里泡一泡就行……只凭人家没用机器,没抽血化验的就能治病,这药肯定得用了试试嘛……” …… 这个那个的说了一路,一到巷子里,车一停,曾梅就赶紧下车。 凤莲还问说,“曾老师,不是斯业的对象在实习嘛,也没叫你去找找……” 曾老师只跑她的,见还追着问,她就说,“以后再说,我急着上厕所!” 对!赶紧的,憋了半晌了,都想上厕所。 曾老师没急着上厕所,家里正在安装调试网络,她把儿子叫到院子里,“桐桐不是实习生?” 是的!怎么了? “这才几天,名气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去医院了?”四爷哭笑不得,“家里有大夫,你跑什么医院呀?” 曾梅:“……”说来说去,你也没说你找回来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呀!瞧那传的邪乎的。 金老师听了几耳朵,就赶紧问:“这不能瞒着呀!你要办婚事,这有些事不知道清楚,再把人家给怠慢了。” 行!四爷一边看着家里的网线这么从院子里直穿过去别扭,一边嘴上低声回着话,“她师父是以前的老御医,她大师兄现在还是御医,首席的!” 曾老师才说:“现在哪还有御……”话没说完,反应过来了,然后看金老师,一脸的愕然:“这可怎么办?” 金老师手里还拿着毛笔呢,一笔直接给歪了,写了半晌的一幅字,直接完蛋了。 他想的是:这个师门可太上进了!听听,首席的。首席的证明本事大,但肩负的责任也大吧。负那么大的责任,不累的慌么? 咱们跟人家一比, 这搭配吗? 曾老师尴尬了一瞬,又温吞了一笑,“……我觉得人家孩子倒是挺好相处的!不管敢什么不都是人么?一样得睡觉,一样得吃饭,也没有哪里不一样……”是吧?嗯!应该是的。她转脸想跟儿子求证一下,可儿子只瞧着那根显碍眼,非得跟人家说,“线再多要十米,沿着墙走线。” 一米线十五块,十米线一百五。 一百五相当于自己三天的工资,好贵! 曾老师转身走了,“忘了买凉粉和烧饼了,要不打电话叫人送几碗炒面?”巷子口就又一家小面馆,偶尔吃吃还行,有点油大。等晚上再吃煎饼。 四爷可吃不了这个,“我一会子出去一趟。” 不吃饭了? “有点事,约的饭局。” 来的是郑彬,一个小时前到的,四爷开车去接,去了县城外的一处农家乐。设施不错,饭菜口味也好,因着距离京市太近,有些人周末想出来转转,农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办这个农家乐的跟原身是发小,过年回来的时候来拜年这不是又联系上了吗?属于原身的交际圈子,小伙子很有眼色,做生意添置设备的时候四爷借了几万块钱。郑彬来了,就在整理接待了。 郑彬可不是来玩的,他是有下来挂职的意向,特意下来了解情况的。 包间里一坐,菜一上,范强跟四爷指了指外面,四爷点点头,范强朝郑彬笑了笑就出去了。 郑彬朝沙发上一靠,“有两个意向,一个是仁顺,这眼看就能进京圈;一个是北省圈子里……” “那自然是仁顺最优!城市扩建,马上就上马了。有钱有政策,什么都好做……” 谁说不是呢,只是,“竞争也大!都看中这个地方了……除了我们这些年轻的想挂职的,还有些快到线的,先调过来,最后再冲一把!” “快到线的,没戏。新格局在于创新!年轻就是优势!你在上面已经三年了,资格有了。除了资格,还缺什么?” 郑彬没急着说话,“只拿人脉说事,这不是核心的竞争力。” 对喽! “所以,得劳烦你带我转转,叫我对这里有个大概的印象。” 行!先吃饭。 因着开着车了,只吃饭不喝酒。吃着饭呢,郑彬才说起了想谋求这一职务的人,“……要么说,是孽缘呢。彭唯宽那个新继父朱革新,最近活动的有点欢实。” 相当于拔地而起一座城,有资格的动心思的不在少数。 “此人安分的呆着,能顺利的退休,那是他的造化。怎么还折腾开了?” 谁说不是呢?“人老心不老,还想在事业上来个第二春。” 男人之间的话题嘛,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吃了饭,在县城转了转,在县城的周边转了转,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把郑彬先放到小招呆着,“我跟桐桐八点左右就回来,咱们晚上喝点。” 好!晚上喝点。把这个放下,直奔医院接桐桐。桐桐按时下班了,病人也不都是着急的急病,她一点也没耽搁,六点一过准点往出走。四爷开着车在停车场等着呢。 桐桐这才知道郑彬来了,“他这一步倒是跳的利索。” 父母很能搞人际关系,这个机会争抢的也是不容易。 再回来的时候桐桐都是刻意规避着人进了家门,晚上果然吃煎饼。 简简单单的四样菜,可一顿饭桐桐吃的也不安生。先是林有渠打电话说:“你跟你哥那边的房子开始重新装了,就按照小金给的图纸,这可就叫人装了。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现在改图纸还来得及。” “不用了,就按照那个图纸装吧。院子里用材可以不用那么讲究……” “一次就到位了,等闲老折腾房子做什么?”林有渠说着就道,“你在下面县里有呆多久,要不要买个小公寓。或者你实习的那个什么研究所,你要是有长期在那边的想法的话,我的意思是,你看一块地皮,在那边建个房子吧。我听你刘伯伯的意思是,城建已经开始规划了……” 刘伯伯是说刘安平。 桐桐就说,“好的!我知道,今晚上八点以后,我给刘伯伯回个电话,问问姑姑的情况。” 林有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感情刘安平专门打电话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呀!这是不好意思直接再叫桐桐,饶了这么一个圈子,塞了一个人情给自己。 嗐!得亏自己还挺感动的,还说给三个孩子在那边都买一个地这多好的。咱不卖地,就是有个属于自己的院子而已。 结果呢?结果藏着这个意思呢!他顿时就意兴阑珊,“那你看着安排,需要用钱你告诉我一声。” 好的! 父女俩才挂了电话,结果肖允谦的电话又来了,说肖若,“你看要不要休学一段时间……” “别总把她当病人,她挺好的!该上课上课,但住的话,可以考虑走读……找个距离学校近的地方,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 行!好的!我知道了。 肖若在那边喊:“我说了不用,还要问……过两天我跟文文姐去我姐那边玩两天……” 行!来吧。 说了几句话挂了电话。 电话才放下,电话又响了,是个病人的电话,是个四十七八的阿姨,电话一接起来那边就哈哈大笑,“林大夫……你这调理的可真好,跟你说个好消息呀,我怀上了!” 啊?这阿姨的儿子都读大学了,这又怀上了?这绝对不是桐桐调理的初衷,而且,你调理好了,不避孕的吗?估计是年龄到点了,没敢想,所以早忘了还需要避孕。 “林大夫,我明儿去你那边找你看看吧!是顺义的中医院不?” 对!是的!那你路上小心。 才挂了电话,四爷直接拿了手机——关机!吃饭。 手机就这点不好,就跟拴着人的绳子一样,跑都没地方跑去。 电话是挂了,饭还是那个饭,一直没什么压力的金老师,突然觉得压力扑面而来:两家是不是差的有点多。 然后就听到人家姑娘跟自家儿子商量:“要不要买一块地?” 结果儿子说,“这个活还剩最后一部分,再有半个月就交差了。等钱到位了再看。” “估摸能买几亩?” “好位置几十亩还是行的。” 两人一来一去的,是不想叫家里人有压力!至于买不买的,再说吧。 可金老师还是觉得有压力,他想的是:那么大的地方,打扫起来可麻烦了!其实院子真不用大,跟自家这样的院落差不多的就很可以了! 第1187章 心有繁花(54) 接待了郑彬,耽搁了几天,四爷跟郑彬一块回京市,他也得去研究所那边露一面了,看人家怎么安排。 等人走了,桐桐按部就班,上午接诊,下午在住院部针灸,晚上整理病案。中间还要接待老病人。因着距离京市太近了,想看诊的自然来看诊了。 周末的时候,四爷再回来,这次回来顺便把林疏寒带来了。林疏寒是不放心,得过来瞧瞧,跟四爷一块过来。又刚好赶上高文文带着肖若过来玩,县城除了小招之外,别的地方什么地方住着安全又舒服,她们也不知道,因此,还是直接住过来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小招的停车场,肖若在车上看见大哥,也看见姐姐的男友,要下车吧,突然就胆怯起来了。其实,她知道有哥哥,可是跟哥哥真的不算是熟悉。只是小的时候,偶尔在姥姥家能见到大哥。后来,见大哥的次数却来越少了。 她看到大哥跟姐姐的男友,两人并肩而行,又说又笑的,心里也知道,大概这个男友能转正吧。高文文推开车门,却见肖若坐着不动,就回头去看:“怎么了?不下来吗?” 肖若指了指离开的两人:“那就是我大哥……还有我姐的男朋友。” 高文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两道挺拔的身影。一个稍微魁梧一些,一件黑色的T恤穿的,能感觉到肌肉紧绷的质感。一个更健硕,从露出来的半截臂膀可以看出喷薄而出的力量。 两人像是在谈论什么,都回过头来,对着边上的一个建筑评头论足的。这一转过来,一下子就看清楚长相了。 高文文指着魁梧的那个:“黑半袖的是你大哥!”很笃定的语气。 肖若点头,“对!你见过?” 高文文就笑,“还用见过吗?林雨桐跟他多像呀!” 是吗?许是因为是亲人的关系,反倒是很难发现共性。五官有那么想象吗?自己看不出来,但应该是很像的。 高文文又看边上那个,“你姐的眼睛毒呀,从哪翻出来这么一个?”长的帅的小伙子特别好找,但这个年纪这个气度,这个沉稳劲儿,却太难得了。 她推开车门直接下去,躲着不合适呀!她朝两人喊:“林雨桐家的那俩……” 林疏寒和四爷都转脸看过来了,看了一眼,不认识呀! 肖若赶紧开了车门子,从上面下来,“大哥,姐夫,是我!” 林疏寒稍微僵硬了一瞬,这才点头,“怪热的,进去说话。” 肖若应了一声,甩上车门子。在厅里,四爷去开房间了。因着桐桐是李文昊安排的,小招的经理就格外客气。才送走了朋友,又有朋友从京里来,瞧瞧那车,瞧瞧这穿戴就知道,这是非富即贵呀!房间都给安排好了。转身过去,肖若才给介绍高文文。 高文文跟四爷握手,“我这人爱开玩笑,别介意啊!我跟桐桐熟,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了……” 不介意!先去房里安顿,桐桐还有一个小时多小时才回来。 房间是挨着的,林疏寒开了房门正要往里面走,肖若犹犹豫豫的,但还是跟在他身后。 高文文将肖若手里的行李箱一拿,“你们兄妹说话,我去收拾就行。”然后拉着两个箱子利索的回房了。 四爷也就不跟着林疏寒了,回桐桐的房间,还能洗个澡。 林疏寒回头看了肖若一眼,肖若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哥……” 这叫人怎么说呢?林疏寒跟肖若陌生的很,印象里多是她小时候的样子。等他十四五岁是个少年的时候,她才不到十岁,这种的年龄差刚好把他们分成了两个阶段。后来他读了大学,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可说的吗? 这会子她就这么站着,要跟进来又不敢的样子。他里面走,说她:“进来吧,把门带上。” 酒店的标间就是这样,两张床,有两个圈椅,他指了指圈椅,“过去坐!”又把酒店里的饮料选了一瓶拿起来,才要扔过去,但还是给先拧开了,然后递过去,“喝吧。” 喝了,甜的。 给你的是山楂饮料,能有多甜?林疏寒坐过去,“怎么了?有事就说话。” 肖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道:“……就是觉得心里很难受……一想就难受……” 林疏寒皱眉,“发生了的,你老它干什么?你现在得想想,你将来怎么办?” 肖若苦笑,其实自己想过,甚至想过,就要去当歌星,就要去当明星,叫要叫那些狗仔将那些污糟的事往出挖,等挖出来了……接着要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她甚至都想过,等到那一天了,她就站在高高的大楼上面,纵身往下一跳,叫她自责,叫她后悔,叫她每呼吸一口气都得有负罪感。 可才这么想完,她就想,若真是那么做了,那爸爸成什么了?不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吗?自己做女儿的不怕丢脸,因为没想着活。可自己能死,哥哥和姐姐又何辜呢?哥哥还在体制内,要是出了这样的丑事,他怎么在单位呆,这是断送了哥哥的前程吗?对哥哥是如此,对姐姐难道不是如此?她每天接触的人都是有身份的,这叫人多难堪呀。 这一想,她好似也理解了,为什么林教授不言语,为什么爸爸还是对外一言不发。 再憎恨厌恶亲生母亲,可因着无法割裂的关系,她就是能那么一直一直的好好生活着,没有一点愧疚。 也因为这些考虑,自己不能唱歌,喜欢也不能唱。 “我……还没想好,但我想着,说不定我会去哪个中学当个音乐老师……”就这么泯然众人,一辈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没有人会去挖掘那些父母辈的往事的。 林疏寒点点头,“也好!学校里清净,中学里音乐是副科,没有教学压力,很好的职业。开学就大二了,还有三年就毕业了,很快的。” 嗯!肖若转着手里的饮料瓶子,“我爸还想送我去英国的音乐学院……我不想去!离的远了,事情并不会过去,对吧?” 当然!事在心里,人不管在哪,心里过不去,说什么都是白搭。 肖若觉得自己说的话终于有人懂了,她紧跟着就说了一声:“……哥,你跟我姐这样挺好的!她没管你们,你们可以不用管她……可我不一样,她管我了,我不能跟你们一样不管她……”所以我更难受! 这么说也没错!林疏寒正想着怎么接这个话,肖若就起身了,“哥,你收拾吧,我先回……” 然后起身,就这么出去了。 林疏寒靠在椅背上,看着被关上的房间门,眼神暗沉沉的。他攥着手机在手里转啊转了,半晌才解锁手机,在通讯录里一个一个的往下翻。 通讯录里躺着一个人的电话,她叫高媛。 高媛是谁呢?高媛的父亲是高文文的舅舅。 肖台长能有今日,依靠的是老婆的娘家,也就是高家。 高文文随母姓,但高媛却是高家嫡系的姑娘。 他跟高媛高中的时候就认识,高媛追过他,他想答应过,无关情爱。就是那个年少的他,也想过报复! 白云不是依靠肖家吗?肖家又依靠谁呢?依靠高家! 年少桀骜的时候,真那么想过。 可到底是没有真的用这么卑鄙的法子,她追了,他逃避了,这就是他的回应。 后来,在同学聚会上还见过几次,他早早的就离开了,这个电话是三年前,她追上来塞给他的。 这个号码躺在通讯录里三年了,他从没打过这个电话。这一年多以来,他心里的戾气好似也一点点消失了,可今儿,那点憎恨又一点点的冒出来了。 他看着那号码,然后手指动了,他慢慢的、慢慢的,点了删除键! 删除!确定删除! 憎恨吗?没意义了!利用无辜的人就更卑鄙了。 删除完,他出了一身的汗。手心湿漉漉的,像是在水里泡过似得。 扔了手机,直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才出来把衣裳换上,外面就传来桐桐欢快的声音:“哥,吃炒兔丁去吧!有一家的兔丁做的特别好,去不去?” 去呢!等一下。 出去的时候就见桐桐跟斯业站在楼道里,桐桐说的眉飞色舞的,“我昨儿跟武迪去吃了一次,新开的店,你都未必知道。都是家养兔子,肉特别嫩。我还真没吃过那么绝的兔子。其实作料就是那么些,可我愣是没吃出来人家给里面还添了什么了,肉怎么能这么嫩……” 四爷就笑,能吃到一道好吃的,新奇的,就特别满足的样子。 “我得学到手,咱以后在家自己吃……”正说着呢,见林疏寒回来了。她绽放出大大的笑意,“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高文文戴了一顶帽子,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等等我!等等我……”然后朝后喊:“若若,你快点。” 肖若磨磨蹭蹭的坠再最后,把帽檐压的低低的,问说,“人多吗?” 没事!没人认识你。 可一到陌生的环境,肖若还是不自觉的朝高文文和林疏寒的后面躲。 这状态就不对了。 在菜上来之前,她招手叫肖若:“来,我问你个话。” 肖若侧身过去,听着。 桐桐问说,“我现在跟过去像吗?” 肯定还是像的! “但不熟悉的人会一眼笃定这是一个人吗?” 那不能! 桐桐就看她:“你多高?多重?” “一六三公分,八十二斤。” “那你知道一六三的身高,标准体重是多少吗?” 多少? “一百一到一百二十六,都是标准的。” 肖若懂了,胖上四十斤,都在标准之内,这么着就没人能一眼认出自己来了。 于是,菜一上来,她举着筷子,夹了兔肉,一块紧着一块的往嘴里塞,然后喊服务员:“拿可乐……大桶的!” 一口肉一口可乐——哎呀妈呀!真香! 第1188章 心有繁花(55) 对嘛!好好吃饭。镜头上看着瘦的人,现实中更瘦。上镜头好看的瘦,在现实生活中真未必有多好看。 又不想靠脸吃饭,那保持标准的体形就是最好的。 吃不饱,吃不好,是真的会叫人不快乐的。 能吃饱,能吃好,再要是不缺钱用,你说你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吃完饭,顺便去超市,买了许多的薯条和饮料,那么两大兜子,全塞给肖若,“把空调打开,窝在床上,给电脑里下载一些热播的电视剧,一边吃喝一边看……”有什么过剩的情绪都能消化!肖若看着那零食,还是接过来了,然后打了一个可乐味儿的嗝,“好啊……” 林疏寒就说:“明天早上我要去金家拜访,你去不去?” 去看未来姐夫家吗?去啊!肯定要去的,“需要买什么吗?” “我都准备好了。” 哦!那我按时起来,几点出发都行。 高文文也跟桐桐摆摆手,朝肖若指了指,跟肖若一起回房了。 林疏寒一扭脸,侧脸对着高文文。高文文愣了一下,然后关上门后还纳闷,“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哥……我瞧着面熟。” “是不是他接我姐的时候,你在学校见过?” 不是!就是觉得侧面面熟,在哪里见过呢?林家兄妹长的眉眼特别醒目,早前林雨桐有些胖,还不明显。现在瘦了,就特别显眼。侧面照要看好,得脸上的轮廓好看。这兄妹相像,但林疏寒作为男性,脸上的棱角更分明吧。所以,侧脸真的叫人印象很深刻。 这么想着,靠在边上都有点迷糊了,她想起来了,表姐的钱包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表姐自己的,应该是同学用傻瓜相机拍的。她对着镜头比了个‘耶’,但她的后面,有一个男生好像是被无意拍到的,可那个角度也太绝了。男生对着镜头的是侧脸,正面应该是看着体育场的提赛呢。当时的环境是学校操场的观赛台,他们还都穿着校服。 那照片拍的是表姐,可女孩的心思不明白吗?费尽心机的,就是想跟喜欢的男孩子照一张合影罢了。 而且,这张照片保存了好些年了吧!钱包换了一个再一个,里面的照片始终都没换。 高文文藏在被子里,给表姐发短信:你认识一个叫林疏寒的吗? 高媛的手从键盘上挪开,拿起手机瞟了一眼。见是文文的,才点开了。 林疏寒?认识吗? 高媛皱眉:认识,怎么了? 高文文趴在被窝里,八卦的心态已经冒泡了:那你知道我家跟他其实还是有瓜葛的吧。 废话!要不是这点瓜葛,他也不会拒人以千里之外。 高媛就问说:你想问什么? “我在仁顺,他就住我隔壁!” 高媛只回复了一个‘嗯’,就将手机推开了。翻译到这里有点难了,挠头的很。高文文看着那个‘嗯’字,又给发了一句:我问过他妹妹了,他还没有女朋友。这些年好像也没有谈女朋友。 高媛将手机撇到床上去了,手搁在键盘上,一个法文都敲不上去了。 高文文等了半天没见回复,心说,完蛋了,还在心上挂着呢。 第二天一大早,肖若兄妹上金家去了,高文文这才把电话拨过去。 高媛迷迷糊糊的接起来,‘嗯?’了一声,那边就道,“姐,你怎么不追呀?真的比舅妈给你物色的那些装腔作势的好多了。家世也般配,人长的无可挑剔……干嘛不追呀?” 高媛将从从被子里露出来,“追什么呀追?说什么呢?吃早饭了吗?” “他在哪上班你知道的吧?干嘛搞的这么深沉……这是一辈子的大事,错过了多可惜……” 高媛直接说了一句:“没事就挂了吧!” 真挂了。 高文文看着电话,有点懵!对一个人闭口不谈,这恰巧说明这个人很重要很重要,特别重要。 她自己都是懵的,本是觉得有八卦,挺好玩的。可现在这么着,她就觉得不太对了。上中学的时候谁还没喜欢过几个男生呀?暗恋的!追过的!很正常。可那个时候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呢?反正自己那时候觉得特别特别喜欢的男生,过后就忘了。偶尔见了一次之后,心里的感觉是那种的:我当时为什么喜欢他的?他帅吗?现在看哪里帅了?那时候果然还是太年轻。 所以,是什么叫一个人年少时候的爱恋,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 她没再追着问,高媛却拿着手机翻看通讯录,在通讯录里也存着一个号码,这是从别的同学那里打听来的,可却从没打过去过。 打吗? 想了想,还是算了,撇到一边去吧!坐起来,朝后一躺,心说伸个懒腰吧。结果懒腰伸出去了,手甩在手机上了,马上传来等待的声音:嘀——嘀—— 坏了!她蹭的一下想赶紧挂了,结果手机一到手里,声音变戛然而止。 那边没接,直接给挂了。 高媛:“………………”顺手撇了手机,自嘲的笑了笑。重新将自己蒙到被子里,今儿不想起了! 林疏寒在金家呢,跟金家父母坐在沙发上说话呢,他扫了一眼手机,见不是通讯录里的电话,直接就给挂了。 曾老师一个劲的说,“没事,接吧,不要紧。” “不是要紧的电话。”林疏寒将手机装起来了,就又说起了特殊飞行器研究所的事,“先期是实习,见习性质多一些。他们有好几个项目,都跟我父亲那边有合作。所长是爸的老同学了。他是半路出家的,以前也是搞物理的。可他们那代人,研究什么都是新课题……之前所长跟我爸打电话,有一个无人机造作,核心部分离不开智能,这就需要斯业这样的人才。如果实习期表现优异,破格留下也为未尝不可。读研的事,全日制读也行,在职读也行……” 金老师忙道:“这多不好意思,叫林教授费心了。” “又不是外人。”林疏寒就道,“我没走学术的路子,桐桐从事的行业,用不上林家的关系。从我祖父母到我父亲,两代人在学术界攒下的底子,不用了就可惜了。” 桐桐心说,方苒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变动呀!方苒一直要走的就是学术的路子!在金家,她没法问。 可林疏寒却没有避讳,跟桐桐道:“我来之前,爸爸才教训了方苒。” 为什么的? “美国的S大学发来了邀请函,邀请爸爸去任教,待遇开的非常优厚。方苒开学想去交换,她的意思是,是不是爸爸能暂时去那边交流一年,之后再做打算……” 林雨桐皱眉,这不是找打吗? 搞科研的,很多人出国了。很多人说,国外环境简单,不用搞人际关系。这个咱也说不上来!当然了,人际关系是一方面。林有渠就不如肖允谦会做人,也就是林溪源的面子在,不用他费心搞人际关系,只要一门心思往里钻,谁能把他怎么着? 所以,他就属于那一拨比较坚定立场的科研工作者!压根就没想过去国外。 相较而言,方苒才十九呀,只简单的想着出国交流讲学,一年时间真不长。去一下又怎么了呢?却不想着,好端端突然邀请林有渠做什么? 必然是他搞的东西有一定的成果了。 牵扯到这么大的立场的问题,便能理解林有渠的暴跳如雷。 桐桐就看四爷,四爷点头,“林教授给我打过电话,这事还没顾得上跟你说。”言辞里不想叫方苒出国了,也确实说了类似于安心科研,不要担心其他之类的话。其实就是变相给你保证,只要好好的安心的做事业,林家的人脉还能保证其子女不受琐事干扰的。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一开学,方苒的交换生申请被打回来了。 桐桐也是来报名的。一是报名,二是收拾宿舍的东西。回来了,就顺道去物理学院看看林有渠。 没别的,只是对一个科研工作者,能始终坚定的那一份心的敬意而已。 “我给您号个脉吧!” 林有渠愣了一下,把胳膊伸过去,“挺好的!我有坚持锻炼的习惯。” “有些焦急,有些上火了。”不过问题不大!桐桐用针灸扎在手上,“一刻钟就好。” 林有渠看着手上颤巍巍的针,才要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方苒急匆匆的进来,“爸,我的申请……”看见桐桐也在,愣了一下,“二姐?你回来了!” 是!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的交换生申请被打回来了。”方苒一脸的急切,看向父亲,“为什么?我哪里不合格?” 林有渠坐着没动地方,还是只看着颤颤巍巍的针,“自主研发——我觉得这个提倡很好!有些领域是落后了一些,但是……未必不能有突破!” “只交换一年,我就回来了……” 林有渠这才抬头看过去,“那要是董铭不回来,要在国外定居,你还会回来吗?” 方苒脸一红,她跟学长交往的事爸爸知道了。她问说:“董铭说他会定居吗?” “我是问你,他若是定居,要在那边生活,你还会回来吗?” “我可以接您一起去生活!现在交通很方便,飞机十几个小时就到了……” 林有渠摇头:这不是在哪里生活的问题!而是你学了那么多,到底是为谁学的?为你自己的吗? 可以为自己——不为自己的那是圣人! 但也不能只为自己!人嘛,也没有那么伟大,更不用那么伟大,就是为了自己之外,能不能也为了一点别的呢? 第1189章 心有繁花(56) 方苒什么都没说直接出去了。 林有渠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良久才道:“她这个年纪,心智不算是成熟。我不觉得再叫她出去是个好主意。” 可你能拦着这一次,拦不住第二次。等她大学毕业了,申请在国外的大学读研,你还能再拦的住? 她要是认同你的理念,怎么都好说。 要是不认同你的理念,那问题就大了。 桐桐取了针,“我先回了,还得去医院一趟,然后直接就去仁顺了。” 好!路上小心。 桐桐出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在楼下等着呢。他也是去宿舍取东西的,两人得先把东西放回家里去! 瞧着要下雨了,桐桐急匆匆的往过四爷跟前跑。 方苒在后面喊了一声,“姐!” 桐桐站住脚,方苒抱着书跑过来了,“你跟爸聊完了?” 完了!怎么了? “我出去学习,跟我回来效力,这矛盾吗?爷爷还在国外留学过呢,这怎么了呢?有些科学家出国了,在国外数年,而后毅然回来了。这跟有没有爱国心没有关系!你数一数那些科学家,有几个没有出国的经历?爸爸会退休的,退休了……” “方苒!”林雨桐看着她,“爷爷住在那个地方,那是国家在养老,也是国家给的荣耀!是他用一生时间和忠贞换来的。爸爸就没在国外留学的经历,但他依旧能有成就……那么多科研工作者,其实都没有在国外的经历!有些甚至都是半路出家的,国家需要,那就上!事实上,他们是可以的!只要想,就能成。那么,你告诉我,你出国真的是必须的吗?若是为了学业,他们能挖父亲,就证明父亲在专业领域不输给谁了。你想学什么学不到,为何非要出去。因为男朋友?那为什么不是他回来,而是你去呢?方苒,有些事上能模棱两可,可以含混立场。可在有些事上,必须态度鲜明,立场坚定。”说完,她再不去看方苒,而是转身挎了四爷的胳膊,走人了。 方苒站在原地,没动地方。直到雨滴一滴一滴的落下,将她浑身都打湿了,将她怀里的书也都打湿了。 她在雨里站了多久,楼上的窗口,林有渠就站了多久。 方苒心里像是一把火在烧,没有人要抛弃国家,也没有人要抛弃立场,我只是一个学生,一个学生而已!我只是知道人家邀请父亲,然后我欣喜于父亲同行……父亲的雷霆之怒有些过了,这么擅自揣测自己,也过了! 为什么我那么一说,你们都把我往坏处想呢?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我说了那些出国不回来的例子,我就一定会不回来吗? 不过是因为妈妈的关系,好似她做了恶了,自己身上就总也有恶的! 二姐那么想,还能理解。 爸爸那么想,就真的过分了。 董铭在国外,想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生活,这又错了吗? 林有渠将桌上的照片缓缓的扣上:错了!当然错了!小情和大义永远不是同等的关系,大义永远在小情之上,永远! 他拿着伞下楼了,撑起来走到小女儿面前,手里的伞没给她,也没有朝她倾斜。林有渠就打着伞看着她淋雨:“便是不提大义,你觉得那样的选择合适吗?其一,你爷爷奶奶住在那里,咱们却出国了,你想过他们的尴尬吗?其二,你大哥在什么地方上班?你觉得,你那样的选择,不会影响他吗?其三,你大姐接触的人都是什么人,他师兄是做什么的?你觉得,咱们真走了,对她会没影响吗?” 他长叹一声,“林方苒,你如果在大是大非上出了偏差……那你又何必长出能遨游天际的翅膀?”真要是如此,我宁愿折了你的羽翼,把你关在方寸之地的笼子里——一生!说完,他举着伞走远了。 好些学生来来往往的,林方苒真就被父亲扔在了雨中。她哭了,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直到彭慧接到一个熟人的电话赶过来,“你这孩子,疯了?这么下去是要生病的。” 林方苒拂开彭慧的手,“不要你管,我自己行。” 彭慧看着被女儿推过的地方,气的呀,“你逞什么能呀?跟你爸为什么吵起来的。” 跟你不相干! 彭慧拉住了,“先跟我回去,洗个热水澡。” 不用! 林方苒一推,怀里的书都掉地上了。她狼狈的一本一本的捡起来,彭慧想帮忙,林方苒大力的推过去,将彭慧推的摔到一边,“你为什么要掺和!你为什么什么都要掺和!所有的一切都被你毁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干什么呢? “恶人!坏人!恶人生的女儿,自然骨子里都是坏的!坏人生的女儿,自然骨子都是恶的!因为你是恶的,你是坏的,所以我不能有一点点错,哪怕是有空无心都不行!别人说错了,那是无心之失,想的不周全。我要是错了,这便说明,我骨子里就是恶的,就是坏的,基因里带的……”她自嘲的笑起来,然后抱着脏兮兮的书,一步一步的走远了。 给彭慧说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块地方塌了,果然!没妈的孩子就没有不受委屈的。 可不!没妈的孩子就没有不受委屈的。 董明哈哈大笑,跟桐桐开玩笑,“如今,我家孩子不至于没妈,跟着你伯伯受委屈了。” 是!闯过去且长寿着呢。病灶又小了一圈,桐桐改了方子,叫继续吃。 刘安平接了过来,“你一来,你姑姑的病都好了一半了。怎么样?在仁顺还算是顺利?” 一切都好!“听说了,这才几天呀,都在传有个年轻的神医!”刘安平挑起大拇指,“了不起。” “笨,只会下苦功夫。”桐桐正跟刘安平寒暄,病房又有人来看望病人了。刘安平的秘书进来低声道:“是高领导的女儿……” 桐桐摆手,“您去忙,我跟姑姑说会子话。” “自己人,我就不招呼你了。”刘安平说着就真出去了。 桐桐跟董明说闲话,一会子是四十八的贵妇非要生二胎,一会子是哪个馆子好吃,约好了等病好了,就一起去吃。 正说着呢,内室的门被敲响,然后刘安平推门进来了,“瞧!又惊动了后辈来瞧你。” 跟着李南平进来的是个长发披肩的姑娘,瞧着文文静静的,初一看不打眼,朴素的很。一开口说话声音也轻轻柔柔、不疾不徐的,“……我妈说要来瞧瞧的,可这几天又出国了。就委托我来看看,瞧见您精神好,我们就放心了……” 太客气了! 比较陌生的人寒暄是这个样子的,桐桐悄悄的退出去,看看时间,再看看外面的雨,再这么下下去,只怕今儿是去不了仁顺了。 她就跟刘安平的秘书说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就不留了。下周我还回来,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沟通。” 好的! 桐桐出来,走到门口,看这瓢泼大雨。紧赶慢赶的,还是没避开这大雨。 雨一大起来,路上就不好走了。 这不,四爷的电话打过来,“你别开车了,在医院避一避。” 嗯!雨幕密集,能见度特别低。 挂了电话,身后就一个柔柔的声音在打招呼,“您好!林大夫。” 你好! 桐桐见对方伸出来的手,就客气的跟对方握了握。 高媛指了指医院外面,“对面有一家蛋糕店,味道不错,要不要去喝杯果汁,吃个蛋糕。” 还得过马路,怪麻烦的。 高媛撑开伞,“你跟我来!” 行吧! 桐桐撑起伞跟过去了,原来医院里有电梯上三楼,三楼出去,就连接着天桥。顺着天桥去了对面,就是商场。坐着电梯再下一层,顺利的找到一处藏在商场一层,闹钟取静的咖啡馆。 桐桐都纳闷,“这可不好找。” “我爷爷曾在医院住过半年,我陪护的。有时候闻够了医院的味道,就出来转转,然后找到了这里。这里很多医院内部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说着,就问老板,“今儿有什么蛋糕?” 老板说了什么桐桐没听清,只听这姑娘解释说:“老板很有个性,做什么,客人吃什么。没挑拣的余地!不过每样都特别好吃。” 果然,端来了各色果酱夹在中间的蛋糕,和一杯颜色缤纷的果汁。 尝了一口,味道还行。 高媛看了桐桐一眼,眼里就含了笑意:“你不认识我吧!我却听过你。” 还真不认识。 “高文文是我表妹!” 哦!是高家的人呀,“那得重新认识一下。”她主动伸出手,“林雨桐。” “高媛。”高媛用吸管吸允着果汁,就道,“你怎么做了大夫了,我听你哥哥说,他妹妹喜欢画画,画的可好了。我以为你会像是肖若一样,学个艺术。” 跟林疏寒还认识? “我们是同学!高中的同学。”高媛说着就笑,眉眼弯弯的,“我听他提起过他妹妹。却没想到再见面,你不是林画家,而是林大夫了。” 哦!这样啊!桐桐心里有数了,问她说,“高媛姐做什么工作的?也没见文文提起。” 高媛就从兜里掏出一本书来,叫《某某某文集》,“严肃文学的法文翻译,国家出版社,每年有任务。常年在家里干活,如果不想出门的话,可以一年不用出门。是个很枯燥,很无趣的工作!” 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有这么一个派遣任务的翻译,只要完成任务,有固定的工资,有奖金,还有额外的翻译费用拿,就问谁不乐意?! 叫要金家那一家子咸鱼知道了,还不得羡慕死! 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们舒服的人,人家竟然不用出门就能工作嗳! 第1190章 心有繁花(57) 这动作真的挺好的!而且,这种工作,不是你有面子就能干的了的。比如关于国家政策类的出版读物,都在他们的翻译之列。这需要极其高的专业能力,以及对国家政策、国家的方方面面较为全面的洞悉。更重要的是,他们本身的立场没有问题,不会在其中夹杂一些私货。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工作。 桐桐就笑,“羡慕,但一般人没有这个素养。这是在大学里学几年就能学出来的。” 高媛的眉眼里都带了笑,“很多人都不喜欢这份枯燥,我其实也觉得还行。至少不想出门的时候,可以一直赖在家里。”说着,就收了笑,“今儿真的是巧遇,其实还是我唐突了。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嗯!你问。 “你还记不记你给你哥哥的笔记本上画过一些漫画……” 笔记本上画漫画?桐桐在脑子里捕捉到一些画面,“画的都是狗的那些漫画?” 对!就是它。高媛就笑,“就画在你哥的英语笔记本后面,我们班那时候都复印你哥的笔记,我看那漫画特别有趣,就叫人家多复印了几页,把那些都复印下来了。去年整理地下室的时候把那些旧东西又翻出来,刚好我一个朋友在,翻出来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好玩……她是从出版社辞职了,自己成立了一家文化公司,出版自己的读物。她想要出版那个漫画,就是三两岁孩子看的彩图那样的画本,不用很复杂的,十几页就能出一本的那种……” 色彩特别的绚烂,孩子看着图画就能明白的绘本。 高媛叹气,“你可能不怎么关注出版这一块。现在很多绘本都是从国外引进的,但引进的并不是好的!别的地方远,我也没太注意。但是就我能看到的文化市场而言,还是乱。不仅是出版乱,而且,文、书、画这个圈子都乱……”说着就自嘲的笑了起来,“不瞒你说,我现在连高质量的书法作品都不太见的到了……鬼画符似得,三岁孩子用脚划拉的都比那些所谓的大师高明!大师?狗屎!” 桐桐:“……”文文静静的,爆起了粗口! 高媛也尴尬了一瞬,“对不住啊!没忍住。” 没事,“艺术一定是美的,如果不美,不符合大众的审美,那也就谈不上是艺术” 高媛眼睛一亮,就是嘛!不好还不能说了。她就说:“我们反复看了那些漫画,那是一只小狗逐渐长大,守护小主人的故事,很温暖。当时也想过找文文联系你,可那个时候我那个朋友——她的公司才刚刚起步,压根就没有推广的能力。我把这么一家公司推给你,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好在,她起步做的还不错。出版儿童读物,有一定的营销和推广渠道,你要不要考虑出版呢?我知道你现在也不靠这个谋生……就是觉得难得有那么一个温暖的故事,不出版怪可惜的。我也是想帮我朋友一个忙,她也需要高质量的作品。我觉得,你那时候的作品虽然稚嫩,但加工一下,完全符合出版标准。可以用咱们的颜色,咱们的理念,给孩子们讲咱们的故事。”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这种话本便是出版也没多少钱……” 桐桐沉吟了一瞬,“可以!我不要钱……如果可以,我还愿意自费出版一本漫画……” 自费? 高媛就从包里取了笔和纸,写了一个电话和名字,“这是我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公司名字,“这个能查到,你也可以去书店找找这个出版社出品的读物,再做决定也不迟。” 桐桐接过来了,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但还是很郑重的收进钱包里,“好的!回头我回留意的。” 高媛这才朝外看了看,雨似乎是小了一些。她大口的吃着蛋糕,“但就走吧!趁着雨小。” 三两口把蛋糕全都吃干净了,端着果汁一顿猛吸。桐桐手里正拿着钱包,顺便就取了钱出来,放在桌上。 高媛也没谦让:“行,今天你请。回头等出版了,我请你。” 桐桐这边应着,那边说老板:“不用找了,给我记在账上,我姓林,也在医院工作,三不五时的会过来。”老板抬抬手,打了一个‘OK’的手势。 两人拎了包,从门口取了伞。雨果然小了,两人奔着停车场,各自找了车,各走各的路了。 这件事就是个插曲,她也没太往心里去。回头一忙,这点事就又被忘了。 直到开学后,她彻底的在仁顺安顿下来了。这天在金家吃了饭,顺路捎带金斯韵去书店,“我得买些教辅书!看今年出什么新题型了。” 到了书店门口了,她想起这么一码事。又刚好是晚上吃完晚饭的时间,她也就跟着进去了。 金斯韵在书店里挑,还当桐桐在她身边呢,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你知道,现在这小学语文,刺挠人的很。好好的文章,好好的成语,非把成语给替换了……反着来!以前课文里遇到含苞待放,老师会解释含苞待放的意思,叫背诵记忆。现在呢,一样的话,就成了,花枝上都是打着花苞还没有盛开的花朵……说是孩子理解成语困难……老师得反着给告诉孩子,打着花苞没有盛开的花朵,就叫含苞待放……你说这些人一天天的,都在琢磨什么呢……” 是啊!这些人一天天的琢磨什么呢? 翻一本画本,基本都是国外译本。像是神话啊、传说啊,反倒是卖的不如那些译本。 桐桐找高媛给的出版社,在那么些的书里,就找出两本来。 一本是雪娃娃,只有十几页,画里是北国冰封,长城内外的美景。 一本是小燕子找妈妈,小燕子从高粱地飞过,跟着小燕子的视角,俯瞰大江大河,一直到温暖如春的南方。 颜色确实很鲜亮,图画很精美,到底卖的好不好……怎么说呢?大人给孩子买这种书,都是塑封一大册子的买,这个出版社确实是新的,在销售上还是没摸到门。 金丝源抱了一沓子书,一扭身见桐桐在另一边,她又过去,“买这个吗?” “看看这个出版社的书……”桐桐拿给她看,“你觉得好看吗?” 金斯韵腾出一只手来翻开,“我觉得比画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孩子好看多了。” 恩!确实是。 晚上的时候,桐桐打了这个电话,那边沙哑着嗓子,“喂?哪位?” “是辛总吗?我是林雨桐。” “哎哟!林大夫呀!”辛总就笑,“可是等了你好些日子了,知道你是个大忙人,也不好意思催促……” “是!最近有点忙,今儿特意在书店转了转……” 那可是对我们的认可了。“这样吧,我有一些画,我叫人给你送过去,我先看看,咱们再说……” 好啊! “至于你说的那个漫画……我叫我哥找一下原版的吧,要是找不到,就用那个复印的……” 好的!好的! 又客气了几句,桐桐挂了电话。 原主的画四爷知道在哪里放,叫他抽空给送过去就行。 至于林疏寒手里的原版……找起来费劲的很,她想了想,还是没找他要。就用那个复印件吧,电脑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这么一想,就直接给辛蒙发了个短信,需要授权的话,找四爷就行。他最近在京城比较多,联系起来方便。 辛蒙赶紧给回复了一下,这才打电话给高媛,“姐们,是不是你跟人家说了我很穷呀,人家就没跟我谈钱……这不谈钱怎么弄?” “那你看她其他的漫画是想怎么出版……是质量的问题还是内容的问题……不过,她这个人做事很稳当,圈里人评价都很好。我接触了一下,人不错!她不是不靠谱的人。你的生意跟别人怎么做,跟她就怎么做。跟别人谈价钱,你要一千,那不用看我的面子多给。要是给人家出一万,你也不用想用我的面子少给人家,我也没那个面子,真不熟!” 知道!知道!知道你是在帮我。辛蒙就说,“我其实是觉得,那个主题很好,小狗和小主人,这是能出一系列书的,未必不能拍成动画片。我告诉你,这个东西要是不是在你那边看到,这创意我可能就用了。如今,创意还是她的,她估计也没更多的时间去创作了。我就得找人,继续把这个故事给续下去,明白吗?我是想打造一个品牌。” “那你们谈嘛!”高媛活动着脖子,“我不掺和……” 辛蒙就笑,“是林疏寒他妹妹,你不好意思网上凑,是吧?” 高媛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烦人!怎么那么刺挠? 结果很快的辛蒙就看到了那么些漫画作品。把这画看完,她沉默了。 拿着画找到了高媛:“这不是画给孩子的漫画,这是给成年人看的漫画。”说着,就递过去,“你看看……这就是那只狗……带着光的,是她哥哥……” 高媛的视线落在画作上,心都跟着颤了颤。 辛蒙点在昏暗的屋子里闪烁着的眼睛,然后看高媛,“很难过审!很多人就认为这传递的是负面的情绪……” 高媛没言语,一页一页的往过翻,翻完了,眼圈红了,眼泪也不由的下来了:“出版吧!哪里过不了审,你来找我!别定为儿童读物,问题想来不大!但要是还不过审,你给我打电话,我疏通……” 在她看来,就得把有些真相刨开,叫自以为是的成年人都看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90-1200 第1191章 心有繁花(58) 桐桐特别惊讶,还真就接下了,只说能出版,但不是儿童读物。 也不止是儿童才看漫画的,本来就该是成年人看的。 高媛打电话给桐桐,就说这个出版的事,“辛蒙跟我是你哥都是同学,我跟辛蒙还是大学同学,学的都是外语。不过,我学的是法语,她学的是阿拉伯语。后来毕业了,曾一起工作过。人很活泛……但是呢,她从商了。说实话,跟商人打交道,我觉得慎重为好。” 意思是,别因着跟她的关系,就无条件信任。 明白!在钱上不计较的,要么是圣人,要么是牵扯到的利益小。 真要是利益大了,说翻脸还不是一样翻脸了。这就是人性! 所以,这个事是得谈的!桐桐委托四爷跟辛蒙谈的,至于签合同,合同上也说明了,个人不拿一分钱,所有的收益按照分成走,能多卖就多赚,少卖就少赚,赚的不管多少,委托给第三方以林雨桐的名义捐赠出去。 合同桐桐看了,说实话,从合同上看,就能看的出来,辛蒙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了。 以此反推,这个高媛,其实是心智成熟的人。她当初拦下自己,给辛蒙争取那个漫画出版的时候,绝对是真诚的。想想也知道,辛蒙出版的图书缺少系统性。可原主的创意延续下去,那就能做成一系列。她是真的很想帮着给两边搭线。 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叫高媛给自己打了那么一个提醒的电话。 这便是与人绝交,不出恶语。 有些人的疏远,根本就不会叫人觉察出在什么时候。这么做有一点好,那就是轻易不会得罪人。 想她那个年纪,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不动声色? 但是,她能。 不过,签约之后,她跟高媛的联系就少了,几乎没什么影响。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桐桐还是每周回京城一次。周五晚上回京城,周日晚上再跟四爷回来。四爷在家呆两天,周三早上再去京城,很方便。 可眼看天冷了,天一冷,一遇上雪天,来往便不方便了。老在路上飘,叫人跟着也担心。 林疏寒不止一次的问:“还要在下面多久呀?小招再好,也不是家呀。” “不能急着回去……”是真的不能急着回去,“一到这个季节,禽类流感高发期,野生禽类是否出现该类症状,也是我的实习科目之一。” 林疏寒几次都想说,咱好好的做大夫就很好,为什么还不放弃这种类似于病毒的研究呢?想了想还是没言语。 但谁家有人整日里跟病毒为伴,不忧心呀? 只得叮嘱说:“去山上叫斯业陪着你。” 好!肯定陪着。 大冷天的,两人开车进山。一到地方,山风吹的人站都站不稳。 常年守在山上的繁育忠心的齐主任,见了两人就笑,“风这么大怎么来了?” “您不是打电话,说是发现了AH—3……” 齐主任往实验室指了指,“你去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 实验室四爷是进不去,在会议室呆着呢。在山里工作的,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要是没太有上进心的话,太好摸鱼了。 四爷扔了车要是给另一个实习生,“车后备箱有物资,帮着搬一下。”哎呀!扶贫来了,赶紧的! 这么远的地方,大多都是小年轻。一哄而上,那么多的物资一会子就被搬进来了。 齐主任只摇头,要么说真正能搞科研的人难找呢。 正感叹呢,桐桐出来了。 “怎么样?是吗?” 是,“那两只野鸭呢?我想号脉。” “我们正在叫鸭群感染,随后解剖之后,病理检测,你来就是了……” “我想号脉,下一个判断。等你们的结果出来之后,我看看我的研判有多大的失误……” 给牛马号脉就罢了,给鸡鸭号脉? “鸡鸭身上有穴位,那自然就又经络。只要有经络,那自然就能号脉。”桐桐就笑,“走吧!这个脉我真得号。” 然后抓了鸭子在身上号! 把齐主任给看的,问说,“你家买活鸡活鸭,你是不是还得号脉找那健康没毛病的呀?” 过分了啊! 桐桐撒手将鸭子给放了,脱了防护的衣裳,全身消杀之后才又出来。 “怎么样?诊出什么了?” “一般的病毒,多从肺上起。但这个若是有症状,一开始不在肺上……” 那在哪? 桐桐话到嘴边又咽下,只道:“我还得再想想,拿不准。” 行!不在肺上也算是一个诊断吧。 回去的路上四爷才问:“是新病毒?” 嗯!“之前卫生组织有过通报,最开始是在南非发现的,紧跟着世界各地都有,还没有发现传人的现象。这不,咱们也发现了……”桐桐不爱讨论这个问题。以前只治病,甚少专门去研究这些东西。要造毒,咱可以!但是源自于大自然变异来的各种病毒,对桐桐来说,这玩意是崭新的。 人一旦染上了,病毒侵害什么人体什么系统,这个她知道。怎么样能把人救回来治好,这个她觉得也行。中医嘛,从来都是提振自己的抵抗力,与病毒抗争的过程。 但剥离人本身,单把这个东西拿来,其实是有点麻爪的。 她甚至都感觉,现在接触的这些跟她固有的理论是相悖的。 看看吧!也别说四爷搞那些双栖还是几栖的飞行器是外行,没半辈子的摸索是不行的。同理,自己想从中找到一个合适的点,好似也不大容易。 不说这个了!都健健康康的,整天把这个挂在嘴上,不吉利。 四爷心说:关键是一般人跟她讨论那个,就跟三岁小儿跟火箭专家一起讨论火箭发射一样,在她看来,她得费口舌哄孩子玩呢。 可不是!能找出几个人来跟自己讨论这个话题呢!好在两个人过了那么多辈子了,都不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要求另一个人。就像是四爷要挖坑埋人的时候,桐桐很少追根究底的去问。掀开牌面的时候咱也能知道,对吧?同理,自己也不用告诉四爷这病理有多恼人。 她岔开话题,说起了他实习的事,“专业难搞吗?” 四爷就笑,你只想想,要飞轮船装上轮子和翅膀,就知道这玩意难度有多大了。 桐桐:“……”感觉就是俩差生到了期末被问成绩,透着那么一股子一言难尽。 他们就是俩差生,非得往人家人尖尖一堆混,大概叫人家瞧着,也有点那个上进过度吧。 一路说说笑笑,到金家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天这么冷,在家围着炉子,炖一锅菜也挺好的呀! 这个点就小金老师在家。她带小学的课,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 金老师一般回来的会比较晚,这得看有没有语文晚自习。如果有的话,就晚上八点半到家。不过一周只有一晚上有语文晚自习,其他的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这么一分,只晚回来一天,特别美。 而政治呢,是没有晚自习的。曾老师一般五点左右就能回来,刚好赶上吃晚上。 两人回来的时候,屋里暖的很。一掀开帘子,金斯韵正在把卫生纸往垃圾桶扔,那眼睛和鼻尖还是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这是怎么了? 四爷皱眉:“在单位被刁难了?” 金斯韵吸了吸鼻子,“也不是!”她拿了湿毛巾擦了脸,“没事了!就是给我调课了,叫我教计算机课……挺突然的!” 好端端的!这是为什么呀?总得有个缘故吧!一个京城师范大学毕业的本科生,回到小县城,教的是小学语文……完了给人弄去教计算机课? 电脑如今可不普及,“学校里有几台电脑呀?” “就两台办公用的!这个课就是理论课,跟孩子说什么是桌面,键盘上哪个键是做什么的,就是了解电脑,没别的。”那这更扯淡了!这不是边缘化是什么意思呀? 桐桐坐过去,“怎么了?是跟谁吵架了,还是怎么着了?” 金斯韵委屈死了,“不是的!是周末的时候,巷子里几个孩子,遇到不会的作业就来问我!我给孩子讲作业的时候没防备。”说着,就拿出笔和纸,“你们看啊,六年级,有一道数学题,是求10、20、24的最大公因数和最小公倍数,一般都是求两个数的,用短除法,把竖着这一列的数乘起来,就是最大公因数,把竖着的一列和最后的两个最简的结果乘起来,这就是最小公倍数,对吧?” 对! “当三个数的时候,就得列两个短除法的式子了!就像是我说的这三个数,都除以二,剩下一个五,一个十,一个十二,三个数之间除了一意外,除以谁都不可能都是整数,那求最大公因数,得出的结果就只能是二,对吧?” 对! “可几个六年级的孩子,他们数学老师给教错了。得出的结果是一直往下除,只有其中两个数还有相同的因数,就一直往下除。最后得出的结果明显错误,最大公因数是二十,最小公倍数是一百二。公倍数是对的,公因数明显错了嘛!这个教孩子的老师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用短除法求三个数的公因数和公倍数,我就跟孩子们说了,我说这个法子是错的,然后给教对了!结果几个孩子的作业跟其他孩子的作业不一样,老师在课堂上一问,孩子们就说,金老师说你错了,不是那样的!可巧了,教六年级数学的是我们学校的教务主任。早些年初中没毕业,在哪个村里做过民办教师,后来转正,一步一步挪到县城,挡了教务主任了……”说着,就打了她自己的嘴,“也是我嘴欠……”可我要不说,我亏心呐! 哎呀呀!算了,教计算机其实也挺好的! 第1192章 心有繁花(59) 四爷就说:“请假!暂时请假在天,呆着吧。” 请假哪有那么容易的? “我给你开个证明,回头就请假吧。”桐桐就说,“不用去了,也不用跟她顶着。” 金斯韵还以为要给她换学校,“不用的!学校这么近,我五分钟都到家了,上哪找这么近便的学校去?” 桐桐:“…………”行吧!这么好的学校确实不好找,“大姐,你这样,你先休息三天,连带的周末,这就五天!等周一,周一一准能叫你好好的去上班。” 去求人?去给那谁送礼,不干! 桐桐就笑,“没有!谁送礼呀!您好歹容你兄弟几天,给你把那个谁踢出去,咱再去上班,这总行吧。” 啊?金斯韵不安了起来,“她能调上来,说是背景厚着呢。” 四爷没言语,心里却叹气:当教书育人这样的事,用人只看人情不看能力……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 说是周一把人挪开,那真就是说挪开就给挪开了。 郑彬从上面直接放下来了,挂着一县副职的职务,主管着文教卫的工作。昨儿还去中医院检查工作,了解情况了。接下来肯定是要去学校的!新上任的,自然是要有工作的切入点的。四爷就给郑彬打了电话,“教育,永远都是头等大事!仁顺要发展,要比周边更快的发展,除非有人气!人气靠房地产,但教学的质量,比房产本身更具诱惑力!打造高质量的教学区域,吸引更多的人才朝仁顺流动,留住这些人才,确实把好教育这个关口!仁顺就有一张铁打的名片。虽不能主管经济,但做的好了,也能成为经济的核心。” 郑彬拿着电话,一边听一边点头。可等挂了电话,他还纳闷呢!之前跟他讨论这件事,他是三缄其口。突然之间,献策来了。 总得有个为什么吧?他们家的人都在教育口,是为他父母调动工作的? 不是!他之前说过家里的情况,并不是一家子上进的人。 那必是遭遇什么不公正的待遇了。 晚上他就又给桐桐打电话,问桐桐说,“什么时候方便去金家拜访一下!怎么说跟斯业也是朋友,以私人的身份拜访一下长辈……也是应该的。”本来下周去吧,新入职嘛。 桐桐就笑,“什么时候都方便,家里最近都有人!金老师回来的会晚些,小金老师改教小学计算机了,时间空闲。” 哦哦哦!郑彬觉得摸到门了。 跟桐桐挂了电话,郑彬给秘书打了电话,叫他打听一下这个事。这种事,在学校内部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打听到了,郑彬就真的生气了! 这不是一般的跟人闹矛盾!脾气不和,相互攻讦,这都情有可原!可业务能力不济,还容不得有能力的人,这就是劣币在驱逐良币! 就问这事可憎不可憎,这是教书育人呀!知识容得下一丝一毫的马虎吗? 挂了电话,他就跟秘书说,“明天通知下去,后天去实验小学检查工作。” 好!马上通知下去。 于是,学校忙活开了。打扫卫生,要求学生穿校服,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就连曾老师和金老师都没能按时回来,反正临时开会嘛,不知道这临到会不会突然转到哪个学校,反正有备无患。这俩回来这么一说,金斯韵都不敢说话。曾老师说,“听说领导很年轻……” “都提倡干部年轻化了,年轻就对了……” 两人讨论呢,然后年轻的郑彬第三天一早就出现在实验小学的会议室里,先是肯定工作嘛,肯定了这个肯定那个,肯定完了,就说教学质量。 他起身,拿了板擦,把移动黑板上写着的欢迎领导莅临检查工作几个字擦了,再拿了粉笔,刷刷刷的,写了一道典型的‘韩信点兵’的题。 直接算公因数公倍数,看了学生的答案,现在算是会了。但是韩信点兵,就是这个知识点的运用嘛!郑彬本就是京大毕业的,硕士。他做学生的时候,真真是妥妥的学霸一名。出这样的题不过是信手拈来。 写完了,将笔递给一年四十上下的女老师,“您是咱们的教学能手,我想现场听一节示范课!不占用大家多少时间,就一道题,五分钟,好吗?” 这位主任愣了一下,看了题目,就道:“咱们还有更多的年轻的教学能手……” “不耽搁时间了,就你来吧!”郑彬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然后看众人,“咱们欢迎李主任给咱们上一节示范课。” 怎么办呢? 题目是这种五人一组余四,七人一组又余三的这种题,怎么算?那咱就翻倍数,给倍数的基础上加上余数,把一个个的数字都列出来,然后找共同的倍数就行呗。 办法虽然笨,但肯定能得到最后的结果的。 可五分钟的时间,还有移动黑板的地方有限,压根就不够她把这些数字都摆出来,时间到了,地方也写满了,还是没有结果。 郑彬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等她的结果了,谁也没理,起身扬长而去。 李主任当时脸红成一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次是现眼现大了。 当天,李主任因业务能力欠缺,被停止工作,叫她等待通知!她的教学工作,学校安排别的老师代吧。 这事前后一连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金斯韵家找人告状了呗。 校长就先上门了,明里暗里的打听金家跟新领导的关系,金老师才要否认,桐桐就接话了,“你说郑领导呀?认识!他父亲是我爷爷的学生,他又是我父亲的学生,他在下来之前,跟我哥是同事……怎么了?” 曾老师心说,其实不用这么高调的!回头传的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好像咱想走后门似得,再给你们添麻烦。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这个事必须得认!为什么呢?因为金家不认,反而麻烦更大!一个年轻的领导,一个未婚的女老师,背后的话能好听吗?那就不如摆在明面上。反正自己的名声在县里传出去了,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再说,怕什么麻烦!要是知道有人滥竽充数、误人子弟,我祖父和我父亲更不会依,这样的面子,他们乐意叫用。” 周一,金斯韵再去上班,感觉还挺好的!又开始带原来的班的语文了,这多好的!哪有那么多笨孩子呢?拿着书带着孩子一块儿背书,把关严格一点,该背过的都得背。一字不错的就一字不许错,可以灵活的,只要意思对,大差不差的叫你过了就是了。 感觉校长也慈祥了,预备做教务主任的老师都对自己频繁的释放善意了。 没人找麻烦的日子,当真每天都是艳阳天! 她悠游自在的不得了,但是其他老师可未必。因为上面开始清查教师的履历!从学历到能力,都要查!并不是学历低就得被淘汰,而是在查教学能力和态度。 大家都嘀嘀咕咕的,说这个领导有点损,下手有点狠,胡折腾。 金斯韵不敢说话,心说,这主意不是自家弟弟出的么。 反正这么折腾,金家一家三口都挺高兴的。老金的业务能力也挺好的,曾老师虽然教的政治,但是曾老师也是真的在背的。背了好些年了,别人都是照本宣科,她点哪都能不要教案自己讲,她又不用费心准备,也不用提心吊胆,心情能不好吗? 心情好到,他们觉得过年的时候是不是要安排两家人见一面呀! 桐桐叹气,怕是今年有些不合适。 因为她的面前摆着一本漫画,画的封面上,是一个满脸弥漫的小姑娘,怀里搂着她的狗。她坐在路灯下的马路沿子上,相互依偎着。 这幅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她那么小,她害怕吗?要是可能,我愿意过去将她抱起来,陪她一起等着她的家人回来。 抚摸着封面,她竟是都没有勇气翻开再看第二次了。 这画册是送来的样书,如果可以,就这么印刷了。 高媛手里也有一本样书,色彩明暗增添到画上之后,更触动人的心灵。 封面上一个女孩一只狗,可她就是觉得,那暗影里,光亮照不到的地方,还藏着一个躲在角落添着伤口的男孩。 沉默的看了半天,还是翻开了。 女孩跟着哥哥牵着狗,看在路口看着父母跟着别的人离开,将他们留在了原地。然后女孩躲在门缝后面,看着白衣的女子温柔的抱着一个穿的跟洋娃娃似得叼着奶嘴的婴孩,女孩露出来的脑袋乱糟糟的,看起来乱糟糟的。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吃的嘴边都是毛胡子。 女孩羡慕的吧?她也是喜爱那个小婴孩的吧? 是啊!女孩是喜爱的,她举着手里的吃的,朝女人和婴孩跑去,女人躲避不及,白色的裙子上印上了脏脏的小手印。她一脸警惕的抱着小婴孩,小心的护着,侧身坐着……然后一双枯瘦的手拎着小姑娘的衣领将她拎起来,塞到屋里去了。小姑娘一个人在屋里,屋里昏暗,只有一点点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从门缝里,她能看到外面,那个小婴孩在母亲的怀里笑颜如花,母亲笑的眉眼弯弯,抱着婴孩如捧着珍宝。笑女孩将自己缩起来,缩在角落里,连门缝里那一道光也便的晦涩起来了。 直到一个小男孩,轻轻的推开了卧室的门,带着一束光靠近她,两个小小的身影依偎着,那一束光终于变成了温暖的黄色…… 高媛眼泪下来了,却又不由的释然的笑了:你是她的救赎,但愿这也是你的救赎! 第1193章 心有繁花(60) 漫画出版了! 辛蒙真觉得交到高媛这样的朋友省了大事了,她出的面,联系了电视台一道情感类节目的总编和导演,将漫画推了过去。这一类节目最多的就是调节家庭矛盾,故事是真的也罢,假的也罢,但确实有一大批中老年妇女喜欢去看。会用网络去看各种电视剧电影娱乐的,现在还是少数。在这种情况下,情感类节目,综艺类节目正是大火的时候。 更何况是国家台这样的地方,想要在上面夹带私货,真的是太难了。 可高媛就做到了。 辛蒙送了好些画本过去,然后在最新一期的节目上,主持人在劝导闹离婚的两口子的时候,就对着镜头展示了这个漫画,“我给二位……还有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推荐一本好的漫画书。漫画的名字叫《桐桐的光》……” 镜头推进,随着主持人的翻动,一页页的漫画就这么展现在了镜头上。 肖奶奶坐在沙发上织毛衣,保姆擦着家具,一边慢悠悠的干着活,一边听着节目上的家庭伦理剧,时不时的跟肖奶奶讨论一下这家的是是非非。 听到桐桐两个字的时候,肖奶奶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去忙去了。同名同姓的多了,这个名字……其实还挺好听的。 结果保姆在那边嘀嘀咕咕,“这离婚呀,孩子是挺可怜的……你看看……” 老太太取了老花镜又戴上,朝电视上看了一眼。这画很好懂,老太太看懂了,看懂了,却朝前不由的走了几步,画面上,总会有那么一双枯瘦的手常不常的出现,在孩子的眼里,那双手就跟魔爪似得,可怖的很。 她的心里有些不得劲,是不是在肖若的眼里,自己这个奶奶也是如此!她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一双枯瘦的手一直笼罩在头顶。 她捂了捂心口的地方,回屋躺着去了。 保姆都着急,“您是哪不舒服吗?” “拿个降压药来。” 保姆给拿了,但还是赶紧给肖欧打电话,“突然要了降压药,怕不是血压高了……” 肖欧正忙着呢,回不去,又给高文文打电话。高文文在实习,摸鱼惯了的,一听赶紧就走,路上又打电话给保姆:“家里有测血压的测压仪吗?” 不知道,要不要问问肖欧? 算了!她忙着呢。顺路去药店,买了仪器买了药,赶紧过去。一量,果然还是高! 保姆就说:“吃了药的!再等等看还是?” 再等等吧!没事。高文文把门带上出去了,问保姆,“是累着了,还是怎么着了?血压怎么突然高了?” “早睡早起,还能出去遛弯呢。饭也吃的挺好,正织围巾呢……我们还看着电视呢……” “是声音放的太大,吵到了?我奶奶安静惯了,不习惯吵闹的环境。”“没有啊!就是那个谁主持的节目,调节婚姻矛盾的,我正跟她说那个画呢,怪好看的,回头重播的时候你看看……” 问了一遍,见确实没什么。隔了两小时再量了一次,她干脆就先回家了。 晚上出来接水,自家妈妈歪在沙发上正看电视呢,不就是保姆说的那个节目。她坐过去,“换个台重播呢?” 嗯!高洁指了指边上,“你奶奶又不舒服了?” 是!您怎么知道的? “你爸下班直接过去了,我怎么能不知道!现在好了,两个儿子都围着她转,明儿准就好了……” 您干嘛呀!跟我奶奶老计较这个干嘛!别再这么说了,这么一说,我爸又得不高兴?高文文赶紧打岔,还朝门口看了一眼,这才说:“这节目挺好看的……” 小滑头! 高文文嘿嘿嘿的笑,“赶紧的……这两个人要离就赶紧利索的离,要好就别闹腾,最烦这种没法过,还就是不离的……” 高洁就说,“你把婚姻也想的太简单了……” 一边看着,一边说着呢,主持人就拿出漫画:“……《桐桐的光》……” 高文文蹭的一下看过去,别人未必知道桐桐会画画,但是她知道。林雨桐的书上会有很多画,都是课间的时候画的。她也不跟谁交往,不跟同学一起玩,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然后在书上在本子上画画。 那条狗,那个带着光的男孩,都长出现在她的书上。以前都以为是随手涂鸦,不曾在意,可而今再看着画,再听听那名字,然后对比记忆里的东西,她顿时就明白了。这必是桐桐的画。 越是看,她越是难受,不由的站起来,走到电视机跟前,蹲在电视机跟前看。 高洁问:“离那么近干什么?不伤眼睛呀?” “桐桐的画……这就是林雨桐画的……”说着,转身就跑,在门口抓了大衣套上就往出跑,“我去小区外面的书店,看有没有,我买一本。” 有!才进回来的,正在拆包装呢。早前只有十本来这,今儿一下就卖出去了,抓紧叫送了货,这会子已经连续的出货了。 一本画册定价三十八块。 高文文摸了摸衣兜,抓了一把零钱出来,还差两块,老板摆手,“没事,再要买什么再过来。” “明儿给你送来。”高文文说着,就拿着书往出走。 买回来坐在妈妈边上,母女俩凑在一起看画,看完什么感觉呢? 那是亲妈呀! 孩子穿的不好,这其实不太要紧。孩子嘛,那个年代的老人,节俭一些。孩子穿的朴素一点,但只要干净,得体,冬天不叫孩子受寒,也是可以的。并不是说不给孩子穿好的,就是对孩子不好。要真这么想,那是不讲道理的。 因着桐桐跟肖家这么一点瓜葛,知道那孩子,但一年里能碰上一两面的机会都不多。看到的就是孩子穿的不算好,但还算是干净。再加上孩子嘛,胖墩墩的,可一个孩子一个长相,这不能怪当妈的没生好吧。 那是亲妈,亲姥姥,亲姥爷,穿上朴素但保暖,吃上不追求多好,一日三餐按时按点,上学回家有热乎乎的饭菜吃,这就很好了。 越是亲爸亲妈不在跟前的,爷爷奶奶才越是得偏着。这在大家看来,都是正常的。 一如肖欧,孩子没亲妈,小时候白云还给孩子脸色瞧,所以孩子奶奶在三个孙女中最偏着肖欧,不管是家里的谁都没有觉得有问题。毕竟,要是没人给肖欧撑腰,不是更可怜了吗? 人同此理,他们甚至觉得孩子放在姥姥家挺好的!为什么呢?因为亲的就是亲的,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带着孩子融入另一个家里,很难不被区别对待。 就连高文文都知道,真要带进肖家,就自家奶奶那样的,给桐桐的脸色就够瞧的。那才是干什么都看不顺眼。可从来没想到,桐桐在姥姥家的生活是这样的。 这些生活细节,要不是她用画笔记录下来,谁又能知道。 除了亲妈能接触到孩子在姥姥家的生活细节,敢问,谁能知道? 这要是单纯的杜撰的故事,看后会唏嘘。 这要是不认识的人的故事,看后少不得要在家里义愤填膺的骂上一句。 可这要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人身上发生的故事,要是这个施暴者还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就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了对待亲生的骨肉……请问,什么感觉呢? 反正高洁在肖台长回来的时候就道:“你来!你来看看!你来看看你弟弟取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怎么了这是?急赤白脸的,干什么呀? 肖台长坐过去,就跟高洁商量,“我还说什么时候咱们去见见桐桐那孩子,咱妈这身体着实得调理了……” 为你妈妈的?高洁冷笑,“我有那么脸吗?人家便是给我这个脸,我好意思用在肖家人身上吗?”说着就把画册塞过去,“你看看……你好好看看……看完了再说话!” 肖台长拿过来翻了,越翻眉头皱的越紧,“这个孩子呀……处事还是太不成熟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处说父母家人的不是,这并不是成熟的表现。” 这放的是什么屁! “实话!你冷静的想一想,出门说父母是非的这种人,其心智算是成熟吗?尤其是功成名就的人,已经从黑暗里闯出来了,谁还再去说那些事呢?以她现在的表现,她的成就,有多少人会同情她的遭遇,就有多少人会认为她的格局有限,心胸有限……更不要说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了!真当每个人都会同情吗?错了!你去世上问问去,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话有的是人在拥护。”肖台长就道,“你看那些知名的明星,有的出名了,明明跟父母的一方不来往了,很多年都被亏欠了,可最后呢?一样给父亲买车买房,甚至跟父亲那边的亲戚,跟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保持良好的关系,为什么?因为人得往前走。不能叫以前的事成了将来的绊脚石。任何事都有两面,这个道理,你总该是明白的吧。所以,我说她还是个孩子,处事还是太不成熟了,错了吗?” 就算你不服现实中的例子,那就翻开史书,自古到今往后数一数,有几个说父母不是的?父母便是不是,在功成名就之后尽释前嫌,才是成熟的做法。真原谅假原谅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叫别人觉得你的格局上去了。这样的例子你在史书上数一数,是不是比比皆是。 肖台长就说:“发就发嘛,取个笔名也好啊,怎么还实名了呢?”这样的法子有用吗?她要是认为她错了,她就不会那么对你了!那么,她看了这些会愧疚吗?不会的!总之,对伤害你的人,用这样的法子报复——真的很愚蠢! 第1194章 心有繁花(61) 这话说的,高洁一下子就笑了。 她冷笑连连:“我要是这个孩子,我就是把房子点了,我也要闹!闹的天下尽知,把一个个的脸皮都给扒下来!什么东西?!打从她跟老二结婚,我就没看上过她!街上的流浪狗流浪猫都不会舍弃还吃奶的孩子!她呢?有人性吗?亏我还觉得桐桐的姥姥便是有再多不是,只凭着拉拔了孩子一场,也该有个善终……” 高文文坐在那里没言语。是有这么一码子事,自家妈说肖欧了,说肖欧非把奶奶折腾去,只为了拦住白云安置老人买房的事,这事做的很没有人情味。毕竟嘛,买个小公寓,真花不了多少钱。哪怕放在肖若名下呢,给老人住着怎么了?至于为这个闹吗?肖欧当时没言语,这又属于二叔家的事,自家妈再就没说。只跟自己说:“这个肖欧,做事有点少分寸。” 可谁知道亲姥姥亲姥爷就在亲妈的默许下,这么对人家孩子的。 真的!这种事,也就白云知道的最清楚。 肖台长就纳闷了,“别人的事,你嚷嚷什么呀?大晚上的。” 高洁愕然的看着肖台长,“你觉得这跟咱们没关系?” “兄弟坐牢,没有哥哥也是罪犯的道理!同理,兄弟家出事了,咱家就得有大事吗?对不对?”肖台长就说,“再说了,你也把我妈和我弟弟想的太恶了,他们又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的!白云是亲妈,她怎么管孩子,怎么安置孩子,谁都无权干涉。便是林有渠那亲爹,当年为了这个孩子,在孩子判给母亲之后能怎么着呀?当年为了见孩子,林家少折腾了?你去看看外面那些离婚的,有几个准许前夫前妻再看孩子的?哪家不是成仇了?是多稀罕的事吗?”他还怒了,直接扔下画册,起身去卧室了,扔下一句:“莫名其妙!” 高文文面色复杂,然后看自家妈:“您跟我爸当年……” 高洁闭上眼睛,那个年月了,自己这样的就是狗崽子,“……当时你姥姥病重,我们在西南插队,你爷爷当年只是一个搪瓷厂的副厂长……但却有条件叫我们招工回城。我跟你爸算是认识,当年你爸也还好吧!当年的情况都差不多,他这人活泛,跟谁都能交际,也没看出什么大的缺点。当年为了急于回城,跟你爸结了婚。你姥爷在牛棚里关着呢,你舅舅在部队,你姥姥是肺积水……现在的医疗条件,这肺积水都很麻烦,得积极治疗,还得注意生活护理。更重要的是,得能找到靠谱的大夫。可当年的情况,上哪找大夫去,做什么引流手术……跟你爸结婚之后,我都没急着要孩子,大多数时间在陪护你姥姥……” 听过!自家奶奶整天念叨,对妈妈当年不急着生孩子的事很生气。婆媳关系不好,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埋下的矛盾。这就是为什么二叔家的肖欧比自己年纪大的原因。 爸妈是在结婚差不多六七年的时候才生的自己。 只怕这也是这么多年,父母的关系一直不算太融洽,但妈妈从不多言语的原因。舅舅对爸爸也多有不满,可只要不过分,舅舅也不会苛责的原因。 当年没有肖家,自家妈怕是很难回城。不能回城,姥姥的情况就很难说。 高洁摆摆手,“去休息吧!我明天去看看你奶奶……”这件事得叫婆婆知道的!她这个人爱惜羽毛,也爱面子,当然了,却也真的不是一个真坏人。白云带了孩子到肖家,她的态度肯定不会好,但这不好都是当面的,不隐瞒的,绝对不会背后怎么样。但是,当这个孩子不在肖家,却在这么多人看不见的地方长的这么艰难,她也一样是会同情的。 人嘛,不就是如此。 然后高洁真的去了,第二天专门去买了一本,去看婆婆去了。 而高文文呢,盯着出版社,盯着辛蒙的名字出神。她直接给表姐打过去,可结果呢,打了三通电话,没有一个接的。 “不接电话?”怕是忙着呢吧! 高媛在客厅接待辛蒙:“又怎么了?不忙着去赚钱,怎么有空过来了?” 辛蒙凑到高媛身边,“新书发布,我见了几个同行。你说有没有意思,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律师,说是背景很深。一年代理费十万,很多事情就好处理……你猜,这是谁家的背景?” 谁呀?不管是谁,这种事都属于是正常操作。 辛蒙就道:“就是当年……去学校找老师,说是林疏寒妈妈的那个人……她不是还专门找过你吗?” 高媛愣了一下,“林疏寒他妈?”林疏寒的妈是白云,可白云自己见过。当年拦住的自称是林疏寒妈妈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亲妈,那是他的后妈。 她的手不由的攥紧了,“她从哪来的背景?” “这就不得而知了!”辛蒙就愁的,“你说,我要给这个面子,以后事好办?这要是不给这个面子……”她说着就看高媛,“你说怎么办?” 高媛伸开手,攥着的手轻轻的在裤子上擦了擦,不动声色的将手心里攥出来的汗给擦了,这才抬手端了茶杯,“不给面子……那就用不给面子的法子嘛!” 辛蒙一下子就笑出来了,“姐们,你说可叫我怎么感谢你?” 高媛点头,“感谢呀……你别动不动不打招呼跑来,把我的工作打断就行!你要工作,我也要工作的!行了,赶紧忙去吧,我今儿的活还没干呢。” 行行行!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辛蒙走了,高媛打电话给保姆,“把东三路的房子收拾出去,我搬过去去住!这边回头收拾一下,就不留人了。不管谁找上门,都不要告知我的去向。” 嗳!好的!高媛将笔记本电脑一拎,大衣一穿,直接出门了。 开着车,不知不觉得,又来到了当年的校门口。将车停在车位上,还能看见当年那一棵大槐树。 那天,跟他约好了,要请他去吃肯德基的,谢谢他的笔记。放学后,他值日,自己就在槐树的这边靠着,等着他出来。可那天,等了二十分钟都不见他出来,站在路口看见他跟一个女人并排往出走。她赶紧躲在大槐树背面偷着看,她看见那个女人跟他说话。 站在那里,她能听见那个女人说:“……考试完了,你总是通知你爷爷奶奶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是你爸的孩子,你爸不管你了呢。知道这次是联考,你爸叫我特意来问问,看看你的成绩。可你这个物理成绩是怎么回事呀?虽然听起来不错,但离出类拔萃还很远着呢!这个竞赛奖也拿了,那个竞赛奖也拿了,怎么就偏偏物理的竞赛奖拿不到呢。你说,你爸今年评上教授了,那也是青年学者呀,你怎么就偏偏没遗传到呢!唯宽也物理不算好,倒是方苒,就物理出类拔萃……” 然后两人停在大槐树的另一边,她听见那女人说:“……你现在是大孩子了,也要注意呢!各方面都要注意。首先,你得注意个人卫生。你看看你这脖子,怎么黑成这个样子了?这是多少天没洗脖子了?每天坚持洗一洗嘛,瞧瞧,鞋和袜子是每天都换吗?这味道熏人不熏人。其次,你得注意这个男女同学之间的关系嘛!这人品好不好,最关键的就是看男女关系。你爸是个端方君子,你呢?能不能成为一个端方的君子呢?别小小年纪,就勾引人家小女孩。这是害人家呢!在以前,那就是耍流氓。乱搞男女关系这种事,真真是最可恶的……” 高媛手握在方向盘上,想着当年的自己,完全不明白那个女人说的是什么。她一直觉得林疏寒衣服上的味道很好闻!他很讲个人卫生,甚至带着洁癖。在太阳底下踢球的少年,他们身上晒成两个颜色才是正常的吧!跟一群一靠近就一股臭脚丫味儿的少年比起来,林疏寒属于特别干净的少年。 那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少年在家里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那个女人走后,她拉住他,跟他说,“别听她胡说,我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她当时不敢看他的脸,等抬起头来,他已经走了。 这是两人最靠近的一次接触,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后来……就没有! 只是跟那个女人在校外遇见过一次,她还拦住自己了,问自己说:“你是我们家疏寒的同学吧!我跟你说呀,做学生还是要好好上学的!女孩子找人还是要选对的!你不知道呀,他这个孩子性子很奇怪……很不好打交道!你要是跟他交往就只能跟他交往,跟别人怎么着了,那大概说了,他那人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阿姨不是吓唬你呀!真是好心的告诉你的!再说了,你见过谁家的好女孩,缠着人家男孩子不放了?现在的女孩子呀,真的是……生活可千万不能混乱呀!你说你今儿缠着这个,明儿缠着那个……谁能把你当个正经的女孩……” 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年怎么就那么乖,不敢一巴掌呼到那个女人脸上了。哪怕回家告状呢!可怎么就不敢呢! 她没觉得林疏寒哪里变态,就是现在想起来还不由的觉得羞恼的很。 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怎么会让文化公司卖她的面子? 高媛摸出电话把桐桐的电话都找出来了,想了想还是算了,拨了另外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林有渠教授的前妻,她现在的情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 好啊!想进就进,我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有进无出! 第1195章 心有繁花(62) 下雪的这一天,桐桐接到了林方苒的电话,“二姐,你能打通山上的电话吗?我给山上打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 不会呀!桐桐还真就怕是俩老人出事了,赶紧道:“那你先挂了,我给奶奶打个电话。” 好! 挂了电话,桐桐给鲁高工打过去,才响了一声,电话就接起来了。 “桐桐呀,不忙吗?” 忙呀!正准备查房呢,“……本来去山上的繁育中心,可这一下雪,上去怪不方便的,就在医院了。” “那就在医院忙你的吧!” 桐桐就问说,“你和爷爷都好着没?别瞒着。” “好着呢!”鲁高工说着,就低声问道,“是方苒给你打电话了吧?” 对!说是打不通电话。 “那她再问你,你就说打不通吧!我和你爷爷最近不想接她的电话……” 是因为要出国的事? 鲁高工愣了一下,什么出国的事?她心里这么想着,但到底是没问出来。只道,“是彭慧的事!说是被请去调查什么情况了……彭慧再婚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职务来着,说是以权谋私……” 所以,方苒找两老人是求助的!两人不接电话,就是拒绝。 那我知道了!桐桐挂了电话,就觉得这事出的可真快,怎么就这么完蛋了呢? 她给四爷打电话,“是你干什么了?”这是她能给想到的唯一可能的方式。 四爷都愣住了,没有呀!跟这种人疏远,自己过的精彩,她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气死。这也是一个漫长的折磨过程,何必急于一时? 那是谁呀? 四爷就说,“是郑彬家?” 有可能! 但这个话没法去问呀!不过紧跟着姚芳把电话打来了,“桐桐呀,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个恶女人可算是得报应了!不知道怎么的,得罪了高家了。” 高家? 姚芳低声道:“说是举报邮件,市里直接查下来的。主管的领导曾在高老身边工作过。” 哦!这样啊! 桐桐想了想,还是给高媛把电话打过去了,“方便见一面吗?”这么一个人不会毫无理由的对谁动手,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这事八成跟林疏寒有关。 做妹妹的过的不好,做哥哥的想要分担。 可做哥哥的,又怎么会把委屈和那些过往的难堪,全都坦露在妹妹面前呢?有些过往,要是林疏寒自己不说,那谁能知道呢? 许是高媛就是那个知情人! 高媛的声音沙哑,还是应了一声好,“你别跑了,我知道你忙。我去找你吧!” 别!还是我回去吧,我想见见我哥。 高媛沉默了半晌,这才说好,然后报了一串地址,便挂了电话。 桐桐查房结束,请了假之后直接开车往京城赶。 这天,冒着雪,桐桐回来了,直接去了高媛家。 高媛搬出来自己住了,住的地方很安静。桐桐到的时候,她正窝在沙发上,披着厚厚的毛披巾,轻轻的咳嗽着,“有点感冒。” 没休息好吧! 桐桐把手搓热了,而后在她耳上的穴位上搓了搓,鼻子通气了,鼻涕也没那么多了。 高媛指了指远一点的位置,“别给你染上,坐吧。”说着话,就起身,“我给你倒杯茶。” 我自己来吧! 桐桐自己过去,接了温水放在手边,“你从不与人交恶,怎么会突然对彭慧……是不是跟我哥有关。” 高媛沉默了一瞬,这才道:“你非得问吗?” 不能问吗? 高媛就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哥许是不想把他的脆弱,他的过往叫你知道!他是做哥哥的……他应该是希望你觉得他无所不能……觉得能依靠,觉得安全……所以,他终其一生,怕是都不会言语的!” 是!是有可能再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在妹妹面前,不能脆弱。不能把狼狈的那一面给你看! 小桐桐需要一个依靠,他便是背后都是伤,也得站的笔挺。而他,身后再无一个可信赖之人,可以给他依靠了。 所以,有些事,他得自己去咽!打死都不会吐出一个字的。原身换成了桐桐,可以无视很多东西。 但是林疏寒不行,他不是桐桐,也成不了桐桐。束缚不了桐桐的东西,却能捆住他的手脚。 而知道这些的,还有谁呢? 高媛苦笑了一下,“当年带过我们三年的班主任,前几年已经去世了。知道他遇到过什么的……除了我,再没别人了。” 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我哥? 高媛摇头,“也不全是!我跟你哥……不可能的!早些年不懂,现在却越来越懂了,我见他最狼狈的一面,他又怎么会喜欢面对我!” 所以,憎恨彭慧? 高媛又笑,“初恋能走到最后的能有多少?更何况只是一种暗恋而已。你哥哥从没正面回复过我。”说着,长叹了一声,“那时候高中的学生,真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知道我的尴尬吗?被人挡在路上,当着好几个同学的面……被彭慧拦住了,说我纠缠你哥哥……说了许多许多难听的话……这些话我就不学给你听了……她在外面说了我,后来辛蒙又说,她还看见彭慧去找了我们当时的班主任……再后来,语文课代表告诉我,她去取语文卷子的时候听见彭慧跟老师说……” 说什么? 高媛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了,只说,“她说我缠着男生,男男女女在一起混,这要是出个什么事,怀上个孩子之类的话……就这些了……”说着,就又解释了一句,“你想想,一个同学知道了,其他同学能不能知道呢?” 其实,彭慧还有说过林疏寒,说她家的大女儿大了,都不敢叫林疏寒一起住,主要是偷窥女生洗澡换衣服之类的话。幸而当年的语文课代表知道林家的情况,知道那是后妈,听到了只告诉自己和林疏寒了。但这个话,告诉桐桐,只会叫林疏寒在面对桐桐的时候更难堪罢了。 没有人家同意,自己不能说这样隐私的事的。高媛朝桐桐笑了笑,“那时候才十六七岁而已,我接受的其实很难!而且,彭慧告诉老师,老师知道后,不管真假,还是联系我的父母了。我后来就去法国留学了!就是家里再有权势,你也不能不讲理呀!女孩子缠着人家男孩子,人家家长不愿意,难道我爸妈能去找人说理吗?这件事,叫我特别的丢脸!在很亲近的人面前,好几年都没办法抬起头来。甚至于……这么多年了,我一个男朋友都没有。我也自己问自己,是太喜欢你哥哥了,所以一直忘不了吗?我不知道!但长久的不敢跟异性过度的接触,我觉得是当初那番当众责骂给我留下的阴影。许是,一个女孩爱慕一个男孩,主动一些,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犯贱吧!人在这个世界上需要遭遇的恶意太多了。看你不顺眼,不喜欢你,张嘴就能骂。至于会给被骂的那个人造成什么样的恶果,谁又去在意呢?” 桐桐看她,而后慢慢点头,却没有再追问。 是的!她不经林疏寒的同意,坚决不说的态度是对的!有时候有些决定,并不是当事人愿意的。 她起身,“谢谢你!因为他遭遇这么多恶意,还能想着保护他。” 不客气!“关于彭慧找我的事,也请你不要告诉你哥!” 桐桐站着没动,又看她。 她释然的笑了,“爱情这种东西不能掺假的!歉意、愧疚、感动……都不是爱情。这对他来说是负担,很不必!事过境迁了,希望你能过去,他能过去……我也能闯过去。”你只要知道,那个女人可恶、可恨,就不该得善终就可以。你知道的恶只是一部分的恶,你哥哥承受的恶可能远不是你能想到的!如果伤人一次该给一刀的话,她就该被千刀万剐。 桐桐咧嘴一笑,你便肯罢休我还不肯罢休了呢!说起来,还是太仁慈了。 “你好好养病,不要有心理负担……”以至于夜不能安枕。 好! 桐桐走了,高媛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保姆已经来了,边上放着瓷瓶,保姆说,“是文文送来的,说是林大夫给的药,叫她送了一趟。” 高媛拿了瓷瓶倒了一粒塞到嘴里咽下去了,然后倒下继续睡去了,这一觉睡的特别踏实,特别特别的踏实。 而桐桐呢,却已经找人打听情况了,彭慧到底是掺和到多大的事里去了。 索贿这一项不在宪法里,只能按照受贿!可这受贿是有个主体问题的。家属受贿确实是犯罪,但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家属受贿吗? 不能吧!彭唯宽是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的。 被送进去的只能是那位朱副局。 也就是彭慧可能会被无罪释放。 不仅会无罪释放,这男人留在外面的房子谁有支配权呢? 当然了,如果需要支付的罚款数目太大,房子八成还是不会被保住的。 高媛再是查,这一巴掌打下去,未必能一击命中。因为她不了解彭唯宽。 其实想把彭慧陷进去,且叫她有苦说不出,能办到这个,也只能是彭唯宽。 于是,麻烦高文文送了药之后,她就打电话给彭唯宽。 彭唯宽一看这号码心就猛跳,但她还是接起来了,“喂——” “见一面吧!马上。” 有什么不能电话里说? 桐桐轻笑一声,“还真有一件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什么事? “是一件难抉择的事!我在想,我是把你送进去呢?还是把你妈送进去呢?” “林雨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吧!” 错了!不管是你是井水还是河水,我犯定了! 第1196章 心有繁花(63)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的街景,行人来去匆匆,那么些人相互搀扶着,彼此嬉笑着走远了。 林疏寒呢?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什么都不言语,一丝表现都没有。这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 他不想展露他的难堪,那就不问,不说,此生都不提。 正思量着,有一辆车停在了外面,彭唯宽从车上下来了。车不是原来的车,六七万的代步车而已,她下来将大衣紧了紧,直接进了咖啡馆的门。 人进来了,左右环顾一下,锁定了林雨桐,而后坐在了对面,“说吧!想干什么?” 桐桐将杯子往说上一方,谁知茶杯的杯子柄‘当啷’一声直接给掉下来了。她愣了一下,彭唯宽也愣住了,而后愕然:“你威胁我?” 是算是吧! 桐桐没管那玩意,服务员来招呼才进来的客人,看了一眼就道:“不好意思,杯子坏了,我给您重新换一杯来。” 不是人家杯子的事!桐桐抽出两张大钞递过去,“够吗?” 够了!够了。 服务员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端了碎了的玻璃扯了,再有客人先紧着远处的座位安排了。 彭唯宽摘了手套放在桌上,“说吧!想怎么样?” 桐桐的视线再她摘下的手套上看了一眼,就笑了笑,“没事,就是下雪了,请你喝杯茶。”然后喊服务员,“两杯红茶,谢谢。” 对方忙又端了两杯茶来。桐桐拽着茶包的线,不停的搅动着,然后猛的将茶杯一推,茶杯瞬间倾倒,茶水顺着桌面流。桐桐蹭的一下将桌上的手套拿起来顺手一扬,一个什么东西掉出来了,落在地上特别响亮,桐桐伸出脚直接踩在上面,然后脚尖朝上一挑,东西顺利的落入手中,按下开关,关闭,再播放。录音笔里传来她下车的车门开合声,响起街道到的噪杂声,响起进店时候‘欢迎光临’的声音,紧跟着是三个人的对话声,就是从彭唯宽从坐下到刚才录音笔落地,最开始还不清晰,直到手套放在桌上,她和自己说的最后两句话,听的格外的清楚。 播放完了,桐桐关上了,然后在手心里转着这个小小的玩意。不停的摆弄着,“彭律师,你这是干什么?见我还要带着录音笔?” 彭唯宽笑了笑,“你误会了,有时候见当事人,在对方同意之下,我可以录音,这是为了工作的!下车的时候从兜里掉出来了,顺手塞到手套里了……没别的意思。” “这玩意关了,别绕圈子跟我做戏了。”林雨桐看她,“还是那句话,你进去还是她进去,你选一个。” 彭唯宽皱眉,“我母亲跟你父亲离婚了,我妈可以说是净身出户。我跟你们林家之间的瓜葛也断了,我们之间再无关系。我们遇到什么事,该去怎么处理,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得问问你的母亲,还做过多少恶。”林雨桐看着她,一字一句的,“有些事,她以为当事人不说,就没人能知道了?能隐藏一辈子了?我告诉你,就凭她做过的事,将她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彭唯宽,别觉得我将你送不进去……你要是想试试,今儿就试试。我出了咖啡馆的大门,要是晚上我把你送不到局子里去,算我输!” 彭唯宽朝窗外看去,外面是沸沸扬扬的大雪,洒落在街道上。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并无特别之处。她凭什么笃定自己会出事? 桐桐看她,“你是做律师的!律师有两种,一种是有良心的,伸张的是正义;一种是无良的,以维护当事人的利益为借口,助纣为虐。所以,律师见到又何尝不是人间的恶。别装的清白干净,也别告诉我你的手段有多清白干净。你猜,你的那些手段我会不会呢?彭唯宽,林家能成就你,我就能毁了你。你要试试吗?囹圄之地,你要去吗?” 彭唯宽笑了,“林大夫,我不是吓大的。” “我是吓大的!”桐桐看她,“所以我才更无所畏惧!不就是要送你进去吗?真的很简单,你签约的那些公司,你们叫他们签约,要用姓朱的手里的权利。可姓朱的进去了,他们不用再顾忌了,恨不能撕开跟你的关系!再加上,你们的合同签了,只要你不是犯罪,那合同就得履行,若是不想合作,那就得解约。解约就得赔付大量的违约金给你,这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了。这种情况,你猜他们会不会反口?” 彭唯宽的双手攥紧,这个林雨桐当真是难缠的很。桐桐冷冷的看着她:“一个人反口,说是你有参与;二个人反口,也说你有参与;当第三个人也笃定你有参与的时候,你说,是他们三个的证词可信呢?还是你母亲的证词可信呢?你母亲——她是你的母亲呀,天然就会维护你。那么请问,这种情况,你逃的了吗?一旦进去,你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一切职业资格取消,有犯罪前科,以后你拿什么立足呢?况且,里面就那么干净呀?也许我就会救一个小混混,她是里面的常客,她进去了……跟你关在一起,一起度过几年美好的时光也未可知呢?长时间的压抑生活,抑郁、焦躁你确定你扛的下来?要是在监狱再被诊断一个精神障碍,好吗?” 坐在温暖的咖啡厅里,穿着大衣没脱,之前还热的有些燥,这会子只觉得从心里开始发寒。她真的不能理解,“你何必这么赶尽杀绝!我们远离了你们的生活,再无瓜葛了。” “错了!你母亲给别人的带来的伤害,今生是不是能够治愈,我其实是不知道的。做了孽了人,凭什么还好好活着?”桐桐没再看她,“彭唯宽,像你这样的律师其实挺多的!任何群体里,都有明有暗!你说的对,跟我无关,我没兴趣。但既然我不依不饶,你就该知道,这个决心下了,就不做到不罢休。怎么选择,你定!” 她抬手看了看时间,“明天我要得不到具体的消息,那么明天下午,就会有人请你。”说着便起身,“言尽于此,怎么选择,你定。” 说着,将椅背上的大衣拎起来,穿上,去前台结账之后,直接出门了。 彭唯宽看着她上了车,然后一个漂亮的倒车甩尾调头,驱车离开了。她坐在那里一动都动不了。 送妈妈进去?怎么可以? 她摸出手机,给那些合作伙伴打电话:一个……两个……三个……连着把电话打出去,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自己的电话。 彭唯宽缓缓的闭上眼睛,这便是林雨桐的力量。必是她之前就做了工作了!这若是主管单位有跟他关系莫逆的人,甚至于有求于她的人,那这些合作伙伴是没有道理不卖她面子的。 只要拒接电话——而已! 自己若是办不到,林雨桐会下血本跟这些人建立更深的关系,换他们去作证,咬死自己。 这件事里,自己真的一点把柄都没留下吗?这一刻她不确定了起来。 桐桐把车停在路边,把电话给辛蒙打过去,“辛总呀,监控资料找到了吗?” 辛蒙在电话那边就笑:“林大夫呀,这可真费了大劲儿了……”她看着电脑上的画面,嘴上却道,“正叫人找着呢,难度很大呀!但你放心呀,我跟你哥是同学,跟高媛也是很好的朋友,你的事我一定会帮忙的……” 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桐桐就笑,“再版的合同,我降两个点……” 辛蒙一笑,就忙道:“林大夫,您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 “三个点!”桐桐看着窗外的雪花,再吐出了一个数字。 “真不是这个意思!您放心,我找人,多找人……一个小时……不是,半个小时之后把监控拷贝下来给你送过去。” 好的!辛苦了。 挂了电话,林雨桐将电话上辛蒙的名字,改为辛总。才修改完,电话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那边的声音也是陌生的,“林大夫,我是王冰呀。” “王总?” “您客气!就叫王冰吧。”王冰在那边就笑,“我从别处打听来您的联系方式,是因着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 嗯!您说。 “是我们公司,之前请了人来,想拍一个片子,送到各个书店,做宣传用的。那天呢,彭律师来跟我签合同,刚好,摄影师正在我的办公室拍我呢,我就暂停了,先接待了彭律师。可巧,那天摄影师闹肚子,机器一直开着呢,都给拍下来了。当时的情况上,录像上都有……你看,要不,我给您送过去?” 别!我亲自去取。 “我的!我泡好茶等您吧。” 挂了电话,桐桐转了方向,直接去找这个王冰了。 王冰是个很精明的商人!其实商人就没有不精明的。从他们身上攫取利益,他们只要不蠢,就会留着一手。 以势压人?那么好压的? 官商勾结这种事为什么一旦被扯进去,好些官员一直就摆脱不了呢?那是因为人家也不蠢。想翻脸,付不起那个代价呗。 彭唯宽真是找的一手好死,在这个圈子里才玩了几天呀,就敢这么玩?学校的氛围、林家的学术氛围、彭家的钻营理念以及对权利的迷信,叫她对商圈的尔虞我诈压根就没有过多的了解。 瞧!王冰手里有东西,辛蒙手里有东西,那其他人呢? 他们手里能没有吗? 真想炮制你,你跑得了吗? 第1197章 心有繁花(64) 彭唯宽去探视了母亲,她是律师,她可以要求见当事人。母女俩面对面,隔着一张桌子,边上有看守。 彭慧伸手想抓彭唯宽的手,看守的人都提醒,“请遵守相关规定。” 彭唯宽将手从桌子上拿开,彭慧看见了,只得坐回去,急切的看向女儿,问说:“什么时候能出去?” 出去? 出不去了。彭唯宽满眼的复杂,问说,“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什么?我还做什么了? “林雨桐又找我了,很愤怒,像是要不死不休……我很担心方苒!”彭唯宽看向母亲,一脸的哀求,“求你了,告诉我,你还做过什么?” 有些线是灰色的,其实很多人都在灰色线上游走,出事概率并不高!只要不是跟谁结了死仇,谁都有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会盯着你不放呢?总得有原因吧。离婚之后,跟林家人断了之后,确实没有谁找过咱们的麻烦,对吧?突然冒出来,总得有原因吧? 彭唯宽就说,“你到底了做了什么,叫她不依不饶,要死磕到底。” 林雨桐?那丫头? 彭慧摇摇头,“我没干什么……” 彭唯宽苦笑:“你想想,可能你没往心上去的事,叫人家记恨上了……” 那我哪记得呀?我给他们当了二十年的后妈,我能记得住那么些呀? 彭唯宽低声道:“不一定是对林雨桐怎么样呢……对她在乎的人,她可能会更愤怒……” 彭慧沉默了,没有说话。 彭唯宽认真的看她:“你要说实话,如果隐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防备……” 彭慧像是什么堵住了似得,“当时林疏寒上高中的时候,他爸爸想让他住到家里来。因为咱们原来的房子距离高中最近,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我有什么权利不欢迎人家?可是,我不想他住过去碍眼,行不行呢?对着林有渠我自然要说很乐意了,我去沟通更有诚意,要不然那么大的小伙子了,未必愿意。林疏寒那小子,他爸给他打电话说搬过去暂住,他拒绝了。他爸又去他爷爷奶奶那边跟他商量,他还是拒绝了。我怕再这么说下去,真住过去就麻烦了……于是,就去学校沟通了。”然后呢? “让一个小孩绝了跟父亲生活的愿望还不简单?说了一些话,他自然就识趣了,再不会纠缠。” 说什么了? “时间长了,记不住了。反正就是担心住在一起不方便,你跟他又没血缘关系,大女孩大男孩的,发生点什么怎么办?我这质疑是合理的。” 彭唯宽看她,“那时候我都读大学了,大部分时间在学校……你又何必?” 我不喜欢我男人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行不行? 这需要理由吗?你要知道,人类家庭归根结底,跟动物的族群是一样的。不属于你的,就得驱逐出去,这是本性而已。 彭唯宽蹭的一下站起来,“那个时候林疏寒已经大了,他不是孩子了。你给他的每一分不好,他都记着,且埋在心底,就等着有能力的时候报复回来。是!他现在还在实习期,还没能怎么样。但是林雨桐的翅膀硬了,这些她要一点一点讨回去的!你被净身出户,这就是她的报复。你说,这种情况下,你叫我怎么办?” 什么意思? 彭唯宽看她,“你叫我怎么办?这次你要出去了……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她还能叫我怎么样?杀人?她敢吗?我敢那么做,就不怕!这世上的后妈多了,跟继子女彼此成仇的也多了,但是谁把谁怎么着了呢?老死不相往来就是结果。可我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呢,对我有什么损失呀? “那要是人家有能力了,处处给我和方苒设置阻碍呢?” “所以,你们得有出息呀!得比他们更有出息呀!”彭慧看女儿,“我的女儿很有出息,做到你这个份上,已经很难很难了……” “可我们确实不如人家呀!”彭唯宽叹气,“你还不知道吧,林叔叔已经很久没跟方苒说话呢?父女俩冷战……很长时间了。” 为什么?“林家俩老人不接的方苒的电话了……方苒亲自去见了,可惜,她没能被允许上山,且通行证被没收了。说是林院士亲自打的电话,方苒不被允许上山去探望祖父母了……” 不可能呀!你妹妹是林家人,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好端端的,为什么的? “那你以为是为什么的?你当年做的事,正一件一件的报应在我跟方苒身上。您要是出来了接下来会怎么样?我想想就害怕!昨晚我做了噩梦,梦见你在路上被艾滋病人给抓住狠狠的咬在手背上,都咬出血了……这边才挣脱了,又看见有人用针管不知道给您打了什么……还梦见有人朝你泼硫酸……”说着就又道,“我还梦见,梦见我接的案子都是别人设置的套子,目的单单的就是想要毁了我……我还梦见方苒出国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找不见了……” 彭慧狠狠的打了一个个冷颤,看向女儿的眼睛。 唯宽嘴里慌乱的说着她的梦境,但她知道,这不是梦!她这是告诉自己,自己若是出去,这些就是可能要面对的!甚至有可能,她被人威胁过。 彭慧死死的盯着女儿,不错眼,而后咧嘴一笑,“你是我生的!你也是我养的。” 嗯!知道! “每一个疼孩子的妈,都了解自己的孩子。她的一个表情,一个语气,当妈的都能知道什么意思。你们小时候说的每一个慌,我都知道。心里藏的那点心眼,能骗的了别人,骗不了当妈的。唯宽,你是妈生的!你的每一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妈都知道了。”所以,不用再在心里设计这些对话了,这样并不会瞒过我,也不会叫我心里更好过。 说到底,你还是放弃你妈了,是吗? 彭唯宽突然就觉得什么东西揪住了心脏了,“妈,三年,最多三年,我接你出来享福。” 彭慧摇头,“傻孩子,你被人捏住了,捏住了你却不敢鱼死网破……那你觉得你能赢吗?”她说着就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放心吧!你们是妈的命,你们好好的,妈就好好的!照看你姥姥,成吗?” 嗯!成! 彭唯宽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被这么带下去,她的手一点点的攥起来,转身出去之后,上了车就大口的喘着气,然后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刚才妈妈提醒了自己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被人拿住了。 依照林雨桐的脾气,她拿住了自己,会怎么办呢?真的像是她说的那样,只要妈妈进去了,就放过自己吗? 不会的! 她坐在车上,雪还在下,她驱车往城外去,车拐进国道,前后都没车辆,她把手机拨到报警电话上,然后看好外面的路段和标识,跟着一脚油门,车直接冲到防护栏上,那一瞬间,就觉得有巨大的撞击力冲了过来,她的头直接撞在了方向盘上,巨大的冲击力叫她觉得足足有三分钟她的脑子都是懵的。 然后她将口袋的电话摸出来,拨了出去,报了地址车牌号请求救助,而后将车门子打开,叫外面冷冽的空气冲进来,使得人能保持清醒。 直到有一辆车停在边上,有人靠近,且将大衣给她盖上,在边上不停的拨打交警的电话,她才彻底的晕过去了。 “出车祸了?”桐桐正看拷贝来的视频,想从这里找到把彭唯宽送进去的证据。这个人做事踩线严重,且总能钻到空子。一肚子法律的学问,却对社会是无益处的。别管罪过轻重,能剥脱了律师资格就行。 结果正看呢,方苒的电话打来了,“我大姐出车祸了,醒来喊着头疼,好像有些脑出血……呕吐完了……又说脑子懵的,什么都记不住了。” 桐桐这才知道彭唯宽出车祸了。 巧了不是?这是反应过来了,想法子在逃避。 意外了!车祸了!脑子记不住了!以此来逃避惩罚。 律法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规定,这个她还真没研究。不过,她也懒的再研究了。只问方苒:“那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二姐,你是大夫,能不能来瞧瞧。或者,您认识哪个专家?” 是啊!我是大夫,治病救人,不过是本分而已,“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就来。” 方苒眼泪下来了,“二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不计前嫌!谢谢! 桐桐没言语,挂了电话。按照方苒发来的地址,直接过去了。 彭唯宽躺着呢,面色苍白。看到林雨桐的时候她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但还是点了点头,“林大夫,谢谢你能来。” 没事!应该的。 桐桐抬手号脉,问方苒,“主治大夫呢。” 主治大夫见过林雨桐,“林大夫……” “您好!”林雨桐跟他打招呼,“病人什么情况。” 主治大夫拿了片子给林雨桐看,“你瞧……这是片子。按说呢,不至于记忆力受损,但从病人的自述来看,该是受损还挺严重的……” “大脑结构复杂,什么变化都不奇怪。”桐桐就说,“很多脑出血的病人,都伴随记忆力衰退,健忘的症状……” “是啊!”主治大夫也说,“我们现在也在观察。看是持续几天呢,还是一直会持续下去,再看怎么用药……请您来是针灸?” 桐桐放下片子,就看方苒,“你看呢!这种损伤,人没事就是万幸。要是头疼的厉害,甚至于呕吐不能止住,我可以给针灸,缓解这个症状,看你怎么决定了。” 当然可以了!只要不疼就好。 林雨桐就看彭唯宽,朝她笑了笑,“彭律师,你说呢?需要吗?要是有顾虑就算了。” 方苒就说,“记起这个,忘了那个的,她哪有做判断的能力呀?这事听我的,针灸吧。” 彭唯宽点点头,“针灸吧。”你能针灸好,算我输?! 林雨桐笑了笑,手里的针一点一点的下下去:是的!针灸当然是治不好的。记忆力减退这种事,真的会有的! 不过没关系,只是健忘一点而已。那些繁多的法律条文你怕是记不全了,不过——没关系!不影响你跟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没那么多东西需要记的,对吧? 桐桐慢慢收了针,问她:“还疼吗?” 确实刚才还嗡嗡嗡的疼痛,现在不疼了。 她摸了摸头,看着林雨桐惊疑不定,只没言语。 桐桐就笑:“没事,睡吧!只要能睡着,就证明恢复的不错。” 主治大夫点头,“对!休息是最好的药。安心休养。”然后还问桐桐,“需要开什么中成药吗?” 桐桐摇头,“病人不信中医,没法给开药。这要不是我妹妹请的,我都不来。” 方苒就朝桐桐笑,抱着桐桐的胳膊往外送,“谢谢你了,二姐。” “没事!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吧,我先回了。” 嗯! 桐桐真的走了,方苒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一下子都踏实了。 可彭唯宽却觉得不好,睡了一大觉起来,心里还挂着妈妈的事。她在寻思,得怎么能叫判的轻一点。 可脑子正琢磨着呢,卫生间传来方苒冲水的声音,把她给打断了。可等再想集中注意力想下去的时候,却发现刚才想到哪里了,她想不起来了。 她摸了摸头,真记忆力减退了? 暂时的?还是得持续很长时间?她赶紧下床去找大夫,可大夫怎么说呢?这种不好说的。有些病人持续几个小时就好了,有些持续几天,也有几个月的……当然了,有那种几年都没有恢复的。临床上很难讲的。大脑太精密了,不好说。 她就小声问:“针灸会叫记忆力更好或是更坏吗?” 这你还真把我问住了,“不过,我从没听过针灸能把人的记忆力一下子扎好,或是扎坏的。” 是啊!这不符合科学。真要是这么想,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回到病房,方苒递了一本小说,“睡不着就看会子书。” 嗯!行吧。 拿着书,读着读着,脑子就走了。一时想妈妈的案子,一时想出车祸的事先不能告诉姥姥,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事太多了,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还是头上的伤叫自己的注意力再难集中了。 对了!好像还有什么事没跟方苒说? 什么来着! 哦!妈妈出事得判刑的事,还没来得及跟方苒说。 桐桐顺便看了几个病人,然后出来,站在外面的走廊里,回头看向住院部:记忆力减退,注意力难集中,专业再也干不了。也别用你的专业去害人了!这种情况,你丢失的那部分,今生,你都找不回来了。不认命,那就痛苦的去寻找吧,在不停的自我否定中煎熬着! 若是认命,那就像个外面这芸芸众生一样,求存去吧! 第1198章 心有繁花(65) 林疏寒再接到林方苒的电话的时候有些烦了:“又怎么了?” 林方苒就道:“大哥,我二姐给我姐瞧过了,止疼了,也不呕吐了,效果特别好。” 桐桐去给彭唯宽瞧病了?怎么会呢? 他问说,“那就是好了?” “脑出血了,肯定是有些影响的,得逐步恢复。记忆力减退了,注意力好像也不集中……大夫说这都是正常的……” 林疏寒也没多想,只应付了一句,“人到了一定年龄,记忆力都会减退,注意力也很难集中。” 是啊!就是这样,“就是比较痛苦的是,专业的东西好像也想不起来,我妈的案子还在那里挂着呢,她现在也管不了!我就说看她的老师还是哪个同学接手这个案子,结果她拿着手机竟是想不起来她老师叫什么名字,还是拿着手机翻了半天才确定的……” 这么严重吗? 林疏寒没再跟她多说,只道:“那你忙吧,没事就好,我还有个会,以后再说。” 挂了电话,他就觉得违和。 想给桐桐把电话打过去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在内部跟同事打听,毕竟这个姓朱的,因着跟郑彬竞争过,内部对此人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一打听的详细,他就知道的多了一些。 比如因为一个举报就动这么大的干戈,这必然是不正常的。这就像是举了一把大刀只为了去打一只苍蝇一样奇怪。 再顺着这个主要负责案子的领导往下查,就知道这领导的来处,跟一个‘高’字有关。 彭慧怎么惹着他们家了? 下了班,他想去找人打听打听,看看能把彭慧摁到里面多久。可这一打听这才知道,彭唯宽去看望彭慧,母女俩说的话,在内部还是传开了。 那是有看守的,看守也是人呀!就彭慧说的那些话,那些作为后妈对继子女的憎恶,就问谁能看的过去。私下这个一说,那个一说的,谁不说这个女人是个恶人。所以,很轻易的就打听到了,那些话大差不差的,很多人都知道。 当然了,里面牵扯到的人名,传着传着就不可能完全复述了,但大差不差的,过程能打听到。 也就是说,彭唯宽看了彭慧之后,紧跟着就出了车祸,然后桐桐还真就去给诊治了。 出车祸出的这么蹊跷,肯定是有问题呀。桐桐去给治,更是有大问题。 他转身驱车直奔医院,在医院里见到了彭唯宽。 彭唯宽眼皮子又开始跳:“你怎么来了?” 林疏寒笑了笑,“方苒给我打电话了,怎么着也是熟人,顺道来看看。” “看我死了没有吗?”彭唯宽看他,“放心,死不了的。她对你作恶了,她也没否认,但是这些不该报应在我身上。” 林疏寒眼里的阴霾一闪而逝,转身就走!她这一句‘她对你作恶了,她没有否认’,就足以说明这事确实因为当年的事而起。 他出了医院拿出手机,通讯录里已经没有那个人的电话号码了,但他的手摁在手机键上,还是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准确的摁了下去,电话通了,那边马上就接了起来,急切的问了一句:“林疏寒?” “你在哪?” 那边沉默了一下,这才道:“我家小区门口有个甜品店,你去里面等我。地址我发给你。” 好! 高媛还在卫生间,还泡在澡盆里。这会子起来,将头发吹干。穿了衣服,把两本漫画塞进包里,这才往出走。 她要了两份甜品,选了最角落的位置,静静的呆着。 等了得有二十分钟,门被推开,人进来了。比以前更显高大,更显英挺了。 高媛站起来,朝他招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疏寒走过去,看了对方一眼,愣了一下,“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晚上不方便出门。” 高媛摸了摸头发,才洗过的头发虽然干了,但细心的人还是一眼能看出来。她笑了笑,“没事,我在家工作,有时候烦了就洗头,总洗,无所谓的。坐吧!这么着急肯定没吃完饭,要了甜点,垫垫吧。” 林疏寒拿了叉子,吃了一口,咽下去了,就看向高媛,“彭慧的案子……” “我知道,确实跟我有关。” 为什么? “有些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也没告诉任何人,你放心。” 我知道! “就是问你好端端的,管她的事干什么?她当年除了找我,还找你了吗?” 高媛拿着勺子慢慢的吃着,然后摇头,“没有!她疯了?找我干什么?” 说着,就从兜里拿出儿童漫画画本来,推到林疏寒面前,“是因为这个。这个出版社是辛蒙开的,彭慧竟然暗示辛蒙,要潜规则推荐法务。你该知道,做生意的,法务这种职务,等闲能推荐吗?法务一半是维护公司的利益,一半是规避法律风险的……一个信得过法务,那是什么价值呀?她推荐给辛蒙,大有若是不答应,可能就要查一下公司出版的图书了!人家要是说你的图书不合规,不仅要没收,还要罚款,且是大额的。那你说,辛蒙那脾气,能依呀?当年辛蒙是个小女孩,她早不记得了。可她又不显老,辛蒙一眼就认出来了。把人逼到这份上了,辛蒙又找来了,你说我管不管?况且,这事也确实是我的缘故。” 林疏寒在小小的儿童画本上看到了桐桐的名字,“桐桐画的?” 高媛就笑,“就是画在你的笔记本上的,我们复印的时候不小心给复印下来了。我跟辛蒙收拾东西老物件的时候,不小心给翻出来,这才想起来了。”林疏寒一翻开就想起来,“所以,你找桐桐为出版的事?” “对!若是只这几张,那是不必大费周章。可这故事续下去,便是一系列呀!还有动画的可能,这收益就大了!本是想帮辛蒙的,这才通过文文,联系上桐桐的。” 林疏寒说,“发现桐桐的漫画,彭慧就会想法子将其定为不合格。” 对!真的有这种可能的。出版过的图书都有书号的,作者的名字在那里放着呢。 高媛就道,“叫她这么弄,辛蒙还怎么经营呀?反正,违法是她,我又没做错什么。” 林疏寒将漫画合上,没有言语。 高媛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油,心里叹了一口气。跟他交情浅的人,都会觉得林疏寒是个温润的君子,可其实,他这个人真的很难打交道。她不得不拿出第二本漫画,就知道在他面前说谎,很难的,“还有这个——《桐桐的光》。” 林疏寒将大本的漫画拿出来,一看到封面,手就微微有些颤抖。 高媛赶紧往后翻,翻到中间的位置,“你看……这里,桐桐去找林教授,林教授在书房。她在外面敲门,彭慧开了门,一看是桐桐就故意朝里喊,‘你怎么来了,都这么忙的’,林教授不可能知道桐桐去过!彭慧将桐桐拉出来,像是在说什么……” 然后小女孩的头垂下了,她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身后的那扇大门关上了。她躲在楼下的楼梯间,看见林教授和彭慧一人牵着一个女孩慢悠悠的去散步了。 再然后,一个小小的少年跑来了,他的膝盖破了,在流血,他一出现,就带着光,小女孩的世界一下子就亮了。 高媛就说,“这些画要是被彭慧或是彭慧相关的人看见了,肯定还是会想着封杀的。但这真的是一部很好的漫画书。桐桐很好,大黄很好,少年是桐桐的光……这说的是桐桐的苦难,可也说的是有光的少年。订单都已经爆满了,二版还没印完,但都被抢购一空了。三版都已经在准备了。”说着,她就试探着小声道:“你看,因为你,桐桐长的多好!中医多深奥的东西,得多努力才能做到?我想,她也是想把自己活成一道光,给你争一口气的。”所以,都好起来了!你已经尽力了!已经尽了全力了。 林疏寒将漫画合上,“我能……能带走吗?” 高媛默默的点头,“当然!本来就是给你带的。”别人不给你,你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本漫画。 林疏寒将漫画都收进手提包里,这才拿起勺子,默默的将蛋糕都吃完了。 高媛将勺子添干净,这抹茶的蛋糕简直太香了,要不是怕胖真应该再吃两块!要不然带着回去当明早的早点,于是就喊服务员,“再来两块——” 林疏寒就说,“你要吃就再要一块,我不要了。” 啊?啊—— 高媛只得说,“我是……想着你不给桐桐带一块回去吗?” “不了!桐桐在仁顺。” 哦!这样啊,“那要一块吧……”喊了服务员,又给林疏寒解释,“我给保姆带一块,她也会喜欢的。” 林疏寒点头,“那……就走吧。” 好啊! 高媛带着一块出来,看着林疏寒的车走了,又赶紧转身,再去里面,“抹茶,再要一个……有五层的呀,那要一块五层的。” 可拎着蛋糕一出门,就碰上正要进来的林疏寒:“……” 林疏寒:“……”朝里指了指,“桐桐刚才打电话,说是回来了,我给带一块。” 高媛把手里的五层递过去,“那你拿这个先走?” 不了,不耽搁你了。 “好的!”高媛拿着摆手就走,然后叹气:所以,就不该想着谈恋爱的事!一个人自在就自在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放屁也不用憋着。 而林疏寒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就见桐桐裹的严严实实的,在那里跺脚,不停的眺望。 车一到跟前,他打开车门子,桐桐一下子就上来了,“去哪了?下班不回家?” 还没问你呢?这种天你怎么晚上往回跑呀! 桐桐嘿嘿嘿的笑,“太想你了!不想在仁顺呆着了!”大事虽然要紧,但身边的人更要紧。林疏寒不缺干大事的家人,却真的缺默默的能相互陪伴的亲人。 所以,狭隘也罢,自私也好,该有个人放慢脚步,留在他的身边了! 而这个人,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了。等那个人出现了,自己再去忙,也来得及的!活的成功,是替原主出了那一口卑微的恶气。停驻在你身边,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 林疏寒扭脸打量她,“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真的想回来了!尤其是天这么冷的时候,就觉得在家里最舒服。在别的地方心都不踏实。”说着,就催促,“快!都堵住路,先回家!我炖了一条大花莲和冻豆腐,可香了。” 林疏寒开车往小区里走,说她,“你怎么跟你师父交代?还有实习的事,不是你说的那个病毒,已经进入了病理分析期吗?这就撂过手了?”“样本在哪都能看到……”当然了,还是有差别的,主要是不能亲自参与实验,在这之前没有诊脉比对,但这不重要,“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了,山上是繁育基地,城里还有他们的研究所呢。回头我去研究所看是一样的。至于我师父,不会说的!最近我攒的病例已经很多了,很有代表性!不愿意放我回来的是郑彬。医院这地方了,在县里呀,这就是县财政流动的一个现金潮,按月涌动。中医院现在什么收入呀?财政跟着带起来了!他可说了,只要我乐意留下,都愿意在县城边低价卖给我一片地……” 那可不能要。 “那是呀!他敢给,我还不敢要呢。” 两人说着话,就从车上下来了。 果然,一打开门,屋里热气腾腾。小小的屋子里飘着浓烈的炖鱼味儿,肚子不由的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四爷拎着茶壶出来,“瞧瞧,熬的果茶,消食的!今晚别想喝酒了。” 不喝了!就热乎乎的喝点甜的。 电炉子端出来插上电,锅里还咕嘟嘟的冒着泡呢。桐桐给汤汁浇在米饭上,推到林疏寒面前:“尝尝,是不是这么吃更香。” 林疏寒接过来,往嘴里扒拉。看着妹妹跟妹夫斗嘴,妹夫说,“别给我浇,我不爱吃那稀里糊涂的饭。” “这么吃更好吃,虽然不好看。” 不好看就是最大的硬伤。 林疏寒的眉眼不由的带了笑,面前的两人在斗嘴,饭碗里有妹妹给自己挑来的鱼肚子肉,电视看着,呜哩哇啦的演着什么小品…… 演的什么呀?看不清了。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该是锅里的热气给蒸腾的吧。 桐桐将火稍微调小一点,“哥,周末咱去滑冰呗。” 想滑冰了? 嗯!想滑了。 林疏寒看妹夫:你陪着去吧!小情侣去就得了,拉着我,你们也不方便。 四爷就笑,“我忙着呢,顾不上,要不算了?” 林疏寒这才道:“行!周末我有空,带你滑冰去!” 第1199章 心有繁花(66) 滑雪场上,林疏寒看着桐桐滑的飞快,大红色的围巾在白雪的衬托下,尤其的耀眼。她笑的神采飞扬,然后张开双臂就那么扑了过来。 这叫他想起小时候,桐桐想滑雪,别的同学都滑过雪,爷爷给专门请了老师,等周六的时候叫老师带着他和桐桐一起滑雪。可那个周六却没能把桐桐接出来!因为姥姥不让。他去楼上的时候,就见姥姥将桐桐关在门外,隔着外面那层铁栅栏的防盗门跟桐桐说:“不冷是不是?冻感冒了指望谁照顾你呢?一点都不懂事。人家有什么你也要什么,也不想想大人有多你难。不是爱出去吗?出去吧!站在外面冻一栋就知道厉害了。” 于是桐桐就站在楼道里。那天,她没来得及穿外套,只穿着肖欧穿过的旧毛衣,毛裤外面连外裤都没穿,脚上还是夏天的凉拖鞋,就那么站在外面。 那天,是他敲开了楼下邻居的大门,把桐桐安顿好,一个劲的敲姥姥家的大门,把左邻右舍都吵起来了,楼下的邻居也说不该这么对孩子,姥爷才说姥姥的脾气不好,他已经说过了,桐桐才得以回家的。 自此后,桐桐再没有去过滑雪场。她的滑雪是自己亲自教的,没有去滑雪场,而是在广场上。广场上下了雪,地特别滑,两人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才学会了。 他就问说:“还记得那个广场吗?” “记得呀!”桐桐就笑,“怕我摔了膝盖手肘,你把家里的护膝都带来给我套上。怕我摔了脑袋,你给我找了个大头盔在脑袋上扣着。” 林疏寒就笑,攥着桐桐的手紧紧的,拉着她去边上的长椅上坐了。又将保温杯打开,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喝点热的,鼻子都冻红了。” 茶杯里浓郁的茶味直冲鼻子,桐桐用手抱着杯子,贪恋这点温度,“今儿是真冷。”趁着热,赶紧喝了,然后把杯子递过去,“哥,你也喝点。” 林疏寒没急着倒茶喝,而是看桐桐,“彭慧的事,我知道了。” 想到了!林雨桐面无异色的点头,“三年!得三年能出来。学校已经做出了开除的决定……大快人心。” 林疏寒盯着桐桐的眼睛,“我是说彭唯宽的事。” “哦!车祸了,我去看过了,没什么大事,不影响正常的生活。虽然说记忆力出现了减退,但不太影响大事。有些鼻窦炎都会引起记忆力减退。她是法律学博士,不会因为记忆力减退,就收回她的学历。像是做一些照本宣科的工作,她还是能胜任的。彭唯宽此人,最知道怎么攫取利益了。如今这样,能不叫她再害人,能叫她知难而退,彻底的退出咱们的交际圈,就不错了。其他的,随她去吧。” 林疏寒才要说话,电话响了,是林方苒。 桐桐抬起下巴,示意林疏寒先接起来。 林方苒找林疏寒,是有事想打听,“……大哥,我大姐报名参加了西部援助项目,你知道这个项目吗?将来还有调回来的可能吗?” 林疏寒看桐桐,桐桐摊手:看!这就是彭唯宽。 “这个事啊……”林疏寒就说,“看个人吧!西部就看在什么地方了。当年交大往西部挪,很多教职工过去,生活的也很好。”“这两年扩招的很厉害,很多本科学校,甚至专科学校,都开始开设法学专业。像是我大姐这种的博士,各地都有政策,给安家费,入编制,给职称,待遇确实是很好,但我主要考虑的是偏远呀!下去几年能回来固然好,回不来,难道要在外面呆一辈子。” 是想看看,林家的关系能不能有门路走,有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林疏寒就道:“既然报了,她心里就有打算。这种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也对! 林方苒打了电话,叹了一声,妈妈的案子还挂着呢,姥姥还在一个人生活,大姐又要走了。 林雨桐就看林疏寒:“彭唯宽怕彭慧的案子判下来,她会受影响。她得趁着她妈的案子还没到到法院审判那一步,先行脱身,把事情定下来。西部的大学,她必然会找一个省会城市,找一所还过的去的高校。引进人才,少说安家费二三十万吧。再加上一般情况下,西部高校内部的集资房便宜……老师这个行业呀,是个良心活。教多少是多,教多少是少呢?拿着教案一样讲课,这工作她完全可以胜任。” 对比之前,彭唯宽前途看好,一片光明的前景,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是普通了太多了。但是,对比大多数人来说,彭唯宽这个生活,又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就像是林方苒的不甘一样,彭唯宽心里积压了一肚子的愤懑和不甘心。但是,她知道,只有如此,才是最明智的,才能真的给予她自己一份保障。 桐桐就说,“以我对彭唯宽的了解,她这一走,再回来的可能就不大了。其一,从前途考虑,她不能回来。已经进了高校这个圈子,不管是在这个圈子里,还是蹦出来走仕途,她知道,一旦回来,就可能遭遇咱们的围堵。躲远不碍眼,是最明智的;其二,从个人影响的方向考虑,也是一样的。彭慧坐牢这件事,在京城这个圈子里,想知道太容易了。反之,去的远了,谁又在乎她母亲是做什么的呢?其三,西部发展,政策倾斜,加大对西部高校的投入,不管从哪个方向讲,很快都能均衡起来,这种远离大都市繁华的落差会越来越小;其四,京城没有亲人可挂念。彭慧坐牢了,她一年看望两次就是尽孝,她姥姥她是不会带的,而那位老太太也是不会抛下彭慧走的,更不要提方苒了。无牵无挂,有钱有闲无压力,她又何必再回来呢?” 越是对她自身身体状况有了解,越是不会想着扑腾。维护自身最大利益才是她会做的事。她就说,“她会跟很多高校的老师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其实,若没有林家,她能过的最好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也不算是她这些年的书白念了努力白费了。从此,彼此远离,淡忘她就好。” 其实报复最大的是彭慧!骨肉分离,这就是骨肉分离! 彭慧看着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女儿,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彭唯宽深吸一口气,“妈,我得走了。得抓紧去报名,去安家,一周之后就得离开。跟我姥姥说过了,姥姥不想去……” “带你姥姥去吧!你姥姥那么大年纪了,没人照顾不行的!” “不是还有方苒吗?方苒会照顾的。” “你姥姥……跟你去,给你作伴!你就是结婚了,有孩子了,没有人给你照看怎么办?”彭慧盯着彭慧的眼睛,“带着你姥姥!”“我姥姥得守着您,说什么都不去!我说了,真没用。我在那边,不用担心。真要是需要帮忙,还有我爷爷奶奶呢。” 什么? “我姑父在那边做生意,我姑姑还有我表哥表弟都在那边,把我爷爷奶奶也接去了。在那边买房置产的,安顿下来了,多是在那边生活。我去了,也不算是无亲无故,您放心吧。” 彭慧特别惊讶,“你什么时候跟你爷爷奶奶联系上的?” “就是前几天!”出车祸之后吧,谁知道打了电话,姑姑带着爷爷奶奶第二天就来了。她立马就动了参加西部人才引进计划的心思,一咨询人家就表示特别欢迎,事就定下来了,“我姑姑说,那边这几年发展的挺好的!省会城市,再差也有样子。二十八万的安家费,单位的房子,三居室才十来万,都是装修好的。我姑姑说,真要是过去了,她送我一辆车。妈,一出车祸,我的记忆力真的不行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您放心,一放假我就来看您,好吗?” 彭慧捂住胸口,眼泪顺着苍老起来的面容横流,嘴里呢喃道:“……骨肉分离……她请了我吃了骨肉分离……”哭着哭着,她就笑了起来。 是!岂不可笑!能不可笑吗? 这肉不是别人用刀子从骨头上剔下来的,而是骨头疼了,肉自己跑了。 原来,这就是骨肉分离的滋味!这就是骨肉分离的滋味呀! 嘴里嘀咕着,然后慢慢转身走了。 彭唯宽在后面喊了一声:“妈——” 彭慧转身看向这么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我做什么不是为了叫你过的更好!孩子呀,不能这么伤你妈呀!彭唯宽抿着嘴,“妈,我常想,要是您不改嫁,您就带着我,住在单位的房子里,该多好!其实,一个人的工资,够咱们娘俩用的。我也能高考上大学,读一个很好的专业,然后一直拿到很高的学历,留在学校,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咱们娘俩相依为命的过日子多好!我还有爷爷奶奶,我还有姑姑,我还有表兄弟,还有亲人!我能过的很满足,很幸福。可是,都没有了!你骨肉分离了,我难道不是骨肉分离了!”所以,我得重新去长自己的骨自己的肉,也该跟这一切不幸的源头说再见了。 说完,她毅然决然的走了,只留下那么一个背影,如一把尖刀一般直插进彭慧的心脏。 广场上,桐桐就说,“这才是给彭慧最大的惩罚!余生,她都不得解脱了。” 林疏寒心道,所以,彭唯宽的离开在她的预料之中! 他看着桐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要记住,你好了,我心里才能好过!那些人,那些事,不用耿耿于怀。” 一个人带着怨恨,是过不好的!为了你能过的好,我愿意释怀: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第1200章 心有繁花(67) 年越来越近了,连去个超市,都到处张灯结彩的,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置办年货了。 林方苒很少逛超市,家里都有保姆,其实用不伤感她逛超市的。 买了蔬菜,装在袋子里,要边上的人喊着:“小姑娘,要称重打价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又过去排队。 白菜、菠菜、莲菜、要买蒜薹吗?算了!这玩意炒了有点硬,费牙。 再买点肉,买点豆腐火腿之类的,天冷,雪后路滑,老人家出来干嘛?在家里有吃有喝就可以了。想了想又买点速食品,一个人不想做饭的情况下,这个吃起来方便。再顺便买点面包糕点,也就足够了。 对了!还得买点常备药。 心里思量着呢,就排队去结账。结果要结账的时候一抹包,不见钱包了。 将帆布包打开,真的,不见钱包了! 收银的就说,“你的包被划开了,肯定丢了。” 丢了!那这东西当然就不能买了。钱包里有身份证有银行卡之类的,这都丢了吗? 怎么办? 排队的大爷大妈多,这个说,“小姑娘,先挂失,再报警!” 哦!挂失! 先挂失了,然后再报警。报警后人家出警了,也把监控调取了。可这个时候是小偷小摸最活跃的时间,人家戴着口罩帽子,人群里一挤,根本就拍不到。 拍不到小偷的脸,也拍不到作案的过程。 案子留下了,等着吧,找到了会通知你的。 林方苒站在超市门口吸气,摸出手机该找谁呢?得补办身份证吧。得补办银行卡吧!还得再取钱再给姥姥买东西送过去吧。 快考试了,明早就有一门。可这一天天的时间全被这么浪费了。 她打电话给保姆,可保姆在年前也早早的放假了。林有渠想着放假去山上陪父母,留着保姆做什么呢?保姆是一家子出来打工的,年节了,也该回老家了。肯定是伸手够不到的!只能叮嘱说:“方苒呀,我把过年的菜都做好了,蒸碗、肘子、猪蹄、卤肉,还有饺子、面条,都是一份一份的放好,在冰箱里冷冻着的。蔬菜和水果再冷藏的柜子里!还有待客用的瓜子糖,你看一下,就在茶几的下面放着。盘子都洗好了,在茶几和餐桌上都有,只要抓出来待客就好!饮水机有水,阳台上还有两桶备用的,肯定能用到我回来。别开火,用微波炉,热热就能吃。凉菜用熟油拌一下,油是放了葱段花椒炸过的,还有麻辣油,放点搅拌一下就能吃。听到没有?” 听到了! 保姆在那边叹气,这个孩子呀,真叫人操心,“那你好好的,过完年我就回去。有什么不知道你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行。” “就是钱包丢了……身份证丢了,银行卡丢了……没有身份证不能补办银行卡!没有银行卡没法子取钱……” 保姆就说,“你爸呢?” “我爸在实验室,晚上十二点之前都未必能出来。”进去从不带手机和联络设备。 “这样……你拿钥匙开门,在进门那个抽屉里,有我平时买菜的钱。账本和剩下的钱都在里面,我记得还有三百七十二块,你先用那个。出门把包看紧了,外面不是学校,没那么安全。” 好!知道了。 回去数了三百七十二块,也不能再去超市了,只能在小区门口的摊位上,想办法先随便买几天的东西,给姥姥急匆匆的送去。 结果到了门口,又没有这边的钥匙。摁了门铃,没人开门。打了电话这才知道姥姥又去缠人家了,想见妈妈一面。这种事当然不行的,彭唯宽要是没有律师的身份,在羁押期间也是见不了的,“您赶紧回来吧!要不然,我给您把东西放门口。” 我马上回来。老太太回来,看到一身狼狈的方苒,“我还能动,不用你跑。” “您别跑。”方苒就说:“路那么滑,真把您给摔了,你叫我怎么办呀?” 好!好!不跑。老太太摸出钥匙开门,“赶紧进来。” 方苒进去一看,屋里收拾的还是一样整洁,甚至养在水里的蒜苗还都长的挺好,好似今早才掐过的,她心里又别扭。她把东西放下,“您好好的,我考完试了再买了送来。” 嗳!行!老太太拉住要走的方苒:“别管你妈出了什么事。咱都先得把自己过好。咱过的好了,你妈才能安心。你只管安心你的去吧,你姥姥这辈子,什么日子都经过,什么样的事都见过。这才哪到哪呀?安心去吧!你姥姥也不是纸糊的,好着呢。” 这样想……也对吧! 林方苒走了,在路上了才想起来,这大半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饭。 饿了。 从小到大,有人追着她喂饭,从不知道饿了是什么滋味。可现在,还是饿了! 原来没妈——是这个滋味。 回了宿舍,舍友都在宿舍复习,说是没抢到图书馆的位置。她放了包,跟同学借泡面,“一包就行!” 同学抬手给她取了,又指了指水壶,“你自己刀。” 林方苒接了,然后扫了一眼,见同学在看漫画,就奇怪呢,“怎么不复习呀?” “我们社团的一个学姐,在咱们学校的论坛上推荐的。她拍了几页上传了,热度特别大……好像还是咱们学校的一个学姐的作品,听说是已经收录到图书馆了。” 哪个学姐呀,这么有才。“我看看!”同学翻过去,在封面上看了一眼,“林雨桐!漫画叫《桐桐的光》……” 正在撕扯方便面调料袋的林方苒一个没注意,整个的撕开了,调料散的桌子上到处都是。 同学就‘哎哟’了一声,递了抹布,“赶紧处理。” 林方苒接了,再扫了那漫画一眼,“林雨桐?” 是!然后将漫画递过去,“你看吗?借你看会子。又难受又温暖,挺好看的。” 林方苒接过来看了,泡面也忘了泡了。 没有细看,没敢细看,也不忍细看,一页一页翻过去,都是煎熬。可叫自己煎熬的一页一页,都是二姐一日复一日熬过的日子。 很多画面,她都觉得眼熟。妈妈在门口跟谁说话,父母带着自己在外面散步,母亲将自己举起,叫自己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可谁能知道,母后在扶起自己的时候,正扭脸得意洋洋的看树后的小姑娘,然后追上父亲之后还故意指了指后面。 树后的小女孩以为女人说的是:桐桐在哪里。 可其实母亲说的是:“老林,刚才过去的女人好看吗?” 老林没回头去看,是不知道她的另一个女儿就在身后。 而另一个女儿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父亲不回头,不是不想理她,只是单纯的不知道她就那里。 那天,树上只剩下几片枯黄的树叶了,地面落叶铺了一层,打着卷儿。自己不记得那天刮风了,但二姐画上有,不管是不是刮风了,这都说明她当时很冷!很冷很冷! 她起身出去了,去书店买了那本漫画,而后去了爸爸的办公室。爸爸还在实验室,办公室她也进不去。只能又去实验楼,放在看门的大爷这里,“等我爸出来的时候记得给我爸。” 大爷应着,林方苒这才转身走了。拿着手机想打电话出去,本来已经找出二姐的电话了,可这一刻她没勇气拨打出去。 也不能再拨打出来了。 她给彭唯宽打过去,“那本漫画的事,你知道?” 彭唯宽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我也是才知道的!是最近妈出事……” 妈出事跟我二姐有关系? “没有!”临了了,彭唯宽改了言辞了,“跟你大哥二姐无关,你别瞎想。因为之前的事,叫他们帮忙是为难人。你也别为难他们了,妈自己认了的,你别管。最多三年,她就出来了。到时候她跟姥姥一起生活,也挺好的!我会按时给生活费的,到时候你也毕业了,也该有收入了。请个钟点工帮着照看一下生活起居也就行了!抓紧你的学业,这些不是你的错!也没人因此为难你,这就可以了。方苒,你是大人了,懂吗?” 林方苒什么也没说,将电话直接挂了。 是的!懂了。跟有些人,此生都不可能亲密起来。 隔阂已经在了,无济于事了。 是人家欠了自己吗?不是!是自己欠了别人的。 本来还想找人请律师给妈妈辩护呢,现在呢?自己不能花林家的钱在她身上呀! 她作孽了,她该的! 这天晚上,林方苒起了热了,还是同学气的早的很了,这才发现的。她面色潮红,伸手一摸,烫手的吓人,“醒醒!发烧了,得去医院吧,不能考试了……” 林方苒迷蒙了一瞬,然后摆手,“我吃点退烧药,不耽搁考试。” 这不行,得跟家里人打个电话。 林方苒摆手:打给谁呢?不能打的。 熬了一晚上往出走的林有渠被看门的叫住,“林教授,方苒昨儿送来的,叫给您……” 林有渠愣了一下,见在袋子里,方方正正的,一看就是书。他也没在意,还以为又是找到什么专业类书籍了,拎着就往回走。 回家洗漱,吃了早饭,躺在沙发上刚好合眼,看了那袋子一眼,到底是伸手拿过来,看里面还夹着留言或是其他什么没有。结果就掏出一本漫画来,因着‘桐桐’两个字格外的显然,他才细看了。 坐在那里,一页一页的往过翻,翻着翻着那本漫画缓缓的从膝盖上滑落,他的整个人也从沙发上往下滑…… 直到一天之后,桐桐才接到刘柏的电话:“桐桐,你爸在医院,正抢救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0-1210 第1201章 心有繁花(68) 桐桐到的时候,林疏寒已经在了。 她分明从林疏寒的眼睛里看到了焦急,看到了他的颤栗。 桐桐的心头剧烈的颤动了一下:父母离异了,父母有别的子女能寄托感情,可父母对于孩子来说,无可替代。 被一个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生活的孩子,受了委屈,哪怕是离家出走,也要去找父母。因为他们总是愿意相信,父母的心里是有他的位置的。越是缺了这一份爱的孩子,怕是才越发的渴盼和珍惜这一份情感吧! 有怨,但真的憎恨到决裂,有几个呢?父母一个回头,对孩子来说,这便是失而复得,是他多少年多少次的求而不得。 同样的,林疏寒对于林有渠的感情是复杂的!有恨、有怨,可只有恨,只有怨吗? 林有渠在急救室抢救,敢问他能无动于衷吗? 桐桐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哥——” 林疏寒抬起头来,抬手拉桐桐,那些惶恐在这一刻从他身上全都退去了,他说,“没事!应该会没事的!我在,没事的。”他攥着桐桐的手紧紧的,“别怕!没事。”周围那么多等着的人,有林有渠的同事、学生、领导,有医院里好些领导,桐桐一一点头。 刘柏才把病例递给桐桐,“你看看!” 桐桐翻看了两页:“怀疑癔症性昏厥?” 是!该是情绪激动,过分生气所导致的。是学生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这才发现的。 林雨桐沉吟了片刻,“我接手吧!” 什么? “我接手。”你们的有些手段,会影响他的脑子。 桐桐将病例递给刘柏,然后回头看林疏寒:“哥,没事!有我呢,别怕。” 林疏寒愣了一下,就见桐桐已经推门进去了。 抢救室里,桐桐将碍事的检测设备都去掉了,“他是我父亲,出了问题我负责。”没给人任何反对的时间,她抓了脉,一针连着一针就下了下去。 正抢救的姜大夫气的呀:“医不自医,正是因为是你爸,你才不能接手!要不然,你给朱主任打电话……” “不用打电话,这不是来了吗?”朱鹤松赶的气喘吁吁的,一进来就号脉查体,再看看桐桐行针,他便舒了一口气,“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喊什么呀?” 姜大夫的意思是,“该带的设备带上……” “嘘!别说话。”朱鹤松俯身贴在林有渠的胸腔上,跟桐桐说,“脉细如发丝……忧劳过度,邪湿郁结……”说着,眉头又皱起,“微脉绝……五劳六极……”很凶险呀! 桐桐‘嗯’了一声,手问问的捻在针上,而后才说,“二师兄,帮我熬药!” 好!你说。 桐桐开了方子,样样都是提阳气之物,只附子一味就用到了一百六十克。 姜大夫是西医,中医的道理还是懂的,见朱鹤松还真就拿着方子要走,他赶紧道:“那是附子……” “那是她亲爹,她不知道那是附子。”朱鹤松就道,“就这情况,叫你救,你就把一个科学家的脑子毁了!”让开! 浓烈的药味扑鼻,桐桐接过去,摁住穴位,叫他强行张嘴,然后给灌下去,又跟住穴位不叫吐出来。嘴里也没闲着:“爸,我哥在外面等你……我哥在外面等你……” 林有渠的心口剧烈的起伏着,桐桐的针接连往耳蜗下,而后是手心脚心,“爸,你听的见对吧?我哥就在外面……我哥在外面等着呢……” 急救室的人就看见林教授的眼角不停的有眼泪往下流,这是意识清醒了。 桐桐的针快速下到了头顶,“爸,睁开眼睛……把手给我……把手给我……” 林有渠的脑中的不时的有个胖胖的敦敦的小女孩,她朝他跑过去……不一时又是那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孩,睡的小脸红扑扑的……转脸,有个是讷言的少女,高高大大的,很少听到她说话…… 他听见她说:“爸,把手给我……” 他拼命的想抬起双手,可双手双脚像是被捆绑住了一样,就是抬不起来。 可围在边上的大夫去看见了,手指还是动了。 朱鹤松就喊了一声:“快接住了,桐桐摔了——” 话才落下,那只手努力的抬了一下,离开了床,虽然颓然的落下了,但却证明治疗方法是有效的。 桐桐再下放下,“附子加到二百四,快!” 好! 桐桐的手放在耳边诊脉,然后一点一点的行针,“别睡,千万别睡……我哥还没对象呢!将来他的婚事谁来操持?总得有人管吧!我爷爷奶奶管了二十年了,还要怎么管呀?你是几天没睡了?又在实验室里熬了多久了?这是抢救室,我把其他的治疗手段都撤了!因为昏迷不能醒的话,他们只保证把你救过去,可这段时间,大脑会受什么损伤却不是他们看重的。那我就说,还是我来吧!你是科学家呀!一个科学家,抵得上千军万马!我得叫你醒来之后还能继续你的工作……况且,您要是出事了,我得背负心理压力的!没有一个大夫愿意亲人在自己的手里出事……你得提着这一口气,得好好的从我的抢救室出去……” 林有渠的眼皮剧烈的颤动着。 第二碗药来了,桐桐接过来,“喝药了,有点苦,得咽下去……” 于是,离得近的人能听得见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这是自主的吞咽了。 又是半个小时,桐桐一一起针,将针都收了,然后将衣服给扣住。这才拉着他的手,“您攥着我……我不太记得,你牵着我出去散步……所以,能牵牵我的手吗?” 林有渠的拼命拼命的将手攥起来,攥起了掌心中的那一只手。 朱鹤松就看着师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终于牵住父亲手的女儿,而是一个大夫本该有个表情。她说,“很好!能睁开眼……你睁开眼看看……睁开眼看看,年前就能出院了。要不然,今年咱们都别想过好年了。爷爷奶奶问起来,我跟哥哥怎么说呢?他们年纪大了,咱别吓他们了。另外,金家那边,想在过年的时候抽空来拜访……” 林有渠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眼睛还是挣不开。 朱鹤松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被林有渠握着的桐桐的手上,这一下,自然也就蹭到了林有渠了。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了,桐桐都被吓了一跳。 蓦然,林有渠的手这次真的抓紧了桐桐的手了,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 朱鹤松便笑:“恭喜你呀,林教授,死里逃生,一点后遗症都没落下。” 桐桐忙跟姜大夫说辛苦,“还得辛苦您安排病房。” 嗐!你爸这种,自然有保健病房。自主醒来的,看着什么都好的,那就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住不了七天就能出院!好安排。 几个大夫推着病人往出走,门一开,林疏寒就过来了,先看站在病床边的桐桐,而后才看病床上的人,“爸……” 林有渠不住的点头,而后跟领导说:“请假几天……” 声音不大,但是吐字清晰,并没有语言障碍。 “好!批假,年前就歇歇。” 林有渠又看助手,助手忙道:“您放心,实验室我看着。”好! 林有渠看儿子,林疏寒点头:“您先去病房,剩下的我安排。” 他点点头,给别人投以感激的目光,这才被推着走远了。 桐桐跟林疏寒道:“我在病房,你一会子过来……” 好! 回头去看,林疏寒站在那里跟陪到现在的人:“感谢您百忙之中,陪伴到现在!您在,我心里特别踏实。” “等林教授出院了,侄儿可得跟去讨您的好酒喝。” “喜酒呀?等着您做大媒呢!” …… 桐桐慢慢的回过头来,林疏寒不管应对什么,都很得体。可以说,他其实做的很完美。 等到了保健楼,四爷已经在了。 有四爷搭把手,桐桐便忙着熬药去了。 等林疏寒再进来,就不见桐桐了,“人呢?” “抓药去了。”四爷将温水递给林疏寒,“交代了,给喂点水!今儿还不能自己进食,明儿就可以了。” 好!林疏寒脱了大衣,将毛衣袖子往上撸了撸,这才端着水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林教授正在朝门口张望,林疏寒朝后看了一眼,“是找桐桐吗?熬药去了,一会子就回来。” 林有渠这才收回视线,“你们该恨我的。” 林疏寒端着碗的手一顿,“不至于的!” 林有渠的手不由的攥紧,“你们不恨……可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林疏寒慢慢搅动着杯子里的水,这才低声道:“单就我而言,其实也还好。我知道彭慧说的都是放屁,我也知道,你的心里不是不爱我们……很多很多离婚的男人,还不如你。你是有心,他们是无心。我这样跟自己说了,心里就好过多了!至少,你没顾上我们,却忙大事却忙成功了;还有很多男人,什么也不是,却也把孩子丢了。人嘛,对比着,对比着,心里就平衡了。主要是桐桐……” 不奢求谅解,“但若是你觉得我还能补偿什么,你要告诉我。”虽然我知道,她其实已经长的什么都不需要了。 桐桐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子,回头低声跟四爷商量,“我想办一场西洋婚礼。” 穿婚纱? 嗯!我想穿婚纱,然后:“我想叫大哥牵着我入场。” 一个年长三岁的哥哥,虽然没有做到很多,但却用小小的肩膀,试图以兄长的身份履行父亲的职责,那他就值得! 第1202章 心有繁花(69) 林有渠住院了,确实没告诉家里的老人。 打不通他的电话,这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泡实验室的人,且是经常泡在里面不出来的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因此,老人也不会特意的问。 就跟隔三差五的日常的给桐桐和林疏寒打电话一样,问的也多是琐事。 “放假了吗?该休息一段时间了吧?不能一直这么忙,还是要劳逸结合的。” 桐桐在外间应着,“年前得风寒的人居多,尤其是一些老年病患,差不多过了腊月二十三,尽量争取休息吧。” “小金回老家之前呀,你带小金来山上坐坐,你爷爷念叨了好些日子了。” 好!回头就去。 给林疏寒打电话也差不多,问问吃喝,问问放假的时间,再没别的。 从不会问桐桐和林疏寒关于林有渠的事,或是关于林方苒的事。 林方苒没再打电话,桐桐和林疏寒在告诉她与不告诉她之间,也是两难。要是一般的家庭,家里有两个能照管病人的子女,在另一个还是学生,尤其是还在考试期间的学生,这种情况下,大家就会默认,不用告诉!别说人好过来了,便是危重了,这会子多个人守着也不会更好的情况下,当然还是叫那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在学校安心的参加考试。 补考这个很麻烦的,考过就扔过了,对吧? 可就因着跟林方苒隔着一层,就叫人两难。你告诉吧,别人说你们,她还在上学,又在考试,你们能照顾,非得告诉她吗?你不告诉吧,回头林方苒会想,哦!你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就我是外人。甚至对林有渠也误会的起来,觉得林有渠又偏心哥哥姐姐,忽视了她。这种行为所造成的结果,跟彭慧在中间恶意的干扰造成的结果其实都差不多。 差别在于,一种是无心之失,一种是刻意为之。 重组的家庭,有时候难就难在这里了。好似怎么做都不对。 桐桐就不费心了,她在针灸的时候跟林有渠说呢,“白天我在医院,也都在各个病房转。半个小时就能回来一次。每个病房都有护士也有护工……我白天在,我哥晚上在……”晚上并不费事,汤药一喝,一般就是晚上九点睡下去,早起七点自然就醒了。一晚上陪护都不用照管的。这边有陪护的床,能很舒服的睡一晚。洗漱的话,有自己的休息室,他完全可以用,所以,并无陪护压力,“方苒正期末考试呢,我怕耽搁她。您看要不要通知她……” 这件事干脆叫林有渠自己定好了。 林有渠自己能靠起来了,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三五天就能出院了。” “出院了,你在家里反倒是不好照看。保姆也不在,吃饭也是个问题。就不如安心的住着,也能彻底的调养。”这件事就不能由你决定了,老跟着他跑真挺累人的,“我是大夫,我说能出院才能出院。” 林有渠:“……”行吧!住着吧。 桐桐真挺忙的,要走了跟护工交代,“不要让他一个人上厕所,还是要陪护着的。” 记住了。 护士是女的,护工是男的,病房里留人不留人完全不影响什么。 结果工夫不大,四爷来了。 桐桐看他:你怎么来了?不必要。 四爷:“所长问了……”问了要不要请假,那我能说不用,不用管? 桐桐这才了然,那就放假吧,“有护工呢……照顾不需要人。一会子怕是有看望的客人……” 行!四爷留下来就接待客人了。 专门还弄个本子,把来看望的人一一都记好。 病人是什么圈子里的人都有,有些人认识四爷,知道这是林有渠的女婿。也有那不认识的,以为四爷是林有渠的学生,林有渠就少不得介绍一二。 林有渠家的闺女那大家都知道呀,传的挺神奇的。这个女婿呢,一看就出身不凡,必是谁家的公子吧。 当然了,猜测有,人家不能这么问。 林有渠就看着小金坐在一边跟客人寒暄,脸上不由的就带出几分欣慰了。客人一走,在里间跟四爷说这人跟林家什么关系,诸如此类的话。 说了多了,难免就叹了一声,“斯业呀,叫你陪着,我都不好意思。桐桐长的艰难,往后的日子,可受不得波澜了。你得稳一些,再稳一些……” 正说着话呢,听见一个声音从外间传来,“你好,问一下,林教授是住这里吗?” 四爷就起身迎出去了,结果一看,“肖教授。” 肖允谦愣了一下,“小金在呢?” “是啊!年底了,大哥那边挺忙的。桐桐在医院就闲不下来,我是个闲人。”说着就请人往里面去,“里面请。” 肖欧跟在后面,跟四爷点点头,然后怀里的鲜花和果篮递给护士。 四爷朝边上让了让,将人往里面请。 林有渠早早的就把手抬起来,肖允谦一进去就伸出两只手,“老林呀,你可是吓了我一跳。一听说就赶紧过来了,怎么样?恢复的不错?” “侥幸!”林有渠跟他握手,“真是不能熬了,身体板扛不住。你也要悠着点了。” 肖允谦点头,“真是!年轻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一点事都没有。现在,一个通宵下来,没有两天缓不过来。” 林有渠只笑听着,指了指边上的沙发,“坐!快请坐。” 四爷拿了两瓶水放在茶几上,也没言语。 肖欧不自在的动了动,跟四爷搭话:“最近不接活呢?我们这边正需要支援呢!”四爷还没说话,林有渠就说,“他顾不上,研究所那边活也多!这不就是我病了吗?给年轻人添麻烦了。所以才说,我跟你爸这个年纪的人,是病不得的。”肖欧就笑:“谁家有老人照顾都挺麻烦的!我奶奶那血压血糖都高,就这病就缠人,家里就不能离人。” 林有渠只点头,“是啊!年纪大了,得保养了,饮食得节制,要不然神仙也难医。”说着就跟肖允谦夸肖欧,“听说这孩子资质很好,这是女承父业了。” “你家那个小丫头,也不错呀。” 林有渠摆摆手,“我家这个……心思不专了,未来如何难说。倒是斯业这孩子,是个做研究的料子。” 是!算是个奇才。 两人在这里一句连着一句,说着干巴巴没有一点营养的废话。 桐桐再过来的时候,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护士朝里指了指,“有客人。” 听见了!她要进去了,看见堆的都没办法站住人的外间,就跟两人低声道:“果篮之类的,只管拆。想吃什么拆什么?换班的时候带些回去!回头其他的拿送后厨,帮着解决了。花篮的话,把上面的签子帮着取下来,剩下的帮着处理一下……” 处理这个反手卖给小商贩,还是钱呀。 一般都是护工联系,回头跟护士平分。 叽咕了几句,这才往里走。其实刚才隐隐的已经听到说话声了,是肖允谦。 他怎么来了? 一进去她就热情的打招呼,“肖叔叔,还把您惊动了。” 肖允谦一抬头,好干练一女大夫。他不自觉的起身,伸出手……手伸出来了,才反应过来,长辈见晚辈如此,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桐桐跟他握手,“您这一认可,我觉得我真就是林大夫了。” 肖允谦哈哈就笑,“本来就是林大夫嘛!这么一披挂,好看。”说着就问林有渠,“咱家桐桐出落的真好!是吧?老林。” 老林只笑,却不应和!肖允谦这个人呀,笑嘻嘻的跟谁都合的来,但其实处事不算是宽厚。他打岔,说桐桐,“你忙你的吧,我这里好好的,有斯业呢。” 桐桐也觉得肖允谦来的……谁知道为了什么呢?她应承着,“就是回来提醒您,药得热着喝,不能再放凉了。以不烫为原则,喝了药不能喝茶,就是我泡的药茶,不顺口也得喝。” 记住了! 桐桐就看四爷,四爷也笑,“我盯着呢。”桐桐这才看跟肖允谦说,“中药苦,没人爱喝中药。”然后朝外指了指,“您跟我爸聊,我得去看个病人,刚才院长叫的挺急的……” 你忙!你忙! 桐桐跟肖欧摆摆手,“改天一起吃饭。” 好!一起吃饭。 真就是没给肖家说其他的时间,转身走人了。 肖允谦就觉得再说什么都不合适了!倒不是非得请桐桐看病这个事,好的中医其实找一找还是能找到的。中医大学就有很多好的中医,并非这个孩子不可。 不过是关于白云的事得当面说话,再想解除一下彼此的误会,便是不能很亲密的相处,但咱也没想跟谁结仇呀。 可这样的机会也不那么好找。 算了,看望老林就当是第一步吧,先这么着。 肖允谦说了一会子客套话,在四爷出去提醒护士可以热药的时候,起身告辞了。 要走的时候,四爷借口林有渠要喝药,走不开,只送到病房门口就没再送。 回来之后林有渠一边吹着药,一边就跟四爷叮嘱,“肖教授此人,别的倒是罢了。就是对学生苛刻了一些。你接了单子,拿到的费用也是最低的。他是一只笑面虎,面上能把学生哄住,一个个的拼命卖命,但其实所得呢?能拿到劳动所得的一半,那都算是老肖仁慈。差不多的项目有很多,要有空闲时间,回头叫人找你,这钱是能赚的。至于老肖的钱,你是赚不了的!一个果子,他吃果肉,果皮给你,果核里有种子,他得藏着掖着,怕你拿去种出树……” 嗯!这么评价肖允谦其实是很中肯的! 第1203章 心有繁花(70) 肖欧开着车,看了一眼在副驾驶上的父亲,“我是觉得,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还能怎么办?要知道白家姥姥那么不靠谱,其实家里只是养个孩子而已。便是我跟奶奶都未必喜欢,但也不至于容不下……” 肖允谦没言语,事不是那么个事!真要是接到家里,就真的好吗?真要那么自在,若若又怎么会抑郁?说到底,没有母亲庇护!白云连肖若都没有庇护住,更何况是桐桐。 人说为母则刚,当了妈的女人,按照普遍的人性规律,一般情况下,撇不下孩子的多是母亲。可惜,肖欧的母亲不是这样的,肖若的母亲也不是这样的。 说到底,还是当年错了。 自己有什么可说的呢?不外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罢了。 对于孩子,有几个男人喜欢老婆跟其他男人生的孩子呢?当时白云若是主动提出,自己当然会答应。但是白云说了,她父母舍不得孩子。这种情况其实比较多的,老人怕孩子会看人脸色。就如同自家妈一样,把肖欧看的跟眼珠子似得,为什么的?不外乎肖欧没妈,怕肖欧在家里看人脸色。 像是这种孩子被嫡亲的姥姥姥爷慢待的,真不多见的。 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义了,“不要交恶,便是最好的结果了。桐桐那孩子争气又懂事,气象很不一样,我倒是不担心彼此翻脸闹的太难看。”说着就看肖欧,“你呀,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你看桐桐,带的对象就很靠谱。” 嗐!这哪里羡慕的来呀?这得大机缘才能刚好碰上合适的。 肖欧被催的,就笑道:“在您带的几个博士生里给我挑一个,您觉得哪个合适就哪个得了。我不想费那个心思。” 胡扯!父女俩回来的时候,老太太还躺着呢。 白云苍白着一张巴掌大的脸,眼睛大大的雾蒙蒙的,想来又哭过了。几捋头发自然的垂在面颊两侧,更显得脸小。她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回来了?” 一看见她这个样子,肖欧就想翻白眼。且她的火气不由的就想往起窜:你说你哭过吧,好吧!就算是哭过。可真正哭过的人,再美就没有不狼狈的。眼泪鼻涕那能由的了你吗?不都下来了吗?可翻看一下垃圾桶就知道,绝对没有擦过的纸巾。还有那垂着的头发,哎呦!我的天啊!哭的不能自已趴在床上,那头发凌乱,不特意拾掇过,是不会这么恰到好处的。 这就跟化了妆,偏装素颜的那种姑娘一样。 人家姑娘还有几分可爱之处,可白云这么着,真叫人心里哽的慌。 大伯母拿来的漫画,除了肖若大家都看了。看完什么感觉呢?心里没有一些同情和自责都是不可能的。再次见到桐桐,甚至带着几分讪讪的。 可再看白云,她哭了!她吃不下饭,她不解释,她好似满腔的委屈。 然后自家爸爸再一次……容忍了。 大概这样的女人最好命吧!她总是能利用自身的优势来拿捏男人。有时候真觉得被这么拿捏住的爸爸,跟个智障似得。 她白眼一翻直接去了奶奶的房间,“您干嘛叫她进门……” 她来的时候我睡着了,谁知道她来了。说着就拍了拍边上的位置,“过来!说说,怎么样呀?给你们难听话了吗?” “林教授又何必?林雨桐跟肖家不亲岂不是正好?人家回了林家,亲亲的一家子,什么顾虑都没有。日子才顺遂起来了!林疏寒在上班,说是晚上给林教授在医院陪床;林雨桐在医院上班,本就是做保健的多些,楼上楼下的,八分钟十分钟的就能回去看林教授一眼,跟陪着是一样的;看望的人挺好的,林雨桐谈的对象在守着。看样子该是谈婚论嫁了,林教授很喜欢。我跟您说过的,人家本人也很有能力。有林家加持,前途不可限量。” 肖奶奶默默的点头,问说,“那个彭慧不是出事了,听说得判几年呢!她生的那个孩子呢?” “在国内,这个小姑娘这种情况很难再有大发展了。重点的项目不会用她的。”肖欧就道,“但其实看着也还好,在医院没见,怕是正考试呢。应该是也不难处才是!” 反正就是将彭慧那个女人和她带来的那个孩子踢出去之后,林家反而和谐了的意思呗。 肖奶奶皱眉,“你还是觉得你爸该跟白云离婚?” “其实无所谓。”肖欧就笑,“我都多大了,您现在陪着我……将来我也会结婚的。要是我爸觉得白云那种女人能白头,那就过下去。可您大概不知道,肖若一直躲着她妈妈,死活都不愿意见,这总有个缘故吧。” 肖奶奶一下子坐起来,“若若还不见她妈?” 嗯!肖欧就说,“之前我听见白阿姨给肖若打电话,打了三次都不肯接,直接给挂了。直到打到文文的手机上,文文才把手机给了若若。” 若若是长在眼皮子底下的孩子,她最亲她爸爸妈妈。这定是有什么事,老二瞒着自己呢。 她就说,“你出去吧,换个衣服,把你爸叫来。” 肖欧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过去瞧了客房的大门,“爸,我奶奶叫你过去一下!”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自己过去一下。”说完,就脚步放重离开了。 肖允谦要出去,白云一把拉住,“妈觉得这事很丢脸!我知道,她老人家讲了一辈子体面,如今出了这么不体面的事,心里肯定生气。血压下不来,就是因为还生我的气。可……我偏着若若总不能是错的吧!孩子小时候淘气,做长辈的教训不得吗?不说肖欧了,就是若若,没被罚站?还是没被打手心?那屁股少挨打了?可也没见若若就有那么多的怨恨。我也不知道桐桐画那个是什么意思……你们觉得同情,可对我来说,什么滋味你知道吗?那是寒心呀!亲生的女儿,我就是千般不好,可总也好好的养大她了呀! 长这么大,对她只有不好的,就没有一日好的?你看看她,那画上可有一日好?那话怎么说的?纵有千日不好,总也有一日是好的。我竟是不知道二十年,六千多日,竟是找不出一日的好来!只记人的坏,不记人的好,这是什么?孩子那么说,我跟谁说这委屈去?说到底,孩子一多,就一点,一碗水端不平就难免遭孩子埋怨。除非独生子女,否则呀,在孩子心里当妈的永远偏着另一个。” 肖允谦叹了一声,“你先回吧,别在这边呆着了。” “我去看看若若吧……” 不用!肖允谦赶紧道,“你先回去吧,若若一会子过来。” “那我……”白云才要说,就见肖允谦一言不发的看过去,她忙道,“那我……打车回去,把车给你留着吧。” 嗯! 白云出去了,玄关里拿了大衣穿好,将包拎好,然后对着穿衣镜整理围巾。将围巾的结整理好,抚平整,又将头发用发卡别好,防止风吹乱了,这才侧身站着,扭头从镜子里看背后是否平整。确认都挺好的,这才开了门出去了。 门关上了,肖欧端着一盘子橘子皮出来了,摊在阳台上。进了厨房就跟保姆说,“吃了饭之后把地再拖一遍。” 保姆就笑,这孩子的后妈是个洋气的人,进了家门本来是换了拖鞋的,但是,脱了大衣从穿衣镜前过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愣了一下,然后又退回去把高跟鞋穿上了。 是的!那一身裙装搭配高跟鞋更好看,看起来能将腰线拉的更长。她手脚也轻盈,并不会觉得吵。其实地板也看不见脚印,不过是穿着鞋踩过的,肖欧心里不大舒服罢了。 她就笑说:“长的好,穿着也讲究个搭配。”那是!看着永远都那么赏心悦目,等闲男人可不就舍不得吗? 肖允谦此时坐在母亲的床边,“妈,您得心平气和,这血压才能下去。” 肖奶奶哼了一声:“我怎么心平气和?这事别以为人家不知道。你要知道,那孩子若是能干,你这受限就越大。就像是你说的,这有些经费的争取,是不是也存在竞争?你想啊,一个小小的孩子,那么一丁点,那好的坏的,心里都有数的很。面上笑嘻嘻的,可背后呢?谁知道?要是真那么好脾气,那彭慧是怎么跟林有渠离婚的?别觉得孩子小,就不知道好歹!那孩子心里那么灵性,她能不知道好歹? 不说她,就只若若,那是不知好歹的孩子吗?最没心眼的就数她了。可她……怎么就是不跟她妈妈接触呢?叫我说呀,那孩子可怜,咱家若若也可怜。打小,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控制孩子的体重。这是亲妈,我一直也没觉得怎么着了?可现在再去想,那像个亲妈的干的事吗? 她委屈?她委屈什么?孩子天然亲近妈,三个孩子都不亲了,那你说说,她嘴里哭的那些个委屈,能信几分呀?你这是好好的,她乖顺的很跟你过日子呢。等你真要是有个病呀灾的,你试试……你看她能伺候你几天?那一天天收拾她自己的时间能花半天,是能给你端茶还是能给你倒水?” 所以呢?所以,您想如何? 肖奶奶就说,“儿啊,夫妻老来得是伴儿呀!真弄那么一个只自私的顾着自己的一直在家里,你得跟孩子离心的。” 肖允谦心里苦笑,自己都五十多了,自家妈一心的撺掇自己离婚,这都叫什么事? 第1204章 心有繁花(71) 离婚? 离过一次了。 肖欧的妈妈是个女强人,是个特别自立且自我的女人。当初孩子留下了,但是这些年没有再婚,给肖欧的钱从来就没有短过。 可以说,每年肖欧的账户上都有相当可观的一笔钱存入,自己帮着打理。这些年又增长了一些,前两年已经交给肖欧自己打理了。 这样一个妈,就是离开孩子了,那么现在去问肖欧,问问她,她妈妈回来,真要是病了或是怎么样了,她管吗?肯定会管的。有怨,但也知道她妈妈尽力的想给她更优渥的生活。就像是现在她成年了,她可以自由选择她的职业她的生活,因为她妈给她攒够这个资本了。 也正因为是这个脾气的女人,当时离婚的时候两人特别利索。他没有一点不放心前妻的。 可跟白云离婚,他第一反应就是:若是离婚了,她怎么活? 他哄母亲:“您呀,先养病。再说了,这都要过年了,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 老太太就再没法说话了:行吧!过完年就过完年吧。 她催促说,“那你先忙!若若的情况……你还没告诉白云呀?” “若是告诉她了,她老缠着若若,对孩子也不好。” 也对!老太太将被子往上拉一拉,“行了,你去吧,我睡一会子。” 好。 肖允谦退出来了,肖欧指了指餐桌,示意等一会子就能吃饭了。 “吃不成了。”肖允谦看了看手表,“昨儿带肖若去找心理专家偷偷做了个心理评估,她以为那是我朋友,你以后别拆穿了。当时当着她的面我没法问,跟人约的时间马上到了,我出去一次,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要是情况还好,桐桐开的方子,肖若还得喝,我得去抓药。” “又去医院?那刚才顺道多好?” 是三院。 哦哦哦!三院的精神科挺有名的。 肖允谦去了一趟三院,人家大夫将档案袋里的病历递过去,“都在这里呢,你回去慢慢看,整体还比较乐观。吃中药挺好的,找个这个大夫靠谱。给我个联系方式……” 这还真不行。他只能道,“你去找刘柏,他的面子比我好使。” 谦虚了不是! 两人说笑了几句,肖允谦急匆匆的又出来,还得去药铺给抓了药再给肖若送过去。 肖若也在考试,住的公寓有保姆,给放好,见这边什么都好,这才往家里赶。 白云系着围裙正在做饭呢,一见他回来了,就特别高兴的迎过来,帮他拿大衣,“回来了?” 嗯!回来了。 “饭马上就好了。” 肖允谦拎着包去书房里,“你先忙吧。” 哦!好的! 白云笑着挂衣服,鼻子在男人的衣服上闻了闻,一股子中药味。 她心说:这是给老太太抓中药了?那就不能给老太太再喝绿豆汤了。才出来的时候还见保姆熬绿豆汤呢。说是最近上火,得卸火。可这汤解药性呢。 她回厨房给肖欧把电话打过去,“……若是喝了中药,可不能喝绿豆汤,也不能喝茶……” 中药? 肖欧一愣,“您在哪见中药了?” “你爸该是抓中药去了……难道不是给你奶奶抓的?” 肖欧眉头一挑,嘴角露出几分嘲讽,便道:“啊?哦!那……就该是给我奶奶抓的吧。您说的事我知道了,先挂了。” 然后真的给挂了。 白云看了看手机,肖欧那个语气说话,那必然就不是给她奶奶抓的药。 那是给谁的?肖欧?肖若? 都不是!这两人年纪轻轻的,吃的什么中药? 那是给谁的? 她将火关了,汤好了,能吃饭了。她去书房叫老肖吃饭,结果敲了一下门,直接推了门进去,老肖正将什么东西往一个档案袋里装,装起来之后,直接塞到公文包里。她只看见上面有‘第三医院’的字样。 白云纳闷,“这是谁病了?” 没谁病了,“饭好了吗?” “好了……”白云跟着肖允谦出来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公文包。 吃了饭,肖允谦又出门了,今晚上还有个会。 白云一个人在家,大大的房子里只有一个人。能去哪呢?将冰箱里的东西拿了一些,起身下楼,去车库了。 白姥姥正坐在床上看电视呢,见闺女来了就道:“又剩你一个人了?” 嗯! “叫若若回来呀!你不想,我都想孩子了。” 白云没解释,把菜肉之类的东西给老太太塞冰箱里,这才坐沙发上,不由的就出神。 白姥姥看一眼再一眼的,“还是为了那画的事?” 白云皱眉,“都不高兴,都觉得是我的不对。可当时,我要是有一点办法,何至于……这事别提了,只看老肖怎么想吧。” 瞧这日子过的,家都不像个家了。 白姥姥坐着直打盹,“是我对她不好,她要恨,恨我,恨她姥爷,不干你的事。过年的时候,等她来拜年了,我跟她说。这孩子心软,没事!亲母女成不了仇。” 白云不想提!每次想起,何尝不心酸呢?可为这个再来抱怨母亲,又能如何呢? 白姥姥就说,“如今也好,你婆婆也不在,肖欧也不在,你这才算是当家做主了。肖欧那孩子性子又野又恶的,我早就说过了,这种孩子是养不熟的!你就是把心掏给她,她吃了还嫌弃腥气……等她结婚了,回来的少了,你少兜揽,时间长了,允谦也就少了记挂了。将来把若若留在家里招赘,这才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白云先是‘嗯’了一声,这才跟母亲说,“妈,林有渠在医院呢,突然病倒了,说是累的,差一点留下后遗症……” 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管他干什么。 “这次林有渠一倒下,我听说很多像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吓坏了,体检去了。” “五十多了,也该了。你回头也去查查,退休了,这体检没以前全了。等过了年,细细的查一遍。” 白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老肖今儿回来带了三院的档案袋。” “是去瞧病的吧。” “单位有自己的附属医院,属国内顶尖的医院,他跑三院去干什么?” 白姥姥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有什么要紧的病,不敢叫单位知道,怕手里的项目跑了?” 看!你也这么想的吧。 白云心里都发毛了,然后起身,“你在着吧,我先回去了。” 白姥姥看着女儿的背影,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年过五十了,儿子不管,女儿不理的,这要是男人再出事了,她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白云回家后又给肖欧打电话,“肖欧呀,你爸最近忙的厉害,你得劝着体检。他这个年龄的人,真要是出事了……你说咱们怎么办?” 年年体检呢,好着呢。 肖欧才要这么说,可紧跟着一想,就觉得不对。白云先是发现了中药,而今又催着体检……她这是想哪去了? 她就说,“您是发现我爸怎么了?” 白云话到嘴边了,还是咽下去了,“也没发现什么,就是听说学校好些人都体检了,也想叫你爸去瞧瞧。被吓着了!”哦!这样啊。 肖欧应承着,就把电话挂了。 可晚上十点,肖欧把电话准点打过去,肖允谦都躺下了。 白云将电话递给肖允谦,坐在边上的梳妆镜前,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擦着各种护肤品。 肖允谦接了电话,‘喂’了一声,肖欧的声音就传来了,“爸,这个点睡下,七点再起。不能再半夜起来干活了。您的身体……您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可当真是一点都不能熬了。那真是催命呢……” 不至于的! 可那边女儿的声音都哽咽起来了,“爸,您就听劝吧!您要是……我怎么办呀!” 肖允谦轻声哄着:“好了!乖!爸爸好着呢。”肯定是今儿去看林有渠,把这孩子给吓住了,“我肯定好好的,别瞎想,也别多想,好不好。” 嗯! 父女俩说了好一会子,肖允谦才把肖欧给哄的睡下了。 这可是个纳罕的事!二十年来,都没见过肖欧那样过。肖欧不是个娇娇的性子,她的性子确实野,说话难听的像是在用斧头往人的心上砍。这样性子的人……哭了! 白云抹擦脸油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心里想的是,老肖这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一晚上,她都在思量这件事。先是难过,一个人眼泪都能湿了枕头。后来又想,怪不得这次老肖再不提离婚了,想来怕也是有原因的。快天亮的时候,她又在想,家里的钱啊产业之类的,全都在老肖手里。其实,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还有什么产业。那这将来……有多少给肖若?又得给肖欧多少呢? 肖欧是什么都知道!老肖什么都不背着肖欧。 可肖若呢?这孩子是一点也不懂事。 她第二天在老肖走后,把书房翻了一遍都没见昨儿那个病历,她更笃定了,这是要瞒着自己呀。 她不敢直接问,老肖这人不想说的时候那是问不出来的。 怎么办?只能去找肖若,叫这孩子帮着问问。 这天也是巧了,桐桐趁着一会子工夫,给肖若送丸药来了,她要是中间来不及回公寓的话,可以吃丸药替代。 两人在校门口正说话呢,白云急匆匆的跑过来。桐桐一看见她,就跟肖若摆摆手,上车直接走人了。 白云到了跟前,一把拉住肖若:“我就说呢,你好端端的为什么避开我!连亲妈都不理了。原来是她……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她恨我,那随她去……你呢?你也不要妈了?你得自己长脑子呀,不能人家挑唆几句,你就信了!你没她心眼多,以后离她远点!” 肖若都听愣了:“你这说的是什么呀?!” 白云攥着女儿不撒手,她惧怕大女儿的眼神,总觉得她会夺走她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第1205章 心有繁花(72) 肖若坐在长椅上,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 天太冷的缘故? 还是母亲喋喋不休的话里,叫她觉得冷了? 良久良久,母亲终于不絮叨了,“……你还是要乖一点,你都是大人了!不接我的电话,躲着见我就算了。你奶奶病了你不回去问问,你爸爸身体不舒服,你也不管……” 奶奶病了,自己回去了。 爸爸身体不舒服吗?好像也没有吧!肖欧也打了电话,说了奶奶的情况挺稳定的,而且爸爸昨晚上还开会了。 是瞒着自己吗? 肖若的手又不自觉地在衣服兜子里扣啊扣的,“那你先回吧。回头我就去问问我爸。” “也别直接问!学学肖欧,关心关心就好了,看你爸告诉你不?他连我都不告诉,肯定是有什么想法的……要是没你奶奶掺和,你爸的东西肯定得给你和肖欧平分,但是有你奶奶在你爸面前耳提面命的,这事就难。别你爸立了遗嘱,把什么都留给肖欧……” 我爸五十才冒头,好端端的立什么遗嘱? 肖若懒得张嘴,在心里一句接着一句的反驳着。 终于,妈妈不说话了,起身狠狠的跺了跺脚。户外的温度太低了,冷的慌,“你赶紧回去吧,记得考完试就回家。” 嗯!还剩下两门了,今天下午一考,其实就可以离校了。 白云就要走了,都转身了,才想起不对。她抬手将肖若遮住半张脸挡风的围巾拉开,“叫我看看……” 果然!瞧那鼓起来的脸蛋子,“你站起来。” 肖若眼睛一闭,就知道会这样。 “这才多久呀?你看你吃的……胖的还能看吗?”说着,一把把肖若拽起来,厚厚的羽绒服遮挡住了身形,黑色的尤其显瘦,其实猛的一看真没注意。只是这胖了,一样的衣服穿在身上,站着瞧还挺好的,坐下再看,看那腰身是不是宽松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伸手过去,拽起羽绒服的下摆就往里面摸,这一摸更生气了,那大腿那么壮,腰上的肉一抓一把。 她顿时气极了:“肖若,你到底想干什么?” 肖若往后缩,挣脱开来,“只胖了十来斤而已。” 十来斤?十来斤还少呀?“你看你这脸,到了镜头上你得是个大饼脸。” 那可太好了! 肖若朝后退,“您先回去吧,回头我给我爸打电话……”然后转身跑了。 白云站在原地,抚住额头半天缓不过来。这个寒假可不能由着她胡吃海塞了,还是得控制。 肖若等母亲走了,才从假山后面闪出来,重新坐回去,把电话打给爸爸,直接就问:“您身体到底怎么了?” 身体……没怎么呀? “别瞒我!我怎么听着您都要立遗嘱了?” 肖允谦哭笑不得,“我好好的立什么遗嘱?有什么好立遗嘱的?” 这般的语气,不像是哄人。肖若心里犯了嘀咕,“哦!那我就是听错了,您忙吧,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父女俩都有点莫名其妙。 肖若想的是:爸爸确实好好的,为什么妈妈郑重其事的。 肖允谦想的是:孩子不会好好的说这个话。 肖若忙着考试,其实是没多想的。等考完试了,正准备吃完饭的时候,妈妈又打电话了,“不要多吃了,晚上吃点蔬菜就好了,水果也不要吃,糖分太大了。要是还饿,吃个白水蛋吧。”肖若拿钱给舍友,在纸上划拉要带的饭菜:锅包肉盖饭,加两个卤鸡腿一个卤蛋。再带一个水果沙拉,一大杯热的姜可乐。 舍友无声的笑,朝肖若挑起大拇指,然后拿了钱跑了。 肖若坐下,对着电话,“嗯!吃一个荷包蛋就行,不饿。还有事吗?” “今儿问你爸了吗?你爸怎么说的?” 肖若拿着手机的手一下子攥紧了,爸爸真没事,妈妈要问只管问,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跟自己打听? 她应付了两句:“电话打了,我爸忙着呢,没说几句。” “那你考完试抓紧回来,你姥姥想你了。”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肖若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再给爸爸打过去,“您要是真的病了,就得去医院。明儿吧,明儿去医院全面的体检一次。” 肖允谦都要家里的楼下了,“真的检查过了!一切挺好的。今儿还打了一个小时的羽毛球,出了一身汗。这么着吧,等你放假了,咱们爷俩游泳去!比一比!” 好啊! 挂了电话了,肖允谦觉得是肖欧吓唬肖若呢。回头得说肖欧,肖若现在那心态,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给吓着。 结果回了家,白云先说:“你们都瞒着我,若若也一直避着。我还当是怎么了……都是你们给纵的,你看看,她都吃成什么样儿了,一点节制也没有……” 肖允谦愣了一下,“你去见若若了?” 白云‘嗯’了一声,嗔怪道:“我想孩子了嘛!” 肖允谦可不是肖若,他迟缓的放下手提包的工夫,脑子里就有了猜测:昨儿带着若若的病历回来了,没敢给她看。她心里有了揣测,甚至想到了遗嘱,偏还不自己问,却去见了若若……偏若若说话向来直接,遗嘱这话脱口就问出来了。 敢问,孩子有这么的心思吗? 没有! 那谁有这个心思呢? 白云。 白云以为生病的是自己,她首先想到的是遗嘱而不是去医院看看。 肖允谦心说,这怕是不知道病历是三院的。 于是吃饭的时候就说:“我昨儿去了一趟三院……” “哦!我瞥见你拿着三院的病历,是怎么了呀?哪儿不舒服,还瞒着我?” 肖允谦的心往谷底掉:她看见三院的字样了,她心里有了猜测的方向,但是她并没有去三院查问查问。以配偶的身份,以两人的身份证,是可以去调阅病历的。如果去了,她发现并没有自己的病历,那自然就知道那病历并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 但是……她并没有去。 他想起母亲的话:儿啊,夫妻到老得能共白头呀!他想跟她白头,她未必不想白头,但得先看看一起白头她能得几分。 这顿饭吃的,只觉得没办法再咽下去了。坐在边上温柔乖顺的如同三月里的春水一般的女子,其实也如三月里的春水一般,只有身入其中,一探究竟,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的冰冷刺骨。 肖允谦的心此刻就如外面腊月里的天,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凉。 离吗? 离吧! 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趣儿。 吃了饭,他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妈去,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 白云跟往常一样追出来,给他拿大衣,整理衣摆,再把公文包递到她手里。 肖允谦一句都没说,转身走了。 白云回身,又给肖若打电话,可这次,那边却没接。 肖若本是回宿舍收拾东西的,结果考完试了,舍友们都在看漫画书,“京大论坛都推疯了……说是京大的学生出版的,特别好……我男朋友给推荐的……一直想看来着,考试呢,没来得及……” 肖若扭头扫了一眼,一下子就愣住了。因为画面上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哪怕是以漫画的形式出现的,但她就是觉得这个人像是妈妈。 再细看,果然,在画面上,女人的手腕上都有一个红点,那是一颗痣。 巧了!妈妈的手腕上,也有一颗痣。 她就问说:“漫画叫什么名字?” “《桐桐的光》……”舍友一边翻着一边道,“真的挺好看的!一看我就想起我们楼下一小孩,也是爸妈离婚了,过的可怜的很……反正我觉得挺写实的,有些难受就不是言语能表达的……” 肖若没言语,东西也没收拾,只把随身的拿了,在校门口的书店买了漫画,就顺便在奶茶店要了一杯奶茶,借着人家的地方翻看。 一本漫画,她一直翻到人家打烊!奶茶没喝一口,就又出来了。 打车,几乎麻木的摁响了家里的门铃。 “谁呀?” 妈妈的声音已然清越,她应了一声,“是我。” 不大工夫,门开了,妈妈贴着面膜在玄关了站着:“赶紧进来,风大!” 门关上了,家里有浓浓的蹲着冰糖雪梨的味道,姥姥坐在沙发上,笑眯眯的看过来,“若若回来了?” 肖若想起了画上那一双枯瘦的手,如厉鬼的爪子。她将漫画拿出来,“这个……你们知道的吧?” 白云将漫画从她手里抽走,然后打开门,顺着门‘啪’的一下扔了出去,再把门甩上。回过头来,才说肖若,“你这是干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一会子就兴师问罪的!我对不起她,我们都对不起她!可我们对的起你。” 她说着,抬起手指着小女儿,“你……你……谁都能说你妈,就你不能。你有什么权利……” “一样是亲生的,你为什么不喜欢哥哥姐姐?因为哥哥见过你偷人,因为怀上姐姐的时候你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 啪! 话没说完,一巴掌就抡在了她脸上。白云捂住胸口,“你……你……” 好半晌,话都说不出来。 只这么怔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想摸摸女儿的脸,“打疼了吧?” 肖若朝后一躲,“别碰我!脏。” 白姥姥一下子就起身,“你说的那是什么混账话,那是你妈!” 肖若笑了一下,转身就跑。白云抓了大衣套上,赶紧往出追。跑下楼,不见人。她大喊,“若若——若若——” 白姥姥撵出来,“跑哪去了?” 不知道呀!这个熊孩子。 母女俩正说着呢,谁的车开回来了,车灯打的很亮。 然后就听到谁尖叫一声,正不知道怎么着了呢,就听见‘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掉下来。 回头一看,不是个人又是谁? 白云疯了一般的扑过去,“若若——若若——” 第1206章 心有繁花(73) 对面的楼上有人在阳台上站着,看见了全过程。这会子她拼命的喊着:“打电话……快!三楼的遮雨棚挡了一下……快!打电话。” 她喊完了,心慌的找不到手机了。 有人赶拨打了急救电话,是!人还有呼吸。 白云看着女儿被抬走,赶紧跟着上了车,孩子满身是血,口鼻里还有血不停的往出冒出!她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手,不敢哭出来。 白姥姥恍惚了一下,站住了,回去赶紧找手机,电话打给肖允谦:“赶紧的……若若从楼上跳下去了,被救护车拉走了……” 什么? 肖允谦起身就往出跑,肖欧忙问:“这么晚了,怎么了?” “若若跳楼了……” 肖欧:“……”她也抓了大衣,穿着拖鞋就往下跑,“您开不了车了,我来。” 到了车上,脚上的拖鞋也丢了一只。她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强迫自己镇定。 车一路往医院去,她都不敢问肖若到底是从哪个楼上跳下去的。这要是家里的楼,七层高,许是还有活命的机会。她记得楼上有防雨棚来着。要是公寓那边,就几乎没有活着的可能了。那边二十四层高。当时就怕她出事,选了二楼的房子就算了,外面的防护网做的特别的结实。 或者是在学校里? 学校里的宿舍在五楼,阳台没有防护措施。这要是摔下来,也轻不了呀。 肖允谦联系能联系的一切专家大夫,只求着能活着。 能或者就好! 而后又给哥哥打电话,“……麻烦嫂子帮着联系几个外科手术的专家……” 肖台长吓的手都抖了,却知道没法问,“你快去!我马上就来。” 高洁问说:“怎么了?” “若若跳楼了……在医院……” 高洁的心一下子就吓醒了,“快!走。”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出走,喊女儿,“文文!文文!起来了。若若从楼上掉下去了。” 高文文猛的睁开眼,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做梦了!结果在听,外面是爸爸妈妈急匆匆的声音,她掀开被子就起!身上穿着居家的运动服,干脆就不换衣服了,从衣柜里取了大羽绒服裹上就出去,光脚穿靴子,这就走吧。 路上,妈妈在给这个打电话,又给那个打电话,反正把能惊动的专家都惊动了。 高文文问说,“要不要告诉桐桐一声。” 高洁摇摇头,“先别告诉!”上了手术台这种事,中医能怎么办?真要是有了意外,是别的医生,大家也就坦然接受了。可要是亲眷……不管是大夫还是亲属,都很难接受。 高文文点头,也知道不能言语。 医院里,肖家的人除了老太太现在还不知道,其他人都在。 专家一个一个来了,人还在里面抢救,得赶紧做手术。 被高家请来的专家是顶级的,年纪不大,四十上下,在国外顶尖的医疗机构,回来的时间不长,等闲人真请不到这位。 但是高家的面子人接给了,以最快的速度到了。 高洁忙跟对方握手,“黄大夫,有劳了。” 不说这些客气话,“我先去看看伤者。” 好! 人进去了,高洁就跟小叔子解释,“这是黄平恩,曾在梅奥供职八年,有顶尖的医疗团队从业经历,是顶尖的外科大夫……” 肖允谦感激的很,“谢谢!谢谢。”这确实是自己短期内请不到的圣手。 可这个圣手以及其他专家给的答案却是不乐观。 几个专家就说,“手术之后,得有心理准备。许是一辈子再也无法起身……” 白云的脸都白完了,坐在椅子上颓然的根本就无法起身。 倒是黄平恩道:“是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许是能稍微乐观一下……” 白云眼睛一亮,可就听这个大夫紧跟着来了一句:“能起身,但终身难离开轮椅。最好的结果就是如此了!若是没有别的大夫有更优的处理方案,你们就得赶紧签字,手术得抓紧……” 一个好好的孩子,终身不能离开轮椅,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肖允谦不能多想,这会子只想着,只要活着!只要我的女儿活着,只要活着就行。 他回的斩钉截铁,“做!我签字,马上手术。” 字签了,大夫都进了手术室。连做助手的大夫,都用的是专家。还有更多的得到消息的大夫往医院赶,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 刘柏正睡着呢,助手把电话打来了,“肖院长的女儿?” 是! “哪个?” 小的吧! 刘柏的老婆就说,“就是跟白云生的那个……” 要你说?刘柏坐起来,跟电话那边说,“行!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 他老婆靠起来,“要不要告诉桐桐呀?” 刘柏摆手,“别言语!肖家的孩子是她能做主的?人都进了手术室了,要说什么呀?这会子桐桐敢接手,你问肖家敢叫中医给治不?大夫又不是圣人,别给那孩子惹麻烦了。” 也对! 然后刘柏没言语,连朱鹤松都没告诉。桐桐压根就不知道,早起出门去医院的时候心情还不错,跟四爷商量着,等晚上回来的时候绕道超市,得买点年货了。 可谁知道,一到医院就碰见在保健楼买早饭的高文文。 看着她手里拎着那么些,“你这是?谁住院了?” 高文文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这是给刚做完手术的大夫买的……昨晚上,肖若从楼上跳下来了……”桐桐面色大变,转身就跑。 做手术,大手术刚结束,怕是人都未必能出来,便是出来也得在icu。 是的!人还没出来。 黄平恩跟家属说话,“截瘫,下半身无知觉,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有办法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神经若是不算完全断裂,虽然恢复会缓慢一些,但是确实能恢复一部分的功能。有些病人在坐轮椅后的第四年,第五年,能拄着双拐站立起来,生活能自理。但是神经断裂,恢复的可能微乎其微……” 这话几乎要了白云的命,她拽着肖允谦的袖子,肖允谦一把甩开她,尽量平缓自己的语气,“国外呢?哪怕有百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不管多大的概率……有没有哪里能……” 黄平恩摇头,“家属还是要先接受的!你要知道,你们不从心理接受,病人更无法接受。如果说截瘫痛苦的话,心理上面对残障的自己,她自己更难接受……”说着,他话语一顿,“不过,你可以试着找中医。我曾经有个病人,长了畸胎瘤,做手术的时候失败了,严重的损伤了神经,以至于半身麻木,无法站起来。可是后来看了中医,针灸加汤药,正在慢慢的恢复。”说着,就看高洁,“对了,柳主任您认识的吧?有没有可能请他来看看?西医上我尽力了,但是康复上,试试中医未尝不可。” 主动提了柳主任。 高洁更知道,孟老的手术就是损伤神经的手术,可是恢复的很好。那是桐桐亲自做的术后康复治疗。 她就看小叔子,“孟老不在,在山上。”山上住着的都是退休的功勋之臣,孟老去就是帮着看诊的,谁都不敢惊动他,“柳主任跟着出访了,不在。”她就说,“朱主任……要请吗?” 朱鹤松过来了,他是被院长请来的,就是说能不能给出更好的法子,大家集思广益嘛。 刘柏看他,他怎么说? 朱鹤松没压着自己的声音,只道:“当初给师父用药的时候,我们师兄弟都出方子了,但是师父只用了小师妹的。这个……至少师父认为,师妹在这个方面要比我们强。” 所以,求她去吧!这个康复,对桐桐来说,问题不大。 肖允谦忙看过去,“朱主任,您是说桐桐有法子……” 朱鹤松还没说话呢,电梯叮当一声开了,桐桐从里面出来了。 一出来没看肖家的人,直接往二师兄身边去。 白云一看桐桐,她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倾斜出来了,“……都是你!都是你!你害的你妹妹……你心满意足了……” “住嘴!” “住嘴!” 白云的哭声戛然,先是看向呵斥她的肖允谦,再是看向同样呵斥了她,才从楼梯间出来的儿子。 林疏寒还没来得及去上班呢,结果斯业来了,他才知道肖若干了蠢事了。等知道桐桐朝这边来了,他就知道,自家这妈有要拿桐桐撒气。 他疾步走过去,冲着白云,“你让开,躲远点!否则,别怪我说出不好听的来!从今往后,你离桐桐远点,离我远点……也离肖若远点!”说着,就挡住白云,看桐桐,“你去问问,看怎么样了?” 桐桐看了白云一眼,而后看向二师兄,“截瘫?” 二师兄点头,给桐桐介绍,“这是黄平恩黄医生。”又给黄平恩介绍,“柳权是我们师兄,这就是我师妹。” 听过!“林大夫,幸会。” 幸会! 黄平恩把情况说了,“横面断开,几乎无完全恢复的可能。” 边上有人递了片子来,桐桐接过来看了,而后看向肖允谦,“肖叔叔,我得进去诊脉才能判断。” “不行……”这是白云的声音。 肖允谦冷冷的看了白云一眼,这才看桐桐,“拜托了!你是她的姐姐,我知道你疼她跟我的心情是一样的。” 桐桐点点头,去看肖若了。 还是如花的年纪,正年轻的时候。 朱鹤松终于在桐桐身上看到了一个大夫面对家属时候的表情了。她抓脉的时候手抖了了,稳了三次,才抓稳了脉。 从里面出来,面对的事肖家人急切的脸。 还是高文文先问了一声:“怎么样?”桐桐深吸一口气,看肖允谦:“若是我说,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时间有点长,你能接受吗?” 肖允谦眼泪滂沱,只要能站起来,怎么都行!怎么都行! 第1207章 心有繁花(74) 喝了三天中药,在icu住了三天,给转了病房了。 林有渠的病房刚腾出来,肖若就住进来了。 人也醒了,两眼看着天花板,愣愣的出神。林疏寒站在边上,面色复杂,问说:“疼吗?” 肖若扭脸过来,扯着嘴角想挤出一点笑来,却又实在是挤不出来。 林疏寒在边上坐了,带着几分怅然:“她生了三个孩子,要论起感情深,当然是你对她的感情最深,其次是我,再其次才是桐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长到现在,她一直在你的生活里。那是亲妈,养你、照顾你,跟所有人的妈妈一样,虽然理念多有不合,但孩子跟母亲之间的争吵是可以吵过就扔过手的,对吧?她在你心里是不可替代的。”肖若的眼泪默默的从眼角掉落。 林疏寒没看她,只看着窗外被风吹的来回摇摆的枯枝,接着道:“我的幼年,跟你的幼年一样,是父母健全之下,长起来了。他们离婚的时候,我记事了。我跟着奶奶,但父亲会常不常的回家,带我一起念书,跟我一起玩……我知道,我并没有被父亲抛弃。可是,我很难再见到母亲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突然就不见了……” 肖若的鼻子一酸,眼泪越发的往下的掉了。不难想象,那么大一丁点的孩子,突然间失去母亲,那该是怎么一种惶恐。 “我奶奶常年不在家的,我在跟我奶奶生活之前,对奶奶几乎是没有记忆的。就是很突然的,她就消失了……把我扔给一个陌生人……但是,在我不懂她做的那些事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她就是我的母亲。朝思暮想,半夜哭醒,要跑出去寻找的母亲。 等慢慢知道她做的那些事代表什么之后,我曾经还幻想着。幻想着她有很多的不得已。我那时候就想着,我要强大起来,我希望有一天,我能保护我妹妹,保护我的母亲……” 为什么彭慧去学校找老师,找自己,说了很多话之后,自己从不找家里人告状呢?因为彭慧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你敢多嘴多舌,我就叫你母亲身败名裂。 恨她,却也总侥幸的想着,她或许是有难处的,或许里面是有什么误会的。 老师不给家里打电话,也是自己拦着的。 她说由她说,这些话自己受了,他那个时候幼稚的以为,这是在保护她。 林疏寒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后来,再大一些……很多东西就懂了!无所谓什么难处,也没有什么误会,得叫自己去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自己的母亲就是那样的人。我用了几年时间,接受了,坦然了。你也得用几年时间去慢慢的接受,学会坦然对待。不管什么时候,别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或者,你可以去想,别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好就行……” “她爱……能给她扬眉吐气的女儿……而不是一事无成的女儿……”肖若摆摆手,“她……对子女的感情……永远没有给她自己的多……大哥放心,我不会再寻死了……”不能死在姐姐手里,要不然得害的她被纠缠的没完没了。 林疏寒舒了一口气:不寻死就好!真要是寻死了,麻烦倒是小事,只是心理上这一关不好过。 他干脆就起身:“好好养着,好好治疗,能好的!” 好! 林疏寒出去了,肖欧在外面坐着。 两人彼此点了点头,肖欧目送林疏寒走了,心理也是滋味难言。 相比起林疏寒这个不长在一起的哥哥,自己这个跟她生活在一起的姐姐,其实才最不是东西吧。 肖欧没动地方,等爸爸回来,她才跟爸爸商量,“我想从项目组退出来?” 嗯? 肖欧的双手不住的搅动着,“我……想撤出来,家里现在这样……怎么安排?肖若肯定不叫白阿姨靠近,你看刚才那个激动的样子……白阿姨靠近不了,更不要提照顾了。按说,其实白阿姨照顾最合适,可咱们这情况不一样。白姥姥就更不要提了,肖若不愿意见。那您说谁照看?这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这是得两三年,得有人陪着康复的事。也是数不清的金钱的事。” 她就说,“您要是照看吧,一则,不方便。”父女之间就这一点不好,真躺在这里了,照看起来真的很不自在。尤其是躺在那里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得人照看的情况下,父亲更不方便了,“二则,您是家里的顶梁柱。在病好之前,谁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您还得挣钱去,这个不能耽搁,也是现实的问题。” 只能是家里的女性,排除母亲和姥姥,“总不能可能叫我大伯母照看吧!文文在实习,之后要读研。不能耗着人家不撒手,这不合适!那就只能是我了,好歹我的学业完成了,工作的事……虽然扔了一半的项目可惜,可是,扔下她我心里又不安。所以,我放弃项目,专职照顾她!便是要请护工,那也得身边有自己人不错眼的看着……我虽然爱欺负她,但别人想欺负她,我可不干。我盯着吧!我盯着吃喝拉撒,带她做康复训练……林雨桐是大夫,会尽心尽力的治的……就这么安排吧!” 说完,她从病房里出去了,穿过走廊,坐在医院里的长椅上。 寒风从窗口吹进来,她的眼泪下来了,抬手将眼泪擦了,然后弯下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里,眼泪再也止不住的下来了。 高文文拎着不少日用品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堂姐坐在那里一个人蜷缩着,她走过去,挨着她坐了,“没事,都说会好的。” 肖欧的眼泪更加的肆意,“人得怎么绝望……才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她得多绝望!得多疼呀。” 高文文叹了一口气,“好在……恢复期虽然长,但一定能恢复。林雨桐那人说话从来不信口开河,她说能那一定是能。” 这不是能不能治好的事!肖欧擦了脸上的泪,“你不知道……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可能不是我,她也不至于……” 高文文能说什么呢?她其实觉得林雨桐之前的心理有问题,肖若后来的心理有问题,就连肖欧,未尝不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 她就提醒,“你要是觉得不太对……其实可以看一些心理学的书籍……” 肖欧搓了脸,“我从项目组退出了,照顾肖若。得闲了,我自修心理学试试!”调试自己的心态,也试着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身份,跟肖若相处看看。 高文文岔开话题,问说,“二叔跟二婶会离婚吗?” 肖欧摇头,“算了吧,还离什么呀!为了肖若,就这样吧。”说着,就问高文文,“你知道林雨桐的婚房买在什么地方吗?我觉得应该在林雨桐家附近买一套房子,我跟肖若将来得住过去。这针灸按摩是个长期的活,总不好叫人家一个劲的跑吧。她也没那个时间!便是买不到,租也行。得赶紧租一套,这牵扯到肖若之后自己慢慢能上厕所,得锻炼的问题,里面得安装扶手,能叫她扶住东西站立走动的东西……最好还得是一楼……” 也对!如此,抽个空就给把治疗做了。要不然,来回的跑,路上就得耽搁一两个小时。这不是短期内能好的,得长期的来回,是得找个距离她近的地方住着。 她就说,“这事我安排,我去找地方。” 高文文打电话的时候,林雨桐才知道肖家的打算。 林疏寒将橘子递给桐桐,然后点点头:这么办最好!要不然你得来回跑。尤其是这种治疗,最好当然是风雨不间断了。离得远了,天天为这个奔波,累不累?桐桐就报了地址,“她得在医院躺三个月,然后才能站起来……房子装修肯定是来不及了。加装这些器械……要是租房子就得跟房东说好。” 这玩意会把墙壁给糟蹋的不像个样子,满墙的洞。 高文文就说:“不行就买吧!这么着好照看。” 肖家有这个经济实力,那桐桐就不管了。 第二天去医院,先去看了肖若。 白云就在外间坐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发出来肖若会暴躁的撵人的,这对伤情非常不利。 在桐桐进来之后,白云的视线就追着她。 肖欧守在里面,见桐桐进来了,就起来了,“药吃了,又睡了。昨晚倒是没喊疼,睡的还行。小解了三次,大解了一次……昨晚睡前,尿了也没知觉,是我看了才发现的。今早就感觉说是想小解……”明显是好了。 桐桐很诧异,再是没想到留在身边贴身照顾的会是她。 肖欧苦笑了一下,“生她的时候,我都七岁了。也给她端过尿,擦过屁股的……” 桐桐点点头,“她能睡就叫她睡,能睡就最好了。把前期最难接受的一个状态,叫她睡过去,叫身体慢慢的修复。暂时别动,能动的时候我告诉你。但是像是脚和小腿,还是要经常给挪个地方,老压着……也会长褥疮。” 我记下了。 看确实都正常,她从里面出来了。 白云一直追到外面,在走廊了叫住了桐桐,“对不起……那天不是有意的……” 桐桐继续走她的。 白云又追了两步,“你姥姥受了刺激,中风了……如今在中西医那边……” 关我屁事! “老人家康复……” 桐桐站住脚,回头看她,“有康复中心呢,管吃管住管治疗,要我推荐吗?” 白云嘴角嗫嚅了几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没几天,就听说白姥姥被送到城郊的康复中心去了,住的是六人间的病房,一个房间一个护工,可长期托管康复…… 第1208章 心有繁花(75) 白云跟肖允是不会离婚的。 这个婚没法离! 肖若躺在那里,敢问哪一对父母能为自己的事纠缠不休?此时,什么都别想,先管孩子吧。 三两年能痊愈,那是大夫的话。 可在痊愈之前,什么可能都有。怎么可能大夫说没问题,就完全相信真的会没问题。这可不关是哪个大夫说的,谁说的也不行。便是大罗神仙下保证,也是无用的。便是真的能恢复的很好,也真的活蹦乱跳的,那也得操心。这一辈子都得为这个孩子悬心,不能负重,不能做危险的动作等等。甚至都要考虑了,结婚以后,这生孩子行不行?会不会造成其他的危险。 别说是截瘫了,便是一个感冒,她不彻底好了,你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发烧呀? 父母的心态,不外如是。 肖允谦不叫白云在这里守着,她在这里暂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扰肖若的情绪,他朝外指了指,示意她出去说话。 白云跟出来,低着头,眼泪又往下掉。 肖允谦厌烦的不行,但还是耐着性子,“你回去做点汤汤水水,给送来也行!或是,每天来取一下脏的衣裳被褥,要么单独买个洗衣机单洗,要么就手洗,然后晾晒熨烫,得随时有更换的……昨儿桐桐说可以自己做一种什么衣服,躺着的人好穿好脱……你回去琢磨琢磨,或是找裁缝给做去……你坐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呀?”可亲妈不盯着,我怎么知道肖欧背后怎么对肖若的? 肖允谦一看就知道她担心什么,冷笑道:“现在担心了?那你妈那么对桐桐,也不是背着你的,你怎么就不管呢?” 白云:“……”这是什么混账话?“那我妈就是那种人,她是诚心的吗?那个时候谁家养孩子那么精细呀?追着撵着孩子打的,把孩子吊起来打的,半夜叫在外面罚站的,少了吗?教育的方法不同罢了!就那么管着,她不也成才了?孩子不理解就算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你妈不是诚心的?”肖允谦就不废话了,“那你回去照顾你妈吧!”说完转身回病房了,直接将门给关上了。这说的什么屁话,是有粗暴的对孩子的。但也得是孩子犯了大错了,那那么个孩子,犯过什么错呢? 白云:“……”她缓步走出去,坐在户外的长椅上,只觉得叫人冷的发抖。 自己错了吗?错了吧!大家都说自己错了,那自己应该是错了。 可谁没年轻过呢? 谁一路走来不犯错呢? 只是有些错犯了,不得不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便也一步一步的错了下去。若是可能,她也希望当年跟老林好好过,好好的养大一双儿女。真要是如此,现在该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儿女都成人了,也都成才了。公婆住在山上,除了过节可以不用碰面。老林这人轴,但却是个事少的人。心思除了工作,也没别的事。在外面那些花花事,他是嗤之以鼻的。 到了自己这个岁数,儿子的前程无量,女儿成了人人吹捧的名医,丈夫也许真能成为功臣,将来老了,是不是也有一天,住在山上,妻凭夫贵,成为人人尊敬的人呢? 她想,可能当初只要不犯错,就不会离婚。只要不离婚,哪怕在婚内做个爱美却不完美的母亲,孩子们也不会去怨恨。或许会有抱怨,却不会怨恨。好似,只要母亲在家,只要母亲能陪伴,对孩子来说,这就足够了。 可若是如此,肖若这个孩子,就当真是混账的很了。 自己这个妈,对她哥哥姐姐来说,是失职了。但是对她,又何曾有一点亏欠?这混账竟然在自己面前寻死! 我就是对不起所有人,可我对得起你。 她坐在这里,思虑万千。那每一滴眼泪,都是心底泛起的苦涩。 桐桐远远看见了,绕道走了。这件事对白云的打击有多大呢?反正远远的看了一眼,发现白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短短几天功夫,两鬓便隐隐有了白发。 没必要靠近,没必要纠缠,彼此如陌路,生死不往来,关系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她看见了白云,白云也看见了她。 白云追着桐桐的背影,看着她被一个很气派的人很热情的远远迎过去了。她这几天进进出出的,也听说了,有好几个癌症的患者,经过半年的治疗,病灶已经快要找不见了。 而那位热情的迎接桐桐的人,好似是哪个部门的领导。 他们进了保健楼,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 不得不说,这个孩子真的是个心里长着牙的人。她把所有的不满都藏着,拼命的长本事,要成功,为的应该就是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这是报复!报复她的亲生母亲。 她站起身来,身形晃动了一下,这才缓缓的出了医院的大门。无暇伤心,无暇去想跟之前的子女的关系之后该怎么办,躺在那里不能动的那个,依旧是她生活的重心。 大街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人。 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带着二十来岁的女儿,在路边转悠。女儿手里举着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着。女人一边抱怨着,一边又无奈的给抽了纸巾塞过去。 以前不觉得如何,到现在了,才觉得对这些她有多渴望。自己有三个孩子,要是都好好的,这个时候,应该带着他们上街,疏寒帮着拎包,她带着桐桐和若若,出入各种商场,买衣服,买化妆品…… 这么想着,她不由的驻足笑了。直到周围都是喇叭声,交警急匆匆的赶来,搀扶着她过了马路,喊了一声:“阿姨,这边走了……走路要小心……” 小伙子三十多岁了吧,能看出满脸的胡子茬和那一道道沧桑的痕迹来。 他喊自己阿姨? 带着这份愕然回家,对着镜子,她自己都愣住了。抬手摸了摸鬓角的白发,然后颓然的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白云病了,发起了高烧。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烧迷糊了,睡了又醒过来,嗓子干的像是要冒烟,可却无一人给自己倒一杯水来。从若若出事,一直没怎么好好的吃饭,也一直没踏实的睡过一个实在的觉了。 转头看了床头柜,凌晨三点多。 再看看手机,没有一个未接电话,倒是有几条短信,不是通信公司的,就是天气预报。再没别人了! 此时再想,年过五十,这一生还留下什么了呢? 她坐起身来,从手机的通讯录里寻找,找出一个标注着韦老师的号码,然后打了过去。 响了一声,再响一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第五声,那边才接起电话,含混的喂了一声。 “韦德!”这一声她喊的咬牙切齿。 那边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子,“谁呀?” “白云!” 谁? “白云!” 白云是谁? 这一问叫白云瞬间白了脸,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那边的男人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想起来了,他坐起身来,将电话回拨过去:“白云?” 白云冷笑,“想起来了?” 韦德靠在床头,一脸的莫名其妙,“找我有事?”一个分手二十年的人,再度联系,这都五十岁了!倒不是说怕纠缠,纠缠不起来的。这个女人再嫁的很好,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他才回的电话吗?“你是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不为难的话,你说就是了。”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当年,你害惨了我!这些年,你什么都不提,这就算是过去了?” 韦德点上烟,皱眉:男欢女爱的,这种事非要说谁害惨了谁,那还真就说不上来。 但一般这么找上来算后账的,他嗤之以鼻,“你要多少?开个价儿。” “一千万。” 多少? “一千万!因着你,我这二十年过的什么日子你根本就不知道。而今,我五十了,因为当年的事,到现在我都没有保障。” 这就跟今儿突然屁多,责怪前年某一天吃的豆子有点多是一样的。自己是钱多,但绝不是傻子。 他轻笑一声,“睡癔症了?那就等睡醒吧?!” 白云气道:“别觉得我现在拿你没办法,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当年我父母没能耐,你弃如敝履便罢了!而今我的……” 你的什么? 白云心说:我的儿女都不是轻易谁能招惹的人了…… 可话到嘴边了,还是咽下了。这么说,太伤体面了。 白云就道,“你给我记着,从今往后,跟谁但凡提我一个字,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韦德突然觉得,人家怕真不是要钱的,该是自己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传到她的耳朵里了。他就说,“你放心,我这人向来采花不败花。” 采花若败花,人人皆可杀。 白云赶紧挂了电话!然后起身,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眼泪又不由的下来了:别管他们信不信,但是作为妈妈,不是不爱他们。 不是不爱他们的! 真的!他们每一个,她都是爱的。 然后,桐桐一早就接到一条短信:在你的心里,我或许是个糟糕的母亲,不曾好好的履行做母亲的职责。但是,桐桐,我是你的母亲,你是因为我才来的这个世界上的。我很抱歉,在遇到生活的种种不如意的时候忽略了你,但这不意味着我不爱你。成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的无奈;为人父母也有年轻的时候,而年轻就意味着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你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继续恨我,但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那么多矛盾的感情里,爱一定是在的! 第1209章 心有繁花(76) 放假了!要过年了! 别人的不开心,影响不到自家。肖若的事只能如此了……兄弟姐妹没长在一起,真诚的关心是有的,但没有那么些时间做积淀,想要谁为了她牵肠挂肚,其实也难。能给予帮助的时候绝不吝啬,但除此之外,好似再没有其他。 至于白云的短信,桐桐收到了,林疏寒也收到了。收到之后都删掉了,她的话真的也罢,假的也罢,世上没有如果,时间不能倒流,就这样吧。 只要不凑上来纠缠,就叫这个人慢慢的从生活里退出吧。 要过年了,都放假了。 但是呢,像是林疏寒这样的,过年得换着值班的。他尽量把班放在年前,过年期间,他能轻松几天。 四爷呢?得回家去了。两人上商场给买了衣裳,又买了一些年货,约好了回头上林家和孟家拜访的事,就先回了。 桐桐干嘛去呢?喊吴树:“师兄,采购年货了。” 自家只需要一点,过年得去山上,也就不用做很多。所以,这个采购真就是给师父那边采购的。 吴树被抓壮丁了,什么活鸡活鸭活兔子,我的天呀,厨房被堆的满满当当的。 他就嘀咕:“……叫哪里的大师傅过来帮厨几天就得了,你别在那里折腾了,成吗?”放着病人不瞧,待在厨房当厨子,怎么想的呀! 桐桐哼他:“腊月和正月,也该大夫好好歇着了。不是急病,谁这个时候找大夫?是急病的,也不往家里送,不都去医院吗?谁还不图个吉利了。忙什么呀?快来帮忙,我要炖兔子了。” 哎呀呀!血呼啦的,我可不看。 桐桐将兔子递过去,“号过脉的,不信你试试,是不是五脏和谐,是个特别健康的兔子。” 变态!他才不去号脉,只将兔子的脸扭过来,“有点受惊过度,要处理就赶紧处理,要不然伤了肾了。” 然后跑了。 姚芳回来的时候,满院子都是香味。桐桐从厨房探出头来,“您回来了?” “回来了!”怎么还进了厨房了?进去一看,好家伙,这是样样都备齐了。她顺便洗了手,抓了一个鸡心尝了尝,而后不住的点头,“好吃。” 是吧! “我把这都冻上,过年家里肯定客多,招待人是个麻烦事。冻好之后的,上锅蒸着,四十分钟出锅,怎么都能凑一桌菜。” 姚芳可是阿弥陀佛了,“我回来才准备置办呢!别的人常年请着在外面吃,咱自家人来来去去的,老去外面吃也不合适。我每年都得找单位的后厨……” 为的就是亲近的人留饭,不好去外面。吃什么无所谓,留在家里吃饭,这是个态度问题。 桐桐把各色的蒸碗都上了锅,吴树就在外面喊:“师妹,师父叫了。” 嗳!来了。 姚芳朝外指了,“赶紧去。” 围裙都没解,直接跑了。姚芳又拿了鸡爪,吃了一个,再吃一个,真好吃嗳!三尝两尝的,一盘子不见了。她赶紧招手叫司机,“再买点鸡爪,快!”这个多做点,估计都得爱吃。 司机跑去了,正堂里很安静。 是!正堂里很安静,孟老取了两个匣子,递给两人一人一个。 什么呀? 吴树欢天喜地的打开了,特别大声的喊着:“谢谢师父。” 桐桐伸手接过来,跟着打开,有些沉手,是金子吧。 还真是金子,没有什么造型,就是金条,一人两根。 这是什么意思? 吴树低声道:“赶紧的,压岁钱。” 这是压岁钱呀?这可太沉手了。 “谢谢师父。”桐桐将匣子装起来,“回头我就买个保险柜去。” “嗯!留着,等闲别动。”孟老说着就叫桐桐近前来,“几个癌症的患者我都去看了,恢复的很好……” 正说着呢,就听到门铃声。 吴树跑出去开门去了,姚芳从厨房探出头来,结果进来的是刘柏,还有一个男人。 吴树喊:“师父,是刘院长来了。” 刘柏点着吴树,“你小子……用得着的时候,就喊师兄。用不着的时候,就又成了刘院长了。”说着就朝里面走,看见姚芳了,“嫂子也在。” “刘院长快里面请。” 桐桐就从里面迎出来,“领导来了。” “你最坏!”刘柏点了点桐桐,笑道:“老师呢?” 在里面。 桐桐把位置让开,抬头看见笑的如同太阳花似得中年男人,她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下,客气的将人把里面让。 刘柏求上门,是替别人求的。他跟孟老介绍,“老师,这是韦总。” 孟老点了点头,“坐。” 刘柏示意韦总坐了,这才道:“老师,韦总给咱们医院捐赠了一批最先进的医疗器械,价值两千万……” 怪不得呢。孟老就看了这个韦总一眼,“身体挺好的,若是能修身养性,身体会更好。” 韦总就奉承,“您老神了,是!晚辈身体还好。身体不好的是家母。” 为母亲求医,为了求好的大夫,下了血本了。两千万! 孟老点头,“病历呢?” 韦总连忙从包里取出病历,双手递过去。 孟老接了过来,这是全英文的病历。附带着翻译版本的病历,孟老都一一看过了,而后眉头紧皱,递给了桐桐。 桐桐将翻译过的递给吴树,自己拿了原版的看。 看完了,眉头也不由的皱紧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病人有些特殊,她是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人。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太太,换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的心脏,这个女孩是华裔,人种一致,各方面匹配,然后就在国外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手术之后半年了,排异反应特别大,老太太坚持要回来,说是死也要死在国内。 回来之后,她这个情况,其实就是随时都得丧命。 这种事情来找中医干什么? 孟老将病历放下,不言语。 刘柏不安的动了动,给桐桐使眼色求助。 向我求助也没用呀!器官移植,这个中医反对的呀!不仅中医伦理上反对,而且中医的理论上来说,也是坚决反对的。 师父不说话,桐桐就说了,“您也是懂中医的,这种事中医是医不了的。咱们讲精、气、神,事实上,身上的每一块肉,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它带着独有的精血,带着独有的气息,也带着独有的神。”要么说狗肉贴不到羊身上呢?换成人也是一样的,“肉得是自己长的,一定得带着自身独有的东西。” 不是自己的,肯定长不住。 吴树就接过这个话,“西医是西医理论,这跟中医是两套东西。他们认为排异了,那就想办法控制这个排异,强迫身体去接受一个不属于本身的东西。这样付出的代价便是破坏身体原本的营卫系统,就是说,这个人几乎失去了自身免疫力。若是没有自身免疫力,那必然多病,活的提心吊胆……这种情况,中医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中医讲究伦理,有违伦理的便在不医之列。医不得!” 桐桐心里点头,中医自来有规矩,像是医不叩门,就是说不主动找上门去给人看病;也说,不信者不医之类的规矩。其实还有一条,那便是:不治之人不医。 此人病入膏肓了,五脏六腑枯竭了,你非要用非常规之策将人留住,这在中医看来,便是不该。 像是很多的科学设想,说是把人和机器连接,身体若是死了,大脑不死,这算不算人还活着? 诸如此类,在中医看来,便不合伦理。 还有类似这种的器官移植,中医自来不支持。若是得死的人不死,那本不该死的人就危险了。 她就说,“举个例子,就比如,国外有科学家发现,年轻的脑细胞若是补给给老年人,能够叫老年人保持活力。”她嗤笑一声,“这在他们的研究里或许是新鲜事,可咱们几千年的历史告诉咱们,这不稀奇。古来帝王追求长生,便有很多的道士炼丹,用什么炼丹呢?用童男童女炼制丹药。还有一些想青春永驻的,用妙龄少女来炼丹……你返回去去想,其道理不是一样的吗?而咱们把这种道士叫什么?叫妖道!他们所行也叫邪魔歪道。” 说着,见那位韦总的面色不好看,她就说,“当然了,这个例子不好听,但其实就是如此。” 若是将此种医疗法子彻底放开,这个世界得多可怕。 她将手中的病历放在那位韦总面前,“既然是西医治疗,那就还用西医的法子。免疫力差,那就多注意。中医……真的无能为力。”吴树跟着把手里那一份放过来:“你看别的中医有没有法子,反正……我们是没有法子的。” 韦总苦笑,“两位大夫,我跟两位保证,心脏的供体来源绝对正规,绝对没有乱七八糟的……如今,受了那么大的痛苦,手术已经成功了。我听说了,癌症病灶都能控制,进而清除,这般的医术,中医一定会有法子的。” 吴树摇头,“肿瘤之所以能控制,那是因为它是邪,是毒,是外来者。只要扶正,自然清毒!可韦总啊,移植来的,在整个身体看来,它就是外来者。同样,在中医大夫的眼里,它也是外来者……” 这?当真不行吗? 韦总站起来,对着孟老鞠躬:“孟老,医家慈悲,还请您救命。” 大过年的,这么堵住人非要看病,奈何? 孟老起身,直接上楼了,只留下两个字:“送客。” 刘柏惶恐的起身,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吴树给刘柏使眼色,先把这个弄出去再说。 刘柏拍了拍韦总,“先走吧。”韦总朝楼上看了一眼,不得不离开。 桐桐这才返身上了楼,孟老问说,“这种病该怎么治?” “反向则可。”身体不外乎正邪两道力,有外邪来了,压下身体机能的生气,以达到另一种平衡。虽然身体弱了,但确实可活命。 但这开出的药,必然得是毒药! 这对于中医而言,是一种新的挑战! 第1210章 心有繁花(77) 刘柏去而复返,来请罪来了。 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去,桐桐递了卤鸡爪,“您尝尝。” 刘柏朝上指了指,“生气了吧?” “知道您为难。”桐桐就笑道,“师父还不知道这个呀?这么大的手笔,不是您不拒绝,是医院不拒绝。偏都知道您跟师父的关系,不是您来别人更不敢登门了。” 会说话!必然也帮自己说好话了。 刘柏把鸡爪接了,一边往里走一边吃,进去之后,吴树递了纸巾,他用餐巾擦了手和嘴上了二楼去了。 “老师。”刘柏乖的很。 孟老没给好脸:“下不为例。” 刘柏赶紧道:“两千万呢!谁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孟老哼了一声,“送来的不是两千万,是摇钱树。一台机器,天天的用,天天的查,查哪个不用钱呢,对不对?” 您看您这么一说,感觉西医都该杀一样。这不是诊断手段吗?便是中医,有几个敢只靠着诊脉就下诊断呢,“您这话挤兑挤兑学生就行了,出门可别去说去……” 哼! 刘柏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就听桐桐在下面喊:“师父,吃饭了。” “老师,吃饭了!您闻见了吗?可香了。” 那就吃饭! 吃了饭,桐桐把做到的熟食都给刘柏带一份,“回去给家里尝尝。” 行!带着了。 姚芳心里就点头,晚上回去跟孟军夸桐桐:“真是会办事。刘柏把事办坏了,正不知道怎么下这个台阶呢。她走的时候东西一送,还说是给各家的师兄都备着呢。把刘柏跟其他的师兄弟放在一个台阶上,当时刘柏走的时候可高兴了。临出门,桐桐还说,‘年前想做莲子糕,师父出门给老朋友拜年要带的,没找到好莲子,您有路子没有,若是有,给送些来,几十斤不嫌少,百十斤咱也要’,就这么点事,谁买不来呀?可刘柏就很高兴,一个劲的问还要什么。她又是山楂、山药、茯苓这些乱七八糟的要了一堆,我瞧着刘柏走的可高兴了,说明儿一准来……你瞧瞧,这来来去去的,这点事就过去了。” 孟军放下手里的书,这是说桐桐办事很有圆润。 圆润好啊!圆润的人在某些圈子里才能如鱼得水。 孟军就问说,“之前我叫你准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怎么了? “金家来拜访的事,得提前预备。” 预备着呢,“我订好了酒店,给师兄弟们都通知到了。给小金的见面礼,那都是我千挑万选的。小金那气质,就跟谁家的贵公子似得,怎么打扮都是好的。我专门给订做了衣裳,这些不劳你操心……”说着就觉得遗憾:“这也就是爸爸给收做徒弟了,这要是叫我先碰上,我就给咱家儿子抢回来……”少胡说八道! “在家里说说嘛!”姚芳给脸上抹油脂,然后对着镜子,“你看看,我脸上的皱眉都几乎是淡了……你说她得多灵性呀,哪个中医也没朝这个方向钻研呀!她就想到了,你看看我的气色……” 看见了!脸皮子红白红白的,还针灸了,脸上的皱纹想淡化也没那么容易。他哼了一声,“不务正业。”回头还得大师兄说她。 “谁说不务正业了?大嫂不知道有多喜欢。”姚芳再给脸上护了一层,“您还不知道吧,有几位夫人正找我呢,说回头帮着引荐引荐。我们女人的事,你别管。大家都是懂规矩的人……” 说着就道,“桐桐以前的那个后妈,你知道的吧?” 嗯!知道,怎么了? 姚芳凑过去,低声道:“……司法那边……那个谁,他的夫人我最近联系上了,一起吃过两顿饭了……” 孟军就看她,“这事你别管,过了人家的手不好。” 哦!那就不提了。 孟军心说,吴树早办了。这小子属于民间流派,结交五湖四海,交往各行各业,看着可憨厚了,可其实呢?滑溜着呢。 大年三十,桐桐和吴树给师父拜了早年,两人才各回各家。 而孟军和姚芳也回来了,姚芳给两人准备了过年的衣裳,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好几套,给两人放到车上,送两人离开。 桐桐没能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接林疏寒下班,然后开车上山。 林疏寒一出单位就看到桐桐站在外面挥手,“在车上等呀,出来做什么?” “说是三点下班,现在都三点十五了。”桐桐抗议,“都大年三十了,怎么还延时呀?” 碰见个非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的领导,多扯了几句而已。林疏寒跳过这个话题,问说,“斯业没打电话来?” “打了!那边过年跟咱们不一样,忒的有仪式感了。得大扫除,得贴对联……包饺子,放鞭炮,且忙着呢……” 是呢!在林家是没有这些的。 可不!到了上山,布置的挺隆重的,但这都是工作人员干的。家里有年夜饭,但都是后勤食堂帮着做好的,连饺子都包好了。 两人回来的时候,饭菜正上桌呢。 林溪源哈哈大笑,“估摸着改到了,果然,刚好赶上年夜饭。” 鲁高工过来接两人的大衣,“快!洗手吃饭。” 林有渠从客厅出来,“路上堵车吗?” “都大年三十了,街上都空了,哪里还堵车?”桐桐说着,就去厨房里洗了手,顺手从餐桌上抓了黄瓜条吃,“方苒呢?怎么不见?”“姐,我在呢。”林方苒端了橘子从侧厅出来,“爸知道你们要回来,专把橘子给放暖气片上了,温热的,一会子就能吃了。” 桐桐这才想起,“等一下……带的东西忘车上了。” 林疏寒出来喊:“你别跑了,我出去拿。” 也行,“哥,拿黑色袋子的!都拿下来。” 林疏寒都给拿下来了,桐桐在玄关接了,往客厅带,然后在袋子里翻腾,有两套高定的呢子外套,“爷爷,黑色的是您的,您试试。”然后又拿了藏蓝色的,“爸,这套是您的,我觉得这个洋气……”说着就问方苒,“你觉得呢?” “嗯!颜色看着很高级。” 是吧! 桐桐又拿了一件米色的递给她,“你试试这件,今年好似就流行这个颜色。我瞧着好,但我这职业,穿这种颜色的太容易脏了,你穿吧。” “给我的?”方苒不好意思,还是接过去,“肯定合身。” 桐桐又拿了酱红色一件大衣给鲁高工,“奶奶,这是给您的。” 呀!这个衣服的样子很大气。 桐桐就笑,这衣服本钱并不大,只看谁订了。有交情真就是一点成本钱!这不,过年就不用费心准备礼物了。 又有各自尺码的皮鞋,替林疏寒准备的,送给家里人就得了。 林疏寒站在边上就笑,桐桐将鞋递过去,“我哥给的钱,我帮着选的。” 真是有心了,尺码刚刚合适。 鲁高工给林溪源整理,“是看着精神。” 桐桐站在林有渠身后帮着把衣领肩膀拉平整,“爸,您看呢?” 林有渠就笑,“回头科技部开会,我穿着去。” 合适。 因着这礼物一送,好似过去的事都揭过去不提了。 年夜饭吃的欢欢喜喜的,桐桐喝了一口果汁,电话响了,是大师兄。 她起身去客厅接电话,柳权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有你大嫂子准备这些东西,你浪费这个时间做什么?” “我听说再过半个月您得跟着出访俄国国,那边的气温您查了吗?保暖得注意了。那边比京市的温度还低十来度,跟着过去,脚脖子钻风不?知道您不爱穿靴子,嫌弃脚腕不舒服,这双您试试,那皮子是我选的,可轻便了,也不拘束……” 瞎浪费时间!柳权就说,“那赶紧吃饭去吧,小金哪天拜访,时间敲定好,你要告诉我。” 好! 挂了电话,柳权双脚踩在地上动了动脚腕,柳大嫂就说,“怎么样?舒服吧!我怎么没想起来,叫人在上面想想办法呢。你说这孩子得多贴心呀。东西不在贵,难得的是这一份心意。要我说,对你这个师兄,比对亲爹也不差。” 但给亲爹订了一件衣裳,亲爹是很高兴的。很用心的回房将衣服给挂好,这才出来。桐桐正歪在沙发上看春晚,腿上盖着疏寒的外套,跟她奶奶笑呵呵的说话。 他就问说:“明儿要去给孟老拜年?” “师父说不用,先紧着别的要紧的地方跑。”桐桐一边吃橘子,一边道,“我得去几个老师那边一趟……”而后了看林疏寒,跟林有渠说,“或者您要去拜访谁,我可以调整时间,跟哥哥和您一起去。” 林疏寒在心里笑,把柚子肉递给桐桐。 林有渠更高兴了,“好!那你们跟我去拜访一些故交。” 好的! 桐桐又问林方苒:“你呢?一起?” 林方苒手里拿着香蕉,一口一口的咬着,然后摇头,“我就不去了……”去了人家问起妈妈的事,自己怎么做答?不外乎更尴尬罢了。其实不光是在外人面前会尴尬,就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感觉也挺尴尬的。 怎么说呢?其实最没给自己脸色看的就是姐姐了。从没有给自己一个脸色,或是一个语言暗示表示她不喜欢自己,便是彭唯宽也没有她做的合格。她会记得过年了,给自己这个妹妹买一件衣服,会记得自己的鞋码,这都是彭唯宽没有给予过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她给予了,自己却这么难受呢? 心里正想着呢,面前又被塞了红包来,还是姐姐的声音,“都拿着,一个是哥给的,一个是我给的,拿着买你喜欢的东西……” 厚厚的两个红包,就像是两座大山,重重的压在一个叫做‘良心’的东西上,叫人好生难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10-1220 第1211章 心有繁花(78) 大年下的,又飘起一点雪。 从仁顺到京城的路上,金老师和曾老师话都少了。 正式的拜访,父母去就可以了,小金老师是不用跟着的。四爷看着车,后面坐着拘谨的两个人,距离京城还早着呢,两人就开始紧张。 “也不是今儿才紧张的,越是距离拜访的日子近,越是紧张。”曾老师换了个坐姿,探着头跟儿子说话,“……去了该跟人家说什么呢?我跟你爸昨晚都没睡踏实,坐在一起无话可说,这可怎么办?”感觉会很尴尬,也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再把好好的婚事给搅和了。 瞧瞧!就这么点事,还成负担了。 四爷就笑,“不是说了,有桐桐的吗?她知道怎么递话题,你不用费心去想,她递了话题,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更显得笨拙了。可还能怎么办呢?曾老师叹气,又再一次确认:“真不用去见她妈妈?” 不用!详细的事情,四爷没必要跟家里交代的那么仔细,只要知道不来往便是了。 “那……礼物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金老师赶紧就说,“不用了!我亲自检查了一遍的。” 曾老师觉得:“我还是觉得准备的少了……” 四爷正好说话,桐桐的电话来了,四爷顺手接起来,桐桐的声音传来,“到哪了?还得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桐桐就说,“去三环外,那边的院子……” 好!知道了。这是临时给改了地方了。 是!林疏寒叫改了地方。这次拜访去山上招待客人不合适,只能把爷爷奶奶接下来。可接下来,去原来一家子住的房子待客吧,他又觉得那是林方苒的地方。他和桐桐都不怎么在那边住,在那边待客,他觉得不大舒服。那怎么办呢?他自己买的小房子,平时自家住的时候没问题的,可要是待客,太寒酸就算了,关键是地方小,挤不下。 那就去别墅那边。 那个带半地下室,得有三层,还带着庭院,也都装修好了。在里面待上半日待客是没问题的。大年初三待客,他初一晚上把房子的地暖都打开了。屋里暖和的很,家具都顺便买进来了。什么都是新的! 他这么一提,家里也没人反对。这就属于嫁闺女亮家底嘛!瞧见了吗?这样的房子隔壁还有一套,就是桐桐的。也叫男方的父母在一定程度上心里做到有数。 对小金大家都是喜欢的!专业那些都可以撇开不谈,就是说人这个本身,接人待物的,长辈都喜欢。但人再好,这嫁闺女出去是要跟婆家相处的呀!光小伙子本身心里有数还不行,还得男方的长辈心里都要做到有数,这样日子才顺遂。 林疏寒这么一说,林家觉得挺好的。 林方苒帮着把家里待客的水果坚果之类的东西,拾掇了一箱子,还问林疏寒:“大哥,屋里有果盘,有新茶具没?” 果盘还真没注意,茶具……单位发了一套,在车的后备箱。 “那你先走,我买几个果盘再过去。”一大早的,吃了早饭,就都过去了。 客人没来,都在这边转呢。可以说林有渠这次的装修下了血本了,那么大的水晶吊灯,可得几个钱呢。自从装修好,桐桐还没来过。只林疏寒帮着过来瞧过了,这猛的一进来,感觉还真不一样。 鲁高工里里外外的看,“这房子早,楼间距大,房子的挑高也高,里里外外极为透亮。这设计的也好,半地下室的采光不输一般的高层住房。” “斯业给设计的,很不错吧。”林疏寒就笑,“他跟桐桐一样,报志愿随心意。喜欢的跟擅长压根就不搭尬。” 林溪源就笑,“所以,才说这样的人纯粹呀!喜欢就去学,现在很少找到这么踏实的年轻人了。” 林有渠在落地玻璃窗前,指着院子,“不能随便搭建,要不然在两户中间搭建个亭子,这多好的。” “能搭暖棚,回头里面种菜种菜都好。”林疏寒就道,“物业不让拆两家中间的栅栏墙,我瞧着碍眼。回头给换成木栅栏,小腿高低,抬脚就迈过去的,来往方便。” 嗯!合适。 桐桐在厨房,将水果削皮,做个了果盘,这就行了。 林方苒递了苹果和香蕉,“不放这两个?” 桐桐教她,“自家吃的时候,用这个无所谓。但要是装盘,客人一时半会的不一定吃,就最好不选它们。这东西一去皮切开就被氧化了,变色,黑褐色的,颜色不鲜亮。” 哦哦哦!这我还真不知道。她顺手就扒拉了香蕉皮,拿着香蕉啃了起来,问说,“姐夫的父母在仁顺教书,没想着调到城里来?” “都不是爱折腾的人!那边迟早得扩到城里,折腾那个做什么?”说着,桐桐就问,“跟那个谁还有来往?” 林方苒摇头,情绪跟着也低落了,“没有!他……本来是计划回来的,后来又改了主意,可能是那边的待遇更好吧……” 桐桐就说,“那边能想着邀请爸爸……紧跟着他的待遇更好了,那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学生,对父亲的一些理念有了解呢?” 林方苒举着香蕉正吃呢,这会子含着香蕉突然就不动了。好一会子才‘嗯’了一声,“有这个可能的。”一瞬间她便意兴阑珊起来,低声说了一句,“我读高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得了大学生物理竞赛的各种大奖了……爸爸说他很有天赋,我挺崇拜他的。” “你小嘛!小时候的看法总是单一的……”桐桐就笑,“我高中的时候跟后来的我差别就很大。同理,你高中的看法,也会逐渐变的,对吧?”可别真跑到国外去了!只要出国了,她真的就可能影响很多人。未必不包括林疏寒。 林方苒‘嗯’了一声,又继续的咀嚼起来。 桐桐接着就说,“一个人是多面的,有时候乍然一看,挺光鲜亮丽的……可其实,真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一如自己的亲妈,一如彭唯宽。 “所以说,吃一堑长一智,失之桑榆收之东隅也未可知。尤其是牵扯到一辈子的大事。遇到一个纯粹的,只为你的好的人,要比遇到一个处心积虑的人幸运的多。人这一辈子,得失往往是一样多的。失去了,就会换个形式又得到。”桐桐将果盘摆好递给她,“祸福也总是相依的!我觉得你的好运应该会换个样子出现……” 林方苒接了果盘,抬眼给二姐对视了一眼,那一眼里清澈透亮,透着一股子极致的真诚,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嗓子也开始涩然,“我知道了!”她端着盘子往出走,“姐,你去看看人来了没有……” 好!桐桐摘了围裙,出来抓了大衣,跟家里打了招呼就出去了。林方苒现在的心态其实是在两边之间游离的心态,她想出国。国内越是没有她留恋的,她越是想要出国,抓住她眼里的那一抹温情。 可是,她出国,影响真的很坏!尤其是从事相关的科研工作,影响更坏。 其实,影响是次要的,关键是,会不会带来未知的损失呢? 这是个未知数。 而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林有渠还是老样子。他脑子里那根线好似一直是直的,甚至于林溪源和鲁高工这两人,从来没有想着,遇到这种问题的话,一个孩子是很容易走了极端的。他们以为的家庭的牵扯,在一个不成熟的孩子的心理,牵绊远没那么大。 这就很麻烦了。 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不将她拉住呢? 拉住她:其一,可以减少未知的损失,这个损失甚至不是家庭的层面的,而是国家层面的;其二,可以规避风险,尤其是她影响到林疏寒前程的这一风险;其三,离林家近一分,便离彭慧远一分。不把她的心撕成一片一片的,这事都不能完。 那么,在林方苒身处十字路口的时候,拉住她,比任由其发展要好的多。 站在小区门口,没五分钟,车到了,四爷将车缓缓的停下。别管外面的温度是几度,一看见她,看见她那一双眼睛,一颗心便像是泡在了汤浴里。 曾老师就觉得,儿子跟人家姑娘说话,声音都能低两度,温度能高八度。就是那种又轻又柔,又软又暖的声音。 人家才一坐下,他先伸手摸人家的手,而后才开车,“跑出来穿个呢子大衣?也不看看这天儿?” 其实不冷!桐桐说着,就跟后面的两人打招呼,“还下着雪呢,我还心说雪大了,就改个日子。他开车过来多操心呀。”曾老师:“……其实,还真没顾得上操心。”很不该呀!可实在是太紧张了。 金老师就轻轻的拍了曾老师一下:怎么说话呢? 桐桐就笑,“没事,我爷爷奶奶早年工作,都是在基层。尤其是我奶奶,在工地是上跟工人同吃同住……”那个年代过来的人,真没那么大的架子。反倒是林有渠,一直在那个环境里呆着,接触的都是差不多身份的人,可能跟一般人交流起来,是有点费劲的。 她就把这个话说到前面,“要是我爸不说话,那不是我爸有意见。他是除了他们那个话题之外,他对任何话题都很难融入。”所以,便是没话也不要紧张,他不是针对谁,他就是单纯的不对。 这次过年跟着他拜访,这一点感觉尤其明显。哪怕是对着故交,说他感兴趣的,他能侃侃而谈。但一说到别的,他就倾听,不太搭茬了。 其实,跟他接触,其他人完全不用紧张,他可能比别人更紧张…… 第1212章 心有繁花(79) 这边的小区的位置,看你怎么比呢?跟师父家的四合院比起来,这个位置那是真偏。 跟家里原先的房子比起来,位置好似也没那么大的优势,不属于核心的地段。 但是叫金老师和曾老师看,他们就觉得这么个地方,这种特别阔朗,绿化率这么高的小区,当真是特别好的小区。 转过完,车停下来了。 然后看见桐桐的哥哥,那个叫疏寒的小伙子就站在门口,殷勤的开门,“叔叔、阿姨,欢迎欢迎呀!” 哦!人家的家门是这么开着呢,有自己的院子,地方还不小。 “这地方真好……”金老师站在门口看,“亮堂!” 是啊!亮堂。林疏寒将人往里面让,“快里面请,外面冷。” 四爷和桐桐拎着东西跟在外面,林方苒在玄关处,“叔叔阿姨请……没关系,不用换鞋。快请进。” 曾老师觉得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好家伙,自家也是院子,咱自家也戏称,说自家住的是别墅,可这别墅与别墅之间相差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林有渠含笑站在客厅门口,“金老师,曾老师,可算是见面了。” 金老师远远的伸出双手跟人家握在一起,“林教授,高攀了!一直都不好意思上门……” “哪里?都是教书匠,正是门当户对。”林有渠说着话,就跟曾老师握手,然后将人往里面请,“斯业这孩子挺好的,何来高攀?不敢当。” 林溪源和鲁高工在客厅里站着呢,金老师都能躬着身子,“给您二老拜年了。” 好好好!坐!快坐,都坐。 桐桐挂了大衣,才说要自己倒茶呢。 林疏寒亲自倒茶之后,回头就避开别人的视线,轻轻的拍了拍林方苒,“给茶壶里蓄水端来。” 林方苒:“……哦!”马上来。端来了放下了,她想起了,是不是得得续上热的呀。 林疏寒在后面轻声说,“不急,茶不能满。” 哦! 然后又坐在边上听人说话去了。 坐在一起说什么呢?两家有交集的就是教育了。桐桐就递话,说起来中小学教师中,很多业务能力都不过关的问题。 金老师就说,“是有这样的问题。但家长还算宽容。一则,知识简单,较为基础,需得重复性训练的多。所以,大差不差,孩子都能学会;二则,只要老师真心想教好,那一年一年复一年的,只研究这一科,这一点简单的基础性的问题,很快也就熟悉了。再多一些教龄,那也就驾轻就熟了。” 林有渠点头,“是!这是中小学的教师出现业务能力问题,为何一直能容忍的原因。而到了大学,很多问题就凸显了。中小学阶段,安置老师可以将就个面子,讲个人情。可到了大学,如果大学里充斥着因为各种面子而留下来的人,这对教育的伤害是致命的。”然后就说起了几个孩子,“要是有真才实学,那留在学校从事一线教学,没问题的。可要是什么也没有,我是不会将他们留在学校的……学阀这个东西呀,是个坏东西。真要是纵容其做大,是要坏了大事的。” 金老师跟着应和,“是!父母和子女之间,虽说有遗传的因素在,在天赋上或许会有一些继承的关系,但这不绝对。父母是作家,儿女的文章一定写的好吗?不见得吧!同理,父母是研究导弹的,可孩子许是对茶叶蛋感兴趣,也未可知……” 曾老师就偷偷的拉了拉金老师:这说的什么呀? 林有渠却哈哈大笑,说曾老师:“金老师说的很对!我很赞成这个话。我跟林院士就不是一个专业……” 林溪源也说,“我也从不觉得后继无人。” 是啊!是啊! 看看,说一些都感兴趣的话题,是能找到共同语言的。 林疏寒订好了馆子,吃饭的时候,林有渠跟金老师还有说不完的话。林有渠觉得基础教育很重要,但是呢,学生学的刻板,太过于追求应试,这对大学之后的学习会有一定的限制作用,很难发掘潜力。金老师也说基础教育的难,学生和家长乃至于社会都造成了基础教育的目标便是高考。这是很难改变的。 然后在某一方面都相对纯粹的人,意外的能搭上线。两人谈到差不多忘了他们是要干啥的,在那里你来我往的,一个吐槽基础教育弱爆了,好好的学生给你们教成书呆子了;一个满腹委屈,恨不能现身说法,告诉你基础教育要做好有多难。 这叫曾老师好生尴尬:这婚事谈还是不谈? 鲁高工笑着给曾老师夹菜,问单位的事,问家里还有一个闺女找对象的事,想起什么说点什么。 总的来说,意外的和谐。 林家觉得金家人带着知识分子那种淡泊名利的气质。金家人觉得林家人不高高在上,很平易近人。 然后,双方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会面。下午不去师父那边去了,显得不尊重。安排的时间是明天早上,所以,晚上金家人就不会了,去看了四爷买的房子,住下也行,要是觉得做饭之类的不方便,也可以直接去住酒店。 估计四爷还是乐意住酒店,只一晚上,就不用在厨房折腾了。而且,晚上瞬间逛逛特色街,也就把时间打发过去了。 林家呢?先直接回山上。对于跟金家见面的事,只鲁高工说了一句:“挺好的!很好相处的人。” 然后……然后就完了。 倒是林疏寒带着桐桐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在车上说起这个事,“距离人家退休还得十来年时间。等退休了,按照现在这发展速度和京市递交的规划书,早在规划到城里了。再随着房价的攀升,他们跟着你们住的可能不大。只要身体健康,现在这代人的老人跟子女生活的意愿也不强……不会给生活造成过多的影响。” “他们恋家,跟周围的邻居也熟悉,家里的亲戚处的也和谐,叫他们离开老环境,他们还不乐意。”桐桐就问说,“那要是家里没意见,我们明年七月可就打算结婚了。” 行!结吧。 金老师就觉得白紧张了这么些日子,看人家多好说话。 因此,这天晚上就睡的特别踏实。 睡好了,以为第二天就是走了形式的。 可谁知道,第二天这才是大阵仗。 先是去拜访了孟老!但孟老家可不止孟老,师兄弟差不多得能聚起喽。 其实从沿路过来停在路边的车,都该感受到压力的。那车要么豪横的很,要么就是挂着各个单位牌照的车。有些车本身可能不贵,可真正贵的是那个牌子。 说实话,这要是认识这个的人,自然就知道这个分量。 可金老师和曾老师关注这个吗?咸鱼的世界上进的人是不懂的。在他们看来,骑三轮车和开小轿车的差别在于:三轮车在小县城是神器,哪里都能去,特别方便还省油钱。出门得用小轿车的原因是,用三轮走不了远道。至于轿车与轿车之间的差别,谁在乎? 当然了,四合院很贵,很贵很贵,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吴树在门口迎着,热情的把人往里面迎。一脚进去,好家伙,一水的那种装扮。 哪种装扮呢?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干部服的那种。 在医院做领导的,其实也是再体制内。穿戴大差不差,也是那么回事。 这就叫人很有压力了。 桐桐上面九个师兄,这还不算孟军,这些人里除了吴树还属于无编制的晃悠,其他的九个级别可都不低。除了朱鹤松这个老二在京城的医院里当着保健委的主任之外,其他的在下面的省里,哪个的级别不在副市正处上?他们的升迁没别的,就是技术。 除了孟军、柳权和朱鹤松接触的多以外,其他几位年长的师兄,属于见过,但是接触的真不多。这次也不知道是谁给通知的,大过年的,从各地都给跑来了。 这阵仗,金老师可不就愣住了。 四爷跟着桐桐见过这些人,先给孟老问好之后,他就给介绍:“爸,这就是柳主任。婚事的事,您跟柳主任商量也是一样的。” 柳权心说,这小子是真会说话。他忙热情的跟金老师握手,“桐桐回来说金老师和曾老师是和气人,这孩子讷言,但心思纯善,她觉得好的人家,我就放心了。” 是!桐桐心眼好。 四爷又给介绍朱鹤松,“京城医院的朱主任,常在京城,以后能常见。” 幸会幸会。 “这是钱院长,常年在沪市……” “这是邱厅,在北省……” “这是周主任,在鹏城……” …… 金老师和曾老师就觉得心里冒汗,感觉出门来的时候应该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带上。虽然环卫的环卫,个体的个体,他们虽然势众,但咱们人多呀。 这弄的,人不多,势不众,这要不是儿子压的住阵脚,他们恨不能落荒而逃。就咱这跟教育组的组长吃顿饭都觉得不自在的人,跟这些人坐在一起,感觉都要不会抓筷子了。 把桐桐弄的苦笑不得,回头看姚芳:“肯定是嫂子安排的。” 姚芳就笑,“媳妇门第重,别人才不敢小看!该和气相处的时候那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但第一次见面,这个势就是得拿出来。”只有这样,婆家到什么时候才都不敢拿捏。嫁过去,以后别管是横着竖着,没有敢有意见。可不能把自己活成小媳妇了!鲁高工向来不注意这些,亲妈又指望不上,“这事上听我的,你不许发表意见!” 第1213章 心有繁花(80) 一顿饭吃的呀,金老师想跑。 然后吃了饭,真跑了。本来还想着在京城再呆一天,趁着这空档看看热闹。现在呢?城里跟有洪水猛兽似得,跑的一个比一比的利索。 四爷得送父母回去,桐桐不能跑了。师兄们都来了,她给林疏寒打了电话,干脆就在师傅这边住一晚得了。师傅这边到现在还保留着北方的大炕,当然了,是行似大炕,但其实就是后来装修给装修成炕的样子的榻榻米。平时上面放炕桌之类的,一到家里来人了,炕上去睡去吧。里面是套间,卫生间什么都带着呢。不管师兄弟谁回来,那是不会住酒店的。直接就会住到家里来。 这是行里的老规矩了,拜了师傅收了徒弟的,与儿无异。且这些几个是属于拜师的时候多还是少年,通过各种途径收到身边了,哪个都在上边呆了至少十年。 这就不可能跟师傅生疏,也不可能说跟孟家的谁疏忽。 而孟家的人又怎么会跟这些人生疏呢?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下午了,就都不出门了。桐桐换了居家服也下来了,一个个的又聚在餐厅里了,也不是叫姚芳做饭,就是谁又拿手菜,谁下厨去。大的坑小的,小的耍无赖,吴树靠在厨房跟餐厅相通的门上在那里磨蹭:“……桐桐做了麻辣兔子,我给热一只……要不再添一只鸡……我不会做!” 朱鹤松就喊:“老八你去!” 老八叫梅茂林,他才不去呢,“我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吃家里的家常饭了,那里还会做饭?我做行……端上桌还是老规矩,往完的吃!谁都不许剩!谁剩下的都是老二的……” 那谁干呀?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的多放两勺盐坑人。 磨蹭到桐桐下了,终于有人做饭了,“小十去!” 吴树终于能跟其他师兄弟一样,翘着二郎腿等饭吃了。 不做复杂的!这些人都是在外面吃的够够的那种人,什么山珍海味都不怎么稀罕。特别简单,一锅红薯玉米碴子粥,玉米面和白面混在一起的玉米饼子,一大盆子。菜也不需要复杂的,豆芽肉丝、醋溜土豆丝、清炒的藕片,再一个青西红柿炒青椒。只四样菜,量大,用大盘子装。 哎呀!这个饭可做到心坎上了。一年到头,谁能这么清清爽爽的吃一顿饭? 邱厅就跟孟老说:“师父呀,可别提了。我一天之内,赶了五场的饭局,谁的饭不吃都不行。您问三师兄……三师兄上次去参加那边的医疗研讨会,还给我针灸了。食伤胃了!您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这么吃饭,人身体能有什么问题呀?” 孟老一边喝粥,一边说他:“应酬不完的饭局,应酬不完的人事,人越活越活泛了,然后呢?”手艺越用越保守了! 桌子边吃饭的一圈人,都鸟悄了。一个个喝粥喝的呼噜噜的,故意发出声音来表示忙着呢,正吃饭呢。吃饭的时候不能教训人,这不符合养生的。 孟老吃完,起身清清嗓子走人了。 人才一出去,一个个的都奔着邱厅使劲:“老四,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是想叫师父心疼心疼吗?跟师父撒个娇不行呀!谁知道师父现在人越老,脾气是越硬了。 说说笑笑的,凑在一块能说什么呢? 说行里的一些消息。 比如哪个医药公司推出的那个什么药,那玩意怎么着怎么着了。 这里面的事,不是行内人听了,估计都不敢进医院的门了。 三师兄就问桐桐关于癌症治疗的事,“……从现有的病例上看,很乐观。” “但也一样难以形成固有的方子。”桐桐就道,“依旧得是一人一方,根据不同的病程,调整使用。” 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柳权就说,“今年后半年吧,本科也毕业了。有一些东西也可以成系统了,还是要带学生的。她做个那个心脑血管疾病的后遗症,用针灸康复,恢复语言能力,效果也很好,这可属于好推广的……” 哪里好推广了? 吴树就说,“也就她下了苦功夫,将您的微针疗法学会了。可我跟着也学了呀,那个针真的不好掌控。” 柳权看他:“你怎么不说你偷懒?” 六师兄说:“这不是偷懒的事!我十年前都练了,也没成呀。” 七师兄说,“是不是不关勤奋不勤奋的事?也有客观条件限制?” 他这么一说,都吭哧的笑,五师兄还故意递话,“老七,说嘛,什么限制条件?” 老八直接说,“手!就大师兄的手纤瘦好看!” 这话一出,把柳权气的够呛。其他人却都笑疯了,一个个的拍手的拍手,拍桌子的拍桌子,一个个的还故意伸出手来叫大家看。 果然,大男人们的手五大三粗的。桐桐的骨架再大,到底是姑娘,手指纤细。她也才发现,大师兄的手真的长的特别标志。还别说,这样的手握针是真的有优势的。然后把大师兄成功的气跑了。 玩笑闹一闹,也是一种娱乐。但凑在一起,又在师父跟前,还是多问一些疑难杂症。 像是三师兄钱青柏,他就说了一个病例,“孩子才十三岁,被诊断为大偻……” 桐桐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坐在大师兄边上的沙发扶手上听去了。三师兄说的这个大偻,就是西医上说的强直性脊柱炎。在中医也叫痹症,或是顽痹。此病会导致人的背部高高耸起,臀部高高撅起,这么一个形态。 而且,这个病最糟糕的是,青壮年发病。有致残的很高,高达百分之四十五到七十。 钱青柏接的这个病例,是沪市一位领导的孙子。 “我早些年接诊过这样的病例,缓解是有缓解的,甚至十多年,小二十年,长期服药,秉承缓慢,可以说这么些年,再没有恶化,这是效果最好的一例。可当时,这个病人都已经三十三了,说起来,也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现在,病人也都是奔着五十的人了,子女也成年了。这么控制下去,影响事不大。可这个孩子……十三岁,师父,我从未接诊过年纪如此小的这样病的病例。” 孟老就伸手,“脉案呢?” 钱青柏就起身,取了包来,拿了脉案出来郑重的递过去。 病例转了一圈之后,转到了桐桐的手里。 孟老没说话,桐桐拿着病例好半晌也没言语。 柳权的手指不停的点着大腿,问老三:“这个病人,你见了吗?亲自诊脉了?” “还没有。”钱青柏就道:“年前才拿到手里,本是说过完年之后,亲自诊脉。” 柳权点了点桐桐的脉案,“你再看细看脉案,这可不全是强直性脊柱炎,这是合并了风湿关节炎以及他们说的克罗恩病……” 这样的多重重叠的病,概率是极小极小的。 不管是类风湿关节炎,还是他们所谓的克罗恩病,在西医上来说,都是不能被治愈的疾病。你就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三重病加身,不说能不能治愈的事了,就说缓解痛苦这个事吧,大部分大夫都很难做到。强直性脊柱炎会疼的,疼上来能丢了半条命。而类风湿关节炎了,不能见风,不能受凉,不能有一点不注意的地方,要不然就受罪。天气一变,就疼。酸疼难耐!更何况这个克罗恩病,属于不明原因的炎症,从口腔开始,到□□,各个消化段都可能出问题,腹痛腹泻,且西医认为极难治愈,容易复发。 桐桐就问说,“谁将这个病人转到您手里的?”这个大夫明显是存心隐瞒的。他把这些脉象和表象混淆在里面,很具有欺骗性。要说这不是故意的,都不大可能。 钱青柏接了脉案过去,一页一页的细翻,然后面色铁青,站起身来,对着孟老:“师父,我错了!大意了!” 孟老摆手,“我告诉过你们,面对病人,有三类人的话得听,但千万别都信。其一,病人的话;其二,家属的话;其三,诊断过的其他大夫的话。”他叹了一声,“再是朋友,在这事上,都得谨慎。原本呢,也不是防着使坏的。而是,其他大夫若是给治了,又何必转到咱手上呢?那必是有哪里不辩证对。瞧,不生害人之心,不生防人之心,结果就是这样的。给病人瞧病,这是大夫的本分。但以这样的方式,岂不是误了同行,更误了病人。大夫名誉受损是小事,因这样的事端耽搁了病情,要的可能就是命。所以,为师一再告诫,小心小心再小心。半辈子过去了,都没出事!而今呢?年近半载,出事了。这次都得给我记住了,一个不小心,可能半辈子的积攒,就这么给毁了。” 他摆摆手,“无碍!吃一堑长一智嘛!这样,回头呀,你再去诊脉,把病情诊断清楚了。可以跟病人的家属沟通,就说我对这个病感兴趣,把人转来吧。” “师父!”钱青柏摇头,这个病跟不死的癌症似得,能熬死大夫。一个不好,师父招牌,可就倒了。 孟老轻笑一声,“无碍!大夫见了疑难杂症就躲,那还做的什么大夫。这么多的重叠病例,数千万里那难有一例,确实属于罕见情况。弄来吧,我瞧瞧。” 是! 吴树就追问:“三师兄,到底是谁想下绊子?您放心,不管是谁,回头叫桐桐砸了他们的场子去!”众人:“………………”看你那出息! 桐桐:“……”跟关门放狗这话放在一起,可真对仗! 第1214章 心有繁花(81) 到底三师兄也没说谁在下套子!但肯定私下还是跟师父和大师兄说了的,而里面牵扯的事估计没那么单纯。所以,三师兄才不在两个嘴上没毛的孩子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而且,这个人跟他私交应该还是可以的,应该是他没怎么设防的人。 任何一个行业内不都是这样,相互倾轧攻击的情况不在少数。别说中西医之间的对立了,就是中医内部还不是一样?同行拆台的多了。 没叫知道,那就是有不叫知道的道理,桐桐什么也不问。 一个个的都是大忙人,并不能在京城多呆。机票都是订好的,得依次走了。桐桐开车,给一一送到机场。 总之,为了一个见面,都给折腾来,这个脸面给的大了。 桐桐回家一说,林疏寒就说,“以后不管谁家有事,你都要言语呢。能帮上忙的,一定得帮忙。” 嗯!记着呢。 林疏寒心说,就自己现在这小科员,又能帮人家什么呢?说到底,羽翼不丰呀。 过完年这就算是正式入职了,入职之后,这才要看发展的方向在哪里。 别人谋划着下基层,或是西部的援助项目,下去就平地升两级,至少能解决正科的问题。可是,若是如此,就得离家了!离家之后,三五年之内都不能回来。 扭脸看桐桐,桐桐将雪梨膏冲水了递过去,“怎么了?” 林疏寒笑了笑,“没事!就是想着婚礼要是办的话……还有什么细节……” 什么细节?桐桐就笑,“哥哥给我当陪嫁,还要什么细节?” 又胡说! 正说笑呢,钥匙一响,不用问都知道,四爷回来了。 可不!四爷回来了。 桐桐蹦起来迎出去,“不是说过了初七才来吗?” 四爷也笑,“哪里敢过了初七?这不得赶紧回来抓紧挣彩礼钱。” 林疏寒端着杯子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的喝梨汤,只当没听见这话。彩礼嘛,得有的!想从我这里听到不要彩礼的话,没门。 桐桐故意问林疏寒:“哥,咱给人家个数呗!” 林疏寒白眼翻她,跟四爷说,“不多,拿千金来就行。” 还还真是不多! 四爷脱了大衣,洗了手出来跟林疏寒下棋,“大哥这一去,就算是正式入职了。有考虑过下面怎么走吗?” 这不正思量这个事吗? 林疏寒拿着才烫了的茶杯来回的转,“你的意思呢?” 四爷就说,“没想着在大衙门里呆着?” 林疏寒皱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半晌才道:“社会认可度来说,高大上的地方呆着,好似浑身都冒金光。可真的身在其中,你就会发现,个人在其中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这是一个服务性质的工作,就是维持机构的正常运转的。不要你怎么想,而是要怎么样领会上面怎么想。” 嗯! “工资不高,待遇不错。周末双休能保证,但却又是一个格外规矩的地方。” 也就是缺少自由度呗。 桐桐心说:那地方本就是如此的。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她好似对林疏寒的工作环境也颇为熟悉一般。才这么一想,就又觉得可能想多了。任何一个国家,越是接近中枢的地方,普通工作人员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 林疏寒就说,“想留在城里,又想占下基层的好处……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除非是别人都不愿意干的工作。我想着,城市的扩张过程中,什么最难呢?拆迁和城建,这是一块谁沾手了都觉得麻烦的事。我就选它,如何?” 拆迁和城建呀? 桐桐心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办。但是,你想,那就行!她特别利索的说:“好!这个想法挺好的。” 四爷端着茶杯子好整以暇的看她:这想法……好吗? 才说想把人把科技这方面引导呢,你跟着裹什么乱。 桐桐在林疏寒一脸谄媚的看他:不是有你吗?怕个甚! 林疏寒见妹夫不说话,就问说,“怎么?不合适?”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然后只得说:“我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事总得有人干嘛。咱们虽然确实顾虑到家庭的原因了,比如两位老人年龄大了,林教授又忙,顾不上……这些都是可以坦诚的摆在桌面上的理由。而咱们,不是为了拈轻怕重。咱就是有勇气挑担子,这个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林疏寒的心就放下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事还是要实实在在的去干的。” 桐桐朝四爷一笑,就往厨房去了,无声的跟四爷说:给你煲个佛跳墙。 四爷呢,坦诚的跟林疏寒说话,“……你是没见那几位师兄……她以后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了。我要是老格格不入,融不进圈子,怕是要不讨喜了。我学的这些个,跟他们的圈子压根就不是一码事,总也得有话题聊吧!最近呀,我在关注一些上市的医药公司,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切入点……” 这话把林疏寒逗的哈哈大笑,为了融入桐桐的圈子,难为他怎么想到这个的。 桐桐在厨房也笑,笑着笑着就觉得胸腔都胀的慌。医药公司是表象,从里面其实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很多事情的起因,只怕都是资本的流动引起的。要么说,自己干什么都敢拼呢?身后永远有人接着,我有什么不敢拼的。 今晚上这佛跳墙是吃不成了,得煲一晚上,明早喝是最好的。 早起佛跳墙入口,林疏寒心里便觉得难受,姥姥一定没少叫桐桐下厨。桐桐小学毕业就能做饭,这个他知道。但因为从没在一起生活,他也跟就不知道桐桐的厨艺这么好。这不是做成熟手的人是做不来的。 他吃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吃了饭,趁着还没上班,去书店转了转。 选什么呢? 在菜谱那一块,来回的转。最后选了一本‘一百道家常菜’,然后拿去结账去了。 高媛躲在书架后,直到林疏寒走了,她才出来。然后转过去看了看那一架子的做饭的书,不由的笑了。一个人能想着做饭,这就证明他在积极的生活。这是好事呀! 她顺手抽了一本烘培的书,再转过去,找了一本养鱼指南,一本家庭养护花卉的技巧,瞬间觉得自己也是一个积极向上认真生活的人了。 高文文打电话问说,“姐呀,我妈给你介绍的对象,你去见吗?” 高媛看看手里的书,然后点头:“见!约时间吧。” 好嘞! 高文文在医院碰见过去给肖若针灸的桐桐,还在分享这件事,“……我舅舅、舅妈能愁死,我舅妈差点没叫我妈给她引荐你,叫你看看我姐是不是哪里有毛病了。幸好,终于吐口了,愿意见面了。” 桐桐给肖欧把针行了一遍,就问说:“是吗?哪家的才俊呀?”高媛属于没事不联络的那一拨人,大概也是瓜田李下的,怕她误会吧。因此,这事桐桐还真不知道。 高文文就说,“我妈给介绍的,说是少校还是什么的……要见一面。” 哦!那就是门第也还相当。 “嗯!”高文文就说,“我姐那人,做军嫂是可以的。能耐的住寂寞,也很少给人添麻烦。”哪有适合一说呢?看人吧,看对了眼了就什么都对了。 桐桐将针拔了,然后看肖若:还是沉默着不说话。 现在还不能坐起来,她就这么躺着。 桐桐看肖欧,肖欧摇摇头,一直就是这样。话少,讷言的很。 高文文拉了肖欧,示意她先出去,给人家姐俩一点空间,说不定若若愿意说话呢。 桐桐坐在她边上,“为什么不说话?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要什么?或是想看个什么电视剧,也可以把笔记本带进来……” 肖若摇摇头,“就是觉得……从小到大,我都没这么安静过。这么静下来了,脑子里突然有可多的东西……” 比如呢? “听见风声……听见下雪的声音,都像是有一种律动一样……” 桐桐就笑,“有没有想过,把你听到的声音记录下来呢?”记录? “难道不可以呀?音乐这个东西,唱是音乐,弹是音乐,难道变成五线谱不是音乐?”她就说,“不是每个作曲家都有你这种经历的!以生求死,以死向生……想那《命运》还是什么的曲子……若没有一些经历,是写不出来的吧。你这经历未必不是一辈子的财富……” 肖若扭脸看她,“我作曲?” 那要不然呢?整天发呆吗?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对我来说,根据风判断天气,可对你来说,风本身便是音乐。 试试嘛!哪怕不行呢,有什么关系? 肖若就笑,‘嗯’了一声。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是不想肖欧照顾你?你要是不好意思提,我去跟你爸说。” 肖若摇头,“躺在这里想的多了……以前觉得肖欧特别坏,但是……最近再想想,这世上上哪找一个那么一个只有好没有坏的人去呢!人是不是总得宽宥点别人的过错,多想着点人家的好呢!想想她……不到六岁的时候,一眨眼,妈妈不见了!一眨眼,家里又多了一个女人……她当年也才是个六岁的孩子……我奶奶看起来偏她的厉害,可是她的小的时候,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有谁真的在乎过她的感受吗?” 父母、亲人,谁在处理这些事的时候,有替她想过? 没有!都没有。 肖若眨眨眼睛,将眼泪眨没了,这才说:“都是父母婚姻的牺牲品罢了!”何必彼此难为彼此,“我对她宽容一分,她……也会对我宽容一分吧!” 第1215章 心有繁花(82) 节后的超市人不多,林疏寒推着购物车转悠,这玩意怎么买呀? 他指了指塑封起来的乌鸡,“拿一只吧。” “自己拿,看上哪一只拿哪一只,重量都不一样,自己看着拿……” 林疏寒选了一个肥些的,买这个主要是因为里面搭配着党参枸杞这些,回去直接就能用,省事。又把各种鲜菜买了一些,回去做饭去。 他这一做饭,四爷还怎么干看着呀! 于是,桐桐回来家里的饭都好了。乌鸡汤、西红柿炖牛腩,芝麻菠菜,蒜泥油麦菜,有菜有汤,荤素搭配的,这是干什么? 林疏寒递了乌鸡汤过去,“快来!尝尝。” 好啊! 桐桐接了汤碗瞄四爷,四爷眼观鼻鼻观心吃的可认真的。再看那卷起的袖子:哟!下厨了! 她喝了一口,味道挺好的!就是那种超市里卖的那种炖鸡汤的料包,往里一放就可以了。出锅的时候点上盐,味道就还行! “坐过来吃!快。” 好!桐桐乖乖去吃饭了,林疏寒就说:“下班回来就得做饭……咱们这住的地方小,没用保姆,暂时呢,谁有空谁做……” 四爷:“……”我得做饭,我得洗碗,我得洗衣服,还得收拾屋子呗。出嫁带着爹带着哥哥这都是小事,桐桐的陪嫁五花八门,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老指挥着过日子,这就不大合适了。 要是这么着,挤在这么大点的房子里,就不成了。 得想法子搬到婚房去住,那边好歹大一些,有个保姆也能转开身呀。 可怎么搬过去呢? 四爷就挑话题,问说,“肖若的伤怎么样?有起色吗?” 说起这个,要么说经历一次生死能改变人呢?桐桐就跟林疏寒学肖若说的话,“她以前风风火火的,叽叽喳喳的,如今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我以为跟肖欧两个人要闹一闹的,结果两人相安无事。话少,但至少都很配合。” 林疏寒‘嗯’了一声,“周末我去看她。” 四爷就说:“三个月能站起来吗?” 我什么时候在这事上说的不准了?她看四爷:到底想说什么? “这要是坐起来了,你得来回的跑吧!你上次不说说,肖家在隔壁单元的一楼租了一套,为肖若针灸方便的……我想着,咱也不讲究那些了,出了正月就搬过去!要不然,你这来回的跑,累不累呀?” 这还真是个问题。 林疏寒才要说话,桐桐就说四爷:“那你住你的房子,我跟哥住楼上……” 什么意思? 桐桐就笑,“哥,我在婚房的楼上还买了一套,咱都住过去吧。” 林疏寒想到了漫画上一个不大的房子,房子里亮着的明亮的灯光,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好!住过去,都搬过去。” 两户有一个保姆就够了,在哪边做饭都行。四爷解脱了,给桐桐夹菜,目的达成。 搬家真就放在了正月底,过了二月二了,这就能搬了。 这边又不会租出来,东西慢慢搬也可以的。常用的带过去,这就可以了。并不费事!主要是贵重的东西,真得一个保险柜存放。 林疏寒看看这屋子,贴过壁纸,家具厨卫都是新的,“买了有些日子了吧。” “攒够了钱就买下来了!”桐桐帮着林疏寒整理衣柜,“你在我身边我踏实。” 林疏寒里里外外的看了,就拍了拍桐桐没言语。然后一个人站在窗口,拿出手机给林有渠把电话打了过去,“爸,我们搬家了。” 搬家了?搬到别墅那边了? “没有!是桐桐自己买的……” 又买了房子?“钱不够吗?我给她添上。” “那倒不是!嗣业的婚房在这边呢,她在婚房的楼上又买了一套……” 还是想兄妹俩挨着吧!林有渠就说,“我晚上过去看看。” 然后晚上就来了,先看四爷准备的婚房,倒是没挑剔,只说:“不要觉得房子小就好打理,房子越小,越得讲究……要不然就乱了!到处都是东西,没处下脚。” 这其实是实话。 四爷就说,“暂时过渡一下。” 过渡是可以的,距离学校近嘛!暂时能住几年。 等看了楼上的房子,就说:“得个保姆,不用住家的,你们都忙,这上上下下的打扫得浪费多少时间?”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疏寒叫林有渠坐,“听爷爷说您要去实验基地去……这一去时间可就长了,那地方又艰苦……叫您来看看,看看就放心了。” 林有渠笑,而后看桐桐:“这一去最多半年,婚期只管定。再忙我都能回来。” 桐桐这才看了林疏寒一眼,扭脸问林有渠:“实验……有什么危险吗?” 没有!哪有什么危险?只不过熬人罢了。 桐桐就不再多问了,林有渠在这边吃了一顿晚饭,林疏寒亲自送下去了。 林有渠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跟林疏寒道:“有事要是联系不上我,就找你爷爷奶奶。不管是桐桐的事还是你的事,都一样。” 是!我记下了。 “过年的时候……给你介绍对象的不少,你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说着,又忙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我不是催你的意思。就是告诉你,遇到合适的姑娘,就要抓住。这世上的好姑娘多着呢,咱家倒霉遇上两个,但也不能因这两个就因噎废食呀?” 知道了!我在心呢。 林疏寒站在路边,目送父亲离开。回过头来,见桐桐站在拐角处,朝这边张望。他快步过去,跟桐桐一块往回走,“这一次的实验挺重要的!估摸是应用在军备上。”他跟桐桐解释,“我想叫走的时候心里安稳一些。” 嗯!明白。两人说着话上了电梯往家里走,结果电梯一开,外面站着两个人。家里的门开着呢,四爷正站在门里,跟人说话。 这人听见电梯的声响,也转过身来。 两边一对上视线,桐桐脸上的表情收了,边上林疏寒的浑身都紧绷了。 桐桐心说,那就是没认错!这个韦总,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那时候年轻,照片保存的时间长了,不太清晰。若这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前后对照,未必一眼就认出来。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常出现在八卦杂志和娱乐新闻上,林疏寒只怕也是能不停的从各种渠道听到这个人的消息。一直存在,那怎么可能淡忘。 桐桐先一步出了电梯,“韦总,还真是意外。” “林大夫,您给个面子,容我进去说几句话。” 桐桐心说,这家伙知道孟老,甚至其他几位师兄他肯定都打听了,估计就是没怎么认真的打听过自己。 要不然,不会贸贸然的跑来。 差一点!差一点就跟林有渠走个面对面了。 对面的阿姨出来倒垃圾,看了好几眼。林疏寒就朝里面指了指,“里面请吧!” 桐桐朝韦德点点头,率先进去了。 韦德将秘书留在门外,礼物全放在玄关,这才跟了进去。 在沙发上落座了,桐桐才道:“老夫人从年前扛到现在,已经有俩月了吧!这两个月,一定是接受了治疗,且起效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再上门呢?” 韦德苦笑:“真被林大夫说着了!我确实请了中医大夫给诊治了……用药之后,排异反应确实是轻了。可紧跟着,别的并发症出来了。摁下葫芦起了瓢,这跟当时在孟老那里,孟老和两位小大夫说的症状是一样的!真的就是风吹草动都能病。我母亲现在非常的痛苦!” 可这怎么办呢?可救就是可救,不可救就是不可救,任何强扭的行为,都得为之付出代价,这个痛苦就是代价,“人体是个非常玄妙的东西……近现代科学告诉我们说是大脑是总指挥。可我们自来都说‘心想’‘心疼’,心这个东西,到底有多玄妙,有几人能说清楚呢?行!换了,那就换了。之前,你只求救命,希望能叫她活下来。现在,她活下来了,你又奢望不那么痛苦。如果不那么痛苦了,你又奢求什么呢?年轻的心脏当有年轻的活力,是吗?这个,当真办不到。” 也没敢那么想,“而是,我母亲出现了肾脏衰竭的迹象。” 可不得衰竭吗?这话说的。 桐桐跟他说,“若是强行救肾,那下一步出问题就是肝脏……你再救肝脏,下一步就是脾脏……如此往复,直到五脏六腑再也承受不起,救无可救,然后在痛苦中死去。你要知道,每强救一次,病人都得在极度痛苦中挣扎一回。即便如此,你还要救?” 难道叫我看着母亲就那么死? 韦德就说:“谁都有母亲!我年轻时候荒唐,不懂事,叫母亲跟着悬心无数。如今功成名就,难道母亲病痛我这亲儿子要见死不救吗?林大夫,只要您肯出手,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我好言好语的,这是尽了大夫的责任,我把该说的都说了。说完了属于大夫该说的话,那我再说点题外话。” 请讲。 桐桐看他:“我认识彭慧吗?” 彭慧?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桐桐便笑了:“那你回去想吧,想起来了,你觉得还有必要请我,那我一定去。” 韦德皱眉,这个态度奇怪的叫人摸不着头脑。他不得不起身,“那林大夫,告辞了。” 不送! 韦德出去了,到车上了,都在想这个彭慧是谁?还问司机,“我跟一个叫彭慧的有过露水姻缘?” 司机摇头,紧跟着想起来了,“那个……那个本来要相亲的那个……嫁给老爷子那个老太太……” 啊!韦德蹭的一下坐起来,“姓林?彭慧?”他一拍额头:该死的! 是她呀! 当年还在她妈肚子里,还在摇篮里的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呀! 他啪的一声,甩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事给办的!稀碎稀碎的! 第1216章 心有繁花(83) 那事还能提吗? 那事还敢提吗? 到这个年纪了,也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名望了,当年那事翻出来好听吗? 这事就是打死都不能从嘴里再露半个字! 要么说你年轻的时候糊涂、混账呢!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林大夫是那个孩子。至今都清楚的记得,林有渠问白云:孩子是谁的。 白云说:不知道!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谁都有可能是孩子的父亲。 林有渠不认,头几年的生活费是自己偷偷托人给白云捎带的。再后来,都忘了是哪一年了,送去那边没要,那这事就算是了了。 不要了,那必然是有明确的说法了,孩子不是自己的。 这会子想起来,什么感觉呢?哪怕不是自己的,也得抱回家养着呀。 现在想这些都纯属扯淡,反正是孟老这边别想了,这事自己没脸上门。最好是跟之前一样,彼此相忘于江湖最好。 毕竟两家有交集的情况是很少的! 想想办法,再请请别人吧! 桐桐估摸着这家伙也不会再上门了。毕竟生意做到这个份上了,脑子是有的。有些事不能翻腾,有些人不能得罪。他躲还来不及呢,凑什么呀! 果然,之后不见这人上门了。 时间一长,长的桐桐都忘了。 先是三师兄那边过年说过的那个病例,师傅是打算接手的。本来都说好了的,结果一直没来。后来听说,去香江了。说是那边有特别好的中医大夫,人家想去那边试试。这也是人家的选择,无所谓的事。 紧跟着,肖若的伤势三个月了,能坐起来了。真就是坐起来了。双腿还是不行,长久的躺着,双臂也用不上力气。 这都需要锻炼的。 高洁给找了个康复陪护大夫,每天过去两个小时,帮着做康复锻炼。就怕不懂的人,训练的不够科学。又有桐桐早晚捎带脚的去看,反正暂时能从医院出来了,跟肖欧两人住到了一楼的房子里。肖允谦自然就没有回家的必要了,肯定是要跟俩个女儿住的。 白云几次试图靠近,肖若反应都很激烈,最后只得作罢。在每天肖欧推着肖若出来透气的时候,远远看看就罢了。 桃红柳绿的暮春时节,换上了单衣,桐桐正心情明媚呢。早起捞起在小区里流浪的猫,这小东西怀孕了,这么一丁点的体形,竟是怀了八只。 捞起来拎着,出了门就有一家宠物店。早五六界的学姐开的,住过来之后桐桐老来买点猫粮狗粮的,慢慢的就熟悉起来了。她进来拎着这小东西,直接去了宠物店,“王姐,这小东西这两天就要生了,得剖腹。你看着处理,回来我给你结账。” “暂时生不了……晚上你回来亲自剖吧!”我虽然是兽医,但是不爱干这个活!我就是喜欢卖点猫粮猫窝猫砂之类的东西,给点药也行呀,动手术这个……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动手的。 也行!回来我给它剖。 你说这么明媚的心情,一上班就遇到一件不怎么明媚的事。 庞燕的男朋友王侃打电话说:“林大夫,您知道朱主任去哪了吗?” 找二师兄?还不到上班时间呀,“再说了,保健组常不常的就叫开会,去厅里也不一定。怎么了?” “我是奉命!我们主任催了,说是人家点名要找朱主任。” 扯去吧!找就要去呀!“住进来的是个二世祖,这个闹腾呀!我觉得是来者不善。” 医闹?冲着二师兄的? 桐桐将手里的提包塞给熟识的护士,顺手抓了不知道谁的白大褂:“我马上到。” 从保健楼出去,五十米就是另一栋楼,这就是中西医楼。 中西医的主任就是那位廖主任。 廖主任远远的看见桐桐了,迎过去就给拦了,“你师兄呢?这事你处理不了,得给你师兄打电话……” “是我师兄以前的病人?还是?”桐桐朝里看了一眼,好家伙,病房里躺着一个,边上四五个,嘻嘻哈哈的,还真就是一瞧就是二世祖。 廖主任摆手,“不是以前的病人,说是听了朱主任的大名来求医的。”说着,就指了指躺着的那个,“刚才有人给打过招呼了,电话打给院长,只说拜托了这些话。这些混账,肯定是哄家里呢,家里以为真病了,便托了人情。听院长那意思,来头不小。大人不知道他家孩子闹鬼,可坑了咱们做大夫的了。” 桐桐轻哼了一声,直接就进去了。冲着那几个嘻嘻哈哈的,“干什么?是陪诊的吗?这里是医院!”说着就指着几个人,“留一个,其他的都出去,安静的呆着。不要影响其他病人,否则我报警。” 这几个人才要说话,躺着的那个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了桐桐好几眼,这才道:“女大夫要检查,你们在这里也不方便呀!赶紧的,出去!出去!别耽搁我们的……正事。” 几个人哄然一笑,一个推着一个出去了。廖主任跟科室的几个大夫都跟了进来,那边桐桐从一个实习大夫手中接了夹子,取了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姓名?” “徐丰田。” “年龄。” “二十三。” “因何就医?” 徐丰田咧嘴一笑,“不舒服就来就医了。” “哪里不舒服?” “说不清楚哪里不舒服。”说着,就无赖的一笑,“大夫可以帮我查查嘛,你一查,我说不定就知道哪里不舒服了。” 桐桐将夹子合上,朝前走两步,摁住对方的手腕一诊脉,然后眉头皱起来了,松了手,再转头去号另一边的脉,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更久。 把一脸嬉笑的徐丰田真给吓着了,这大夫猛的一变脸,这么长时间的号脉,不由的叫人把心都提起来了。 廖主任凑过去,低声问说:“问题……大吗?” 桐桐还是没言语,手扣着脉一直也没撒手。 徐丰田气道:“别吓老子呀!老子一月前才体检……” 话没说完,廖主任就严肃的看他。 “虽然是体检了,五脏六腑都没毛病,我就是不舒服,想再来查查,不行呀?” 廖主任没搭理他,只看桐桐。真有点怕这种二世祖给砸手里了。 徐丰田还兀自嘟囔,“装神弄鬼……” 廖主任回了他一句:“大夫从不拿病跟病人开玩笑。” 一句把徐丰田给噎住了,不敢说话了,那边桐桐也撒手了。她看徐丰田,然后看了廖主任,廖主任朝其他人摆摆手,都先出去了。 这是尊重病人隐私的意思。 肯定是有什么病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 人出去了,桐桐背对着病房的门,没注意。 而徐丰田是看见了的,那些狐朋狗友的,都在门外站着的,从门缝里往里看呢。 结果就听这个女大夫说:“你感觉没错,你确实会有不舒服,多是在房事之后……三五分钟的功夫就交差了,完事了你还比谁都累……” 话没说完,门外有人‘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紧跟着三五个人一起哄然大笑,桐桐转身看门口,这边徐丰田却暴跳如雷:“胡说八道!老子好的很……” 桐桐再没多说一个字,转身走人了。说护士台的护士:“听见了吗?病人说他好的很!好的人,放在医院干什么?叫出院。” 连护士也以为桐桐是故意的,故意逼的病人自认好的很,然后省的在这里纠缠。 这么一闹,那些狐朋狗友也只拿这个故意取笑徐丰田,却不会真的以为这家伙也就三五分钟的事。 可到底如何,病人清楚呀!能一下子号出来,这家伙嘴上硬的很,但心里却咯噔一下。他知道,这年轻的女大夫很有几把刷子。看了那么多大夫,没有一个一口就笃定的。 当时没纠缠,真就给出院了。 到车上了,朋友还问:“好好的,找一个大夫的麻烦干什么?” “没什么……我一朋友,说是这大夫见识不救,他奶奶前几天过世了。” “见死不救,这他娘是什么大夫呀!” 徐丰田随声附和着,心里跟有猫爪子挠似得。 朱鹤松开完会回来都快十一点了,才一听说这个事就去桐桐那边。 桐桐拿了一瓶水递过去,问二师兄:“是不是得罪人了?” 做大夫的,哪里少的了医闹?没事:“以后这事你别掺和!”然后又问说,“今儿那闹事的,是怎么个情况。” 没事!就是瞎胡闹的。 朱鹤松就没再问,回头找廖主任去了。这人真是的,怎么处理不是处理,偏叫桐桐去是什么意思。 桐桐一转头,却见徐丰田戴着鸭舌帽站在不远处。她没动地方,等着对方靠近。 徐丰田讪讪的笑,“姐,您看……不打不相识……” 桐桐看他:“为什么找茬?我二师兄得罪你了?” “不是!是我一朋友……” “叫什么?” “韦东南!” 桐桐‘嗯’了一声,然后看他:“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也回答你一个问题。” “告诉我这是什么病?” “中医上很多病都没名字,我们只辩证。我只能说,从脉象上看,你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你身上有些东西就成了摆设了,没用的!” 徐丰田蓦然变色,“怎么治?” 桐桐转身:“不知道!” 徐丰田忍不住想爆粗口。 桐桐冷笑:这小子没管住下半身就算了,还得罪一个非常高明的中医大夫,他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 而徐丰田心里却想的是:我要是不给这个大夫办点事,她怕是很难出手给我治病的。 第1217章 心有繁花(84) 二世祖? 四爷敲了敲桌面,将保温杯端起来喝了几口,然后拧上盖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起身先将外套下面的两个扣子扣上,这才转身往出走。 边上的李恒扭头看了一眼,“哥们,哪儿去呀?吃饭吗?还早吧。” “有点事,你忙你的。”四爷路过了,从办公室出去,直奔所长办公室。 敲了门,里面传来应答声:“请进。”四爷推门进去,里面戴着眼镜翻着眼皮朝这边看的是所长崔云生。也才五十岁的人,头发几乎花白完了。这会子桌上堆满了资料,眼镜戴着该是看什么都费劲了,“崔所。”“斯业呀!”崔云生摘了眼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进来,坐吧。” 四爷才一坐下,崔云生就笑道:“正要找你呢,许副所催了我好几次了,想要你过去!我说你又没正式入职,还是实习阶段。可他是一天三催……林教授专门关照过,你呢,也静的下心,稳重,不急躁,缺失是能干科研的料子。是不是许副所又单独找你沟通了?别听他的,他再找你,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行了。” 四爷起身给崔云生添了茶,这才道:“许副所确实是私下跟我沟通过。之前,我的想法也是希望能静下心来,多参与项目。踏踏实实的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可是,许副所说的也对,人各有擅长。在创新与突破上,我与别人相比,欠缺了一些……”老古板这一点是补不起来的短板!咱的目标是学习,而非在这个行里内,超越同行。没这想法,混进来有资格近距离的学习初步目的已经达成了。当然了,林有渠的面子是起了作用的。 可只这么混着也不行呀!就像是之前想的,专业领域里总需要一些懂专业又不是特别能专业的人,而他就得成为这样的人。 许副所主要负责什么呢?负责外联。 外联包括了什么?争取资金,联系实验与合作等等等等。反正这个研究所里,有九成九的人都能心无旁骛的做研究,可也总得有一部分为这些心无旁骛的人做好一切服务。 比如,缺少经费了,谁去争取呢? 这些活不是你一来,人家就给你的。奔着这个活的人可太多了,谁没有几个关系?大半年的铺垫,许副所急着要人了。 四爷本是打算混完了实习期再说的,可桐桐这招惹麻烦的能耐,那可太突出了。一点惰性都不能有的,你不急,她好像也不急,可事出的往往很急。 四爷真的是觉得,以金家那一家子的性子和原身的性子,慢一点才符合原身给人的印象。急切的向上爬……这不是金家人的气质。 崔云生摆手,“你太妄自菲薄了!咱实事求是,你虽然本专业不出色,但是,你在其他方面那是相当出色的……” 但却未必是不可或缺的。 当然了,这话是没法说的。四爷就笑道:“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许副所答应我了,入职可在职读研……” 能进来都是研究生毕业的,他以本科的学历正式入职,而后在职读研。这不仅是自由度高了,更重要的是节省了几年的时间。 “其二,我快结婚了。您不是外人,桐桐的工作性质也决定了得有个人能有相对自由的时间照顾家庭。” 崔云生点了点四爷:“你就是听老许瞎忽悠。”他有些沉吟,“这样,你先忙去。我考虑考虑,咱们再定。” 好! 四爷起身告辞了,估计着崔云生得跟林有渠联络。 是!饭点的时候林有渠正吃饭了,手机响了,是老崔。 老崔在电话里说了这个事,“……说实话,你家这个女婿呀,当真是个能人。老许是搞外联的,死活就看上他了。这大半年了,其实也就是带出去了三次,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合了他的心意。缠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小金有眼色、会办事、能办事。我说叫他跟你联系,叫他跟你提……他怕你骂他!” 好好的做科研的人,非拉去搞后勤,可不得骂他吗? 林有渠有点生气,才要说话。老崔又说,“再加上小金说,要结婚了,桐桐的事业要紧,总得有人退一步,照顾家庭……” 林有渠长久的沉默,“那就听他的吧。先叫他试试……反正年轻嘛……”试错嘛!过几年想回头还来得及。再说了,也不是完全的不干专业,对吧? 当天一说,快下班的时候四爷就被通知了,许副所特别高兴的在所长的办公室翘着二郎腿。一见四爷就笑,“嗳!这就对了嘛!人人都想当红花,总得有人做绿叶的。你不做,我不做,那谁做。”说着就起身,跟四爷握握手,“明早九点半,咱们楼下汇合。得去部里了。有几个新项目,得立项,得争取资金……” 好!九点半。 回家来一说,桐桐倒是无所谓,学这个东西那得需要时间的,人家是钻研,咱的态度是学习。而只学也是枯燥的,老这么着也闷。能出来干点事,也挺好的呀。 她和四爷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但林疏寒却以为是四爷不想用林家的关系!毕竟,在学术圈内,林家的人脉确实是可用的。 女婿不想仰仗老丈人家,这算是错吗? 同样是男人,自己还是比较能理解的。 想换就换吧,无所谓的事。 吃了饭,有保姆收拾。桐桐得下去给肖若针灸了。林疏寒有晚上运动的习惯,这跟四爷的晨练作息是不一样的。于是,各忙各的。 四爷在查资料,自家这边的总局跟科技部是有一些联系的,可怎么能跟那边拉上呢?他们有下属单位生物科技中心,可这个地方管的可多了。 都管什么?医药生物、化学药、医疗器械,还有专门的中医和中药处,也包含了公共卫生处。 资料查了一遍,将网页直接关了!本来打算把林疏寒往这个部门送的,但显然,林疏寒年轻,并没有这么想过。等他羽翼丰满,且得等了。 可与其等他长起来,我就不如自己结网来的踏实。 正思量呢,电话响了,是桐桐。电话一接起来,那边就是可欢喜的声音:“我想吃酸辣粉了!咱去吃酸辣粉吧。” 四爷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吃完饭到现在,满打满算,一个半小时。他:“……去哪?要开车吗?” 不用!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听说味儿可好了。 高文文正关窗户呢,就听到桐桐在喊人吃酸辣粉。这个消息还是自己刚才告诉她的!说的自己还想再吃一顿。 她说肖欧:“姐,等会子过了十点了,咱俩去错吧!还能要俩炸蛋,味道绝了。” 谁大晚上吃那刺激的东西,不怕长痘痘呀。 长痘痘是不怕的,桐桐吸溜的吃着。能吃到辣的时候要珍惜呀,有时候一辈子都碰不到辣,那滋味可别提了。 这家这个辣不是很刺激,熬制的麻辣肉酱那叫一个香。四爷那一份里面是不是肉酱,而是豆腐干熬的辣酱,也可香了。 四爷问桐桐:“买点这个辣酱回去,明早夹馒头吃?” 算了!都这么买,人家老板不用做生意了。过几天再来吃。 吃的一路上嘴上都不住的吸气,给过瘾的呀。结果一到单元门口,边上一辆车的车门子就推开了,“林大夫!” 借着路灯看过去,不是徐丰田又是谁。 “林大夫,您就说,您怎么着才能不生气。”关生气什么事?那个韦东南她也打听了,有个不错的老丈人,要不然,他也不能跟徐丰田这样的人往一个圈子里挤。 韦家求医,这是许多人知道的事。 孟老拒绝,这也没瞒着人。拒绝的理由又不是上不了台面。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韦家那老太太移植手术并发症,来势汹汹,最终不治身亡。从韦家人的立场上来看,凡是不出手的都是见死不救。 做大夫的,有几个没被病患家属这么指责过呀? 何况,与之对比,他们请到了愿意帮他们的大夫,那自然就对比出来了!帮他们的就是医德高尚,不帮他们的,就是见死不救。 为这个干仗?犯不上的。还不叫人在背后说你们的坏话了?那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 桐桐就跟他好好说,“那是医患之间的事,与你何干呢?他让你找我们麻烦的?人家说了吗?人家没说吧。”要说这家伙蠢,单纯替韦东南出头,那也不见得。 这孩子的爷爷,跟大师兄那边一领导,两人之间可能有些不睦。这是姚芳今儿打电话说的。那你说遇上这种什么都不懂,在里面瞎搅和的小混蛋怎么办? 边儿玩去!少碍事。 为了不被这小子纠缠,她好声好气的:“医生不是神仙,对不对?有些病能发现,但怎么治,这不还在研究吗?你别急呀,你容我想想……你也可以多找一些大夫,国内的国外的,试一试,许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要不然,你别说总来找我了,就是你给我站岗,我不知道怎么治,还是不知道怎么治,对吧?” “那……”徐丰田从兜里掏出名片,“那您有什么用的到兄弟的,就给我打电话。” 好啊!她把名片收起来,目送这家伙离开。 四爷拍了拍桐桐,两人往楼上去。 林疏寒从隔壁的单位出来,站在外面半晌没动地方。刚才运动回来,正好碰到高洁给肖若送双拐。碰上了,高洁又说拐的高低得调整,他顺势过去帮个忙。 谁知道一出来就听见桐桐被拦住说话:韦东南?二世祖? 他嘴角紧抿,脸上的线条冷硬,手里把玩着手机,好几条短信他没回。这次,他回了:周末吧!周末一起吃饭。 第1218章 心有繁花(85) 韦东南? 林疏寒将电话打给郑彬。 郑彬才开完会,关了办公室的门才接了他的电话,“兄弟,这个点打电话肯定是有事,说!” 林疏寒就笑:“又开会了?” 等你下来了你就知道了,开会超时是常事,“务虚会,原计划八点半,你瞧……快九点半了。” “那就不跟绕圈子,问你点事。” 问。 “你知道谁家的亲家是商人?” 商人?这可不少呢,“你圈个范围。” “有个二世祖,叫……徐丰田,认识吗?”在抽屉里的名片上看到这个名字的。 “他呀,那我能不认识吗?大名鼎鼎的徐大少呀!”郑彬靠在椅子上,舒展脖子,这才道,“怎么?找他办事呀?还是想通过他搭哪条线呀?不成!这小子……不是能办事的人!有点不靠谱。” 比如呢? “那可太多了!花花公子一个。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反正在圈子里的名声不怎么好,“头两年我好像听说,有人上了他记得门,估计是想找他爸给牵线,是药厂还是什么厂做审批……这事不是走哪里的门路能办的事。他爸避开没见,结果这小子假传圣旨,只说他爸留下话了,叫把资料留下,等着吧。那人家就走不了了,这小子借口给他爸传话,一会子叫人家改这个资料,一会子说那个不全,借着这个事呀,跑去跟人家带来的十六七岁的姑娘谈上恋爱了,吃干抹净……这么一点年龄,婚事也没法提呀!完了两边的家长坐在一块,事才被戳破了。那小子差点没被他老子揭下一层皮来。真就是把腿打断了,打的特别重,这才传出来的。” 林疏寒‘嗯’了一声,问说,“他那个狐朋狗友的圈子里……” “哦!”郑彬就想起来了,“他跟那谁关系很好……那谁,家里是开娱乐公司的。” “姓韦?”“对!韦东南。”郑彬就说,“他叔叔是那个整天上娱乐杂志的韦德。” 他叔叔? “是!你接触这个韦东南就知道了,很多人都夸这个人。”郑彬就说,“都说此人朋友遍天下,我倒是没接触过。不过听我妈说,方老很喜欢这个孙女婿。他下基层有三年了吧!在东城区,具体职务我还真不知道。” 东城区! 林疏寒默默的记下,那边郑彬的话继续传来,“兄弟,我跟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这种人的路子跟咱不一样。” 明白!谢了。 不客气。 挂了电话,林疏寒又查东城区的资料,一一都记住了。 周六,他准点赴约去。一直联系他的是一个老同学,叫谭敏。这家伙路子广,更像是一个掮客。联系自己为什么呢?为了铁路公路那边的资金的。下面好多人找上来,想门路搭关系,为各地争取利益。这比的就是人脉,就是办事的能力。 好些人真的就是硬着头皮拉呢。 他向来对这样的事情不热衷!可能是读书人的清高气吧。就像是刘平安和董明,原先其实是很单纯的关系,后来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单纯了,就会叫人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一脚踏入了体制内,心态上这一步的转变,比自己想象的艰难的多。 谭敏一边疾步往过走,一边远远的就伸出手跟林疏寒握手,“老同学,约你这叫一个难呀。” “时间不自由呀!”林疏寒跟他握手,“电话接的不及时,消息回的不及时,没别的,肯定是身不由己。” 理解!理解!里面请。 从大厅里把人迎到包间。包间里没别人,就他们俩。 谭敏问说:“喝点什么?皇家礼炮?” 林疏寒就道:“叫泡一壶龙井吧!这要是突然通知加班,一身酒气没法交代。” 这就是在上面的坏处了。 两人一壶茶,点了几道菜。谭敏就笑道:“我呀,是之前碰到辛蒙,听说她最近赚的不少,还是跟你妹妹合作的……当时一提,我想起你了。你说,在我这里千难万难的事,在你身上那叫事吗?本来呀,我还想说找高媛的,大家都同学,找她跟你说说……可紧跟着一想,绕那个圈子干什么,咱们之间何必这么客套!回头高媛跟你实话实说,你还不得以为我不拿你当朋友?” 林疏寒心说,肯定是找高媛了,高媛没答应,推脱过去了,这才再次找到了自己。 他就说,“有事就说话,能办我办,办不了我告诉你为什么办不了。咱们之间不用这么遮遮掩掩。” 这话撂的利索!以前交情不算深,他本人又比较讷言的人,叫人觉得找他没底气。今儿这话一说,谭敏就觉得:有戏。 他嘿嘿笑:“我这不是寻思,高媛跟你熟吗?” “不提了!都多大的人了。”林疏寒将茶壶拎起来主动给对方倒茶,往正题上转:“为什么的,你发的消息上只那三两句话,也没说清楚……” 这个事呀!谭敏起身,坐在紧挨着林疏寒的位置上:“……绝对不违规,单纯就是帮着催一催,他们递上来的报告不知道什么原因,压住了,始终没走到下一个流程。这是我姐夫上司的差事,人家带着我姐夫来了京城三次了,一直没有明确的答复……你看,是请出来私下聊聊,哪怕不能一起吃饭,在一块喝一壶茶也行呀。” 那自来都是有规矩的!压住……也有人家的考量。 约出来这个事,有些兴师动众,“这样,我亲自去打听,打听清楚就完事,是吧?” 对!别的也不敢空口白话的跟你张嘴呀。 菜上来了,林疏寒这才说,“要是有东城区城乡结合部那边的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 谭敏就很高兴!对嘛,有来有往,咱才能成朋友嘛!他一口就应下来了,“你放心,我这里就是消息集散地,有什么想问的,随时给我电话。” 好!两人一壶茶,四道菜,吃了一顿饭之后便散了。 回来还得重新吃一次,那就是不是吃饭的局。 王姐给打饭:“要不要再炒个菜?” 桐桐就说,“把腌好的鱼在锅里煎一下,三两分钟就好。” 王姐去了,桐桐才笑:“是相亲去了,没跟人家吃饭吗?” 哪相亲了?见个老同学。 说着,他想起了,“你们不去拍婚纱照呀?趁着天气不热不冷的时候,找个周末去拍吧!” 忙的呀,这个东西随便照两张就算了的。 桐桐就笑:“别打岔!奶奶刚才还来电话了,说是周院长家的孙女……还有孙所长家的女儿……郑彬家的吴阿姨还给你介绍了一个温主任家的外甥女……人家都跟奶奶催了,见是不见呀?” 林疏寒起身,接了王姐端出来的鱼,上一边吃饭去了,然后把电视打开,新闻频道,可认真的看新闻去了。 桐桐:“……”行吧!没法催。自己也不谈,介绍的也不去。这么下去,这是要注孤生的。 但这要是不见,咱不能老这么吊着,得给人家回话的。 桐桐就问说:“要不,我给奶奶打电话,把这几个都推了?” 林疏寒点了头,这才跟四爷说,“这鱼肯定是桐桐腌的,肉劲道,一点腥味也没有。晚上再煎两条,喝米酒。” 得!这事就这么着吧。晚上了,她把电话打过去,说这个事,“我哥说最近挺忙的,先不见了。跟人家说说,工作上没起色,怕配不上人家。” 鲁高工‘嗯’了一声,“这都好推辞,你是不知道,董明家的姑娘,比你一点吧,我记得大半岁还是一岁……董明带着姑娘来了,听她那意思,想撮合她家姑娘和你哥,你看这事有谱没谱?” 董明见的姑娘,叫刘华,很活泼的性子。 “这哪里说的准呢?”桐桐就说,“没事,还能把谁剩下,只要想找都能找到。” 也对! 说了几句话把电话给挂了。这边才挂了电话,姚芳的电话就打来了。 “嫂子!”桐桐笑道,“今儿周六,没打牌去?” 想打来着,摊子没搭起来,“明儿周末,有空闲时间没?上家里来一趟呗……” 是有特殊病人吧!“好!明天大概几点?” “上午十点……几点都没关系,你睡饱了就过来。早一点晚一点的没事。要是你有急事,先紧着你的事办!来的是个贵客,但是病不是急症,也不大要紧。” 行!那我有数了。 去孟军的家,不是去孟老的院子。这边属于大院的房子,面积还行,楼得是有二十多年的楼龄了,但里面的设施和配套特别好。 车停到楼下,顺手把后备箱里的菜之类的都拎下来。“哎呀!就少叮嘱你一句,这么重的不用跑去买了。” “早上那边的菜新鲜……”桐桐把菜袋子放下,换了鞋进去,才看见客厅里坐着客人呢。她点头问好,紧跟着就去了厨房洗手去了。 姚芳跟客人在那里说呢,“我每次都是周末去那边买菜,买一周的,够吃就行。瞧,我没顾上,桐桐给我捎带来了……” 桐桐在里面喊:“嫂子,下面有草莓,拿一盒我洗一下,都尝尝。” 好!来了。 姚芳进去将草莓递给桐桐,“看诊的是穿着杏色长袖的那个……你称呼韩阿姨就行。她是政研室的主任。” 桐桐愕然:林疏寒的直接领导? 姚芳就得意的笑,“怎么样?吓一跳吧。学着点,跟人交往这是一门大学问。”然后催着桐桐,“洗好了端出来。” 桐桐叹气:这种处处替你想在前头的人,你说你能拿这种人怎么办? 第1219章 心有繁花(86) 这位韩主任没什么大的病,就是单纯的失眠。情绪紧张,整日里在那么一个工作氛围里,这其实是难免的。很多在这种工作氛围里的人都有夜间锻炼的习惯,原因呢?只有一个,缓解紧张的情绪,有助于睡眠。 桐桐没法说人家因为工作的原因导致的紧张,这会显得人家心理素质不过关。叫人家锻炼……要是真能坚持锻炼,她能不坚持吗?必是有个什么缘故的。 桐桐就道:“这样,我先给您针灸一次,您先感觉一些。要是确实有缓解了,您给我打电话,周末抽空见一面,您看成吗?” 行啊!来都来了。 桐桐给斟酒了,没那么复杂的,主要再肩颈和耳朵这些部位,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了。 姚芳在一边跟两人搭话,她也说起林疏寒的婚事,“有女朋友没?好几个人跟我打听呢……” “昨儿我奶奶还催呢,说了好几个,一个也没去见。我奶奶给愁的,偏又没法催……” 韩主任就说:“小伙子嘛,年纪轻轻的,经历在工作上,这是好事呀!倒是不着急了。功成名就的年轻人,更能找到匹配的伴侣。” 也对! 韩主任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这人确实严肃古板。 但严肃古板的韩主任这天晚上却当真是睡了一个好觉,晚饭六点吃的。八点就有了困意,放下手头的东西马上去睡,本以为最多跟往常一样,半个小时必醒,可结果呢,一觉起来七点整。上班刚好来得及。 睡饱了,再出门云也淡了,风了轻了,看见办公室的新人,也不总觉得笨手笨脚了。 她的表情不变,眼神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定格外高大板正的林疏寒,“小林,你过来一下。” 好!林疏寒将衣服整理好,拿了桌上的笔记本和笔,跟了过去。 韩主任上下打量了一下,从文件柜取了文件:“跑个腿,送办公厅。” 好的! 那边接洽的人是黄主任。黄主任也是人到中年,微微有些发福,人很和蔼,抬手从林疏寒的手里接了,才有打量了两眼,“你叫什么?” “林疏寒。” 林疏寒?黄主任沉吟了一瞬:“递交的下基层的名单上就有你?” 是! “好!下去忙去吧。” 林疏寒出去还在琢磨,这‘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的意思就是,紧跟着组织找谈话,看看各自都是有什么想法。紧跟着,林疏寒的工作就被调动了,下基层直接下到东城区城关街道办做了副主任。 特别的顺利! 官真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在京市这地方,真的不算什么。 可这难不就难在心想事成这四个字上了吗? 要走了,这得感谢领导呀! 韩冰梅脸上还是没带笑,只叫林疏寒坐了,“说实话,对你下基层这个事,我并不看好。我更希望你能在上面呆三年、五年,之后再说下基层的事。你身上,书生意气太浓。我欣赏你的书生意气,但基层靠书生意气是没办法工作的。有些人下基层能一飞冲天,有些人下基层很可能折戟沉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考量的,但在我看来,都是不够成熟的。许是不喜欢这按部就班的日子,许是我这个领导太严厉?” 没有!是我的问题。 韩冰梅摆摆手,“没关系!选择就要走下去。”说着,就低头要看文件。 林疏寒就知道,这是该走了。 都转身了,韩冰梅才说:“对了!你应该去见见黄主任。” 黄主任帮忙了?林疏寒心里皱眉,但嘴上却应承着。 韩冰梅补充了一句:“虽然小林大夫跟我私下有来往,但此次你的岗位刚好就是你所求的,只我可办不到。你谢谢黄主任吧。” 林疏寒出去之后就纳闷,并不认识黄主任呀。他给桐桐把电话打过去,“是你走的关系?还是柳主任他们的关系?” 不会!这事压根就没跟谁提过。 那就奇了怪了!难道是爷爷或是谁的关系? 别管怎么猜的,他先跟黄主任道谢去了。 黄主任正忙着呢,等手头的事完了,才叫他进去。 “不知道我为什么帮你?”黄主任笑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不用惶恐,也不用猜测。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你跟我女儿是同学。若是私下里见面,我也只是你同学的妈妈,你见了管我叫阿姨就是对的!我是长辈,你是晚辈。晚辈站在我面前,又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后生,他有想干的事,条件也符合!从领导的角度看,我把想干事的人放在干事的位置上。从长辈的角度上,这么巧能遇到这么出色的后辈,不搭把手说不过去呀!” 说着,就起身,拍了拍林疏寒的胳膊,“不用放在心上,也不要有负担。好好干!” 林疏寒心里有几分愕然,“黄主任……” “没人找我说情面,你同学也不知道!怕什么呀?还怕谁赖上你呀?”黄主任就笑,“赶紧忙去吧!我这还忙着呢。有困难就回来,不要总是一说到用关系求人就先生了三分腼腆,这不好。得改!你们主任说你书生意气,这一点我赞同。但我又觉得,若是书生个都没了书生意气,这多可怕!去吧,若是能不时的从你那里听一听最基层的声音,我就得感谢你了。” 林疏寒被说的心里五味杂陈:“是!我一定把最真实的基层的声音带给您。” 好!去吧。 人走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黄主任笑了笑,啧啧了两声:“小伙子是很帅啊!” 嘀咕了完了,她又摸办公桌上的电话,“给我接妇联张主任……” 电话那边热情的不得了:“黄主任,有些日子不见了,有什么指示呀!” 黄主任从抽屉里抽出一本漫画来,然后目光复杂,“张主任,我无意间看到一本漫画,我觉得应该推荐给你,你看看这对于咱们妇联的工作有没有帮助……” 漫画呀?“好的!您说名字,我记一下,回头叫人找来我看看。” 黄主任报了名字,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挂了。其实,以这本漫画的视角,很多父母都是失职的。反之,这对婚育也是有一定的警示作用的。 这些桐桐不知道,林疏寒更不可能知道哦。 只是今儿一回家,桐桐没回来,斯业也没回来,王姐却小声道:“家里有客人,来了有半天了。” 有客人?谁呀? 林疏寒一进去就看见坐在沙发上刘华。 “疏寒哥!”刘华从沙发上蹦起来,“没想到吧,我摸到这里来了。” 林疏寒客气的笑,“跟桐桐约好的吗?”他说着就摸手机,“我打给桐桐问问,怎么今儿这么迟,到现在都没回来。” “别打了,我没跟她约,就是转到附近了,顺道过来看看……” “都在上班,家里也没人。慢待你了!”林疏寒说着,就喊王姐,“洗点水果吧!桐桐没说回不回来吃饭?” 王姐端了柚子出来,“小金打电话了,说是今儿带桐桐出去有个应酬,八点把八点半之间就回来了。”说着客气的让客人吃水果,“这姑娘等了快两小时了,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林疏寒就不是很自在,“那干脆我们出去吃吧!就不做了。” 刘华点头:“好啊!我请疏寒哥。” “你还没上班,怎么能叫你请呢。”说着就往出走,“走吧!想吃什么?” “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一家酸辣粉,味道飘出来,可香了。去吃那个吧!” 哪有不熟悉的人,第一次就去吃那个的。但人家提了,也没法说不去,“那走吧。”高文文在一楼的客厅里,都能从窗户上看到外面,林疏寒跟个很漂亮的妹子出去了!她追到阳台上想看仔细,可惜人家走远了。 肖欧就笑:“人家谈个恋爱,你看什么?没见过呀?” 高文文叹了一声,没言语。自家堂姐相亲失败,还单着呢。人家男神说脱单就脱单,上哪说理去。这都是没法跟人讲的!用自家堂姐的话说,她打算一辈子单着算了。 要问为什么呢?能为什么?相亲的少校什么都好,要是不看她的家世就更好了。 用堂姐的话说,那叫‘七分条件合适,三分性格合适。剩下的没一分合适的!’她听见堂姐跟舅妈喊:“我有这个背景,我不靠这个背景叫我自己这辈子过的舒舒服服的,难道要用我的背景把一个不爱我的人托起来吗?到底是我的想法错了,还是你们这些人脑子都出毛病了?” 吵完了,然后包一背,上滇省度假去了。那边这个季节,正是鲜花满山的时候。而且,菌菇超级多。昨儿她连着吃了两顿菌菇火锅,光是在电话里描述的,就叫人向往的不行。 高文文这边琢磨着啥时候也去度假,那边却问肖欧,“你刚才看见了吗?那姑娘是不是特别漂亮?” 是挺漂亮的! 这姑娘吃的鼻尖红红的,吃了半碗了,这才慢了下来,跟林疏寒道:“疏寒哥,我今儿非要等你回来,是有事要告诉你。”要不然,在人家家里空等,其实是很失礼的。 林疏寒没吃几口,见人家要说正事,他就把筷子顺势也放下,等着她说话。 刘华辣的很了,又用纸巾擦了嘴巴又擦了一次鼻子,顺手攥在手心里了,这才说:“我听人家说,之前有人找林大夫的麻烦……这事你知道吗?” 林疏寒随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回头我提醒她。” 那就好!刘华吃不完了,见林疏寒没吃几口,就不好意思,“原来疏寒哥不喜欢吃呀?” 林疏寒笑了笑,过去结了账。看着她开车走了,他从慢慢的往家里走。 桐桐从车里一下来,就看见林疏寒从兜里掏出湿巾纸,在一个劲的擦着手心,一遍一遍又一遍,都没抬头看路…… 第1220章 心有繁花(87) “哥!” 桐桐只当什么都没发现,远远的伸出手来,“才下班吗?吃饭没?给你带了猪皮卷,特别好吃。” 哪有出去应酬往回带饭的? 林疏寒在看到桐桐的时候,快走几步将纸巾扔到垃圾桶里,顺口问了一句。 四爷正从车上取餐,“这家的店开的远,确实很独特。” 林疏寒看见好几个袋子,就跟桐桐朝隔壁单元指了指,意思是给那边送个菜去。 桐桐从中取了一个,拎着在窗外喊:“肖若——肖若——” 高文文从窗户上探出头来,“回来了?” 回来了!桐桐从窗户上将袋子递进去,“肖若爱吃甜口的,有一道咕咾肉,跟一般的做法不一样,你们都尝尝。还有个烤猪蹄,叫她少吃两口,尝尝味儿就行。” 好嘞! 肖若坐在轮椅上朝窗户看:“姐,我想吃就在外面点了……”要是自己出去吃打包回来还好,哪有出去应酬打包回家的? “我们吃完之后,又返回去单买的,没人知道。”桐桐看她,“赶紧吃去吧,还热着呢。今儿不针灸,你吃完锻炼半小时,然后休息。” 好! 高文文将菜递进去,趴在窗户上跟桐桐八卦,“你哥有女朋友了?” 没有啊!你从哪知道她有女朋友了? “看见一块出去吃饭了,不是吗?” 是吗?桐桐心里嘀咕,但想到林疏寒一个劲的擦手,她就果断摇头,“怕是熟人,来家找我的。”她朝家指了指,“我还真得回去了,是不是谁家的病人又怎么了。” 那你赶紧吧! 桐桐赶紧回了,到家才听林疏寒说的:“是刘华,转到这里了,来坐坐。” 刘安平的女儿?这姑娘是准备考京市某个大学的研究生吗?董明是一心想撮合她家孩子跟林疏寒,但这应该是不合适吧。要不然林疏寒不能反应这么大。 要是这种情况,桐桐就觉得不该催着结婚。接触的多了,跟不合适的人频繁的接触,会叫他的状况加重的,这并不是好事。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何必强求? 四爷干脆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不愉快咱就不说,他问起了工作调动的事,“听桐桐说到东城区了?” 对!林疏寒用猪皮卷站着醋汁子,就说了黄主任,这个善意释放的叫人有些措手不及。 工作调动这种事,自己说了不算的。一次不到位,那两次嘛,对吧?谁不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找机会的?哪里有那么多刚刚好的事。有这个人的插手,只是少走了一些弯路而已。 桐桐愣了一下,“黄主任说的同学……是高媛姐吧?” 林疏寒‘哦’了一声,直接跳过话题,“这个猪皮卷的味儿是好,酱香味不多不少。”桐桐的视线落在餐桌上,猪皮卷吃下去半盘子了。她:“…………”好吧! 改天,她抽空给高媛打了电话,“高媛姐,忙着呢?” 高媛长在竹楼里住着看孔雀呢,她在摇椅上晃荡着:“没忙!今年头两个月翻译的比较顺利,我觉得是把半年的活都干完了。刚好,在家里怪没意思的,出来旅游来了。晒晒太阳喝喝茶,吃吃当地的特色菜……有空你也该出来转转,风景真的不错。回头我带这边的菌菇回去,煲汤特别好。” 好啊! 高媛就坐起来,“是有什么事吗?跟辛蒙那边的合作不顺?” 不跟辛蒙争太多的利益,就挺顺的!别的也没什么,“这不是打算七月份结婚吗?问问你的时间,能来参加婚礼吗?请柬我是送去家里,还是哪里呀?” “结婚呀!这可是大喜事。”高媛看看天,“我再半个月就回去了,肯定能赶上。请柬你给文文吧,叫她给我捎带上。这边的特产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捎带上。” “紫陶吧!要是遇到好的紫陶,给我带两件。” 这个好办!高媛笑着就道,“你别说,你不给我打电话,我还说等我回去了,专程去找你。” 有事? “云南这边了,有我爸的一个下属,他们所在的市主要是种植中草药。你也知道,这边是中草药的产区,全国百分之七十的中草药这里都有,且都是仿野生种植。而且,他们想要深加工,哪怕做原料呢!我来这边以后,他该是接了我爸爸的电话,对我颇多照顾。在这边的一切都是这位叔叔安排的。我见他们好似正忙着联系药厂和制药公司,我想着,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咱们给他们牵个线,搭个桥。”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设想。 桐桐就说,“这样,高媛姐,我叫我九师兄过去一趟,亲自看看,咱再说,成吗?” 成! 本是说闲话的,结果倒是有个正事。 桐桐本是要给吴树打电话,但打这个电话之前,先给柳权把电话打过去,将事情说了,然后才道:“……我还没跟小师兄说,想先听听您的意见。” “跟地方合作?” 是!桐桐就道,“甚至可以叫很多中医大夫入股。” 这很难,但可以尝试。 柳权就说:“你打电话吧,看他怎么决定。决定之后,其他的事情有我。” 好的! 于是,正晌午呢,吴树举着电话站在庭院里,小心的朝里看了一眼,见师父没出来的意思,这才道:“制药?” “你们家没这个想法?”吴家的家底殷实的很。一直就是民间的名医!可是,近些年来,却越发不好了。因为信中医的越来越少了。中医院不都在挂羊头卖狗肉吗?中医慢,现在谁有时间去适应慢郎中呀?恨不能一针下去,什么病都好了。西医住七天院,都觉得特别浪费时间。之后又各种报销的,私人的中医,就越发不好经营了。 之前,吴树想的是,能不能改成经营连锁药铺。可这个投入最大的是什么?是铺面。 而药厂则不同,跟当地合作,成本大大降低。别人开药厂,要考虑各种批条批文,可吴树要操作,大师兄一个电话的事,就能给办妥了。 吴树低声道:“你觉得行?” 总比出国从日本带各种中成药回来,叫人能接受吧。 吴树沉默了,良久,这才道:“那我订机票,尽快过去看看。” 嗯! 挂了电话,桐桐盘算自家的钱,能入多少股呢。 她打电话给四爷,四爷就笑:“吴家又不蠢,给你们的只能是干股,或是方子入股,要钱做什么?怕他们筹不来钱吗?只孟老弟子的招牌,有多少人提着钱箱子就怕吴树不收呢。” 也对! 桐桐起身,抓了包,下午得去实验中心了,那边对禽流感分离出毒株了,得去瞧瞧。她问四爷:“你呢?忙什么呢?” 四爷看看总局的大门,“争取一笔特殊资金,正排队。” 桐桐都笑,“行!你忙吧。” 四爷确实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呢。车外,许副所正跟373研究所的领导寒暄,半晌才又上了车,一关上车门就说,“他们所也在争取这笔资金,咱们开会定下来,想争取八百万。现在……能有三百万就不错了。” 砍下来大半,根本就不够。 进了总局,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四爷帮着许副所接了水,就顺便跟373的领导搭茬:“刘所,给您接点热水。” 刘所就笑,将杯子给四爷,“我还说见你们许所带了你几次,怎么不见了?这要是不中用,373所对你可是欢迎的嘛!上次帮我处理数据的事还没谢你呢……” “您客气了。”四爷接了水,将杯子递过去,就说,“还没恭喜呢,听说项目三进展顺利,恭喜您呀!” “前期进展顺利,这不是资金到位嘛!这资金不到位,也难。”刘所说着话,紧跟着就吹着茶,不再接话了。 四爷笑着坐回去,摸出手机给许副所发了个短信。 许副所的手机一响,拿起来看了一眼,而后就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微微点头,许副所就将手机侧着,保证边上的刘所看不见,快速的将短信扫了一眼之后就轻咳了一声,转过去跟刘所搭话,“老兄啊,咱们的事都得往前挪,对吧?我也看出来了,您老兄对你们的三号项目,那是相当自信。这笔资金是势在必得呀!我也就不跟你抢了,今年我们的重点在六号……” 放弃你们手里的三号? “也不是放弃,只是步子可以缓一缓……”明白!是说自家有突破性进展了,他们到明年就可以取消这个项目。刘所就问,“六号……你们打算争取多少?” 许副所战战兢兢的伸出两根手指,“只要这么多,你们稍微挤一挤,我们就有了。” 刘所心中一喜,拍了拍许副所,“那你们的问题不大。”他这会子心想的是:他们打了退堂鼓了,只侧重我这边,那我的经费自然就可以敞开了要了。 然后领导一叫,他进去就没客气,开口就要:“……一千五百万,不能少于这个数了。我们两个项目本来计划是一千八百万,现在只要一千五百万……”争取经费这事,就跟天上要价,地上还钱是一样的。他心想着,一千五百万肯定不会给,一千万总是有的吧。 可领导还没说话呢,手机先响了,一看来电,便先接起来。电话那边以哀求的语气:“领导,我知道您为难!我们核算了再三,压缩了再压缩,不跟领导来虚的,两个项目,八百万,成吗?半个小时候后,我们给您一份报表,您看看。” 挤干水分的数目,能节省都给节省了的数字,领导给批了。 许副所拉着四爷赶紧走,别叫老刘给堵住了。 果然,车刚动了,刘所在后面喊:“徐茂才,你无赖!” 许副所搁在车上哈哈大笑,笑完才跟四爷说:“以后的经费会越来越难争取,知道问题在哪吗?” “重技术,轻财务;责权不明;立项多且杂;事前缺预算,事中缺监管,事后缺考核……”四爷就说,“改革许是就在眼前。” 许副所一拍大腿,全在点子上来。他就笑,“我早说了,你小子是干事的人,不是干技术的人。喜欢技术,可以一边干事,一边干技术嘛。”说着就关心,“婚事在筹备了吧!需要请假提前说,短期内没什么事,我给你批假。” 还真是,婚事得筹备了。 彩礼怎么算呢?四爷本来说,他来准备就行。可金老师和曾老师不能真叫儿子筹备这个事呀。他们打电话说了,“这事别管,有我们呢。” 也无所谓!长辈的心意,怎么着都行。林家也不是很看重这一点。 四爷问说,“你们预想的彩礼,得多少钱,我给转过去。” 金老师就说,“这不是钱的事!人家不缺钱,给多少钱都不是诚意。倾其所有吧,咱家这家底实在寒碜的很。你别管,我跟你妈肯定不叫你失礼就是了。” 行!那就由着家里安排吧。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两口子用两万块钱,在顺仁县找了九十九个年岁八十一的老人,从人家老人手里换老物件。有老人戴过的银手镯和银戒指,还有耳环之类的东西,有些甚至都不是银的,很像是铜钱打造的,但是没关系。老人接了红包,把老物件用红线被缠起来,递过去的时候,说一句‘长长久久’,这就行了。 甚至有些老人没有类似贵金属的东西,他们就拿准备好的空心金葫芦,给人家老人一个红包,托人家给穿一根红线,然后讨要人家一句‘长长久久’的吉祥话。 于是,选在一个周末,金家来给林家送彩礼。林有渠不在,那桐桐就说彩礼送到师父那里吧!请林溪源和鲁高工一起。 这也是可以的! 这一天,热热闹闹的,早起大师兄他们都到了,等着林家人上门。 本来呢,家里准备了是十一个托盘,每个里面摆放九个物件。小金老师就笑:“十一个托盘,代表着一生一世。九个物件,代表长长久久。”都是吉数呀! 四爷怔愣了一下,看着十一个托盘,他抬手,将物件收起来重新摆放:“不用十一个,三个就行。” 三个?三个虽然好拿,但这不是个吉利的数字呀! 谁说三不是个吉数了? 四爷一一摆放好,“三盘,每盘三十三,就这样吧。” 于是,这一天摆在大家面前的彩礼就是这个,何老师带着一张喜庆的笑脸,看了四爷一眼这才道:“天在上,地在下,人为证,天地人三者共鉴,今此二人愿永结连理,三生三世,永生永世结为夫妻,长长久久,永不分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20-1230 第1221章 心有繁花(88) 从彩礼,到婚礼的举行,中间也只两个月而已。两个月的时间,得先从学校领了毕业证。然后给同学、朋友、老师都送了请柬,邀请大家来参加婚礼。 两人把婚礼订在了阳历的七月十八,没什么特别的。因为这一天是周末。黄历上又说这一天宜婚嫁,那就这一点了。 以前都讲究说,这姑娘从哪里发嫁这个问题。 从哪里发嫁呢? 林疏寒提前把别墅布置起来,过年接待过一次金家人,时隔半年,空置的也差不多了,可以住人了。给桐桐在三楼收拾了房间,她就从这里发嫁。 一早起,桐桐自己上妆,而后喊林疏寒:“哥,你衣柜里最里面,有一套衣服。” 林疏寒都穿戴好了,结果上面喊了,“给我准备什么衣服呀?” 叫你换你就换嘛! 结果是一身燕尾服,林疏寒还以为叫他给妹夫做伴郎呢。他还心说,斯业缺伴郎吗?这不是胡闹吗?抱怨着,但还是给换上了。 订做的吧,特别的合体。 一穿出来,一家人都朝林疏寒看。林方苒拎着裙摆围着林疏寒看:“大哥,你就得这么打扮,太帅了!穿正装穿的有范的,这才是真帅。” 还行? 太行了!林方苒说着就看奶奶,“是吧?奶奶!” 是!好看。 正说话着呢,门铃响了,一开门,是伴娘们到了。像是宿舍的几个同学,庞燕这样的学姐,再加上高文文,说到就跟约好了似得,都给到了。 伴娘们都是杏色的礼服,进来打了招呼就往楼上去。 桐桐见了高文文就问说,“肖若直接去酒店了?” 是!肖若直接去酒店。 肖允谦看着肖若坐在轮椅上,上身是一件红短袖,下面穿着短裤,却又用大红的纱巾将腿给盖住,猛的一看,就像是穿着长裙似得。好好的姑娘成了这样了,肖允谦就说,“要不就算了,我们去就好了。你姐不会怪你的。”这孩子自从腿成了这样就不出去见人了。对她来说,以这副样子见人,确实是为难她。 肖若拿着镜子给自己补了口红,“结婚一辈子就一次,我怎么能不去?”说着,就低声道,“爸爸要是嫌弃我这个样子给你丢脸了,我自己去也行。” 胡说什么呢? 肖允谦看了看表,然后问肖欧,“你收拾好了吗?好了就走吧。” 肖欧急匆匆的出来了,穿了一条天蓝色的裙子,“今儿新娘子穿白婚纱,我这条蓝裙子,合适吧?” 肖若点头:“合适。” 肖欧舒了一口气,合适就行!合适就走吧。 酒店其实不算远,得在地下停车场停车。可这会子了,都堵在这里等着进停车场呢。 肖欧问说,“这酒店今儿是有几家办喜事呢?瞧这阵仗。” 是!今儿这阵仗格外的大。 好容易轮到自家的车缓缓的往停车场进了,在入口的位置,看见白云站在那里一个劲的张望。肖允谦的面色都变了,赶紧停下来,打开车门子,“进来!快点!” 叫别的贵客看见了,像个什么样子?叫男方的亲戚看见了,又像个什么样子?没法给人家解释家事,人家只说这姑娘结婚,怎么那么对亲妈? 白云上了车里,肖若的手抓着腿上的纱巾,把熨好的纱巾抓皱了。 肖欧将她的手掰开,将纱巾反过来盖上,“别揪了,一会子下去没法见人了。”然后就说白云,“白阿姨,今儿这日子特殊,只怕客人也不少,闹起来不好看。” 白云嘴角翕动,好半晌才说,“我没想闹,我就是……就是想看看她,看看她出嫁……我在角落里坐着就行,别人也不认识我!人多,也没人注意我。我不跟你们一起……”说着就看了肖若一眼,“你好好的,别胡闹!” 肖若一句都没言语,就那么看着窗外。 停在停车位上,得先把轮椅拿下来放好,然后叫肖若用双拐撑着下来,坐在轮椅上,再把双拐收到车上。收拾好了,肖允谦这才推着肖若往电梯间去。一路上,跟肖若说婚礼,“林教授把学校里能邀请的都邀请了,还有许多学术界的朋友。再加上林家那边两位老人的同事、朋友、老部下,只这些开一百席就不够。再加上林主任,也有自己的同事和社交圈子,人就又不少。还有你姐的同事、同学、病人,以及师门的人,人比想象的多的多……” 可不是,进了正厅,才知道这么大的酒店被包圆了。今儿这里只一家办喜事,新人的名字在屏幕上滚动着。 大堂里设置着礼簿,好多人都在等着呢,等着上礼金。 肖允谦就将肖若交给肖欧,“你先推着若若进去,我去上个礼金。” 肖欧喊住肖允谦,“分开吧!你是你的,我是我的!”于是,从包里取了红包出去递过去。 也行! 肖允谦过去,这边聚着的他还都不认识。而这些人好似也并不都认识,因为相互之间并不见他们打招呼。有那爱交际的在那里打问:“都是来参加林大夫的婚礼的?” 是啊!都是来参加婚礼的。 肖允谦这才发现,这些人是没请柬的。人家拿请柬看名字写礼金,这些人都是自己上手写名字的。 好容易到了跟前了,肖允谦就发现带的礼金可能有点少。 这怎么动辄礼金就是一万呢? 他取了两万,觉得该是不少了。可这关系不大的人都一万,就趁的这两万拿不出手。于是,将肖欧准备的五千拿出来,再从钱包里取了常备的钱,可还是凑不够三万? 只得先出来,见白云站在不远处,就过去问:“身上带了多少?” 白云尴尬了一瞬,从包里拿出三万,这本来是想等没人的时候将礼金放上去的。这是老太太的退休金和自己攒的零碎,这就是三万多点。能拿的也就三万了。 肖允谦意外的看了白云一眼,都接了过去,低声道:“回头我给你补上。” 嗳! 肖允谦以他和白云的名义,上了五万。再给肖欧上了五万,这从里面出来。 礼金这一部分,是四爷这边的工会领导兼任的。心说,这个小金,娶的是谁家的闺女呀,礼金都是这么走的。说实话,单位内部的礼金都是有规定的,礼金不能超过两百。感觉一个单位的礼金抵不上一个人的。在这里摆宴,小金招待自家这些人,是得亏钱的。 肖允谦上了礼金,就往正厅里面去。白云一进去就不跟着了,找了最远的位置,有许多的装饰物遮挡的地方坐了。她看见了林有渠跟林家二老站在前面,跟来宾说话。而那些客人,都是一般人请不到的贵客。 在厅里来来回回奔着张罗的,是疏寒。此时手正抬的高高的,不知道跟酒店的经理在嘱咐什么。她的嘴角不由的带了笑意,他妹妹结婚,他穿的那么正式做什么? 正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人一多就乱了,这个站起来那个坐下的,白云看不见熟悉的身影了,就又观察起了宾客。 那些年轻的,看什么都新鲜的,该是两人的同学吧。 那些聚在一起的,该是医院的大夫吧。 还有那些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是小金单位的人吧。怎么没人去招呼人家呢? 才这么想完,就见一个年轻的后生跟哪里摆摆手,过去招呼去了。 再看看几十个跟这场地格格不入的人,该是男方的家里人吧。 是!金老师和曾老师连同金家的亲戚,都是大巴车带来的,同来的还有中医院的同事,有繁育中心的人,又是一大巴车。 吴树反倒是得去招待男方的客人,要不然人家娶媳妇,生生的弄个像个外人。 金老师呵呵笑着:“不是外人!这里没外人。”不用我们操持这么大的场子,简直太好了! 然后人家坐在那里就跟来吃席似得,一大家子还有心情讨论,问客人的情况。 其实,金家人到现在都没见过新娘子,只是听说是挺有名的女大夫,见过的人都说长的很好。但都没亲眼见过呀。 上午十一点,林疏寒正忙着安排,别把哪个贵客给怠慢了。结果方苒从后面弯着腰跑来了,“大哥,二姐叫你去后头。” 林疏寒就看林有渠:“那您看着,我去去就来。” 好! 结果到了后面,碰见斯业往出走,“这是怎么了?” 四爷只笑,“你去看看。” 林疏寒脚下飞快,急忙进去。桐桐穿着一身婚纱,正站在里面。 他上下打量,都挺好呀,“有什么要安排的?” 桐桐看他,然后过去挎住他的胳膊,“哥,你得送我出嫁呀。” 林疏寒愣住了,扭脸看桐桐。 桐桐嘴角带笑,“哥不送我去,万一他以后欺负我怎么办?我长这么大,虽然不是别人的宝贝,但我知道,我一直是哥的宝贝。哥今儿不送我?” 林疏寒的鼻子一酸,将脸扭到一边,抬手将眼泪擦了,这才拉了桐桐:“走!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长长的红毯,鲜花搭建的长廊那么长那么远,当司仪喊着‘有请新娘’的时候,头顶的灯亮了。 灯光下,妹妹挎着哥哥的胳膊,就站在那里。 来宾都回过头来,朝新娘子的方向观望。 林有渠看到这一幕,缓缓的站起身来,眼泪决堤而言。白云一下子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新娘子健美挺拔,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 新娘的哥哥严肃着一张脸,强挤出几分笑意来。 大厅里,悠扬的琴声响起,新娘子挎着兄长的胳膊,一步一步缓缓的朝前走来。 从眼前走过,距离近的都看见了,新娘哥哥的眼泪就没断过。 桐桐能听见林疏寒说:“以后别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怕!有哥呢。” 嗯! 缓缓的朝前,距离四爷近了。 林疏寒牵着桐桐的手,然后拉了四爷的手,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眼泪滴在两人的手上,话却是说给四爷听的:“……桐桐幼年把别人一辈子的苦都受了,我没别的要求,只一点,别叫她受苦。你要是有一天办不到,你就把她送回来。以后有一辈子要过,她但凡有一点不好,你别跟她嚷嚷,你来告诉我……” 四爷和桐桐同时伸手,抱了抱他。 林疏寒拍了拍两人,背过身擦了眼泪,从台上退了下去。 郑彬低声给林疏寒说,“韩主任和黄主任都来了,来的有点迟,你去打个招呼吧。” 林疏寒起身,快速的朝客人而去。 黄主任跟韩主任道:“兄妹俩感情很好,做哥哥的送妹妹出嫁,对小林来说,不是喜事呀。” 林疏寒过来听了个尾巴:“您说笑了,是喜事!” 黄主任点着林疏寒就笑,“瞧瞧,这是对妹婿很满意吧!我也听说了,林大夫找的这个对象,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 林疏寒就夸四爷,夸金家,远远的也要介绍男方的家长,谁是妹夫的父亲,谁是妹夫的母亲。 正说着呢,上面的仪程变了。 本该是双方父母的,但因为林家的情况特殊,金家又不甚在意这个,所以,这个仪程改了。 桐桐迅速的去后面换了装,穿着中式的长裙出来,然后站在四爷身边,请孟老居中坐了,两人行大礼拜了恩师。 这也是应有之意,大厅里迅速响起掌声。 两人起身之后,桐桐又看向柳权:“师兄们与我无手足之亲,却有手足之义。兄长们年长,给我如父母一般的关爱,请师兄们受礼!” 不可! 可新人已经拜了下去。 姚芳就说:“大师兄安坐吧,受新人一礼。” 此次来的,都是带着家属来的。有些嫂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礼受的。 到了最后,连吴树也被摁在了椅子上,他想跑,“我就不用了……” “师兄处处替我想在前头……怎么受不得。” 吴树:“……”你太坏了!你把我挂在高处了,是不是以后处处都得替你想到前头呀。我还没结婚,也没孩子,你生生把人赖住了还是怎么的?这么抱怨着,却又觉得鼻子酸的不行!小师妹也是可怜的,自小没人管,别人给一分好,她总记人三分。 干嘛呀!结个婚,怪高兴的事,看把人弄的,心里好生难过。 详细的知道桐桐经历的,像是高文文和高洁,跟着掉眼泪。就是觉得心里挺有触动的。 边上肖允谦跟着大家鼓掌,心里却道:“桐桐这个孩子呀,是真聪明。今儿婚礼这么隆重,要不是孟老和柳权的面子,哪里能惊动这么多人?林家老两口子是不太管琐事了,林有渠才从实验基地回来,这婚礼的操持,肯定是疏寒和小金两人操持的。家里的长辈是一点心都没操!可孟老呢?柳权呢?孟老家的儿媳妇和柳权的夫人像是女主人一样,进进出出的安排琐碎的事,可见这么盛大的婚礼,之前帮忙操持的人是谁。这婚事办的,是林疏寒嫁妹妹,也是人家那些师兄在嫁‘女儿’。桐桐聪明就聪明在,特别真诚的把她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这么处理有什么好处呢?这么多宾客,谁不知道她林雨桐是什么分量呀?光会医术不算是顶尖的聪明,知道借势借力,这才是顶顶的聪明!” 可惜,肖欧不会这一套,肖若更不会这一套。 瞧!宴席一开,孟军柳权这些人,就把他们当主人一般了,没有坐着等着新人敬酒,而是端着酒杯,分片的去给客人敬酒去了。 林疏寒扶起了父亲,“爸,咱不能把亲家冷落了。今儿来的客人太多了,咱们大多数都不认识,也多是冲着柳主任他们来的……” 没事!安排的很对!走吧,该陪亲家去了。 林有渠带着笑一过来,金家大伯先小声问金老师,“咱这是娶媳妇呢?还是招赘呢?”怎么看都像是招赘! “当然是娶媳妇呢?下周在老家办嘛!女方这么多亲戚,咱那边没办法宴客,对吧?” 那这么多席面,得多少钱呀?咱家都把房子卖了才够吧。 曾老师:“……”那是宴席结束之后要想的事了,现在先不急。 亲属答谢来宾,挨桌的敬酒,白云悄悄的离席,从侧门去了大厅,离开了。 出了门搭了出租车去了城外,到康复中心的时候都下午两点半了。老太太还是行动不利索,这会子天热了,都在活动中心看电视呢。 为什么不回房间呢?因为夏天不到晚上睡觉,房间里是不开空调的。 活动中心最凉快,几十个老人都聚在这里。电视里叽叽哇哇的,聚了几十个人却无一人说话,死气沉沉的。 白云来了,老太太被送到会客厅。 见是女儿,老太太还是不太想说话。到了这个份上了,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这就是被抛弃了,就问心寒不心寒。白云说:“妈,桐桐结婚了。” 老太太嘴角动了两下,没言语。 白云将头埋在母亲的膝盖上,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妈,我后悔了……我早后悔了!我悔的杀了我自己的心都有!我当时怎么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妈,我不仅后悔那事,我还后悔……”说着,声音越发的哽咽起来,“我还后悔嫁给老肖……老肖不是林有渠!林有渠笨,林有渠拙……他木讷,他呆板,他不动风情……但他是面冷心不冷!可老肖不是,老肖是面热,跟谁都热!可他这人心冷,心硬,半辈子都没暖回来……妈,我后悔了!你当年怎么就不知道拦着我点呢!你打我骂我别纵着我……这多好啊!” 老太太:“……”是啊!我没教好你,没管好你,都是我的错! 第1222章 心有繁花(89) 喜宴一开始,肖允谦四处张望的寻找白云,看了一圈也没见到。 高文文低声在边上说:“二叔,我看见婶婶从侧门出去了,应该是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 高文文不在这一桌坐,她是过来问肖若要不要去厕所的,别憋着。肖欧一个人弄不了,不是还有自己吗?肖若出门前就没吃没喝,喜宴上也没打算吃喝。只夹了一块芒果慢慢吃着。跟高文文摆手,“赶紧去吃吧,看着菜色可好了。” 你这干看吃不了也难受!高文文叹气,“没事,回头咱单独来买。” 嗯! 高文文这才拍了拍肖若的肩膀,然后看远处正在敬酒的桐桐。桐桐扭过来,朝同学的那边指了指,意思是叫她帮忙招呼。她打了个ok的手势,过去跟妈妈和表姐说了一声,忙去了。 高媛跟姑姑说,“文文的性格真好,跟谁都处的来。” 高洁就笑,“她也就这点长处了。跟人家桐桐一般大,人家把婚结了,多省心呀!少的对象你瞧瞧,有什么挑拣的?她呢?到现在连个男朋友也不会谈,愁不愁?” 高媛端着饮料,小口小口的抿着,“我爸我妈不催了,您又变着法子催了呗。催也没用,一个人挺好的。” 才不信你!就没有大姑娘不想嫁人的。不嫁总归是有个什么缘故的!高洁就问说,“上次相亲那个,你觉得人家怎么了?”高媛指了指自己的脸:“那天,我就是这么去的。” 高洁打量侄女,跟平时没什么区别,“怎么了?” “我没化妆的习惯!”高媛自顾自的喝着,“第一,我觉得我不丑……” 嗯!不丑,长的跟丑没关系。很周正的长相,不胖也不瘦,一切都控制的刚刚好。 “第二,我觉得要结婚的人,得呈现最真实的情况给对方。” 也对!找化妆师花成另外一张脸,这确实有骗婚的嫌疑。“他看到我的第一眼,眼神里闪过的是失望。” 年轻的小伙子,不看脸的少,这其实是人之常情。或许相处的多了,觉得舒服自在了,他也就没那么些想法了。 高媛嗤之以鼻,我又凭什么在这个基础上叫他来了解我?人家长的帅,站在那里就是标兵的姿态,各项都是最优的——除了家世。 我是喜欢帅的,但还没到色迷心窍的地步上。 高洁就笑,“行!不提了。”不爱化妆是个人的习惯,这并不是姑娘家精致不精致的标准。不化妆,脸上却悉心的保养。素颜之下,泰然若之。这得有那种长着一双慧眼的小伙子才能发现她的好。 高媛心说,不行还能怎么着。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了!她转了圆桌,这一道葱烧海参味儿真鲜,她给姑姑夹了一个,自己又夹了一个,低声道:“明儿吧!明儿我开车接您,咱再来吃海参。” 正说着呢,高媛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扭脸一看是辛蒙。她笑了笑,“你也来了?之前没看见你。” 辛蒙就朝桐桐指了指,“林大夫可太客气了,这么大的喜事愣是没言语一声。” 那是没打算请你,“那你是听谁说的?” 辛蒙就道,“律师!给我们签合同的律师。”说着就嗔怪道:“你怎么也不言语一声?” 高媛坐着没动,仰着头跟她说话,“我家跟孟老有交情……” 意思是,关系不一样。 辛蒙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还说什么时间请你给我和林大夫搭个线呢,她的漫画动画版权我是真想要……” 高媛的眉头都没动:“人家结婚呢,你这合适呀?” 我的不对!我的不对,“……你先吃吧!回头再说。” 人一走,高媛将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高洁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孩子啊!看着温和了,其实这股子里,黑白分的那么清楚。 这是好呢?还是不好呢?难怪哥嫂发愁,可不得发愁吗? 最后一道菜高媛没吃,先离席了。 因此,客人们陆续离席的时候,辛蒙在车库高媛的车边,愣是没等到高媛。打电话那边也无法接通。 高文文走的都算是比较晚的,结果一出来看见辛蒙,“你等我姐呢?” 是啊,“你姐呢?” “我看见我舅妈了!我姐怕是跟我舅妈一起走了。” 车还在呢? “没事,回头叫司机来开吧。” 也是!辛蒙跟高文文摆摆手,走人了。 高文文给表姐发了消息:辛蒙堵你呢,我打发了。 好! 高媛躲到小厅里去了,出来的时候,正碰上林疏寒正跟经理在大厅里坐着呢,该是算账结账呢。 假装看不见,不合适。 打个招呼吧,又怪尴尬的。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林疏寒看过来。她朝停车场的通道指了指,意思是先告辞了。林疏寒左右看看,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车库里空荡荡的,没多少车,也几乎是没人了。 他喊了一声,“你着急吗?” 不急!怎么了? “我喝了点酒,脑子有点懵。” 算不了账了?高媛就走过去,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跟经理要账单,“我看看。” 经理笑着将单子递过去,“您放心,账目都是清楚的。” 高媛拿着单子翻:“烟酒……预交了多少钱,你就按照多少给结账的,这个清点过吗?我们不是觉得多算了,主要是怕你们吃亏了。你还是清点一点,看有没有额外往里贴的……要不然,我们走了,可就不认账了。” 经理不好意思的笑,“看您说的!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耽搁您时间了。我这就去叫人清点。”一般这种的,花费烟酒的,多了少有人追着退的。少的咱当然得叫补了。尤其是这种一看就不差钱的,更是如此。很多都是半瓶的酒,员工自己给折合到一起,最后都自己分了。还有香烟,更是如此。 但是人家问了,话说的客气,说是怕自己吃亏,其实人家就是叫自己心里有个数,他们记得那个事呢。 人走了,只剩下两人在这里坐着。 高媛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就在这里不停的翻账单,好像账目特别难算明白似得。 经理去的快,来的也快。转脸就过来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问高媛说:“您看,将这五千八抹去,成吗?” 高媛看林疏寒:差不多了!今年男客多,烟估计剩下的不多。酒水多少有结余。 林疏寒点头,高媛将账单递给对方,“这样,再准备两桌,一桌十六道菜,我们要带走。这个账另外结算给你。”今儿敬酒的人可都没吃饭呢!林疏寒就是空着肚子喝了一肚子的酒。 经理马上叫人安排下去,这才算是把账目给结了。 郑彬帮着送完客人回来,一看这边有人帮林疏寒,他再没往里面去,直接走人了。出来了才给林疏寒发了一条短信:有人开车我就先走了。林疏寒:“……”这个不靠谱的。 他把电话拨过去,“你赶紧回来,还有菜要送呢。” “你们两人送不了个菜?别闹,我县里还有事呢,临时加了会议了,真得回去了。”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高媛:“……”挠头,看他。 林疏寒跟她大眼瞪小眼,只得说:“还得麻烦你。” 行吧!高媛给桐桐打电话,“你先送婆家人,孟老和柳主任那边,我们订了饭,马上送过去。” 桐桐看了看手机,不是安排了郑彬吗?怎么成高媛了。这没有代驾,也无法找司机的情况下,怎么办呢?“有劳了,高媛姐。” 没事!你忙你的吧。 挂了电话,高媛看林疏寒:“能自己走吗?” 能!就是开不了车。 经理带人亲自将打包好的菜给临到停车场,高媛才问:“开谁的车?” “开你的!” 高媛带着人往自己的车跟前去,菜品得放后备箱。 等两人上了车了,林疏寒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我的车太大……” 知道!没觉得你是嫌我。这话当然是不能说了,她嗯嗯嗯的点头,“越野,我没开过!就我自己这车,我还没开明白呢。你就是叫我开个跟我这个一样型号的,我都未必敢。”说着就岔开话题,“现在换了工作,去基层了,车还能开那么高调的吗?” 林疏寒也笑,“我爸有一辆,他现在不开,我平时开那一辆。” 哦!那挺好的,能代步就行。 两句话说的,车里又安静了。 高媛找话题,“听桐桐说,下周去仁顺举办婚礼,娘家还要去人吗?” “就不去了!”林疏寒说着就又解释了两声,“……去了人家得费心招待,也要考虑对方的情况。斯业挣的是不少,但那边的父母有他们的想法。金家在婚事上很有诚意,我就想着还是要考量人家的情况。” 也是,“现在很多婚事都这样,在男方和女方两边分别办,这样也好,都方便。” 是! 高媛又认真开车去了,觉得再说什么都不合适。 林疏寒靠着,余光能看见她浑身崩的紧的很,就将脸扭到一边,问说,“听说你去滇省了?” “嗯!是吃到我送的菌菇了吧?” 林疏寒就笑,“没敢吃!不知道你是自己采的,还是买人家的。” 高媛吭哧一下给笑出来了,高中的时候野炊,她采了一堆古古怪怪的蘑菇,跟林疏寒两个人拿着书在那里对照,从里面挑选食用菌。班主任把两人好一顿骂,真要是给洗干净扔锅里了,估计当天一个班得在医院。 再想说什么的,一扭脸,林疏寒已经靠着睡过去了。 高媛缓缓的收回视线,笑了笑,提醒自己:别想多了,他是喝了点酒,人放松了。仅此而已! 车停到孟老家门口,她亲自把饭给送进去了。跟吴树接触过,算是个熟人。一说林疏寒喝多了,都表示理解。今儿都喝了不少,也都歇着呢。她没过多的打搅就告辞出来了。 然后一路开车,给送到林雨桐家所在的小区。 文文经常过来,她也听说过是哪里。开过来就停在小区门口,然后取了一本书默默的看了起来,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外面的暑气退了,外面开始堵车,按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林疏寒这才一下子惊醒了。 四下里一看,高媛还在驾驶位上坐着呢,不知道在看什么书,全神贯注的。 他坐起身,轻咳一声,高媛才扭过头来,“醒了?”说着,朝外一指,“到地方了,赶紧回去吧,肚子咕咕咕的响,肯定从早上饿到现在。” 是饿了!确实饿的心慌,“耽搁你大半天的时间……” “巴结林大夫吗?谁这一辈子不跟大夫打交道?”说着话,高媛就下车,去后备箱取了袋子,“车上空调开着,菜肯定没坏!都挺累的,就不用做饭了。” 林疏寒接过来,还没开口道谢呢,高媛跑上车,跟她摆手,“趁着这会子不堵,我走了!” 真就是一句客套的都没说出来,她开车汇入车流了,走远了。 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父亲都在,桐桐和思业正在那里重新摘录礼簿。 “哥,回来了?” 啊!回来了。 换了鞋坐过去。保姆帮着把饭盛了,见还带了菜回来,就顺便摆上。林疏寒一边吃着,一边看礼簿,“要分开?” 都是谁的人情请来的,这个得分清楚的。钱肯定是不会要,但心里得有数。这一多,容易混。 林疏寒就在礼簿上看见了肖允谦和白云的名字,礼金五万,不少。 但是,这个钱不是这么给的。像是礼簿上,就没有桐桐师门的礼单,为什么呢?因为这是提前就给了桐桐的。晚辈要结婚了,自家的孩子,提前给了,意思就是说,看着怎么用合适。这不是放在礼簿上礼尚往来这么一个流程。 你要真有诚意,钱放在肖若那里,桐桐或是收,或是不收,都知道你的心意。真是没收,你回头再放在礼簿上,这是合适的。 可你提前又没给,然后好似还挺大方的上了这一笔钱。什么意思呀?将来你们有个什么事,叫桐桐再给你回呗。这么一算,桐桐结婚,你拿什么了? 一看这个,面前的饭菜顿时就没胃口了。要不是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他真恨不能将这钱给送回去就算了。 桐桐也看见这个钱了,她问林疏寒:“怎么办?” 林疏寒就说,“肖家老太太年纪也不小,肖欧肯定是要结婚的……还礼还回去便是了。礼尚往来嘛,咱们别失了礼就是了。” 林有渠心说:其实你们那妈,真没长那么复杂的心眼。 第1223章 心有繁花(90) 新婚燕尔,都有一周的假期。 所谓的蜜月,真不用。一场忙碌之后,能躺在对方身边,鼻尖萦绕的都是对方的气息,那这便是最好的。外面正是暑热的天气,晚上空调开到适宜的温度,一觉深沉,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几点了。 手机安安静静的,并没有谁在这个时候打搅。 四爷醒来,一扭脸桐桐还睡着呢。该是醒了,只是闭着眼不想起来,他将毯子往上拉了拉,空调开着呢,膀子还是爱露到外面。他想起,她伸出两条大长腿瞬间缠上来:“再睡会子!” 他靠回去,扒拉她的头发,将头发都给捋顺了,“缓着些,做什么事都别急。人生是用来享受的,你做什么都急匆匆的……” 哪有?桐桐睁开眼,翻身,脸转过来,正好贴在他的肚子上,“我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什么了? “去听叫响乐的演唱会。”她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从床头柜里扒拉出两张票来,“瞧!都安排好了。”柴米油盐,你能陪我。我自然也能陪你高雅高雅!总觉得好似这样的活动安排的很少,她又返回去继续扒拉,又摸出两张票来,“这是画展的票,咱们明天去。后天休息一天,大后天咱们去看一场芭蕾舞。” 四爷把票票都拿手里翻看了,还真是提前预定好的。 那当然了! 桐桐凑到四爷跟前,低声道,“再接下来,去一家茶馆,听师父说那里的茶好,关键是还有很多京剧名家在里面自娱自乐。我陪你听戏去!”自己虽然对戏剧感知一般,但是四爷会听戏呀! 她贴着四爷,“我陪你去!”好似总是自己陪着他,但其实是反了。他总是陪自己柴米油盐,而自己陪着他享受这种时光的时候却很少。他顾忌着自己不喜欢,很少有这样的要求。但他很喜欢,自己真的有在意吗?“你叫我熏陶熏陶,说不定就高雅起来了呢。” 四爷刮她的鼻子,笑的就跟吃了蜜似得,“真陪我去呀?” 嗯呢!桐桐枕在他肚子上,数她打听来的,“还有一种泥塑,但是那种工作室是常年开门的。随便什么时候有空闲了,都可以去……我还打听到马场了,可以寄养赛马,以后咱也买两匹马养在马场,周末去骑马去……还有射箭俱乐部,我打算随后去办个会员去!周末或是假期,要是晚上时间空闲,咱也可以去呀!小区门口就开了一家保龄球馆,我总感觉我其实没怎么玩过这个东西……” 四爷听她在那里细数,她好似有很多很多的事想跟自己去做。 想去那就起呀!赖着能去哪? 起了,桐桐先给林疏寒打电话。林疏寒上班去了,应该是在外面。 “哥,叫王姐晚上带我们的饭,我们今儿出门听交响乐去……” 林疏寒正在社区,边上都是同事,没法细说,只‘嗯’了一声,然后又道:“晚上两人在外面吃也挺好。” “我们上午在外面吃。” 好! 挂了电话,林疏寒继续往前走,跟派出所的所长说,“夏天,防盗、夜间治安,尤其要抓紧。你看社区里的房子,有许多都没有安装防盗……” “这种多是租户。” “租户属于流动人口,才更要注意治安。”说着,就指着坏了的路灯,“这里没有灯,下夜班或是上夜班的人不方便,女性夜间进出也不安全,这些细节都要注意,及时检修……” 好的!林主任。 林疏寒继续往前走,“……社区里管理还是要注意,消防通道一定要畅通。” “林主任,车位不够!私家车数量每年激增,车位跟不上。” 林疏寒点头,“是!你们有你们的难处。这个记下,回头得考虑立体停车位的事了。” 边上就有人说,“有一块地皮,之前要卖给什么人来着,之前区里的韦主任带着客商去看过……” 林疏寒脚步顿住了,指向西边,“是那边?” 是! 林疏寒没言语,眼眸深了深,“打算用那片地皮开发什么?” “商场。” 商场?林疏寒没再多问了。如今的城市规划,职住分离严重。除了像是那些大学自成生态系统之外,其他的地段,大多数职住分离的。也就是说,办公区和生活区距离相当远。儿生活区呢,住宅密集,人口密集,各种配套闭眼密集。商场不缺,但是住在这一片的高密度人群,需要有更多便民的服务设施。 是!高端的消费场所,那服务自是格外不同的。 今儿桐桐穿了四爷挑的漏肩长裙,考虑到空调比较凉,披着披肩。中午在外面吃了法国菜,下午去听了一场交响乐。 桐桐努力去听了,也听的可认真了,人家确实表演的可好了,但是那曲子到底表达了什么,对不起,没听明白。 四爷就笑,“不用明白,觉得好听就行。” 嗯!那是挺好听的。 “这就是听懂了。”觉得好听了,那一定是你先听懂了。 桐桐:“……”鬼扯! 但这不影响好心情呀,关键是穿着礼服,打扮的美美的,这样的机会太少了。 回来的时候还保持着特别好的心情。这个时候才下午五点多,林疏寒还都不到下班的时间呢。结果才停好车,从里面下来。对面的楼上就有人喊了一声:“桐桐!” 桐桐抬头看过去,见有人拉开阳台上的窗户朝她挥手。这一下看清楚了,是刘华。 她:“……”这姑娘,怎么还给搬过来了。她跟人家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距离学校近,我读研不住校,为了来回方便的。”刘华笑的眉眼弯弯:“住的近了,以后找你玩。” 并不是特别方便! 一则,林疏寒的情况,并不很习惯不熟悉的人闯入他的领地;二则,家里有男士,尤其是天还热的时候,人想穿的自在一点,有个年轻的姑娘,多少都有点不太方便吧。 桐桐就说:“暑假这么长,等开学搬过来也来得及呀!你妈妈不需要照顾吗?等姑姑身体好了,咱们再晚吧。” 好啊! 说着话,桐桐伸手拉了四爷跟对方摆摆手,就往回走了。 肖欧听到声儿,将洗出来的衣服晾上去,就朝外顺势看了一眼,这才回头跟肖若说,“就是文文说的,跟你大哥吃饭的那个姑娘。昨儿才见过,跟林方苒坐在一起说话的就是她。” 肖若自己划着轮椅过去,朝外看了一眼,那姑娘还在阳台站着呢,窗户拉开那么大,只能看清身形,看不清五官,不过声音确实听过。 “你大哥很快就有女朋友了。”肖欧指了指外面,“女追男,隔层纱。” 肖若收回视线,默默的退回去了。 肖欧看她,“你不喜欢她?” 肖若摇摇头,“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重要?我大哥喜欢就行了。” “但我觉得你姐不喜欢她。” 肖若摇头,“我姐没有!再说了,我姐喜欢不喜欢也不重要,她便是不喜欢,但是大哥若是喜欢,她也会努力去喜欢的。” 肖欧想了想,“嗯!有道理。”她说着话,就催保姆,“早点吃饭,吃完饭给若若洗个澡,她姐晚上回过来给针灸。”针灸完不适合洗澡。 肖若看着冰箱,“洗完澡我想吃个雪糕。” 吃冰淇淋吧,两口就行了。 桐桐对冰淇淋其实没那么大的热情,但四爷今儿回来,竟是摸了冰淇淋出来,坐在沙发上啃起来了。 “热吗?” 不热!就是夏天晚半晌的太阳正好照客厅里了,觉得吃个冰淇淋比较应景。 结果林疏寒回来又拎了不少雪糕。 桐桐:“……”这是什么毛病呀?一个两个跟冰淇淋干上了。 林疏寒给递过去,“里面有葡萄罐头,你给你冷藏上吧。那些冰淇淋先放起来,晚上给若若针灸的时候带过去。” 给她买的? “也不是!别人送的。”本来是去买葡萄罐头的,这个时节,葡萄还没下来。桐桐对别的水果好似热情也不高。除了杏,就是葡萄了。葡萄罐头冷藏之后,给她去暑的。结果碰上刘华那姑娘,愣是给塞了一兜子冰淇淋来。 他进卫生间洗漱的时候还问桐桐,“董家姑姑的身体好了?” 正放冰淇淋的桐桐便知道谁送的了,她就说:“癌症嘛,每三个月还是要复查,要用药的。” 林疏寒就不言语了,用洗手液搓洗了三次,才从厨房里出来。四爷递了雪糕,他摆手,自己取了冰西瓜吃了起来,又问起了周末金家宴客,两人要不要提前回去的事。 “我们周五晚上回去。周六帮着张罗一天,周末应酬完客人就回。” 林疏寒却私下说桐桐,“能提前回去还是要提前回去的,那边父母也盼着多相处。” 这么想也有道理。 四爷不急着回去是想着这一回去,熟人必然带人看诊。所以,回去不是帮忙,而是家里跟着忙。 林疏寒呢,考量也有道理。本来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就少,不抓紧点大家都有闲的时间,什么时候才能熟悉起来。 因着林疏寒的催促,两人第二天去看了画展,第三天就直奔仁顺,回金家去了。 算了一下,能在金家呆五天。 回去的路上了,鲁高工打电话,“桐桐呀,该准备的东西,你们就帮着准备,要多考虑那边的父母的难处……” 是!知道!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的。到金家的时候,正是热的时候。家门口,各种鲜花摆放了两侧,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喜庆。 车子一停在门口,家里马上就有人小跑着出来。不是金老师又是谁,他一脸的笑意:“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桐桐先下车:“爸!” 这一声叫的,金老师马上红了连,“嗳!嗳!快进屋,外面热。” 还没进去呢,曾老师出来了。 “妈!” 嗳嗳嗳!一边应着一边拉着桐桐往里面去,然后回头看,“斯业呢?” 把车往阴凉的地方挪一挪,就来。 屋里还是老样子,空调开着,开在二十六度。曾老师拿了遥控器,将温度往下又调了两度,“斯业不是说周五回来吗?” “怕家里忙不过来,就先回来了!”桐桐坐了,金老师已经端了洗好的水蜜桃来了。 曾老师取了碟子,将桃子给桐桐放碟子里,“这是熟好的!专门叫人家留了几株,往透的熟。你看看那皮,一剥就下来了。昨儿晚半晌才摘回来的,在窖里放着呢。知道你们要回来,挑了几十个洗干净在冰箱里放着,你尝尝……走的时候给你们带走,整整二十箱。给孟老和柳主任他们带上,给你爷爷奶奶……叫大家都尝尝。” 嗳!走的时候肯定带上。 皮剥了,咬了一口,确实甘甜多汁。四爷进来的时候,桐桐正端着盘子吃桃子,“这作的是什么怪。”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桃汁沾到衣服上不好洗,就那么吃吧。 桐桐递过去叫四爷咬一口尝尝,“你尝尝,味儿真的不差……”那时候吃到的贡品也就这个味儿了。 是好吃!他尝了一口,也取了一个吃,里里外外看看,不见小金老师,“我姐呢?” “去批发市场了,快回来了。” 大热天的,小金老师骑着自行车买了许多装饰品回来,什么小红灯笼,小红气球之类的。 桐桐扫了一眼,“这把咱家挂满都用不完。” 她一边灌水一边道:“巷子里从头到尾要挂的。” 难为一直不争强好胜的人,这会在这件事上要这么力争上游。 正说着话呢,家里果然陆陆续续的来客人了,都是巷子里的人。以前看过病的就先跑来了,这个说,“咱自家人,林大夫怎么还不认呢!” 得!来就是来复诊的!四爷和金老师呆不成里,得给人家腾出空间来。 桐桐擦了手,就是沙发茶几,谁来都行。 金老师带四爷去看给布置的新房,新房在二楼,“就是夜里起夜上厕所不方便。咱家在单元楼的房子,我抽空给粉了大白,厨卫给你们另外装了,没复杂的装修,就是一点石灰味儿,放了一两个月,也差不多都散了。家具家电都有……要是觉得家里住着不方便,晚上你们回那边去。开车五分钟就到了……” 四爷进了房间,“不用!一家子住一块热闹。这不挺好吗?” 房子老,装修也简单,估计是怕有味道反倒不如最简朴的装修,看着不精致,却安全。该有的都有,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这就很好了。 金老师才站在外面的楼道里,跟四爷说宴客的事,“你说放在酒店里还是咱们巷子里……” 酒店里有空调,凉快。 巷子里搭凉棚,热闹。 四爷就笑,“就搭凉棚吧!”肯定是还想热闹一些的。 晚上跟家里的亲戚在外面吃了一顿饭,来了几桌,认了认人。怎么说呢?这些人不会问,说你们一月挣多少钱呀,你们家那谁都管着多大的事……他们每人问这个问题。多是问: “那你们放假自由吗?” “加班多吗?” “请假好请吗?” “早上几点上班?路上会耽搁很多时间吗?” …… 诸如此来的问题。反正他们是退休的退休了,自家经营酒店的经营酒店,在巷子口的学校上班的上班……他们的生活半径和谋生方式,就是那种超级散淡的那种。对他们来说,按时起床上班打卡是痛苦的,不能按时下班是痛苦的,通勤需要耗费太多的时间,是特别不能忍受的痛苦。 桐桐就说嘛,自家住的这个地方还算可以。但其他地方就不大行! 然后话题歪楼了,开始说京城的城市规划,在他们看来,‘超级不合理’,上班族上下班路上就得花费三四个小时,这简直太痛苦了。 “我宁肯在家门口少挣点,也不去受这个罪。” “是啊!也不知道通勤那么长时间的,到底图什么?” “听说还有夸省市通勤的。” “更无法理解了。” 一个个忧心忡忡的,整个晚饭,像是开了一场城建研讨会。 桐桐说,“下此去了一定得去家里坐坐……” 人家说:“除非身体不舒服,小地方看不了,不去找你不行。要不然,咱没事去京市干什么?什么东西在县城买不到?距离京城远的,还想着旅游。咱呢?该看的都看了,也没什么要看的了。想一家子聚聚,还是你们回来好!你们的时间紧,得看你们的空档。咱们的时间是自由的,什么时候都有空。” 桐桐:“……”好吧! 出来看见四爷开的车,人家那表兄弟这个看看轮子,那个上去试试。没人说咱也买一辆,而是说,“咱跑的半径就这么多,车买这么好完全没用处。” 四爷:“…………”说的都有道理。 反正很神仙的一家人,慢悠悠的调调,大夏天的晚上出门,路边摊十五一身的衣裳,一双拖鞋,再一把大蒲扇,吃完饭要走了,也是溜达着:“你们开车走吧……我们不急,转转。” 然后四爷带着金老师开车走了。 曾老师和小金老师带着桐桐逛县城的夜市,小金老师问桐桐:“炸鸡锁骨,吃不吃?” 不是刚吃了饭吗? “十块钱两斤,还赠送半斤,吃不吃?”很划算的! 吃吧! “好的!”小金老师马上喊:“老板,给我来十块钱的。” 曾老师问桐桐:“烤鱿鱼,吃不吃?东边那家的味道最好,咱一人两串吧。” 成吧! 于是,桐桐也是短袖短裤,半拖着鞋,踢踏踢踏的,一手烤鱿鱼啃着,一手拎着炸的鸡锁骨,在人群里慢悠悠的溜达着…… 第1224章 心有繁花(91) 在家里办宴席,现在也没那么复杂了。虽说不在酒店吃,但用的是酒店的餐车。餐车停在巷子口比较宽阔的地方,现场给做。 客人来了就在凉棚下坐,然后上楼上看看新房的布置。 这个说,“布置的也太简单了,什么也没有。” 其实也没有啦!房间里头一天晚上就被小金老师带着巷子里的婶子大娘的,给装饰了不少气球和鲜花。各种红的气球弄成心形的造型,挂在墙上,摆在床头,这就可以了!柜子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从门帘到床单再到被套枕巾的,都给换成了喜庆的颜色,这就可以了。 但一些少来往的远亲,还是会挑拣:太简单! 亲近的姑姑婶婶就解释呢:“……单元楼里的房子给重新装修了,本来是叫小两口过去住的!结果人家媳妇愿意住家里,说是平常忙,老不在家,就想住家里一家人一块。” 边上那会说话的人就说:“看婚期的安排呢嘛!婚期紧,大装修了住着不安全,还不如就这么着了,住着多踏实呀。” 可不就是如此。 然后立马就有人说:“婚期这么紧,是新媳妇有了吧?” 大学都才毕业,这婚事办的这么赶,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呢? 那这个……除了人家自己,谁也不能知道。于是,大家都默契的一笑,觉得肯定是真相了。 然后吃酒席的时候,处的好的人坐在一处,又在私底下嘀咕:“这么着急结婚,可不是人家姑娘有了!” 那是咋了? “这姑娘她爷爷是院士,她爸是可有名的教授……斯业在研究所,那你说他以后借不借老丈人家的力?” 那肯定呀!曾老师不都说了吗?他家亲家对斯业很满意,工作上的事,他家亲家确实是打过招呼的。 “那你说,这要不抓紧,不把鸭子煮熟了,那她指不定再给飞了呢!年轻人的事嘛,是吧?现在这年轻人也不比咱那个时候了,对吧?” 也是!小金老师来回的给坐席的小孩发红包,饶是不怎么关注这些,可还是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都给听进去了。 然后她撇撇嘴,爱说说呗!其一,那是事实!毕竟有本事的人多了,那为啥自家弟弟就有那么些机会呢?跟桐桐家肯定是有关系的。其二,就得叫人知道知道,我家还是没太大本事,看着好像跟这个能有点关系,跟那个能扯的上,连县里的领导都来家里了……那其实不是因为我们,是因为人家媳妇,因为人家媳妇的娘家。 因此,如果谁家有小忙需要帮的话,义不容辞。有事关生死救急的大事,该办想办法都得帮。但至于其他的,对不住,我们有啥本事呢?不能因为你这事,惹的人家媳妇娘家不高兴,再影响我家这小两口子的日子,对吧? 所以呀,你们说的对!我家就是那么想的,就是怕这么好的亲事跑了,赶紧给结婚的!毕竟嘛,好容易攀上条件好的媳妇了,能不抓紧吗?好容易攀上条件好的媳妇了,能不珍惜吗?这么不容易了,我们能轻易去破坏吗? 必须不能。 她还笑眯眯的给说闲话的几个表婶家的孩子发了红包,顺便再问一声:“这是说什么呢?”人家这话风马上变了:“就说斯业这媳妇长的好,你看那个子高的,皮肤白的……” “是!斯业也出息了,跟变了个人似得……” 对嘛!坐在一起夸夸人,这不挺好的吗? 反正是巷子里开了五十席,基本给坐满了。放假了嘛,带着小孩的多。别管人大人小,不得占位嘛。 在家里办酒宴这种的,也不用穿的多正式。桐桐就选了一条红长裙,一双平底的皮鞋,舒服自在。四爷也是,怎么简单舒服怎么穿。倒是金老师和曾老师倒是穿的格外的精神,两人带着四爷和桐桐,一桌一桌的敬酒。可能是原身也属于不爱走亲戚的那种人,好些老亲不认识,父母的同事认识的也不多,这就得人带着。然后给介绍,这是谁谁谁。一人一杯酒,这个说不能喝,你得劝一下,“半杯也是个意思。” 于是桐桐将酒折进酒壶,真就是小小的酒杯杯底两滴酒而已。恭敬的敬过去,人家象征性的一喝,这就行了。 十一点半开席,十二点半一过,就吃完了。刚好,天也热起来了,吃完饭,客人陆陆续续的也告辞了。饭馆的人收棚子,收桌子,打扫卫生,把巷子里恢复原状。一些关系好的朋友留下来,把家里待客之后的一片狼藉帮忙一收拾,这才告辞。 最后是给餐馆结账,五十席,一席一百八,还都是鸡鱼肘子这些大菜都有。带上烟酒,一席也不到两百五。 收的礼金把账一付,还有结余。把这个结余的钱放在置办零碎上,收拾屋子的开销上。基本就是收支平衡。 但家里肯定是没有积蓄了。 晚上了,一家人坐在一起,把账目一算,礼簿一看,差不多就有数了。这里面有许多是教育局的人上的礼金,但是金老师跟人家都不认识。人家也没来,只是托人走礼了。还有中医院的一些护士……上周没跟大巴去京市,如今把礼送到这边来了。今儿来的是几个护士长,但这个得另外摘出来,得跟医院里的人保持联系,谁家要是有什么红白喜事,记得得通知她一声。 把这些都处理了,桐桐就拿了一张卡放在茶几上,推过去,“爸妈,这个卡你们拿着,密码是六个一,你们重新设置一些。每月我们给里面转点钱……” 不用!不用!真不用。 两人说什么都不要! 桐桐就无奈的解释,“不是我挣的……” 四爷将卡推过去,“我们的开销不大,我挣的我们都开销不了。” 这是真的!真不用家里过的简朴。 “不!不行,这不是一码事。”金老师把卡推回来,“我们都有工资,要是没大病,你说钱能开销到什么地方。现在咱家有大夫呀,最可能消耗钱的地方,就不用担心了!以前还想着给大病攒钱,现在我跟你妈没这个负担,就很好了!现在有工资,将来有退休金。日子可以过的很自在。因为你们的面子,我们的工作那肯定是越调整越轻松了,我今年九月份都不带毕业班了,这还不好呀?实在是没有花钱的地方。” 死活都不要。 桐桐看四爷:“要么,订个旅游团?也别急着出国,国内各处转转?”小金老师陪着,那么长的暑假,怎么玩不行呀? 不去!坚决不去。 “大夏天的,受那罪干嘛?”曾老师连连摆手,“等退休了!退休了赶春秋两季,不冷不热的时候,我们出去玩去。那才自在呢,还不赶时间。现在出去……夏天热,冬天冷。五一和国庆,那人多的,是看人呀?还是看景呀?犯不上。” 桐桐就看小金老师,结果人家连连摆手:“在家里吹着空调,一边看剧一边吃薯片喝可乐,这不挺好吗?”我可不出去找罪受去,没那个爱好!我挣的也够我花!再说了,有你捎带给我的衣服和化妆品,我连这个开销都省了,现在每月还有结余,小日子挺满足。 那怎么办呢?桐桐还是把卡推给曾老师,“这样,您帮我们存着。钱总在家里,也跑不了。遇上个紧急用钱的情况,我们离的远,一时半会的,你们上哪弄钱去?放又放不坏,放在谁手里不是放呢?我们要是经济不那么宽裕,那就罢了。可我们确实是很宽裕,咱不在这个上面争执,成吗?” 曾老师就看金老师:这可怎么弄?要吗? 金老师点头,拿吧!真要紧急用,用了回头再给补回去。将来还给他们就是了。 行吧!这钱可算是收下了。 四爷就说金斯韵:“抽空学个车,我给你买辆车……” 学校就在巷子口,我开车干什么呀? “有车方便!像是周末,你开车带着爸妈说走就走了,也能在京市呆两天。像是出门吃个饭……有车方便吧,别管远近,抬脚就走。现在县城都朝着京城那个方向扩,大多数馆子都往那边挪了。你骑个自行车……得半个小时吧。”吃个饭光是路上耽搁一个多小时,图什么呢?要是打车,你还有这个想去吃了,就出去吃的愿望吗?你肯定嫌弃麻烦,对吧? 那我也不能要你给我买车。金斯韵见桐桐还要劝,就赶紧跟弟弟说,“我跟你借个首付吧,回头我慢慢还。”说着就咬牙,“借一万……” 一万?一万的首付能买什么车呀? “有那种可小的那种迷你车,四人座,两万就能买到。我借你一万,我再贷款一万。一年就还完贷款了,后年我还你这一万……” 桐桐都被逗笑了,她直接说,“行!学吧!回头借你,咱买一辆……” 先叫学吧,学会了再说。 瞧这一家人的计划,怎么就那么可乐。 说完话了,桐桐上去洗澡去了。总得给人家父母和儿子留点说私房话的时间。做人儿媳妇的,这点自觉得有。有时候人家背着你说话,未必全是不好的。要是为这个多心,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金老师这会子说儿子,“工作上的事,还是要多靠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吃多少饭,量力而行。别老撺掇桐桐求人,犯不上的。有正经的事干,有稳定的工作,有固定的收入,没房贷压力,没车贷压力,将来有了孩子,能顾得上家,顾得上孩子,这就是最上等的日子。人嘛,要多少是多,多少是少呢。多少人都是因为不知足坏事的!咱家这日子呀,真就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日子。虽说朝上看,能激发人的上进心,这是好事。但我就觉得,朝下看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可不就是这个话!人活的就是一轻松自在。曾老师将卡收到柜子里,就笑道:“这什么事,都讲究个水到渠成,万事别强求。不强求,心里就无闲事。闲事不放心上,那日子一准是顺心顺意。” 四爷:“……”被人家说的,自己跟桐桐这多少辈子,感觉都像是白活了! 正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呢,金斯韵听见桐桐在楼上走廊里走动,想着是洗碗了。就起身站在下面喊:“桐桐,还有玫瑰凉糕,你吃不吃?今儿我叫做菜的师傅留了几分,在冰箱里放着呢。”这家的玫瑰凉糕可好吃了,每次想吃,就只能单买,感觉很不好意思。 人家吃席,自家人可都没吃呢,饭吃的有点潦草,晚上不得加一顿吗? 真扒拉着晾头发的桐桐:“……”犹豫了一瞬,“好的!来了。” 然后曾老师去厨房了,“买了他们的卤肉,还有昨儿的烧饼,在电饼铛里热一热……” 于是,晚上八点了,又加了一顿饭。凉拌的卤肉、猪耳朵,夹在烤的酥脆的烧饼里,再来一口凉糕,喝点冰镇的果啤。这小日子,可美了。 吃完饭,在院子里吹吹自然风,听着知了叫,闲话一点家常,把桐桐都过的有点流连不舍的走了。 第二天两人得回去了,地窖里的套子金老师又给细致的挑了一遍,分开装的,“红箱子里的,是送人的。大小差不多,颜色差不多,品相最好。白箱子里的,也都是好的,就是有些带一点点果锈,留着你们自己吃。” 曾老师又叮咛,“得冷藏,放在外面就坏了。” 成!记着了,到了就先给人送去。 然后直接先给孟老送去。这一看就是熟透的呀,中医有讲究,这吃果子,一定得是熟好的。一搬进去,孟老就拿了一个吃了,老人家很少碰谁送的水果,但凡家里谁多吃几口水果,他就得叮嘱:“少吃几口,要不然又该调调了。” 熟了的,老人家就不忌讳了,拿了剥了皮就吃。 桐桐给往冰箱里摆放,跟保姆说,“早起拿出一个来,缓缓,等凉气拔了以后,再给吃。” 记着呢。 桐桐都考虑,要不要在稍微远点的地方包几亩地,专给老人家种菜蔬瓜果,一周叫司机取一次就是了,又能费多大的事?咱自己给自家弄个特供,还不成吗? 孟老在外面跟四爷说话呢,说金老师和曾老师,“长寿之相。心态是最好的药,有好心态的人,都能长寿。” 四爷就笑:“您金口直断,我安心多了。” 孟老又说,“学无止境,人一辈子什么时候都能学。成家了,可以考虑要孩子。一切都要顺其自然。”好的!听您的。 第1225章 心有繁花(92) 从孟老家出来,又去了师兄家。两位师兄都不在,给师嫂放下,也没多坐,又赶着去了吴树家。给吴树家放了两箱,其他的师兄在外地,邮寄肯定是不可能的,不到地方就坏了。那就只能算了。 之后才去的山上,给家里的老人送。怎么说也是金家的心意,得叫林家的人知道。 四爷把大部分都搬下来了,山上住的老人多,由着老人自己送人吧。以前过来也常又人送林溪源东西,都是人家儿孙给老人踅摸的,人家就送来了。一共也没住多少人,这样的来往也总有。那就留下,走人情吧。这是鲜货,又留不住。 结果到山上的时候,不仅林方苒在,便是刘华也在。 这姑娘……怎么还跑山上玩来了? 林溪源从书房出来,招手就叫四爷:“别管他们娘们几个,斯业来,我正摆弄电脑呢。结果问方苒,她也弄不了那么深。”来了一个本科学计算机的刘华,这姑娘的专业能力也就那样,说不明白。 四爷洗了脸,跟鲁高工说了一声,就直接进书房去了。 刘华站在玄关里跟桐桐搭话,“才听说你们去下面的县里办婚礼去了。我才说,干嘛这着急?等到天凉快了多好的。” “在京里办了,拖着不回去也不合适。”桐桐说着话,就指挥方苒,“先去洗几个,叫刘华也尝尝。”然后才跟刘华道:“才说晚上给姑姑送去呢,结果碰上你了,那就捎带一箱回去。” 好啊! 刘华帮保姆给厨房里搬,桐桐忙拦了,“没多少,完了还要送其他人,放在这里就行了。” 刚好方苒啃着桃子出来了,“皮好剥,核跟果肉都熟的分离了,外面卖的桃子可没这样的,好吃。” “那你带刘华先去吃,我跟奶奶商量一下怎么送人,一会子就来。” 鲁高工正跟保姆拾掇冰箱,想腾开地方多放点,见桐桐把方苒都支走了,就低声问说:“怎么了?” 桐桐这才问说:“怎么叫刘华过来了?” 鲁高工愣了一下,“这孩子跟方苒玩的挺好的,也不是外人,就叫过来玩了,怎么了?”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这才道:“刘华搬到我们对面的楼上住了……私下跟我哥接触了两次,我哥……很不自在。” 很不自在?怎么不自在了? 桐桐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反复的冲洗。 鲁高工又是一愣,愕然的跟桐桐对视一眼,而后扶着冰箱门站直了,好半晌才声音微抖的说:“知道了!我会看着处理的。”那就行了!像是刘家那样的情况,姑娘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这边无意,那边家里就会约束好姑娘,绝对不会纠缠。 收拾好了,鲁高工又安排保姆,一家一家给送去。这个,一般很少有人登谁的门。登门的多是有事。东西嘛,叫人送去就行,知道是谁送的就好。 都是再挑拣了一遍给放好的,桐桐又给写了标签,肯定不会弄错就是了。 安排好了,婆孙俩才去了客厅,方苒跟刘华正在沙发上热聊。 刘华举着桃核跟桐桐说:“真的特别好吃,哪里能买到,我明年也想预订。” “哪里也买不到,是特意叫人留到熟透的。”桐桐坐过去,就问说,“爱吃就再吃一个,熟透的桃子多吃一个没事。” “我吃了俩了。”刘华用纸巾擦了手,就坐到方苒这一边,靠桐桐更近了,“嗳!你说我边工作边读研怎么样?” 桐桐还没说话呢,鲁高工就说:“那怎么行呢?你跟桐桐和斯业都不一样。桐桐是本专业和自学的专业相差太大,她读研主要读的是人畜传染……倾向于病毒学,这一门学科,重点在实践。她行医,见的多,就是学的多。因此上,读研对她来说,是锦上添花,她可以在职读研。像是斯业,他学的是飞行器设计,但是,飞行器是个复杂的综合性的东西,他在机械上,在计算机上,甚至在管理上,都更擅长……所以,他的用武之地可能更广阔。专门是他的敲门砖,进了大门了,他发挥的空间却更大了。就像是你母亲,你母亲也是学道路桥梁的,但最后在专业上到底没有大的进展。可她本人性格外向,待人和善宽厚,她的干群关系做的好,最后慢慢就成了单位的女性干部,工作重心有了偏移。” 刘华不自觉的又摸了一个桃子,慢慢的啃了起来。 鲁高工就笑,“再说了,你母亲那个时候,那时候人才多紧缺呀。现在呢?遍地都是人才。谁没有一点拿的出手的本事,拿不动手里的工作也不行呀!你说呢?读研不是绝对的,这个因人而异。但是呢,将来从事工作,对学历的要求,却是绝对的。哪怕是体制内的提拔,怕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趁着年轻,不把基础夯结实了,等再过些年,只怕就得后悔。” 刘华不好意思的笑:“可能是对本专业不感兴趣,总觉得学不进去。”“可以试着跨专业读研嘛!”方苒就说,“我觉得跨专业读研也挺好的。我现在就已经考虑要不要朝应用物理的方向做调整了。物理学的化,我属于比顶尖的永远差一线的那种程度,可这一线却不是靠努力能补齐的短板。那我当然就要考虑应用物理学。” 刘华问说:“这两者区别大吗?” 大呀!“物理学主要是理论方面的研究,而物理学应用,注重向现实应用的技术转化,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哦哦哦!刘华不好意思的笑,“计算机呢?计算机能跨什么专业?” “学自己感兴趣的嘛!你又没有就业和工作的压力,那当然是对什么有兴趣学什么呗。已经选错一次了,学了不爱学的,那就选一个感兴趣的。”方苒真是这么觉得,觉得刘华轴的很。自己想跨专业,一方面确实是距离顶尖总差一线,另一方面呢,也是考虑到妈妈判刑之后对自己的影响,自己可能给很难进入了一些核心的项目。爸爸的面子也不行。那就得考虑呢,向应用型转换。将来去企业供职,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呀。 刘华就笑,“我学个管理或是经济?” “经济学肯定是要学数学的。”方苒一脸你怎么不好好考虑的样子,“管理……”她说着,就不确定的看桐桐,“二姐,学管理大部分也是要数学的吧!行政好像不需要?” 桐桐点头,“是!文史类不要求数学,其他专业还就是对数学有要求。是要考虑这一点。” “那就行政管理好了!”刘华直接就定了,“以后工作的事,我爸肯定会有考量。” 这话说的,鲁高工都不言语了。 怎么说呢?林溪源和鲁高工的能力都不错,但是林有渠的路是自己走的。到了下面这三个孙辈,都是各走各的路,没有一个是按照长辈的路走的。这也就意味着,长辈在自己熟悉的方面很难给予后辈一些实质性的帮助。 总的来说,他们还是觉得,他们的孩子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在求存。便是新姑爷,走的路子也不是林有渠设想的。 虽说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骄傲。子孙后代靠着自己能谋求求存,在社会上站的住脚,这就是最值得欣慰的事。 也因此,对把依靠长辈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从心理来说,感觉就怪怪的。 而且,是不是也太不避讳了。这么说话,很招人恨的。 鲁高工就转移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还有新鲜的带鱼,今儿红烧带鱼吧。” 行!红烧带鱼。 鲁高工就起身,拍了拍桐桐,“叫他们说话,咱俩去餐厅,我还没问你在顺义办酒宴的事呢。” 桐桐跟刘华点点头,“你们俩聊!” 刘华就笑,“你现在是大人了,跟我们不一样了。” 那是!成家就是大人了,不跟你们小孩一起玩了。 说笑着,人走远了。 桐桐看见有虾,挺大个的,就又抓了韭菜去餐厅,跟保姆说,“我择韭菜,一会子炒虾仁吧。” 好! 婆孙俩一边择菜,一边说话。当然也问了几句宴客的事,但这都是随口一提。鲁高工主要还是说林疏寒这个情况,“你……觉得需要心理干预吗?” “我觉得咱们假装不知道是最好的。”桐桐就说,“不要再跟谁提了,这事到此为止。婚姻的事,由他!不能催,不能着急。对的人,能救了我哥;错的人,能彻底的毁了我哥。” 鲁高工手里抓的那几根韭菜,好半晌没择。 桐桐默默的起身,在穴位上揉了揉,“降压的中药,再熬三天,连着吃三天。别着急,别急躁……” 不急,不躁。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在山上吃了饭。赶在林疏寒下班的时间回家,走之前先打了电话,“哥,红烧的带鱼,我们一会子就到家,你别急着吃饭。” 以给林疏寒带饭为由,吃了饭就走。 刘华也要走,她单独开着车,还是各走各的。因着给她带着桃,她得先回她家去的,不可能始终顺路。 桃子一带到,董明就给桐桐打电话,感谢一下嘛!谢谢这么惦记。 其实,今儿要不是刚好碰上刘华,完全没有必要给她家送的。赶上了嘛,不给不好意思。 打电话的时候桐桐正在给肖若针灸,中间空了这么几天了,过来带了一箱桃子,顺便换了大针:“有点疼,你忍着。” 这种针,行针其实不用太频繁的。但因着不想跟董明说太多,就以针灸为借口,中断了电话,“……回头等不忙了,我给您回过去。” “你妹妹现在好点了吗?有起色吗?” “有!自己能扶着栏杆面前站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哦!你忙,你忙吧。 肖若确实是能站起来了。其实前半个月都能站了,可还是胆怯。这次走之前,桐桐就说,“站起来,除非站起来,否则不能进行下一阶段。” 听肖欧说,疼的嚎了好几天,但到底是自己撑着扶住能站起来了。 桐桐一边给行针一边说肖若:“没你以为的那么疼,很多疼是你心理暗示来的。你得坦然,长好了,恢复一定功能了,自然就能站起来了。你自己没注意,你看看你的脚趾,动动看……” 她动了动脚趾,大拇指是可以动的。 她愕然的瞪大眼睛,肖欧也愣住了,过去扒拉肖若的脚趾,自己给哭了,“真的动了。” 是吧!所以,别自己给自己加压。 行了一趟朕,出了一身汗,“行了,先每天简直站十分钟,一个月以后,早中晚各站十分钟。咱再看看效果!” 大夏天的,空调屋里,还给出了一身汗。肖若就催:“姐,你赶紧回吧,洗个澡就休息了。” 嗯!回了。 回去的路上,等电梯的时候给鲁高工打电话,想问问他和老爷子的一些下属的情况,人家上了礼金了,老爷子老太太现在那位置,人家家里有事,是不可能通知他们的。都是事过了,看望他们的时候提一句。这种的,就属于人走茶凉的交际。人家看着俩老人的面子,行了重礼,老人又不是没后人,不能假装不知道呀!林有渠甚少关注这个事,林疏寒估计也没想到。那就得有人把这根线给捡起来。 本来还急着,说是上山之后要说这个事的,结果刘华在,一打岔给忘了。 现在想起来了,结果电话打过去,那边电话占线。这是跟谁在通话呢吧! 桐桐又给林溪源打过去,说这个事。 老爷子给欣慰的,“你想到前头了,就得这么着。回头或是你,或是斯业,或是你哥,不管谁过来,取一下联络的本子。” 好的!说了几句闲话,她又问:“我奶奶忙着呢。” 嗯!跟小董通电话呢。 董明又把电话打给了老太太,鲁高工就说:“……斯业跟他家的人一样,都是实心眼。我们还就喜欢这实心眼的孩子。” 那是!谁都喜欢实心眼。董明就说她家女儿:“华华这孩子,是个直肠子。一根肠子通到底,没心眼。” 是!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可自家孙子实在厌烦靠近,那这就得跟人家把话说清楚的。不能拖着人家孩子,对吧?人家孩子说不想读研了,什么意思呢?这不就是说,不存在因为几岁的年龄差,非得叫一个等一个的情况。言下之意,随意都能考虑结婚。 这就不合适了!不管是不是结婚,都不能因此耽搁学业。哪怕是自家孩子有意向,那等三年又如何?就是再等六年又如何?问题不大。 可这不是……自家孩子不仅不愿意,还强烈的排斥了吗? 鲁高工能怎么说呢?她只得委婉的说了:“现在这年轻人,一会子一个主意。我家这小孙女,开学才大二,就已经在考虑换专业了。我看她不是在考虑跨专业考研,她是已经想着转专业了。不过好在,物理到应用物理,大一学的都是基础课,就是换了专业问题也不大。”然后又说桐桐,“学了兽医,可能后悔了,又去钻中医,还不言语,自己琢磨。这姐俩不省心就算了,你看疏寒,学的道路桥梁,都实习结束能入职了,他跑去考公了。一个比一个主意大。我呀,是说不动了!过年的时候,多少给介绍对象,结果呢,一个都没去见。我说,好姑娘遇上了就别撒手,要不要好姑娘都被挑走了,结果呢,人家说没遇到合适的,不急!你说气人不气人。” 通完电话,董明放下电话就懂了,这是人家委婉的拒绝了。 儿女婚事这事吧,没缘分,这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就把谁得罪了,没有这样的事。要真这么着,那可太小心眼了。 就是觉得挺可惜的,疏寒那孩子很稳重。说起来,这都算是世交了,知根知底的,再妥当不过的婚事了。 但既然不行,就不能叫孩子再去了。 她就把葡萄递给女儿,“今儿去山上,怎么样呀?” 刘华不吃那葡萄,没熟好,酸不拉几的,不爱吃!她摸了一个桃子,一边拿着遥控器给电视换台,一边嘴上应付着:“挺好的呀!林家爷爷奶奶都挺喜欢我的,我跟方苒玩的挺好的。” “那也不能总去呀!那不是一般的地方,知道没?” 知道了!以后不经常去。 董明看看吃的香甜,看电视看的投入的女儿,直接起身去了书房,跟刘安平说这个事。 刘安平觉得无所谓,“青年才俊多着呢,林疏寒……我也并不怎么看好。” 哪里不好?你怎么早不说。 刘安平将眼镜摘了,“并不是十分满意就是了。” 哪里不叫你满意了?你这人真是的! 刘安平就问说,“你喜欢那孩子什么?” “稳重、自持、做什么都一板一眼,恰到好处。” 刘安平睁开眼睛看她:“问题就出在‘恰到好处’上了!这样的人,要么,长期受到的家教就是如此的;要么,就是对自己的要求格外的高。咱们跟老师一家认识的不是一年两年了,老师是那么一板一眼的人吗?不是!他们都是为人处世粗疏的人。可这样的人家,却出了‘恰好好处’的孩子。疏寒是如此,桐桐也是如此。这样的人,不仅对自身要求高,且一定比一般人更敏感。跟这人的人相处,很累。就咱家孩子那大大咧咧的样儿,处不来!” 那你不早说! “孩子看上了,我说什么呀?她那么小,看上就去喜欢好了。等回头不喜欢了,那就再找就是了!”我要说什么吗? 只要我在,我闺女有挑拣的权利和自由,我为什么要说呢? 董明:“……”无言以对! 第1226章 心有繁花(93) 从书房出来,却见女儿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指挥着保姆把冰箱里的吃的往出搬,“冻饺子也要,外面的饺子没家里的好吃。是虾仁的饺子吗?” 是虾仁的。 “那我都要!”刘华一边端着车厘子,一边站在边上往冰箱里瞄,见母亲出来了,她忙跑过去,“我要拿去放到我的冰箱里,饿了随时有吃的。” 再放任你住出去,那可不行。 董明没法现在就把话挑明了说,一是怕这孩子不藏事,脸上或是话里露了什么出去;二是才从林家回来,就说不叫她接触林疏寒,孩子难免想不通,自然也会觉得林家不喜欢她。再给钻了牛角尖,或是因为这个跟人家割裂了,这又何必? 因此,她只能先把人拘在身边:“你这个孩子呀,在家才几天,又要住出去。” 不是之前说好了吗? “可你一走,我心就慌了。你妈是癌症,不是感冒了发烧了,吃两片药就好了。我总是一闭眼呀,就觉得陪你们的日子不多了……” 就怕您说这个!您不能病好了,心态没好吧,这可不行,“要不然,请个心理治疗师,给您干预干预,我陪您去。” 这是什么话?愁死了! 刘平安从书房出来,就说这孩子,“最好的药就是陪伴!你要自立住出去,没问题呀!可这一出去,就一去不回头。放假期间,你陪陪你妈怎么了?以前觉得你出去没问题,可试了之后,我发现你很不像话。对你妈妈都是如此,那你对谁能有多好?你跟人家桐桐比一比,人家下的什么功夫,你下的什么功夫?人家什么作为,你什么作为?人家本事学成了,成家立业了。你呢?你跟人家年龄大差不差的,可其他的呢?出去跟人家比老子还是比老娘呀?我决定了,取消你搬出去的权利,开学后住校去!现在的研究生宿舍挺好的,找找关系,住单人间未尝不可。又近便又安全,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其他的不要想了,权利收回。东西叫阿姨去收了带回来……” 刘华气的跺脚,求助的看母亲:“妈——你看我爸!” “你再这样你爸真生气了,老实呆着吧。” 这孩子嘟嘴,转身回房,将卧室的门甩的砰的一声巨响。 剩下夫妻俩默默的对视了一眼,孩子任性,这还都是给惯得。 刘安平坐在妻子身边:“这样……回头呀,该给老师送什么,还送什么,一切照常。礼节上得比以前更用心,明白吗?”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老师爱吃酒糟鱼,咱家阿姨做的最好的就是酒糟鱼,明儿专门去买大草鱼,多做些酒糟鱼给老师送去。” 刘安平拍了拍董明的手,回书房去了。 留下董明兀自觉得可惜,自家这孩子的性子,在条件差不多的人家找的话,不难。但是能容的下她这任性脾气的,却非得厚道人家不可。可这样的人家最难找。 找个不如自家的吧,要包容她,那就得老刘肯出力拉拔,就是这么现实的道理。 其实,像是桐桐找的对象就很好嘛!本人有本事,家里不市侩,要前程有前程,要稳定又稳定。随便一点面子,他就能自己飞。 可从哪再翻腾出这么一个人来。但愿能在大学里谈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大家都省心。 她摸出电话,给桐桐打过去,这会子应该是忙完了吧。 桐桐忙完了,洗了澡坐在沙发上正喝桃汁呢,董明在电话那边跟桐桐抱怨刘华,“……性子野的呀,我跟她爸都拢不住。现在好了,她爸嫌弃她不回来,给拘家里了。这个孩子呀,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我都烧高香了。现在我就盼着,她能好好的给我读个研,在学校里找个性格匹配的男朋友,毕业了赶紧给把婚结了,都省心。” 林雨桐明白,人家这是捎话呢。说是你们的意思我们收到了,我们没有多余的想法,咱们的交情不受影响。孩子我们管住了,对女婿的期待也不是你家哥哥那样。事过去了,再不提了。 都是体面人,总得有个体面的收场。 桐桐就笑说,“我爷爷奶奶挺喜欢刘华的性子的,我太闷,方苒是个书呆子。我在家是看书,她在家也是看书。倒是刘华,去了以后跟我奶奶又说又笑的,不知道有多热闹。” 董明在那边哈哈大笑,“这也就是咱不是外人,怎么看她都好。” 说了几句客套话,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到了,这才挂了电话。 林疏寒跟四爷在阳台喝茶,听见动静探过头来,问说,“是董明?” 嗯!“人病了,就想子女守在身边,愣是把刘华给拘回家了。”桐桐说着,就端着桃汁也过去,靠在边上跟两人说话。顺势就转移了话题,“你们说的热闹,正说什么呢?”“正是城改的事呢。”林疏寒将杯子里的茶喝了,“你们累了几天,也早点休息吧。我上楼了。” 这么早就上去了。 林疏寒打了哈欠:“在外面跑一天,我也困了。”主要是新婚夫妻,再是亲哥,老这么碍眼也不像那么回事。 然后真走了。 桐桐看四爷:什么意思? 四爷哼笑一声:你觉得咱是老夫老妻了,可在人家眼里,咱这不还嫩着呢吗? 还嫩着呢?那可不正嫩着呢吗? 桐桐觉得林疏寒多心:家里还有保姆在,这么早的避回去干嘛呀! 四爷不叫桐桐再去打搅:“人得有点个人的空间。大男人了,很多事得他自己往开的想……独处是个好法子。陪伴,但一定得有一点距离。” 行吧!先看看再说吧。 桐桐追着四爷去书房,“你这明儿得去上班吧?最近忙什么?” 能忙什么?“得联系材料去!都是些跟人沟通的工作……” “不用!能用的上,有些实验室比我们急。” 可不,一上午打出几个电话,人家表示以最快的速度,将数据发过来,随后派人送样本。许副所都不知道这是怎么沟通的,光是这差旅费,这一年要给单位省多少。 转脸,他叫人把杂物间收拾出一间来,申请了一台空调给安装上,不说是给四爷的办公室,而是被命名为协调办公室。 办公室迄今为止就四爷一人,那地方办公家具一摆,也就刚够一人办公的了。要是来俩客人,小沙发上一坐,协调沟通嘛!一点多余的空间都没有。 四爷的自由时间就多了很多!安排的工作做完,需要他做的专业性的东西,多是计算机相关专业的,抬手就给处理了。还有半天时间,在看最近的内部资料。甚至要请各个项目的头儿过来,咱们沟通一下细节,这才能出去给你们找符合要求的,对吧?于是,看不懂的,跟这些人沟通沟通,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了。 叫人瞧着吧,就是觉得工作很卖力,很认真。干啥啥行! 做项目的,那真是加班是家常便饭吧,急着出成果呢。可四爷是单位里少有的不需要加班的人。一到五点半,准点下班。跟人沟通的工作,很多人的感觉还是,课后得下死工夫。得请人吃饭呀,跟人联络感情呀,这都不属于得陪绑在单位的岗位。 四爷一走,好些再楼上看见的都羡慕呢,看人家,这就又走了。 结果四爷一出门,就被人给拦住了,“金工。” 抬眼一看,不就是那个大少,找桐桐瞧病那个,叫徐丰田还是叫什么的? 可不就是徐丰田:“金工,等到您下班了。您看,您要是不忙,还请您赏个脸,咱去随便找个地,吃口饭得了。” “有事?”四爷一边问着,一边摸手机,给桐桐打个电话。 徐丰田忙道:“金工,今儿林姐怕是顾不上早回家!有位老人家病了,给送去保健楼了,连孟老都惊动了,林姐怕是正忙着呢。我知道您今晚不急着回家陪林姐吃饭,这不就请您来了吗?” 鼻子真灵呀! 行吧!四爷指了指边上的馆子,“随便吃口吧。” 徐丰田连忙跟上,“您指定的馆子,那铁定差不了。” 就是路边一家湘菜馆,这个点正上客,二楼有包厢,要了个包厢。这小子点了一桌的菜,“喝点什么?” “荷叶茶,别的不要了。” 不喝酒的人可太难相处了!徐丰田陪着笑脸,“金工,我是听说林姐他们有意做药厂,是吗?” 这是从哪来的消息? “嗐!京城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消息了。”徐丰田给四爷把茶斟上,“可金工,做药,肯定做的是中成药。可现在做药的多了去了……这不定就扎到谁的肺管子上了。人家什么资本实力呀?这新开的厂子,又是什么资本实力呀?有时候,不一定在位置上……或是在某个领域权威,你这个话就有人信的。关键还在于两个字——资本!别人觉得你碍事,那就得针对你。你说妥协吧,把这些人拉着一块赚钱……那坏了!资本能把人给裹挟了。这玩意就跟一颗毒药似得……没法弄呀!吞下去吧,伤自己;随手扔了吧,还怕它危害了别人。灭了吧,你又灭不了。我呢,就是过来,跟林姐提个醒。防着一些!林姐年轻,入行的时间短。对于药品这个行业呀,知道的还是有限……” 药品这个行业呀!反正不是他们把她摁下去,就是她把他们给调理顺溜了。 乱象嘛,总得有人治的嘛!对吧?真要撞手里了,横没有被拦路虎给吓回去的道理吧! 第1227章 心有繁花(94) 轰隆隆——雷声滚滚而至。 四爷朝窗外看去,天阴沉的厉害。 夏天的晚上六点,太阳还没落山。也还正热着呢。这会子天便阴沉了下来,雨滴搭在玻璃窗上,瞧着雨势小不了。 视线朝下挪,街道上车辆来往频繁,节奏依旧。只是行人匆匆!有急忙站下来在路边拦车的,有着急往公交车牌下赶的,有急忙从包里翻伞,撑起来继续赶路的,也有浑不在意还是老步调走路的。 他随意的一扫才要收回视线,就瞥见路边一个高壮的摆摊的女人,利索的收了摊子,把货全背在身上,转身就走。她的身后,一个瘦弱的有些瘸腿的男人努力的追着她,试图将伞给对方遮挡在头顶。女人不耐烦的推开,好似叫男人管好自己。那男人的手还是固执的往前,试图给女人遮挡风雨。 这是很普通的一对烟火夫妻。 四爷收回了视线,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了用力。心里若有所思,而后看徐丰田,抬手给对方倒了茶。 徐丰田瞬间便受宠若惊,“金工,您说,我听着。” 四爷这才放下茶杯,拿了筷子吃菜。 徐丰田心里一松,这是有的谈了。他转着圆桌,“您尝尝这道,味道不错。” 四爷尝了几口,看他:“你说的这个事,确实是个事。但要说资本没有一怕,这话却也不实诚。” 徐丰田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怕林姐多想吗?” 四爷摆手,“她不想在这种事上费心思,我也不打算叫她在这事上费心思。这样,回头我约吴树吴大夫,咱们一块坐下来聊一聊。” 好的!好的!只要这个关系攀上,怎么都好说。 四爷就不多呆了,“下雨了,我接林大夫下班。” 那就不耽搁了。 一桌子菜没怎么吃,四爷告辞了。 雨越下越大了,从后视镜里能看见还站在门口殷勤的摆手的徐丰田。这家伙说的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单要以资本来论,那是很麻烦的。可对付这种逐利的资本,只能用这种法子吗?不用!这些二世祖都参与进来,谁都不敢轻动。 徐丰田不敢提,原因就是怕桐桐以为他们想占便宜,谁都想可着这个聚宝盆伸手。 可桐桐的目标从来就是病毒的研究,做这些的时间尚且不够,花费那么大的时间和精力跟资本周旋,何必? 这些就不用她操心了,抬手处理了就是了。 桐桐出来的时候,就见四爷手里拎着伞,在楼外站着呢。 “诶?”怎么来接了?“我开着车呢!” 四爷扭脸看她,她眼里的光一如从前,他笑了,撑起伞揽她:“回家。” 桐桐:“……”又怎么了? 被塞到车上,系上安全带的功夫他也上车了。她转过身子看他:“今儿……过的还行?” 行! 桐桐颔首,然后坐在副驾驶上一眼一眼的偷瞄他:这人今儿有点不对。 他不说,她暂时也不问,看他又想干嘛。 然后没几天,小师兄打电话说这个事:“……斯业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哪里有时间跟这些人这些事纠缠呀!资本这个东西太恶,很多事都是因着资本坏了的。但资本也有一怕……” 桐桐‘嗯嗯嗯’的应承着,挂了电话还寻思呢,这事四爷并没有跟自己提。 她将手里的《病毒学原理》放下,沉默了半晌,然后便笑了。 若有狂风暴雨,哪怕我能顶风冒雨的扛过去,哪怕我有雨衣遮蔽,可我依旧欢喜头顶有那么一把伞。 于是,这天四爷一下班,就看到站在外面的桐桐。 大热天的,瞎跑。 桐桐就笑,抱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挪的往车里去,“去吃烤羊腿,吃完去看电影。” 就为了这个? 嗯!就为了这个。 桐桐什么也没说,一晚上都兴奋的很。味道一般的羊腿吃的满足,一部文艺片竟是看的津津有味。 回来洗了澡,热情的不得了,恨不能把所有的欢喜和幸福都传递给他知道。 入夜了,她睡了。将头埋在他怀里,睡的酣然。 四爷又在想,是不是之前自己错了许多呢?处处替她拿主意是错,得改变自己,得学会尊重她,尝试着叫她做任何她想做能做的事。他觉得他自己一直做的挺好的,她想飞,就由着她飞,护着她安全着陆便好。他一直以为这是对的,这是自己与时俱进,这是值得称道的事。 可现在回头去看,其实这也不全是对的。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停的震动,是桐桐的。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辛总’。 他皱眉,抓在手里,起身去客厅接了电话:“喂——林大夫睡了。” 辛蒙拿着手机看了一眼,这是她老公的声音呀!隔着电话听也很有磁性。她忙笑道:“是金工呀,不好意思,打搅林大夫休息了。那就明天,明天我给林大夫打过去。” 四爷将手机放在桌上摁了免提,转身去接水。一边接水,一边皱眉跟电话那边的人说话,“辛总,桐桐最近有些忙。你说的那个版权的事,她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这怎么能行呢?这得趁热打铁呀!这是做了就能赚一大笔的买卖。辛蒙就急忙道:“金工,价钱好商量。或者是有什么条件……” 万事都得讲究个适可而止!桐桐发表原主的东西,为的是原主。现在她不卖,为的还是原主。 原主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那是个心软纯善的孩子。 那就不必要了!赚多少钱都不干。 “辛总,我给你个最终答复。这一部分版权,不卖。桐桐很忙,凡是打电话给她的,八九成都是等着救命的。辛总是明白人,该懂的吧。” 辛蒙:“……”意思是不谈了,没事别纠缠? 这话说的可当真是有些不客气。 她尴尬的笑了笑,“……不早了,金工早些休息吧。” 四爷将对方的电话拉黑,这才端了杯子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桐桐果然闭着眼睛伸着手在床上摸呢,找他在哪呢。 他伸手过去抓了她的手塞了一杯水,桐桐闭着眼咕咚咕咚灌了半杯,他将杯子接走,她果然扭个身又继续去睡了。 不用问都知道,其实重新去学病毒这一门学科,也挺累的。 谁不累呀?现在做企业多累的。 辛蒙将手机撇在沙发上,又给自己冲了咖啡,端着咖啡在电脑跟前思量了再三,她起身又拿了手机,给高媛打过去。 高媛朝手机扫了一眼,将手机倒扣下去,继续忙她的去了。 半个小时候之后,忙完了,文档保存好,关机。再去看手机,手机还在一闪一闪的。 她皱眉,这才给接起来,“这么晚了,还不睡?” 辛蒙就笑:“干嘛?洗澡去了?” “没有。”高媛没找借口,只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沉默了。 辛蒙就笑,“又心情不好?要不我开车去接你,咱们出去撸串,顺便喝几杯?”“困了,想睡。”高媛把自己扔在床上,就说,“找我喝酒就算了,你约别人吧!今晚真不想动。” “嗳……真不是约你喝酒的。”辛蒙赶紧道,“是跟林大夫的版权的事。” 高媛的眼睛一下子就给睁开了,她的嘴唇抿的紧紧的,爆粗口的话就在舌头下面,愣是给强压住了。她只道:“要版权,做开发,那是你的主业。可她是大夫,她还在读研……她的主业是治病救人。对你来说特别重要的事,对她来说,并不是,对吧?你老这么纠缠她,她没时间应付,耽搁了她的正事,她就越发不想跟你合作。” 况且,人家一定有人家的考量。做生意嘛,是双方的。她不乐意,你找我干什么? 辛蒙在那边还兀自问说:“那你的意思是缓一缓。” 你的生意,问我的意思做什么呢? 高媛打了个哈欠,嘴里的话好似都含混起来了,“大姐,我困了,先叫我睡一觉吧。”行!回头说。 然后第二天,高媛就把手机号码给换了。 给亲朋好友打电话说了换号码的事,最后在‘林疏寒’的名字上犹豫了再三,想拨号打过去告知一声,想了想还是算了。她又编辑短信,编辑好了又删了:算了!没有必要了。 然后辛蒙再打电话就无法接通。开车去高媛的住处,才发现门上都落灰了,她不在这边住很久了。 很突然的,这就失去联系了。 很好的朋友,说联系不上就联系不上了。她肯定先是担心的!怕不是把手机丢了吧!那就再等等,等等看,等她买了手机换了号码总会给自己打过来的。 结果一等二等三等,始终都等不到。 真就是差不多月余,都没有高媛的消息。 辛蒙皱眉,跟以前的老同事联系,之前她也曾在体制内搞翻译,结果同事也不知道,除非去问领导。她还真就回去问了,结果领导并没有见到,联络员是一问三不知。 她就觉得突然不对味了!高媛是故意疏远自己的吧。 可是为什么呢?哪里得罪她了?她直接开车,将车停在城西街道办。然后下车,进了里面就说要找林疏寒林主任。 林疏寒很诧异:“辛蒙?” 辛蒙靠在门边笑:“哟!还认我这老同学呢。” “嗐!”林疏寒起身,指了指沙发,又转身倒了茶递过去,“说吧!我这是怎么得罪咱们辛总了,劳您这么兴师动众的,亲自来问罪来了。” 辛蒙白眼一翻:“高媛不理我了!我要是不上门给你还有林大夫道歉,她不得一辈子不理我呀!”说着,就嗔道:“你说,咱们这么多年的同学……她怎么还这么一副大小姐脾气!” 林疏寒坐过去,脸上的笑就收了:“第一,我和林大夫跟你并无不愉快,何来道歉?第二……”他看着辛蒙,沉声道:“有大小姐脾气的是你,不是她!” 辛蒙愣了一下,林疏寒将茶杯端起来,笑了一声:“咱们都这么多年的同学了,不会开不起玩笑吧?” 辛蒙:“……”这是护上了? 嘿!还别说,处处护着女人的男人,气场真有两米八! 第1228章 心有繁花(95) 话说到这个份上,辛蒙要是再看不懂这意思,就真蠢了。 她来,不是为了弄的更糟的。 所以,她话音一转,白眼又甩了一个,“不是!林主任,你现在倒是护上了。早前你干什么去了?装什么傻冲什么愣呀!” 林疏寒起身,“辛蒙,我这上班着呢。”既然不是来翻脸的,那就只当是老同学开开玩笑,“别瞧着我这官不大,可事是正经不少。你要是有事需要帮忙,我能办到的,你言语一声。要是叙旧,咱改天,我单请你都行。” 辛蒙就直接起身了,也正色起来了,“也没什么正经事。跟你和林大夫道歉的话,那是说着玩的!知道林大夫忙,版权的事就算了。”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毕竟牵扯到家里人。谁下手不得留三分情面呀。 她把这个事揭过了,这才道:“我真是为了高媛来了。那天晚上打电话,她的情绪不高。她这人……这些年但凡不高兴,一般都是拉着我喝酒!她那家庭条件,想交给知心的朋友也难,也就我俩能说的来。那天晚上我说去陪她喝酒,她推辞了。之后就联系不上了!肯定是还号码了,没联系我,更不会联系你了。但我觉得,林大夫肯定有联系方式。你要是真有心维护,不妨问问林大夫……” 林疏寒背过身朝办公桌走过去,辛蒙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她怕是想安静安静,没事。” “你这人……”辛蒙摇头,“她这些年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因为你。你说你……” 林疏寒的手不由的蜷缩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坐回去,很忙的整理桌上的文件:“老大不小了,别乱开玩笑,传出去不好。” 辛蒙走过去,双手撑着桌面看林疏寒:“装什么糊涂呀!这些年,她心里除了你没别人!除了那点破工作……她不是在家里猫着,就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辛蒙!”林疏寒抬起头来,默默的将双手放下去,插进兜里,然后才问辛蒙,“这些都是她说的?” “她那人嘴上从来不说……” “那就是你猜的。”林疏寒叹气,“别闹了,都老大不小了!高媛不是那样的人!她那工作时间自由,是她喜欢的。她在家猫着,是想安静的一个人呆着。她独来独往,是享受孤独。别往一块扯!” 辛蒙被这话给气的,要么说狗男人呢!听听这话,狗不狗? 她摆手,“行!那就告辞了。”然后摆摆手,真走人了。 办公室门开着,办事员小刘进来,“林主任,我给您把门带上?” “不用!开着吧。”林疏寒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完善一下,明天给我。” 好的! 这天晚上吃饭,桐桐就发现林疏寒拿着筷子夹菜有点不太顺。 她还以为是筷子变形了。木筷子就是这样,水一泡,很容易变形。变形的筷子谁用都不顺手。她干脆又取了一双,给林疏寒换上,“用这双吧。” 林疏寒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都给换成了。 可他却再没怎么夹菜,用汤泡饭之后把饭给吃完了。桐桐当时没言语,收筷子的时候却特意看了,原先林疏寒用的筷子是好的。 王姐洗碗筷的时候也跟桐桐说呢,“咱家这筷子,每月都换。天天洗完又是烘干又是消毒的,没弯呀!” 桐桐只说,“肯定是林主任又忙的干什么体力活了!胳膊抻着了。”她没收着声音,扭脸问林疏寒,“是不是又抬什么东西了?秋雨下来了,是抗洪板还是沙袋得你们抬呀?” 林疏寒含混的应着,“地下车库都怕倒灌水,还是得注意的。” 桐桐端了果盘出来还没放下呢,林疏寒的电话又响了,一接起来桐桐都能听到那边爽朗的笑声,“林主任,是我呀,韦东南。” 林疏寒起身了,跟桐桐和四爷指了指楼上,意思是他上去了。嘴上却应着电话里的人:“是韦主任呀?领导有什么指示?” 讲着电话,人出去了,门也关上了。 桐桐皱眉,低声问四爷:“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刺激。因为对他来说太重要,所以,触碰了才会控制不住。四爷看着桐桐叹了一声。两人想到的都是一个点,那就是这个姓韦的。 韦东南的叔叔韦德是白云的出轨对象,且当年很多不堪的东西被年幼的他看见了。这必然会触发他心底的一些东西。 桐桐问四爷说,“要管吗?” 不用!男人嘛,“当年他小,无能为力!现在不一样了,他不能亲自压服了对方,他永远过不了他心里这一道坎。看着就行,不用插手。” 不插手,但是还得关心呀。 多数是吃完饭的时候,桐桐就试探着问他工作上的事,“……老城改造街道能起的左右有限的很。一般都是上面定下调子,下面执行的。给你们是怎么定的……” “上面的调子再怎么定,也得结合实际情况。区里的有些人的看法不能算是错的,但具体的操作还是得商榷。有些人认为,大的贸易大厦,建成一些地标性的建筑更合适……我认为地标是可以,但不是非大厦不可。我觉得打造老字号的街区更有商业价值。” 贸易大厦,这得依托周围密集的住宅群。 而老街区叫老字号的分店挪过来,吸引的可不单单是当地的市民,更能带动旅游。 桐桐没说话,这种的,其实无所谓优劣。这是各有优缺点的选择。 林疏寒也是这么说的,“但我为什么要选后者呢?主要是跟对方没谈拢。我想争取一些便民的服务设施……” 比如呢? 比如停车场,得做到内部车辆的免费,也得留够足够的周转车位供大家使用。想将这些的建造跟土地使用捆绑,对方并没有应承。 “谈了三轮,人家寸步不让。”林疏寒哼了一声,“那就掀桌子!重新洗牌。” 林雨桐:“……”私人恩怨跟公事的来往这是两码事!只要没有把私人恩怨过分的掺和到公事里,叫他判断出了偏颇,那就没事。四爷将面前的鱼给对方推过去,桐桐干脆把剩下的半条鱼都给林疏寒夹到碗里,“别剩菜了,把菜往完的吃吧。” 林疏寒:“……”我爱吃你也不能都给我呀,叫斯业怎么想? 他无奈的看桐桐,桐桐朝他笑,“哥你吃吧!你们单位的食堂真不如人家科研单位。他们那食堂我可看了,真的是什么都有。你们呢?你们是有标准的吧!” 是!公务员餐确实很简单,大多数他们都吃的是工作餐。 吃着鱼,他脑子里想的还是工作那点事。他突然觉得,那些有名的老字号去开分店这个思路真的对吗?也不一定吧。其实有很多好吃的店也是老店,不过是隐藏在各个角落而已。若是能把这种美味的店铺全都集中在一起,这得是多大一人流量。 所以,要是能打造一个南北东西各地的特色美事的地方,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吃完饭,他摆手又走人了,跟桐桐说,“以后晚上你跟斯业自由安排,我不一定能按时回来吃饭。” 林雨桐:“……”这就走了!想到哪里去了这是? 四爷起身,刮桐桐鼻子:你在家,他知道你在家,这就足够了!大男人了,事业心正盛的时候,别盯的那么紧。 是啊!盯那么紧干什么? 她跟四爷往书房去,四爷的桌上铺着图纸,他在手绘。每天的进展都不快,这玩意不完成都看不出来画的是个什么东西。 桐桐没关注,去另一边的书桌上,后面一书架都是病毒类的专业书。桌上放着的是一本名叫《自然》的刊物。 这本是最新的,桐桐先翻看。这一期的刊物上刊登了一位病毒学家的文章,他总结了一下,列出了人类将要面对的或是正在面对的病毒,像是:鼠疫、疟疾、流感、结核病、艾滋病、霍乱、狂犬病、肺炎、感染性腹泻、爱博拉、变异型克雅氏病、马尔堡病、百日咳、破伤风等等,二三十种的病毒。 其中一半以上的病毒都是动物传给人类的。 像是变异型的克雅氏病,怎么会得它呢?如果吃了疯牛肉,或是病了的牛的肉,就会得上这个病。 桐桐的手指再这些病毒上挪动,她的手指先放在狂犬病上。如今都有了疫苗意识,在国内,这种病确实是数量少了。不过少了不是没有,每年因为狂犬病死亡的,在国内依旧有数千人。而在全世界,每年有差不多五六万人因为狂犬病发作而死亡。 先由简单的开始吧。 她给大师兄打电话,想问在哪里能找到这种病人。 柳权看了看墙上的表了,“才吃了饭就又开始看书了?” 时间紧嘛! 柳权就笑,“也要注意运动,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叮嘱了两句,这才问说,“你说的是发作了之后的狂犬病?” 对! “市第二医院是唯一一个指定的收治狂犬病病患的医院,我把那边院长的电话给你,你跟他联系。” 好的! 柳权叹气:“非奔着病毒去吗?”最危险的就是这个东西了。便是跟狂犬病人接触,也是非常危险的。 桐桐沉默了半晌,这才道:“师兄,从古至今,医学的发展都是伴随着瘟疫的!医者避的了吗?” 医一人者为医,医万人者亦为医,不是要去做这个英雄,而是病毒来了,这如同天杀人! 天若杀人,医者难救——可也得救! 第1229章 心有繁花(96) 二院跟林雨桐熟悉的医院比起来,感觉跟仁顺中医院差不多。门诊大厅不小,上午十点了,可这大厅里的病人仍旧只是寥寥。 她问导诊台的护士:“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护士马上就戒备起来了,“院长不一定在,请问有什么事吗?” 被当成医闹的家属了还是怎么着了? 得!本来想直接过去的,现在也不行了。她只得拿出电话给对方打过去,“马院长,我在门诊大厅的导诊台……” 马院长马上就笑,“那你稍等。” 没等来第二句话,那边把佃户挂了。护士还是小心戒备的看着她,桐桐朝对方笑了一下,递了工作牌给她:“别怕!单纯是业务往来。” 医院有什么业务往来呀?我们家这医院跟你这个工作牌上的医院,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但显然这个工作牌还是叫对方放松了一些。 桐桐左右看了看,就问说,“病人很少呀?” “对!很多都是老年体检,还有一些……是过来单纯的做个检查,有些医院拍片子不是得等吗?这边的片子不怎么等。要不是多大的病的话,都选择在我们医院……还有一些就是挂针的,别的医院病床缺,不怎么接收的病人……” 原来如此。 正瞧着这边医院处处透着那么一股子散淡,门诊大厅的另一边大门,呼啦啦来了一群穿白大褂的,“林大夫,欢迎!欢迎的很呐!” 领头的胖胖的,不高的,秃顶的五十来岁的男人就是马院长。 林雨桐赶紧迎过去,“马院长,不好意思……惊动您亲自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马景鹏朝里指了指,“快里面请,会议室坐。” 然后副院长,这个主任那个主任认识了一圈,桐桐一边问好,一边尴尬。今儿真的就是单纯的看一下他们收治的狂犬病人而已。 马景鹏也没有犹豫,起身带着桐桐就去,“不瞒你说,咱们现在收治在医院的,也就三个病人而已。两个是上周送来的,一个是前天送来的。” 桐桐点点头,猜到了,应该是不多。但是一周能送来俩,其实也不把算少。 “没错,不算少。但治疗这个狂犬病,太折磨人。大部分情况下,都知道没办法救治,家属直接就放弃了。镇定剂给打上,先把人送回去。送回去就用铁索锁着,直到病发去世。”一边走,马院长一边介绍情况,“如今这三个还在医院的病人,有一个是四十二的男性,半年前被野狗抓伤过;一个是二十八岁的女性,三个月前她自己养的猫跑出去,跟野猫交配,她撵了野猫,不小心被猫爪子给抓伤了,当时不清楚是她自己的猫给抓的,还是野猫抓的……侥幸心理没打疫苗;” 说着就叹气,“前儿送来的是个孩子,才十二。总是爱喂小区里的野猫野狗,什么时候被抓伤过也不知道……” 林雨桐的面色也沉重了起来,“只怕除了这个孩子的父母非常坚持的去救治,其他两个病人……” 是!要不是你来的及时,说不得过两天之后,家属就会主动放弃了。 隔着栅栏门朝里看,看的人心都跟着颤了颤。人在地上趴着,跟动物似得,一张嘴就是狗叫声,家属离的远远的不敢近前,不是单纯的害怕,就是好好的一个人成了这样了,完全没有自主的意识,那就不像是他们的亲人……更像是一种怪物。 家属的痛苦比病人更甚,真就是非常理智清晰的看着人成了那副样子的。 守在医院的都是父母,四十二岁的男患者,他的父母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俩老人守在外面,精神憔悴,要不是心里还总存着那么一丝侥幸,觉得说不定还能好,他们早就撑不住了。 马院长叫了老人过来,就介绍林雨桐:“老人家,病人的医药费咱们全免。这是林大夫,别看着年轻,可她的中医却是是从名医。你们要是同意,就叫咱们林大夫下药给诊治。西医……你也看了,就是定期的给镇定,人睡了,看起来还像个人就是了。” 老人木呆呆的,儿子成了这个样子,打击大的很。 两人只点头,“啊……行……怎么都行……” 马院长就说桐桐,“先打了镇定你再进去?”“不用,这得病人清醒才好号脉。”桐桐就起身,“我进去看看。” “防护服!”穿上防护服进去。 防护服换上,其他好几个大夫也都换上,拿着镇定的针管子跟着。发现不对就马上上镇定。 几个人都年轻,还提醒桐桐,“林大夫,您小心点。这病人送来的时候,我们四个人没摁住,在急诊门口闹腾了四个小时,才给送到病房的。” 没事! 果然,门一开,人一进去,病人整个人就跟疯狗似得朝人扑咬过来。桐桐利索的下针,针下在下巴上,他嘴巴一旦咬合,就会极端疼痛。他是没神志,不是没痛觉。嘴巴才要合上,疼痛袭来,他跟狼似得嗷嗷嗷的嚎叫,但却再不张嘴药了。桐桐拿住手腕,将人摁在地上,双手剪在身后,就这么着给号的脉。 马院长挑挑眉,是有两把刷子。 桐桐号完脉,快速的对着病人的头施针,七针过后,病人软踏踏的倒在地上,不动也不挣扎。她这才起身,叫人跟她一起,将病人给抬到病床上。 “给安定吗?” 不用!三天内他都醒不了。 看完了这个,边上那个二十八岁的姑娘也没有更好。她的父母一脸憔悴的等在外面,“大夫……别管什么法子,试试也行……” 他们语言毫无逻辑,表达都是女儿好容易研究生毕业了,工作都找好了,突然发病,什么都没了。工作没了,男朋友也吹了,治不好就是个死。他们做父母的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也不是得了什么病了……就是养了一只猫,怎么就……” 桐桐点头,表示理解。她重新又进去,还是差不多的操作。 最叫人难受的还是那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几乎没要了父母的命。 把三个病人都给看了,也跟家属谈了,“人暂时不会醒来,三天是期限。你们先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用药。为了不伤人的,这三天就不吃饭了。用了药之后,连着三天,应该能恢复一些神志。到那个时候才是最熬人的!趁着这个功夫,都先歇歇。明天早上九点整,我过来给病人喂药。” 再多的桐桐没说,甚至没给家属发问的时间,直接就告辞了。 跟家属沟通这种事,是她最不愿意做的。出来之后去师父那里,说这个脉案。 孟老在院子里晒太阳,听桐桐说了,就叹气,“中医治好过狂犬病吗?治好过。可有人认吗?没有呀!西医认为是人本身的抗体和意志战胜了病毒,不关中医治疗的事。而且呢,中医治疗,从来都是一个病例一个病例的,而你想寻求的是普遍的共性,可对?” 嗯!就是从发病开始,就马上有一种药物服下去,能治疗或是是暂时可控制这个病的进展。她就说,“张仲景留下了下淤血汤,据说是百无一失。现在几乎都没人用了。” “你先去试,看看效果如何。” 现在想的不是怎么量化,而是得先瞧好了,才有可能有更多的病例供自己来总结共性。 主要还是用验方,在根据三个人不同的脉象和病的轻重程度做加减。、 使用了之后什么效果呢,就是大小便特别多,下秽物,需要特别精心的伺候,真正耗的是家属。 第一天,家属看不出变化。 第二天,人还是昏迷的,家属还是看不出来变化。 第三天,服药之后,病人就清醒了。 住院大夫急忙将家属都隔离在外面,不叫再靠近病人。可病人醒来之后先是迷茫,而后还是迷糊,但却都自己上了厕所。上完厕所都又回了床上,瞧着木呆呆的,却没有趴在地上,更没有狂吠不止。那个十二岁的孩子,还对着爹妈喊了一声‘饿’。 这是好了? 桐桐进去给这孩子诊脉,问他:“饿了?” 嗯! “渴吗?” 渴! “你叫什么?” “余英。” “多大了?” 孩子的眼睛迷茫,好半晌才道:“十二……十二?十二!” “上几年级呀?” “……” “家住哪里?” “……” “父母叫什么,你知道吗?” “……” 桐桐收了手,“马上给你拿饭,想吃什么?” “饺子!” “要面汤还是要可乐?” “可乐。” 桐桐就笑了,外面守着的都笑了。 她从里面出来,低声给父母说,“别着急,要想彻底的恢复,没三个月不行。不要过多的跟他说话,不要刺激他,吃饱喝足,你们在外面看着就行。他不闹腾的要你们,你们也不要去考经,不要哭哭啼啼的惹他烦躁。得保证环境安静,叫他心里清净不急躁……” 嗳!好的!好的!孩子妈妈急切的问:“孩子……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等等再看吧! “那……大夫,有狂犬病被治愈的先例吗?” “咱们自己的医书上,有!但是,现在医学不认为这样的记载是可信的。近现代的话,一百多年前,有法国的医生从狂犬病兔子身上提取了脊髓悬液,注射到一个得了狂犬病的十岁的男孩身上,最后男孩活下来了……后来还有医生尝试过,使用□□之类的药物,暂时控制住后,没用多久,又复发了……但也有幸运儿,活下来了。不过,各种神经损毁了一遍之后,病人得从头开始学,学走路,学吃饭,学写字,学说话……”桐桐扭脸去看坐在病床上的孩子,“我尽力!” 一般情况下,中医治疗之后,是不会存在那么大的后遗症的!回去之后,就得考虑在国际期刊上发表论文的可能性了…… 第1230章 心有繁花(97) 从秋到冬,好似也就这么两三个月的工夫。 会议结束,林疏寒合上笔,夹在笔记本里,而后起身,一边跟隔壁的一位街道办主任说话,一边往出走。 眼看走出办公楼了,韦东南从后面追过来,“林主任,稍等一下。” 林疏寒停下脚步,跟一同走的这位主任握手告别之后转过身来,“韦主任,有什么指示?” “老弟呀!”韦东南拍了拍林疏寒的胳膊,朝边上指了指:“老弟,借一步说话。” 林疏寒朝边上走了几步,韦东南从兜里掏出烟递过去,林疏寒摆手,“不抽。” 韦东南干脆也收起来了,“老弟,给个面子,齐总请客,今晚上务必露个面。关于那块地皮怎么开发,还可以商量。” 林疏寒一脸的为难,“韦主任,那块地皮我们是讨论过的,是集体决议,更改不得了。齐总的饭局,我是想去的。可吃了人家的饭,我拿什么跟齐总谈呢?所以,改天……改天我设宴,请齐总……” “老弟!”韦东南一把将人给拦住,“老弟呀,齐总名下,还有建筑公司。你这商业街,不还得建设吗?齐总有意很咱们合作……” 林疏寒就一脸诧异的看韦东南,“韦主任呀,您要说齐总想教朋友,我这能不去吗?能不给你这个面子?能不给齐总面子?可你这一说承接工程……领导呀,瓜田李下的,岂敢?才说回头请齐总吃饭呢,如今呀,只能等公事完了之后,再请了。齐总要合作,当然欢迎了。请齐总派人投标,我特别希望能跟他合作。这话也请你转告齐总,我盼着呢。” 韦东南认真的打量了林疏寒一眼,都不知道这是哪里得罪这家伙了,整个一油盐不进。偏还棘手的很,官职不大,胆子不小。 话说的动听,其中的含义那是一点也没客气。 他朝后退了两步,扯着嘴角笑了两下,重重的拍了拍林疏寒的肩膀,“林主任坚持原则,很好!” “领导这一夸,我这可得更努力了。”林疏寒朝大门口指了指,“不早了,家里人还等着吃饭呢。要不,我捎您一段?”“不了!”韦东南收了笑,摆了摆手,“我还有事,你随意。” 然后转身走了,擦肩而过的时候,怼了怼林疏寒的肩膀。 林疏寒站着没挪步,只缓缓的抬手掸了掸被撞过和被拍过的地方,抬脚走了。 韦东南在楼上的窗口看着林疏寒的车子出了单位的大门,手上不住的叩动着茶杯的盖子,摇了摇头,而后回去摸了手机,播出个电话,“老婆,今儿回家吃饭吧。” 乔亚青放下勺子,“饭都好了,你回来就能吃了,好好的回家干什么?” “今儿会结束的早,不是你念叨周末都没时间陪你回去吗?”韦东南收拾桌上的东西,“今儿有空,陪你回家吃饭不成吗?” 可我这汤炖了好几个小时。 “放冰箱里,明早喝。”韦东南出门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对了,你赶紧给爸妈打个电话,叫等等咱们。” 知道了。乔亚青顺手关了灶上的火。 韦东南又说,“爸喜欢喝老街那边的一家自酿的粮食酒,上次带回去的估计是喝完了。你先过去,在那边打上几斤酒,我直接去那边找你。” 好的! 韦东南挂了电话,温和的笑了笑,也驱车离开了。 桐桐接了林疏寒带回来的烤红薯,问说,“最近回来的都不晚,最近挺顺利?” 有什么不顺利的?很顺利。 林疏寒换了鞋就说桐桐,“我见你不爱吃红瓤的地瓜,这个不是,专门问过的。吃吧!” 桐桐低头一瞧,还有一包热腾腾的栗子,以及一杯热奶茶。 “先吃饭,那些凉了也不怕,微波炉里热一下就成了。”说着话,去厨房洗了手,问说,“斯业还没回来?” “快了!他今儿跟许副所去总局开会去了,那边有点远,得先把许副所送回家才能回来。”正说着呢,电话响了,是刘柏的电话。 “桐桐,来一趟,很急。” 林雨桐把栗子放下,抱着奶茶和烤红薯就出门了,“哥,你们吃你们的,我得去一趟医院。” 这是又有谁扛不过去了吗? 林疏寒急道:“我开车送你。” 别!你开车不如我。 她急着就往出跑,路过肖若窗外喊了一声:“今儿怕是很晚,明儿一早我过来。” 知道了! 肖若已经能独自站立三两分钟了,也会在家里自学,参加学校的考试。这会子正在阳台上,她拉着窗口的扶手,“姐,你慢点。” 桐桐摆摆手,开了车就窜出去了。 肖欧叹气,“做大夫的也不容易了,为了别人的命,拼的是自己的命。” 可桐桐开着车才一出小区,迎面就有救护车过来了。她才要避让,结果从车上就下来人了,“是林大夫吗?” 嘚!医院等着的人一定非常紧急,这救护车是就近哪个医院的,来接的不是病人,而是自己。 桐桐将车迅速的停路边,下了车就往救护车上跑。才上了车,还没坐稳,救护车就动了,夹杂着呜呜呜的声响,一路毫无障碍。 刘柏的电话紧跟着就追来了,“桐桐……最快能赶来的也就你了!快,是高老。” 高老是师父的老病人了,按说不至于呀,“说情况。” “白血球四万。”刘柏低声道:“抗生素打了,没用。” 所以呢?西医判了死刑了。 “是!” 桐桐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外面,“我还得五分钟!” 那赶得上! 下了车,她是一点也没耽搁,急奔保健楼,高媛和高文文都在门口等着呢。 护士将白大褂递过来,桐桐一边穿一边往里面走,医院的大夫都把楼道挤满了。这是把能请来的专家都请来了。 高媛在边上,低声道:“不管什么结果,你都不要有负担。” 桐桐点头,没顾上说话,跟家属都只点点头,直奔里面,号脉之后便迅速下针,喊刘柏:“抓药,快!” “你说。” “附子一斤,人参一斤半。”桐桐手下的针不停,“人参要五十年份的,要是没有,三十年分的两斤……” 这药下的!刘柏记下之后转身跟看高将军,“附子和人参这是还阳汤……” 高将军摆手:“不用解释,听大夫的。” 好!谢您的信任。 刘柏去忙去了,院长在边上又给解释,“孟老去了南省,刘主任在国外,便是朱主任也去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交流会,不在京城。” 黄主任在边上摆手,“都到了这个份上,能不避风险来的,就是恩人。” 正说着呢,肖台长急匆匆的进来,跟高将军和黄主任道:“大哥,嫂子,我请了罗云胜罗大夫……” 高洁看了他一眼,然后看了跟在丈夫身后的罗大夫。这位大夫也挺有名的,据说这位也是能治疗癌症的国手。 她客气的点点头,“感谢您能来!不过,我父亲的身体一直是孟老调理,这些年也一直很康健。这次是老人家心情不愉……是我们没有照顾好老人的情绪……现在给我父亲看诊的林大夫,是我们熟悉的大夫。我父亲的身体情况,她清楚。”说着就看了哥哥一眼,然后跟对方道:“我们很信任林大夫。” 高将军跟对方:“感谢您能来,谢谢。” 罗云胜客气的点点头,问周院长,“不知道林大夫用的什么药?” 边上就有人回他:“附子一斤,人参一斤半……” 罗云胜当即就皱眉:“胡闹!我跟钱院长是很好的朋友,早前就听闻这位敢用药……”说着就看周院长,“您也是懂中医的,能这么用吗?” 周院长能气死,有你屁事!我们都在这里看着老人家随时殒命,都不用心,就只你知道药下的分量大了? 他把西医的检查单子递过去,“罗大夫看看。” 罗云胜翻看了一便,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还当真是从阎王手里往回拉人。他将单子还给周院长,“那我倒是不方便再发表意见了。” 高媛看了高文文一眼,高文文朝罗大夫做了个请的姿势,“辛苦您了,您这边休息。” 把人请到了外面,肖台长就皱眉,说高洁,“别任性,也别迷信什么人……爸要紧。” 闭嘴! 高洁看他的眼神都是冷的:这人总是在要紧的地方犯蠢。这个时候换什么大夫?不管哪个大夫来,都是为了能把人往回救的。不管是桐桐还是那个什么罗大夫,心情是一样的。可为什么选择桐桐? 没别的!桐桐先到了,已经开始治了。那就按照一个大夫的路子往下走。再才掺和进来一个,两人会争执哪种是对的,耽搁的是谁的时间?错过的是谁活命的机会。 一个人治,救回来的机会五五开。 两个人治,救回来的机会绝对低于五成。 在桐桐的水平不输给任何一个名医的情况下,那就一事不烦二主! 高洁心说,就你能耐?就你能请来名医?我高家难道再请不来别的名医了? 能!多着呢。 可就像是刘柏说的,桐桐到的最快。她是一点也没有犹豫,没有考虑爱惜羽毛不敢上手推脱的事。在路上知道有多凶险,但还是来了的那个大夫。 药被刘柏亲自捧进来,桐桐接过去,看了家属一眼。 高将军点头:“有劳你了,小林。” 这就是同意了!桐桐亲自给药喂了进去。一大碗药,喂的并不快。等药喂完了,老人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很明显就能看的出来,那汗水满脸都是,顺着脸颊往下滴落。高媛近前去,查看祖父身上,然后扭脸看父亲:“爸,我爷爷身上都是汗……”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而后咧嘴笑,“身上又热了……” 桐桐的表情却不轻松,抓着老人的脉搏没动地方,一直站在边上静静的抓脉。 隔了三个小时,她喊刘柏:“再熬药,剂量减半。”好!如此又是三个小时,深秋里老人身上穿的里衣都打湿完了。 桐桐这才撒了手,说高媛:“给老人家换上舒服的衣裳,用干毛巾擦汗,别叫着凉。”然后从里面出来,找刘柏,“再熬药,剂量再减半。” 好! 从前一天的晚饭时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喂了四次药,行了十二趟针,然后瞧见人不出汗了,但体温是正常的,“三十六度八。” 心跳平稳、血压平稳。 七点整,老人家睁开眼睛,迷蒙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这个喊爸,那个喊爷爷的。他的视线落在女儿的脸上,“小洁……受苦了!” 高洁的眼泪决堤而下,“爸,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老爷子摆摆手,然后看站在边上拉着他的手诊脉的桐桐,“丫头,我知道你……” 桐桐就笑,“我也知道您。” “你师父总夸你。” “我师父也总夸您,说您是最乖的病人。” 老爷子便笑,虽是无力,但还是笑了,“又要喝苦汤子?” “我给您放点糖?” 调皮! 桐桐就笑,“先吃饭,出了一晚上汗了,喝点米汤吧。” 刘柏早备好了,这会子刚好是温热的。高洁接过去,“爸,我喂您。” 老爷子满嘴都是苦味,舌头都是麻的,扭脸问桐桐:“不是给放糖吗?” “红糖!给您放了红糖的。”桐桐一边嘴上应着,一边往出走,“不围观您吃饭了,我们在外面也吃一口去。不舒服了您喊我。” 好! 黄主任碰了碰高将军的手:出去吧!肯定是大夫有话说。 从里面一出来,门一关上。外间留着的,该都是老爷子的旧部下,她见人家家属没叫回避,她也就没回避,直接说了:“老爷子不能生气!这次是吃了大气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别管什么事,背着些老人为好。这次很凶险,如今看着是好了,可身体想要恢复到以前,很难。需要特别静心休养。” 黄主任朝肖台长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知道了!也辛苦你了。” “您客气!”她看向高媛和高文文,“都不是外人!今儿我就在医院,两小时我过来行针一次,该用药我回过来。要是今天晚上各项数据都正常,那就是脱离危险了。” 好的! 高将军马上喊高媛,“去陪林大夫吃顿饭,叫林大夫休息。” 不给桐桐拒绝的时间,高媛拉了桐桐从里面出来。其他守着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桐桐也没注意到还留着谁没留着谁,因为很多面孔都是陌生的,咱也不认识呀! 然后罗云胜起身才要跟这位小林大夫打招呼,手都抬起来要握手的,结果人家路过了。 他:“……”未免太傲慢了一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30-1240 第1231章 心有繁花(98) 两人就在食堂吃饭。这边的食堂饭菜挺好的,一进来,大师傅就叫人打了饭菜送过来。早饭嘛,也就那么些样儿了。 五香的鸡蛋,高媛先用湿纸擦了手,这才拿了桐桐面前的,给桐桐剥鸡蛋,“可别提了,都是为了我姑父的事的。” 桐桐抓了油条,一口一口的吃着,“肖台长一直都很稳呀。” “是!就是太稳了,才想折腾的动一动。”高媛叹气,“想往宣传部门走,走关系走的呀……都没法说!也幸好是我姑姑在外面交际广,人家卖了面子,自是要让我姑姑知道的。我姑姑那脾气,那是真不容沙子!这些年也就是念在当年的情分上……嗐!就是觉得怪没意思的!当年是恩也有,情也有,结果呢,半辈子过去了,却落到这么一个结果。” 桐桐点头,“人心不足,不外如是。” 是!就是这个道理了,“其实以我姑姑的交际,我姑父这是稳重有升,退休下来级别也差不多。可不知道怎么琢磨的,就蹦高似得,就直接想往起蹦,事哪有那么简单的?” 说着,就把剥壳的鸡蛋给桐桐放盘子里,又把桐桐面前的牛奶粥端到她自己的面前,先喝这个。 桐桐默默的收回视线,转移话题,问说:“文文呢?她还好吗?” “她支持离!”高媛搅动着碗里的粥,“你知道她的性格,那是有什么说什么。在她看来,父母争执,家不成家,那就不如干脆分开。” “便是要离,只怕也艰难。” 是!肖台长是不愿意离的,只怕没有两三年,这利索的离不了。高媛说着,就抬头看桐桐,“真得谢你!接到消息直接过来了。” “我是大夫,不管是什么病人都得过来。”桐桐将小菜推过去,“尝尝这个。” “话是那么说的!但是,爱惜羽毛的名医还是更多。” 桐桐就笑,高家人叫人觉得舒服的一点就在这里了!正是因着跟自己有私交,所以才不主动打电话叫自己,这是叫人为难的事。他们知道不强求的道理,老人家年纪大了,突然一刺激,发病了。非要叫大夫把必死的人往回拉扯,这也是为难相熟的大夫。那就不如交给医院,一切医院来做主。 这是他们的体贴!可医院又岂敢大意?比家属拿主意的时候更要用心百倍千倍。 “放心吧,老人家擅自抱养,还有足够的尽孝机会。”桐桐就道,“老人家还是心疼高阿姨了,事情知道了,缓着些……也就容易接受了。” 是这个道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饭,桐桐回办公室休息。 先给四爷去了电话,告知了情况。而后犹豫了一瞬,还是给林疏寒打了电话,“……您看,随后要不要告知爷爷奶奶和爸爸,婚礼的时候,黄主任亲自到了。老人家住院了,咱们跟高媛和高文文又都有些交情……” 林疏寒正在开车,将车停在边上,松了松领口,手抓紧了方向盘,这才问桐桐:“老人是什么原因受的刺激?” “是肖台长,打着高家的旗号钻营的有些过了。” 林疏寒瞬间松了一口气,手从方向盘上挪开,然后擦了头上的汗:“应该的!我会告知爷爷和奶奶的!爸爸那边不一定够能回来。昨晚斯业给爸爸打电话了,是共用试验场的事吧。听那意思,他最近挺忙的。我跟爷爷奶奶去吧,你觉得哪天合适?” “今晚上要是没什么事,那就是转危为安了!明儿吧,明早合适。” 好! 挂了电话桐桐又给师父把电话打过去,说这个情况。 孟老没犹豫,“我马上订机票往回赶。” “您也悠着点您的身体……情况基本稳定住了。” 不是不放心你!是有些事需要个态度。 于是,当天晚上,不仅师父回来了,二师兄朱鹤松也从沪市赶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直奔这边,低声跟桐桐道:“也是怪了,我们一不在,一准就出事。现在怎么样?” “一圈西医专家正在检查。” 检查个屁!人救回来了,他们倒是来劲了。 “师兄,咱不能不给人发挥的机会。” 知道! 两人站在外面等着师父,孟老是天擦黑了才到的。桐桐低声把情况说了,才要往里走,高将军和黄主任亲自迎出来了,过来就搀扶孟老,“您看!就怕惊着您,还是把您给惊动了。” 孟老摆手,“人年龄大了,一个‘静’字特别要紧。” 是!早该听您的了。 进去的时候,该检查的也检查完了。整体情况乐观。 孟老进去的时候,都让开位置。高家老爷子强撑着高声的笑:“老伙计,又惊动你了。哎呀!真不用这么着急往回赶的,你家这个丫头这水平不在你这几个大弟子之下了。” 孟老疾走几步进去,“不能逞强了。” 两老人的手握在一处,久久的都没有说话。年龄大的人就是这样,说不定哪一次一个告别就是永别。一如这次一样,没救过来就再也见不到了。这是只有到了这个年龄的人才懂的道理。 孟老给把了脉,又伸手要了方子,这才问桐桐,“接下来,怎么用药。” “缓着调,尽量用食补。”桐桐写了方子递过去,“您看看。” 孟老接过来看了,问说,“用多久?” “这一次半年,半年后看情况调整,大致得三年。” 孟老伸手拿了笔,在后面坠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高将军,“就这么用药吧。在医院住一周,观察观察。一周之后,若是没有其他情况,就回家静养。” 好的!感谢!感谢。 孟老就不多呆了,给老伙计说,“您也听见了,药都得吃三年,咱们的日子且长呢。” 高老无声的笑,跟孟老挥手告别。 高将军送到病房之外,孟老就不叫送了,“有桐桐呢,你们去忙吧。” 那这是当师父的要私下教徒弟了,高将军就不坚持了,只站在病房门口,坚持目送师徒离开。 出了大楼了,孟老才说朱鹤松,“方子你看了吗?” 嗯!看了。 孟老问说,“你知道桐桐最高明的一味药是什么?” 朱鹤松想了想,便忙道:“师父,我懂了。” 孟老便不再说了。其实桐桐最好的一味药是那个缓着调理三年的承诺。只调理就得三年,这是一剂定心丸呐! 他看向这小徒弟的眼神格外的慈祥,“你得再守一个晚上。不说私交,不说其他势力的话……只记住一点,高老是功臣。” 是!我亲自守着,哪里也不去。 桐桐真就守了一晚上,看着老人家平安了,早起吃了一笼素馅的小笼包,喝了一碗粥,能叫人搀扶着下床走走了,她才朝老人家挑起大拇指,“以后我每月都按时给您请安。” 是说没事了,以后按月复诊就行。 如何能不欢喜!高将军安排人:“叫人送你回家休息,家里能睡踏实。” 桐桐没推辞,安排车就安排车。回来先去给肖若针灸了,肖若觉得中间空一次其实也没事,“先回去休息吧,我听我堂姐说了。” “没事!好好躺着。”桐桐给她小腿上下针,“还觉得有走蚁的感觉吗?” 这两天都没有了!肖若朝外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是我大伯要离婚了吧?” 不好说。 肖若扭脸看向窗外:“我觉得其实离了也挺好的!” 桐桐没接话,只打了哈欠,收了针就说,“该尝试着迈步了,少不了会摔跤,回头给墙上贴一层防护的,疼是不会觉得疼的,只是迟滞一些,坚持一段时间就好。” 嗯!我今儿就试试。 这一耽搁,回到家的时候,四爷也没上班,林疏寒正说去接爷爷奶奶去医院看望病人。 桐桐就看四爷:“你怎么也请假?” 高家多会办事的,总局那边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领导就知道了,然后给放假回家照顾你来了。 桐桐就笑,“那我洗洗睡了,你自由活动。” 嗯!睡去吧。 林疏寒还问说,“斯业不跟着去医院?” 四爷摆手,“不去了!人救回来了,我再去跟讨人情似得,不合适。” 也对。 林疏寒走了,四爷去书房,先去查了高媛的父亲,而后若有所思的关了页面。从书房的窗户看下去,能看到大舅子上了车,开着车缓缓的离开了。 四爷叹了一声:罢了!随缘吧。 林疏寒以为去的算是早的了,可不巧,去的时候刚好有一拨看望病人的客人进去了。高媛从里面一出来,就看到林疏寒带着一对老人带着果篮和花篮过来了,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赶紧迎过去,“肯定是桐桐把爷爷奶奶惊动了。桐桐跟着劳心,我们已经过意不去了,这怎么好……”说着,就朝里面喊:“爸妈,林家爷爷奶奶来了……” 里面马上有人迎出来,两边客气寒暄。 林疏寒含笑跟在后面,高媛从他手里接了花篮果篮。 黄主任扭脸看林疏寒:“咱们林主任可是专门请假来的!” “您笑话我。”林疏寒就笑,“听桐桐说了,就想着过来的。桐桐说,今儿合适,没打搅老人家休息就好。” 不打搅!不打搅。 黄主任跟鲁高工道:“不是外人,我也不瞒您。我们叫人把衣裳都准备好了,多亏了桐桐了……”说不尽的感激的话。 正说着呢,里面有人出来了。林疏寒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韦东南。 韦东南也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林疏寒,两人都隐晦的点点头,谁也没打招呼。 罗亚青低声问韦东南:“谁呀?” “就是之前跟你提的,林主任。” 罗亚青点点头,那边已经互相介绍着认识了。她朝前一步,抱住父亲的胳膊,低声道:“那位就是东南跟您夸过的林主任。”说着,还朝父亲眨了眨眼睛。 罗领导视线一转,上下打量了林疏寒一眼,跟林溪源说,“林院士是谦谦君子,绅士风度,咱们的小林主任这一点可不随您呀。” 林溪源愣了一下,看了孙子一眼,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主任哈哈大笑,“您当真是个一针见血了!疏寒是我的老部下了,我还就欣赏这孩子身上的棱角。如今呀,像是这么有棱角的孩子不多了。”说着就点着韦东南,“你小子,是最大的小滑头。这一点呀,也最不像咱们罗领导了!”罗领导就笑,点了点黄主任,“你这张嘴呀,当真是了得。”说着,客气的跟林家二老告辞,又跟高将军握手告别。路过林疏寒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黄主任这么看好你,就更要好好干。” 林疏寒只客气的颔首,而后目送人离开。 黄主任出去送客,路过林疏寒的时候安抚的拍了拍。 人一出去,高媛就朝门的方向翻白眼,然后跟俩老人道:“您二老在山上不知道,这些小辈里,就属韦东南长袖善舞。可就是太善舞了!可还是那话,谁家的孩子谁家香,咱看不顺眼,可奈何各家有各家的事。二老放心,没事的。”说着就进里间,应该是告知一下,下来看望的是谁吧。 果然,高媛去而复返,带着林家人进了离间看望去了。 黄主任陪着高将军送了客人回来,就不大愉快。 高将军就说,“罗家这个女儿呀,惯的过了。老罗这人,在宠孩子的事上,少了几分底线。” 黄主任拉住高将军,低声道:“疏寒……” 嗯? “你女儿这些年……”黄主任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全给咽回去了。 但高将军一下子就懂了,朝病房的方向指了指:“那小子?” 黄主任点头,“到现在也是没对象,也一直没谈对象。” 高将军就明白了,“还是因为年少时候的事?” 黄主任默然,犹豫也就犹豫在这个地方了。心理这一关很难闯,闯不过去,人都不算是完整的。她低声道:“小林大夫出嫁都跟哥哥紧挨着住着……” 高将军站住脚没动地方,沉默了良久,这才抬脚往里面去。两口子进去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见老人家在里面聊的好,高将军就拍了拍林疏寒的肩膀,朝外指了指。 林疏寒跟出来,高媛回头去看,有些心不在焉。 高将军在沙发上坐了,林疏寒一直没落座,只赶紧重新给倒了茶。高将军拍了拍边上,“过来坐。” 林疏寒只得坐过去了。 高将军靠在沙发上,打量这个很是沉稳的青年,“跟罗家的女婿不睦?” “是跟韦主任在工作上有一些分歧,问题不大。” 问题不大,就是说不需要谁插手,他能处理。 高将军心里点头,这不是个善于告状的孩子。或许是,他自来也没有可以给他撑腰做主的人吧。 他就一脸赞赏的看这小子,“男人嘛,就不该有那么一怕!管他是谁,只管挺直了脊梁。该干就上,怕输的是孬种!从气势上就不能输。我还就欣赏你身上的这一份‘孤勇’之气。很好!你小子,能成事。” 林疏寒愣了一下,苦笑道:“您过奖了!只是有些‘悍’而已。” “悍,就对了。”高将军一拍大腿,“你没有去从军,你若从军,只这一个‘悍’,一个‘勇’,便能成大事。我呀,建议你回去之后看看兵书。读好一本兵书,无往而不利。下次再碰上了,我得考校你。别的都不用看,就一部《孙子》,往通透的去读。”说着,就问说,“能读的懂吗?” 林疏寒不敢嬉笑,只道:“有读《论语》的习惯,《孙子》是读的懂的。” 高将军缓缓的点头,“男儿立世,文武之道不可废弛。你出身书香门第,钻研道,而非用道。你读《论语》,习的是文。《论语》告诉你何为惶惶大道。可你却不知道,这大道若要走通,你需得有一身好功夫清扫障碍。这世上的路没有一路畅通的,你得习‘武’,掌握点手段。等你学成了,能文能武,再有一身的悍勇之气,那才是能走出通天大道来。可记住了?” 是!谢您教导。 “答应了就得坐,回头呀,跟着林大夫和小金来家里吃饭,我是当真会考校的。” 是!记下了。回去就读。 高将军才要再说话,高媛从里面出来了,“爸,您干嘛呢?人家又不是你的兵,怎么老训呀?”说着就跟林疏寒道歉,“不好意思,我爸就这样。” “不会呀!别人想得将军一声教导,尚且不能……” 高将军就拍了林疏寒一下,“嗳!这才是孺子可教。”说着,就点女儿的鼻子,“以后谁都跟你似得,桀骜不驯,不服管教。” 高媛想躲没躲开,又被重重的点在了鼻子上。她揉了揉鼻子,朝林疏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岔问:“那个姓韦的,是想给谁家拉关系你没卖面子?” “一个姓齐的商人,不熟。” 高媛想了想,想起来了,“哦!齐家有个女儿跟那谁谈恋爱呢……” 那谁是谁? “一二世祖,你不认识。不过问题不大,觉得不妥当压根就不用搭理……”回头就给那谁打个电话,他要敢呲牙再说话。 黄主任出来就笑,“三位老人家,说到当年的事还掉了眼泪……”说着,就拍了拍林疏寒,在他这一边落座了,“怎么样?下去之后伙食都没有咱们的伙食好了吧,可比之前瘦了。”说着,就絮叨起来,“别管干什么工作,身体是第一位的!我总说,工作干的好不好没关系,但有两点一定不能马虎,第一,得吃好;第二,得干的高兴……” 高将军就拍手,“黄主任这个见识是很好的!一定要听的。” 林疏寒不由的就笑了起来…… 第1232章 心有繁花(99) 林疏寒看着祖父母上了车,这才跟高媛点了点头,上车准备走了。 高媛站着跟车里的老人摆手告别,笑的眉眼弯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林疏寒拉开车门,沉默了一下,将车门子又关上了,朝高媛走了过去。 高媛看他:怎么了?还有事? 林疏寒拿出点头:“电话号码?” 啊? 林疏寒看她,却没再重复。 高媛慌乱了一瞬,朝身后的楼指了指,“才换了,我记不住。手机没带出来……”真的! 林疏寒收了手机,朝她点点头,“注意身体。” 好……好的! 林疏寒走了,跟之前并没有区别。高媛看着车子远离,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回到病房,从爷爷的病床床头拿了自己的手机出来,不停的开锁解锁数次,还是缓缓的将手机塞再衣兜里了。 黄主任轻轻的用脚尖踢了丈夫一下,用眼神示意:看你闺女!得人家走了,就老走神。 高将军用余光瞟见了,悄悄瞪了黄主任一眼,假装没看见的问女儿:“小高同学,你回去休息吧。” 不用!我休息什么呀?高媛朝外指了指,“我去给我爷爷挑个拐杖吧。” 高将军满意的点头,“去吧!开车慢点。”高媛走了,黄主任探头看着门口,确定女儿的脚步声真的远了,这才道:“真是愁人!还是跟什么东西捆着手脚一样。” 高将军叹了一声,“约束自我,总比放任妄为要好。闯过去了,就不一样了。没事!会好的!我的闺女,这点韧性还没有?” 是呢!多大点事。避开干什么?一切自自然然的,坦坦荡荡的,有什么不好的? 她坐在车上,拨出了一串号码。 林疏寒摸出手机扫了一眼,嘴角勾起接了起来,“喂——” “这是我的新号码!就怕辛蒙找你们要,她肯定还是找你了。” “没事,我给怼回去了。”林疏寒听见她那边的声音,“正开车呢?” “去买个拐杖。” “那就先挂了,专心开车。” 好! 高媛将手机撇到副驾驶上,突然觉得外面飘零的树叶怎么那么动人?慢慢的放下车窗,任由秋风吹进来,她利索的拐弯:古玩街有卖藤拐的,去古玩街。 林疏寒将手机装回去,主动跟爷爷奶奶说话,“你们说我爸呀……我爸跟斯业联系的多些,回头叫斯业跟你们说。” 说你爸那是多早晚的事了,这不是正说桐桐治疗狂犬病的事吗? 林疏寒就笑:“这都快三个月了,病人都快出院了。听说一个月之前其实都痊愈了,各项体检都给做了。这一个月是观察期,那个小着点的孩子请了家教在病房里补课呢,一切都跟患病之前一样,并没有发现哪里受了影响。只是最近常有专家过去看,她也不总陪着。怎么了?” 林溪源叹气:“学术……并不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只要有学术,就永远存在争论。而中西医……自打西医传进来之后,争论停止过吗?我就怕呀,这些人出于自身的目的,不会那么轻易承认的!她把观点抛出来一个,就有成百上千的观点等着反驳她,打压她……疏寒,学术本身是最干净的!可现在搞学术的人,心底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呢?” 林疏寒的手又攥紧了方向盘,接下来是沉默,良久的沉默。这一刻,他才知道,他的肩膀嫩着呢!总以为能保护她,可其实,她成长的速度太快,已然不在他的庇护之下了。 这么想也不对!只能是自己成长的太慢了!太慢太慢了! 结果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却发现玄关里多了一双鞋。他朝里看了一眼,“爸?” 林有渠在沙发上点点头,“下班了?” 嗯呢!他把钥匙放下,见妹夫也在,就先看他,而后才扭脸问父亲:“您不是正忙着呢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还得走。” 这么赶呀? 林有渠‘嗯’了一声,“桐桐治愈了狂犬病的事,我听说了。” “您听谁说的?”他换了鞋干脆坐过去,“这事……传的这么快呀?” “医学圈里的学术不也是学术,拢共就这么大点的圈。从你爷爷到我,圈里能叫上名说出姓的,还有主管这个方面的领导,都不是生人。”有成绩了,人家当然会打电话,恭喜一拨。 这个恭喜,就属于林家后继有人的恭喜。 三代人从事不同的专业,可都各自有不菲的成绩。尤其是桐桐,谁不说一句‘年轻有为’。 可年轻有为……要紧的就在于年轻二字。 桐桐从卫生间出来,将擦手的纸巾扔垃圾桶,见林疏寒回来了,就马上招呼,“吃饭!边吃边说。” 林疏寒把主位让出来叫林有渠坐了,问林有渠:“能喝点吗?” 喝点吧。 四爷就去取了酒,给这父子俩倒上,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桐桐就不喝了,有时候一个电话就得救命。”说着,喊王姐,“榨鲜果汁,葡萄汁。” 林有渠转着手里的酒,说桐桐:“我给一些朋友打过电话了……你自己得有心理准备。这有些事,不是单纯面子的事。还有……利益!其实说到底,就是利益。” 桐桐就笑,将小酥肉换到他跟前,这才道:“这是必然的!学术之争从来都没停止过。这是正常的。只要不是胡搅蛮缠,不是颠倒黑白,那就争嘛!伟人说过的,理不辩不明。伟人还说过,实事求是。只要我有把人救过来的本事,那我便是真理!他们若是也能救过来,那他们便是真理。我不怕辩,不怕谁攻击,没这个承受能力,我就不这么干了。” 说着,接了王姐递过来的葡萄汁,端起来主动碰了林有渠手里的杯子:“谢谢您能回来!” 林有渠看着酒杯里还在微微荡漾的波纹,鼻子一酸,抬手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什么话也没说。 晚上他上楼跟林疏寒去住了,天不亮就得启程去机场。 林家到底是在这个圈子里呆的时间足够的长,还真就是被他们料到了。这两天,因着之前在医院熬了一天两夜,才说在家休息几天。脸上周末,差不多能休息五天的时间。这五天每天只要去医院看看高老,看看情况就行。她还想着抽个空回金家一趟。可以早起看了高老之后就走,第二天下午从金家回来,回来之后下午再去看高老也是可以的。 跟四爷计划的挺好的,甚至还打了电话订了一家果木烤的鸭子,给亲戚家都带上。结果周五一早,才看了高老,马院长就打电话了:“林大夫,要是没特别着急的事,你就过来一趟。” “怎么了?”桐桐不想过去,那三个病人是真的好了!家属听马院长的忽悠呢,因着医疗费都免了嘛,家属也愿意叫病人继续呆着,多观察好放心呀!马院长呢,他是存了私心的。他们那医院就是一二甲,他是想把一项做好,也有自己的考量。在这个事情上,桐桐也没勉强。再加上,病人后续的许多临床观察数据,确实也需要。那就住呗! 每天有人去看,这个他们接待,桐桐没时间在那边耗着。 马院长还四处搜罗这样的病人,甚至问桐桐,“若是被猫狗抓过,不清楚猫狗是不是染了什么病菌,这种的情况在病发之前,能不能靠着号脉诊断出来。” 这种的桐桐还真就没试过。 马院长可热心了,“那你放心,病人的事你交给我。回头你抽空来出诊一两天就行。” 也行呀!桐桐还觉得马院长这人挺省心的,结果今儿打电话了。 “医学协会刚才打电话了,魏老会亲自过来。” 桐桐:“……”谁是魏老?她真不知道。但不能这么跟人家说的。她只得先应承着,而后给吴树打电话,“知道医学协会的魏老吗?” 吴树将药材单子一合,将免提关上,朝外看了一眼,这才说,“知道,怎么了?” “这魏老是怎么个情况?” 吴树轻哼一声,“知道民国之后的反中医运动吗?”那我能不知道吗?“不过,魏老的年纪……有多大呀?那时候有他没?便是有,他才多大?” “他父亲是清末时期的留学生,在d国留学,学的就是西医。留学回来之后,反中医运动,魏老大夫可是主力!你说的这位魏老,家学渊源,明白吗?便是中医,他也反对纯中医。支持中西医结合。从不认为中医有单独诊断的能力。”吴树一边说着一边往出走,“是不是二院那边出事了,有人下绊子。” “说是魏老亲自过去。” 吴树无声的骂了一句‘老匹夫’,而后才跟桐桐道:“那你就去,我随后就到。” 桐桐对着电话盯了好几眼,吴树的语气,感觉像是有宿怨似得。这还没见人呢,怎么就像是要撸袖子干架。 不至于的吧!她手里手机开车往过走,在路上给四爷打了电话,“行程有变,突然冒出来一个医学协会……” 四爷皱眉:“医学协会又不是医学会,他们算干嘛地?” 谁说不是呢? 四爷摁了免提,一边说话一边给桐桐查资料,“魏老……魏仁,七十八了。医科大学的教授,门生故吏遍布……” 学术上有什么成绩? “主要的成绩是促成了不少国际合作,给国内的医生提供了不少出国学习进修的机会……”四爷问说,“难处理吗?”桐桐叹气:“能不对上,谁又愿意干架?不过,听小师兄的意思,此人对中医最大的容忍只到中西医结合。” 那完了!你非对上不可。 第1233章 心有繁花(100) 二院还是那个二院,不过今儿有些不同。远远看去,医院门口有人忙碌着,新订做的红色横幅正在悬挂,上面是欢迎某某某莅临指导等话。 进了大门,医院大门内的广场上,医院的领导层都在。马院长拿着电话不知道跟谁在通话,边上几个副院长,有的在指挥着悬挂横幅,有的指挥着小医生不知道在吩咐什么。桐桐的车拐进来,压根就没停,直接奔着住院部去了。 欢迎? 欢迎个屁!你们二院欢迎,又不是我欢迎。 自打知道根底之后,她也不报期待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她却不知道,人家来了整整一大巴车的人。 大巴车上,罗云胜坐在一老者身边,低声说着话,“……是个特别敢用药的大夫。给高老用药的时候我就在边上,一天一夜,附子用了整整一公斤。魏老,这样的用药,大忌呀。您之前开会的时候提了,强调了数次用药谨慎的问题。我看呀,还是没有引起重视。” 魏老摆手,“也不能着急下结论!谨慎用药,主要是针对农村和医疗偏远地区的小诊所,赤脚大夫,滥用抗生素的问题。至于中医用药……”他说着就沉默了,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良久才道:“中医用药无定数定方,有多少是滥竽充数的,有多少庸医误人……先看看吧!看看再说。刘柏我是知道的,他还是很有谱的!他亲自打电话请的大夫,想来也不会胡来。况且,这么多人都看过了,这个小姑娘呀,把狂犬病治愈,这是不争的事实。” 说着,就拍了拍罗云胜的手,“小罗呀,在这一点上,不要带有偏见。做大夫嘛,还是要看医术的!她治好了,她就有发言权。只她治好了,那她就是权威。这是无可辩驳的嘛!” 是!您老说的我都记下了。 车子缓缓的拐进二院,魏老看着下面悬挂的横幅,眉头皱的紧紧的,被搀扶着下来,就说钱来欢迎的马院长,“不用这么兴师动众。”马院长陪着笑脸:“我在医科大学念书的时候,您还在学校任教。您虽然没教过我,但您也是师长呀!您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怎么郑重都不为过。”说着,就把人往里面带,“您快请,会议室都准备好了!大家可都盼着您呢……” “去看看病人就好,我是来看看被治愈的狂犬病病患,又不是来开会的,更不是来上课的……”说着,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那可不成!全院所有不值班的大夫可都等着呢!能听您一节课,可是我们盼都盼不来的事……” 于是,盛情难却!直接去了会议室,都去听魏老讲话去了。 罗云胜左右看了一圈,就问马院长,“林大夫忙着呢?顾不上过来?” 马院长连忙摆手,“那怎么会?林大夫一听说魏老来了,马上就赶了过来。只怕这会子正在病房等着魏老呢?怪我,忙里出错,没告诉林大夫还有别的安排。这就叫人去通知!” 说着,就看了副院长一眼。 这位副院长转身就往出走,一路小跑着往犬伤门诊的二楼,“林大夫——林大夫——” 桐桐正跟病人家属说话,副院长就来了。桐桐叫人家先忙,然后站在原地没动地方,“怎么了?又有新的病人了?” 哪呀?“赶紧的吧!魏老来了……” “知道呀!我这不是正跟病人家属沟通呢吗?乌泱泱的一群人过来瞧,不事先沟通好,这也不合适吧。咱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病人家属只有担心。不能为了满足大夫的好奇心,枉顾病人和病人家属的心情吧。如今,只是给病人家属做了工作,可大夫是要直接接触病人的。在中医上都是有讲究的,大夫的话本就是药!良言一句宽人心,无心之人埋祸根。这在之前我是交代过住院的大夫的。可现在瞧着,执行的却也不怎么好呀?” 话可不能这么说! 副院长就道:“小林呀,你也要体谅咱们的难处,对不对?魏老不是一般人。不能等闲处之!你年轻,许是知道的不清楚。你去问问,在医疗这个行业里,不管是只管部门,还是在下面这些部门里,有多少是魏老的学生?我知道,小林你出身名门,师门显赫,但是,中医的显赫,在于精。可西医的门生多,这就意味着人数占优势。人数多,居高位者不少。小林呀,蚂蚁尚且能啃食了大象呢……” 对遑论你们没大象那么大,对方也不是蚂蚁那么小。作为小辈,你才二十多岁,老人家快八十了。以小辈的姿态去一下,并不算是辱没了谁。真的!很不必在这个上面纠结! 桐桐摆手,“老人家是西医,我从接触过西医!我的西医学历是兽医,您觉得我去合适呀?我也西医的行医资格证呀。你说,我去听什么呀?这是难为我呀,还是难为老人家呀?兽医用药跟人不一样,咱别相互为难了,您回去只说,我在做病人的安抚工作。” 你这个小林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副院长果然去复命去了,桐桐叹了一声,她不是敷衍,是真的得做病人的工作。 就说一个普通人住院着你呢,突然乌泱泱一群人当着你的面讨论病情,你心里什么感觉?你的主治大夫告诉你说,没事,痊愈了。回头这些声势浩大的大夫,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的,你就说听了心里慌不慌?本来笃定的事变的不笃定了,那就只剩下怀疑和惶恐了。心情影响身体,这是中医所坚持认为的。西医不是也讲究有个轻松愉悦的心情有利于身体健康吗?不都是一码事! 可有时候呀,大夫最容易忽视的就是这个了!病人和家属并不会因为你们走的时候说一句‘挺好的,没事’,就真的感觉挺好的,真没事的。 副院长过去,在外面对着马院长勾了勾手指,低声把事说了。 马院长‘嘶’了一声,心说完了,弄不好是两边不得好。 副院长就问说:“那我重新安排人去做病人和家属的工作,把小林换来。” 别打马虎眼!谁都换不来她的。 马院长从进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魏老讲谨慎用药的重要性,还不时的拿笔记录几句。 边上的罗云胜低声道:“马院长,林大夫忙着呢?” “啊!做病人的工作呢,怕人多惊着病人。”嘴上这么客气的应着,心里骂了一万句mmp,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就你眼睛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他能老记着一件事?狗r的有你啥事? 他皮笑肉不笑的,“我的罗大夫呀!我不是您呀!您不怕柳主任,我怕呀!” 罗云胜轻轻的点马院长,“我是陪着老人家来的!老人家念叨了一路林大夫,我就是帮着问问。叫不叫的,不都由你吗?可别提柳主任了!你怕柳主任,我也怕柳主任。我不仅怕柳主任,我还怕林大夫将来成了林主任,又岂敢得罪?” m的!这不是捧杀吗?小林这姑娘是正经不错的!怎么得罪这孙子了? 他朝对方挤出一个笑来,就认真的听课去了。手里不停的本子上划拉着重点,心里却发毛,中医西医的,可千万别在自己的地盘上给打起来。魏老气出的好歹,这是自己的错;小林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欺负了,回头柳主任得把自己的皮给扒了。 快八十岁的老人家,没有稿子,即兴讲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下课了。 罗云胜去扶魏老,“咱们去瞧瞧病人,还是有别的安排。小林大夫没过来,说是安抚了病人了。” 魏老点头:“小那林大夫做的很周到吗?这是大夫的基本素养。小小年纪能谨守做大夫的本分,很好!倒是不打招呼就看人家的病人的行为,很不合适!这一点得引以为戒。” 罗云胜马上接话:“都是您的学生,都听您的话。我们这都是不年轻了,被小年轻给比下去了。这也是好事啊!证明一代新人换旧人,后继有人呀!” 魏老笑着往出走,马院长盯着罗云胜的后辈肯不能盯出两个洞来。副院长低声道:“院长,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 你没听错,这位名医的手医术高明,捧杀人的手段更高明。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马院长跟着去了,“小林这孩子呀,是个谦逊的孩子。中西医这边,她只要有空就搭把手,是个很将规矩的孩子。孟老的家教是极好的!” 罗云胜朝马院长笑了笑:抬出孟老想吓唬谁呢?叫魏老手下留情吗?宿怨纠葛,又岂是你三言两语能解开的? 桐桐才从病房出来,就瞧见楼梯间上来一群人,然后都站在电梯门口等着呢。她还没动呢,就见电梯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佝偻的老者来。 说实话,这倔强的老头要是早用中医调理,他的精气神绝对不是这样的。甚至不用诊脉,只一望都知道,魏老有极重的风湿病。 桐桐朝外面看了一眼,今儿晴空万里,阳光普照……也就是这样的天才能出来走一走转一转。只怕天气稍微一变,他都疼痛难忍,且疼上来必然不良于行。还想出门?做梦!她站在这边打量,魏老出了电梯,也抬头朝这边看。 就见那边逆光站着一个高瘦挺拔的姑娘,面容看不清楚,可他却像是隔着她,看见了当年的孟东辉。 当年的孟东辉也是这么的挺拔、倔强。 数十年后,他成了顶尖的名医,而自己,也成为了名气极大的大夫! 名医和名气极大的大夫,并不是一码事! 第1234章 心有繁花(101) 桐桐站着没动,等到了跟前了,马院长见桐桐还是不靠前来,便赶紧使眼色:“林大夫,这是魏老。” 桐桐点点头:“魏老。” 近前了,魏老才看清眼前这个姑娘。一路上他也听说了,这孩子出身书香门第,她爷爷是院士,她奶奶那也是道路和桥梁方面的专家,她父亲是国家多个重点项目的负责人,也是科学家。这孩子兽医出身,自学的中医,被孟老收为关门弟子,出手很是不凡,表现很是惊艳。 不管是中医修复神经,还是中医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后遗症,再或是是治疗癌症,都已然有大医风范。圈里人都在说,柳主任到了年龄之后,只怕孟老门里,还得出一个林主任。 这还是个孩子的样子,自己的孙子也就这个年纪。他点了点头,“你师父可还好?” “挺好!春秋正是好季节,喜欢到处去转转。上南边游湖,上北边爬山,都挺好的。” 魏老看了这孩子一眼,这是意有所指呀!自己的腿脚不好了,轻易动不了,她就说她师父能游湖爬山,这是干嘛呢? 羞自己呢! 魏老心里叹气,还是锐气太盛。岂不知四处树敌者,终难成大事。就像是罗云胜,一直在上眼药,自己这岁数了,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人没见过?看不出来这个把戏? 可是,好端端的,人家为何只针对她呢?必是她处事有不谨慎的地方,把人给得罪了。 就像是现在,自己不过是来瞧瞧,她这嘴里就像是含着利刃似得,刀刀往致命的地方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多简单的道理!不懂得收敛锋芒,没有点谦虚谨慎的低调做派,可惜了这么一个苗子。 这么一想,他就不想多问了。只站下来问说,“跟病人和家属都沟通好了?” “是!”桐桐面带微笑,看着后面跟着的乌泱泱的人群,“医院该检查的都检查了,昨儿光血抽了七管子,就是不知道诸位去看,是只看看呢?还是要开什么化验单。家属对再化验的事有些反感,片子该拍也拍了,还用再折腾吗?” 顿时静若寒蝉,没人敢说话了。 狂犬病这个,病发了能看出来。可要是没有病发,西医……怎么检查? 就是现在进去,病人肯定没有表症了。其他的……查体?还是拿着听诊器这里那里听一听?叫西医大夫看……其实就是这么看的。 然后大家就看向这个说话干净利落,甚至站在那里瞧着极为洒脱的姑娘,她就那么一本正经的睁着她那清凌凌的眼睛看着魏老。 这不是将了魏老一军吗? 看什么病人呀?检查单子一摞子,看看就得了呗。 马院长尴尬的默默鼻子,这玩意怎么说呢?其实小林说的是对的。大夫开会诊的会议的时候,一定是先拿着各种单子和片子看看,由主治大夫给介绍情况。现在乌泱泱一群的进去,看什么呢? 二院中西医结合科室的几个大夫,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微微一侧脸,嘴角不由的带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来:是啊!看毛呀!! 罗云胜左右看了看,就笑了笑,朝前走了几步,搀扶了魏老:“林大夫,中西医结合的大夫还是能看的。”“中西医结合的大夫……不是不能靠号脉诊断吗?长时间不用,手生吗?还号的准吗?”说着就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半!看来这位大夫医术高明,很自信呀!那请吧,欢迎会诊。”说着就看这一群人,“还有哪位是中西医结合的大夫,一起吧。” 马院长:“……”所以,魏老来干嘛来了?一个西医的大拿,带着中西医的后辈,来跟中医大夫会诊来了?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就干这个? 他疯狂的给桐桐使眼色:适可而止! 挤兑人怎么还没完了呢?魏老身后真牵扯的挺大的,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家的脸皮给揭了,合适吗? 桐桐只当没看见,还认真的看魏老:“欢迎莅临检查指导。” 魏老:“……” 马院长:“……” 一众医生:“……”医学协会不是个官方组织,所以,大家都很给面子的会长,也是大家给封的,看着魏老的门生故旧,大家乐意追捧。可其实呢,对一个二甲医院,他是没有检查指导的权利的。 中西医的大夫还能说是会诊来了,魏老你……莅临检查指导工作? 咳咳咳!这话何止是揭脸皮了? 狠呀!这话是真狠! 反正都不敢去看魏老的脸了,也不知道老人家此刻的表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魏老面色沉的很,人到了这个年纪,活的就是个脸。谁都尊一声老,那是一个待遇。可叫一个毛丫头这么挤兑,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是把一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他沉声道:“林大夫客气了!哪里来的莅临检查指导?不过是听闻有治好狂犬病的案例,带着学生过来学习来的。” “学习呀?”桐桐哈哈大笑,“岂敢?岂敢?我是个纯中医。您能来学习,还带着学生来学习,荣幸之至。您请,但有所问,必有一答。” “能不藏一手,便不是中医了。”魏老反击了一句,没搭理桐桐,直接进去了。 桐桐笑了笑,紧跟其后,也不辩解。这也没什么要辩解的,事实上,中医到现在都是如此,哪些能教给徒弟,哪些是留给儿子的,这个分的可清楚了。 进的第一个病房是那个四十二岁的男病人的病房。病人有老婆有孩子,家里开个小饭馆,夫妻小店。天不亮骑着小三轮车去菜市场批发菜肉的时候,被野狗给挠了。狗是奔着三轮车上的肉的,他不舍肉,只能撵狗,被狗挠了。 病人思路清晰,说话跟正常人一样,“……谁知道为了那块肉的,差点没了命。这要不是我爸妈坚持,由着我那抠门的老婆处理,我得送回老家自生自灭去。” 魏老看了看,问说,“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睡的也好,吃的也好,还胖了得有十来斤。再不叫我出院,我那饭馆子今年就得亏钱。真挺着急的!” 魏老看了罗云胜一眼,罗云胜马上领会,转身给病人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喝点水。” 病人莫名其妙,“我不太渴。” “没事,喝吧!大口的喝。” 水是凉水,他犹豫了一瞬,看桐桐:“林大夫,我能喝凉的吗?” “温热的舒服,就喝温热的。我给你兑点热水。”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他自己将杯子里的凉水往床下的盆里倒了一半,然后自己利索的过去又接了半杯的热水,咕咚咕咚的喝了。 罗云胜挑眉,看了魏老一眼。 狂犬病人怕水,听到流水声,甚至于听到喝水的吞咽声,喉咙都会发生痉挛。可这凉水兑成温水,又是倒又是接的,水哗啦啦的,喝的时候也咕咚咕咚的,显见是没有这样的症状的。 罗云胜再看看这么多人低声说话的,处处都是嘈杂声,病人也不见惧怕。又看看接近中午的时候,光线明亮的从窗户和大门投进来,阳光洒在病人身上——这是也不怕光。 窗户开着,秋天的微风和病房的门形成了流通的环境,马院长身上的白大褂都被微风吹的轻轻抖一抖,可病人坐在这里,任由风吹着,却一脸的享受。 所有的狂犬病病人的症状,在病人身上都看不到。 他这才过去,“我给你把脉吧。” 病人配合的伸出手。 “这样不行……”罗云胜指了指床,“你躺下,平躺。” 病人又看桐桐,桐桐微微点头,他才去躺着去了。 魏老瞧见了这个小动作,心知这个林大夫诊脉,只怕是随时随地随便什么姿势吧。这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失了谨慎?就看怎么去说了。 病人躺下了,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还怪不自在的,又开始自述病情,“有那么一段时间,脑子里空白一片,不记得事了。听我爸妈说,我是彻底的糊涂了,不认人了都!但是病发前的事,我都记得。发病前一天我店里的营业额是多少,我都清清楚楚。” 罗云胜皱眉:“先别说话。” 病人:“……”水平也不咋地呀!林大夫哪次来不是跟自己说说笑笑的,说烧菜,说做生意这些事。说个不停,也没见不会诊脉,不会瞧病,对吧? 于是,他嘴一撇,也不甚在意的样子。 罗云胜:“……点”你知道别人想请我诊脉开方,得花多少钱吗?现在给你诊脉,你什么态度? 他号脉完,回头对魏老点点头。心里其实是有些惊诧的,真给瞧好了。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的。他给的结论是:“如今看着是挺好的!但是呢,狂犬病有潜伏三十年的案例。如今这说不好是彻底的治愈了,还是暂时性的……我认为还得需要观察。最好是每月来医院做一次筛查。” 病人:“……”可放你的罗圈屁去吧!我一小饭馆的,能挣几个呀?能有多少清闲的时间,专门空出来往医院跑。别说他觉得林大夫给瞧好了,便是没好,他也愿意等病发了再送来给林大夫治疗。吊着自己非得检查出病才能安心,这不是有毛病吗? 他委屈的看林大夫:请来的什么专家来会诊的?打天上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呀! 自然不是打天上来的,他是想往天上去的。 桐桐给他一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看罗云胜,嘴角一挑,问说:“罗大夫没再把出点别的?” 罗云胜:“……”感觉一句答不好,就得掉坑里! 第1235章 心有繁花(102) 还把出什么来? 没有呀!脉象上看,这就是一个健康的四十岁的男人该有的脉象。应该是这段时间在医院吃的中药有调理之用,真没把出别的来。 罗云胜看向马院长:检查是你们做的,病人有没有别的病,你们不是最清楚吗? 马院长心里翻白眼,一转脸,见魏老也看过来,他就明说了:“从西医的检查来看,没检查出别的什么问题来。大概是三周前,病人感冒过一次,后来吃了一副中药,睡了一觉起来就没什么症状了,也就没再管,病人也没有自述过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说着,就看病人。 病人摆手,“就是洗完澡贪凉,头发湿漉漉的给睡着了,然后感冒了。吃了药就好了……”真的没什么的。 魏老这才从马院长要检查单子:“拿来看看。” 然后各种定期检查的单子拿来一大摞子,魏老从头看到尾,看着检查上显示的怎么的一步一步的治愈的。好了之后又有前面的体检单子,病人其实算是健康的。四十岁了,很多人都有高血压、高血脂甚至于脂肪肝之类的问题,但是此人也没有。还有男性的前列腺的问题,也一样没有。做厨师的,按说长时间的站立,又是切菜又是颠勺的,身上的关节肯定多少是有些问题的……魏老把单子又往前翻看,病人住院一个月的时候,体检的结果确实是有劳损,但最近的检查结果,这个情况已经消失了。 也就是说,彻底的给调养好了。 魏老不免正视起这个年轻的大夫,她桀骜难驯,不是依仗师门,而是自身确实有本事。这水平,绝对是在罗云胜之上的。 他把检查单子递给罗云胜,罗云胜看的特别仔细。看完就看其他几个中西医的大夫,“几位不上前把脉?” 那就号脉看看!这样的机会确实也是难得的很。 挨个号脉一遍,真没发现什么问题。 罗云胜扶了扶眼镜,看林雨桐:“林大夫觉得病人身上还有哪些不协?” 林雨桐眼里带上几分戏谑:“这位大夫……” “这是罗云胜罗专家。”马院长凑过去低声道,“你不认识?” 我上哪认识去?桐桐微微摇头,而后看罗云胜,“罗专家没诊出来?” 罗云胜闭嘴,转脸去问病人:“你还有哪不舒服,不能困医呀?” 我怎么困医了?病人还莫名其妙呢,“我挺好的!围着医院跑两圈都没问题。” 马院长伸手的住院医就道:“病人这一个月早晚都在爬楼梯锻炼……”意思就是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罗云胜转脸看林雨桐:“望闻问切之下,可以判断现在的情况尚属健康。至于这个狂犬病……” “先不提狂犬病,只说别的,还诊出什么来了?”林雨桐盯着他的眼睛,问的很认真,“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干脆了当,这么多人等着呢。别拉扯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诊出来了就是诊出来了,没诊出来就没诊出来,多大点事?” 罗云胜不由的冷了面色:“愿闻其详。” 桐桐指了指病人的手腕,“罗大夫再去诊……”罗云胜去搭脉。 桐桐看他,“别带情绪,不是来学习的吗?平心静气,闭上眼睛,重点放在寸脉上,仔细捕捉,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罗云胜越发的心潮起伏,在这么多人面前,你这是在教我吗? 半天心绪无法平,桐桐皱眉:“换人吧!罗大夫稳稳情绪再说。”说着,就看之前把过脉的一个年长的中西医大夫,“您要试试吗?” 这老者淡然一笑,这有什么呀!达者为先嘛。他坐在病床边上,按照这个小林大夫说的,闭眼,重点在寸脉之上。好半晌,从手腕换到耳后的脉上,才好似捕捉到那么一丝异样的跳动:“这是……” 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确实有一丝异样。” 一个脉,他诊断了八分钟。 桐桐微微颔首,这个大夫的水平是有的。她肯定的点头,又看其他几位大夫,“要不要试试看。” 然后轮换着去试了,又有两个大夫在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感知到了,可其他的估计是没那么耐心,三五分钟没感知到异样就收回了手。 桐桐这才看向病人:“本来是想出院的时候问问你的,但现在这么多大夫在,我就想问问,你店里,或者你住的地方,是否半年以内装修过……或者添置过什么家具……” 病人皱眉,装修肯定是没有的,新家具也不可能买。才要否认,他突然想起来了,“用油漆写招牌,新买了油漆最后没用完,就在我的床下放着的。” “你多是一个人住,不跟妻子一起,对吧?” “神了!您怎么知道的?” “我给你爱人诊过脉,你爱人并无异常。” 对对对!“我晚上要看店嘛,就在杂物房的小隔间里睡,里面刚好能放个架子床。架子床上铺放杂物,下铺我睡!床下面堆点衣服鞋这些东西……小半桶油漆,我在床下面最角落里塞着呢。是有点味儿,但影响不大吧……” 其他人却懂了,这是非常轻微的一种中毒症状。 马院长就赶紧问:“有过类似耳鸣、咳嗽、流眼泪这些症状吗?” “我是厨子,那抽油烟机呜呜呜的,听的多了肯定耳鸣呀!整天烟熏火燎的,有点咳嗽、被熏的流眼泪……不正常?” 是!他的职业叫他忽略了他的异常。病人没说,谁去查是否有中毒呢?便是彻底的体检,也不会好好的就去测这些项目呀? 马院长看魏老:“是我们的疏忽,我们确实是没查……不清楚这个状况。” 桐桐站在边上看着魏老淡淡一笑:“还有两个病人,还要再看吗?” 又是噤若寒蝉:这可怎么说呢?魏老坚持认为中医离了现代的检测手段,就不能独自诊断。可现在有个小中医大夫,站在他的面前,一巴掌给抡脸上了。 西医没检查就不知道的事,人家号脉把出来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魏老往出走,也没有去看其他两名患者的欲望了。走到门口了,回头又看桐桐:“年轻人,还是要相信科学的。” 桐桐也看他:“当然要相信科学!我家最不缺的就是科学家,我怎么会不信科学。可是,老人家,医学是科学,不是科技。医学也是经验,不是打着科学的旗号再去用人命不停的尝试。” 说着,就越发严肃的盯着他,“听说您连《伤寒论》这样的著作也是反对的,那我作为晚学后辈,能不能问您一句,您知道这《伤寒论》是怎么来的吗?” 魏老一言不发,只听这姑娘语气不疾不徐,她说:“东汉时期,桓灵二帝在位之时,共发生了八次瘟疫。献帝时期,瘟疫更加流行,其结果是十室九空。只张仲景一个家族,原本是二百多人的大族,可这几十年的时间,人口锐减三分之二。一部《伤寒论》,是张仲景见过太多的因为疫病的病患总结得来的。这不科学吗?难道现在所谓的科学,不需要更多的病来研究吗?那么多的人被疫病带走了生命,一个大夫将其总结归纳,形成了一部书,一部本可以叫后人少走多少路的书,敢问,魏老,它究竟不科学在哪了?或者说,洋人的科学是科学,我们的科学就不是科学。我们若是愚昧的没有自己的科学,为何传承千年,不断文明的只有我们?”魏老默默的跟这个后辈对视,而后缓缓的收回视线,抬脚走了。 罗云胜朝桐桐冷笑一声,才要跟上,桐桐就说,“罗专家,您是魏老的后辈,老人家的风湿很严重,得抓紧治呀。您是中西医方面的专家,这点病想来问题也不大。那就祝魏老健健康康、延年益寿吧。” 这话说的,不少人瞥见了罗云胜的脸色都案子偷笑。 名医?名医的脸忒不值钱了,被人把脑袋摁在地上反复的摩擦。 罗云胜什么也没说,僵着脸走人了。 吴树到的晚了,之前一直站在最末尾,也没人注意到他是谁。就是现在,也依旧没人注意到他。他手里拿着电话,这会子退到一边,看着师妹站在病房里,目送这些来找事的离开。有好些大夫并没有跟桐桐怎么不睦,反倒是走的时候跟桐桐笑了笑。 来是凑热闹,凑热闹完了,人家表示:我们没想得罪人。 马院长追着送去了,走的时候又抬手点了点桐桐。 然后人走完了,吴树才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大师兄,都听见了吗?” 柳权‘嗯’了一声,“告诉桐桐,叫她别怕。得罪就得罪了,没什么要紧的!还有什么什么协会,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很应该整顿了。先挂了吧,那边不忙就叫桐桐回吧。” 好的!知道了。 吴树挂了电话,冲桐桐摊手,“本来怕你应付不了,电话都给大师兄接通了……”谁知道你摁住人就往死了的踩!不用问都知道,今儿这事转眼就在圈子里传开了。他伸手叫桐桐,“走!回家。没什么大不了的!” 桐桐就笑,扭脸跟病人说,“再住三天,药我也调整了,那点毛病三服药就好。完了就出院。” 好的!好的! 跟吴树回去的时候,师父在院子里修剪海棠。 桐桐乖乖过去:“师父。” 孟老就笑:“莫怕!天塌了有我撑着,没我了还有你师兄们。他们的医术都不错,但进取却难。你能进取,那你就只管往前跑……”路障我们给你清! 怕个什么? 第1236章 心有繁花(103) 大师兄很给力,隔了两天,在卫生部门的会议上,他就公开提了,要对一些医疗组织重点审查清查。在会上直言:成立协会的目的,该是以医疗服务,医疗共享为目的的,而不是为了某些个人,更不能形成一些以利益为纽带的圈子…… 光是这一个事,他在会上批了十五分钟。 坐在下面的,不乏魏老的门生。这话刺耳,但却无法反驳。说到底,大夫这个行业,是个技术性行业。专业领域里,人家牛,人家堵了你的嘴了,那你就是说出大天去,也说不到人家没理上。 况且,狂犬病的治愈,这是个很有突破性的医疗成果。不要觉得每年因此感染的人少了,这个成果就无用,并不是这样的。说到底,人和自然还是要共处的。若是消灭这种病毒,或者能有效的治疗它,那这意义绝对非凡。 下面已经报上来了,而今已经进入了正式的流程了。该肯定还是要肯定的,这不是看谁的面子就能否定的事,对吧?再是魏老的学生,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别说是学生了,就是亲儿子坐在这里,也不能信口雌黄。 看着坐在那里批的严厉的柳权,有什么可说的呢?人家有底气,自然就说的气话。 可不就是如此!柳权坐在这里,看着这么多人手里拿着笔不停的记着,然后对他的提议,全票通过的时候,心里什么感觉呢?就是那种扬眉吐气。只要能耐到了,一个个的都少哔哔。 从会议室出来,坐在办公室里,松了松衣领,很是常舒了一口气。 他摸出手机,给桐桐打电话:“在哪呢?” “在研究所这边。” 干什么? “这边有实验用的猫、狗、马、牛、猪,我试试中药在这些动物身上的治疗效果。”狂犬病虽然说常见的在猫狗身上,可有时候一些家畜也会被感染。像是马、牛、、猪,都是如此。但像是禽类,别管是家禽还是别的,都不会传染这种病毒。就连老鼠都不会被传染,可就奇怪了,人就会被传染。 这也是一件比较迷的事情。 柳权问说,“好用药吗?”毕竟是中药。 那这就是中兽医的事了。其实,中兽医有动物开中药的习惯,怎么喂他们是专业的。桐桐点头应是,“就是药量的掌握上,我也是第一次操作,才摸索呢。” “试好了直接写一份报告,给我送来。” 好的! 挂了这边的电话,手机又响了,是吴树打来的,“桐桐,晚上的时间空出来,一块吃顿饭。” “去师父那儿吃饭?师父不是不在吗?” “不是师父……是斯业上次说的,可以扩大合作对象,这次约了五六个,请的是高媛做中人……你跟斯业不过来?” 这个事呀,“他未必有时间,上午还说约了飞行学院那边的谁吃饭。我过去吧!你定好地方,把地址发给我。” 好! 这么一安排,晚上不能回家吃饭了。她先给林疏寒打了电话,电话没通,这肯定又是开会呢。干脆又发了短信,告知了一声,今晚两人都不会吃饭了。估计林疏寒也未必有时间回家吃。这边处理完了,又给王姐打了电话。今晚上的饭不用准备那么多了。 安顿好了,地址也发来了,桐桐就往出走。 因着是徐丰田提议的,她对这小子的印象并不好。因此,一边往出走,一边给高媛打电话,打听这个徐丰田的事。 高媛活动了活动脖子,“徐丰田……你指哪个方面?” “他是想求医的。”桐桐就说,“他的病……不好启齿。” 高媛‘哦哦哦’了好几声,“这小子……有些荤素不忌,明白吗?” 荤素不忌?是说男女关系混乱? “不止男女……他也交男朋友,都是圈子里传的。喜新厌旧的,一年能换好几个……” 林雨桐:“……点”她还以为这小子对谁用强了,或是始乱终弃了,人家姑娘家里必是出身医学世家,有人用的一手好针灸之术,可听这意思,不是对人用强了,纯粹就是一花花公子。那他这病,就是情债。 高媛低声道:“这些二世祖,都是一个德行。换女朋友换的勤,但基本都是你情我愿的。像是他们这样的,很多……往上凑。有些追明星,有些追模特的……谈一场的多,有结果的少,但都是各取所需。徐丰田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是男女不忌……其他的,我倒是没听过什么恶迹。你要是不放心,回头我再打听打听……” “不用了!”桐桐靠在车边,“我跟单独谈谈。” 也行,“今晚我准点过去,约的这几个人呢,都挺靠谱的。” 那就行。挂了电话,桐桐给吴树把电话打过去,说给高媛干股的事,“……一码归一码,她这人名利欲不强,但总不好过分耗费人情。她掺和是给他爸以前的部下帮忙,但咱们心里得有数……” “这个大师兄已经提过了,我在心着呢,回头单独谈。”好。 时间还早,桐桐给徐丰田打了电话,在酒店里进了别的包间。 徐丰田殷勤的给桐桐倒茶,“林姐,这是龙井,我自己带的。听说金工爱喝龙井,我特意找来的,都是特供的品级。”闻见了!很熟悉的味道。 这小子还挺会钻营,奔着四爷的喜好行事。 桐桐看他,直接就道:“你这个病啊,是情债。” 什么意思? “你想想,你有没有交往过学中医的男朋友或是女朋友。”她吓唬他,“我不是不给治,而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身上的穴位这么多,他怎么下的针,只他知道顺序,深浅……一个不好,你可就废了。要想解决身上的问题,你得争取人家的谅解。” 徐丰田都傻了,“您说……针灸还能叫人致病?” “不止针灸,就是按摩也可以的。”桐桐看他,“且神不知鬼不觉。” 徐丰田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脸红成一片,“那个……我不瞒您,我确实是交往过一个男朋友。是在同□□里认识的,都是同道中人,也确实……就好了。交往了有半年……他那人执着的很。谈着呢,就想去国外结婚,又说要指定我做他的监护人还是什么的……” 说着,他就磕巴起来了,“我……我跟他交往是认真的!不存在欺骗。但是对未来的规划不一样呀!我可以这辈子都不结婚……但是只跟一个人挂一辈子,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到那个份上了。那当然就分手了呀!” 他给你针灸过? “嗯!就是喝醉了他帮着我醒酒来着……” 桐桐倒是有些惜才了,真的!一个年纪轻轻就能把针灸练到这个份上的,绝对是一大才。 至于说感情上的事,取向上的事,这都是个人的事。尊重人家的选择,这有什么呀?她对这个事真没偏见。 桐桐就说,“他是什么情况,家里是行医的?” “对!但应该没什么名气,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中医大学毕业……在家里开着中医诊所……” 桐桐沉吟了一瞬,“这样,你回头去找他,你们的事慢慢的谈……他呢,你问问他,有没有意向换个工作,我需要一个助理……” 徐丰田秒懂,这其实还是替自己收拾烂摊子呢。跟在这位的身边机会多难得呀,多少人求都求不到这个机会。便是对他情感上有亏欠,可这么安排,多少也会叫他心里的气顺一些。 桐桐白眼一翻:你真想多了。告诉你真相,是我还你的人情。病我不可能给你治,你伤了人家,这笔账你还了,请人家给你治去吧。想要这个人,纯粹是因为这是个中医怪才。 中医上,太缺这种人才了。 徐丰田给桐桐斟茶,又低声把今晚要请的人背景都说了一遍,谁家是个什么情况。 晚上高媛作陪,桐桐跟这些人认识了一下,还别说,这次来的都是家里靠谱的后辈,说的都挺投契的。徐丰田像是个打杂的小二,给这个斟酒,给那个倒茶的。别提多乖顺了。 因着说的投契,晚上桐桐都不免多喝了几杯。 结果一出来,就见四爷从酒店外面进来,桐桐立马笑的眉眼弯弯,远远的便伸出手,“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金工。” 四爷就笑,一手拽着她,一手腾出来跟人家握手。 小夫妻关系好,刚才还干练的不得了的人,这会子笑的像是孩子似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客套了几句,吴树就先说,“你带着桐桐先回,这里不用招呼。” 这是真喝的有点多。 四爷摆摆手,揽着桐桐往出走,“喝的什么呀,还能给醉了。” “不知道……”桐桐觉得脑子挺清楚的,“徐丰田给叫的酒……颜色特别好看,特别好喝……” 爱喝呀? “嗯!可好喝了。” 那回头我学调酒去,咱在家调酒,想怎么喝不行呀?就那么贪嘴,瞧给喝的。 回去的路上絮叨了一路,桐桐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嗡的。她想开窗,可深秋的天,四爷能给她开窗?这一憋闷,一路被絮叨的,下车的时候,四爷还在那里问:“想吐?别忍着……吐吧。” 不想吐!她一转身,将四爷给摁车上,直接咬嘴唇。 四爷:“……” 下楼准备夜跑的林疏寒:“……”算了,今晚不锻炼了。 第二天早起,林疏寒过来吃早饭,桐桐还在那里高兴的跟他分享昨天在外面见了什么人的事。见人是很重要,“但在外面喝酒要克制。” 可那酒特好喝呀! 四爷慢悠悠的端起豆浆,“是味道甜吧!应该是红石榴糖浆放的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四爷一边慢悠悠的喝豆浆,一边似笑非笑的看她。林疏寒:“……”所以,人家早早结婚不是没有道理的。 调情什么的,不会羞耻的吗? 第1237章 心有繁花(104) 初冬来临的时候,各种宣传铺天盖地,桐桐的照片连同治愈狂犬病的消息频繁出现在媒体上。这个消息先是卫生部门内部的官网上报出来的,但其实关注这个不多。 可医疗的进步,这是大事呀,就有相关的部门帮着联系采访,要大力宣传。 而姚芳又本身在宣传部门,郑彬的母亲吴阿姨也在宣传部门,这很多事情发力不发力效果格外明显。一发力,真就是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的都是消息。 几乎是同时,这样的消息也出现在很多国际媒体上。有专业的媒体,也有大众的媒体,好似一夜之间,知道的都知道了。 宣传的广泛的桐桐都不能去医院门诊了,因为门诊号黄牛票抢出了天价。 金老师和曾老师打电话,“暂时别回来了,找瞧病的太多了。就说太忙了,暂时回不来。回头有空了,周末我们去看你们也是一样的。”也行吧。 然后京大又打电话,是问给他们一张照片,还是他们来帮着拍一张,要挂在学校的明星路上,也要陈列近校史馆的。 桐桐就说:“学校以前留档的照片……” 结果话没说完呢,林疏寒直接给拦了,“我们拍好给送过去。” 哪有那个时间? 林疏寒找相机,“我有时间,我给送去。”非拉着桐桐去书房,给桐桐拍了好几张照片,专门给学校送过去了。 于是,这天林方苒一下课,就看见教学楼下悬挂着红色的横幅,写着祝贺我校某某专业某某级林雨桐同学…… 横幅没看完也知道恭贺的是什么事。 果然,去食堂的路上,两边挂的都是二姐的照片。照片应该是在书房拍的,身后的背景是一架子书,再配上她干净利落、书卷气中带着的几分英气,更觉得好看了。 当年那个壮壮的二姐早已经淡去了,谁能想到那样的她会这么的出众耀眼。 正看着呢,手机响了,是奶奶打来的,“方苒,周六回来一趟,你爸也回来,给你姐庆祝庆祝。” “周六?” “怎么?不方便?” 也不是。只是一般情况下,周六得先给姥姥买一周的生活用品和食材。这个周又有点特别,就是……天冷了,这个月也月底了,该去监狱里探监了。 但是,庆祝这个事,确实是大事。她停下来,看着二姐的照片,问说,“没不方便……就是问问要顺道买什么东西吗?” “不用了!有保姆,你早早回来就好。” 嗯!好的。 挂了电话,她还是站着没动。看着二姐嘴角挑起的那一丝淡然的笑意,她的嘴角也勾了一下,转身走了。她得抽晚上的时间先去看看姥姥那边的情况,买东西其实是小事,关键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得自己帮着干的。 晚上的自习是不要想了,买了许多的东西,又把常备药给买齐了,给姥姥送过去。 彭姥姥住在小公寓里,电视看着,新闻上播放采访二姐的新闻。她扫了一眼,抓了遥控板把声音调小,这才问说,“是找不到戏曲频道了吗?我给你找出来之后你只开和关就行了,别的不要动,就一直是戏曲频道。” 彭姥姥叹气,“你妈她……呆在里面挺好的!就她的脾性,看见这个……心里又得……” “姥姥!”林方苒将遥控板重重的放下,“我爸跟我妈离婚了,我二姐他们跟我妈再没关系了,别往一块扯了,成吗?” 行行行!不说了。 彭姥姥指了指墙角放着的包,“那是给你妈准备的东西,你看看还缺什么不?周六几点过来接我……” “星期天去吧,周六我有事。” 每个月都是月底去,这突然该时间,你妈得着急的,“什么事呀,不能挑开。” “一个教授的讲座,很重要。”林方苒觉得撒谎越来越顺了,来回的这么应付,真的是叫人筋疲力尽。她就说,“所以,我今晚不是过来了吗?” 彭姥姥点头,这也是正事。 林方苒赶紧打岔,“那什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 彭姥姥指了指阳台上的篓子,“棉衣、大床单被罩……洗出来也晾不上去,胳膊疼的抬不起来……干脆也没戏,还说等周末你回来……” 林方苒什么也没说,去阳台上洗衣服了。塞洗衣机里,摁了开关,又回来把东西给塞冰箱里,然后拿出药盒,把每天要吃的药都给放好,“千万记着,别吃荤了。胳膊疼……是不是没吃活血通络的药?” “不顶用!那就是止疼的。吃就不疼,不吃就疼。吃下去胃就坏了……干脆就没吃。”彭姥姥揉揉肩胛,“倒是膏药顶用。” 可膏药顶用,我也不能天天给你贴了再给你揭呀! 林方苒就说,“回头我找一家距离近的中医馆,或是养生按摩的地方……我给您办个卡,哪怕叫人家给你按摩,再顺手叫人给贴个膏药,成吗?” 也行! 去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她又说,“姥姥,我回头给您买一个晾衣架,不用在高处晾晒。晾衣架撑在阳台上,抬手就晾了,还能晒被子,成吗?” “地方太小了,放个晾衣架,绊来绊去的,我不如前两年利索了,人一迟钝再给摔了……” 林方苒再没说话,她给把棉衣毛衣各种的都给洗了,甩干,然后晾晒上去。被罩床单拆下来换成干净的,再把用过的给洗了,晾上去。上面挂的满满当当的,“等周末晚上我来收,您别管了。” 说着话,又去卫生间,“姥姥,我给您洗澡。” 好!来了。 收拾完,把卫生间拾掇了,把家里的垃圾都带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也就是学生宿舍没有宵禁,要不然赶回去,肯定是来不及的。 夜里,一样是车水马龙。她走在马路上,初冬的风吹着,刮在脸上冰凉冰凉的,这一瞬就觉得特别累,特别特别的累。 她把电话给彭唯宽打过去,好半晌那边才接起来。隔着电话,能听的出来,那边像是在聚会,有老人的声音,有孩子的笑声,有电视上放综艺节目的声音,很嘈杂。然后彭唯宽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林方苒:“……”突然不想说了,她挂了电话,继续走她的。 一直到很晚很晚,也没有电话再回复过来。 宿舍的同学还在那里讨论二姐。比较八卦嘛,就是学兽医的,结果成了中医,现在读研,又治愈了狂犬病,觉得经历比较传奇,特别励志。 而且,大家拉她加入讨论。 之前自己没宣传的人尽皆知,但是现在,关于二姐的家庭情况,那不都在个人的简介里吗?自己的父亲是林有渠,二姐的父亲也是林有渠。那宿舍这些人能不知道吗? 大家就是单纯的好奇二姐这些自学的经历是不是真的。她一边泡脚一边笑,“真的!很厉害的中医大夫。” “你平时那么低调……” “主要是都挺忙嘛。” 对!能想的出来有多忙,“见面也少?” “这个周末能见,我奶奶想在家里庆贺一下。” “你今晚是抽空给姐姐买礼物去了?” 林方苒:“……”这可真是提醒我了!对!还没买礼物。 可该买什么呢? 最后买了一个八百多的水壶,方便携带,材质安全,保温效果特别好。 于是,周六桐桐就收到了这个礼物,真挺使用的。 桐桐是有些惊讶的,她竟然会特意买礼物。 “就是看着实用,随身带着吧。”林方苒不好意思的笑,“就是想着出去开会接诊之类的,人家表示重视都给瓶装的水,多是冷的。二姐你一般不喝冷水,还喜欢喝茶。这个也能泡茶,自带滤网那种……”挺好的。桐桐直接递给保姆,“帮我洗一下,就用这个泡茶试试。” 林方苒找话题,“二姐,今年的医疗这一块的新人奖,会有你吧。” 不会,“治愈,跟药剂的批量生产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桐桐给她扔了个橘子,“慢慢来吧,这不是着急的事。” “有时候国外的奖项倒是比国内更快一些。” 桐桐就笑,这也是实话。她主动问方苒:“换了专业之后怎么样?还行?” 嗯!还行,基本没什么影响。 林有渠在那边笑着叫桐桐:“姐俩说什么呢?赶紧过来。” 怎么了? 林有渠就说,“你现在在病毒领域这个成就,学校的意思是,可以提前申请研究生学历,相关的论文只要过关,就可以了。”研究生嘛,不就是要培养科研的能力吗?她有了,这就行了。没必要非按部就班,没意义。 桐桐点头,无所谓,怎么都行。 “那这以后是去医院呀?还是去研究所?” “两者兼顾吧。有些研究,脱离不了医院,也脱离不了病人。” 也对,“那这两年主要都是攻克狂犬病?” 流程性的东西就先不浪费时间了,至于下一步,“还得跟老师他们商量一下。” 正在这里说话呢,桐桐的手机响了,是肖若的号码。她赶紧接起来,结果那边是白云的声音:“桐桐,你姥姥没了。你告诉你哥哥一声,我联系不上你们……” 桐桐皱眉:“肖若呢?” “锻炼完了以后累惨了,睡了。” 就说呢,你能拿到肖若的手机。 桐桐挂了电话,那边也再没回过来。 她看林疏寒,走过去低声道:“姥姥没了。” 林疏寒皱眉:“谁打给你的?” “她!” 林疏寒把扒拉干净的柚子瓣给桐桐:“吃吧。” 出席葬礼什么的,大可不必! 第1238章 心有繁花(105) 人没了,桐桐只当没那么回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了。 白云犹豫再三,没有敢再用肖若的手机给桐桐打电话。她走进房间,想悄悄的把手机给肖若放回去,可这一动震动,肖若一下子就惊醒了。 这猛的一下,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就身边,靠的这么近,可不把人吓了一跳。 她失声一下子就喊了出来,保姆急匆匆的进来,赶紧将白云隔开,低声道:“不是说了,睡觉别进来吗?” 白云:“……” 肖若捂着胸口看向白云,“谁叫你进来的?” 保姆尴尬的很:“……那个……你睡着了,肖欧说留海长了,剪留海去了。我去市场买的水果多……搬不回来,遇上了帮个忙……” 肖若看着白云手里的手机,抬手夺过来,“你拿我的手机干什么?”说着就看了起来,上面的通话记录还没删除,她皱眉看向白云,“你打搅我姐干嘛?” “你姥姥……你姥姥没了……”白云被女儿那防贼的眼神看着,心里特别难受,“我刚接到电话,说是你姥姥没了……我给你姐和你哥打电话得说一声……” 肖若就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看她,“姥姥没了,你是亲生女儿,你为什么不赶紧去,看看怎么样了。” 正常的逻辑不应该是这样吗?先赶紧去看看……然后在路上联系丈夫,这个时候再说其他。你怎么会第一时间是想着用我的手机给我姐打电话?这葬礼,你这个亲生女儿不操持,偏叫外孙女是什么道理呀? 她没再吵,死者为大,丧事总要办的。因此,她只道:“那你赶紧去忙吧!我这里有保姆,肖欧马上就会回来……” 白云能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 走到小区里了,这才给肖允谦打电话。可是电话打了一遍再一遍,始终都无人接听。她上了出租,不记得是第几次的拨打这个电话了,电话总算是接起来了,可紧跟着,便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的声音,很轻柔的‘喂’了一声。 白云皱眉:“你是谁呀?” 那边就笑:“是师母吧?找肖老师吗?肖老师昨晚熬了一晚,在办公室睡了,才睡下。我是过来帮着整理资料的……要我叫一下肖老师吗?” 白云握着手机的手直发抖,但这不是一般的事,是母亲去世了。她‘嗯’了一声,“叫吧。” 那边的声音通过电话清晰的传入耳中,先是那个女学生挪动椅子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紧跟着,是直接开门的声音。 是的!办公室分内外两间,里面是休息室。 而休息室是私人的领地,她没听到女学生的敲门声,只听见直接开门的声音了。 然后是特别轻柔的声音在喊:“肖老师……肖老师……醒醒……” 老肖含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怎么了?” 白云只觉得浑身都开始颤栗了。一个男人,一个身为老师的男人正睡着呢,对闯到床前的女学生不感到惊讶,而是能躺在那里自然的问一声‘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紧跟着就听见这女生又说:“电话,打了十来通了,怕是找您有事……您接一下……” 老肖还没说话,又听女生说,“今儿有点冷,披着大衣吧……” 悉悉索索的得有十几秒,才传来老肖的声音:“喂——” 白云强忍着怒意,只说了一句:“我妈没了,人在九院。”说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一路上她将电话仅仅的窝在手里,在医院看到了等着家属来的疗养机构的负责人。 老太太在病床上,干瘦的真如同桐桐画里的样子。她看了之后,将白布又重新给盖上了。负责人在边上道:“之前给您打过电话,通知给您了,说是老太太的心脏好似有些不舒服,叫您抓紧给老太太瞧瞧……老太太一直说她外孙女是名医,你会带着去瞧她的,所以,我们再怎么说,她也不去医院。” 疗养机构是有大夫,都是签的社区诊所的那种大夫给负责,平时量量血压血脂,检查一下身体是可以的。按时也能给打一些预防心脑血管病的针,有个小病及时就给处理了。但这都是得通知家属的。就是之前在每月的检查中发现老太太血压高,问的细了才知道老太太的心脏也有不舒服。这不是就通知给家属了吗? 可女儿没及时带去检查,老太太呢,又不让疗养院送她去医院。 这个疗养院是没法子决定的,因为去医院得花钱的。非给送去了,完了家属不认账,找谁去? 不知道怎么的了,早起还好好的,按时吃的早饭。然后在活动中心一块看电视呢,人突然就没了。等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其实都有些僵硬了。毕竟,坐在轮椅上,靠着睡觉打盹的老人很多,谁也不会在意。到底是几点没的,这个也说不好。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送医院,叫医院判定一下怎么死亡的才行。 然后家属来的很慢,可能是住的远吧,打了电话之后,差不多三个多小时了,才赶来。老太太彻底的僵硬了。而且……睡不平展了,只能就是那么一幅姿态。 真要是找后账,叫自家承担责任,这其实挺冤枉的。 真不是咱们失职了! 可现在看着家属,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话了。 正想着怎么说呢,一个男人急匆匆的过来了,很气魄的样子。负责人只得退到一边,先叫家属处理丧事吧。 白云看向肖允谦,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肖允谦看了看白云,看了看老太太的身子那奇怪的姿态,就看向负责人:“怎么回事?” 反正就这么回事,负责人说了一遍,“我们是有记录的,通话记录,通话录音都是留着的。” 肖允谦沉默了,跟负责人道:“辛苦你们了,不是你们的错。” 那可太好了,那就请签署这几份协议吧,别回头又算账。 肖允谦接过来看了看,而后递给白云:“签字吧。” 白云什么都没说,签字了。 负责人道了一声节哀,赶紧溜了。 肖允谦忙着联系殡仪馆,联系丧葬公司,将葬礼的事委托出去。这就好处理了,人得带走,怎么穿戴怎么整理仪容,那是殡仪馆的事了。人拉走了,肖允谦带着白云开车,得跟在后面。 白云看着窗外,这才道:“你给桐桐和疏寒打个电话吧,之前我用若若的手机打了电话,话没说完桐桐就挂了……” 肖允谦摸电话的手一顿,“桐桐最近很忙,新闻你也看了,她是真的挺忙的。做科研的就是这样,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是忙。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摘了桃子了。人已经没了,也不是说人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再加上老太太现在的样子也不太好看,我的意思是,葬礼的事不用惊动孩子们……叫孩子们想起老太太的时候,脑子都是好的时候的样子……” 白云沉默了良久,这才道:“不管怎么说,桐桐都是我妈给带大的。真就是没有对她好的时候?那么小,一把屎一把尿的,三春三夏才能养成一个孩子……这些辛苦总也是没假的吧。” 肖允谦:“……”之前桐桐不都说了,你妈是为你,也不是为她的。这话该怎么说呢?他直接就说,“要是现在不强求,你将来到弥留之际,说不定还能把桐桐叫到病床前;你要是现在非强求……” 白云这才不再说话了。是啊!老太太是替自己看孩子,该感激老太太的是自己。转嫁到桐桐身上,她只怕会一笔一笔的跟自己算一下这个人情情分吧。 又是沉默,快到地方了,白云才道:“通知亲友的事……” 你还有什么亲?你现在还有几个友? 自己是女婿,不可能以自己的名义来发这个讣告吧。 他就说:“那你通知吧!我哥嫂那边正闹离婚,我妈身体也不好。我通知到,他们人可能是到不了的,礼金想来会到的。”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肖允谦认真的开车:“……”那要不然呢?还要我做什么?我帮着料理了,但不能披麻戴孝给你妈当孝子,也不能以我的名义办丧事,我妈还健在呢,真不合适。他假装没看懂白云的意思,只问说:“衣服该给老太太置办了……挑好的。还有骨灰盒,这个不能马虎。对了,墓地不用重新买了,跟老爷子合葬就行了,回头换一块夫妻的墓碑就行。” 白云再没有说什么了。 这个葬礼简单到什么程度呢,简单到参加葬礼的不到二十个人,一半是白云的朋友,一半是以前的老邻居。 这个说:“怎么一个后辈都不通知?这葬礼也太冷清了。” 白云能怎么说?只能道:“我妈临终前说了,不叫打搅孩子们。桐桐的事特别重要,怕耽搁她,也怕影响她的情绪,再耽搁了大事。想等她手头的事完了再告诉她。疏寒呢,去参加什么会议去了,人不在,也赶不回来。” 那倒也是! “老太太怕闹,越发的爱清净了。只想着安安静静的走,不给人添麻烦。我想想,也行吧,最后一件事了,按照老太太的心意办吧。”是啊!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 所以,桐桐兄妹没参加婚礼的事,就被白云这么给掩盖过去了。 医院的廖主任心里叹气:桐桐哪里忙了?听同事说,昨晚上一伙子人给桐桐庆贺去了,闹了半晚上,喝多的不是一个两个。这是忙吗? 这是连一点脸都不肯留呀! 其实桐桐那孩子是个挺讲人情的人,能叫一个讲人情的人做的这么明显,那一定是心里恨极了的! 第1239章 心有繁花(106) 桐桐伸出双手,递给肖若,“来!可以,再来一次。” 肖若站着,双手吃力的抓住姐姐的手,一步一步的朝前挪。 桐桐盯着她,从开始的扶着,七八步之后,就变成了虚扶。肖若微微顿了一下,就想去抓墙边的扶手,桐桐一把拦住了,“可以的,往前走。没事,摔不了,我能接住你,过来!再走两步。” 肖若咬牙,从来不知道这一步一步走的这么的艰难。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八步…… 第九步还没迈出去了,肖若就觉得双腿发软,眼看要倒下。桐桐抬手一捞,把人给接住了,“瞧!这不是没摔着吗?” 然后又扶住她,“来,下蹲……一点一点下……” “我挺重的!” “我拉的住,来!可以的。” 肖欧站在外面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她看见肖若一点一点的蹲下去了,眼看要摔了,林雨桐一定能稳稳的扶住,从没失手的情况。 平时自己一个人想陪她训练,那是绝对不行的。她不敢!所以,白天都是康复老师过来,加上她和保姆,三个人陪着她训练的。晚上靠着墙走是可以的,不至于摔着。但是肖若就是不敢,甚至平时站的好好的双腿都会打颤。 说到底,还是没那么全心的信赖自己吧。 肖允谦回来的时候,肖欧‘嘘’了一声,叫他朝里看。 里面小女儿笑容灿烂,要摔了也放下的往下摔,桐桐总是能精准的接住。两人一边活动一边说说笑笑的。不过是累人就是了!若若一身的大汗,桐桐也是汗顺着额头往下掉。 半个小时,累的不成了。若若躺在地上的地毯上,桐桐上手给放松肌肉,又是十多分钟,这才拉了若若起来,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卧室去。 真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能走了! 桐桐说肖若,“晚上看几页书,擦洗了就赶紧睡。” 肖若摆手,“没事,我以后肯定敢走了。除了针灸,你就别陪我了。” “有空就陪你,没空你自己抓紧。等你能从卧室走到卫生间了,再就能进行下一阶段的用针了。” 嗳! 桐桐出来的时候顺便给把门带上了,这才跟肖允谦搭话,“肖叔叔回来了?” “回来了。”肖允谦朝里指了指,“有进步?”“康复的不错。”桐桐说着就往外走,然后跟肖欧道谢,“送那么多水果,太客气了。” “肖若听说金家叔叔阿姨要来,叫买的。都是南边空运来的,给老家带吧。” 好! 很客气的告辞,肖欧目送她出了单元门这才回来。 可桐桐一出单元门,就看见站在外面的白云。 她点了点头,然后自然的路过。白云想伸手拉一把,桐桐一个侧身,避过去了。 “肖若的情况……”白云只能说这个,喊住桐桐。 病人家属关心病人的情况嘛,桐桐就站住脚,“情况挺好的,若是抓紧的话,明年春天就能自己在小区里转转了。跑步有些难,但是出门转转,不去拥挤的地方,自由活动是可以的。” 白云着实惊讶,她问过廖主任。廖主任就说过,若若这种情况,她就没见能站的起来的。可就是这么一个被判定了截瘫的人,真给治好了。 这医术…… 白云心里艰涩的很,“那就好!我就放心了。还有,你结婚了,得抓紧要个孩子……” 桐桐抬脚又走了。 白云追了几步,拽住桐桐的衣襟,“我遭报应了……肖允谦出轨了……” 桐桐嗤的一声,摆脱她的纠缠,大踏步的离开了。 白云站着原地,看着桐桐朝隔壁单元去。那边的感应灯一亮,她才注意到,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那里。这个女婿她更陌生。 站在这里只能听到一个很干净很温和的声音问说:“今儿怎么这么长时间?” “陪着练了半个来小时。” “能走几步了?” “今儿自己走了十二步……哥回来了吗?” “还没!说是区里开会……” 然后单元楼门关上了,声音被隔绝在里面了。 白云坐在长椅上,竟是不知道坐在这里好呢,还是回去好呢。回去是自己一个人,那么大个家,冰冷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坐在这里,亲近的人都近在咫尺,可她却觉得像是隔着天涯。 在老太太去了之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心里就像是塌了一角似得。 她想起了桐桐的漫画,这孩子当时的感觉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呢。天大地大,有屋却没家。 冬日的冷风吹着,天上慢慢的又飘起了雪花。不远处车灯一亮,有车停在停车位上,然后有人从车里下来了,不是疏寒还能是谁? 她站起身来,才要喊一声,却见疏寒又弯腰钻到撤离去了,然后拎着什么东西,这才关了车门。她朝前走了几步,疏寒该是没看见她,只专注的看手里拎着的东西,然后迈着大长腿,几步路的工夫就进了单元楼。 白云朝跟前再走了走,能闻见空气里还残留着炸臭豆腐的味道。 她的嘴角不由的一抿,桐桐爱吃臭豆腐,小时候她周末都会吃臭豆腐。有一回她姥姥说桐桐偷了钱出去买零嘴,叫她面壁站了半晚上。桐桐说是哥哥买的,可她姥姥不信。是后来疏寒给澄清的,再后来……再后来……就再没有见过桐桐吃零嘴了。臭豆腐更没有吃过吧!至少没留了吃了的证据,该是漱口之后才敢回家的吧。 她又坐回去了,捂住胸口,突然之间就觉得有些钝钝的疼。 那时候真觉得是小事,可对一个孩子来说,真的是小事吗? 当然不是!林疏寒一直记到现在,怎么会是小事。 “还是不是那个味道?”林疏寒看着桐桐拿牙签挑起来往嘴里塞,就在边上笑着问。 “专门跑去买的?” 顺路!桐桐就笑,原主喜欢夏天和冬天吃臭豆腐,夏天在夜市上,冬天的话,都浇上热滚滚的酱料,在暖和的地方慢慢的吃。这一家的辣椒看着红彤彤的,但其实不辣,酱料的味道好吃,从小到大,就钟爱这一家的。 “味道差不多,香菜没以前味道浓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的香菜都这样。 其实桐桐本身晚上是很少加餐的,她和四爷的生活习惯一直保持的很好。可架不住林疏寒频繁的投喂呀。前儿晚上回来带的是鹅肝,昨儿晚上回来带的是爆肚,今儿回来又是那么一大份的臭豆腐。 桐桐吃的香,林疏寒就特别高兴,“有一家新开的蹄花店,听说特别好吃。明晚给你带回来……” 桐桐:“………………好吧!”大不了增加点活动量,把吃了的再给运动消耗掉。 然后四爷再递一杯他自己调好的酒,桐桐抬头认真的看四爷:“……”臭豆腐搭配鸡尾酒,你这是认真的? “尝尝嘛,我第一次调。” 那必须赏脸!抿了一口,桐桐挑了挑眉。 “好喝吧?” 桐桐:“…………好喝……”吧?反正都是酒味,差别也不大。能喝! 林疏寒见桐桐情绪挺好,这才问:“她又拦着你说话了?” 这个她,单指白云。 桐桐努了努嘴,“嗯!跟我说肖允谦出轨了。不知道是抓住了实证,还是她自己猜度的,我也没问。反正她也不会离婚,随她去吧。” 是啊!白云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雪越下越大,她身上落满了雪。身后就是丈夫和女儿住的地方,她坐在这里都能听到肖欧拉窗帘的声音,但肖欧没跟老肖说自己还在外面,就只当外面没人一样,就那么毫不犹豫的将窗帘给拉上了。老肖知道自己在外面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 自己的母亲刚没了,就算是出于安慰,他今晚至少也该跟自己回家的。可是,他却住在了这边。 现在想想,自从若若出事,老肖说他会回来陪女儿,所以两口子就分居。从那个时候开始,夫妻没在一起住过。那么问题来了,老肖他……真的每天晚上都有回来了吗?便是不回来,做女儿的也没法问父亲的去向。他可能去加班,便是没加班,肖欧会多想吗? 不会吧! 肖欧会以为他父亲偷偷回家陪自己了。 于是,老肖就钻了这个空子。 可老肖真要是犯错了,这个家能拆了吗?也不能呀。还得守住这个家。 她思量再三,从将冻得麻木的手伸进包里,拿出手机,给肖欧发了一条短信:你父亲出轨他的学生,你出来一下。 肖欧才给肖若擦洗完,将盆里的水倒了,结果手机响了一声。她翻看了短信,顿时就愣住了。 出轨学生? 肖欧手捏着手机使劲的攥着,白云回瞎说吗?必然不会的。 虽然不喜欢白云,但要是父亲真的出轨?这事又怎么说? 她的手几乎都是颤抖,好半晌,才把手机塞到裤兜里,出来抓了大衣,跟还没睡着的肖若说,“你先睡吧,我想吃米线了,出去吃个砂锅米线。你姐说了,你不能吃不好消化的,不给你带了。” 肖若馋了,咽了咽口水,但还是点了点头,“下雪了,别走远,别开车。” “知道了,安心睡吧,爸在家呢。”肖欧将门拉住,又跟爸爸喊了一声,“爸,我出去吃个砂锅就回来。” 哦!听见了。 从家里出来,她看见站在那里跟一个雪人似得白云,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 真的去了砂锅店,要了两份麻辣的砂锅米线。 白云将事情说了,“……我没有一句假话,你来判断,这正常吗?” 肖欧突然就觉得想了好些日子的米线,这个噎得慌呢! 第1240章 心有繁花(107) 肖欧默默的将筷子放下,沉默了半晌,这才道:“这件事不能叫肖若知道。” 白云点了点头,抓了筷子一口一口的将米线往嘴里塞。 肖欧将视线从白云身上挪开,从桌上拿了抽纸巾然后不停的擦着桌子上被白云吃饭蹦出来的红油点子,“也不要告知任何人了,我会处理的。” 白云心里一松,肖欧这个孩子很有心眼,她说处理就一定能处理明白。 肖欧见白云没有什么要叮嘱的,就直接起身,“那你……你吃吧!我先回去了。” “要尽快!” 知道! 肖欧起身去结账,想了想还是要了一份三线的砂锅豆腐丸子,“打包带走。” 白云瞧见了,没动地方,将肖欧只吃了一口的米线拉到面前继续吃了。又朝肖欧喊了一声:“再要个汽水吧,你这一份太辣了。” 肖欧:“……”这就是白云了!包袱塞给别人之后,她真的就一点负担都没有了。她讨厌的咬牙切齿,但还是给点了一个雪碧。 后厨已经将打包的砂锅丸子递出来了,她又付了雪碧的钱,这才从里面出来。 雪很大,她走的不慢。到家的时候带的饭还是滚烫的,去厨房把塑料袋套在碗上,轻轻的去推开肖若的门。 肖若侧身躺着,头还扬起来了,显见是没睡着。 肖欧特惊讶,“能自己翻身了?疼吗?” 不疼。 肖欧就开了灯,“给你带了三线的豆腐丸子,吃不吃?” 吃! “我扶你起来。” 我自己能起来。 肖欧将床上的小桌给支起来,端了丸子,又给拿了一个芒果汁,“吃吧。” 肖若一边吃一边看她,“怎么了?不高兴?” 肖欧白眼翻她:“哪不高兴了?瞎胡想。” 肖若问她:“是想出去玩,不放心我在家?” 肖欧又白眼翻她,“想屁呢!是之前的同学……好久没联系了,突然联系却是为了叫我随份子的,怪没劲的。”说着就打岔,“赶紧吃吧!吃完就睡。” “那也是该抓紧找对象了!要是约会你就别耽搁,只管去。” “约会?”肖欧叹了一声,点了点肖若,“好!会看着找的!等你能自己在小区里转悠了,我就去认真的约个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东拉西扯的,扯的肖若把饭吃完了,肖欧给桌椅一收,又去拿了牙刷牙膏,给取了洗漱盆,“再刷一次牙。” 不刷了!一次不刷没事。 “听话,刷牙!”硬给塞过去,叫她把牙刷了。又确定枕边的杯子里还有水,这才给关了灯,出去了。 去书房把碗筷收拾了,她看着书房的方向良久,还是轻轻敲门,然后进去了。 这一进去,肖允谦就捂住了电话看向女儿,“回来了?又叫若若吃什么了?” “豆腐丸子,好消化,没事!一碗里也没几块,都是青菜豆皮什么的。芒果汁是保姆白天鲜榨的,可以喝。”说着话,就看他手里的电话,“您忙着打电话呢?” 肖允谦没回答,只问说:“有事要说?” 肖欧‘哦’了一声,“要是您忙就算了。” 肖允谦直接挂了电话,“没事,你说。” 看着连一个客气都没有就直接挂了的电话,肖欧的心一沉:这得是什么样的关系,挂电话的时候才能一个招呼都不打,说挂就给直接挂了? 她没戳破,先坐过去,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找了别的事应付:“今儿跟文文通电话了,她打电话问若若的情况,也说了大伯跟我大伯娘闹离婚的事。为了这个,说我奶奶想要亲自去高家道歉,是文文给拦住的。您看,您要不要跟奶奶说说,这事由着我大伯处理就行了。老人越是掺和越是坏事。高老这次挺危险的,再闹……真要有个万一,这不是结仇吗?”这个事呀,“我知道了!明儿我就过去。”肖欧就起身,“那您也早点休息。” 好! 肖欧出来,顺便把门给带上了,对面就是自己的房间,她推了门,又倒回来。书房里重新传来说话声,应该是爸爸跟什么人通话,声音很轻,具体的是听不见的。 她也没有再听的欲望了。她得找时间去一趟学校,得先找出来这个姑娘到底是谁。 肖欧谋划着找这个姑娘,可她却不知道,人家姑娘直接找上门来了。 不是找她的,而是直接找到桐桐了。 桐桐从研究所出来,将自己裹成一团。雪不大,但今儿风实在是太大了。下雪天开车并不会更方便,她今儿是坐地铁出门的。小区门口就是地铁站,但是研究所距离最近的地铁站还有半站路,这得走着过去。 心里正思量着半站路值当不值当坐出租呢,看门的门卫就喊住了桐桐:“林大夫,有访客。” 谁呀?扭脸看过去:不认识。 桐桐也没多想,反正是自从舆论媒体报道之后,还是会有很多的记者想来采访。有些大媒体主要关注的是科研成果,甚至科研过程。但有些媒体,他们的角度更倾向于个人,这就没必要了。 所以,一般遇到类似的想采访的媒体,都一律给拦了。反正不能因为有人来访,就耽搁工作吧。 因此,遇到一个年轻的姑娘,她还笑道:“太敬业了,这种太出门呀?” 这姑娘就笑:“林大夫,我是京大的!” “学校宣传部的?” 这姑娘点头:“对!能做一个采访嘛,激励激励学弟学妹。” 别的人桐桐自然就推脱了,但母校的还真不好拒绝。 就当是校友吧!桐桐左右看看,指了指对面的西餐厅,“那里安静,咱一边吃一边聊,我请。” 好! 点了餐桐桐才问说:“哪个学院的?学哪个专业?大几了?” “研二了,计算机专业的。” 桐桐愣了一下,说实话,研究生还有几个热衷于学生会工作的?而且,都已经研二了。她打量这个姑娘,鹅蛋脸、妆容清淡,但却显得特别温婉。披肩的长发、米色的高领毛衣,越发衬的人长的白嫩。不过,这米色的毛衣该是新的,没下水就穿身上了。 视线往下挪,就看见一双正在整理餐具的手。那手上不断的摆弄,说明两点:第一,她紧张;第二,她不习惯西餐厅的氛围,或者说她不常来这样的地方。 再看那双手,双手骨节稍微粗壮,并不是一双保养的很好的手。但是这双手却留着长长的指甲,图着粉红色的指甲油。但指甲油涂的并不算是多好。 学计算机的,整天得敲键盘的手……不是说不能留指甲。有些人留着不舒服,但有些人觉得不妨碍,留着也无碍。但这个姑娘的手指甲留的特别长。因为手的骨节大,手指又不是特别修长,她可能觉得指甲长一些能叫手的比例好看吧。这么长的指甲,敲在什么键盘上都不会很方便的。 桐桐招手叫还没有来得及给厨房下单的服务员,递了一百元过去,“不点餐,借你们的地方说会话。” 好的! 人家给两人倒了两杯白水就下去了。 桐桐朝后一靠:“你不是来采访的,也不是学校宣传部的。说吧,你是谁,来干什么的。我挺忙的,没时间废话。而且,陌生人意图靠近我,我若是打了报警电话,你可未必能顺利的从派出所出来。科研人员身边,瞎凑什么?”这姑娘估计是没这么想过,也没那么复杂的想法,直接给吓住了,手从桌上挪下来的时候还将勺子给碰掉了。 她赶紧给捡起来,脸也红了,也慌乱了,“不好意思,林大夫。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我叫李淼……我是肖教授的研究生。” 桐桐皱眉:“然后呢?” “我……我对肖教授产生了学生对老师之外的感情。我也知道,肖教授跟你母亲的感情已经给破裂,而你也恨你的母亲……” 桐桐冷笑一声:“我跟白云的关系,那是一码事!你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婚姻,那又是另一码事。”说着,她直接翻出手机,给肖允谦打过去。 肖允谦趁着中午,回家无看母亲了。手机就在外面的餐桌上放着呢。 肖欧趁着肖若午睡的时间过来也看看奶奶,正说端了热水送进去呢,见父亲的电话响了,是桐桐打来的。她没多想,直接就接起来了。 那边传来林雨桐的声音,“肖叔叔,你的学生李淼来找我了。说是跟您产生了别的感情……这是你们的私事,我无意干涉。只是,若是再这么频繁的来单位打搅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想,一个报警电话,她说不清楚,只怕出不来吧!说清楚了,那就得学校去处理。肖叔叔,这对您怕也不好吧。” 肖欧握着手机的手都抖了,她压低声音:“桐桐,是我。” 嗯? “这件事不用再联系我爸!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桐桐报了地址,大约有四十分钟,肖欧来了。 肖欧道歉:“抱歉,耽搁你的时间了。” 桐桐摆摆手,没看这个李淼,穿了大衣拎了包直接走人了。 肖欧坐到桐桐坐过的地方,看向李淼:“……我是肖欧,说吧,想怎么样。” 李淼头上冒汗,她没想到来的是肖欧。 肖欧轻笑一声,“你的本科不是在京大读的!要是没记错的话,研究生里有外籍学生,你是想办法弄到的外籍的学籍,才混进京大的吧。怎么?专业读不下去了,本事不济,想走歪门邪道呀?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给你一份有前程的工作,你麻利的滚蛋;第二,带着你去见肖教授,叫他亲口告诉你,看他会不会娶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40-1250 第1241章 心有繁花(108) 肖允谦不会娶他的学生的。 他的名誉还要不要了? 桐桐朝西餐厅看了一眼,在学校中混迹的这种学生,没法说。这要是悄悄的,老实本分的偷摸的来往,别闹腾。那肖允谦是真有办法安置人的,可她这么一闹腾,事就不好说了。 除非,这姑娘手里有什么把柄在。 手里要真有把柄,事就不好办了。 肖欧看向这个李淼,心里盘算的也是这个:“……你选哪一个?” 李淼抓了桌上的玻璃杯,然后端起来猛的灌了一口,这才道:“肖教授的意思是可以帮助我出国。” 肖欧秒懂,只怕爸爸还是想跟这个李淼断干净。肯定是她接听白云的电话耍心眼的事,爸爸后来想了想,还是警惕起来了。于是,想这么给安置。 送出国,这是个方向。 可对方能想法子找桐桐,再刺激白云,显然是对出国的这个安置不满意。 肖欧看向玻璃窗外,问说:“只说吧,你想怎么样。” 李淼攥着杯子,“除了工作,我还需要一套房产,不能低于一百五十平,三环以内。” 肖欧:“……”好大的胃口。 “工作的话……我倾向于电视台。”李淼看向肖欧,“带编制。” 肖欧皱眉看向她:“你去电视台能干什么?” “那是我的事。”李淼固执的看肖欧,“办到了,一刀两断,以后谁也不认识谁;办不到……”她抬手一下一下的捋着自己的头发,“我想,你也不想你爸身败名裂吧。”肖欧嘴角抽了一下,果然,她敢这么闹腾必有依仗。 李淼起身,将大衣穿起来,拎了她的高仿包包,“我先走了,要是想好了,可以去学校找我。我等你到放寒假。” 然后人家真走了。 肖欧坐着没动,隔着玻璃窗看着对方站在马路边伸手挡车,心里烦躁的很。 手机不住的响着,她接起来,是保姆:“肖欧呀,你几点回来?若若午睡起来了……” 起来得锻炼,对吧?“马上回来!你给她弄个果盘吧,别从冰箱里取,就用暖气片跟前的那袋子果子……”“你得多久,用给你准备吗?” “不用了!路不好走,堵车,可能会慢一点,你先看着她,叫她扶着扶手锻炼。” 好! 挂了电话,不知道怎么的了,眼圈突然就红了。老太太身体不好,因为大伯的事,身体越发的不好了;若若呢,因为刺激了一下,她从楼上给跳下来了,差点没要了命,是一点刺激也不能受的;偏这个时候,爸爸又跟学生搅和在一起了。 突然就觉得当真是焦头烂额。 坐在出租车上,眼泪不知道怎么就下来了。进门前把脸擦的干干净净,一进门就笑:“没偷懒吧!” 没偷懒! 若若拉着扶手回头,看了肖欧一眼,然后盯着肖欧的眼睛,“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肖欧搓了搓手,朝卫生间指了指,“风大的呀,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进了小区,直筒子的路,贯通的风,试试就知道了。我去洗把脸就出来!” 赶紧把脸洗了,再看眼睛,并没有发红!她擦干了脸,随便涂了护肤的就出来了,“走!锻炼开始了。” 若若靠在身后的墙上不动,看着肖欧,“你不高兴!” 肖欧嘴角扯了一下,“你还能看出我不高兴呀?” 我打小就会看你高兴不高兴。 肖欧也靠在边上,不得不编一个,“是我妈给我打电话了,吵吵了几句,没事!” 若若认真的看她,“真没事?” “没事。本来呢,还说年前或是年后有什么高校合作的机会,会回来一次的。但是呢,又告诉我说,不一定了。她这个人,事业心太重,什么事都得给事业让路。我心里不舒服,跟她发了发脾气,就这点事。” “忙着事业……总比忙着别的好。”肖若就安慰说,“我觉得挺好的!至少挣的都给你了。” 肖欧就笑,扶肖若,“走了!锻炼。” 桐桐再给肖若针灸的时候,看肖若的状态就知道肖欧什么也没说。 两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彼此错开。 肖欧会怎么处理,桐桐也没必要问人家。 可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说你想处理,别人就给你机会处理的。 肖允谦的事情爆的有点出人意料。 这天早上桐桐和四爷晨练回来,餐桌上就放着报纸。王姐早起来做早饭了,顺手把奶箱里的牛奶和门口的报纸都给拿进来了。 没错!现在报纸还是比较常见的。每个城市都有那种求职之类的报纸,每个在这个城市打拼的年轻人都会定期的买报纸,看上面的招聘信息。 而四爷一直有读报纸的习惯。但其实一直订的是官方大媒体的报纸,但是一定就是一年,市里的这些小报之类的,就属于赠送的。 送来了两人看的时候不多,王姐有时候买的青菜之类的不好保存,爱用过报纸裹东西,用完之后当废纸被王姐带回家。 今儿也一样,桐桐把那最后的挪开,里面有一半都是广告,是各种招聘信息,反正是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王姐端了热好的牛奶出来给四爷,顺手就把这包给收拾了,“准备吃饭了。” 结果一个转身,里面夹着的两张给掉地上了。桐桐扫了一眼就愣住了,因为掉出来的那一面上,又一行特别醒目的标题:震惊!京大著名教授肖允谦潜规则女研究生。 她蹭的一下把报纸捡起来,这报纸也太胆大了,要是没有实锤,很容易惹来官司的。 结果捡起来一看,上面配了一张打着马赛克的照片,确实是一男一女。 打着马赛克看不见脸,但是手和身后的背景是能分辨出来的。反正桐桐是能认出肖允谦的手的,他手上的戒指……便是黑白的照片,也能认的出来。 “完了!”桐桐将照片递给四爷:“你看看。” 四爷接到手里,哼了一声,“看来是肖台长夫妻离婚的事知道的人挺多。” 嗯!是这个道理。肖台长若是稳若泰山,做媒体工作的拿到这么敏感的资料,能不知道肖允谦跟肖台上的关系?肖台长在宣传方面是什么权利?一个小报又能有多大的权利?他们便是拿了照片,也会找肖台长卖好,彼此私下了结就完事了。主动去刊登?除非疯了。 而现在反其道而行之,说明什么?说明肖台长那个位置……只怕也有点飘摇了,自身难保。 这报纸不怕他了! 桐桐再看那报纸,视线落在照片上的姑娘手上,确定这就是李淼。从拍摄的角度看,不是躲起来的人拍的,而是李淼自己放了拍摄的设备,“她没得到好处,是不可能放出这些东西的……但是,这个姑娘也很蠢!她忘了肖允谦的学生都是学什么专业的。” 没错!肖允谦的学生都是有天赋的,在计算机方面不敢说各个都是天才吧,可也各个都是高手。肖允谦对研究生压榨的其实挺多的,打发学生帮着办私事,这都是小事。只怕是牵扯到论文、利益之类的,学生心里未必服气呀。 年轻气盛,又看出他跟女学生之间的暧昧,那么,想办法黑进李淼的电脑,把视频或是照片给盗出来,难吗? 反正对四爷来说,不过是抬手的事而已。四爷也说,“他手底下的研究生,八成都有这个能耐。” 看吧!有些事做了,不定在哪里就给你爆出来了。 桐桐先给肖欧打电话,对方也才起,音还是含混的。桐桐直接把事说了,“家里要是没报的话,你过来拿一下。” 肖欧一下子清醒了,“谁黑了李淼的电脑。”她也动过这个念头。要黑掉李淼的电脑,这个不复杂,自己也能办到,特别容易。可自己有顾虑,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存了几份。电脑上的黑没了,那u盘呢?她就是再本事不济,也是学计算机出身的,这点想不到吗? 因此,自己有能耐那么做,但是不敢这么做。 可谁知道自己有的顾虑,人家没有,直接给爆出来了。 “我马上来。” 她几乎穿着睡衣,裹上羽绒服跑来的。桐桐将报纸递过去,“我家就有这份报,其他的报纸上还有没有相关的报道,就不知道!还有网上……只怕也有!尤其是校园网!最近,断了若若的网吧。” 肖欧只觉得浑身都发凉,“我……我知道!谢谢……我先走了。” 嗯! 出门的时候,跟林疏寒走了个面对面。林疏寒的手里也拿着一份相同的报纸,想来也是看到了的。 要说什么吗?肖欧点点头,出门走了。 林疏寒关了门,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肖台长不成了吧?” 看!都会这么想的。 林疏寒朝楼下指了指,“这事不能叫肖若知道。” 我叮嘱过了。 早饭吃的便有些沉默,半碗豆腐脑吃了,林疏寒才说:“我不喜她……但从来没想过报复她,也从来没想过叫所有的倒霉事都跟着她。”她能做到无情,我却做不到像她那么无情。 无视是我的极限,我对她做不出更过分的事来,也从不曾有过诅咒之念。 四爷和桐桐看着林疏寒的眼神都是软的,桐桐把油条推给他:“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种了因,必有果。谁也不能逃脱!没有想要诅咒,更不曾存了更大的恶念。可做过的终究是要还的,人不报,自有天报。” 说着,她就叹了一声,“何况,你的想法不是她的想法。也许在她看来,从今以后,是肖允谦欠着她的……” 林疏寒摇头:“肖允谦若是身败名裂,他便再无忌讳。那你猜,她的婚姻还能维系吗?” 四爷就笑,“只要你和桐桐站的稳,肖允谦还是不会离婚的。” 桐桐努嘴:就是这个道理! 林疏寒:“……”所以,婚姻到底是什么?还值得期待吗? 第1242章 心有繁花(109) 肖允谦这个事,迟早就会出的。只是出的有点突然罢了! 其实,他出事跟桐桐有什么关系呢?爱怎么着怎么着去。 可这对桐桐没影响,不等于不牵扯桐桐的精力。 比如肖若,比如林疏寒。 父母的婚姻会给孩子带来的影响是可能影响一生的。肖欧瞒着肖若,能瞒着先瞒着吧。她害怕的是这件事对林疏寒有什么影响。 那怎么办呢? 不能总叫他看见的是阴暗面对的吧!就是在肖若面前,也得潜移默化的叫她知道,婚姻这个东西,或许不是那么完美,但是却也可以很美好。 对婚姻这个东西,真的不必那么悲观。 也是巧了,这个时候刚赶上高将军的生辰,时间就在下周末。 黄主任亲自打了电话来,“你带着小金,还有你哥,一块过来吃顿饭吧。今儿没别人,简单的吃顿便饭。还有,高将军不受礼,非要带东西的话,小金的字画拿一副,这就足够了。再带别的来,那就是见外。” 高将军就说,“哪有像是这样讨要礼物的。” “不见外嘛!小金也忙,顺手带一副来。”说着就跟桐桐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这才是不见外。” “好!一定按时到。”应承了,当然不能真的只带一副字画去。但是,贵重的礼物是真的不能带。得带一些不贵但特别用心的礼物。 四爷就在边上,家里有现成的书画,也有合适的,“回头买个匣子装一下就行。” 桐桐看一边的林疏寒:“哥,你说再带点什么合适?我泡的药酒适合高将军饮,带两瓶过去,这是一样;另外有我炮制的乌梅,黄主任用合适,我收拾一罐子,这又是一样。可这上门,至少该是四份礼的。” 林疏寒沉默了一下就说:“我还有几块奇石,也选个盒子给装上吧。” 嗯?奇石?这玩意得送喜欢的人呀。喜欢的人觉得这石头无价,不喜欢的人只会觉得那就是一块破石头。 林疏寒自然知道这个,“高将军喜欢奇石。” 高将军是真的喜欢奇石,一见林疏寒递过来的礼物,就莫名的惊喜,“哎哟!从哪淘换来的宝贝?” 林疏寒就笑,“以前出去玩,在河边无意中得来的,觉得好就收起来。您喜欢就好!” 高将军爱不释手,“我是轻易不敢叫人知道我有这个爱好!你小子,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这可当真是送到我心坎上了。” 林疏寒愣了一下,无意的扫了高媛一眼。 高媛正倒茶的手一抖,茶给倒在杯子外面了。她想起一件事来,就是那年郊游,她蹲在河边在石头里扒拉。不记得哪个同学问她说:“你弄那些破石头干什么?” 她当时回了一句:“我爸喜欢奇石。” 当时,他应该是距离她不远吧。 所以,他记住了,且一直也没忘。 她的手闪了一下,就又稳稳的倒茶去了。倒出来的水回头用抹布抹了,这才客气的招呼四爷:“听咱们林大夫到处淘换顶级的普洱,想想也知道,必是金工喜欢普洱。尝尝这个,若是觉得好,走的时候带半斤。” “还真淘换到了。”桐桐端起来闻了闻,然后眼睛一亮,看向四爷:“尝尝!” 四爷闻见了,这味道早飘过来了,“就这点爱好,还叫她宣扬的人尽皆知。上回柳主任得了二两,专门打发人给送来。这回又劳烦你给找。” 高媛笑的眉眼弯弯,只说太客气了。 高文文端了果盘过来,“这多好的!她记着你的喜好,你记得她的喜好。要是天下的夫妻都这么着,不就好了。” 黄主任笑了笑,拍了拍文文,这才说高将军,“带着疏寒和小金去书房吧,你们大男人家说你们的,我们自说我们的。” 高将军可真是太喜欢这俩小子了,一听起身就走,“咱家要听黄主任的指挥!叫咱们去,咱们就去。”说着,还拉四爷,“小金快来,上次下了一半的棋我没叫人动,咱爷俩继续。还有那个……什么普洱,都给端来!她们也不会喝。” 四爷笑着连茶壶也端走了。 高文文给桐桐递草莓,“暖棚里的,还挺甜的。” 桐桐接了,问说,“阿姨呢?” “等会就来!取生日蛋糕去了。”高文文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至少还得半个小时吧。” “你呢?还好吗?”桐桐将果盘转了方向,草莓那边对着文文,“本来想抽空请你吃顿饭的,听肖欧说你最近不得空,也就没打搅你。” “改天吧!改天我上你那边吃饭吧。上次你给若若带的猪蹄特别好吃。” 成! 高文文这才道:“别担心我,我这人自来心大!我爸妈之间的问题也不是现在才有的,说实话,能分开,我松了一口气。叫我谁对谁错,这是难为我。可过着难受,我却看的见。与其如此,那就不如分开嘛。手续还没办,分居了。我跟我妈住,我爸那人……嗐!其实心也大,没事。” 心大就行!这事就怕心不大。 “现在主要是我二叔那事。”高文文说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忌讳,“外面的舆论不好听,但很快就有新的新闻压下去了,谁也不知道肖教授是谁。只是圈子里谁不知道谁呀,我二叔被停职了,说是正在查。” 高媛就皱眉:“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学生对老师不满,时间长了要出事……” 高文文点头,“之前我妈就跟我爸提过这个事,提醒了很多次了,叫我爸说说我二叔。我妈就说谁家的孩子出门求学都不容易,老师肯提携,学生能念一辈子恩;老师若是打压,这是结了大仇了。钱财这些,哪里有人值钱?”可惜,谁都没有往心里去。 是啊!这世上最贵的永远都是人,是人心。 人心向着你,念着你,感恩着你,这就是一笔无可比拟的财富。 可惜,这个道理肖家这哥俩都没能明白。 黄主任就说:“这样的事,只要不是假的,他的职业生涯,便到此就结束了。不过,他的专业特殊,不在高校里,在别的地方也一样有发挥的余地。不过,这件事,对子女多少是有些影响。她家那大女儿,之前听你说,是想留高校的。现在,只怕是想留的话,难了。” 是!这件事最难的大概就是肖欧了。真就把她卡在了尴尬的位置上了。“她那人,还挺喜欢科研的,可惜了。” 黄主任就看桐桐,“你那个小妹妹怎么样?会受影响吧。” “没敢叫知道。但是呢,死过一回了,知道死是什么滋味,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了,心理上肯定会受冲击,但应该不会再走极端了。肖欧把她保护的挺好的,照顾的也很好。” 这是唯一叫人觉得欣慰的地方了。 高媛就不由的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这是什么运道,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叫他给碰上。 高将军也觉得是,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呢?也不能说受家庭之事影响的男人,就脆弱或是其他。这不是如此,这一点得客观。 就像是始皇帝,他的很多性格的形成,都跟他的父母有关系。 可跟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沟通,又得讲究方式方法。他不能这么直接的去说人家的家事,只能从自家的事入手,说妹妹的婚事,“……当年的情况确实是特殊,在那个年代里,有些决定都是身不由己。这些年,我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过的不甚顺心,可还是那句话,婚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也绝对不是一个面。她一直没结婚,未尝不是因为婚姻里,有叫她无法忍受的,可也有叫她难以割舍的。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完美的。过分的追求完美,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说着就笑,点了点下棋的四爷:“你小子结婚了,只怕也是深有体会。” 四爷落了一子,就笑,“您难为我呢!当时舅兄的面,哪敢置喙?” 高将军跟着落了一子,“甘愿退让,心有‘惧怕’,这就是两口子。别管我出了门,这个将军那个将军的叫,可只要在家,黄主任的话就是圣旨。”说着,拍了拍林疏寒,“等哪一天,有个人叫你也‘怕’起来了,那没事,只管结婚吧,这婚事差也有个样子。” 林疏寒笑了笑,不自在的动了动,给高将军倒了茶。 正说话呢,外面喊着吃饭了,这才停手去外面吃饭。 保姆准备了一桌子菜,圆桌上摆满了。高将军喊高媛,“小高同学,取酒柜里最下面的那瓶酒来。”高媛笑着去了,取了一瓶标签都泛黄的酒。 高将军接过来,“这是七七年,我就收藏了的。” 四爷扫了一眼,“当时怕就是陈酿了。” 有眼力! 这种瓶盖不好开,高媛看父亲老打不开,就直接接过去,“我用开瓶器开吧,这多费手呀。” 她拿着才要走,林疏寒从她手里直接拿了,“你拿开瓶器吧。” 桐桐看了那老瓶子的盖子,这玩意一个不小心就划伤手了。 林疏寒打开之后,解释了一句:“这个跟啤酒瓶子开启的法子不一样,我之前遇到过。” “哦!”高媛抬手要拿桌上的瓶盖给扔了,这玩意已经变形,扣不到瓶子上了。 可手还没碰到呢,林疏寒起身直接将瓶盖给扔垃圾桶里了。 高文文挑眉:这盖子的边缘比玻璃还锋利,所以不叫表姐碰? 她就在桌子下面踢桐桐的脚,然后给桐桐眨眼睛。 桐桐看她:怎么了? 高文文侧脸给她使眼色。 桐桐:“……”吃你的蛋糕吧! 第1243章 心有繁花(110) 这有些事只能看着,不能给捅破了。 桐桐从不主动跟林疏寒讨论关于高媛的话题,一切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 回去的路上,四爷的电话不住的响,单位的电话。隔着电话,桐桐只听到说什么失败了。 什么失败了? 四爷没回头,却叹了一声,“模拟机着陆失败了。” 着陆水面失败了? “嗯!干这一行的,失败是常事!百次千次的失败,能成功那就是没白费。” 是!这就是科研嘛。林疏寒就说,“爸走的时候也说半年就差不多了,可这还不是没有消息。只怕也是实验不太顺利。” 没有好的心态,干这个工作真能给人干崩溃了。 林疏寒就笑,“所以呀,我那工作虽然整天鸡零狗碎的,但至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见过爸爸疯魔的样子的,真能抓着筷子把菜往鼻子里塞……有时候吃了一半的饭,不知道脑子里闪过了什么,放下筷子就跑……” 四爷就笑,“我是做辅助的,专业能力不达标。在我这里,生活永远排在第一位。” 林疏寒心里松了一下,不在于有多大成就,真怕家里又出一个废寝忘食的,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的人。这种的,他本人是充实了,可家里人却受罪。他一点也不想桐桐过那样的日子。 他回头又说桐桐:“你也一样,尽力就好。” 嗯嗯嗯!一定!一定。 两人答应的可好了,但林疏寒心里还是觉得慌。 白天在单位嘛,在去检查一下市场的情况。尤其是冬天,很多市场的铺子里住着人呢,他们以蜂窝煤炉子取暖,这是存在安全隐患的。 得去看看吧!检查了工作,回头下班了,想了想,今儿看见很多新鲜的带鱼,要给家里买一箱的,结果想了想多买了两箱,带回去就跟桐桐说:“明儿给仁顺那边寄过去。” 啊?林疏寒叉腰喘气,“给金家寄过去。人不能总回来,人家也不来打搅你们,在别的地方,你还是得注意一下的。” 桐桐:“……点”这件事对他肯定有影响的,但最直观的表现却是他特别紧张自己,紧张自己经营不好婚姻。她只得说好,“明儿就寄回去,回头我再买几身衣裳,给寄过去。” “经济上别吝啬。”明白!明白! 林疏寒闻了闻身上,一股子鱼腥味,“我上去换个衣裳就下来吃饭。” 好的! 然后人走了,桐桐站在玄关的地方看着这些带鱼叹气。 王姐从里面探出头来,说桐桐:“做哥哥的操的爹妈的心。” 是!做哥哥的操的是爹妈的心。 桐桐想着,这过段时间就好点了吧。可结果呢?林疏寒在单位里,有下属请假。女性嘛,请产育假。他这边给批假,那边嘴上问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 这女同事就道谢,“……领导,我也没想这么早生孩子。明知道今年和明年忙着验收的事,偏还这个时候生孩子……可这不是婆婆催的厉害吗?” 林疏寒手一顿,将假条递过去,“没关系,安心吧!能忙的过来。保重身体。” 看着同事走了,林疏寒抽了个午饭的空档,给金老师把电话打过去了。 金老师很惊讶,“疏寒呀,不忙了。” “每天就是这些工作。”林疏寒挑着碗里的面条,跟那边说话,“我呀,说忙也忙,说不忙也没那么忙。跟桐桐不一样,她最近做那个什么实验,要出成果阶段了,特别忙。整天听见她跟司业商量着回去一趟,看看长辈,结果老不得空。我就说呀,这也就是您跟阿姨体谅,要不然不成个样子。” 金老师忙道:“知道他们忙,我们帮不上什么,不给添乱就行。事业为重!事业为重!” “事业重要,生活也重要。这段时间忙过去了,我催着叫歇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小二十分钟。 然后金老师并没有很好的领悟到林疏寒想表达的意思,挂了电话,金老师还跟金老师说,“疏寒这个孩子,特别的知礼。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候一下!你说咱们要不要打电话问候一下林院士?” 应该的!应该的。 林院士又不忙,被亲家给问候了,心情特别的好。完了还打电话给桐桐,特意的说了一声。 桐桐还纳闷呢,金家其实没那么些礼节的。因着两家悬殊大,他们从不会主动怎么样,总是怕给人添麻烦,打搅人家。所以,这一主动打电话,桐桐当然就奇怪。 她问四爷:“打电话问问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林疏寒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 这么一说,四爷和桐桐还有什么不懂的?分明就是林疏寒更紧张妹妹过不好。 那这种情况,怎么办呢? 周末若是闲着的话,四爷有饭局会邀请林疏寒一起,“没事,就是同事聚聚。有些人的亲戚来京里打工,住在你们那一片,咨询一下孩子上学的事。” 哦!这样啊,那就走吧。 四爷把他的社交圈子向林疏寒打开了,你来看我结交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当社交圈子重叠了,我就没有秘密了。男人嘛,外面真有花花事,家里的老婆不一定知道,但狐朋狗友肯定知道。 桐桐是觉得林疏寒不是怕四爷有花花事,四爷是什么人,时间长了,他不知道?但两个人都好,婚姻就一定能好吗? 他其实还是担心自己不会经营婚姻,比如,跟夫家相处,生育,兼顾事业和家庭等等等等的问题。 就这么生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尤不能放心。 喝大了,在回来的车上,林疏寒跟四爷说,“……大男人,其实无所谓。别的什么事,我都能替桐桐挡一挡,可就是婚姻……感情的事,谁也替不了她……司业,你要是在婚姻里犯错了,叫桐桐受苦了……我豁出一辈子,跟你不死不休……” 把车停到楼下,喊了桐桐下来,两人才把林疏寒扶回楼上去。 人确实是喝大了,拉着桐桐的手,一个劲的嘀咕:“……哥要是比你大五六岁,七八岁就好了……” 年龄差距大,他就能在她还小的时候庇护她。 桐桐坐在床边,由着他攥着手,“哥,过去了!都过去了。”你在,对那个桐桐来说,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今晚就叫他在客房睡了,等他睡踏实了,桐桐才从客房出来,看四爷:“怎么喝这么多?” “出去吃饭,碰上高媛了。”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没事,替高媛挡了一圈酒,给喝大了。”正说着呢,高媛的电话追来,“桐桐,金工和你哥到家了吗?” 到了。 “你哥喝多了吧?”走的时候看着挺好的,但肯定是喝多了。 桐桐就笑,“这不是巧了吗?饭局还遇到一块了?” 高媛失笑,“是原来大院里的朋友……” 哦!意思是父辈跟高将军差不多,大家平等相交。 “这些人在一起就爱闹腾……”不过是以前的朋友订婚了,带出来给大家见见。都喝了几杯,彼此挤兑惯了,难免就说起了自己。什么孤僻,不跟人交往,一直不谈男朋友之类的……其实以前也挤兑,不过是吵吵几句,回头摁住揍几下就完事了。谁知道谁出去没关包间的门,他又在对面吃饭。 正灌酒呢,他来了。当时他喝的就有三分醉意了,要不然他可能喊走自己,也不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挡酒。 他越挡酒,那些人越来劲。一个个的想挖里面有多少八卦,可不就起哄呢吗? 这不,给喝醉了。 桐桐就知道了,不是在外面有什么麻烦就行了。她就说,“没事,我守着呢。确实醉的厉害了,回头叫我哥给你回电话。” 没事就行!回不回电话都行吧。 挂了电话,桐桐就叹气:“他呀,还是不放心。” 挺可怜的孩子。 林疏寒一醒,在客房。 昨晚喝的多了,好像都有点断片。只记得挡酒去了,怎么回来的都给忘了。 起来了,桌上有早饭。王姐在家,“金工送林大夫去医院了,好似有个特殊的病人,也是狂犬病。” 家里没大夫的时候,真就是二十多年都没听见过一例狂犬病。可家里有了大夫,真是什么千奇百怪的病都能听说。 他表示知道了,洗漱了去吃饭。王姐问说,“晌午在家吃吗?想吃什么?” 林疏寒看了时间,“晌午不在家吃了,去单位一趟。” 周末又加班。 是啊!官不大,事不少,守在单位安心一点。 结果一下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 高媛将车窗摇下来,从车窗上看他:“怎么样?头疼吗?” 林疏寒摇头,“找桐桐吗?桐桐不在。” 高媛:“……”她握紧方向盘,话一出口就成了:“周末她还上班?” “说是有个狂犬病人,一早就去了。” “那你忙。”高媛笑了一下,“我回头再找她。”都要走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昨晚一块吃饭的都是一个大院的!打小就认识,打打闹闹的长大的。我平时很少出门,出门也几乎是不喝酒的。你也知道,能勉强我喝酒的不多。就是朋友订婚了,带了对象叫大家认认人而已。而且,我叫文文接我了……” 说完,朝林疏寒摆摆手,“你忙去吧,我走了!” 车子倒出去,然后拐弯,走人。 林疏寒站在原地,没动地方。他摸出手机,编辑短信:改天请你吃饭吧!今儿去单位加班,辖区有一些违建,今儿要强拆,我怕出事。 编辑好,然后发出去…… 第1244章 心有繁花(111) 桐桐出门的时候倒是真没碰到高媛,她这会子在医院呢,看到的病人叫她微微有些讶异。 刘柏低声道:“怎么?认识?” “我第一次见师父的时候,契机就是这个孩子的猫。”当时自己逮住的得了狂犬病的猫是个刁蛮姑娘的,当时这孩子也就是十五六、十六七岁大小吧,“我记得已经跟她家里说过了,猫有狂犬病,还叫在医院查了猫有没有抓伤人。你说,孩子整天跟猫一处……大人这心也太大了。” 刘柏想起来了,“当时齐老病危,是师父给看的。”随后没多久就收了一个兽医出身的学生,他现在才把事情给连起来。 这孩子该是发病初期,怕风,怕光,怕水声。病房里捂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都拉着呢,墙角亮着一盏灯,特别昏暗的光线。 刘柏将病例给桐桐:“齐琪,二十岁,美院大二学生。平时住校,若不是最近你治愈了狂犬病引起了热度和广泛关注,她可能会忽视了初期表现出来的症状。” 桐桐将病例翻看了,问刘柏说:“家属呢?” “他爸公差出国了,是司机和保姆带着来的。”刘柏说着就把声音压下来,“齐老去年过世了,齐领导也忙……这孩子的母亲在她幼年就过世了……” 桐桐愣了一下,而后朝刘柏点了点头,进去了。 靠近病人,人走动带起来的风都叫她特别不舒服。不由的瑟缩了一下,几乎是抖着朝桐桐看过来的。 一打照面齐琪就认出来了,“……我的猫……” 桐桐“嗯”了一声,“是我。” 齐琪把手递过来,“我……我还有救吗?” “没事!回头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就不难受了。”桐桐号了脉,就说她,“你怎么不吸取教训呀!是不是被野猫抓伤过?” “喜欢猫……喂学校的猫了……被咬过……” 桐桐皱眉:“别管被什么咬伤了,先去医院打个疫苗,这点常识没有?” “没破皮……” 桐桐:“……”都不知道怎么说这种人了,“肉眼看的时候,没有破皮出血,但不是说皮肤没有损伤。” 她收了手,“没事,我开方子,你先吃药。一剂药下去就睡了,明早一起来,就会好些。” 齐琪一把拉住桐桐:“林大夫……治疗……是不是需要家属签字?” 桐桐缓缓点头,“当然要跟家属沟通,之前是你爸给我打的电话,我诊脉结束之后,还得跟你爸沟通。你安心呆着吧,你爸说一回来就来看你。” 齐琪这才撒了手,往下一滑,躺着去了。 桐桐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开了方子递给刘柏,交代她:“这几天不要叫人探病,病人要是问起来,就说她爸直接跟我联络。” 明白了,“你去忙吧,剩下的交给我。” 桐桐得去师父那边一趟,关于药物,现在有两种声音,一种是认为既然有能力治愈,那就能够消灭这种病毒;另一种声音是,既然能治愈,那就预防加治疗并行。所谓消灭,这个很难定义。它万一变异了怎么办?消灭了这个,会不会有别的未知的病毒失去了制衡,进而爆发呢? 当然了,从中医的角度来看,中医追求的当然是共存。 可中医在病毒学方面,几乎没有发言权。 心里思量这个事呢,结果一拐弯,跟刘华撞了一个满怀。 刘华拎着果篮,先笑了,“桐桐呀,我猜今儿也能碰见你。” “这是看望谁呀?”桐桐将她扶稳,朝楼道里看了一眼,“谁又病了?” “齐琪嘛!听说是请了你了……”刘华低声问说,“真是狂犬病呀?” 病人的病情当然不能跟你交流了,桐桐打岔:“要是看望她,今儿不行。你把果篮交给护士,留一张卡片写个留言就行,下个周再来看望吧。” “不能见人吗?”刘华叹气,“行吧,我还怕她一个人孤单,想着过来陪陪呢。” 桐桐笑了笑跟她摆手,真走了。 刘华摸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桐桐说是不适合见……” 董明能气死,你们私下玩的好,那现在她病了,便是不能见她,你悄悄的在外面陪着,也不用干什么,就是坐在那里看书呢,人家也知道你在的,你有心了。非得正主知道你在,这才是陪伴吗? 怎么这么一副不知世事的性子? 算了,与其露出点什么不合适的话,还不如放下果篮直接回来呢,“听大夫的,回来吧。” 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刘华真就放了果篮,就跑着追出来了。 桐桐跟二师兄说了几句话,耽搁了几分钟的工夫,刘华直接追来了,“周末,你还忙吗?” “忙啊!”桐桐跟她一块往停车场去,“得去研究所,得去见见师父,忙的叫焦头烂额的。怎么了?有事?是姑姑不舒服?”“没有!没有!我妈挺好的。”刘华就道,“还想着周末,碰上了就一块吃顿饭。之前去一家老店吃饭,距离疏寒哥的单位不远,结果顺道去找他,他不在。” “他更忙!越是小领导,就是越是忙。平时我都很少打电话,他晚上会也多,早出晚归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刘华觉得桐桐好似对自己有些排斥吧!这话还是听的懂的,不就是说她哥挺忙的,没事别打搅。 她笑了笑,朝另一边指了指:“我的车在那边,再见。” 再见。 桐桐真忙去了,她还一脑子官司呢。 刘华看着她的车子离去,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摸出电话给林方苒打电话,“嗳——你说你姐为什么不喜欢我?” 林方苒正在姥姥家,家里的水龙头可能质量不好,漏水了。一开,到处滋水,正寻思说不知道卖这个的肯不肯上门安装呢,电话响了,是刘华,电话一接通就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呢? “我姐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林方苒将水龙头先关了,摆弄新买的这个水龙头,嘴上应付着对方的话,“她挺忙的,我平时很少给她打电话。你是有事求她,她没理你?那不会!你肯定是把话没说清楚。” “我哪里是求她办事了?”刘华坐在车上,“我是想请她吃饭,想着大家能一起玩……” “闹呢吗不是?”林方苒拿着水龙头的说明书翻看,“媒体上报道的你又不是没看。不管哪个方面的研发,听起来成功的,都相当于实验室阶段。接下来才是重头,她真的很忙,哪有时间玩?哪有时间在外面吃饭?” “那你呢?你总有时间吃饭吧。” “我也没时间,我在我姥姥这边……一周了,家里的琐碎事情特别多。今儿得换灯泡,明儿水管子坏了……要么就是排气扇,事多了去了。” 刘华哼了她一声,“我看你们呀,都一个样,都不喜欢我!”林方苒就笑,“真的!骗你干什么?你活的跟公主似得,真当人人都过的跟公主一样?想什么呢?不跟你聊了,我真忙着呢。” 挂了电话,林方苒对着水龙头叹气,再看还是不会换。公寓里的物业跟那种好的小区的物业还不一样,找他们要是有用,不早换了吗? 姥姥坐在那里看电视,扭头看方苒:“这房子呀,真是没法住了。” 林方苒将茶几上水龙头包装都收起来,没看姥姥,只道:“能修的,问题不大。” 她穿了大衣,自己去买了工具,然后回来耗费了半天的时间,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被滋的浑身几乎都湿了,这才给换好了,“行了,这回真可以了。水龙头的质量好,十年不换都是可以的。” 老太太叹气:“以前呀,厨房都装着自来水过滤……” “哦!洗洗涮涮的用自来水,您一个人吃饭,就接桶装水里的水就可以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月多用两桶水,没事的。”林方苒摸了摸身上湿了的毛衣,没再说别的话,将大衣忘外面一裹,“我得赶紧回去了,晚上还有课。” “嗯!也没给你做饭,折腾了一天,占着厨房,也没法做饭……” 林方苒一边换鞋一边道:“那您也别做了,我去楼下的饺子店,叫他们给你下半斤饺子送上来。另外,再买几斤生饺子,您冻再冰箱里吧。买的多,他们会送的,您等着吃饭吧。” “那你不一起吃?” “不了,我回学校吃。”林方苒出来,将门带上。从楼里出来,风吹的人直打哆嗦。真给订了饺子,出来之后还是打了电话,“二姐——” 桐桐正吃饭呢,今儿冬至,包了饺子,“吃了吗?什么馅儿的饺子?” 林方苒应了一声,“吃了,芹菜大肉的!” 桐桐隔着电话能听见那边吸鼻子的声音,“是感冒了?还是吃辣椒辣的了?” “吃辣椒辣的了。”林方苒看着一栋栋楼里的万家灯火,又吸了一口气,“那什么,二姐,我打电话是跟你说一声,刘华今儿给我打电话,说是你不喜欢她还是怎么了,我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是她多心了,在医院碰上了,我这边忙着呢,没顾上跟她吃饭。”桐桐把醋碟子推给林疏寒,嘴上跟林方苒说话,“回头我给董明姑姑打个电话。” 好!那就没事了。 挂电话的时候,林方苒听见姐夫在那边说,“柿子醋没兑水,怎么给端出来了……大哥也不说一声……” 然后是大哥的轻笑之声。 声音戛然而止,不难想象,三个人正围着桌子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她哈出一口气来,白气遮挡在眼前了吧,要不然怎么看什么都模糊起来了? 第1245章 心有繁花(112) “这怎么都湿了?”舍友扭脸看见了,赶紧伸手去摸,“你这是干什么了?怎么湿完了?” 另一个室友从抽屉里找了板蓝根,“要不要喝一包,防感冒。” 林方苒心里一暖,接受好意,“就是换个水龙头……” “你换呀?”舍友去拿林方苒的杯子给冲药,问说,“不行你就找人帮忙呗!再说了,水阀也关不上?” 也不是。最开始自己确实是想不起来要关水闸,可买工具的时候问了五金店的老板,老板细细的说了。说的还挺详细的,且真不难找。 水阀大部分会在厨房,但也有装在卫生间的。这个公寓当时就装在了卫生间。小公寓的卫生间不到两平米大小,特别拥挤,水阀在马桶跟墙壁的夹角位置。自己个子高,手臂长,夹角位置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姥姥倒是刚好合适,但年纪大的人了,非说生锈了拧不动。 再加上,“角度不好,我用工具不熟练,懒的费那个劲儿了。” “咱班那么些男生,叫谁帮忙不能搭把手吗?下次再有这事你告诉我,我带我男朋友去。”舍友将药递过去,“赶紧喝了吧。” 边上另一个舍友问说:“吃饭了吗?” 懒得吃了,泡面吧。 于是,冬至这天,泡面加舍友赞助的卤蛋、火腿上还有榨菜。 晚上躺在床上,她突然就觉得,也许谈个男朋友并不是坏事。就是觉得太孤单了,真的觉得身边太需要一个跟自己亲近的人了。 今儿,冷的或许不是身上,而是心。 姥姥……一而再,再而三的,为的什么?其实还是想搬去原来的家里住的吧。 她许是觉得,妈妈坐牢了,付出代价了,那就无所谓欠不欠了。跟家里的恩怨,也因着妈妈的坐牢,彭唯宽的远走,偿还完了,完了自然就结束了。 用她的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要怎样? 那一页掀篇了,那剩下的事就不再与林家相关。只剩下自己跟她,属于祖孙之间的事。 自己觉得委屈,可按照她的逻辑,她应该是觉得:我那么疼你,那么宝贝你,现在就剩下你了,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是啊!姥姥就是如此的人。什么事情都要摆个清楚明白,在她心里,一行一行,从不错乱,自有她的逻辑。 可却不明白,世人万千,便有万千逻辑。 对大哥二姐而言,只怕是杀了妈妈都不解恨吧!伤害这种东西,一旦造成,绝不是随便能过去的。觉得可以过去的,从来都不是受伤害的那一个。这个道理,还是跟爸爸出现隔阂之后才悟到的。 就因为当时一个不成熟的提议,提议爸爸出国,自此后爸爸那种从骨子里散出来的那种失望和伤心,叫她想起来就难受。 要说爸爸不爱自己吗?不是!当时的提议,伤了他了。 所以呀,她就懂了,有些事,绝不是一个道歉,一声对不起,或是付出代价就能抚平的。设身处地的去想,大哥和二姐二十年的日子,是那么一天一天捱过来的。 谁又能强迫他们去原谅呢? 若是自己真的叫姥姥去住了自己的房子,自己会失去更多的亲人。 受吧!只要受着,一个亲人都不会失去。 不受着,终是要失去点什么的。 可自己再经不住失去了!再也不想失去了。 轻轻的翻身,擦了脸上的泪,放缓自己的呼吸,不想叫任何人听见哭声。 舍友正在聊天,聊的是肖教授的事。肖教授被记大过了。 “只记了大过?” “那肯定是有据可查的,像是包养情人之类的,按照规定给予的处罚。他这种情况,属于婚外情。师生恋婚外情,闹出来了而已,又能怎么着?” “不过我听说肖教授带研究生挺那个的……” “挺什么?” “苛刻!压榨劳动力。都说这次这事爆出来,就是那些手底下的学生干的。” “那这次给肖教授的教训可够深刻的!这要是记了大过,是不是以后就不能申请那些重点项目了?” 那当然了!还敢给他呀? “只不过那个研究生叫什么的来着?” “李淼?” 对!就是那个女生,“……要是不闹出来,她没事。结果一闹出来,听说她主动退学了。” 迷迷糊糊的,再说什么,林方苒就不知道了。临睡前还在想:看!报应迟早要来的。 “什么报应?”李淼可不认,她坐在肖允谦的面前,“可能是我们那些同学,可真的是他们吗?他们就是有胆子,也没途径呀。” 说着,就站起身来,坐在肖允谦的身边,“您也说过,论起计算机这一块,您是见过一个天才的,对吧?而且,这个天才跟您还有些渊源。” 肖允谦烦躁的将人推开,“叫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这是小事吗?李淼朝后一靠,“您家的事,我打听过的。您总爱叫学生帮您办私事,那有什么事是大家不知道的?就说您那继女,就是那位治愈了狂犬病的林大夫,您真觉得她是个善茬呀?” 男人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她若是善茬,她爸爸的家是怎么散的?她后妈是怎么进监狱的?当年那个法学女博士,是怎么走投无路跑到西部去的?还有那个物理小天才……听说是转了专业了,竞赛也再不参加了?为什么的? 父亲家搅和的稀巴烂了之后,您的日子过的好吗?听说,她跟您的侄女是朋友,她救了您大哥的老岳丈,听说她跟您大哥的岳丈家关系特别的亲密……这些不都是您说的吗?您越来越看重她,不就是因为这个人真的很能干吗? 可她能干?跟您有什么关系?她跟高家近了,然后你大哥大嫂要离婚了,你家没了依仗的了,要不然,那些小报怎么敢刊登这样的桃色新闻呀?要说她跟这事无关,谁信? 还有啊,你家过的好吗?你家不是一样被拆的稀巴烂。肖若跳楼了,是她在救人,可要是没有她,肖若能跳楼?杀了人再救了人,还得感激她,这算盘打的多响呀。肖欧呢?能力不错,都知道肖欧专业能力好,这要是一直在项目上,她这资历就攒起来了。可结果呢?硬生生的被肖若给拖住了手脚,什么也干不成了。一耽搁就是几年,她手生了吧。 如今再看看你们家,妻离子散,这报复狠不狠呀?这还没完,瞧!我前脚才去找了她,她叫了肖欧来处理,结果转脸就把咱们给卖了。人家家的老公那是个计算机天才!只是不屑于在这个专业上发展而已。或者说,人家不是不屑于在这个专业上发展,人家是心里提防你给人使绊子。瞧!这不是就去了林教授伸手能够得到的地方就工作了吗? 人家那心里会算计着呢!就像是对你,你是一个家的顶梁柱呀!你不倒,这个家就不倒,对吧?那你说,她逮住机会了,能不出手?她有动机,也有绝对可靠的人用,这人抬手就能黑了我的电脑,且把痕迹处理的干干净净。她也有人脉,有的是人会卖她的面子,只是登报而已,多大点事!这不,你倒霉了!你看看,不管是刻意对她不好的人,还是无意中忽视她的人,都没得了好。且只要跟她有这种瓜葛的,没一个得了好的……这是什么?老天长眼?还是有人蓄意为之呢?” 李淼站起身来,起身倒了一杯酒给肖允谦递过去,“老肖,你现在走出来,背后一片骂声。而她,她成了新起之秀。巧吗?那真是太巧了。” 肖允谦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伸手接了那一杯酒,怔怔的看着。 李淼嘴唇一勾,才要说话,结果肖允谦的酒直接奔着自己的脸来,一杯酒全被他泼到自己的脸上了。 “老肖是你叫的?”肖允谦语气冰冷,“年纪不大,心思不少。她林雨桐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不用你在这里挑拨!我奉劝你,管住你的嘴,也放聪明一点。别长了一张聪明的脸,脑子就跟卧了一头猪一样。不管是办事还是说话,透着一股子蠢气。” 他说完,将杯子掼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而后转身,拎了大衣,在大衣上掸了掸不存在的尘土,这才道:“要是愿意安分的呆着,每月给你三千,够你衣食无忧;要是不愿意呆着,自便。能找到高枝,只管攀你的高枝去。”李淼湿着一张脸,看着家里的大门被狠狠的甩上了。人也真的走了! 她转身,颓然的坐在沙发上:毁了!全毁了。 真的没想跟肖允谦纠缠那么多,她只想换取自己想要的。可结果呢?被林雨桐全毁了。 也是自己蠢!林雨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留下话柄呢?她面上个当然义正言辞,要下手那都是背后。 是自己送了把柄到人家手上,又怪谁呢?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林大夫,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是伪君子,可肖允谦难道是真君子?你会面上义正言辞,难道肖允谦不会面上义正言辞。这背后吗?你会两面三刀,肖允谦的两面三刀,只怕用的比你好吧。” 她摇晃着杯中的红酒,拉开阳台上的窗帘朝楼下看去。 楼下,有一点烟火明明灭灭,路灯下,可以看见肖允谦正靠在车上抽烟。可见,心绪还是难平吧! 是啊!一生的努力尽毁,谁的气又能平呢? 气不平,又该气谁?该恨谁呢? 李淼将杯中酒一口给干了,“祝你好运,林大夫。” 第1246章 心有繁花(113) 肖允谦今年多大了?奔着六十了吧。 这个年纪了,一生的所有可以说是都毁了。尤其是文人的这个圈子里,名声比天大。可偏偏的,被毁的就是名声,且是一辈子也洗不干净的名声。 再回到家,看到白云站在玄关里,笑着朝他看:“回来了?吃晚饭了吗?” 肖允谦看了白云一眼,绕过她先朝里走了。 白云主动拉住他:“大衣脱了吧!” 肖允谦脱了大衣,白云又拿了拖鞋,跟过去蹲在沙发边上亲自给换拖鞋,“换鞋,松快松快。”她做的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 肖允谦坐在边上,“要多少钱,说话?” 白云白眼翻他:“要什么钱呀?我一个人吃饭,能花多少?家用还是那么些,快过年的时候得多给点,物价涨的厉害……” 肖允谦认真的看白云,而后垂下眼睑:“你过来坐吧。” 白云坐过去了,看肖允谦,“别这样……你这样我怪难受的。你这人,一辈子自律,从没在男女的事上犯过错误。这次的事,一大半责任在那个李淼,一小半责任在家事拖累。那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却挺多的。其实,要论长相,也没出彩的地方。要论本事,更是拿不出手;便是穿衣打扮,都处处透着一股子俗和土。你能看上他?说实话,以你的身份成就,真想找女人,什么样的找不到?不说别人,就只肖欧的妈妈,那是什么气质?你老肖这点审美还没有?不过是她不择手段而已。女人若是豁得出去,男人又不是圣人,又几个扛的住的?只是犯了一个天底下成功的男人都会犯的错,且是一不留心的失误的错误,又怎么了? 再则,若是家事不顺心,她怎么可能钻空子?家里的事每一件顺心的,若若又还是那个样子,你心里崩的紧……喝了几杯,叫那个学生算计了而已。她若不是算计,怎么会提前录那些东西。若真知识爱慕,没那么些证据,别人怎么可能抓的住呢?我憎恶这个李淼的地方就在这里,太功利,太不择手段!” 说着,就抓了肖允谦的手,“没事!别觉得怎么样了?你也不能生气。从明儿开始,我亲自送你上班,中午我给你送饭,晚上我接你下班。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担着。” 肖允谦复杂的看白云:“你真这么想?” “老肖,咱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了。虽不是原配,可咱们有孩子,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些年。到了这个岁数了,我就想着,都好好的。”白云说着就起身,“走!喝汤去,今儿炖了排骨汤,之前给肖欧和若若送了。” 肖允谦看白云:“你说,这事真是那些学生给捅出去的?” “肯定的呀!”白云就叹气,“现在这些孩子,不是咱们那个时候了。咱们那个时候,学生帮老师忙,那都是争着抢着的。可如今不一样了,尊师重道这个事,这些可不太懂。他们是觉得,交了学费了,契约达成了。一个教一个学,超出这个的,都是不平等的。也是咱们老思想,弄不懂这些孩子。”肖允谦盯着白云的眼睛,问说:“我就是觉得……像是被刻意报复了。” 白云满眼的迷茫:“谁报复?你们学院哪个教授指使的?你们有竞争关系!”还真有这种可能,“是不是有人眼馋你手里的项目,指使你的学生……” 肖允谦的手轻轻的拍着大腿:没错!这种可能性比桐桐报复的可能性大的多。 所以,白云其实说的是对的!那个李淼呀,是没有这样的见识的。 晚上躺下,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自从被爆出来之后,他就开始失眠了。 白云倒是睡的很踏实,他悄悄起身,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收拾的很干净,才坐下,结果就看见桌上一个夹子。将夹子打开,里面是简报。 里面一块一块的,贴的都是报纸上关于林雨桐的报道。很多小报称林雨桐是医学上的天才,官方媒体调子没那么高,但全篇都是溢美之词,可见其褒奖的态度。 再往后翻,间或的能找到市里报纸上裁下来的。都是城中某一片区的,不是这个工程竣工了,就是哪个工程开启了,在一些图片上,还能找到林疏寒的身影。虽然只是陪同人员,但确实是在照片里。 这两个孩子都是好长相,身材高大挺拔,男孩子瞧着健硕魁梧,如参天之木;女孩子清隽柔韧,像是一杆青竹。 最近的一份简报,该是今天的。胶水没抹平的地方,这会子还没干透呢。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哪怕出了天大的事情,其实白云是没太往心里去的。她有她关注和关心的。 所谓的真心,所谓的情真意切,所谓的相伴到老,也不过是拿来糊弄人的话罢了。 可到了这个岁数了,不糊涂的活着,那大概就真活不下去了。 简报合上,打开电脑。推送的新闻依旧有林雨桐,好似无处不在。 他对着屏幕上那个穿着白大褂,素颜看着也算美貌的姑娘,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真的就是黑黝黝的,叫人看不清深浅。 这个再去想,其实李淼说的不完全是错的。一家两家全散了,要说没有她在其中插手搅风搅雨的,是万万不会走到这个份上的。 这其实……是个重情的人,也是个无情的人。 摈弃所有的杂念,他开始工作。他就是想找出那个爆出这个猛料的人来,他还就不信了,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忙活了一个晚上,什么也没查出来。 学生里黑李淼的电脑,这个能做到的多了。但是能做的这么干净的却真的没有。那么,就有两种可能,其一,学校里某个同事,出于竞争的原因,看自己不顺眼,来了这么一下;其二……金司业! 金司业有这个专业能力! 人家猜测桐桐和四爷下手的,这两人能知道? 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得罪人了,不是你真的得罪人了,而是他们觉得你得罪他了。 这种的,爱怎么去怎么去。别说不知道人家暗搓搓的怀疑,就是知道了,说实话,以肖允谦的性格,他敢直白的找茬吗?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的,谁干涉谁呀?瞧不顺眼也憋着,能怎么着呀? 可很快的,跟肖家的关系一下子就变的微妙起来了。 事得从林疏寒他们街道办辖区的强拆违建开始说起。 拆除当天,并没有发生事情。这是做了很长工作,又限期拆除下通知之后,还有人没有自行拆除。后来,好些人还说,城区内建筑垃圾不好清理,要不,你们拆,拆了顺手就把垃圾拉走了。 因着这个,拆的时候秩序挺好的。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当然了,抱怨难免,但这不是一个街道能决定的事。城市建设,那都是市里区里的决定,下面是执行单位。 平安的过去了就完事了,结果没几天,市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报道了此次强拆违建的事。 正吃晚饭呢,林疏寒接到电话,“小林啊,你没看市里的新闻吧,现在打开电视。” 然后那边把电话给挂了。 林疏寒莫名其妙,直接把电视打开了。四爷和桐桐从餐厅跟到客厅,结果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违建的拆除工作,是不是还能有更好的方式呢?我们呼吁有关部门和主管单位,加强监管,也要扎实的做好宣传和引导工作……一个拆迁若是用一个‘强’字,用一个‘强’的态度,是否违背我们的初衷呢?” 四爷皱眉,看了桐桐一眼。 桐桐摸出电话,打给高文文。 高文文在食堂吃饭,“你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有事呀?” “没有!就是问问你怎么样?” 高文文咬了一口鸡腿,“也没怎么样!好着呢。我爸跟我妈离了,有点出于意料,挺干脆的。” 桐桐就道,“知道你好着呢就行,周末来家吃饭吧。” 好啊! 挂了电话,桐桐看四爷:“肖台长离婚了。” 四爷这才看林疏寒:“那一定是攀上别的高枝了!这个高枝上有枝枝蔓蔓的跟你有些不和。” 林疏寒稍微一思量就明白了,韦东南的岳父职位尚且在黄主任之上,“这事回头再说,我得去单位,怕是得开会了。”嗯!去忙吧。 这种事就是这样的,肖台上也不是翻了原则上的错误,他只是钻营的有些过了。可这世上从不缺到处钻营的人。他这种行为只是不合高家的处事原则而已。为此导致夫妻关系破裂,已经够叫人生气了。关键是,就因着一个离婚,谁都敢不给他面子。肖允谦的事,就是一个明证。像是他这种的年纪马上到线的人,若是不能进一步,他除了二线就没选择了。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顾忌那么多了。只要谁能保住他,能扶他走最后一步,他就是谁的帮手,就这么简单。 刚好,韦东南跟林疏寒不合,两人针尖对麦芒之下,韦东南当然是憋着想给林疏寒一个教训。别小看这种媒体的力量,那么多人努力了那么长时间无波折办成的事,就因为这个报道,就彻底的毁了。 功劳?没过就不错了。 手段嘛,最怕的就是这种你知道他用手段,可手段不违规的操作。喊冤都没处喊去! 桐桐皱眉:“这个韦东南事缺教训吧。” 嗯!四爷起身去了书房,“是缺点教训。”不过,一个小人物而已,“值得你动气?”他拍了拍桐桐,“等着!” 多大点事? 第1247章 心有繁花(114) 四爷叫等着,那桐桐就等着。 结果隔了一天,还是京市小报,上面刊登几个娱乐消息。紧跟着,网络上开始蔓延。电脑虽没那么普及,但网吧到处都是。年轻人上网几乎成了每天要做的事,娱乐消息又属于年轻人比较关注的,一看娱乐八卦,就不由的点开瞧一瞧。 这些照片都拍到了什么呢? 其一,明星们的豪宅;其二,明星们的豪车;其三,明星们的豪奢。 照片不算高清吧,但绝对不糊,就是一眼能看出这都是谁谁谁。桐桐给齐琪复诊的时候,这姑娘手边还放着报刊,嘴上不停的跟桐桐说:“……这肯定是熟人放出来的照片,这么近距离的拍摄,这些明星都不设防……” 桐桐收了手才接过去瞄了一眼,问齐琪说,“这几个艺人都是哪个公司旗下的?” “韦氏。”齐琪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你也追星呀?”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摆摆手走人了。 韦氏旗下的艺人? 这不是冲这些艺人去的,而是冲着韦东南他叔叔韦德去的。 这些照片肯定是四爷从那些二世祖手里弄来的,像是徐丰田,他们这些公子哥追明星是家常便饭,也只有这些人拍照的时候,这些艺人是不会避讳的,她们也靠这样的追捧找靠山。 拍到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把大众的好奇心给勾起来。 桐桐不怎么关注这些艺人,抽空还查了一下,这些艺人除了是韦氏的,其他的也没什么。豪宅住的起,豪车开的起,生活奢靡一些,他们也消费的起。 用这个针对韦氏?能把韦氏怎么样呢? 桐桐嘴角勾起,怕是知道四爷要收拾人的,都猜不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吧。 徐丰田友情提供了照片之后,看着这些报纸,表示不大明白。 但不明白,咱可以问呐。 问谁呢?问跟吴树有合作的,做药厂的那几个,把这个叫哥,那个也叫哥,“……突然这么来一下,没因没果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听的人一下子却坐直了,“你是说,他只从你要了照片,只要韦氏旗下艺人的……” 是啊! “韦东南跟林大夫的哥哥不合,之前听谁说了一嘴。” 懂了!这就是针对韦氏的。 若是如此,是不是这也是大家的机会呢?谁跟钱都没仇,对吧?韦氏单就娱乐这一块每年赚的可当真不是小数。市场这个东西,永远存在竞争的,大家一起使把劲,把韦氏给分着吃了都成呀。 这些二世祖当然不会自己出手,重新找个娱乐公司,跟其合作。多方发力,还愁干不掉它。 做生意的嘛,哪里就那么干净清白呢? 也就是三天,真的是毫无征兆的,韦德突然觉得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被查税,什么阴阳合同,这个查不出来没事,一旦查出来,谁也别想跑。其实,这阴阳合同一直都是存在的,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这就像是某些公司,工资不高,但奖金高是一个道理。这种事,不爆出来没事,爆出来那当然就是天价的罚了。 韦德得找人呀,这不能真刀真枪的来真格的吧,真要揭老底,事就有点不好办了。 可这边想约的人还没约到呢,很突然的,报纸上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劣迹艺人的新闻。这些劣迹艺人中,有发表过不恰当言论的,有被爆出来p娼的,有聚众吸毒、淫乱的,更有去赌场赌博一掷千金,还有些是玩的特别花,去国外,或是某个游轮,在公海上特别私密的场所…… 这种保密工作做的极好的消息是怎么爆出来的?这要不是被人刻意针对了,才真是见鬼了。 韦德打电话找人问问,“我总得知道风从哪边起的吧?” 现在还追究什么风从哪边起的?不过是有人想划拉你一刀,还没见血呢,就引来一群大鳄,想瓜分了你这条大鱼而已。 “擦屁股吧!别真有什么事再把你送进去。”那边扔下这么一句,直接挂了电话。 韦德拿着电话愣神,这到底是得罪了谁了,调动了这么多的关系。那些极为私密的,绝对一般人能弄到的,还有这查起来的雷厉风行,媒体的推波助澜,这得动用多大一张关系网呀! 自己本身就不是草根出身,自家原本就有些老根底。这些年钱不少赚,维系起来的关系网自然也相当牢靠且庞大,可这次,自己的网在人家面前都不敢动…… 韦德只得给侄子打电话,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侄子的岳家,他想上门去拜访。 韦东南连电话都没接,直接挂了电话。 他站在岳父的面前,低着头没敢说话。为什么呢?因为岳父很不高兴,极其不高兴。因为在一份重量级的报纸上,刊登了一篇实名署名的文章,文章的内容是关于信息化发展的,前瞻性极强,这个东西除了业内人士,谁去看这个?枯燥乏味,看也看不懂。可业内人士和相关的工作人员看了就又明白了,这篇文章很有针对性,他是针对岳父在之前的一次公开场合的讲话的,文章指出了‘职能部门’的错误,犀利的反驳了‘职能部门’的一些认知和看法。 那么敢问,这个‘职能部门’指的是谁? 韦东南低头,能看见岳父用红笔重重的圈出来的一句:外行领导内行、外行指导内行。 这是很严重的一句话。 计算机是新兴的行业,对新的行业,各种的看法都有,也允许有。领导是不是真的属于专业人士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但得兼容并蓄呀!拿着一点,或是只取一方面,不够严谨……这就是不能胜任眼前这个工作了。 韦东南低声道:“爸,这个署名为金司业的,就是那个林雨桐的丈夫。其实,也没什么大的矛盾,这怎么好好的刻意针对您了呢?” 罗领导摆摆手,“不要这么狭隘嘛,人家指出的对,那就要虚心接受。这个年轻人就很好嘛!”说着就给秘书打电话,“会议的稿子准备好了吗?一个小时之后我要见到,有些地方我要修改。” 韦东南朝外看了一眼,“爸,您要去单位?” “嗯!要去开个临时会议!虚心接受人家的建议意见嘛。” 韦东南只得跟出来,“我送您出门。” 做岳父的心里叹气,“东南,做人呀,格局要放大一些。若是没有这样的心胸,终是走不远的。亚青回家来,总是跟我嘀咕你工作的事,听说又跟人家闹别扭了?这很不好嘛!我知道你,跟九成九的人都能处的来。可这世上的人你是笼络不完的。那其他不喜欢你的人,跟你有争执的人,跟你有分歧的人,你又怎么办呢?不能都打压了吧,这不是做工作的态度。” 是!我肯定跟人好好相处。 “那就去忙吧,不用你送了。” 韦东南看着车子远去,这才摸出电话,给叔叔把电话回过去。 结果电话里那么一说,韦东南就扯了扯领口,可却没法说这是林疏寒干的,而林疏寒是自己招惹的麻烦。 他只得道:“叔,不是这次不帮,是我岳父遇到一点麻烦。” 哦? “是那个林大夫的老公,那家伙据说是世界级什么计算机比赛的金奖获得者,在专业上很有发言权。他在报纸上公开反驳了我岳父……” “可他再是金奖,也不过是个年轻人……” “叔,那文章能这么快,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表出来,那您以为,这不是代表了某些人的某一些观点和看法吗?他一个年轻人,是无足轻重。但他的文章能在那种报纸上出现,这就是一个信号……” 韦德懂了,就是被人拿住了,分身乏术了呗。 挂了电话,韦德一想也不对呀!韦氏出事了,那边也出事了,哪有那么巧的事?自己避着林家那俩孩子还来不及呢,也没去招惹人家呀。他们犯不上跟自己过不去。 这事怎么都朝一块堵呢? 韦德又把电话打过去,问韦东南:“是你惹麻烦了?” 韦东南再扯了扯衣领,没有说话。 韦德直接把电话挂了,这就是答案。是自己的侄子得罪人了!人家倒是没把他怎么样,却一刀砍在他的靠山身上,一斧子下来直接斩断了他的后路。 韦东南这会子羞愤的可不就是这个,感觉就是不屑于收拾自己。就像是儿子得罪人了,人家上门把家里的长辈抡了几巴掌。 什么感觉呢?还不如直接收拾我,给我打劈了呢? 羞辱人哪有这么羞辱的?简直欺人太甚! 正在这里调整情绪呢,结果单位的电话追来的,是同事打来了,“韦主任,调查组下来了……” 什么调查组? “工程招标的事。”说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韦东南皱眉:工程招标?关自己什么事? 他不敢耽搁,赶紧往单位赶。 而此时的林疏寒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前,对着电话‘嗯’了一声,就将电话给挂了塞到衣兜里,重新拎了喷壶给吊兰浇水,玻璃上映照出来他的影子,那嘴角轻轻的勾了一下,似是对谁嘲讽的笑了笑。 四爷接了徐丰田的电话,“你说林主任对韦东南出手了?”是!工程招标的事,具体的不清楚。 “好的!知道了。”四爷挂了电话,多少有点欣慰。林疏寒不知道自己和桐桐背后干了什么,但好歹是学着不受欺负,人家给他一个巴掌,他能毫不犹豫的给对方一拳。 力度大小这个另说,爷们嘛,能以牙还牙了,就没有什么是扛不过去的! 第1248章 心有繁花(115) 最后的结果是韦东南被处分了,这个处分意味着三年内无升迁的资格。 韦东南扯了衣领,只觉得这口气能给人憋死。这次真正算是得不偿失,之前给林疏寒制造了一些障碍,但他本身并无过失。并不能因为舆论如何,就判定他的工作失误。但到底是被媒体点名了,林疏寒也被批评了,且再内部会议上公开的检讨了。 这个就属于批评了就是批评,挨训嘛,谁工作不挨训呢?检讨而已,做领导的遇事别躲,该检讨就检讨,这是态度问题。 这就算是完了,并不会影响其他。 但对自己的影响可就大了,给三年时间,林疏寒的级别上来了……这只是对自己影响的一方面。还有叔叔那边,娱乐这一块被叔叔给割下来了,只能壮士断腕,以求脱身。而岳父那边……只怕对自己的印象也坏起来了。 这个林疏寒啊,当真是下手狠辣,恨不能一拳打下来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叔叔打电话来说:“别惹事了!赶紧收手吧。再僵持下去,韦氏这点家当全得被瓜分了。” 回家去,老婆低声道:“我爸的意思是,年轻人之间,该好好接触,有什么误会,要解开。好好相处,不要闹意见。这不是工作的态度,也不是做人的态度。”说着就低声道,“你看,要不要我请个中人,咱们上门拜访一次。不打不相识嘛,为一件事交恶,实在犯不上。” 韦东南坐在沙发上,“你想请谁做中人?” “上次看望高老,不是在那里见了那谁吗?我请高媛做中人……” “算了。”韦东南摇头,“当时黄主任对林疏寒就多有维护,这次的事他们未必知道,别最后弄的人尽皆知……你是知道的,黄主任这个人,护短的很。”他想了想还是道,“我请肖台长吃饭吧。” 啊?请他? 韦东南起身:“交好是不能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得罪不起就不得罪的道理自己还是懂的,“请他转告肖教授一声,肖教授自会传话。这就算是低头了,既然低头了,若是还揪着不放,这就有失宽厚,也有些不讲规矩了。”就这么着将事情翻篇算了。 于是肖允谦就接到电话,电话那边话说的很直白,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的很详尽,说完那边挂了电话,肖允谦手里举着电话半晌没动地方。 好容易反应过来了,他也不由的松了松领口,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说实话,这样的能量真想报复他们母亲,收拾自己,真的太简单了。那是在报纸上敢实名去怼的人,这样的人真的不屑于背后那点勾当。 而自家哥哥这次的事办的,当真是糊涂的很。 但自己又不得不帮着传这个话。晚上桐桐会去给若若治疗,这个并不会间断。这天下班就直接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在治疗了。 这是自己的事被爆出来之后,第一次回这边。 这事出的,自己面对周围的人难,面对母亲难,面对妻子难,可这些加起来,也没有面对女儿难。 门开了,肖欧给开的门。 肖欧没说别的话,只朝里面指了指,然后又摆了摆手,这才扬声喊道:“若若,爸出差回来了。” 肖若睁开眼睛,手指却不由的蜷缩起来了,然后含混的应了一声:“哦——” 桐桐看着那抠着床单的手,轻轻的扒开,肖若一把握住姐姐的手,将脸转过来,跟姐姐的视线一对上,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你……”桐桐低声问,“你知道什么了?” 肖若喉咙艰难的吞咽了几次,这才道:“保姆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她以为我睡着了……我现在自己能起来,走慢些自己能走到厕所……我那天喝水喝多了,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听见的……” “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嗯。 “你已经知道的这个事得告诉肖欧!她小心的护着你,怕你知道……也挺辛苦的……” 嗯! “没事!谁一辈子不遇到些不顺心的事呢,熬过去就好了。心里不舒服就哭一场,把情绪宣泄出来……” 好! 桐桐慢慢的收了针,将她的头发顺了顺,给把眼泪擦了,“好好的!路得自己走,明白吗?” 明白! 桐桐觉得留下不合适,自己是安慰不了她的,论起共情,当然是肖欧在这事上更能跟她共情。她跟肖欧叮嘱几句就是了。 从里面出来,她的态度并无变化,“肖叔叔回来了?”她朝里面指了指,“恢复的速度很快,再家里适当的叫她自己转转。”说着,就给肖欧使眼色,意思是出去说。 肖欧抓了大衣,“我送你……” 肖教授忙道:“桐桐,我替人捎几句话。” 桐桐便站住了,“捎话?” 肖教授指了指书房,“能不能里面谈。” 行啊,谈吧。 林雨桐还以为又是白云怎么着了呢,结果却是给韦东南带话的。 肖教授很尴尬,“韦主任的意思是,真是一场误会……肖台上也是后来才知道新闻的事,他这岁数了,又离婚,精力确实跟不上……” 林雨桐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她笑了笑,跟肖教授说,“那也请肖教授帮着捎带一句话,我这个人平时不难相处,对着我来的,我向来能容三分,忍三分,退三分,除非触碰底线,否则轻易不动怒。但就是一点,谁要伤了我在意的人,我一分也不会容忍退让。” 说完就起身了,“彼此相安无事则好,像是我这样生来却管教,性子野的人向来是不怕事的!” 肖允谦看着起身离开的桐桐,挠了挠头,将电话打给哥哥。 肖欧紧张的站在客厅里,见桐桐出来了,她忙朝书房指了指,桐桐笑着摇摇头,在玄关里,桐桐低声把肖若知道的事说了:“……好几天了,你没发现她的异常,说明扛的住。纾解纾解,问题不大。” 肖欧愣住了,再要说什么,桐桐拍了拍她的胳膊,“不用送了,外面怪冷的。” 她走人了,至于那姐俩怎么去谈,那就是人家的事了。 她裹着走她的,结果后面车灯一亮,一亮出租车过来了。她朝边上让了让,就见出租车停在单元门口了。扫了一眼,却见从车上下来的人有些熟,“爸?” 林有渠将钱递给司机,转过身来,“才回来?” “嗯!您怎么回来了?”桐桐伸手接他肩上的包,“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叫斯业去接你呀。” 包不重,林有渠觉得不给会不会显得生分,就顺手递过去了,“斯业在报纸上刊登的文章我看到了……” 是为这个回来的? “嗯!”林有渠跟着桐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好些人给我打电话,觉得斯业太露锋芒了!只怕他最近在单位也被领导这么说了……想来该是有些压力。我怕他压力太大……” 啊?哦! 这还真叫桐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林有渠就说,“你也不要念叨他,做学问就是这个样子。若是连做学问的人都不敢说真话,那这多可怕。一个纯粹的学者,不能事故。我就欣赏斯业这一点……该坚持的就要坚持……” 桐桐:“……”电梯叮咚一响,到了。 四爷也把门打开了,看见林有渠不由的就笑,“爸,还把您惊动了。” 林有渠过去亲昵的揽住四爷的肩膀,重重的拍了拍,“不要怕!我这次回来,也是汇报工作的,见了领导,该说的我还是要说的。” 桐桐站在身后朝四爷摊手,将包放下,问说,“哥还没回来?” “打电话说在外面吃饭。” 那刚好,不用另做了,还是三个人的饭,三个人吃。 吃饭的时候,林有渠就问说,“总局那边有没有给你压力?” 真的不至于。 是!真不至于。 林疏寒将椒盐排骨推到高媛的面前,“……已经解决了,本来说请你吃饭的,因着这个事,耽搁了这么久。” 高媛早听说了,但这是他的工作,擅自插手并不合适:“解决了就好,我知道你能解决。” 说着就看那排骨,香是真香,不过用手抓着排骨吃是不是不太好。林疏寒看了她一眼,抬手取了湿巾纸递过去。 高媛愣了一下,接过来把手擦了,真就伸手抓了吃。 林疏寒嘴角一挑,复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藏起那一抹笑意。 连着吃了三块,高媛才又擦了手,看了林疏寒一眼,“有件事,怕是你不知道……”嗯? 高媛觉得还是该叫他知道,“韦东南的韦氏集团,娱乐这一块叫人给吞了,还被罚了九亿……另外就是……金工发表了一篇文章,罗那谁……搞的很被动。” 后面的话说的隐晦,林疏寒一下子却听懂了。他看高媛:“桐桐和斯业做的?” 高媛默默的点头,然后看他:“你总担心她……现在你该高兴!她长成了参天大树,也想着庇护你,多好的!你也能放心一点了。” 林疏寒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滚烫滚烫的。正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呢,手机响了,来点显示是黄主任。 他不由的看高媛,高媛连连摆手,出来吃饭的事并没有告知家里。 林疏寒将电话接起来,还没说话呢,黄主任的声音便传过来:“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受欺负了都不会跟大人哭的吗?我今儿才听说你跟罗家女婿的事……疏寒呀,往近了说,我是你的长辈;往远了说,我是你的老领导。不管远和近,遇到麻烦了,不求助,就是生分。人跟人的亲密关系,就是你麻烦我,我麻烦你建立起来的。你不麻烦我,是怕我将来麻烦你吗?” 不是的! 可到底是什么呢,林疏寒张着嘴,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竟是一字也说不出来。 第1249章 心有繁花(116) 车子缓缓的停在楼下,高媛这才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快过年了,你们节假日是不是还得安排值班?” “是!具体的还没定……”林疏寒说完顿了一下,紧跟着接了一句:“等定了……我告诉你。” 好!高媛从车上下来,跟他摆摆手,“我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林疏寒从车里探出头来,“记得把门反锁了。” 知道。 高媛上去了,林疏寒抬头朝楼上看,直到三楼一扇窗户亮起来,然后高媛过来拉阳台上的窗帘,他这才启动了车子,倒出去,走了。 高媛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将窗帘拉严实了,拿出手机发了短信:安全到家了就回个消息。 林疏寒等红灯的时候才看的短信,迅速的回了一个‘好’。等回了小区,车子停下来,他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回消息:安全到了。 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收起手机,可嘴角的笑意却一直在。 门一开,桐桐就在玄关等着了,“听见电梯响了,想着该是回来了。”说着,就细细打量林疏寒的表情:这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呀。 她也不问,只朝里指了指,“爸回来了,跟斯业在书房。” “爸回来了?”挺突然的。林疏寒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桐桐,“排骨,在烤箱里稍微加热一下,你尝尝,味道很好。”一边说着,一边脱了大衣换了鞋就先往书房去了,结果进去之后,发现两人对着电脑,斯业的手在键盘上不停的敲打,“这是干什么?” “建模。”林有渠看了一眼儿子,朝旁边指了指,“刚才跟斯业聊了聊,他提供的一个思路挺有意思的……” 林疏寒:“……”行吧!那你们继续忙,我还是出去好了。 出来的时候桐桐正在给苹果削皮,他坐了过去,看桐桐。 桐桐就笑,“怎么出来了?插不上话?” 林疏寒跟着笑,从桐桐手里把刀,“去吃排骨去吧,我来削。” 本就是烤出来的,而今再一烤,外面脆脆的,小肋排烤出来的,肉质非常好。 林疏寒看桐桐吃的好,这才道:“……这次的事,是不是给斯业带来了一些麻烦?” 知道了?桐桐摇头:“没有!他本来就是干相关行业的,如果觉察出一些东西有问题,讲出来才是本分。若是遇到这样的问题,你不说,我也不说,那是要出大事的。其实,爸爸在这方面的坚持是对的,做学问的,有时候考虑的多了,就背弃初衷了。” 可向上反映的途径很多,为什么要选这么激烈的一种法子呢? 说到底,还是担心对方的背景深,自己会吃亏。 他就说:“你哥没那么无能。” 知道了!知道了。她赶紧打岔说起了肖家帮着捎话的事,“……事情到这里就可以了,之后肯定不会主动找茬,这就可以了。咱们本本分分的干咱们的,他爱惹谁只管惹去,只要别惹到咱身上就行了。” 这道理能不明白吗?凡事都将就个适可而止。事情到了这里就足够了。 只是跟肖家,“高文文跟着她妈妈,你们以后该交朋友还交朋友,估计肖台长得退二线,过往不提了。再就是肖若……除了这两人,其他人能不来往就不来往了。” 这边叮嘱着,那边心里又悬着呢,这件事究竟给斯业会带来什么样的压力。真要是在单位上谁给穿小鞋,那可真够人受的了。 怎么把这个结给解开,才是关键。 结果正在这里一边跟桐桐搭话,一边思量着呢。可还没想到一个契合的点呢,黄主任又打了电话来,“疏寒呀,晚上脚上桐桐和斯业来家里一趟。若是桐桐忙,来不了的话,务必将斯业带来。” 林疏寒以为是找斯业有事,他马上应了,“我问一下斯业的时间,回头给您回个电话。” 好! 四爷接到电话的时候,了然的笑了笑,“好的!今晚一起过去吧。” 桐桐真的没时间,她被师父喊去了,今晚就去不了了。 四爷和林疏寒前后脚到的,林疏寒在车上等着四爷,两人一起到了高家的门口。 结果一到高家,在高家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韦东南的岳父。 黄主任哈哈就笑,“你们这俩小子,是真会挑时间。你们罗叔带了好酒,你们就给撞来了。” 分明就是特意喊了他们来的,这会子却说是撞来的。 高将军点着两人,跟边上的客人笑道:“都是自家孩子,不是外人。”然后招手叫四爷和林疏寒,“这是家里,外面应酬那一套就收起来。今儿家里没有领导,只有故友亲朋。”四爷就笑,黄主任忙端了茶放茶几上。 四爷接了茶壶,倒了一杯双手敬上:“今儿碰巧了,能见您的尊面。小子莽撞,亏您包容……” 高将军心里点头:对嘛!冤家宜解不宜结。他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也知道他是什么人了,这就可以了。作为领导的,这事之后对你赏识有加,这是他的心胸,他的气度;你作为资历浅的小辈,身份地位悬殊的情况下,学会放下身段,放软态度,这是你的聪明。 邀了你们,你们都来了,一杯茶,三杯酒,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果然,人家含笑接了茶,点着四爷:“是个好小子!有胆量,有气魄。三十年前,我也跟他一个脾性。还别说,我们爷俩是投脾气。” 说着,又含笑看林疏寒:“第二次见小林了。” 林疏寒忙道:“您批评的对,下去跟着韦主任一起上家里蹭饭去了。” “可这可说好了。来的时候不许空手,我就爱喝纯粮食土法酿的酒,给我拎一壶,就准进门。少了不行,多带什么,那也不成。” 四爷就接话,“那今儿还真是巧了!带了两坛子咱们林大夫自酿的糯米酒……不上头。” 高将军就笑,“这个好!我们这老骨头喝咱们林大夫酿的酒,你们小年轻酒量好,正好尝尝你们罗叔的珍藏……”说着,就引客去餐厅。 饭桌上,觥筹交错。四爷非常坦诚的跟对方谈对他在专业上的看法,末了还道:“昨晚林教授回来了,进门好一顿批评。”说着,就起身,从沙发上的公文包里取了一份材料,“这是我昨晚整理出来的资料,本来呢,今儿是想叫黄阿姨帮着转交给您的,可巧了,这不是碰上了吗?一点浅显的看法,还请您斧正。” 好小子!真是会说话,会办事。 高将军心里点头,看着老罗郑重的收起来了,他便笑了。 酒其实谁都没多喝,一人二两都不到。吃完饭,高将军带着四爷和林疏寒去送客,看着客人离开,高将军才说林疏寒:“工作就是如此的,碰撞难免,但不能因为碰撞就跟人结仇,这是不成熟的表现。韦东南在这个上面,就欠缺的多。这也就决定了,他的路终归是有限的。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这是《论语》里的话。而兵法上也讲究攻守,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换言之,你得刚柔并济,何时该刚,何时该柔,这个度怎么把握,这是一门大学问。” 这是四爷作为妹夫没办法以这样的身份教给林疏寒的!而林家一家子搞学术的,注定了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合适现在的林疏寒。林疏寒真就是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职场,说实话,以从小养成的逻辑习惯来看现在的他,他这都算是聪慧,自我学习调整的好的那一拨了。 这要是有人肯教导,三五年之后再看,绝对不一样。 重新回到高家,一直聊到晚上十点半,那二两酒都散完了,两人才回来。 林疏寒再重新复盘,就能确定,斯业去的时候就带了资料,那么就是说他昨天一接到电话,就已经猜出来今儿在高家会见到谁。而自己,确实是没有猜到。所以,高将军才将话往直白了说。 而这有些话,非特别亲近的人,人家绝对不会说的。毕竟,有些话真的犯忌讳。 但是呢,人家说了。 这是看在桐桐的面子上?看在桐桐的面子上,只要帮着将斯业的事情处理好了就足够了,又何必苦口婆心呢? 他躺下又坐起来,自己也没讨喜到人人都喜欢的份上。 那么,人家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他拿着手机给高媛打过去,那边应该还没睡。 “没睡。”高媛的手从键盘上拿开,手边是各种的中法互译的词典,手一停,她就将书推开,端了已经凉了的咖啡,“觉得晚上安静,干活效率高,所以一般晚上我多熬一会儿。” 这作息真是!林疏寒靠起来,“今晚上我去家里吃饭了。” 高媛将咖啡含在嘴里忘了咽了,只含混的应了一声:“嗯。” 结果那边沉默了。 高媛咽下咖啡,“我爸妈喊你去的?是有什么事?他们没跟我说。” 林疏寒这才将晚上的事都学了一遍,那边只不过隔一会子应一声,表示在听。说完了,林疏寒又沉默了。 高媛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觉得过意不去?” 是!特别过意不去,“而且,我觉得有件事,我不该瞒着你。” 高媛将杯子慢慢的放下,“你说,我听着。” “我……动过跟你交往的心思,好几年前了。我不想瞒你,那个时候……我的目的不单纯。我……不是木头,不是感觉不到……”林疏寒说着,突然就觉得话放在嘴里,仿佛有千斤重。 良久,他才又道:“高媛,对你,我有愧!” 第1250章 心有繁花(117) 林疏寒抓着手机的手几乎用尽了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条条的蹦出来了,像是等着判刑的囚犯。结果那边只轻轻的‘嗯’了一声,紧跟着回了一句:“我明儿约罗亚青吃顿饭吧。” 林疏寒:“……” “韦东南叫肖家捎话,这事办的小家子气。”高媛尽量不叫自己的声音发抖,只稳稳的道,“若是你和金工没有见罗叔叔,就不必多此一举。但既然见了,事揭过去了,那就干脆大大方方的,你跟韦东南私下见面,彼此尴尬,那我请罗亚青吃顿饭,可以吗?” 林疏寒喉咙发紧,手上的劲儿松了,声音却明显的颤抖了,他干涩的说了一个‘好’。 “明儿还要上班,你早点睡吧。明晚上我跟罗亚青吃完饭……你来接我吧。” “好!” 高媛听见第二声‘好’明显带了哽咽之声,她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那我挂了。” 恩! 高媛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良久良久。 他说的目的不单指的是什么? 详细的情况……要问吗? 知道明确的答案重要吗? 不用!不用追根究底。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 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候这是特别愚蠢的法子。 她将文档保存了,然后关闭电脑,今晚上这活儿干不成了,先这样吧。 重新洗了澡,将头发吹干,以为会睡不着的,结果一挨着枕头就睡踏实了。 起来就约了罗亚青,吃饭的地方距离林疏寒的单位很近。 罗亚青其实挺惊讶的,高媛这人挺难约的。平时也不出来玩,除非有正事或是关系特别好的,这才偶尔能把她约出来,等闲真的见不到。彼此有联系方式,是因为圈子里有些家里的婚丧嫁娶,总能在一些场合遇到。坐在一起不留联系方式挺奇怪的,存了号码之后,从来没有私底下来往过。 第一次私下约,为什么也不知道。 高媛点了菜,开门见山:“昨晚罗叔叔去家里了,疏寒陪着罗叔叔喝了几杯,怎么样?罗叔叔没喝多吧?” 啊? 罗亚青愣了一下,就‘啊’了一声,“碰上林主任了?那可真是巧。” 高媛给她倒茶,“我也才知道他跟韦主任工作上有些分歧,连长辈都跟着操心,我说不如约了亚青姐出来吃顿饭,他们工作上的事,不影响咱们交往……” 罗亚青就有点明白这个意思了,感情林疏寒不仅是黄主任的下属,他是高家的女婿呀! 这可当真不知道!罗亚青就笑:“你们的事瞒的挺紧的。” 高媛低头,掩饰那一抹尴尬,“……还请你保密呀!还没跟家里提。” 高家肯管林疏寒的事,那肯定不是障碍,林家还能有什么不满? “林教授的项目到了关键时期了,不想叫他分神。过段时间吧,等事情定下来了,我和疏寒请你和韦主任吃饭。” 那可说定了。 两人吃了顿饭,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人点了六个菜,还剩下大半。 高媛朝服务员喊:“服务员,打包。” 林疏寒进来的时候,那边正打包呢。他在前面把账付了,高媛才拎着菜过来。 再见面,还都有点尴尬。 林疏寒接了菜:“我来吧。” 两人一路沉默,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直到高媛楼下,高媛下车了,林疏寒这才道:“我……还没吃饭。” 啊? 高媛朝上看了看,“那……给你煮点面?” 好啊!林疏寒从车上直接下来,拎着剩下的菜。 单身女孩住的房子,有保姆三不五时的来打扫,很干净。 干净,但却说不上规整。 高媛脱了大衣换了鞋,直接去了厨房,“还有冻的饺子,给你煮饺子吧。” “我来!把剩菜热了就行。” 干嘛吃剩菜? “没事。”我不吃,明儿你肯定得吃,那就不如我吃了。林疏寒过去帮忙,“把剩下的炒菜放在一起热就行了……” 高媛淘米,电饭锅做米饭,一会子就得了。 厨房里各做各的,锅铲声,水流声。 菜热好了,乱七八糟的一大盘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等着米饭。 高媛便有些不自在了,她找话题,说今天跟罗亚青见面的事,“……韦东南想往下面的县里去挂职,罗亚青不愿意。她说,她爸也不乐意……” “我暂时没想着往远处去……”林疏寒一愣,但还是坦诚的道,“或者说,我可能没那么大的野心……” 高媛马上就笑,笑的眉眼弯弯的,“真的?那太好了。” 林疏寒看她,高媛避开他的视线,从餐桌的盒子里取了巧克力给了他一个,她自己拿了一个往嘴里塞,“这是发小从国外带回来的,说是什么大师手工做的……我给桐桐留了一大匣子,你走的时候给带回去吧。微微有点焦香的味道,跟外面卖的是有点不一样,对吧?” 林疏寒从不吃这些,但是高媛好似格外偏爱甜食。他点头,“好,我带回去。” 高媛就问桐桐实验的事,“……我听吴树说进展挺顺利的,但是,还是有很多杂音。他们那一行我也不懂,但想来不过是名和利……口水仗肯定是要打的。不过听我妈说,别管中医西医,能治病政策就支持。说到底,还是实力说话!” 林疏寒才要说话,电饭锅响了一声,饭好了。 一碗米饭,剩菜一扫而空。自己起身,将锅碗洗涮干净,防止碗筷的时候,忍不住的想把筷子之类的规整的齐齐整整的,碗应该摞齐声。但是高媛这餐具,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竟是找不出两个完全一样的来。还有那碟子,造型太奇特了,这怎么摆放都不可能整齐的。 他抬手将规整好的筷子扒拉乱,这么一看:其实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高媛在外面看的一清二楚,她将笔记本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打开一部电影,喊林疏寒:“今晚还有事吗?要是不忙,陪我看部电影。” “那就走吧?” “外面多冷!在家看呗。”她点了点笔记本,然后坐在地板上,给身后塞了一个抱枕,然后拍了拍沙发,“看吗?” 一部法国的爱情片,林疏寒坐过去了。 电影演的什么也没怎么看进去,只知道背景音挺好听的。而且,这取景大多是校园里,而高媛在这所学校读过书。高媛对着镜头,低声跟林疏寒说那些年她在法国留学的事,“……有点时间,我就却学烘培,那时候觉得闻见那股子香甜味儿,心里才能被填满……” “所以,以前不怎么爱吃甜食,现在添了吃甜食的习惯?”林疏寒低头看她,“那时候是心情不好,所以,总想吃甜的?”回国后,心情也未必一直顺畅,所以,她戒不掉吃甜食的习惯? 高媛就笑,也抬头看他:“但今天……我没有特别想吃甜食。” “我想吃。”桐桐把林疏寒拿回来的巧克力拆了,取了一个塞嘴里,“嗯!甜。” “没有焦焦的苦味吗?”林疏寒站在玄关,没脱大衣换鞋的打算。 桐桐心里笑,当然是有一股子特别的焦香味儿的,但这可以忽略。因为林疏寒的身上像是有一层冰膜破了,散发出来叫人觉得有点甜腻的味道。 她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声:“从哪里买的?味道挺独特的。” “高媛送你的,喜欢吃就行了。林疏寒朝上指了指,“你跟斯业说一声,我直接上去了。” 好的! 人走了,门关了。桐桐进了玄关,给四爷扬了扬手里的巧克力,然后无声的说了三个字:“有情况。” 别盯着人家,该不好意思了。 桐桐又把巧克力塞四爷嘴里,“尝尝。” 还行,“喜欢的话,叫人带些可可豆回来,自己做。” 从哪里带可可豆。 “国内也有种植。”看谁去滇省或是两广那边出差,带着品质好的就是了。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咸淡话,四爷的手机响了,是徐茂才许所打来的,“斯业,忙吗?” “不忙,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四爷将嘴里的巧克力咽下去,坐了起来。 “也没什么吩咐……刚才总局打电话,叫你明早九点过去一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徐茂才就叹气,“我没打听出来,你呢,见机行事。要是领导批评了,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顶撞。” 四爷就明白了,这未必是坏事。他跟徐茂才道:“您放心,我之前单独见了……领导,也当面谈过了,也将自己的一些看法意见递上去了,没事。”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 挂了电话,桐桐就笑,“可见人家水平是有的。” 四爷不甚在意这个,只问桐桐:“你那边你确定你能处理。”他从茶几下面抽出几份报纸,“这两天的报纸上,有些文章的隐含的意思有些不对。” 桐桐扫了一眼,“有些人呼吁,认为对这种病毒该全面消灭。但这是多大的一个工程量,得投入多少?” 有些人鼓吹,那是因为这里面有利益可图。 “可若是能治疗,又为何要投入这么大的去消灭它?”这个道理是个很简单的道理,这些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不是!谁都清楚明白,可利益动人心呀。 桐桐叹气:“还得防着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被舆论轰炸,还真就信了这个邪了。就说这药吧,一家买上三五十块的,全国多少个家庭,这是多大一笔钱?” 治病的药不赚钱,赚钱的药难治病,这就像是一个怪圈。 有时候,难的不是技术本身,而是复杂的人心。 我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50-1260 第1251章 心有繁花(118) 有再多的计划,那也得是过年之后的事了。 过年的时候,四爷和桐桐回金家过的,初五才回来。金家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好些邻居催婚小金老师,急着给小金老师介绍对象,但是金老师和曾老师都不着急的样子,也不催。 反正只要别人不唠叨,人家一家三口过的不知道有多舒坦。 桐桐回去,在家连睡了三天的懒觉,反正也无事。甚至走亲戚,大家都选简单的方式。金老师这边的亲戚,聚在一天,吃一顿饭,就不来回跑着过年了。曾家的亲戚,又是一天,吃顿饭,算是什么都有了。 亲戚们当然也有催生的,但是饭后曾老师就跟桐桐说:“不着急……得你们觉得机会合适了再生。” 婆家没有催生的,便是鲁高工也不催生,但是师父会催生,姚芳隐晦的问了几次了,“大夫不是救世主,再有事业心,也不能耽搁生孩子……” 孟军就说:“这孩子呀,还是心思重。手里的这点事不处理完,只怕是不打算要的。” 桐桐就笑,将削了的水果递过去,“最迟四月份,长效药就能在实验室完成……进入临床试验……” 一般的临床试验得一到五年。 吴树靠在边上,咧嘴嗤了一声,“狂犬病病人本就不多,临床很难做。便是能一年完成,他们也会多拖几年的。更何况,中药按照西医的临床要求去做,是否合理?” 他的意思是,规矩本就错了。 这话一出,里里外外师兄弟几人都沉默了。 是的!中药批准是需要通过人体安全性和有效性的临床试验的。这里面包含了很多古方药,也是需要完成这一系列的实验的。 柳权就说,“推动取消这一条规定,是需要时间的。” 桐桐点头,这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伙人段时间之内能做到的。 果然,一开年,舆论的风向就有些偏,尤其是在网络上。一时间蹦出可多的专家,很多很多的所谓专家,桐桐压根就没听过他们的名字。 这个是什么院的院长,什么协会的会长,从医多少年了,是某某方面的专家等等。 他们的论调是:能突破这种医学难题,确实很了不起,这确实是一种极大的进步。但同时,我们也要忙着欢呼,病毒对人体的破坏,会身体的影响,可能并不是一两年三五年能看出来的。要知道,狂犬病本就有潜伏期,而在潜伏期,人是没有表现的,也检查不出来。那么,这到底是又潜伏了,还是治愈了,尚需时间来验证。 那边一说,这边马上就有应和的:对的!狂犬病的潜伏期最长可达十年以上,如今说什么都尚早。 众口一词,铺天盖地,你就是一人长了八千张嘴,你说的过人家? 孟老埋头在看东西,这是二师兄写了,叫师父帮着修改,然后要发表的。吴树扫了一眼,面色就复杂了起来,他下楼给大师兄打了电话,“大师兄,二师兄要说艾滋病的事……” 桐桐就在柳权边上,柳权一挂了电话,桐桐就说,“别!得把二师兄的文章拦下来,绝对不能发表。大师兄,谁说什么无所谓,咱做在实处便是了!一年不行,那就十年的做。不做口舌之争。若说狂犬病是侥幸、癌症的治愈是侥幸……那我下一步就治艾滋病……” 柳权认真的看她:“这就得一直活在争议里,非议里。” 能有争议,非议的声音,而不是一面倒的谩骂和打压,这也得是您保驾护航之下,我才能享受的待遇。 桐桐就说:“其实,艾滋……阳明之症。学中医的都知道,阳明无死症。”可这话说多少都没人信的,除非你治好了它。 这里面的根底复杂的很,这种病为什么这么大面积的传播,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普通人知道的都是真的吗?有些所谓的科普,告诉你的一定是真相吗?这里面有多少是不敢叫人知道的? 这些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真要是二师兄将这里面的老底揭了,那将是铺天盖地的声讨之声。 有时候,实话不能往透的说。因为这么多中医还得吃饭! 桐桐回家后就有些沉默。 四爷回来的时候保姆朝卧室指了指,低声道:“从回来就在卧室躺着了,瞧着心情不好。” 知道了。 四爷大衣都没脱,直接进去了。桐桐没躺着了,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小阳台的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那瓶花发呆。听见动静了,才扭脸来看。 多久没看到桐桐这么严肃的表情了。四爷脸色都变了,随手放了手里的包,三两步就到了桐桐跟前:“怎么了?” 他打量桐桐的脸色,这个表情……不是谁把她怎么了,而是她想把谁怎么着的才会有的表情,“遇到难事了?” 桐桐盯着四爷的眼睛:“资本……真的是万恶的。” 这道理你也不是今儿才明白。 四爷就问:“是网络上那些声音?” 为那个,不至于的!谁不是利己的?早就预料到的,“要不是师兄们护航,闹的又岂止是网上?” 四爷坐在她边上,“学术的事情,便是官方偏向你,也不能去堵其他人的嘴。” 是!就是这个道理,“网络的发展,信息大爆炸,谁玩的过资本?一个理念一天两天三天五天,持续的贩卖给大众,大家焉有不接受的道理?有时候就是韭菜被割过一茬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这又是被套路了。”桐桐就说,“想凭一己之力,撬动一个资本的链条……”真的比打个江山难多了。 乱世里,横刀立马,不服就砍。 而现在,你得讲理! 可理这个东西,最不好讲。你的理是理,别人的理难道不是理? 这问题不是就来了吗? 桐桐说起来的时候咬牙切齿的,但这又何尝不是觉得棘手到憋屈。 四爷用脑门碰了桐桐:“蠢了不是?钻了牛角尖了不是?” 桐桐眼睛一亮,对啊!自家有个黑心肝的。 四爷再碰桐桐:“有时候,无路可走的时候,那就抢别人的路走。” 嗯? “怎么还没明白呢?”四爷起身,“换言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慢悠悠的将大衣脱了,“他们知道你真的治愈了狂犬病,可还是一再设置障碍。说到底,名利二字而已。我猜,已经有人在针对你用的中药,提取里面的有效成分,想以西药替代你的中药。所以,他们不惜信口雌黄。这是什么?这就是,成一件事不容易,可坏一件事还不容易吗?他们就是在坏你的事。” 既然要坏事,那就一起坏事好了。 四爷冷笑一声,“他们坏你的事,容易!你坏他们的事,更容易。他们做的事,很多是虚的。但你治好的病症,是实在的。一年耗不死他们,那就两年、三年的往死了耗。谁拦了你的路,你就坏谁的事。专业上,你怕过谁?” 桐桐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对啊!被师父和师兄们给拐带的,都忘了自己本来可以很混账的。他们走的路太直了,把自己给带的太正了。都忘了,自己其实更擅长歪门邪道! 四爷重新把放在边上的电脑包给打开,取出电脑打开,点击文档,马上出来一份名单:“这是最近蹦跶的厉害的,我都整理出来了。回头给你打印出来……” 桐桐不急着打印,而是伸手过去,“我发给几个师兄,叫他们帮我把这些人的资料补齐。” 大师兄在开会,还没回复。 二师兄正在家吃饭,被发短信提示看邮箱里的东西,这一看,给愣住了。他打电话,“这里面有些人我也没听过……” “我给其他几个师兄都发了,他们总能打听来。” 不是!你打听这些人干什么?桐桐举着电话在卧室里,单手叉腰,豪气干云的样子,“我要去踢场子。” 什么? “我要去踢场子。”桐桐又重复了一遍,“有一个算一个,看我不给拾掇利索了。”资本是吧?资本有钱,有人收钱办事,好啊!说到底不还是人吗?我把这些人都给拾掇了,那资本就该来找我合作了,“……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朱鹤松一口汤给呛住了,咳嗽了半天,才从餐桌边站起来,“你是说着玩的,还是真的这么想的?” “我真这么想的,也真打算这么干。” “这些人天南海北的……” “那我就天南海北的找去,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还真被他们给拿住了。” 朱鹤松想说点什么劝两句,可张口结舌的,话不知道从哪说起。好半晌才道:“你容我缓缓……” 这是要把所有人往死了得罪的节奏啊!可为毛这么一想,就觉得好生舒心。 他给大师兄把电话打过去,先问说:“您才开完会?桐桐发给您的东西您看了吗?” 才点开,是个名单,正打算问她呢,怎么了? 朱鹤松这个那个一说,然后小声道:“……能吗?敢吗?这么撒出去……没事吧?这有些人可是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名声了……真给她一脚踹了……” 踹了就踹了!柳权名单都没看你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给桐桐拨过去,“我听你二师兄说了,真有信心能踢了人家的场子?” 能踢就踢,踢不了就证明他本事过硬,他的意见我会诚恳的听。 “好!”柳权一点犹豫都没有,“天南海北的,去人家的地盘上,你就是把脸皮给揭了,也没人知道!这么着,回头组织一个医疗交流组,你跟着去吧……想踹就踹,踹出事来我担着!” 第1252章 心有繁花(119) 大师兄的提议,桐桐觉得挺好。 四爷当时没言语,先拉桐桐去吃饭。可等桐桐吃了饭,给肖若针灸去的时候,他又给孟军打电话。 在电话里,他给孟军献策:“……利益嘛,终归是得最大化的。如果能办一个更大的级别的,半官方半民间的也好,邀请的不仅国内的名义,还有世界各地的相关行业的从业人员……” 目的呢? “桐桐办事很有分寸!”四爷就道:“目的便是……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世界级的药品工厂呢?” 孟军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四爷却再没有言语,他知道孟军是听见了。听见了,且心动了,才这激动的!孟军出身中医世家,而今走了仕途,但他知道,那些验方都是有效的。 孟军从餐厅转到客厅,再从客厅转到餐厅,而后站住脚步:“这事,你叫桐桐先别着急,你叫我再想想……容我三两天的工夫。” 好! 挂了电话,孟军直接出门,姚芳在后面喊:“不吃饭了,你干什么去?” “回老宅一趟,晚上不一定回来,你早早睡吧!” 话没说完,门先关上了。就急切成这个样子吗?是!很急。 孟老早睡习惯了,今晚上愣是被亲儿子从被窝里叫起来。 “爸!”孟军坐在床边,“您之前说,桐桐制药的手法似乎是在改进,这对药效的提升作用明显吗?” 肯定呀,“现在的中药材不如以前的,种植的不如野生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在这种情况下,大夫当然得想法设法的去改进改良。这就是我看重桐桐在你们这些师兄弟之上的原因。说到中医,我们永远都在说继承,都在说发扬。可其实,你也知道,只继承这一点,就少有人能做到。更别说发扬了……这样的人才越来越少了。当然了,这也跟现在的培养体系有关。” 孟军点头,以前的中医都是打小学的,从认药、采药、制药,熟悉药性开始,五六岁上就开始做学徒,在药房里切药,十五六开始能切脉就不错了。等到二十五六了,差不多浸淫此道二十年了,光是跟着师父见的,积累下的经验,就足够做一个太平医了。 可现在不同呀!除了出身中医世家的,那基本都是上了大学才接触的。大学毕业,才学了五年,相当于学徒水平。总说中医难出人才,这要出人才才奇怪! 孟老就道:“继承难,发扬更难……又有几个胆敢谈‘发展’。没有人想着,从古传到如今,既然各种条件变了,那么中医中药也该适当的进行改良,结合当下的情况,叫中医中药能发展起来。但桐桐这么想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她觉得不适用了,她就改了。” 说着就看儿子,“说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军低声道:“咱家桐桐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就是想去踢场子。但是咱家桐桐找回来这个姑爷呀……” 斯业?他怎么了?“他想开一把大的。” 孟老看儿子,孟军低声说了好一会子,而后才道:“……您觉得……这可行?” 孟老就笑:“她敢上台,我这一把老骨头难道还给他搭不起这个台子?”说着,就点了点儿子,“给你大师兄打电话,我有话跟他讲。” 好! 孟老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你这个什么组,先不要弄了。我这个台子我来搭!” “师父!” “听我的!就这样吧。”然后直接将电话给挂了。 孟老说他搭台子,还真就是他搭台子。老人家联系了不少有名的大夫,这些人里可不止中医,还有很多好的西医大夫。有些曾经是手术大拿,但是中西医的差别也在这里了。像是很多好的西医大夫,尤其是外科拿手术刀的大夫,他们到了老来,其实是走下坡路的。 其一,科学在进步,知识在更新,手术的方式方法也在多样化,年龄越大,接受能力越差;其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那就体力跟不上了。年轻的西医大夫,在手术台上十几个小时,几十个小时的都有。但是年龄一上来,熬一个试试? 这跟中医不同呀!中医是越老越吃香,西医老了之后是经验增长了,技术落后了,没处说理去的! 因此,这次孟老邀请,他们都不大乐意出来:“不能用以前的老知识,对年轻人指手画脚的。” “不指手画脚,只是机会难得,大家聚聚,也看看现在最近的医疗讯息。这次受邀的人很多,不仅是国内的名医,便是国际上的一些医疗组织,也邀请了不少。一些老的病患,疑难杂症的病患,都可以过去,当场会诊治疗,集思广益……” 这听着,像是整合医疗资源的意思。就像是寻求地域上的医疗合作。那这就是好事呀!作为大夫,能为病人提供好的就医方向,也是大夫的本分。真要是跟国际达成某种合作,比如说,很多脑外科的手术,可以将病人集中,从国外邀请专家来,短暂的呆上一个月,那可以解决的很大的问题,也可以顺便叫自家的医生快速的成长起来。 这当真是大大的好事。 所以,去吗? 必须去。 这么想的可不止一个人,受邀的以此为荣,没受邀的,都想办法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去参加。 这一动,就有各大医药公司参与。从哪能一次性找到这么多在医院说话算数的人去呀? 办!我们出资,友情赞助,需要什么,只管言语。 这是非常划算的投资!想想医药代表去跟医院的大夫拉关系,这得耗费多少。想想做一次广告,这得花费多少。 与之相比,只不过是筹备一次这样的学术交流会,小意思而已。 不仅得办,还得大办特办,往最隆重的办。 因着需要跟国外的很多机构联系,又得看人家的时间,所以,等筹备好,时间定在了五月。 五月,肖若已经能出家门,在小区里自己慢慢的散步了。“还没彻底恢复,不能跟以前一样太贪凉。运动裤,得长裤,轻薄些的,千万不能急着穿短裤和裙子出门……” 肖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走的慢一点,姿势不难看,看不出来……” 谁告诉你姿势会难看呢?“尽量在平整的地方,石子路还是要避开。” 知道!知道。 “现在是七天一针灸,药隔天一喝,但是锻炼得加强了。” 好的!怎么都行。 肖若站在外面,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以前只觉得晒,从来不知道太阳出来这么好。” 桐桐看肖欧不远不近的站在边上,就道:“这一周我有事,忙完了我就来。真要是哪里不舒服了,你给我打电话……保持良好的心情,好好的!明年这个时候,我保证你能跑能跳。” 肖若伸手挎着姐姐的胳膊,“没事!别担心我!我爸妈的事……无所谓!突然觉得,能看见这太阳,能叫风这么吹着……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桐桐朝后又看了肖欧一眼,“好好跟她相处!我知道,以前有很多不愉快,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样,要是心里要有刺,就老不舒服。所以,心里有刺,就拔了它!心里有花,就好好培育,哪怕花儿再小,终是能繁花一片的。” 肖若愣了一下,那边姐姐却走了。 她回头去看肖欧,肖欧曾经给自己种下好大一片刺,可这段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到底是叫荆棘丛里开出了花。刺慢慢淡了,花却越开越盛了。 肖欧隐隐的听见了,鼻子一酸,看着肖若,只假装不知道什么意思,故意问她:“看什么?跟你姐又偷偷说我的坏话了?” 肖若伸出双臂,肖欧以为她站的哪里疼了,面色一变,赶紧过来,一把揽住她:“哪不舒服?哪疼呀?你姐还没走远……” 肖若一下子就保住了肖欧,肖欧都僵住了,轻轻的拍着她:“怎么了?” “姐……” 嗯! “咱们养一盆刺玫吧。” 嗯? “养一盆刺玫,刺玫好养活,能养出好大一片来!等将来,我真的治好了,我去唱歌,我去演戏,我挣可多的钱,我要给你和我姐买大大的别墅。别墅里要有特别大的花园,我要给我的花园里种一园子的刺玫,再给我姐种一园子的虎刺梅……给你嘛,种一园子的仙人掌……” 肖欧拍她:“给我种仙人掌?” “你到处是刺,扎人着呢。”肖若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肖欧用力的抱了抱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肖若吭哧一声又笑了,“可仙人掌开的花也好看……尤其是成片成片的开,可好看了!结的果子也可甜了!” 肖欧这才笑了,“竟是说些孩子话。” 肖若摇摇头,“才不是呢!我姐说,有刺得拔了,没刺就养花……我觉得对,也不对。刺得留着……没刺,护不住花。姐,仙人掌挺好的,你就是挺扎人的。我以前可讨厌你扎人了,可现在我觉得,你能扎人,总比叫别人扎了你好。别人不摘你的花,不摘你的果,你又能主动扎谁呢?” 肖欧没说话,一下一下抚着肖若的脊背。她盯着桐桐的背影,桐桐转过身来,她无声的对那边说了一声:“谢谢。” 不谢!你补救了,你真心的觉得错了,她感受到了。这多好,你多了一个亲人,她也多了一个亲人。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手足可相托,以后不管遇到多少事,有个血脉相连的人在,至少不会孤单…… 第1253章 心有繁花(120) 桐桐站在孟老面前,“师父,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孟老抬头看向这个撞回来的徒弟,她面容沉稳,眼神坚定,这样的孩子,需要叮嘱什么吗?就像是斯业一再说的,他总说:“您老放心,桐桐有分寸。” 是!这孩子有分寸。 有分寸的孩子,为何不能放手? 孟老起身:“走吧!没什么要叮嘱的。” 桐桐搀扶着孟老一起,司机已经将车子发动起来了。吴树和桐桐将老人家扶上车,吴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桐桐陪孟老坐在后面。 吴树从镜子里看师妹,这次的台子真的搭的很大,除了自家这些自己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台子搭起来的目的在哪里。 一路上,车里安安静静的,都眼看到地方了,吴树才扭头道:“师妹,没事,师兄们今儿都在。” 好的!我知道了。 从车上下来,抬眼望去,停车场的车几乎已经停满了。其实好些受邀的专家早已经住进酒店了。前面这栋楼是商务会议常用的,后面那栋楼是住宿的,五星级的。所以,今儿别看着停车场热闹,但大部分是来瞧病的病人。 桐桐打眼多瞧了几眼,停车场上有不少很显眼的车。车上都喷着喷绘,像是某某电视台,某某报,某某网,都是颇有影响力的媒体。 她收回视线,扶着师父下车。 孟老看看那台阶,说桐桐:“扶着吧。” 啊? 吴树紧张的很,抬手就抓师父的脉:“没事!挺好的呀。” 孟老却笑着看桐桐:“扶着吧。” 桐桐含笑扶着师父的一边,然后看吴树:“师兄,扶着师父吧。” 啊?哦!啥意思也不知道,叫扶着就扶着吧。自家师父其实身体挺好的,老人家爬山都不在话下,这点台阶……上不去了? 直到进了大厅的门,二师兄和几位师兄迎过来,那位主要承办这次交流会的刘总一脸含笑的跑过来请安,吴树听到师父跟人家说:“老了,不管事了……” 这一刻吴树才恍然:师父老了,不管事了,那管事的是谁?谁能代表他对外说话。 然后又听师父说:“桐桐,刘总是主办人,有什么安排,你听着就是了。这次来了不少老朋友,我带你师兄们先去见见……” 吴树抓紧了师父的胳膊:真把师妹一个人扔下呀? 二师兄接替了桐桐,搀扶了师父:“师父,电梯在那边,咱走吧。” 桐桐看着孟老,嘴角翕动,眼圈微红。 孟老拍了拍桐桐,真就走人了。 几个师兄含笑路过,“去吧,忙去吧。” 刘总看看走远的那一队人,再看看留下一个最年轻的——姑娘。 他:“……”柳主任说是结束的那一天,他会过来。孟老又带着其他弟子走人了,留下的这个就是拿事的呗。 这位说的话,办的事,对外的所有态度,就能代表孟老和柳主任,是这个意思吧? 哎哟!这可要命了。这邀请的人里,可有不少都是冲着这位来的。 之前就听闻,这位狠狠的打了魏老的脸,可以说是踩着人家的脸在地上摩擦过。人家门下的名医多了去了,今儿这局摆着呢,等的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甩她一脸的。这要是孟老陪着,那么多师兄跟着,那胜负难说。 可如今呢?大撒手。 真把这么一个姑娘给扔出去,肯定不是不重视,那只能是——人家认为,师门里最小的这个就足以应付了。 这一瞬,刘总格外的客气起来,“林大夫,久仰大名。” “您客气。”林雨桐就问说,“之前拿到了会议流程……可看着现在这情况,只怕得改动了。好些病人在外面等着呢。” 是!谢谢理解,就是如此。刘总才要说话,就听见远远的有人打招呼:“哟!林大夫来了。正找您会诊呢!” 林雨桐扭脸看过去,是罗云胜。 刘总赶紧低声道:“林大夫认识罗大夫的吧?这次罗大夫带了不少病人过来……” 懂了!自己没找人家的麻烦,人家这不是来找自己的麻烦来了吗? 林雨桐朝刘总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的示好,此事跟他无关。而后跟罗云胜点头:“是罗大夫呀!”她说着,抬脚就迎过去,“病人在哪,这就走吧。” 罗云胜一看,没人跟着林雨桐来,便哈哈大笑,“林大夫医者仁心,叫人敬佩……” 林雨桐接了刘总亲自递过来的白大褂,直接穿身上,大褂上有各自的名字,桐桐一边扣扣子,一边看自己的名字,确认无误之后,才问罗云胜:“病人都是什么情况?还是风湿难愈?” 罗云胜:“……”魏老的风湿已经重的不能行走了,这次来都是坐着轮椅的。她偏拿风湿说事! 刘总:“……”这个小林大夫呀,这嘴真是……哪里疼她朝哪里咬。 罗云胜深吸一口气,只当听不懂对方的话,回了一句:“什么样的疑难杂症都有。这会子不少专家都过去了……” 果然,三号厅里,穿白大褂的人数都能占里面总人数的一半了。 里面有酒店的服务人员,也有没提扛着摄像机的人员。 而穿白大褂的,抬眼看去,一大半头发稀疏,至少都是五十上下的人了。里面还夹着十多个外国人。 桐桐才一进去,罗云胜就喊道:“都让让!都让让!咱们林雨桐林专家来了。” 桐桐扭脸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将头扭过来,打眼一看,正好看见沈老的儿子,这位小沈大夫也四十大几了,中医是家传的手艺,但也学了西医,走的是中西医结合的路子。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只中医真能饿死人,西医成了不得不走的路。 林雨桐在师父家见过,两家属于世交。此人比较擅长骨科,西医手术可以,中医接骨推拿也可以。而且,医术很不错。她马上笑道:“您也在呀!我还没顾上去给沈老请安,就被罗大夫喊来了。要知道这么多大能在,我说什么也得先去请了安的。” 这听着就叫人觉得舒服! 沈大夫就笑:“你也别谦虚,今儿都是疑难杂症,单科处理不了,所以,擅长各科的大夫都有。西医这一点上,就跟中医又不同了。中医就是全科,不分。你也上手看看,集思广益嘛。” 最前面的病人,是两个人。 桐桐打眼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紧跟着重重的叹了一声,“难得的孝子。” 这话一出,好些人都愣住了。 还有人低声问罗云胜:“你跟林大夫说了病人的情况了?” 罗云胜没言语,他什么都没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林雨桐只凭着‘望’就能判断病症了。 这俩病人是一对父子,做父亲的应该是肾衰竭,刚好,亲儿子的肾脏配型合适,于是,做儿子的便捐了一颗肾给了父亲。结果是,做父亲的身体差,便是配型合适,一样出现了排异,且循环往复。在医院用药的话,就缓解了。一出院,便是药物控制也还是有症状。而做儿子的呢,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只剩一个肾了,“你做的是体力劳动的工作吧?” 是!做装修的,挺费体力的。 “腰膝酸软,久站都难。”桐桐叹气,“是不是谈了女朋友了?在房事上有心无力。不仅如此,这几个月来,嘴里有几颗牙齿微微有些松动了……” 这小伙子一下子就捂住腮帮子,“牙齿活动……也跟肾有关?我以为是晚上不刷牙,牙周炎导致的!” 桐桐:“……”她沉默了片刻,从小伙子身上挪开视线,目光落在当父亲的身上,目光有些复杂:“当初移植的时候,大夫有没有告诉你,你这种情况,移植之后,若是情况好,最多二十年;若是情况不好,十年……是一个坎儿。” 这人点头:“大夫当时……说了!” 周围好些人都沉默了,一个五十多的人,一个才二十冒头,一般人真的不会叫亲生儿子冒这个风险,只为给他换十年或是二十年生活质量不算高的时间的。 这人就说,“但是,大夫也说了,一人一个肾,是可以的。有些人天生就有一颗肾发育不全,不是一样活的。而且,一个肾只有四分之三的功能,就能维持正常生活。” 是的!理论上如此的。 可人体这么一个精密的玩意,为什么有些器官只有一个,而有些器官是成双成对出现的呢? 林雨桐伸出手,“我给诊个脉吧。” 当父亲的先把手伸出来了,桐桐先把手搭在了小伙子的手腕上,片刻后便撤了。 这小伙子忙道:“麻烦大夫,给我爸看看!我爸动不动就高烧……都五月了,您看,穿着棉衣还总是打寒颤……” “就是排异了。”桐桐没再搭手去诊脉,“没别的。” 罗云胜在边上就问说:“林大夫,您不治吗?” 桐桐看一脸急切的小伙子,“你的这个情况,我能调理。给你一个方子,今年连吃三个月,明年吃一个月,从后面开始,每年吃一周。能保你的肾脏在你的有生之年是正常的。” 正常的意思,就是有正常的变化,比如,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慢慢的衰老。 这是一个很了得的保证。 沈大夫不由的伸手,“小伙子,手腕伸过来。” 这小伙子又把手伸过去了。 这边桐桐看了那个做父亲的一眼,这才道:“他便是你的亲儿子,可血肉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现在这种状况,手术前大夫已经将风险告诉你了,你该有这样的思想准备的。” 那……那就这样,不给治吗? 桐桐看了罗云胜一眼,罗云胜似笑非笑的,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第1254章 心有繁花(121) 上面的大厅里,其实是能看见下面的实时画面的。这里坐着许多老人,孟老就在其中。 这种情况,怎么做是对的? 画面里的年轻女大夫特别认真的看病人,“不是不给你用药,中医用药也是有用药规范的,我的方子不在用药规范里,因此,无法下药。” 病人才要说话,桐桐摆手,紧跟着道:“但我可以针灸,缓解你的状况。不过,你需得每周针灸一次,终身不能停。” 孟老嘴角微微勾起了,这孩子!永远都知道目标在哪里。 用药!现有的检测方式,对有些中药方子是极其不友好的。 中医大夫有时候不敢用药,这就属于救人无功,但凡出现意外,一定会背锅的一个存在。 沈老低声跟孟老道:“就说呢,你动这么大的阵仗。”原来是想争取…… 嘘! 孟老摆摆手,朝屏幕上点了点。 屏幕上是桐桐正在施针的画面,沈老跟徒弟要眼镜,镜头上看不清楚,好似是用的针太细巧了。 戴上眼镜看了好一会子,沈老才问孟老:“这是把你那大弟子的绝活学到家了。” 孟老嘴角不由的翘起,柳权没来,可桐桐别的方式没选,却把她大师兄的看家本事拿出来用了。 一个才学了几年的小师妹施展起来都有这么效果,那……都得猜测,柳权这水平到底得多高呀? 沈老回头跟一位老友道:“瞧见了吗?总说我们中医都好留一手,结果呢?小柳的手艺都传给他师妹了,一点没藏私。” 这老友主攻心脑血管疾病,西医,以前大家合作过。他就问孟老说,“我听说咱们柳主任之前一直在推,希望能普及更多的中医常识……”这都属于学院派中医了! 中医师承这一套,确实是能学真本事。这也是很多人觉得不好的原因。 但是,柳权这两年格外的活跃,还提议过,若是发展职业教育,可以将中医细化,培养这样的人才。也提议过,可以在世界各地开中医学校。 孟老点头,是!柳权这两年确实没少为这个奔走。 这老大夫就说,“老兄呀,这是好事啊!” 是!这是好事。大部分大夫,不分中西医都会认为这是好事。 可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大部分人认为的,就能办成的。因为大部分人没有说话的地方呀。 十五分钟,桐桐起针,说病人:“你起来转转!” 病人起身了,走了几步:“腿……腿不软了。” 何止腿不软了,你这十五分钟没打过一个哆嗦,且说话也不是有气无力了。 边上有个洋大夫,该是m国人,他是带着翻译来的,但是翻译翻中医的东西很吃力,他自己过来,跟桐桐打招呼。 老外什么意思呢,他是看不懂这里面的事,他甚至怀疑,林雨桐和罗云胜是串通的,他问的是,你真没有看病人的病例吗? “当然。”林雨桐就问说,“您有带病患来吗?” 老外点头,“能帮着看诊吗?” 林雨桐就笑,“当然,请病人过来吧。” 病人被推过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短裤,小腿肿的像是大象腿。因着肤色不同,人种差异,只‘望’可不行。她抬手搭脉,然后问老外大夫:“被什么咬了?这是中毒了。” 病人马上一脸惊喜:“是的!是的!野外探险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咬了……” 大夫才说,“是去非洲丛林,回来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桐桐朝这大夫竖起大拇指,“你们很了不起了,做的治疗都是有效的。” “哦?若是中医,会怎么处理?” “若是中医,会护住心脉,叫人先活着。但这也会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毒素还是会影响其他器官,导致身体机能变弱,需得一两年才能将毒素清理干净,又得花三两年的时候将温养身体,才能叫人真正的健康起来。”桐桐看了病人的情况,再次跟对方竖起大拇指,“而你们的处置结果是,保证了病人五脏六腑的康健,毒素被很好的控制了。动了三次大手术吧?” 这大夫也给桐桐竖起大拇指,“是!如果还不能解决,就得一两年一手术,或者是建议病人截肢。” 桐桐就说,“这种情况,前期若是采取西医的办法,后面由中医来处理,是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三个月到半年,就能叫病人完全恢复,毫发无损。” 对方就笑:“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就是你们说的‘取长补短’。” “不管中医或是西医,殊途同归。不同的病采取不同的方法……”桐桐说着,就叫人拿了针刀,先给病人处理肿胀的腿,“这次处理了,能叫他的双腿恢复一些感知功能。随后,我建议先住院,半个月,可以吗?” 当然!当然! 两人全程用英文交流,在场的西医大夫大多都能听懂,翻译是翻给在场听不懂的人听的。 气氛很松弛,这就是交流会嘛! 彼此尊重,商量着办,不挺好的。 魏老在里面坐着,心里暗暗点头,没有为了鼓吹中医,而枉顾事实,这个态度是可取的。 有不少西医就问这个洋大夫戴维,问他们接诊之后,是怎么处理的。 桐桐这边手上忙着呢,但耳朵没闲着,不时的提问一句。因为确实是没太懂!听懂了也就跟边上的几个大夫说:“不得不叹服,人家在医疗上还是更优一些。” 三院的米院长低声道:“咱们每年想争取名额去进修,很难。” 桐桐低声道:“他们若是提出学针灸,我就收。咱们到时候换名额。” 米院长拍了桐桐一下,凑过来声更小了,“中医对外的说法,那都是不传之秘,拿一个名额能换三个回来吗?” 桐桐苦笑:“这就是欺负人了。” 他俩嘀嘀咕咕的,边上有人递了几耳朵,就凑过来,“别可着一个医院来,咱们分一分呀!” 桐桐就笑,米院长说的是认真的,“回头呀,我看各个医院可以联合组建一个中西医结合的医疗援助组,像是这种情况,很有会诊的必要。” 桐桐马上发出邀请,“我有一个病人,真需要一位心外科大夫……” “只中医不能处理?” “能保证病人活着,但恢复期特别长,且无法像是正常人一样的去生活。可这个病人才二十岁,读大三……” “肿瘤?” “恶性的!找了很多的医院,没找到敢给做这个手术的大夫。您有推荐的吗?” 有!这个随后咱们再聊。 吴树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屏幕里轮椅上的病人缓缓抬起了腿,惊喜的惊呼起来,他不由自主的朝师父看了一眼。 之前桐桐说踹人,他还一直担心她那脾气,怼上来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可是,她并没有。 她温和、谦逊,凡是好大夫,她都给予了最大的尊重甚至于尊敬。站在一群人里,她年轻,但谁也没小看她。她也小看任何人,遇到西医上不懂的,她真的在求教。 别人问起了中医上的事,她也是说优点,也说缺点,还一再的跟人讨论,若是病人再接受中医治疗之后,病程恢复缓慢,西医介入的话,哪种方式更为有效,且伤害最小。 当别人说起西医术后的很多并发症和后遗症的时候,她也特别诚恳的给人家建议,中医的调理对这些症状都是有效的。而且,她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的:“……您是沪市来的,那您肯定跟我三师兄认识。回头约上我三师兄一起,咱再谈。我三师兄在调理一道上,我们师兄弟们无出其右。” 这位大夫在医学院也是任教的,他就说,“若真是能介入术后,其实医学院和中医院都开设相关专业,只针对术后的问题……” 桐桐赶紧拿出笔,将这个建议写下来,“晚上我得给大师兄汇报的,可千万别把您这个建议给忘了。术后做的好了,对病人生活质量的提高,很有帮助。还是您高瞻远瞩!” 这大夫就笑,“你这个小林,马屁很会拍嘛。” 上午三个小时,气氛友好和谐。 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是自助餐厅。 才一进去,米院长就喊桐桐:“林大夫,心外科的专家……这里有一个。” 很年轻的心外大夫,姓王,也是个女大夫。 王大夫在别的大厅,因此没能碰上面。这会子听米院长说了,就朝桐桐招手。 桐桐端着盘子过去,跟这位王大夫说手里这个病人的情况。就是肿瘤长的位置特别不好,轻易没人敢接这样的手术。叫中医控制着,病人还能活着。可要是做手术,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概率太低了。 听完,王大夫都不敢说一定能接,她问说,“有片子吗?” 有! 吃完饭,去大会议室将影像投出来。 一会议室的大夫,数百人呢,一看这个肿瘤都挠头。 王大夫靠在边上,对着片子愣神,半晌之后才道:“难度太大!”手术过程中,得心跳停跳,可这个并不是不受限的。 桐桐就问说,“如果我参与手术,以针灸的办法护住心脉,给你多争取一部分时间呢?” 王大夫愣了一下,眼睛都亮了:“你能多给我争取多少时间?” “你需要多多长时间。” 王大夫对着片子又不住的看,“十到十五分钟。” 桐桐咬牙:“好!十五分钟。” 下面嗡的一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合作方式。 就听到下面有人喊:“真没见过,不知道能不能观摩?” 桐桐看王大夫,“您觉得呢?” 现在好些手术室都带有这样的教学功能,只要把画面切到这里,大家都能看到。她无所谓的点头,“那就可以。病人的工作我去做。”这样的手术不说做就能做的,手术时间安排在三天之后。王大夫这三天再没来这边,她去准备手术了。 吴树把那个合作的王大夫的资料发给桐桐:“王大夫的父亲是魏老的学生。” 桐桐就笑,“师兄,路得往宽的走。”我又不是属狗的,逮住谁都摩擦呀?不是这样的,“职业是有道德的!我看不顺眼的,只有那些不讲最基本的职业道德的大夫。” 至于说王大夫是谁的学生,不管是谁的学生,她拿到病例的时候,满脑子的都是怎么治这个病人。那边,将病人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给病人的建议依旧是:“活着就很好!如果中医有办法,叫你能够维持生命,这就很好了。不能跑,就慢慢的走也是好的;不能跳,那就安静的坐着。真的,你去医院看看,只要还能呼吸,就是幸运的。手术得冒很大的风险,我相信林大夫一定跟你谈过。” 但是,病人坚持!他觉得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因此,王大夫出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心理压力更大了。 两人站在病房门口,你看我,我看了你半天,到了了都没有说话,而后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林雨桐跟吴树肩并肩靠在走廊的墙上,“不能因为对某些人的偏见,否定一切。病人把生死交托到大夫手里,不管是什么大夫,承受是一样重的。” 吴树就笑了,回去的时候低声跟师父学了。 孟老就说:“这就是斯业说的,她有分寸。” 什么是分寸?这就是分寸。 这一台手术很受瞩目,有去医院观摩的,有在会议室看实时画面的。 柳权在会议间歇,将电脑打开,他看着桐桐穿着手术服走进了手术间。他看见桐桐随时监控着检测器上的数据,血压下降,她下针;心率有变,她下针;王大夫看了几眼之后,微微点头,然后专注的去手术去了,全程再没发一言。 手术的难度比想象的难度大的多,时间超时,王大夫头上的汗密密麻麻一层。桐桐一针接着一针的下,超时: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没关系,可以的。”这是桐桐的声音,“可以的!” 超时十八分钟,肿瘤顺利摘除。就像是从剥了鸡蛋壳的鸡蛋膜上把一块粘米糕完完整整的拿下来,得拿干净,不能损坏那膜半分。 王大夫做到了。 二助在处理后续,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麻木的已经不能动了,可却朝着桐桐竖起了大拇指。 桐桐靠在一个护士身上,也朝对方竖起大拇指:“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她走过去,伸出手,王大夫抓住她的手站起来,然后面对着摄像机,将桐桐的手给举起来。 满屏都是两个大夫的手握在一起,然后高高的举起。 大会议室里,掌声雷动。多少人站起身来,掌声经久不绝。 魏老示意身后的学生:“去隔壁会议室。” 有什么事吗?我去办!魏老摇头,“去找孟老,求医!” 第1255章 心有繁花(122) 这一台手术的视频,被录制下来,然后疯狂的在业内传播。 不仅是国内,更是在国外。手术之后不过半天功夫,就有很多医疗机构跟主办方联系,希望也能来参加。 这就是影响力。 魏老坐在孟老跟前,“可见,人老了,还是狭隘了。” 孟老摆摆手,“你们的有些顾虑是对的,中医培养起来,慢!考核难!这就难免良莠不齐。这些年,我又何尝不是在反思。” 说着话,他就把手放在对方的手腕上,“老伙计呀,咱们都老了,年龄不饶人。年轻人执拗、倔强、敢想敢干,但是呢,也难免有思虑不周和无状的时候。我呀,也是经常被气的了不得,可是没法子呀!到底年轻,还得慢慢教。我是经常训的,可她实在太小了,跟他们这些师兄们差着辈儿呢,一个个惯的呀,在外面惹事了,都替她瞒着我,就怕我训。我也常说,这要不是前辈们心胸大,不跟她计较……” 魏老就笑了,就是说之前的不愉快,别计较了!毕竟,那是人家的小弟子,惯孩子跟惯小辈似得,宠着过了,‘骄纵’了一些。 都这么说了,还怎么说呢? 他就说:“自来天才总是有些别人没有的脾性!小林大夫,是难得的天才。这种人,难寻!” 吴树在边上道:“魏老,只有学的人多了,才能从里面甄选出更多的人才。而且,我师妹也要收徒了,据说,这个大弟子,也是一难得的天才。” 哦? 没错!桐桐从手术室出来就瞧见一清秀的男孩子,最多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看见桐桐连一红,而后才道:“我就是王瑾。” 桐桐朝她走过去,缓缓点头,这个小伙子就是跟徐丰田下针的那位了。 本来想请他做助理的,谁知道人家非要拜师。徐丰田理解错了,以为是说要拜师孟老或是柳权,他可办不了这个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后来才弄懂了,人家是想拜自己为师。 年龄差距这么小,非要拜师,把徐丰田给为难的。 可在桐桐看来,完全可以。年龄不是问题。 拜师礼没行过,这次也没带他。但估计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了,专门跑医院来了。 桐桐没说多余的话,抬脚就走,“跟上,去学术交流会。” 嗳! 桐桐不避讳她带徒弟的事,凡是诊脉之后,都会叫王瑾上前诊脉。此人天分真的很好,稍微一点拨,立马就明白。 小沈大夫跟朱鹤松说,“了不得呀!桐桐收的这个弟子,本事其实不在罗云胜之下。” 朱鹤松嘴角轻扬,“我家那丫头,学的是西医。这不,昨儿打电话回来了,要重新把中医给捡起来,点名道姓的,要跟着她师叔学。” “我家那小子送到你们门下怎么样?”小沈大夫低声道,“我主要是骨科,能教的都教的。可桐桐露的那一手,那可是绝技呀。” 而桐桐呢,主要的病人群体是来自国外的。国内的病人,还有好些大夫呢,再说了,师兄他们也会出来看诊,中医西医,彼此商量着来。 国外的病人……看诊的多了,王瑾就说,“师傅,人种的差异,在脉象上还是有区别的。”没错!这是一个新的课题。 白天接诊,晚上会开会议,有不同的议题。吴树就发现,小师妹之前列出来的名单上的那些所谓的专家,根本就不用桐桐点名。 他扭脸去看,桐桐安安稳稳的坐在她的位置上,手里放着病例。 上面正解析病例的大夫正讲着呢,突然插了一句,“南省的刘玉坤刘大夫,我在杂志上看到您之前发表的文章,是针对这个问题的。但根据我临床的三百八十九个病例,我对您的一些观点,有不同的看法……” 吴树低声问桐桐:“这人怎么对刘玉坤开炮了?你认识这个人?” “刚认识,不熟!但我给他交换到十个进修的名额!”桐桐将笔合上,低声跟吴树解释了一句。 吴树恍然:争取大多数的支持,塞胡萝卜出去,那自有人帮她踹人。 临了了,片叶不沾身。 温和的是她,谦逊的是她,从不与人交恶的是她。 可该干的这不是全干了吗? 吴树低声道:“这么损的主意,又是斯业给你出的?” 桐桐:“……”其实我可以这么坏的。 学术讨论就是如此嘛,一起来探讨,对吧?很多人不是觉得那些人对,而是不想说话。没必要,白惹麻烦。但现在,有表达观点的途径了,不用说,只要举手就行,那为什么不能举手呢? 这么多媒体呀,这么多视频资料,那些人在这种场合被点名被驳斥,这就是把皮给扒拉了。 而那些平时不显,在一线积累了更多病例的,哪怕没有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可只这些数据,就足以叫人尊重。问题摆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嘛。 那同样的,对于狂犬病的这个问题,桐桐也专门做了一个交流汇报和探讨。这里面不光是国内的病毒学专家,也有世界上享有盛名的专家,到底如何,也可以一起探讨。 这真就不是谁巴拉巴拉对外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能给糊弄的了,这样的会议专业性很强的,结论也很权威的。 结论是乐观的,也是客观的。 桐桐在台上,看着台下坐着的师父,然后缓缓的鞠了一躬。 老人家俯身以身搭台,师兄们保驾护航,叫自己踩着他们的肩膀上,愣生生的将自己托举起来了。 柳权站在外面,特别欣慰。 对!事就该这么办。怼魏老,将人踩在脚底下,是很爽。但要办大事,这么做是不成的,得讲方法,得讲策略,得有分寸,得有气度,得有心胸。 师门将她托起,她收敛性情,只为了老人家想办却一生都没办成的事。 所以,是谁成就了谁呢? 他是作为领导参加此次会议的,进来的时候,桐桐看着他,眼圈红了。他第一次没因为仪态训斥她,而是抬起手,在桐桐头上轻轻的拍了拍:“乖!” 这次的学术交流会办成了很多事,她那个研究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课题。最基本的,正视中医,探索中西医更好的合作方式,成了大家最关注的了。 这个会议,打假了许多假专家,叫大家认识了很多真的真专家。 先是年轻的王大夫,她的病人正从世界各地往过飞。大家也都知道,心外科也有一个手术做的很牛的年轻的女大夫。 王大夫跟桐桐握手,“遇到棘手的,还得向你求助。” 彼此彼此! 这个天下,桐桐在手术室的照片刊登在各个报纸的头版头条,网络上到处都是她从兽医横跳中医的经历。 入秋之后,学校就打电话,希望回去做一场演讲。 昔日的老师亲自打电话,哪有不去的道理? 林有渠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台上的女儿脱稿之后,随性的在那里侃侃而谈,下面坐着她的同龄人,听她的报告。 什么感觉呢? 从头听到尾,等人走完了,他才慢慢的往出走。 出来之后叹了一声,打算去物理学院,该去看看方苒了。他在想:许是做父亲,做的太失败了。 可到了物理学院,远远的看见桐桐手里拎着什么正给方苒塞。 “炒的酱肉,能放一周,你留着晚上加餐用。”桐桐临出门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把家里的酱肉给带来了,“这一年瘦了挺多的,心思别太重。好好吃饭,有事解决不了就打电话……” 林方苒看着拎过来的袋子,突然心里可难受了,她接过来,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千金重一般。 桐桐伸手,给她理了理衣领,“变天了,别贪凉。放假了记得回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就去忙吧,我也该回了。” 林方苒一把拉住桐桐,“二姐!” 嗯? “对不起!我妈做的那些事……我很抱歉。我……” “去吧!”没有原谅,但可以选择不迁怒。迁怒不会更好,但不迁怒,彭慧一定不会更好。 林方苒转身往教学楼去了,桐桐才要上车,却看见了后面跟来的林有渠。“爸!”桐桐朝里指了指,“方苒刚进去。” 林有渠点点头,表示看见了,“我听了你的报告……明天也想去拜访高将军,你哥的婚事……得提了!得咱们先上门。” 嗯!应该的。她朝里面指了指,“您等方苒下课?还是跟我回家?” 我等等方苒吧! 那桐桐就得走了,车门子都拉开了,林有渠突然喊道:“桐桐!” 嗯? “这次的实验结果很乐观,我手里的项目,最多三个月就能交手了。” 那……恭喜了! “交手之后,我打算退休了。” 啊? “你和斯业……不要有顾虑,你们要是不嫌弃,生了孩子我来带。亲家那边不到退休年纪,没法看孩子……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给爸带吧!”林有渠这话说的,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我的工作很重要,但你和斯业的工作也很重要。我的路不长了,可你们的路长……” 这大概是我作为父亲,唯一能补偿给你的。 桐桐沉默了半晌,这才道:“想歇的话就歇歇,忙了大半辈子了,含饴弄孙两年也不为过。” 林有渠一下子就笑了,像是得了一个大大的珍宝,“那你……那你……你赶紧回吧,斯业该等急了。” 四爷等在停车场边上,手里举着伞。 秋日了,雨落下了。 桐桐锁了车门,奔过去抱着他的胳膊絮絮叨叨的说这些事。两人慢慢走着,举着伞,踩着满地的金黄的银杏叶。 她说的清缓,他听的认真。 桐桐伸手捞了一片树叶,在手里转着,四爷扭脸看她,而后轻轻叫了一声:“林雨桐!” 嗯?这么认真的连名带姓的叫——怎么了? 四爷看她,“突然想……再告诉你一次……” 什么? “告诉你——我心悦你。” 桐桐以为听错了,她睁大了眼睛,眼里的光如星辰一般,像是在问他:心悦我什么? 四爷用鼻子轻轻的蹭她的鼻尖:心悦你眼有星辰,胸有丘壑,心有繁花! 第1256章 不昧因果(1) 撕扯! 极致的撕扯! 这是一种桐桐压根没有经历过的撕扯,像是有什么东西拉扯着她的灵魂一般,叫她忍不住颤栗了起来了。 这种颤栗之感还没过去,耳边便传来各种的声音。 “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 “不叫跟来,偏偷偷的跟来了……这才到山脚下,就受不住了……” “好了,少说几句。” 紧跟着,桐桐感觉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气息冲刷着身体,浑身暖洋洋的。她忍着强烈的不适睁开眼睛,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这是哪啊?眼前人穿的完全认不出来什么朝代,但各个瞧着衣袂飘飘,浑身不染尘埃。 来不及细想,扶着她的年轻男子就轻轻笑了笑,“等缓过来之后,不可再往前半步,原路退回,我已给父亲传信了,请二师兄来一趟,接你回家……” 给父亲传信?二师兄?回家? 桐桐点头,什么也不知道,少说少错吧。 这年轻男子才起身,他身着白衣,袖袍因风猎猎作响,只跟身旁一男一女道:“留小师弟陪着吧,时间不早了,该动身了。” 边上还有一黑衣男子,蹲下来摸了摸桐桐的头,“听话,万不可淘气。” 只那女子不耐烦的道:“都是被你们这么给惯坏的。”嘴上说着,抬手却丢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荷包过来,“不是想要这么宝贝吗?都给你。再跟来,小心我揍你。” 桐桐接过来,又点了点头,这三人这才对视的笑了一眼,真就抬脚走了。 紧跟着边上蹲下个少年来,“师姐,咱们的修为,走到这里真的是极限了。” 修为? 什么修为? 桐桐才要问,就觉得有劲风拂过,浑身的疼痛更加猛烈的袭来。 “师姐,打坐。” 身边的少年席地而坐,打起坐来。 桐桐睁眼看去,就见不远处隐隐有一处有霞光闪过,那么多人,奔着那霞光而去。 这是干什么呢?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冷笑:“尹阵,你乃父亲嫡子,怎可不上登云峰?” 这个名字? 桐桐几乎是瞬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壮汉袖袍一展,一个眼神幽深,犹带迷茫的少年便被袖袍掀起的风送入那一道霞光闪烁之处。 那个少年必是四爷!他的嘴角还带着鲜血。 刚才那三个不知道跟原主是什么关系的人,他们一再警告,不叫往前再迈一步。身边小师弟也说,修为不够,只能止步于此。 桐桐勉强起身,可这劲风真就叫她举步维艰。才迈出一小步,一口血猛地就喷了出来。 那霞光之门越来越小,该怎么办?四爷一个人进了那个什么鬼地方了。 心里才这么想,猛的就觉得身后一个极大的推力,一股钻心蚀骨的疼痛之后,她重重的摔下来了。 疼!还是疼。 她捂住胸口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这像是回到了雍王府,她坐在窗前正挑灯做着护膝,帘子一挑,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内室出来了,她惊喜的站起身来,与他对视。 这一对视,她心里一激灵,不对!不对! 这不是他!他的眼睛不是这样的。 她贪恋的看着这张脸,颤抖着手将针狠狠的刺在手指上,疼痛叫人清醒,她笑了一下,起身就往外走。 这个喊福晋,那个喊福晋。 才迈出房门,一个个小小的孩童出来,这个喊额娘,那个喊额娘,她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伸手从每张脸上轻轻摸过去,然后转身就走。他的声音传来:“福晋,要去哪?弘昭喊你呢。” “嫡额娘,你去哪?有事儿子替您去办……” 桐桐贪恋的从一张张脸上看过去,然后一步一步往出退,紧跟着,后背撞上一个胸堂,扭脸一看,是一个少年。 “额娘,您这是急着去哪……” 这少年的名字在她的嘴里含着,下一刻就要叫出来了,她使劲的咬了咬舌尖,绕过这个孩子,赤着脚拼命的朝外奔跑。 雍王府的大门大开,她不敢回头去看,咬牙迈出来大门,紧跟着天旋地转,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睁开眼,双脚身陷泥潭,正一点一点的往里陷。 周围间隔不了几步,就有一人。 她才要找四爷,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用熟悉的语气喊了一句:“桐桐?” 桐桐看过去,不是四爷又是谁?他此刻眼神清明,带着担忧。看来,他比自己清醒的更早。 看他脚下,鞋面还在泥浆外面露着呢。 桐桐抬脚试图过去,可这泥浆像是有什么魔力,就是不能叫人动半分。她给了四爷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四下里观察。 正无计可施呢,就觉得脚下一松,泥浆里像是划开一条道儿似得,窄窄的一道,只够一个人走的。 她没动,看向四爷。 四爷脚下的泥潭也从正中间霍开,出现了另一条路,这两条路一个朝南延伸,一个朝北延伸。 这便是划下的道儿! 四爷没朝北走,而是抬脚重新踩进了泥潭。 可才一踩进去,桐桐觉得她跟四爷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一大步。而四爷脚下的泥又不见了。 邪门了! 两人只能这么看着对方。 说什么?这种邪门的地方说什么都不合适。 桐桐跟四爷点头: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殊途同归罢了。你自己得小心。 四爷看了看脚下,打了手势:我先走几步,没问题你再动。 嗯! 四爷果然动了,好似只三五步而已,谁知竟是已经看不见背影了。 桐桐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出迈,本还想找原身同师门或是本家的那三个人,可脚步一迈出去,景色真就是一晃而过,真就是三五步而已,她已在泥潭边上了。退后是泥潭,泥潭中的路已经消失了。前面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铺满石阶的山路。 山路的尽头在哪里? 不知道,反正桐桐站在这里,只能看到上面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沿着山路走吗? 她偏不走山路,谁爱走谁走。有山路,两边自然是山。没路有什么关系,我得往北走,找我的人去! 她转身,攀着缓坡,顺着藤蔓交织的山上而去。 不远处站着一手持拂尘的喊住她:“那是谁家弟子呀?瞧不见路么?” 桐桐朝那人看了一眼,回了一句:“路只在脚下。” 管你是谁?谁也别拦我的路。她扒拉的更快了,哪怕手脚并用,也得尽快的往北走。因为不用怀疑,四爷肯定会朝南找的。 是的! 四爷才从山路上翻出来,就被人拦住了,“这边去不得。” “只要想去,哪里有去不得的?” “若是本君偏不让你去呢?” “绕路亦是行。”四爷朝边上饶了几步,“心若想去,谁也拦不住的。” 然后绕行着真这么走了。 留着自称‘本君’的人抬手抓了抓头发,“从哪混进来这里两个人呢?”这登云峰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了,从未曾见过不踏登云阶的人。 他只得在身后喊:“山有猛兽无数!” 四爷一愣,道了一声谢之后,脚步更快了。 “山有凶险无数,任何一条裂缝都能要了你们的命——神魂俱灭!” 四爷回身朝他笑了一下,依旧走他的。 前路无尽的漫长,手掌里全是血泡,身上的衣服给挂的都看不成了,到底有多少条血痕不可细算。脚上的血渗出来,皮肉烂的好似都跟脚上的靴子黏在一起了,可谁都没有停下来。 登云峰上,有人幽幽叹了一声,抬手一挥。 好似只一眨眼,桐桐再抬眼,四爷就在不远处。 她急切的往前走,却见四爷猛的顿住脚了。她停下来一看,草木掩映之下,那是万丈的悬崖。 这条缝隙真不宽,好似两人站在悬崖边上只要伸出双手,就能够到彼此。 两人彼此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四爷的手指在腿上不停的敲打着,他传递的意思是:情况有点不对!这像是传说中的仙门术法。咱们俩这种情况,敢跟这样的门派有牵扯吗?这是找死呢? 桐桐朝四爷笑,回应他:我就知道,我过的太幸福了,天都会妒的!谁的日子能永远美满?月有盈亏嘛,早想到了。 四爷朝下指了指:若是跳下去,可能神魂俱灭,你我走到这里,便是终点。若是侥幸……桐桐,我们可能面临的是一种新的起点。藏是休想藏的住了!藏不住,人家就不会容我们。那时候,再入轮回,可就是不是以前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舍不得,求不来……彻底的沦为普通人,历经人间喜乐悲苦…… 桐桐盯着他的眼睛,不住的笑:若是神魂俱灭,那我也甘愿与你一起化为尘埃,能与你走到终点,亦是我生生世世所求的结果;若是藏不住了,得永堕轮回,那我甘愿变为一个普通人!我一定能找到你,只要有你,我的人生只有喜乐,没有悲苦。 四爷点了点胸口:我感觉到了,这里有你一滴泪。 桐桐也点了点胸口:这里也有你一滴泪。 然后四爷笑了,缓缓的朝前走。 桐桐也笑了,一步一步朝前。 罡风烈烈,两人同时伸出手,抓住了彼此。 食指相扣,四目相对,如两片大蝴蝶带着斑斓之色缓缓的朝下坠去。 桐桐的脑中,浮现出一个接着一个的过往,那些总觉得忘却了的,就这么出现在了脑海之中。她不可思议的朝四爷看去,四爷怔愣的看着桐桐,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原来,你陪我这么久了吗? 所以,我怕什么?便是变成了普通人,彻底的忘却了彼此,我也不怕找不到你。 登云峰上白髯老者又是轻轻一叹,拂尘轻轻一甩:这是心魔,得治! 第1257章 不昧因果(2) 夹缝之中,往深渊更深处坠落。 四爷紧紧的拉着桐桐的手,轻声道:“莫怕!” 山涧的风将这两个字吹的零零散散的,但桐桐还是捕捉到了。她看向四爷,四爷的眼睛却亮晶晶的。 还不等她多想,突然,下坠的趋势却真的慢下来了,而后逐渐停下来,有一股力量将他们往上托起。桐桐才惊喜的看向看向四爷,却见四爷皱眉,眼里多了几分失望。 这是什么意思?他盼着坠落下去吗? 为什么? 桐桐稍微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那就是:没有谁能真的灭了自己和四爷。 什么神魂俱灭,对别人是,对自己和四爷却不是。 以前忘却了许多,但此刻再去想,两人累积的功德早已叫两人超脱于外了。 坠落下去,不过是又一个轮回而已。可以会有些受损,比如清除掉两人身上的记忆,还有一身本事等等,但他们却真的灭不了自己和四爷。 那看是一个死局,可其实,死中有一生门,恰适合自己和四爷。 别人想成仙,可对于自己和四爷来说,成仙干什么?人间更值得留恋。我们愿意生生世世做一对普通的夫妻,也不愿意在时间的无涯里,永远驻留于此处。 于是,被迫‘死’不成,确实是一件叫人失望的事。 就是不知道,强留自家在此,到底是想干什么。 四爷捏了捏桐桐的手:无碍!想成仙难,不想成仙却很容易。只当是长见识来了! 两人从山涧里被托起,一直到高处。 从高处朝下看,山上好似有无数条山路,每个人各有一路,不住的往上攀爬,每个人都好似格外的吃力。 桐桐正看着,好似整个的都到了云层上面,而后稳稳的落在一处平台上,面前全是人。 正中一老者,两人并不知是谁。 这老者一步一步的朝前走来,停在二人面前,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这才道:“上来了就留下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边上有一灰袍老者皱眉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弟子?” 四爷吐出一个字:“尹。”之前那人喊了尹阵这个名字,说是嫡子,其他的暂时还未知。 桐桐只垂下眼睑,微微朝后退了一步,躲在四爷身后。她发现,可能只有那一个老者看出自己和四爷身上有来处,其他人并未曾发现。而现在,自己确实不知道原身的情况。那就不回到好了。 果然,她一退,这灰袍老者也未曾追问,只看向四爷:“尹家?” 嗯! 这人还要问,那边就微微震动了一下。 白光一闪,一扇门凭空出现。然后从门里走出一俊逸的男子。这男子微微有些出汗,但仪容姿态尚好,他谦卑的拱手:“横阳白逸见过诸位上君。” 长髯老者指了指桐桐和四爷的身边:“去那边站着。” 白逸朝两人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两人竟是先于自己到达了,只是这浑身上下狼狈了一些。 走近了,在两人狼狈的面容上多看了几眼,他才不确定的看四爷:“司夜老弟,你不是今年不上登云峰吗?” 四爷学着他的样子拱手:“一言难尽。” 白逸又朝桐桐看,上上下下的打量,惊疑不定:“可是林家剪秋?之前……还碰到你家兄长和大师兄,不是说已经传信给中州,要送你回去吗?” 桐桐心说,那大致就不差,人对上了。她苦笑了一声:“我被人一掌打进来的。” 啊? “可知是何人下的手?” “未曾看见。” 白逸便不再追问了,因为陆续有人上来了。 “摘星阁黎阳!” “七星宗年时。” “九莲教丹霞。” “不周山秦凤鸣。” 桐桐和四爷同时朝后退了退,退在这些人身后,尽量叫自己不打眼。 除了桐桐和四爷之后,这都已经五个了。 那扇门第六次震动的有点大,这次并列推搡着进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桐桐之前在山下见到的白男子,不是原身的哥哥,就是原身的大师兄。而另一个,她看了四爷一眼,此人正是将四爷卷进来的人。 这两人各自报了名号,一个称:“中州林步月。”另一个自称,“陈仓尹山。” 白逸朝那边喊:“凌云兄,令妹在此。” 林步月字凌云,他以为说的是大妹林剪柳,却不想是剪秋。 剪秋,小字雨桐。 他疾步过去,“桐桐,你怎的在此?” “兄长。”桐桐低声道:“被人拍了一掌,不知下手之人是谁。” 林步月面容冷峻,看着小妹这般狼狈模样,就将人往身后带了带。 反观尹家兄弟,这个尹山看着四爷只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将连撇向一边了而已。 这么一会子工夫,那边又有人进来了,这次震动更大,像是在争抢着进来一般。 好半晌,三个人联袂进来了。 桐桐认识俩,一个自称中州林家弟子易揽月,一个自称是中州林氏林剪柳。 那这就是大师兄和原身的姐姐了。 还有一个,跟尹山五分相似,自称尹医。 这三人才一进来,就见那长髯老者大袖一甩,那处门瞬间便消失了。 彼此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老者就说话了,“登云峰每十年择弟子一次,上了登云阶乃是第一步。登云峰受门内弟子,规矩一向如此。闯第二关得过者,留。不过者,去。” 都闯过去,都留。 都闯不过去,那就都不留。 可见其择徒有多严苛。 桐桐再退一步,跟四爷落在最后。 可再退并没有什么用处,几个人身上像是被什么笼罩着,白光一闪,桐桐恍惚了一下,再一睁眼,什么登云峰,早已经不见了。 她身处一个大大的藏书阁之内,四周全是书架,书架上全是书目。 而四爷也正好就在他身边。 林步月扭脸看桐桐,低声道:“此处很安全,你在一层即可,不可轻易上二楼,可懂?” 嗯!懂。我就在一楼。 易揽月拍了拍桐桐,拉了剪柳,“问梅,跟进我。” 桐桐猜测,林剪柳小字问梅。 白逸一个人,小心的朝上走。林家三人互为犄角,是最安全的对象。 四爷没动,尹家的那俩兄弟背对背的往上挪动。 其他人以此跟上,好似上面有什么东西更吸引他们。 剩下四爷和桐桐两人,他们不敢在这个地方放松警惕,去找寻原主的记忆。两人在书架子前来回的转悠,不停的看着。 桐桐瞧见一本,“催花术。”什么意思? 她抬手取下来,翻开扫了几眼,好似是说可以催发花木的成长。这个很实用的!她舍不得放下,一直抱在怀里。 再往过找,又是一本,“种物速成术。”这是不是就不单指对植物的催发,也可以催发动物呢? 这个也挺有意思的,抱着吧。 转脸,那边的架子上一本《役兽术》,“这个更好了。” 四爷指了指更高处,“要不要那本?” 桐桐退后朝高处看,“……天象术?” 嗯!应该是气象一类的,可以打雷下雨一类的术法。 “要!” 四爷抬手给取下来,塞给桐桐。 而他自己呢,选了走笔成真术、符箓术、丹鼎术、神行术。 贪多嚼不烂,高处的也看不太清那是什么了。 两人干脆找了个角落坐着,百无聊赖,看看新找的书呗。 晦涩难懂的很,许是有了原主的记忆会好一些。但这是新东西,慢点就慢点呗。 看了好一会子,其他的都能忍,可这饿了又怎么忍呢? 四爷听见桐桐肚子咕咕咕的交换,干脆拉了桐桐起来,“走吧!找门在哪。”进来是被迫,出去该是有自由才是。门真的不难找,到了一行人进来的地方,回头去看,就是门了。 两人把书放回书架上,然后想从大门出去,可这大门死活就是拉不开。 四爷若有所思,回身把两人选的书再拿过来,桐桐的塞给桐桐,此时再去拉门,就见白光一闪,与几本书上的白光相呼应,然后大门洞开。 走出来,外面依旧是那些人。 此时,一个个的都怔愣着朝两人看过来,紧跟着视线就落在两人怀里的书上了。 有人忍不住问:“进了一次天宝阁,你们就选了这个出来?” 要不然呢? 哪一个不实用?你知道,这要是真能催发植物,天下何愁没饭吃?这要是真能吹口气能把小猪变大猪,那天下真当大同了。 这人被气笑了:“你可知道,修习这些术法者,无一人踏上仙途!若是如此,修习的意义何在?” 桐桐将怀里的书抱紧了,却不再发一言。 长髯老者面色复杂,看向四爷:“符箓丹鼎虽可踏仙途,你选的却着实低微了一些。” 符箓乃是替普通人驱邪纳福的,而丹鼎所炼制的丹药,亦不适合修行之人用。 四爷摇摇头,好似跟这些人没什么好讲的。 长髯老者目光复杂,长长的叹了一声之后随手一甩,两人的眉宇间一凉,眉心瞬间出现了一朵云形的图案。 桐桐看见四爷的了,抬手摸了自己的,耳中传来其他人或是惊讶,或是不理解的质疑声:“师尊缘何收这两人为弟子?” 这位被称为师尊的人,认真的看向二人:“随我来。” 两人紧随其后,跟进了大殿。 桐桐来不及打量着大殿,就听这老者问:“别人踏入仙途,难上难。而你们踏入仙途,缺的不是术法,而是心。你们心性,学什么都不迟。可你们却无向道之心,为何?儿女情长,红尘挂碍,此亦为心魔。你们可愿随我修行,化去此心魔。” 桐桐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明白这老头什么意思。 她想骂一句‘有毛病’,可四爷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就见他对着老头儿轻轻一笑:“荣幸之至。” 桐桐叹气:您真不该强留我们的,真的! 第1258章 不昧因果(3) 桐桐正在心里嘀咕呢,就觉得身子不稳,好似脚下大力的震荡了一下。 四爷一把揽住桐桐,一扭脸,那什么师尊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这是出事了吧? 桐桐朝外指了指,“林家……” 四爷拽着桐桐就往出走,这动静必是天宝阁出事了。 两人才一出去,就见之前一起进去的几人,从一个虚空的门里被弹了出来,而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而等在此处的数十人却先后进了那处门,脚下依旧在不住的震颤。桐桐急忙跑过去,先看林剪柳,这会子她嘴里不住的往外喷着鲜血,显见是伤的最重的。 “没事吧!” 林剪柳顺势盘腿坐起,打起坐来。 易揽月的肩膀似是被什么利器所伤,还在朝外渗血。 “师兄……” 易揽月朝桐桐摆摆手,“无碍。”他满脸都是焦急,好似无心应付桐桐这个小孩,只问一边的林步月,“凌云……” 林步月轻轻摇头,易揽月满眼的失望,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桐桐就纳闷,这两人这副表情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他看四爷,四爷朝尹家兄弟看了一眼,这俩伤的最重,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其他几人都在打坐,桐桐又站在林家这三人的身边,“兄长,师兄,你们打坐疗伤吧,我守着。” 林步月这才注意到桐桐眉宇间的云朵图案。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你……你被天元仙师收在门下了?” 桐桐摸了摸那个地方,跟林步月点了点头。 林步月跟易揽月对视了一眼,两人目光复杂。 易揽月轻轻招手,桐桐便蹲下来了,听易揽月说话。 四爷侧耳去听,却只能看见对方嘴唇翕动,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可此时,桐桐的耳中有清晰的声音传来,大师兄说的是:“出了意外,天宝阁里混进了别的修士……此人带走了‘长生不老术’。” 长生不老术? 桐桐皱眉,看大师兄。 易揽月继续道:“我跟你哥你姐此次来,主要目的是找寻‘起死回生术’……此秘法据说就在天宝阁……可惜,我们还没有找到,便碰上了黑衣修士……此人拿了长生不老术,尹家兄弟也该是为此术法去的……” 桐桐没言语,只专注的听着。就听他说,“师娘……她等不得了。” 师娘? 不就是原身的娘? 桐桐看易揽月,易揽月微微点头,就是那个意思:你入了仙门,就千万得留意,家里有人等着续命呢。 桐桐又看向林步月,林步月眼圈红了,看着桐桐一语不发。 这么持久的对视,桐桐微微颔首,站起身来。显然,这三人目标明确,并没有带出其他的法术典籍出来,不管是什么原因,此次,他们都没有资格被收为徒弟。 好半晌,脚下的震颤才消失了。 天元仙师带着人从里面依次出来。 他从袖中取出瓷瓶,就有人接过去然后送过来,这几个受伤的,一人一颗丹药,桐桐看着林家这三个都服用了,然后只不过是一息时间就都战了起来,她就又瞧瞧的往后挪了挪。 林剪柳扭脸急切的看桐桐,易揽月拽住林剪柳:“好了!仙师既然收了师妹,自是会回护的,安心便是了。” 说着,深深的看了林剪柳一眼。 林剪柳眼圈红了,对着桐桐,无声的道:“娘的事……” 桐桐微微点头:我知!我知。 而那边白逸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本来,“撒豆成兵术,请仙师过目。” 这话一出,桐桐听到好些人倒吸一口气,她心里叹气:学这个干什么呢?兵戈扰攘,是什么好事吗?若有一招半式的被普通人得去了,那人间得成了炼狱。 紧跟着是摘星阁的黎阳,此人长了一张娃娃脸,好喜庆的长相,他从袖中也取出一本术法来,一脸的不好意思:“点金术,请尊上过目。”这玩意是他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顺手捞的,可好歹是顺出一本来。 桐桐看向四爷,见四爷的嘴角忍不住抽抽。桐桐心说,动辄点石成金的话,金融市场不崩塌吗?以这样的金子去换取人家的劳动果实,这不就是盘剥吗? 若是有个什么障眼法,弄快臭狗屎都能叫人当做黄金,这与欺诈有什么区别?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世界有普通人吗? 她看四爷,四爷嘴角紧抿:有修士,自然就有普通人。 第三个站起来的是个一身劲装的姑娘,这是七星宗的年时,她从小小的荷包里取出了她带出来的书目:“堪舆术。” 紧跟着是个特别美艳的姑娘,她是九莲教的丹霞仙子,“预知术。” 桐桐心里叹气:提前知道明天,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最后一个站出来的是冷面的秦凤鸣,他的宗门是不周山,“三昧真火术。” 桐桐纳闷:这玩意能干嘛? 四爷在桐桐的手背上点了点:丹鼎术缺不了火! 哦!有这个东西,他修习丹鼎必有大成。 听着周围人倒吸气的声音那般大,桐桐就不解了,她在四爷的手心里敲打:天宝阁一直就在,这样的术法就在其中,真眼馋,为何没人再去找一找。除了管理严格之外,是否有别的原因? 四爷回说:契合度? 对! 桐桐也是这么想的!就像是自己和四爷,只是选了自己敢兴趣的。可这兴趣又何尝不是自己和四爷各自所擅长的。 自己学过农学、学过兽医,懂气象,因此,取这些下来也就取下来了。 同理,四爷会炼丹,会花符箓,会类似于神行百变一类的技能,所以,这一类的术法,他也轻而易举的拿到了。 能选到术法,且把术法带出来的,便有资格被收为徒弟。 桐桐问四爷说:只怕入门之后学的都该是自己选择的那些术法类别,若不然,都在一楼选了。应该是如此! 两人在后面交流的专注,桐桐才要继续问四爷,就觉得一阵微风拂过,再真开眼睛,一切都变了。 林家那三人不见了,尹家兄弟也不见了。 便是之前数十个修士都不见了,便是眼前的场景,也都变的不一样了。 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山,层林绵延,一眼望不到头。 脚下也再不是白玉,就是山上一处还算平整的一处地方。不远处,山居小筑,草舍数间,无一丝出奇之处。 天元仙师看着几个年轻的弟子,而后缓缓盘腿坐下:“拜师吧。” 还剩下七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先后跪下:“弟子拜见师父。” 天元仙师抚着胡须,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七人:“先去安顿,明早草堂授课。” 是! 不等七人起来,仙师走人了。 黎阳先起来,朝那几间草舍看了看:“这才是登云峰呀!怎么安顿?住哪?” 白逸率先进去,“去瞧瞧便是了。” 这一瞧,还真就是草舍。 秦凤鸣满意的点头:“修行当抛弃一切红尘俗念,锦衣华服、美酒佳肴、高枕软卧,皆为羁绊,如此——甚好。” 他往这一间的竹榻上一坐,坦然接受:“我住这一间了。” 桐桐扫视了一眼屋子,真的就是几件竹家具,榻上没铺没盖的,这是没打算睡觉的吧。 她的脸一下子就苦了,率先往出跑,一间一间的往过看,每间都几乎差不多,并没有多少差别。 那这还挑什么呀?随便住吧。 住一起,那是不可能的。 两人选了紧挨着的屋子,什么都没干,关了门之后先躺在榻上,努力的从原主的脑子里找寻属于原主的记忆。 这个叫林剪秋的,是中州林家家主林无涯的幼女。 对林家的情况,桐桐叫记忆一扫便过了。她是从里面摘选而今的背景。 这个世界,真就是一个混杂的世界。九成九的人就是很普通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普通人的世界并不由普通人掌管,真正掌管他们的是各地或大或小的修行世家或是门派。 而今,俗世由七家掌管,陈仓陈家、横阳白家、中州林家,以及摘星阁、七星宗、九莲教、不周山。 可巧了,如今这七个弟子,各家都有一个送上来了。 桐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怎么这么巧呢? 她缓缓的站起身来,拿出原身的随身荷包,从里面掏出丹药,服用了一颗,治疗身上的伤。而后再翻出一个净身符,从头到脚便干干净净。 但如果可以,她觉得还是应该泡个澡的。 她这么叹气着,顺手又拿出衣物,从头到脚的焕然一新了。她才重新拉开房门,四爷已经在外面的台阶上坐着等着了。 桐桐挨着他坐了,在他的膝盖上写字,把情况说了。 四爷的情况,原主的脑子里有些道听途说的,只听说尹家的家主尹擎天风流,家中姬妾无数,生得儿子无数。其妻多年不孕,后来老来得子,才得一幼子。可惜,在生产之后,便病逝了。 传言这个嫡子资质平庸,想来应该就是如此了。 四爷点头,大差不差就是如此。他也在桐桐的膝盖上轻轻的敲着:除了世家宗门,还有散修无数。 桐桐明白这个意思:世间凡是都分阴阳,同样,也分正邪。正邪自来难两立,可真正受难的是谁呢?只有那些普通人而已。 四爷安抚的拍了拍桐桐的手,心里着实想不明白:人本不同,仙家处处能设结界,那为何不将普通人和修行之人隔开呢?仙途路难行,可凡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什么长生之术,什么起死回生术,什么驻颜术,还有一些更耸人听闻的,类似于替换治病术、摄魂术,尸解术等等,这些于凡人而言,是福是祸? 他兀自陷入沉思,手上没闲着,兀自抓着桐桐的手来回的摩挲,桐桐另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手肘拄着大腿,侧脸目不转睛的看四爷。 对面屋子的白逸睁眼一瞟,从窗上看出去正好看到这一幕。 顿时,只觉得一股气乱了,在体内乱窜。 就听仙师的声音震耳欲聋:“凝神!静气!” 桐桐四下里看:这是说谁呢? 仙师出来了,看向四爷和桐桐:“你们俩,进来。” 桐桐:“……”好烦!又怎么了? 第1259章 不昧因果(4) 然后被训了。 男女弟子不许有逾矩之举。 这天晚上,别人怎么度过的桐桐不知道,反正原身的乾坤袋里装着铺盖呢,她铺好盖好,关好门窗,认真去睡觉了。 真的!很累很累了,就想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然后桐桐做梦了,梦里,她像是个外人。她回到了紫禁城里,看到了还是少年的四爷,看到了宋氏,看到了李氏,看到了……跟过四爷的那些个女人,每一个亲密的瞬间,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心如刀绞吗? 嗯!心里万千的滋味,有那么一瞬,好似有一股子戾气从心中升腾而起。可紧跟着,心口酸胀,她一下子抬手捂住了胸口,好似梦里的自己脑子也清明了起来。 过往不究,两不相疑。 她闭上眼睛,不看不闻,沉心静气。心这么一静,就觉得好似有一双眼睛再窥伺着自己。她顺着自己的感知看了过去,紧跟着一个激灵,桐桐一下子给醒了。 她坐起身来,捂住胸口。 真是巧了!住进来第一晚就做了这么一个梦。多少年了,那些事自己要是真揪着不放,日子就过不成了。就跟四爷从不问自己的过往一样,只要爱你是真的,问那些做什么呢? 可偏偏的,做了这么一个梦? 这是有人动用了入梦术,在自己的梦里设置了幻境吗? 她起身,打开了门,朝隔壁看去。 四爷此刻正在梦里,他冷冽的一双眼睛,看着一幕幕画面。早猜出来了,那又如何呢?一个痴情不悔,可再次重逢却又认不出桐桐;一个英雄了得,却不能护持自身,陪伴了桐桐那般长的岁月,可桐桐带走的依旧不是他。 他转了一圈,在虚空中喊道:“如梦之术,亦真亦假,可真可假,不论真假……仙师,此法甚为卑鄙。论起修为,是你久困山居历练多?还是我与她红尘历练,看尽世情人心历练多?依你所言,修行修的是心,敢问,真若比起心性,你觉得你能困住我?初入云峰山,你的泥沼困不住。而今入梦来,你亦困不住我。我劝您,咱们相安无事则罢了;若是不能,那我究竟能干出什么事,可就说不准了。” 虚空中无人应答。 四爷还要再说,只眼前猛的一黑,他一下子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了。他起身,开了房门,就见桐桐正站在月华之下,急切的看着这边。 桐桐展颜一笑:那些害怕叫你知道,又想叫你知道的,你总算知道了。 四爷笑着走过来,抬手抱她:“别怕!我早猜到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会遇到我,一如我不知道会遇到你一样。” 嗯呢! 天元仙师看着两人的方向,透视术之下,什么也不能遮挡他的视线。 他的手不停的掐算着,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卦象不显!祸福吉凶竟是不可测。 渡此等大功德之人,此乃机缘。 可此等之人,心性之韧,非一般人可比,当真是难教化的很。 怎么办呢? 跟一般的弟子一般对待,好似不成。 于是,桐桐觉得这位仙师变了。 第二天见到的仙师,可谓是和蔼可亲。 甚至,他不要求自己和四爷跟其他五人一起上课,只叫二人旁听,想听的听,想问的可以提问,其他的随意。 随意吗? 那可太好了。 桐桐跟四爷摆了摆手,拿了催花术出去了。原主有些基础,这次读来并不觉得多晦涩。她蹲在院子里,院子里的石缝里长着野山葱这样的野菜,桐桐对着这野菜,照着催花术尝试。 催花术属于低阶法术,将身体里一股微弱的可以称之为灵气的东西催动之后,眼前那一刻山葱真的一点点的长大,然后开出了白色的花。 她瞬间收了手,这玩意催生长大,能吃吗? 抬手摘下来,揪了花就往嘴里塞。 四爷跟出来,也蹲在边上,问说,“能吃吗?味道变了吗?” 桐桐揪了一点塞到四爷嘴里,“尝尝。” 嚯!味道真刺激。 桐桐吐着舌头:“味道是没变,东西也没变,吃到嘴里感知都是一样的……” 四爷给建议,“用竹篱笆把这个给围起来,看这个催熟的状态能维持多久。” 怕隔段时间又缩回去了?也对!桐桐就说,“如果不干预,它会不会按照自然的规律枯萎?” 不知道!还得试呀。四爷起身,“我去砍竹子!” 好啊! 然后四爷真去砍了竹子,将竹子劈开,割成一条一条的,再给编织起来,将野山葱给围住。 在正堂里正听课的其他五人,不时的就将视线瞥过来。 黎阳传音给白逸:“之前没听说林家和尹家的后人先天五感不全。” 五感不全的意思,大致就是憨憨。白逸忍不住,白眼一翻:“他们只是资质差,不是憨憨。年纪小,贪玩而已,禁声!” 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偷瞄两人一眼。 这俩人过分的亲密了吗? 没有。 连牵手都没有,可为什么就觉得那么蹲在一起,都叫人有点脸红呢。 桐桐手里拿着竹条,在地上比划,嘴里说着想要编的什么物件,但地上点的频率说的完全不是那么一码事。 长久的时间叫她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一定得有安全感。也就是我的手里得有刀! 不想成仙,但也不能任人欺凌,那我们就得有选择的权利。 而今,这位仙师看着是挺好说话的,之后呢? 咱们还是得有主动权,对吧? 四爷没言语,只不时的点点头,示意桐桐说她的。 桐桐就问四爷:“逍遥派的武功,在而今练,会是什么效果?” 四爷抓着竹条的手一顿,‘嗯’了一声。 这是说可以一试。桐桐就继续道:“医毒从来都不分家,逍遥派的医术就带着一点玄医的味道……” 想用毒自保? “嗯!”桐桐低低的应了一声,“只要不能脱离□□,就一定有办法。” 还有呢? “暗器。”桐桐双目灼灼的看四爷:“以后留心这些,只要想,总能办到的。” 他们交流他们的,乖巧的很。于是,他们活动的范围一点点的在变大,从山头到满山的跑。也时常在山中打坐,修习的却是逍遥派的武功。 这里确实不一般,几天之后,桐桐一跃而起,竟是能给在林间踩着树梢漫步。 假以时日,踩着法器飞,真的办不到吗? 她从高处落下,四爷正在清洗手里的药草,看了看她,难得有这么一个时空能叫她把武功捡起来玩起这么大的花来,那就玩吧。 桐桐坐在四爷身边的大石头上,山涧里飞流的瀑布发出巨大的声响,别人该是听不到才是。她这才敢问四爷:“你是怎么想的?” 四爷给了一个很直接的答案:“不想在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要动就尽快动,脱身离开。时间越久,对咱们越是不离。灭不了咱们,难道还困不了咱们?” 桐桐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也有这样的焦虑。长生术被人带出了天宝阁,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因这一个术法,几大门派和那些散修很可能争斗的血流成河。 “林家……原身的母亲,这些年……应该一直在用延命术维持着生命。延命术……是有弊端的,一再使用,该是眼看到了极限了。林家想要起死回生术……”或是类似的术法!他们将这个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可便是有类似的术法,就该给吗? 若是所有的人都长生不老,若是死去的人都能起死回生,这该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四爷认真的看桐桐,桐桐低声道:“咱们能走到如今,就是因为咱们一直在做正确的事,却从不问结果。这次也一样,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愿意坦然以待。”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 四爷起身,拉了桐桐起身:“好!不管什么结果,受了便是了。” 从这一天开始,四爷好似用心了。每天晚上回去,会去找天元仙师去对弈。 今儿也一样,夜幕降临,四爷准点出现在正堂之外,“仙师,弟子求教。” 门瞬间便开了,四爷起身走了进去。 仙师袖袍一甩,棋盘便摆上了。四爷见礼之后,做在了对面。 棋下的很慢,四爷轻轻的落子,而后才问说:“仙师,我最近甚为忧虑。” 所为何来? “生民。”四爷又落在一子,“仙师,将狼和鸡关在一个笼子里,这便是天地的仁慈吗?” 仙师的手稍微顿了顿,随着落了一子,这才道:“你乃人间帝王,这么想原也没错。可大道万千,你的道是道,这里的道也是道。”四爷琢磨这个话的意思,所谓的大道万千,是不是在说,时空有无数个,各有不同,谁的道才是对的,见仁见智? 他微微点头,若有所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转脸问起了其他:“长生不老术遗失,可曾追讨回来?” 已经着人去办了? “又是什么样的散修能混入天宝阁?您知道吗?” 仙师含笑不答,终止了这个话题:“这几日修炼可有所得?” “心有挂碍,难以静心。”四爷长长的叹了一声,“仙师,弟子想下山走走,看看而今的世情,了解一下您所说的道,而后再想想修炼之事。您也知道,我们与他人不同,此挂碍不去,实难静心。” 仙师抬手收了棋盘,沉吟了良久:“也罢!历练与静修,缺一不可。若是真想去看看,那便去吧。明儿一早,即可下山。” 四爷站起身来,朝对方拱手:“谢过仙师。” 去吧!歇息去吧。 四爷出来的之后朝山下眺望,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万家灯火,星光也不再璀璨! 人间——不该是这样的! 第1260章 不昧因果(5) 结果被放下山的不止四爷和桐桐,还有其他五人。 新收的七个弟子尽数放下山历练。 这个决定就叫人颇为迷茫,毕竟刚入门,这怎么就又下山了呢? 仙师叹了一声:“你们以前一直在家门师门的庇护之下,所思所想,也尽是从本家出发。可这便是大忌!你们的身份已然不同了,你们得回去,学会重新审视。学一身本事,心却只挂碍本家,这便是障。” 这话……好似也没错。 白逸就问说:“师父,我们是分开各行其是,还是……” “同行。为师定期检查功课,莫要松懈。” 是! 真就是简短的几句话,说完就可以走了。 术法中有一法术,名曰缩地术。 千里之途,只要法术高强,瞬间便可将地缩成咫尺,眨眼便可到达。 桐桐在路上,听黎阳一边走一边说这个,“可惜,此术法只一人练成过,咱们是无缘得见了。” 丹霞仙子问说,“何人练成过?” “离山老人。” “离山老人?”年时扭过头来,“有过耳闻,说是二十年前横空出世,紧跟着又销声匿迹。不过都传言此人修习的是邪术,不知真假。” 秦凤鸣‘嗯’了一声,“该是真的!我师父曾经与之交手过,言说其摄魂术修习的极好。” 勾魂摄魄吗? 桐桐皱眉,原主的记忆里……好似也听闻过此人。不过,只说此人为邪道,林家视为禁忌,防止弟子效仿,不准提及罢了。 前面的白逸就道:“不知道天宝阁中遇到的散修是否与此人有关?” 四爷将名字记下,能被白逸怀疑,那就是说此人的修为极高,有能力办到这样的事。 他跟桐桐对视一眼,都没有言语。两人一路行,一路观察周围。 登云峰下,一日走了数十里,竟是不见人烟。此时该是初夏的时节,灌木荒草,肆意的疯涨。不过路却是极好走的,宽阔平稳,极为便利。 桐桐不免好奇:“什么法术能用来修路?” 啊? 另外五个人都愣住了,年时吭哧一声先笑出来了,“师妹,你怎生这般问?” 难道不对? 白逸摆手,“不是不对,是你少出门罢了。术法中,有些偏门的,类似于‘起石平山术’‘搬运术’等等,这样的术法,见山开路是能的。” 桐桐看了看平展展的路面,“得多少这样的修士来修这些路?” 这次连秦凤鸣都绷不住了,“修路是各个宗门和世家的事,生民受仙家庇护,农闲时自愿修路,路也不是修给修士的,修士走哪里都如履平地,又何须这般的路?越是修路遇山遇水,自有宗门和世家派遣修士协助……” 桐桐点点头,笑了笑没说话。 他说的这些听起来没毛病,桐桐扭脸看四爷。 四爷甩着手里的扇子,前前后后的看看。桐桐恍然: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当然了,也可能是这里等闲人不敢靠近,所以才没人。 那倒是不急,看看嘛!看看再说。 又往前行了一天,远远的才看见了城郭的轮廓。此时天已黄昏,正好进城投宿。 城门开着,并无守卫之人。四爷抬头看了看城门的匾额,上面像是刻着什么符箓,他若有所思。 桐桐左右瞧了瞧,城中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两边的房舍几乎是家家关门闭户,偶有小儿啼哭和犬吠之声。她皱眉,不由的拉了四爷的手,提醒他:小心点。 四爷手指动了动,示意她看其他几个人。 其他几人面色如常,只看街道两旁挂着的招牌。 桐桐不解,四爷低声道:“本就是如此。” 许是原身少在外面走动,因此压根就没见过林家以外的地方。四爷说如此,那必是一直就是如此。一旦日落,普通人便不在街上走动了。夜似乎成了一个吃人的巨兽,都不敢冒头。 终于,走了百米的距离,找到一家客栈。 客栈的门关着,匾额上一样雕刻了符箓,白逸上前敲门:“店家,开门。” 好半晌,门才打开,掌柜的点头哈腰:“诸位上君里面请……里面请……” 店里也还有零零散散的坐着的用饭的人,看样子该都是修士。 几人一露面,这些人立马就站了起来:“见过登云峰诸君。” 桐桐摸了摸额间便了然,这个身份叫人敬畏。 跟人家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说就被照顾的妥妥当当的。这么一个小镇,没那么多好的房间,只能男一间女一间的安排。 这就不错了。 别人晚上都是打坐,桐桐是要睡觉的。她一个人霸占了床,夜里却睡的极不安稳。总是能听到远远的有什么呼号的声音。 夜半,嘈杂的再也睡不着了,她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年时和丹霞还在打坐,瞧着像是入定了一般。 店里安安静静的,还能听到楼下谁的打鼾声。 再细听远处,除了风声,并无呼号之声。 她轻手轻脚的出去,就见四爷正站在走廊里,皱眉四下里看。 见桐桐出来了,他‘嘘’了一声,朝楼下指了指。两人将房间门虚掩了,朝一楼去。 一楼油灯亮着,伙计趴在桌上,鼾声震天。 这就很蹊跷了,其他五人的修为绝对不低,可自己和四爷下楼,他们竟然没有察觉。而这店里住了那么些修士,也都毫无感知吗? 桐桐浑身戒备,低声跟四爷道:“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嗯!除了天元天师看出自己和桐桐有问题之外,还有人看出来了。这不,才一下山,此人就找来了。 他是否就是天宝阁那个带走长生不老术的人呢? 正在思量,就听见灯花一爆,两人扭脸一看,就见灯花化为一个金色的蝴蝶,翩然朝桐桐飞来,然后落在桐桐的指尖上。 桐桐心里一跳,原主的记忆里,这是林家的术法,用以传信的。 她指尖一挑,这蝴蝶瞬间化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只四个字:速回中州。 桐桐将纸片翻来复去的看,然后递给四爷:这是何意? 四爷看了看,轻笑了一声:“明儿一早就动身,先去中州。” 桐桐说家里传信,叫回去一趟。 大家都知道,林家家主夫人身体一直不好,这么着急传信,那自然是不大好了。桐桐一提,白逸就忙道:“那就一起走吧!” 真要是有丧事,其他家族也是必去不可的。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心说,这些人的心思为什么这么简单呢?怎么不想想,这一行下山是突然决定的,林家如何得知?又如何恰好就送了信来?这是不合理的。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然后看向其他五人:“此事,我们无心隐瞒,这里面必是有什么隐情。”一路上会遇到什么谁知道?这些人的能力毋庸置疑,那就别瞒着了。他将昨晚的事和盘托出,“……这人是否为你们在天宝阁所遇之人?引咱们去中州目的何在?这些都不得而知……” 白逸看黎阳,黎阳再看秦凤鸣,秦凤鸣摇头:昨晚并未曾发现异常。 三个人又看年时和丹霞,这两人也摇头,她们确实没察觉。 这种情况下,更不能耽搁了。 秦凤鸣转身就走:“多想无益,咱们即刻启程。” 桐桐从乾坤袋里摸银子,掌柜的忙道:“不敢不敢!已经有人结算过了。” 白逸在外面喊桐桐:“师妹,快些。” 一出来,外面好些修士,还有七辆颇为豪华的马车。 四爷指了一辆马车叫桐桐只管上去,这才低声道:“登云峰受天下供奉!” 桐桐再不言语,上去之后才发现,这车厢极大,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才坐稳,马车便动了。 马好似并不是普通的马,因为桐桐马车外的参照物化真就是一闪而过。马车也不是一般的马车,毫无颠簸之感。 桐桐尽力的看着车外,心里满是复杂。这样的奔跑速度,普通人谁敢走这样的路?修是百姓为主力,可走的却只有修士而已。 这样的速度,从登云峰到中州也只一日而已。 真就在第二日的黄昏时分,马车停在了林家的宅邸前。 桐桐推开车门子,从马车里走出来。 就见林家人已经站在门口了,一个儒雅俊美的中年男子站在前面,这便是林无涯。 他先是慈爱的望向桐桐,而后才赶紧俯身见礼:“见过诸位上君。” “多礼了。”白逸隐晦的扫了桐桐一眼,但还是颇为疏离的答了这么一句。 林无涯让出位置,“请上君入内。” 桐桐看了林家几人一样,还是以客人的姿态,紧跟其他几人入内。 林剪柳嘟嘴,张嘴就要喊。 林步月一把拉住了,“她是登云峰弟子,是上君,不得无礼。” 桐桐苦笑,按照原主的记忆往里面走。正堂里,分宾主落座。 白逸看桐桐,桐桐从袖中拿出传信的纸片,“林家何人传信于我,请我回中州的。” 林家兄妹面面相觑,林步月起身,然后平摊双手:“上君可否容在下一观?” 桐桐随手一摆,这纸条轻飘飘的便落在林步月的手上了。 林步月微微挑眉,这才几日呀?修为便精进了这么许多。登云峰那地方果然非同一般。 他打量手中的信,又传给易揽月和林剪柳,见两人都摇头,他才道:“回上君的话,家父陪着家母的时间多,门中事早不打理了。理事之人就我们三人,但我们并未曾传信给上君。” 桐桐才要再问,就见林无涯起身:“这信……是在下所传。” 撒谎! 林雨桐沉声问他:“真是父亲所传?” 林无涯一脸的哀伤:“你母亲……放心不下你。” 可原主的记忆里,母亲的记忆是模糊的!只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养在院子里,可见过母亲吗?隔着帘子该是见过的。 她起身:“既然是尘缘挂碍,那我便去看看母亲吧。” 才要走,就听林无涯喊了一声:“上君请留步——” 嗯? 林无涯忙朝这边走了几步,“内子身子不好,歇息了。” “父亲,我虽上了登云峰,然时日尚短。又有尘缘羁绊,不得静心修行。既然尘缘未了,那我自然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女儿看母亲,有什么要避讳的?歇息了,我就看看母亲睡的是否安稳,不可吗?况且,我记挂母亲身子,已从仙师那里讨来了功法,此功法必能治好母亲,使她年延益寿。” 桐桐说的功法是逍遥派的功法,虽不是从仙师那里讨来的,但她发现这个世界特别适合修习。逍遥派那功夫不仅延年益寿,而且能容颜常驻。便是修习的不好,但像个健康的人一样,一呼一吸之间都在用灵气调理,活个寿终正寝是能的。 占了原身的身份,这个因果当然是得还的。 林无涯还没说话呢,林剪柳就一脸的惊喜:“当真?” 当真! 林剪柳起身拉着桐桐就走,“我带你去见母亲。” 林无涯呵道:“问梅,不得对上君无理。” 四爷便将林无涯拦下了,“林家主,不必如此多礼,您先坐,我等有事要询问。” 剩下再说什么桐桐就听不见了。 林夫人还在原来的院子里,到了门口了,林雨桐问林剪柳:“姐,我其实记不住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儿……” 林剪柳愣了一下,这才张口结舌:“……母亲……母亲在你年幼的时候就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咱们,就不直面着见了……我也是只能记得我年幼时见到的母亲……母亲生的极美……” 桐桐笑了笑,抬脚往里面去:“母亲,我回来了,给您请安。” 这院子还是跟以前一样,静悄悄的。 桐桐朝里面去,才要进屋,门便打开了,出来一婢女,“启禀上君,家主有令,如无准许,不得放人进去……” 林剪柳怒道:“放肆!” 桐桐抬手,制止了林剪柳发难,只看眼前的婢女:“我是谁?” 上君。 “让开。”桐桐盯着她的眼睛,再重复一遍,“让开。” 婢女低头,站在门口就是不让。 桐桐的手搭在对方的肩上,这婢女浑身便抖了起来,只觉得浑身的灵力不受控制的被上君抽走了。 林剪柳不由的朝后退了两步,愕然的看向桐桐。 桐桐第一次尝试用北冥神功,竟是可以的。她抽了手,“念你忠心一片,饶你一次。” 她没看林剪柳,而是踏入房间。 房间里跟记忆里一样,她朝里面去,绕过屏风,穿过一层一层的帐幔,撩开宝石串起来的珠帘,一脚踏入了里面。 就见里面的玉床上绑着一个极美的女子。 这个女子跟林剪柳房里的画像中的女子极其肖似。 桐桐走近几步,低声唤道:“母亲!” 这女子悠悠睁开眼睛,认真的看着桐桐。 “我是雨桐……是桐桐……” 这女子迷蒙了一瞬,“桐桐……桐桐……” 是我! 林雨桐的手才放到那绳子上,一股子巨大的力量朝她扑来,她翩然而起躲过这一下,双手却钻心蚀骨的疼。她不敢露出分毫来,却见床上那女子急切的摇头:“走——走——你快走——离开——离开——”“母亲!”林剪柳听见动静进来,不由的朝前走。桐桐一把拦住了,“别靠近!” 林剪柳看着那绳子,“这是缚魂绳?” 缚魂绳? 林夫人不住的摇头,一脸哀求的看桐桐:“走——快走——带你哥哥姐姐离开中州——快!” 林剪柳不懂:“母亲!” “你母亲修行走火入魔,疯了。”外面传来林无涯的声音,带着几分苍凉,“若不用缚魂绳,她早不在了。这些年我对外只说她病了,是想找到办法……” 桐桐看林夫人,林夫人双目合住,又似一尊雕塑一般那么躺着,安安静静,好似说的不是她。 桐桐收回视线,转身看站在身后的林无涯,“既然走火入魔了,父亲早说呀!女儿可以废了母亲一身灵力……之后再重新修行便是了。虽说有损根基,但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个百岁,寿终正寝,亦不是难事。” “不可!”林无涯叹气,“你才修习几日,怎能用你母亲来试?” 桐桐便不言语了,她朝外走,跟林无涯擦肩而过。 等父女俩背对背了,桐桐站住脚,问说:“父亲可知我是如何上的登云峰?”不等他回头,她又道:“兄长、师兄和姐姐回来必是禀报了。我虽小师弟等在结界之外,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手,将女儿打入考核结界。后来才知道,每次考核,丧命者占三成。按照女儿的修为,那一去是难有生机的。女儿自问在林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听话认真修习,从未曾与人结怨……谁会想着要了女儿的命呢?距离那么近突然出手,必是跟随的林家下人所为。这些日子,父亲可查问了?” 林剪柳不由的皱眉:“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查出来的事!父亲已经交给我来查了,你放心,我必给你一个公道。” 桐桐没再言语,从里面出去了。 林步月和易揽月站在院子里,急切的看桐桐。显然里面说的话,他二人听见了。 桐桐停在二人面前,他问林步月,“兄长可知续命术?” 知。 “续命术到了无可再续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法门……只要用至亲之命为其续命……” 林步月面色大变:“荒唐!这也是能浑说的?” “我姑且一猜!您就当我瞎想吧。”林雨桐说着,就扭脸看身后,“林家主,尊夫人之事,虽是家事,可本君看来,蹊跷处颇多,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本君以为,登云峰当过问。你说呢?” 林无涯的手藏在袖子里,慢慢的攥在一起了。他看向歪倒在一边,灵力被抽去八成的婢女,心里还真就多了几分忌惮。 林剪柳从里面追出去,可能看见的只有一个缥缈的背影,一眨眼便不见了。这是什么法术,当真是少见的很。 她小声的问大师兄:“这是仙术还是邪术?” 易揽月责备的看了她好几眼:“那般缥缈出尘,如何会是邪术?” 林剪柳得了答案,而后眼神晦涩:“那她……会错吗?”说着,就看向出来的父亲,不由的朝后退了好几步。 桐桐重新进入正堂,见四爷焦急,她跟四爷轻轻的摇头,表示没事。而后才看向其他五人:“师兄师姐,我想求证一事。” 这般严肃?白逸抬手一挥,七人自成结界,外面是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的。 桐桐这才问说:“诸位可有谁知道续命术……知道多少都行。” 丹霞皱眉:“命轻易哪里能续?都说仙家有此法,但师父说这么些年,他从未曾听闻仙家用此法给谁续命过,向来应该是以讹传讹。不过,倒是一些邪术中,确有此法……我曾经随师父历练,见过一种续命之术。有些女子为了容颜常驻,便用妙龄少女来续命……” 怎么续? “一死才会有一生。” 等于活的是别人的命。 白逸点头:“凡跟续命相关的,大抵都是如此。有些是选八字契合的,有些需用血亲……怎生问起了这个?” 桐桐垂下眼眸,“中州之地,可用登云峰掌事,能否请掌事送中州资料来,我想问问这些年来,中州之地蹊跷失踪或是死亡人的资料……” 四爷拉了桐桐上下的打量,“可伤着你了?” 不曾。 “只是这个真相……我不敢轻易下结论。”另外,“请几位师兄暗中留意我家兄长和姐姐,我母亲之前示警,叫我带他们二人走,走的越远越好……” 令慈她? “被缚魂绳绑着,缚魂绳上下了什么符咒我不清楚……我不能近身!”这些话把人听的心肝颤,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林家家主用了邪术留住妻子,甚至不惜以亲生儿女的命为妻子续命。 这是否太疯狂了?谁能信? 桐桐重新拿出那个传信的纸片:“这绝不是林家主发给我的,他躲着登云峰还来不及,怎么会找我?不是他,他却认了,为何?他不想叫咱们知道送信者另有他人。”也就是说,他知道暗中送信之人是谁,他怕深究。而暗中送信之人,并无敌意,他是来求助的。 他关心林夫人,也怕林家兄妹再出事! 林雨桐这么想着,就看向四爷。 四爷明白桐桐的意思,论起对林家兄妹的关心,这个陌生人更甚。所以,桐桐怀疑林无涯的身份了。 此人真的是林家家主?真的是林家兄妹三人的父亲吗? 四爷看向白逸:“合咱们几人之力,能否困住林无涯?” 白逸嘶的一声,世家家主的修为,真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你这个想法真大胆。 四爷转着手里的扇子,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60-1270 第1261章 不昧因果(6) 结界撤去,林无涯便进来了。 一进来便朝白逸拱手:“上君,之前林上君误会了……内子的情况特殊,还请诸位上君移步……” 白逸微微含笑:“林家主客气了,之前师妹也在说此事。她亦是心有疑虑,怕冤枉了林家主。您既然请了,那便去看看。” 请! 白逸领头,其他几人跟上,桐桐走在最后。 林无涯抬起头跟桐桐对视一眼,而后缓缓的垂下眼睑。 桐桐没言语,只不言不语的那么跟着。 此刻的屋里,一层层帐幔被撩起,珠帘也被卷起,只要抬眼就能看到被捆着的林夫人。 因着是女眷,年时和丹霞对视了一眼,两人缓缓的走了过去。谁都没动缚魂绳,这玩意偷着一股子邪性。 丹霞观察了半晌,这才回头问林无涯:“这缚魂绳被人下了禁制。” 林无涯叹气:“正是如此!说起来,这也是林家一桩丑闻,因此,对外从不敢提及。” 白逸看了桐桐一眼:都说到是林家丑闻了,那这自然是极为隐私之事,我们听这些是否合适。说实话,哪个世家宗门里没点不能对人说的事呢?是不是真的误会什么了? 桐桐叹气:怎么什么鬼话都能将你们糊弄住呢? 她轻笑了一声,看林无涯:“林家主之言,像是四处打补丁,露一处,补一处。说实话,如此只会叫事情更显蹊跷。登云峰掌管天下,若是世家宗门,家家都有数不清的隐秘,那要登云峰何用?林家主,下山之前,仙师曾有叮嘱。他老人家说,我们几人,都出身世家宗门,以往都是以各家的立场为立场。而现在,身份转换,当找准自己的位置。您说是您传信叫我回来的,我们才先来了中州。林家主,仙师叮嘱在前,林家又是我们下山的第一站,我若只站在林家的立场上,岂不是有违仙师嘱托?” 说着,就对着林无涯行了一礼:“林家主,还请您万万不要为难我!若是今日我袒护了林家,那么其他宗门是否也都可隐瞒。家家都如此,置登云峰于何地?” 这话才一落下,林剪柳就气道:“林雨桐,林家之于你到底是什么?” 桐桐转过身晦涩的看了她一眼,而后看向林步月和易揽月,“林家之于我……是我必须要还的一段因果。” 林剪柳才要说话,林步月抬手拦住了,他朝桐桐点点头,而后看向林无涯,“父亲,上君们都来自登云峰,隐秘之事便是尽知也不会宣扬出去。剩下的也没有外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您实话说便是了。许是仙师有办法解救母亲。她实在是……太痛苦了。” 桐桐看向床上躺着一动不动,好似连呼吸都消失了的女人,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林无涯便请诸人坐在外间,此时,天已经暗沉了,屋里烛火点燃,照的如白昼一般。 林无涯沉默了半晌,这才道:“这件事……在林家已然没人提及了。要说起来,得从四十年多年前说起,那时候我才几岁大,有一日,父亲从外面抱回一个孩子,说是捡来的,瞧着资质甚好,便给带回来,想收为徒弟。” 众人都看易揽月,易揽月也是林无涯在林步月三岁的时候从外面抱回来的,也是因为资质好,留在家里,成为首席弟子。在林家,易揽月从不是外人,他是林家当做儿子一般养大的。 其实各个世家都有选择资质好的孩童自幼抚养的习惯,这是为了培养起来,好辅佐家主的。易揽月会将来会辅佐林步月,那么,林无涯提的那个人,该也是挑选来辅佐他的。 白逸问说,“曾听家父提起过,说是林家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弟子,名唤李穷涯。二十多年,他便声名显赫,天下世家宗门,皎皎公子众多,只他最为出色……” “不错!”林无涯的下巴微微挑起,“李穷涯的风姿,天下世家子遍数一遍,也再找不出第二个。” 四爷摆弄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就继续摆弄起来。 桐桐把玩着腰上挂着的乾坤袋,眼皮都没抬。 黎阳就说,“是二十多年前,登云峰结界被邪修围攻,不幸死于那场暴乱中的李穷涯吗?” 林无涯背过身去,重重的叹了一声,“正是!李穷涯有天人之姿,又惊才绝艳,外人只替林家可惜……可却不知道,这里面尚又密事无法对人言。我与李穷涯自小一处长大,情分非同一般。长大之后,他处处强于我。天下女子倾慕他者,不知凡几。而他呢?来者不拒,风流韵事颇多,而今出去打听打听,只怕还有许多人以李穷涯私生子自居呢。” 秦凤鸣就看了丹霞一眼,丹霞斜眼看他示意他闭嘴。 桐桐看两人,秦凤鸣传音给桐桐:相传丹霞的师傅,九莲宗的宗主年轻的时候跟李穷涯过从甚密。这位宗主对丹霞颇为看重,而丹霞的年纪……很多人私下都在说,丹霞乃是宗主与李穷涯的私生女。 桐桐的嘴角狠狠的抽了一下。 秦凤鸣赶紧道:谣传!谣传!当不得真的。 桐桐看一直背过身,好似在回忆过往的林无涯,扭头跟四爷对视了一眼。 四爷垂下眼睑,朝林夫人的床榻那边看了一眼。 桐桐用心感知了一下,林夫人的呼吸急促,心跳极快。 她才要回头去看,就听见林无涯说,“他是风流……但我没想到他会风流成那般!”说着,就转过身来,已然是泪流满面:“他……竟然与我夫人有了苟且,且两人打算私奔!” 这话一出,谁不惊讶? 林步月站起身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无涯,“父亲,您怎可如此污蔑母亲?” 林无涯哈哈就笑,“作为男人,我会拿这事……往我头上摁吗?”说着,就指向林夫人,“你们的母亲在,她不是不能说话,你去问她,问她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林剪柳起身,眨眼间便扑到林夫人床前:“母亲,您说句话!您说句话!您告诉我,父亲说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林夫人睁开眼睛,然后跟林无涯对视,好半晌才微微点头:“他说的都对!” 林剪柳起身,不住的往后退:“你……你怎么能这般的寡廉鲜耻!” 桐桐前一秒还在外间坐着,后一面已经挡在了林夫人的床前,人没站稳,巴掌就抡了过去,狠狠的甩在林剪柳的脸上:“闭嘴!” 林剪柳捂住脸,看桐桐:“你打我?” “我打你了。如何?” 林剪柳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上君所赐,小的领受。” 林夫人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林雨桐对着林剪柳冷笑,“你的脑子被狗吃了,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林剪柳愣住了,“你是何意?” 林雨桐看向林无涯:“李前辈,这个故事讲的不错。” 什么? 林雨桐一步一步的朝林无涯走过去,“你不是林无涯,对吗?李穷涯前辈。” 啊? 几人反应过来之后,齐齐的朝后退了几步。 林步月面色煞白,看向桐桐:“你说这人是谁?” 桐桐歪着头看林无涯,“如果你是林无涯,那么再谈及李穷涯这个给你戴了绿帽子的人,你会用什么措辞呢?哪怕在客观,都是有限度的。况且,在之前,白师兄已经说了,李穷涯是皎皎公子,无人能出其右。况且,当年那般惊才绝艳之人,小辈们都有耳闻,又何须你以自得的姿态再将李穷涯夸赞一遍。” 说着,她就模仿他刚才的样子,下巴微微扬起,眉宇之间压抑着一种自得,“你说,李穷涯的风姿,天下世家子遍数一遍,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桐桐说着,就不由的笑了,“紧跟着,你转身背向我们。” 林无涯皱眉:“桐桐,为父知道你对为父有误解,但你不能这么诬陷为父呀。” 桐桐摇头,“这些事,其实你可以将我兄长、姐姐还有大师兄都打发出去的,当着登云峰使君说这些隐秘,就足够了。我们若是判定你情有可原,那你的子女弟子又怎么会误会你呢?可你没有!你叫你的子女留在这里,叫他们知道他们母亲的所谓的‘丑事’,敢问,这可是一个父亲能做出来的事?你——对我们从无慈父之心。” 林步月满眼复杂的看桐桐:“还有什么证据?”“兄长,你跟师兄未长成,还不能理事的时候,林家那些年关门闭户,对外之说,母亲病重,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无心理事,可对?” 对! “等你们能理事了,都交给你们打理……可对?” 对! “我记得,林家的玉牌,需得林家血脉……大师兄尚且无法独立掌管,可对?” 对! “那你的印象里,父亲动用过林家的玉牌吗?” 林步月看易揽月,易揽月摇头。 林步月又看林剪柳,林剪柳亦是摇头。 林雨桐就看眼前的‘林无涯’,“你本是林家当亲子一般养大的弟子,是你觊觎林家……” 桐桐话没说完,对方一掌就劈了过来。桐桐的凌波微步在而今用,当真是入烟一般,打是打不到的。 而那边,四爷扬声喊:“林家主,该现身了!你费尽心思送信,我们也已经来了。而今,仇人当面,你的子女危在旦夕,你不现身吗?” 话音才落下,一股青烟从外面飘来,接了‘林无涯’一掌。两人同时后退,捂住了胸口。 此时再去看,‘林无涯’已然变了一副样子,果然是俊美的不似凡间人。 而堂中间也正站着一个佝偻的老者。 桐桐眯眼看这老者,“你是真正的林无涯?” 老者没看桐桐,却看向林步月,双眼微红:“玉牌。” 林步月捂着腰封,好半晌才将玉牌递了过去。 玉牌一到这老者手里,便发出一股柔和的亮光。 林步月险些站不住:“你是……父亲?” 老者眼里的泪意一闪,扭脸看向林剪柳,“问梅,爹爹回来给你买糕饼吃。你要乖乖听你娘的话,不可淘气。” 林剪柳不住的摇头,而后朝后退,直到撞到柱子上。 她想起那一年父亲出门,手里牵着大师兄,兄长骑在父亲的脖颈上,而自己被父亲单手抱在怀里,他说:“问梅,爹爹回来给你买糕饼吃……” 可是,爹爹回来并没有给自己买糕饼,这些年来,也再未曾给自己买过糕饼。 眼前的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往前递了递,“爹爹给问梅带了糕饼回来。” 林剪柳起身,一点一点的走过去,抬手接了,然后打开,是小时候她喜欢的那家的。她看着老者的眼睛,喊了一声:“爹爹?” 是爹爹!是爹爹! 老者又看向易揽月,见他浑身戒备的打量,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家里交给你了,你要带好弟弟妹妹……回头,叫人给你锻造一把小剑……” 易揽月盯着老者的眼睛,“师父?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老者看向依旧俊美绝尘的那人,“二十多年了,我们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李穷涯朝林夫人瞟了一眼,桐桐眼看着林夫人满眼复杂的看向李穷涯,而后眼泪又下了。 “我们的账吗?”李穷涯哈哈便笑,“林无涯,究竟是你欠我的多,还是我欠你的多,你当真算的清楚吗?” 这话是何意?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只觉得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人已经不见了。白逸愕然:“缩地术?” 缩地术? 年时急忙问:“他是离山老人?李穷涯是离山老人?” 黎阳摇头,不清楚是不是一个人。 四爷没管离开的那个,他只看眼前这个过度苍老的林无涯,“林家主,可否移步一叙。” 林无涯看了四爷一眼,点了点头,“请稍后。” 说着,就朝内室而去。 桐桐挡在林夫人床前,看向这个林无涯,“林家主,请先移步。” “我们夫妻太久未见了,我想看看她。”桐桐没有让开,“林家主,有些事……挑破了不好吧。” 林无涯面无表情的看向桐桐,而后一步一步的退了过去,“那就请移步正堂说话!登云峰使君,怎可怠慢。” 桐桐回头看向林夫人,林夫人满脸歉疚和赧然,还带着几分感激。 等人都出去了,桐桐才看向林夫人:“能帮您的就这么些了!你我之间的因果,算是还了。” 说完,她抬步就走,赶上了众人。 而此时,脚下的地面再一震动,等震动过后,林无涯冲到内室,林夫人已然消失了…… 第1262章 不昧因果(7) 林无涯回头,满眼冷冽的看着桐桐。 四爷朝前走了两步,挡在了桐桐身前,看林无涯,“林家主,我们有必要单独谈谈。” 林无涯眯眼,跟四爷对视。 四爷嘴角带笑,眼里却满是威严。 林无涯只觉得身体里什么东西在微微颤抖,这是一种天然的压制。 他抬脚就走,只留下一句话:“两位上君请随我来。” 桐桐跟白逸点点头,就跟四爷并肩随林无涯而去。 丹霞皱眉,“你们不觉得奇怪?为何林无涯对师妹这个女儿……这般的冷淡?”别说跟林步月和林剪柳比了,便是跟易揽月比起来,也是比不得吧。年时吓了一跳:“这话不能瞎说呀。” 瞎说什么了?本来就是嘛!黎阳就说,“师妹是林夫人跟那谁生的?” “胡说!”林剪柳大着胆子,“我父亲离家的时候小妹都已经快一岁了。而且,小妹长的不像父亲吗?” 像吗?其实是挺像的。 秦凤鸣看了林剪柳一眼,“那这不是更奇怪?为何对你们兄妹那般慈爱,而对师妹这个陪伴最少,照顾最少的女儿,却如此冷漠。” “那还不是……还不是桐桐的原因,叫母亲被人带走了。” 白逸便冷了脸:“林家仙子,师妹那般做,必有原因。背着你们,是觉得你们知道了不好。” “那不是也没带你们吗?” “林夫人被莫名其妙的带走了,不留下我们护着你们,你们万一出事怎么办?”白逸袖子一甩,结界自成。他盘腿坐下,再不多发一言。 其他几人又加固了结界,这才歇着了。而那边要谈多久,谁知道? 此时,四爷跟桐桐身处林家的秘境之中,原身只来过一次。 三人站在秘境的湖畔,林无涯这才看向桐桐:“上君之前之举,究竟何意?” 林雨桐靠在边上的花树上,“我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我记得,我曾抱怨不曾见过母亲的面,母亲更没有抱过我……兄长曾抱着我安慰说,母亲并不是不喜我,因为母亲也未曾抱过他。这不就奇怪了吗?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唯恐孩子出事的母亲,她怎么会不想抱抱自己的孩子?只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林无涯,是你禁锢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可对?” 林无涯眯眼打量桐桐:“你记得?” 桐桐任由他打量,而后笑了,“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了,对吧?” 林无涯的眼圈微红,“你得到了她的记忆……”桐桐点头,但随后又摆摆手,“别激动,她不是彻底的没有了。只是我强她弱,所以,她长眠了。只要我离开,她依旧回回来的。我会赠她一场机缘,了结我们之间的因果。” 林无涯将手背再身后,拳头一点点的松开。他问说,“你会离开?” 对!我会。 林无涯看四爷:“君上也会离开?” 四爷点头,“会!会尽快离开。” 为什么? 四爷看他:“敢问,你修行所为何来?成仙?成就大道?若是如此,你又何必执着于儿女情长呢?所以,你追求的是什么呢?力量、实力、权力!有这三者,你便能永远无尽的财富,能拥有挚爱的女人。若是再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那这人间可比成仙更诱人……” 林无涯嘴角勾起,“仙路飘渺,成仙者几何?数百年难出一人……多少人痴迷于此道,潜心修炼从不敢懈怠,可结果呢?相求成仙生命永恒,却大都夭折在路上了……所以……为何要成仙呢?我用土地广袤无边,我有生民万万千千足够驱使,我有法力神通广大,我有如花美眷能长久相伴,我有儿女常伴膝下……若是能永远如此,我又何必羡仙呢?” 看吧!这才是人呀。 人不能舍弃欲,是真的不能成仙的。 四爷就说,“所以,本君说要离开,你又为何不信呢?我们跟你一样,都是无法舍弃欲望之人。我们贪恋人间烟火,也只愿在人间烟火里过我们的日子。夫妻相守,儿女绕膝。” 林无涯就皱眉,“想走是最容易的。” “可来了一遭,我们空手而归呀!”四爷看他,“有些事,看见了而视若无睹,这便已然失去了‘我’。我若都不是我了,就算是有无尽的轮回,又有何意呢?” 林无涯朝后退了两步,“上君想要什么?” “你为何要躲躲藏藏?那是因为你很早就修炼了邪术。你的天赋不如李穷涯,他的能力在你这个家主之上……连你喜欢的姑娘,也只倾慕于他!你想赢过他……” “法术只分强弱,何分什么正与邪?”林无涯怅然一叹,“强者,能拥有一切;弱者,活该失去。我的未婚妻,爱慕了别人。只因为那个人比我强。看!我若不变强,我连我的妻子都会失去。那么,我变强,又何错之有呢?” 桐桐白眼一翻:所以,你们都像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那是因为,在你们看来,理是不用讲的,谁强谁有理。 四爷好似认可对方的话,不住的点头,“哪里都一样,强便是道理,这话原也没错。可是,仙的存在,便是你最大的敌。” 什么? “神仙得是什么样?”桐桐问他,却不等他答话,而是道:“神仙该是泥塑的,永远不张口的,双目紧闭不管人间事的。若不然,天下便得大乱。今儿这个人来说,天旱了,该下场雨了。要出门经商的商人求神仙保佑,说是千万不能下雨呀,若不然,我的损失便大了。没个人都有所求,可便是仙又能满足谁呢?仙谁也不能满足,天下便不满。不满却只有敬畏,而没有敬佩。这于人间何益?这于修行之人又有何益?” 所以呢? “所以,送神仙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四爷接过了话,“林家主,若无登云峰,你又有何惧怕的?” 林无涯面色大变:“你们……” “你不敢?”桐桐轻笑一声,“你都能闯入天宝阁,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想要长生术,想要起死回生术……这些不都被你带出来了吗?我愿意与你谈,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进入天宝阁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起死回生……你知道你的女儿的身体被我占了……”林无涯缓缓点头,“是!我要摄取我女儿的魂魄,起死回生……” “不管是摄魂,还是起死回生,这些你藏不住的!登云峰只怕很快就会锁定你了。你不反了,登云峰也会先拿你开刀的。”四爷盯着他的眼睛,“你反了你怕,可若是世家宗门七家都反了,便有的谈。” 桐桐轻笑一声,“他这般的人间帝王,手把手的告诉你怎么逼宫,你还怕赢不了吗?” 逼宫……其实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其中的意思。 四爷缓缓的坐到一边去了,“你没得选了!要么,听我的,你有一线生机;要么,等着登云峰再派人来拿你。你是能逃,可林家只怕就得被抹除了吧!其他六家乐的瓜分地盘。再要么,你去跟别人说咱们的谈话内容,将我们给卖了。事实上,你们并不能拿我们怎么办?谁要抹杀了我们,天罗地网,那才是真正的神魂俱灭。” 林无涯狐疑的看二人:“这于你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人间归于正途,之后的修士会越来越少,因为无进阶的可能了。再过百年,这世间便才真正属于人间。” 桐桐点头,差不多该是如此。没有仙家,便没有灵力!没有灵力,修士依托什么呢? 当然了,这话不能跟林无涯说。桐桐只能道:“而仙家遗迹,其灵气只供给极少数人用的话,该是能用很久很久。只是,得用结界封起来……” 言下之意,你林无涯并不会因此失去什么。 当只有你拥有力量的时候,上无压制,那这人间便属于你。 四爷就说,“你东躲西藏,一个李穷涯就能逼的你苟且偷生。而今,他躲的彻底,你想找都无处找去。你想复仇,你想夺回你的妻子,可单打独斗,后有追兵,前有拦路虎,你这仇是报不了的。不要小家子气,釜底抽薪之后,李穷涯一身修为都将化为乌有,那时,你想如何便如何。” 林无涯不住的踱步,显然,这是动心了。 四爷和桐桐隐晦的对视了一眼,桐桐就道,“林家主,您手里的起死回生术和长生之术,就是最大的诚意。只要拿出来,愿意与其他六家共享,谁会不动心呢?” 这万万不可! 桐桐叹了一声,“林家主,您给的何必是真的呢?” 林无涯的视线在四爷和桐桐之间来回的看:“怪不得人家都说,贱民狡诈,而今看见你们,总算是知道为何有如此评价了。” 桐桐也不恼,“人到这世上,总得活着吧。没有修行的天赋,可也想活的舒服自在。那就只能动脑子了。狡诈也罢,什么都好,只问你,干还是不干?” “干!”没的选了。 四爷便起身,“那你便等着吧,安心的等着就是了。” 桐桐跟在四爷身后,两人慢慢的从这秘境里往出走。她低声问:“我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了?别多心,他是真的没的选了。 “不是这个。”桐桐拉住四爷的袖子,“你没觉得,咱俩像是大反派。” 嗯? “就是那种坏坏的,没事也要挑事的野心家。”桐桐抖了抖肩膀,“你细细想想,有没有点那个味道。” 四爷:“……点”你可真是会比! 不过,便是反派,爷也当定了! 第1263章 不昧因果(8) 忽悠完这个,还要继续忽悠那个。 像是白逸几人,至少不能叫这几人知道自己和四爷的计划。 但跟这些人得怎么说呢?四爷就说,“……不管是李穷涯还是林无涯,都修习了邪术,登云峰须得从快处置此时。这二人的实力,你们也都知道,凭咱们几人,很难将其制服。我们之前跟林无涯谈,不过是为了稳住他。” 林雨桐点头:“这件事我需得给师兄师姐们一个交代。尤其是对林夫人的事,我更该说清楚。事情并不复杂,林夫人本姓杜,出身小仙门,自幼与林无涯定了婚约。林无涯与李穷涯自幼一处长,一处学,情同手足,李穷涯天纵奇才,林无涯虽属上上之姿,然比之李穷涯又有不足。逐渐长大之后,李穷涯肆意潇洒,还在闺阁的林夫人满心倾慕……其实,该是此二人互生情愫。可李穷涯碍于林家的恩德,不能娶心上人为妻,不惜自污断其念想。此种种被林无涯看在眼里,心中便有了隔阂,起了一争的心思,为了胜过李穷涯,他私下修习了邪术。 二十多年前邪修暴动,这给了林无涯机会。李穷涯不曾防备林无涯,便被其偷袭成功,后来相传李穷涯死了,那就是当时应该是真的生存的机会渺茫。之后李穷涯有什么奇遇,我暂时不得而知。只是林无涯在以为李穷涯死了之后,强娶了林夫人。林夫人该是不从的,是他强求!林夫人不得自由,被迫与其生养了一子二女……且林无涯不许她见子女。我们兄妹三人中,只我姐姐在幼年真切的看见过母亲……现在想想,怕是我姐姐性情单纯的原因吧。如此折磨之下,林夫人……一心求死。林无涯为其续命之后,便用锁魂绳将其锁起来了,之后出门是为了找寻更好的方向。 也就是这次出去,他被没死的李穷涯寻仇。李穷涯该是在得知林夫人的情况之后,才假冒林无涯的身份留在林夫人身边的。没有别的续命的办法,就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别人的命给其续命。直到续无可续了……李穷涯想用林夫人血亲的命续给林夫人,但他不敢叫林夫人知道,于是,才有了我被推入结界的事。林无涯苟且偷生多年,在咱们上登云峰的那天,他藏在左近,该是为了联系我家兄长的。可不巧,他正好看见我这个亲生女儿被谋害,才联想到有人要害他的孩子……” 白逸便明白了,“所以,他才混入天宝阁,找寻长生术。” 对! 黎阳不解:“登云峰那般好混进去?” “只怕他藏身登云峰多年了。”桐桐就说,“登云峰附近修行,速度更快。当年李穷涯也是在登云峰‘被杀身死’的,没几年时间,不仅恢复了,还更上一层楼。而且,藏身登云峰附近,最安全。” 有道理。 年时就看桐桐:“你怀疑……李穷涯带着林夫人依旧躲在了登云峰附近?” 八九不离十吧!要不然,就解释不通了。 “我即刻给仙师传消息。”白逸说着,就要用传音符。 四爷一把给拦住了,“师兄莫要着急。这是咱们下山之后第一次办事,若事事求助,谈何历练?” 丹霞递给桐桐一个册子,“这是刚才飞书传来的,这些年……中州一地,有三百多起人口失踪案。这三百多蹊跷失踪的人群,再细分了一下,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妙龄少女。而这些少女里,有九十九人的生辰八字有些特殊。从这九十九个少年每次失踪的时间间隔看,掌事给出的结论是,怀疑中州有邪修修习续命术和驻颜术,这些年也没有停止追捕,但一直没有找到。你看这些失踪女子的八字,跟林夫人是高度契合的。” 桐桐皱眉,“续命术弊端这般大?别人的一年,最开始只能给林夫人续一月……” 是!之后时间越缩越短。到了最后,九十九个极数之后,便再续无可续了。 因此,只能用血亲的命为其续命。 桐桐指了指自己,“血亲可以命换命吗?” 丹霞摇头,同情的看桐桐,“你的十年,抵她一年。若是还有九十年的寿数,那你死了,她还能活九年。” 桐桐将册子再翻了一遍,还给丹霞,问说,“最后一个失踪女子被发现于十三天前,照这个规律,林夫人还有多少时日的寿命?” 丹霞看秦凤鸣,秦凤鸣叹了一声,“最多……最多十日。” “也就是说,这十日里,不会再害其他人了。”因为没用了。 是! “那又何必去找他呢!只要我跟兄长和姐姐在,他迟早会找上门的。一则,血亲可续命;二则,林无涯手里有长生术和起死回生术。”不管哪种,都能替林夫人续命。他那么在乎,自然会现身的。 丹霞就有些不忍:“若是如此,你们就身处危险之中……” “中州出现这等事端,林无涯又身陷其中,林家监管不力。这些年,林家事务多有我家兄长和师兄掌管……此次,就当是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桐桐说着,就朝外指了指,“这件事,我去说。” 真就出去了。 四爷留下来跟其他几人商量,意思是可以拜访其他六家。 黎阳觉得有道理,“合六家之力,还怕拿不下林无涯?” 丹霞看着外面,“林无涯到底是师妹的生父,回头咱们得跟仙师求情,废了他的修为交给林家看管吧。” 合该如此。 四爷默默的闭上嘴,说不成了。 林无涯强逼林夫人,私下囚禁,这事怎么说? 是他先用邪术给林夫人续命的,第一个被杀的少女给林夫人续了六年的命,他这才出门找寻其他方法的。 照他们这些说,这条命也算了。 还有当日在结界里,他是怎么混进去的,那些死在结界里的年轻修士,这里面有没有被他枉杀的,你们查过吗? 这些年,他邪术修炼的时候,是否伤害过无辜的生命呢? 四爷看着外面,目光沉沉:在他们的眼里,这些人的命大致不算是命吧。 桐桐不由的回身看了一眼四爷,深吸一口气。耳中是林剪柳的声音,“那是父亲呀!父亲都是为了母亲的……若不是父亲,咱们早没娘了。” “已经有九十九条命搭进去了。”桐桐看她,“那这九十九条命,咱们该拿什么还呢?” “奉上金银,其父母……林家愿意照顾一生。其族人,免徭役,赐给田地……” 桐桐看向林步月,“兄长,你也是这般想的?” 林步月闭上眼睛,而后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搭上九十九条命,不能叫罪人伏诛,这错的!难道舍弃生父至亲,就是对的吗?”林步月摇摇头,“你叫我想想,再叫我想一想。” 桐桐深吸一口气,“就在这院子里,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吧。” 好! 林步月走了,林剪柳袖子一甩,也走了。 易揽月站在桐桐身边,沉默的看桐桐:“你不像我的小师妹。” 桐桐认真的跟易揽月对视,“哪里不像?” “小师妹最护短了!她的世界只有林家。”易揽月认真的打量桐桐,“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们,我们就是她的一切。她没见过外面的世情,没见那么多苍生,不懂什么是悲悯。而你,你满眼都是悲悯。自从进了林家,以前伺候你的人,你不曾过问一句。我的小师妹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身边的小猫小狗她都看的很重,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的。” 说着,满眼警惕的看向桐桐:“你究竟是谁?我们家桐桐呢?” 桐桐看着随时准备出手的易揽月,“林家这些年,多亏大师兄帮衬。兄长别的都好,就是少了决断。而大师兄补齐了兄长的缺点。大变许是就在不远,以后兄长和姐姐怕是劳大师兄庇护的时候多些。” 她说着,就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套功法,脱自逍遥派,又不完全相同。这本是给林夫人准备的!现在,她背过身,多过身后几人的视线,递给了大师兄,“大师兄,你是靠着对桐桐的了解,对桐桐的疼爱和关切,认出我不是桐桐。而林家主……是看出我不是桐桐。放心,桐桐没死,我的事办完了,就走。来,非我所愿。走,我是求之不得。这是我跟桐桐、跟林家的一场缘分。这个……你留着!将来若是大变之后,危及你们的安全,大师兄用了便是。” 易揽月看看眼前这个桐桐,然后伸手将东西接过来了。 桐桐这才道:“……大师兄提了悲悯,我便知您的为人。您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那么,至少您也该是一个心存悲悯的人。” 易揽月沉默了半晌,这才道:“你们只知道我被师父带回来,可你们却不知道我为何会被带回来。” 嗯? “我本是小仙门旁支,因着自小天资好,家住便故意派我父亲去捉拿修为颇高的散修,致仕我父亲丧命,而后只告诉我说,我母亲是悲伤过度自寻了短见。后来我便懂了,本家需要我的忠心,怕养不熟我,于是,我的父母就得死,我就成了孤儿……天下这么大,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所以,我当然懂悲悯,没人知道我多憎恨这一身的天赋!若不是这天赋,我本可以守在父母膝下! 桐桐笑了笑,“这世道总会变的,会往好的变的。恶得以严惩,善得以张扬,才是好世道呀!” 易揽月捏着手里的册子:“所以,师父还是得死?” “杀你父母者,亦该死。”桐桐看着易揽月,“这才是道。” 说完,桐桐走了。易揽月将册子藏了,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动地方。 林剪柳出来,朝正堂看了一眼,这才问易揽月:“她跟你说什么了?” 易揽月抬头看着天上,天上乌漆墨黑的什么也没有。 “你在看什么?” 易揽月指了指天,“天上要是有神仙……”一定是个特别浪漫的事。 “说什么呢?咱家不就住这七个准神仙吗?” 是啊!天上有神仙,是浪漫的事;家里要是住着神仙,这是一件叫人战战兢兢,心生恐惧的事。 他扭脸朝正堂看去,有五个在打坐,‘小师妹’却跟尹家的小子挨着,坐在蒲团上靠在一起打盹。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人?师父看出来都无可奈何……仙师甚至将其收在身边,这得是什么来历?大罗神仙历劫? 若是如此,他摸了摸收起的册子,怕她说的真的是真的。 不管愿意不愿意,第二天一早,七人带着林家三个后辈出门,林无涯并未曾拦着。 临走了,林无涯问四爷说:“需得等几日?” 七日! “七日?” 对!七日。 林无涯拱手:“那就七日。”说着看向三个孩子,“他们的安全……” 四爷点头:“我保证万无一失。” 林无涯再俯身:“恭送上君。”要走了,林雨桐还是喊了林家三个,“上我的马车吧。” 于是,她的马车就走在中间,这般更安全。 在马车上,林剪柳数次想张口说话,桐桐都看着窗外,闭口不言。 直到大半日后,到了陈仓尹家。 “尹家?”易揽月看着已经下了马车的四爷,而后扭脸看桐桐。 桐桐起身,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尹家的家主看起来精神矍铄,他站在门口高声说笑,“诸位上君能来尹家,尹家上下荣幸之至。请!快里面请。” 说着,就一脸含笑的看四爷:“看见上君如此风姿,尹某之心甚慰。” 彼此客套,进了家门,尹家设宴,那就入宴。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点头之后,他缓缓的退了出去。尹家主知其意,直接跟了出去。 一见面,这位就跟四爷说,“尹山和尹医为父已经处罚了,水牢之中每日需得受鞭刑,你若觉得……” 四爷抬手,“二位兄长对我如何,这不要紧,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只是,他们一心奔着起死回生和长生术……我这心中便越发不安了。父亲,你的身体还好吗?” 尹家主一愣,却哈哈大笑,“为父身体自是极好的……”“家家修仙,可百姓之家,尚有四世同堂,五世同堂,敢问仙家宗门,除却被登云峰收入内门或是外门的弟子,谁是真的长寿的?有争斗里被杀的,有修炼出岔子损身殒命的。祖父过世之时,也只七十有六而已。父亲今年,六十有九了吧!祖父一生自持,颇重养生,也只这个岁数而已,敢问父亲,您纵欲声马,如何与祖父比。况且,长兄已过中旬,修为却似陷入瓶颈无法突破,脾气越发暴躁……我猜,这是咱们家的功法出现了问题。父亲,您强打精神,但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尹家主哈哈一笑,“儿啊,你多心了,为父好的很……” 这话还没完,就察觉不对,只觉得一股轻微的风轻轻掠过,他转身一挥,手腕却被拿住了。这一触碰,他瞬间一惊,急忙撤了手,还要再攻,那人却如一阵青烟一般翩然远了。 “父亲,停手!” 桐桐从屋檐上翩然而下,“尹家主莫慌,我不过是替令公子看看你的身体罢了。” 查看身体吗?之前分明有一股灵力不受控制的被对方吸走了。 桐桐跟四爷道:“尹家功法刚烈太过,损了筋脉。而今不是修为能不能给精进的事,而是,再这么下去,七经八脉将会寸寸龟裂……” 四爷看向尹家主,“两位兄长立功心切,且敢于在那样的场合借刀杀人除掉我,他们是笃定只要找到您需要的,或者只要有心为您办事,杀了嫡子这事,本不算什么……” “儿啊,你们父子非得这么撕破脸皮的说话吗?” 四爷叹了一声,“父亲,长生术和起死回生术在林家,林无涯的手中……” 什么? 四爷笃定的点头,“他叫我给您带句话……” 那边再谈什么桐桐没管,她缓缓的进了正厅,宴席还在继续。 白逸若有所思的看桐桐,等宴席结束了,他叫了桐桐出来,“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您怎么会这么想?” “今天到尹家,今晚在尹家过夜。明天一早去白家,晚上在白家过夜……三家四门,这么紧锣密鼓的跑一遍,为何?”白逸不住的摇头,“师妹,我们下山来,为的是历经世情,是修行。登云峰掌管天下,对三世家四宗门,咱们该管,但若事无巨细……这却也不是掌管的方法。” “您是觉得我们跟各位家主在密谋什么,是吗?” 难道不是? “一家被说动,那是我们心怀不轨。可若是家家被说动,师兄,这里面是否有该斟酌之处呢?” 何意? “不如这样……等明天晚上,我们家里令尊,谈过之后,您听听令尊怎么说。” 结果回了白家之后,很晚很晚了,白逸才被父亲叫去。 父亲一脸的深沉,“逸儿……” 嗯! “白家有你,是白家之幸。但白家不止有你!”父亲的眼里满是歉疚,“白家……绵延至今,多少人口你算过吗?只近宗至亲,有多少你知道吗?以前,为父想,有你在,白家可保数百年……而今,为父只求你不怨恨,不怨怪为父的选择,可好?” 白逸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了,“父亲可否将话往明白的说……” 这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浑身都软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父亲,“茶里有什么?” 白家家主眼圈一红,“别怕,十日后自解。” 父亲! “对外为父会说,你为了你侄儿走火入魔的事滞留几日……” 白逸摇头,“父亲,登云峰的其他人会过问的。” 白家主看着单纯的儿子,“孩子,三世家一个立场,林家的孩子、尹家的孩子都跟家族站在一起,你呢?” “你别听他们的,他们……” “逸儿,世家里的子弟,跟世家是血脉相连的……还有四家,可都是宗门。我会考虑你的感受,可宗门又何须考虑弟子的感受呢?我们所谋何时,你不必参与了。这件事,必成!” 白逸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可灵力却像是锁死了一般,半点动不得。 第二天一早,桐桐就来了,“师兄。” 白逸看着小小的一只,满眼的复杂,“可是要对登云峰不利?” “没有!”桐桐笑着,“真没有!我跟你发誓,我不会对仙师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既然拜师了,那就是师傅呀!徒杀师,这因果我承受不起。” “那你们……” 桐桐将一个乾坤袋塞到白逸怀里,“师兄,你为人磊落,一心求道。其实,只要此心不灭,来日你重回登云峰,那里……必有你一机缘。此生能遇师兄,幸甚。在此,小妹跟您告别了。” 说着,起身福身一礼。 白逸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师妹,你要干什么?别干蠢事!” 桐桐笑了笑,转身走了。 四爷就站在门外,他对着白逸一礼,“师兄,若有对不住之处,还请见谅!在此,跟您辞别。若还有缘,后会有期吧。” 说完,伸手叫桐桐。 桐桐跑过去拉了四爷的手,两人回头又看了看白逸,留下一抹歉意的笑意,走远了。 白逸再是也没想到,那一笑,便是跟这两人的最后一面。 马车里,林剪柳看着桐桐拉着四爷的手,亲昵的走出来,她哼了一声:“登云峰的规矩已然这般松了吗?” 林步月和易揽月都没有言语。 这次四爷没一个人坐马车,他跟着桐桐跟林家这三人一起坐了。 桐桐靠在四爷身上,抓着四爷的手始终没放开。不管林剪柳怎么提醒她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四爷扭脸看桐桐,“别怕。” “不怕!”桐桐朝四爷笑,“到了如今,早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四爷揽着她拍了拍:其实还是舍不得吧!舍不得关于我们过去的这么多记忆。所以,你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试着问桐桐:“要是舍不得……” 桐桐又摇头,“当断不断,便不是我了。决定的事,我从不后悔。”说着,就盯着他的眼睛,“你得记得……这才是我。可千万别认错了!” “我不记得我自己是谁,都一定会记得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记得!一如你成为西林觉罗氏,你在我眼前,我就圆满了。人生的曲线不就是起起落落,我们的人生太长了,起落才是注定的。他抬手点了点桐桐的鼻子,“蜜豆!” 桐桐哈哈笑了起来,“想蜜豆了?” 精干的你,泼辣的你,睿智的你,勇武的你……还有如蜜豆一般的你,我都想。我想看看,我还能解锁什么样的你! 第1264章 不昧因果(9) 七天过后,人乌泱泱的聚在了登云峰下。 登云峰分散在各地的使君迅速回援。 天元仙师站在云头,视线落在四爷和桐桐身上:“尊驾这又何必?” 尊驾? 世家宗门的视线都落在桐桐身上,黎阳四人迅速散开,站立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四爷和桐桐包围在其中。 四爷仰起头:“仙师,之前我们没打算留的。是您强人所难在先呐!” 黎阳问说:“仙师,此二人究竟是谁?他们难道不是尹家和林家的后人?” 林无涯面无表情,尹家主却有些意外:这不是自己的儿子吗? 天元仙师叹了一声,袖袍一甩,四爷和桐桐便仿若站立在云朵之上,一点点的朝上升,直到站到了天元仙师的对面。 他问说:“二位看见了吗?上天入地,不过抬手之事……你们历经世事,该见的都见过了,日子再也过不出别的滋味了……” 四爷就笑,“仙师,你不懂。身边的人对,日子永远有滋有味。便是一碗清水日日喝,那也甘之如饴。你不是我们,又怎可轻易猜度?” “那你们说明便是,我自送你们二人离开,你这又是何必?” 四爷看着下面,“仙师,还有一局棋没下完呢。咱们把那一盘棋下完吧。” 棋盘挂在天幕之上,上面黑白两子分明。 仙师抬手一点,一颗白子便落下了。 四爷没动手,只报了一声,桐桐抬手,一个棋子也落下了。 懂棋局的人看这棋盘,已经明白了,这到了僵持的棋局,谁也不能奈何谁。 此时,却见黑子突然落子,未曾杀人先自杀,众人先是可惜的惋惜了一声,可再去看才发现,死了一片,却盘活了整个棋局。 黑子看似落了下风,可却多了腾挪的空间。白子看着气势极盛,可却已经到了陌路,在落子也不过是废子而已。 仙师皱眉看着棋盘,此刻的棋盘一瞬间便散了,化为两道气直冲云霄。天元仙师面色大变,看着扶摇直上的两道气,“尊驾今儿摆出这样的阵仗,意欲何为?” 四爷坦然的坐着,看着下面,“仙师,我才来几日?我才下山几日?我能有什么能耐叫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对抗登云峰?您未免太高看我了。我的出现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契机……而原因嘛,无它!天下对你们早已不满了,不过是摄于威势,敢怒不敢言罢了。” 说着,就指向下面,“仙师该问问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九莲教先站出来,“仙师,九莲山在千年之前,灵气浓郁,在山中修行可一日千里。这可千年来,九莲山灵气去了四成。您该知道,九莲山内门子弟只数人而已,敢问,灵气去哪里了?而且,据我所知,其他门派的灵气都在减少,唯独你登云峰……灵气不减反增。为何?” 七星宗叹气:“仙师,我们七星宗早几代便有宗主提过,散各家灵气,反哺天下。灵气之于普通人而言,能健体,能增寿……老宗主曾说,以灵气哺育生民,此方为生生不息之策。人终归是要归于尘土的,用了又还了,一如落红尽反育花一般。可惜,老宗主因此提议,被讨伐,最终被列为异端,神魂俱灭了……仙师,老宗主当年真的错了吗?” 桐桐叹气,这话以法音传,可传千里。此刻,又更多的散修邪修一起涌向登云峰。 四爷看着天元仙师:“而今,仙师怎么办呢?第一,自成结界,从此跟这一方天地再无瓜葛;第二,被天下所反。若如此……仙师,这便是你的魔了。况且,九天之上,无人管着仙师吗?如此不得人心,天看的见!?您若是再想飞升而去?只怕办不到了。修炼到您这个份上,一切化为乌有,值得吗?明知我们身负大功德,还强留以求渡,所为何来?仙师,您留我们那一刻,就已然动了贪欲了。怎么?尚不自知吗?” 天元仙师双眼一闭,不动声色的面上,已然有了几分悔恼之意,他手中掐诀,而后看向四爷:“尊驾就当真不怕?” “仙师,你又动了嗔念了。”四爷缓缓起身,这才抬起手指点着下面,回他的话,“在你们的眼里,一棵草,一条虫的命,与人命是等同的。可在我看来,并非如此。人的一生,与草木比起来,太短暂了。可人的一生,与虫比起来,又太漫长了。天道公正,草木有草木的特性,花鸟虫鱼亦有各自的属性。草木一岁一枯萎,可却根脉深藏。只要还有一点根在,数年之后,依旧可繁衍一片。一条虫生的短暂,数月而亡者有,几个时辰便是一生的也有,于是,天给了他们不一样的繁衍能力,叫生命得以延续。而人呢?人活的精彩,人有七情六欲,于是,这一生便至难至苦。老天将人订做万灵之长……人与草木与花鸟虫鱼共生共长,这才是天地的慈悲。您凌驾于万物之上,不施恩德,致使生民遭难,这是你的罪过。”桐桐叹气,“仙师,您口口声声,要人抛却欲望,抛却世俗红尘。可仙人真实于存在于普通的生民的世界里,这等诱惑之下,又怎么可能没有欲望?修士慕仙,此是否为欲?都是有欲之人,谈抛去欲望,是虚伪呢?还是可笑呢?” 四爷叹气,“仙师,您还没悟吗?” 悟什么? 四爷看向天元仙师,“仙师,你何尝不是我们修行路上的诱惑呢?我们不贪,我们坚持走我们的路,所以,我们永远有路走。你贪了,这便是你的劫!此劫只一途可劫,那便是功德!离去,自成结界,潜心修行,自有福报。不贪不恋,红尘修行,这是我们要历的劫难。” 这话一出,林无涯面色大变,他怒喝一声:“自成结界,岂不是要带走登云峰……登云峰一去,天下何处还有灵气?”说着,就大喊一声,“诸位,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林雨桐喊天元仙师,“若是造了杀孽,仙师可能交代?快!结界!” 天元仙师袖袍挥出,整个登云峰拔地而起,缓缓升于天际。 数不清的修士飞剑而起,奔着在空中的登云峰而去。 林无涯咬牙,直冲登云峰。李穷涯带着琼娘一定再登云峰! 他这一走,林剪柳就喊道:“爹爹!” 她没有丝毫犹豫,御剑而走。 林步月急追妹妹:“问梅——” “我要去,爹娘都要走,我为何要留。” 林步月回头看易揽月,易揽月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仰头与桐桐对视,良久,他释然的笑了。而后无声的说:“我的父母都在这里,这里是家,我哪里也不去。哪怕自此为凡人,我亦我所愿。” 天上飘着的仿若一孤岛,灵气一丝丝的朝它飘去,数不清的人朝它飞去。 桐桐想,当年嫦娥奔月,大抵也是如此吧。 感知着灵气变动,修士们都知道,若不走,只能沦为普通人。有能力走的,都走了。没能力走的,不得不任命的任由着灵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消失。易揽月盘腿坐下,嘴唇越发的苍白,但他还是笑着,一动也没动。 白逸此刻已经距离登云峰不远了,登云峰在天上自成结界,不住的朝上飞,他看的见。走吗?白家那么多人呢! 他缓缓的坐下:罢了!罢了!这便是师妹说的大变吗? 看着眼前的场景,桐桐笑了,问四爷说:“你说,这个世界将来会不会多一个月亮?将来后人们提起来,也会说传说中仙人飞升,那是一座仙山变的。” 四爷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山峦,缓缓点头:“会的!叫人间多一个传说,挺好。” 两人相对而站,相视而笑。那些修士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在登云峰上自己解决去吧!跟自家有什么相干呢? 桐桐才要说话,猛的被一股大力击中,她扭头去看,正是林无涯。 林无涯怒吼一声:“还我女儿来!” 桐桐笑了,反正一转,带着四爷,避开了林无涯,直直的朝下落去。 四爷手里拿出一张符箓,贴在胸口之上。 而后,两人轻飘飘的浮起来。而那两具肉身,却直直的朝下跌去。 易揽月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两人接住,一起摔在地上。他赶紧先摸两人的鼻息,都活着呢! 他这才朝虚空拱手:“多谢!” 桐桐看向林无涯:“林家主,您是赶紧回登云峰呢?还是回去带走你的女儿。你看,登云峰远了,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林无涯看着下面,易揽月忙道:“师父安心,自此小师妹便是我的亲妹妹,我与她相依为命,护她一生周全。” 好!等为师想到办法,一定回来接你们。 林无涯飞身而去,四爷和桐桐浮在虚空之中,跟天元仙师相对而立。 “我送二位一程。” 有劳! 天元仙师眼里满是冷冽,他袖袍一甩,便飞天而去。 而四爷和桐桐却慢慢的朝深渊里坠去,两人抬头往上看,登云峰如一轮月亮一般挂于天空,仙师的背影如此优美,很快便不见了。 两人笑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像是要把两人本来的样子记住一般。 这幅样子,可是久违了。 桐桐看着四爷:“胤禛!” 嗯! 桐桐指了指心窝:我的心会指引着我找到你的。 四爷抓着桐桐的手亲了一下,再放在心窝上:你跟我的心长在一起!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你就一定在! 两人相视而笑:那就来世——请多指教! 第1265章 灼灼风华(1) 手机在枕头下不停的震动,床上的女孩皱着眉头,将被子捂在头上半晌,可那震动声嗡嗡嗡的不肯消停。 她闭着眼睛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是陌生号码。 挂了!重新塞到枕头下。可手还没收回来呢,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拿起来一看,还是这个号码。 她接起来,颇有几分不耐烦:“喂?” “是童大吗?”那边是个轻柔的属于女孩的声音。 “嗯?”她反应慢了半拍,然后赶紧‘嗯’了一声,“哪位?” 电话那边吧啦吧啦的说了好半天,她嘴里‘嗯嗯嗯’的应着,等挂了电话,她才烦躁的抬起手,把本就乱七八糟的长发抓的更加的乱七八糟。 真的!她觉得她脑子大概是出问题了。 一周前下楼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整个人从楼梯上咕噜噜的滚下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皮外伤,脑袋磕了,大夫说脑震荡,观察了五天,没什么大事,昨儿不就出院了吗? 出院的时候大夫说在家休息几天,若是没有恶心呕吐,那就没事了。 是!没恶心呕吐,能吃的下也能睡的着,但就是觉得总有哪里不对。 可要说哪里不对吧,又实在是说不上来。 算了!摔了一跤,后遗症吧,许是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拿出手机订机票,她得飞一趟南省,还得尽快。定了明天下午的航班,然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撇,干脆起身了。 对着镜子看看,镜子中的女孩顶着毛躁的头发,白皙的肤色,眉眼分明,只是嘴唇有些干裂苍白。大夏天的,因外伤几天没洗澡了,这会子在浴室狠狠的冲着澡,温热的水从脸上流过,顺着身体一路往下滑,她还是捂了捂胸口——心慌。 一周了,一直这样。在医院也拉过心电图了,心脏杠杠的,老心慌什么呀! 身体各项指标都查了,弄的不小心撞了自己的同学都差点以为自己要讹她。查完了,真没毛病,健康的不得了。 可就是心慌呀! 洗漱出来,正擦着头发,子欣回宿舍了。 她一回来就嚷嚷:“膝盖和胳膊肘都不能见水的,怎么就洗澡了?” 没事,都结痂了,“下课了?” 嗯!子欣将书扔书桌上,“哦!对了,你报班吗?” 研二了,秋季就研三了,有人开始实习,有人开始找工作。像是子欣,她是准备考公的。至于自己,家里也叫考公,本来说好的一起报班,将来一起考的。 但是现在不行了。 “之前不是在网上写的那小说卖了版权了吗?”她靠在边上,“结果都要开拍了,书粉不知道从哪来的消息,说是女二带薪进组,加戏了,剧本改的魔幻……” 所以呢? “编剧生宝宝去了,临时改剧本这事,人家没法接。说是派了一个助理编剧,又专门打电话给我,希望原著作者当个顾问……” “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子欣问着就又追问了一句,“给钱吗?” 没谈! “你是不是傻?” 嗐!读者喜欢,在网上引起的话题连剧组那边都重视了,这给钱不给钱的,有什么关系?只要读者能满意,这都是小事,“机票都定好了,明儿就走。” 得!考公这事暂时不能提了。收拾行李,拎着包,第二天直奔机场。 在机场给那位助理编剧小朱发了微信,告知了一声。小朱扫了一眼消息,从凳子上弹跳而起,急忙朝外走,“导演——导演——童大三个小时之后到。” 导演用帽子扇着风,指着不远处,“那个谁……那个谁正要开车去市里,你搭个顺风车,绕点路去机场接一下吧。” 那个谁是剧组的司机,小朱把包一拎,直接就跑了。 车上可比坐在那里大改剧本自在,编剧一个思路,原作者一个思路,导演又有她的意见,怎么改都不对,真想死一死去。 司机只笑,“开局就不顺。” 可不就是! 小朱问说,“金老师还没出院?” “说是今儿出院,我这不是去接吗?我把你送到机场,你接到人,打车回。” 懂! 机场里,小朱在出口等着,等到最后,看见一白体恤黑色运动裤,戴着一顶白色运动帽,挂着太阳镜的高挑美女,她跟微信刚收到的一张自拍照对照了一下,确定就是这人了,于是忙招手,“童大!” 这个称呼还挺不习惯的! 笔名童童,读者喊童大。至于自己的本名林雨桐,就没必要对外提起了。 小朱忙替桐桐拿行李箱,“我来!我来。” “没事,我自己行。” “别!还是我来。您能来太好,可算是救了我了!我都快被导演逼的上吊了。” 上了车,报了酒店名。 小朱才抱怨说:“倒不是女二带资进组……是李编剧觉得,原著冲突点太少了……” 桐桐挠头,从昨天到今天,其实她一直在读原著小说。不知道是不是这本书是一年多前完成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昨天突然反应过来,对那本书她想起来的不多了。于是补课,加班加点的看自己写的东西。 大概是现在进步了?回头去看以前写的东西,其实没想象的那么好。 她其实觉得,人家编剧没错。网络小说改编成剧本,考量的更多这是正常的。 就是叫自己来,人家改大改还得大改,只不过是原作者在的情况下,书粉的情绪能得到安抚? “回头我看看剧本,看了剧本之后再商量。” 好的!好的。 小朱一路抱怨,“这边才一发布开机,那边书粉就有意见。才拍了一场吊威亚的戏,男二就从威亚上掉下来了,住了得一周了吧,今儿能出院了。”说着就问,“你知道男二吧?” 之前应该关注过的吧!当时只关注谁主演,还真不知道男二是谁。 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一声,是妈妈发的消息:不回来吗? 网文什么的是瞒着家里的,熟人看文什么的,还怪羞耻的。再说了,网文写手,谁拿它当个正经的职业了? 她赶紧回了一个:跟同学一起报班了,不回!要上课了,先不说了。 手机叮咚一响,那边转了三千块钱来。 桐桐长吁一口气,转着手机。 小朱扫了一眼,却指了指手机屏幕,“您这屏保不就是金老师吗?嗳!童大,金老师这张照片你从哪弄到的,这是他是素人的时候……拍的吧?没在网上见过呀!” 桐桐低头看手机,然后表情有一点凝固:她有个分手两年的男友。 她赶紧摁了一下,叫手机黑屏,“同学分享的,不知道她从哪弄到的。” “回头分享给我呀!” 好的! 桐桐深吸一口气,扭脸看向窗外,脑子里还是更蒙了一层雾似得,那些过往好似也变的朦胧了起来。 金肆野,两人大学同学,大二相恋,大学毕业后,他参加了一档学霸益智类综艺,以超高的颜值被娱乐公司相中,混娱乐圈去了。 而原身呢,保研读研。 没人说分手,但就是没再联系了。 他接戏的时候,只怕不知道原著作者是自己,而自己也不知道男二是他。 她撇嘴,不由的腹诽一句:这见鬼的缘分。 想了想,还是默默的将前任的电话删除了,微信彻底拉黑了,然后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姑娘,女怕嫁错郎,得千万记住这句话!你的选择很清醒,也请继续清醒下去!嫁人不能嫁这个圈子里的男人——不靠谱。 这何止是不靠谱,这是离了大谱了! 病床上美人拿着病例,“脑子没问题?” 高壮的经纪人手叉腰,站在病床边:“我叫您爷,成吗?小爷,闹够了吗?片子拍了,ct做了,连核磁共振都做了……没问题!没问题!能出院吗?” “我?”美人指着自己,“你说我是艺人?” 那要不然呢? 美人摆手:“不可能!”他一脸的严肃,眼神甚至有些冷冽,“除非我脑子有问题!” “你大爷的!”经纪人都恼了,不由的骂了一声。结果才骂完,美人那眼神便冷飕飕的,经纪人怂了:“我大爷!我大爷还不行吗?您不是我的小爷,您是我大爷!您要再看看合同吗?” 于是,身份证、电子版的合同,签约了这部戏的合同,都一把的推到美人面前:“看吧!看清楚。一条一项的往下看!” 美人真的在看,拿着身份证,又要镜子看脸,确定本人是本人之后,真的有一项一项的在拿着合同对照。 经纪人白眼一个接着一个的扔:“看清楚了吗?” 美人朝后一靠,满脸的不解,而后重重的拍了拍脑门,又开始捂胸口。 经纪人指了指小助理,“拿胸片彩超都给他看!心脏没毛病,别嚷着心慌了。” 是没毛病,身体贼好。 美人拿着身份证确认了再确认:“我……金肆野。” 对!名字是你爷爷取的,老爷子当年的老部队四野,为了纪念老部队,给你取了这个名字。那个年岁的人都写繁体字,用的是肆,你就一直用这个字。还有问题吗? 美人摇头,不得不认这个结果。他掀开被子下床,“出院。” 可算是要出院了。 路上,经纪人就问司机,“本来这部戏四个月拍完,现在行吗?编剧能出本子吗?” “原作者来了,不太清楚。”司机就笑,“反正开局不利。” 经纪人又念叨对着车窗外看的美人:“虽然是男二,但人物很丰满,抓住这个机会……” 美人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是,我说,大爷呀,您又琢磨什么呢?” 谁知美人长叹一声,“男怕入错行!我怕是入错行了。” 经纪人伸手都想rua死他,“这部戏合同都签了,定金咱们都收了,想毁约呀?”想屁吃呢!不想干?哼!你就是哭着,也得给我把这部戏拍完。 第1266章 灼灼风华(2) 桐桐在酒店的房间里安顿了,小朱就送了剧本来,“那您先看着,看完咱再聊。”这真不是个好工作。 桐桐顺手翻了翻,“我晚上加班加点的看,明早……明早差不多能看完。” 两人正说着呢,听到外面嘈杂了起来。 小朱朝外指了指,“应该是金老师回来了。” 桐桐赶紧低下头,漫不经心的问:“都住一层?” “这一层是套房。”小朱道:“您来做顾问,这不在合同里,制片和导演都不好意思。他们这会子都在现场,说好了下工之后请您吃饭。” 桐桐本来想调换的房间的,但套间里书桌之类的都有,用电脑码字比较方便。一般的标准间没有这样的配置,工作的时候不舒服。 那就只能算了。 小朱又朝外指了指,“要认识认识吗?其实金老师那人挺随和的。” 桐桐摇摇头,“先干活吧!咱们这活急,这么多人等着米下锅呢。” 小朱就先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了。 桐桐在里面还能听见小朱跟对方打招呼,“金老师康复了,恭喜金老师。” 那边回应没回应桐桐没听到,只听到一个粗犷的男声问了一声:“朱编剧,剧本怎么样了?” “童大来了,正看剧本着呢。明儿听听童大的意见。” 外面好似传来窃窃私语声,不大功夫,有人敲门。桐桐还以为是小朱呢,起身开了门,结果外面站着一个彪形大汉和一个圆润的姑娘。这姑娘一手拎着果盘,一手拎着零食饮料,“童大。这是金老师的经纪人变哥!” “变哥。”桐桐表情有点不太自然,但还是将人往里面请,“进来坐。” 然后人就进来了。 这变哥看了眼剧本,就恭维,“童老师真的是敬业,才一下飞机,还没休息就投入工作了,真是叫人敬佩。” “您客气。”桐桐请人家坐了,等着对方说明来意。 变哥朝外看了一眼,就低声道:“金老师呢,很喜欢您的小说……是您的粉丝,书迷……” 这话真扯!桐桐就笑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在原著的基础上更加丰满人物,丰富剧情,这也是我想达到的效果。”就是不要减戏份的意思呗。 变哥尴尬的笑了笑,才又道:“年轻人追剧嘛,对情感戏份还是挺看重的。” 桐桐眉头一挑,“这是金……金老师的意思?” 变哥不失礼貌的笑笑,“咱们也知道,网络小说现在管的严,亲密的不能写进去。但是……电视剧却不同,您说呢?” 见桐桐没言语,变哥忙道:“当然了,这是我的一点看法,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 “了解了。意思我懂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打搅您了。 人一走,桐桐抬脚就揣向那一袋零食和饮料,然后饮料被踹的嗖的一下飞了出去,正好撞在房间门上。才出门的助理幺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变哥,问说:“把人家惹生气了?” 没有吧!多好看,多软萌乖巧的妹子呀。 变哥还回去再敲门:“童老师,没事吧。” 桐桐揉着脚尖,把龇牙咧嘴的表情收了,而后过去捡了饮料抬手就拧开,顺手开了门,然后扬起笑脸,喝了一口饮料,“没事!拧盖的时候没拿稳。”“要是拧不开就喊我……”说着,拿出手机,“咱们加个微信吧。” 还得合作,是吧?行!加。 友好的加了微信,再度告辞,然后关门。 变哥跟幺妹说:“小姑娘还是学生,哪会有那么大的脾气。你跟人家比起来,就没那么可爱了。” 幺妹白眼一翻,没搭理他。 桐桐在里面继续揉脚尖,出门没经验,没带自己的拖鞋。酒店的拖鞋太软了,这一下给我踹的,脚趾盖差点没掀了。 不过,饮料还是好喝的。看起来水果也很可口,再来一包薯片,嗯!这待遇可以。 加亲密戏是吧?好啊! 看了半天的剧本,才一开始就各种亲密,是不是不合适呀?不过,半天后,终于有一段可以加一点了。她做上记号……可想了想,要是这么做,女一号那个美妞不就吃亏了吗?臭男人想占美妞的便宜?怎么不美死你! 桐桐用牙签挑了一颗葡萄,慢慢的吐了葡萄皮,然后嘴角一撇,带着几分促狭:实在想要亲密,也行!找个女主能用替身的。 比如,亲吻耳垂?再暧昧点,含着耳垂? 这个可以有!弄个大男人做替身,亲去呗! 她改的很欢乐,直到门被敲响。小朱带着两人进来,一个是制片人大叔,一个导演姐姐。 制片人姓于,于总。 导演是个三十上下的姐姐,有关注过,叫魏燕。 于总挺惊讶:“原著作者这么年轻呀?” “您好!您好。”桐桐恭敬的很,又跟魏燕打招呼,“久仰大名。” 其实魏燕之前拍过短片,这是第一部 电视剧,在四十五集上下。 魏燕就笑,“童大,我也是书粉。咱俩就别相互恭维了,一起去吃饭。” 这不仅是吃饭,也是沟通嘛!看看人家制片和导演对这部戏有什么想法。 桐桐就请两人先走,“我换个鞋就下来。” 魏燕安排了小朱,“童大对这地方不熟,那你等着。” 好的! 于总出去之后低声跟魏燕道:“是不是再请个编剧,原作者太年轻了。” “先吃饭!”魏燕也低声回道:“先吃饭,谈一谈之后再说。” 也罢了!于总又问说,“金肆野呢?出院了……要不要请去一块吃。” 魏燕就笑,“不知道跟经纪人闹什么脾气呢,这次就算了。” 于总跟着笑:“小伙子的外形条件特别优越,没有不红的道理。刘新变舍不得拿大气哈一口。” 那是!抱上摇钱树了。 桐桐跟小朱一起,跟制片和导演吃饭。 说起剧本,桐桐就觉得,“首先呢,李编剧对剧本的意见很中肯。叫剧情更有冲突点,我赞同。其次,书粉不买账的点在于女二的感情戏份……女二不是个讨喜的角色,读者不喜欢,强行加在她身上,很难接受。那我想,是不是能够换一个方向。” 小朱马上道:“这一点,跟李编剧不谋而合了。李编剧之前就说过,如果给女二加戏,那么难以接受,那就不如给男二和男女主加些冲突戏。男二本来就是一个叫人喜欢的角色,结局也是书粉的意难平,加重这个角色的分量,李编剧觉得朝这个方向改也可以。” 魏燕就问桐桐,“那女二……就相当于删除了很多戏份。” 这怎么说呢?当初写小说的时候,为什么会给女二这个角色那么多戏,已然想不起来了。她就说,“这对演员来说,可能有点不公平。但是,我想着,给女二那戏稍微改一改,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改为一个身上有矛盾点的角色。角色的多面性,会叫演员很出彩。” 魏燕看于总,于总点头。 但是小朱犯了难,“加减这么多……我是新手,我怕驾驭不了。李编剧才剖腹产完……要不我给童大做助理,咱们先试试……” 别!我就是个顾问。 “先试嘛……” 就先试了。 回去就闭关,跟小朱在房间里,饭菜都是酒店送上来的。 小朱就觉得轻松多了,童大只加减情节,对话之类的,她按照剧本的样子重新排版,至少大的轮廓出来了。导演晚上会过来,讨论剧情,然后做微调。 大的轮廓没问题,剩下的就是填充。 这就可以开工了,至少前半部分基本顺畅了。边写边拍边调整呗。 差不多三天之后,剧组的主要演员,在会议室集合,大家一起先围读。 之前围读过,现在调整大,那这剧情走向,人物之间的情感冲突,都得再过一遍的。 桐桐不想去,“我继续完善后面的。”她说小朱,“你去吧!有什么不懂的,你解答就行。” “走吧!剩下的辅助性工作,您该指派我的。哪能我指派您干活呢?”小朱拉着不撒手,“导演点名了,就一定得去。” 桐桐尬笑了一下,去卫生间,对着镜子将丸子头重新扎好,出来又换了短袖短裤。会议室人多,估计是有些热的。 果然,去的时候稍微有点晚了。导演在门口站着,然后拍手叫里面安静。这才一边朝桐桐笑,一边朝里面喊:“让我们欢迎《弦歌》原著作者童童老师。” 靠前大马金刀坐着的美人嘴角抽了抽,这几天抽空补了原著,写的那是什么玩意? 这个原著作者……除了名字顺耳之外,没一处顺的!还老师……老师个…… 他抬头瞟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熟!前女友! 可是不对,这不是见到前女友该有的感觉呀。 他捂住胸口,心漏跳了一拍之后,就稳稳的跳动起来,跳动的特别欢快。 桐桐怔愣了一瞬,把剧本放在胸前,在心口隐晦的揉了一下,才维持住那个不怎么自然的笑意。 魏燕帮着介绍,“都认识吧,这是范阳老师……这是黎姿老师……” 桐桐跟男女主握手,互道久仰。 魏燕又介绍,“这是金肆野金老师……认识一下……” 小朱笑着插话,“童大认识金老师,还……” “还提起过金老师,这次戏份改动挺大,要辛苦您重新熟悉剧本了。”桐桐打断了小朱的话,可千万不能把自己手机里有对方照片的事说出去。小朱以为自己是金肆野的粉丝,可见他的鬼去!再见这个男人心动的差点没跳出来,长的确实是…… 但是,不行呀!回头草坚决不能吃,前任就该死在沙滩上。 第1267章 灼灼风华(3) 围读其实还挺有意思的,桐桐觉得很新鲜。 演员得用角色的语气,将对话全部完成。 桐桐用手托着下巴,不时的抬起手遮挡住嘴角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金肆野每念一句台词,她就忍不住想笑一次。 没有由来的,就是觉得特别的荒诞可笑。 金肆野余光瞥见,那一双眼睛里的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了。 这个姑娘……真坏! 在别人对词的时候,他戳了戳边上的范阳:“范老师,咱俩换换位置。” 范阳是已经成名的男演员,不知道这换来换去干什么。 结果人家指了指那么远的空调说,“才出院,觉得一吹头就疼。” 可你一脑门的汗。 行吧!范阳起身了,两人换了座位。 这座位一换,两人就挨着了。 桐桐跟导演坐在长条桌子的这一端,两边分左右挤着演员。越是靠近导演的,这就是主演嘛!男一女一分两边坐,下来是男二女二。 这人非要占了男一的位置,跟桐桐挨着了。 小朱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下,刚才金老师换座位的时候童大那瞳孔都能放大好几倍,分明就是吓着了。 然后她看见童大终于改了坐姿了,她朝后一靠,不挨着桌子了。 那边金老师却手肘撑着桌子,手撑着脸,几乎整张脸都对着童大。还有那一双勾魂的桃花眼,看剧本一眼,能瞥童大三眼。哎哟!那嘴角一勾,带出来的那三分笑意……看一眼,能醉三天。 粉丝想见他们的宝儿笑一下,何其艰难。 可这会子金老师像是吃错了药,把童大看的有些慌吧。 围读读到什么地方了,小朱都不记得了。她心里那一团八卦之火瞬间燃烧起来,眼前这两人之间,绝对有猫腻。 她在网上查金肆野,确定他是京大毕业的。 童大哪里毕业的,这个事没有资料可查的。但是这几天泡在一起工作,吃饭的时候偶尔聊起,童大说她京大的,研二读完了,开学研三了。 按照年纪算,金老师和童大不仅仅是校友,他们还是同级的校友。 谁不认识谁?谁不认识谁童大何必怕自己说她是金老师的粉丝呢? 还有那张网络上查遍都没有的照片! 这么一想,瞬间就兴奋起来了。哦吼!这剧情是怎么展开的,比剧本锡屁好磕多了。 她坐在桐桐的侧后方,一双大眼睛在两人之间,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嘴角带着几许意味不明的微笑。 女二叫周晓楠,她轻轻的戳了戳女一号黎姿,使眼色叫她看。 黎姿抬眼一瞧,侧脸对着周晓楠眨了眨眼睛。 桐桐几乎绷不住,她狠狠的在桌下踹了前任一下:疯了!盯什么盯,你当人家瞎子呀。 嘶! 他超大声的‘嘶’了一声,然后都停住了,朝他看。 人家却睁着水汪汪无辜的眼睛满是控诉的看着桐桐。 魏燕瞧了两人一眼,忍着八卦,问金肆野:“怎么了?” “没事,撞桌子腿上了。” 好吧!要是你没盯着人家看,人家那耳朵不那么红彤彤的,我们就信了你的话了。 金肆野坐回去真去看了眼桌腿,然后视线在桐桐的膝盖上扫过。 才要问一句,那边导演喊他了:“金老师,你的戏从这里就有了变动了……” 嗯?变了吗?还真变了!跟女主共乘一骑就算了,为什么要抱紧人家的腰,还要暧昧的含着人家的耳垂? 他举起手,“导演,我觉得这个地方没有改动的必要。”谁加的这出戏呀,有病呀。 导演看桐桐,“童童老师,您给讲一下戏。” 金肆野不可思议的看过来,桐桐清清嗓子,尽量叫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这一出戏不能删!因为后面的戏份里,这是情感发酵的助推器……而且,之后的送簪赠珥,是男女主感情波折的起因。簪和珥,自有寓意。一簪一珥,便可相伴一生。这是一种隐晦的表白方式。” “这戏……童大大做主加的?” 小朱缩了缩脖子,金老师语气正常,脸上还带着笑,可眼里那意思明显是生气了。 她小心的看童大大,童大垂下眼睑,“金老师,若是删了这一出,后面的剧情改动太多了,得推倒重来……您觉得这个不合适,是还有别的想法吗?” 导演的视线再扫了两人一眼,抬手看了看手腕,“快九点半了,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准点开工,都早点休息。散了吧!” 桐桐起身,比导演还早一步出去。 范阳走的时候拍了拍金老师的肩膀,导演喊住金肆野,下巴朝外点了点,“认识?” “不认识!” “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 回的铿锵有力,然后怒气冲冲的大踏步的离开了。 回到房间,给助理幺妹吓的,“这是又怎么了?” 黑着一张脸回来,回来一言不发,不知道跟谁怄气呢。 正说要出去打听,结果这位小爷说话了:“猴子呢?” 猴子是另一个男助理,兼职当司机和保镖。变哥走的时候,将猴子留下了。 “他这会子……在房间里玩游戏?也可能在打牌。” “叫他来一下。” 然后猴子很快来了,“老板,怎么了?” 美人冷着一张脸,“你去药店。” 啊?哪又不舒服了。 “磕碰了,见水,伤口结痂后可能有点化脓,周围都发红了。你去买药吧。” 不是!你这是磕碰到哪了? “别管,先去买。” 然后猴子去买了,买回来消炎药,有外面涂抹的,有口服的。 金肆野接过来看了,将纱布从里面取出来,大夏天的伤口包上恢复的更慢。药都看了说明,然后塞好扔给幺妹,“给林……给童老师送去。” 幺妹看了看药,不敢言语,认命的去敲响童大的门。 桐桐把自己扔在床上,一下又一下的捶着:这人属狗的吧!要加感情戏的是他,而今一脸贞洁样儿摆出来给谁看的。好像自己是负心汉! 门又被敲响了,别是小朱又来八卦了吧。 她开了门,却见是那个来过的助理,“有事?” 幺妹尴尬的递了药,“那个……金老师让送来的。”说完,将药塞过去,赶紧摆手跑了。 桐桐怕喊的大家都知道,只得拿回去,看了药,看了膝盖。 算了,药还是要用的。明儿把药钱给这个助理。 幺妹回去交差:“给了。” “收了吗?” “收了。” 这还差不多!他翻出手机,翻出电话号码,给拨打过去,响了三声那边直接挂了电话。再拨打过去,却成了正忙,请稍后再拨。 这一忙,近一个小时了,都没再拨。 他把手机一扔,这是把这个号码拉黑了吧。 想了半晌,又重新找回手机,发微信,红色的符号代表着发送失败,也被对方拉黑了。 猴子看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再不休息明天早起脸肿,怎么上妆?” 幺妹将面膜都放好了,“之前变哥去拜访过童大,意思是可以加一些戏……童大没加吗?” 什么? 幺妹就说之前拜访的事,“黎姿黎老师是一线花旦了,都是一个公司的艺人,炒一炒锡屁这也是公司的意思。” 你把原话复述一遍。 幺妹就复述了一遍。 “当时童大确实问了一句,问这是不是金老师的意思?” 是!童大大问了。 金美人蹭的一下起身,骂骂咧咧的,“迟早把孙新变给踹了。” 对!您尽管踹,“那请问,能去洗漱,出来敷面膜然后睡觉吗?” 谁敷那鬼东西!拒绝的话在嘴里了,想了想这张脸,“算了,敷吧!”这是现在唯一的优势了。 说着,突然想起来了,“明天你出门,给我添置几身衣裳。” 衣裳带够了。 “不要那些了!”一穿上就觉得像个没谱的,“给我最简单的,素色的t恤加深色的运动裤……” 不是!您的衣品向来好,圈里都认可的,您的粉丝每次都盯着您的穿搭。干嘛呀这是?半夜三更的闹妖。 幺妹假装没听到,没应承。 然后卫生间的人就不洗脸僵持着。 “好的!我明天肯定去。” 人家洗脸了,出来敷面膜睡觉去了。 幺妹出来伸出手对着空气使劲的rua,要不是你长的实在好看我不忍下手,就这狗脾气,恨不能扇你两下。 躺下之后,幺妹觉得乏了,但是群里可热闹了。 这个那个的都在八卦。 这个说:j跟t肯定有猫腻。 那个说:长眼睛的都看得见。 这说的是谁呀? 幺妹入的群是小演员的群,她默默的潜水。 然后有人说:听说j是京大的,t也是京大的。 幺妹曾的一下坐起来了,这些演员里,只自家老板是京大毕业的。 所以j代表的是金。 那么t代表什么呢?想想无端的送药……那这只能代表童大呀。 这给幺妹吓的,她发语音问猴子:老板上出道之前有没有女朋友?这个当初签约的时候应该要说清楚的。 猴子回说:他长的那样,说没有过女朋友你信呀? 幺妹瞪大了眼睛:那他到底有没有明确的说过他有过恋爱经历? 猴子问说:你想问什么呀?变哥跟老板什么关系你没数吗?别的艺人会问恋情,变哥会跟老板问这个?不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幺妹:他们都在传,说老板跟童大有猫腻。 “有什么猫腻?”桐桐早起上了剧组的车,面对魏燕的再次询问,她摇头,“真没什么猫腻!有猫腻他公司不问吗?” 魏燕笑了一下:行!说没有就没有吧。 不是,您笑那一下什么意思? 然后桐桐就发现,不是一个人在笑,好些人好似在背后都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来! 她顶着一张严肃脸:我跟他没关系!真的!我们之间一点关系都不可能有! 第1268章 灼灼风华(4) 桐桐并没有抢小朱的活,这不厚道。 小朱很忙,但是很感激。内容填充之后,拿给桐桐看看,需要改的稍作改动,就可以了。小朱也是科班出身的,虽然年轻,但能力没问题。 桐桐自觉的将自己放在顾问的位置上。 顾问好啊,顾问轻松呀,剧组这些还挺新鲜的。桐桐只当取素材了,瞧见什么都稀奇。 八点左右,演员化好妆,穿上戏服,这就出来了。 大老远的在一群演员中,她一眼就看见金肆野了,这服装绝了,尤其是那腰封,把腰线勾勒的简直完美。其实不止女人的腰细了好看,男人的腰……其实也很加分的。 这腰身,满分。 她靠在一边打量,这要是从后面抱一下,贴上去是不是很舒服。 正看着呢,美人回头,精准的对上了她的眼睛。 桐桐:“……”淡定的转过头,假装不经意的一瞥。真就是随意的扫了一眼,不要太在意。 哎呀!突然觉得很热。 她抬起手使劲的扇了扇,魏燕从侧后方转过来,问说:“热吧!” 是啊!是啊!太阳出来了,大夏天的,可不热吗? 桐桐想找个没人的角落猫着去,这男人太勾人,她怕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一转头,看见送药的姑娘,“嗳——等一下——” 幺妹举着伞,手里拎着杯子,赶紧站住,“童大,有事呀?” “那个……昨天那个药钱,我给你转过去吧。”说着就摸出手机,“你的收款码。” 那点钱……想说算了的!但想了想,还是收了吧,顺便加个微信,万一自家那老板用的上呢。她笑道:“要不加上……转账方便。” 桐桐犹豫了一下,行吧!总得先给人家钱吧。 两人加上,多少钱桐桐也没问,就按照网上药品的价格算了一下,给了个一百,多出来的够喝一杯奶茶。 幺妹也没在意,很高兴的走人了。 金美人果然看见两人凑一块了,他问说:“叫你干什么了?” “给药钱!” 然后幺妹被狠狠的瞪了。 “顺便加个微信。” 老板给了个‘你还不算太蠢’的眼神,“季度奖金记一笔。” 幺妹低声提醒:“悠着点吧!要不然人家得说您靠那什么……给自己加戏。” 我倒是想靠呢,我靠得上吗? 那边导演喊着第七场开拍了,金美人露出吞了苍蝇的表情,磨蹭着去了。 桐桐坐到小朱身边去了,两人这个地方还算是安静,边上一台移动空调,算是比较舒服的了。 没戏的桐桐也叫不上名字的小演员也在附近蹭凉。 这边桐桐才抿了一口水,那边就听到俩妹子背对着这边,估计是没听到自己回来了,然后聊的可起劲了。 一个说:“……他也就是个学霸人设,出道才两年,算是后辈。先在公司培训了一年,出来拍了两广告,上了两个综艺,好像还拍了什么偶像剧……还没播出呢。有什么呀,现在这都是流量,也不看演技……之前本来选的男二是那谁,结果他给抢了……” 另一个声音更小,“听说这次加了男二的戏,说是跟原著作者是校友,反正关系用的挺好的。” “说两人关系挺那个的……” “真的呀?” “真的!长眼睛的都看得见……” 小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桐桐假装没听见,继续认真的看剧本。 好半晌,才从两人的装扮上猜出两人的角色。 就是两个出场七八个的小角色。 桐桐叫了小朱,“那个……小朱,把这几场戏改一下怎么样?” 啊? “这里肯定是要特技的,后期制作费用很大!可以将这里改一下,给她们多加两场戏……” 加戏? “嗯!”桐桐面无表情,然后自己动手,把戏给改了。 成本节省了,但是美美哒配角没有了,一出场就狼狈,狼狈到下线。 小朱:“……”剧情改的一点毛病没有,一点也不违和,也真的节省了成本。但是,本来两个人想靠着一张脸小小的露一下的演员,这回……得全凭演技了。 小朱拿着新改的部分找导演,导演就说:“童大这个改的好……” “是……挺好的!”不就是听见别人议论金老师,她不舒服了吗?嘴上说着不认识,恨不能全世界都以为他们不认识。可谁说金老师一句,她恨不能将人在地上摩擦一遍,一辈子都别翻身。 桐桐坐在那里自己都愣住了:说他跟我有毛关系?我也是手贱! 她狠狠的拍了自己的手,在心里狠狠的啐了自己一口。 导演给小朱说,“打印出来,给相关的演员。” 好! 小朱才要走,就听到不远处,金老师说话冷飕飕的,“说的什么呀?声音大点,听不见你的台词……舌头捋直了,你不会说话吗?” 导演急匆匆的过去,这是又怎么了? 场务过来取东西,小朱就问说:“怎么了?金老师脾气挺好的。” 场务就笑,“没事,也是那谁说话不谨慎。” 原来是几个女演员私下议论,一个就说:“我觉得她挺装的,一开口就播音腔。怕人不知道她学霸呀!” 就是闲磕牙,学童大说话。 是!童大说话不磕巴,且一说话开口就是播音腔。好几个分组导演都说,童大真要出道绝对能出头。 有说好的,就有说不好的。 这不,说不好的叫金老师听见了,金老师对戏的直接就怼了。 也是,台词记不住,说话蚊子哼哼似得,带着嗲嗲的音,金老师把话给扔对方脸上了,这不,这么多人都听见了。 小朱:“……”塞一嘴狗粮。 她觉得这像是两口子闹别扭,我打你骂你怎么嫌弃你都行,但别人谁敢说你一个不好,那完了。 突然觉得有点……甜。 她回去就假装无意的跟童大说起了,“金老师好凶,我都没见过金老师发脾气。” 桐桐愣了一下,转脸继续看剧本去了。 好半晌,剧本看不进去。她起身想去转转,就是突然觉得心里乱的慌。 这地方她没来过,这里一转那里一转的,午饭时间都过了。 回来才坐下,面前就被放了一份饭,一扭脸是幺妹。 幺妹腼腆的笑,“药钱您多给了,我给您买面了。”说着就喊导演,“您也没吃饭,金老师叫给您带了一份。” 魏燕拿着小风扇过来,打开一看,是面。她喊道:“金老师,请客能不能有诚意呀!吃面!吃面!又吃面。”平生最恨吃面,你偏请我吃面。 桐桐拿着筷子拌面,只觉得香味扑鼻。 金老师在那边回应呢,“手擀面,煮出来用温开水过了几遍,用麻酱拌了,放了蒜泥香菜点了米醋……” 桐桐将面塞到嘴里,是自己喜欢的味道,百吃不厌。 可自己以前跟他一起吃过这个吗?我怎么不记得?是脑震荡之后忘了? 她说导演:“您尝尝,挺好吃的。” 导演哼笑一声,你们拿我当什么传话筒呀。谁没年轻过?谁没谈过恋爱了?臭情侣,一股子恋爱的酸臭味。 大夏天的,在外面熬一天,一直到晚上才回去。 吃了饭,洗了澡才躺下,发现有人拉自己进群。 拉自己进群的是那个幺妹,群名很迷幻:j&t。 什么意思? 幺妹回复:精分!吐槽! 感觉像个发泄情绪的群。 桐桐皱眉,怎么会想着建这种群呢?有些话发在群里,发在朋友圈里都不保险的。真的万一有个失言的时候,背后被人给卖了都不知道。 她友情建议:精分、吐槽都不合适。应该是精诚、提高。 怎么弄个助理,也这么不靠谱呢? 幺妹拿手机给老板看:“她心眼还挺好的!这是善意的提醒,别给你惹麻烦。”说着就把从小朱那里听来的事说了,“那俩女演员有苦说不出,人家给加戏了……可那妆造弄的,观众只怕连脸都看不清楚。” 哦?什么时候的事? “你跟那个演员嚷嚷起来之前……” 还有呢? “听小朱说,童大回去可能会准备考公,她家里想叫她回老家。” 金美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手机,“她父亲是警察,她母亲在街道办……喜欢稳当。” “肯定呀!回去考个公务员,找个……” 话没说完,老板不乐意了,起身朝内室走去:她不是对自己没感觉,她就是单纯的看不上这个职业这个圈子。 这一点他很满意,这跟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自己都瞧不上,她怎么可能瞧不上。 所以,我俩之间有障碍吗? 没有!只要我退圈就成了。 退个鬼?他退不了的。 说实话,这部剧……感觉能爆。 桐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就是觉得这是一款爆款剧。男女主本就出圈了,男二这个角色太出彩了,他能成为观众的意难平,也就注定了被观众记住。 再加上他的颜,没道理不爆。 爆了之后得有多火呀!人尽皆知了,你便是退圈了,也找不到别的工作了。到处都是关注你的人,你能干嘛?只要拍这个,这辈子都退不了。 她辗转反侧,睡前下定决定,离这妖精远些。可梦里就不太对了,一晚上竟馋人家的腰了。 早起一睁眼,门口就靠着个人。 一米八五还多一点的身高,靠在那里,感觉满眼都是大长腿。 她警惕的四下看看,眼前这人说:“拍日出的戏,四点的时候都走了。我没有这场戏!放心,这会子这一层没别人。咱俩是进去说,还是出去在外面说。” 进来算怎么回事?叫人撞见了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大早上的。 桐桐拿了房卡拎了包:“出去说。”她蹭蹭的走在前面,恨不能跟后面拉开十丈的距离,“随便找个早餐店……” 我们只是偶遇,一起吃个早饭! 嗯!就是这样的。 第1269章 灼灼风华(5) 电梯上行,桐桐等在电梯外。身后几步外站着那个人,在电梯银色的门上可以看见他的样子。不用回头去看,只要看着电梯门,他的影子就在那里。 桐桐没有直视,之用余光瞟着那一道影子。 影子里,他的表情跟记忆里的不同,甚至于他的眼神跟记忆里的都不同。可这一眼,却叫她莫名的想要流泪。 她蹭的一下转过身来,盯着他。 一瞬间他换了一副表情,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还是熟悉的语气在问:“怎么了?” 桐桐一个晃神,应该是看错了吧! 她想,大概是我眼花了。 可这话该怎么说呢?她只能说:“你出门不戴口罩,不戴帽子,不遮挡一下吗?外面到处都是代拍……” 他朝楼下指了指,“助理在下面。” 哦! 电梯上来了,桐桐先进去,站在方便摁电梯的角落,抬手要摁。 他的胳膊那么长,直接伸过来摁了一个负一层。 桐桐扭脸看他,他也不解释。 一出电梯,转出门,外面就停着一辆车。车门子打开,两个助理拦在两边,桐桐的胳膊被他拉着,真就是两步的快速的上了车,车门子迅速的就关上了。 桐桐侧脸看他,他的表情映在车窗上,又是记忆里没有,却偏偏熟悉的想要流泪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气,将脸转过来,再不敢看他。 车子缓缓动了,心神恍惚之下,她竟然什么都没问。 此时,她不知道,她深沉的过分的表情已经叫身边这个人红了眼眶。 他捂住胸口,扭脸看她,目不转睛。 这是前女友,可此刻的感觉全不是记忆里的感觉。 他捂住额头,是我丢失了什么记忆吗?还是我真的撞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了。总感觉记忆里的东西像是上辈子,而我……是另一个我。 所以,她没有忘情的,是之前的我。 可我现在真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所以,放她走吗?不行。 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太重要了。她在身边,好似什么都不重要了。心里有一个声音说,哪怕她不能忘情的是从前,那我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大不了,我叫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想吃什么?”只一瞬,他就收敛了所有表情,问了一声。 桐桐扭脸看他,“吃什么都行,不耽搁事就行。” 车子停在郊外一处地方,路边摊摆在树荫下,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吃饭的人了。车子停在路边,两人从车上下来。 “两碗米线,麻辣的。再要四个包子,要韭菜鸡蛋馅儿的。” 米线呀!还真想吃了。 坐在小凳子上,等着饭来。 米线稍微慢一点,包子先端过来了。 桐桐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放在嘴里慢慢的吃着。 等米线来了,身边的人才说话,“你说我考研怎么样?” 桐桐差点噎住:“你说什么?” “我跟公司签约了,可有价值的不仅是艺人。现在毁约赔付太大,但若是我一直不出头,公司必然会雪藏。到那个时候,我若是有其他的价值,公司会考虑叫我转型的。从艺人到公司的管理者,并不难过度。虽说还是在这个圈子里,但随后机缘合适,是可以退出来的。在职研究生先读着,迟两年学历也就拿到了……合同到期,也才三十多岁,其实还有选择的余地。” 桐桐沉默着没说话。 “或者,我考话剧院一类的地方,属公务员吧。从一线退幕后,我能办到!” 桐桐将米线吹了再吹,这才塞到嘴里。 对方又说:“……当初的决定草率……要毕业的时候,我父母抢着安排我的将来,你也知道,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父母双方都各自有家,又都再没生别的孩子……我当时可能是被家里逼的逆反了吧,签了这个鬼东西,对你也没有一句交代……” 桐桐几次都想说:你退不了的!这是痴心妄想罢了。 可是,对上他的眼睛,她又实在说不出口。 心软了! 桐桐抬头,跟他对视。 这一对视,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 她才要说话,喇叭响了,司机这车上喊:“快点!我看着对面的车不太对劲。” 本来要说什么的,被这一打搅,话给咽下去了。 幺妹出去多买了几个包子,又买了豆浆,只能在车上凑活着吃了。 金老师拿了包子,递给桐桐,桐桐才一伸手要,他蹭的一下躲开了,“把我加回来。” 桐桐白眼翻他:“两年……说加回来就加回来了。”她当着幺妹和司机的面不好意思深说,只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她这一扭脸,却没看见边上的人眼神微微变了变。 是的!这人想的是,她到底还是对过去的那个自己不曾忘情。 凡是纠结放不下的,都是在意的。 他笑了一下,将包子递过去,“逗你吧,赶紧吃吧!想着你定是馋米线了,结果还是没吃成。” 桐桐伸手接了,扭脸看他:“你不吃?” 他坐在那里左手不住的转着右手的大拇指,桐桐的眼神一凝,又挪开视线。要说动人,好似这几天见到的所有的举动,都没有他这个举动更撩人。 细看那拇指,并没有戒指的痕迹。 桐桐心不在焉的吃着包子,觉得自己大概真是蠢的无药可救了。竟然对前任再次动心了! 正愣神呢,就听他又问:“听说剧本调整最多再有半个月就能全部完成。” 嗯!很快的。 “完了……你就回京城了?” 嗯! “回去什么打算?” 桐桐深吸一口气,沉吟了半晌还是说:“写小网文挺有意思的,时间自由。我不喜欢朝九晚五,不喜欢规规矩矩,我想……只要挣的能糊口,我还是想继续写的。” 不回去了? 他扭头看她,她躲避了他的视线,只说了一句:“谁还没有个叛逆的时候了?”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桐桐继续吃包子,却觉得膝盖上痒痒的。低头一看,他正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触碰那个伤。 她躲了一下,“没事,好了,不疼了。” “怎么伤的?” “就是从楼梯上被撞了一下,滚下来了。” 滚下来? “都好了!在医院住了五天,在家躺了两天,就来了。”桐桐说着,就扭脸看他,“过去的事翻篇了,咱不提。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咱也别提。本来加戏是正常的,你老那什么……人家会说的。” 我老那什么了? 桐桐瞪他,他只笑:“那你把给我加的那个见鬼的戏想办法删了,我就不老那什么了……” “办不到!自己想办法去。” “戏不是我要加的!”他盯着她的侧脸看,“是刘新变的蠢主意。” “是公司的意思吧!炒锡屁,我懂。” “要炒我就炒跟你的锡屁!” “你敢?” “你不改,我就敢。” 桐桐伸手,有点想掐他。可手伸出去了,腰就在那里,突然不敢伸手了。她忿忿的收回来,看着车窗外。 这一场戏,真的很难改了。 然后金老师自己想办法去了。 这天,桐桐继续在片场溜达,武术指导还挺牛的,她瞧着人家有两下子,就跑过去跟人学去了。 武术老师就笑,“你是有基础的吧。” “我爸是警察,我打小练一些擒拿。”桐桐摆架子,“刚才那动作是这样的吧?” 嗯!有点样子了,“胳膊抬高……” 可我觉得抬高只是动作好看,并不实用呀。 两人在这里说的还挺高兴的,一转脸就看见金老师正朝这边看。 武术老师低声道:“童大,你还是赶紧走吧!你再不走,他能用眼神刀死我。”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我都不跟你玩。只要是异性,谁靠近你,他那眼刀子刀谁。被人那么看着,脖颈子发凉呀。 金老师见两人不在一起动手动脚了,他收回视线,找黎姿去了。 桐桐抬眼一瞧,冷哼一声,盯着我干嘛?你还不是一样,找人家美妞去了。亏我信了你的邪! 她扭脸走了,谁再搭理你谁是小狗。 黎姿朝那边一指,跟金老师说,“瞧见了吗?小脸一转,小腰一扭,醋了呀。”说着就低声道:“……你想干什么,你说。” “黎老师,听说您之前受伤了,对上马有些恐惧,所以准备了替身。” 替身是个男的!你要跟他演那场戏? “您看看童童老师,身形跟您像不像?”金老师指着桐桐的背影,“她有底子,不容易穿帮。” 黎姿点了点金老师,“你……你图谋不轨!” 拜托拜托,“只告诉她,有骑马和对打的戏。亲密的戏不拍脸,找替身拍嘴和耳垂……” 然后晚上,特别突然的,黎姿上门了,带着助理,带着礼物,请桐桐帮个忙。 “本来说好的替身,结果家里有急事,来不了了。我问了武术指导,想找个靠谱的替身,可有基础,身形像的只有您了……劳烦您搭个戏,真的只有马背上一场……还有一场对打的戏……” 桐桐张口结舌,“我……我……我不会演戏!” 不演戏,只拍个身形,不露脸。 桐桐认真的看黎姿,“黎老师,您可别是骗我的吧。” 没有呀!黎姿一本正经,特别像是真的。 坐在一边改剧本的小朱心说,一群戏精聚在一处,你能信谁? 黎姿要不是收了金老师的贿赂才见鬼了。现在好了吧,自己改的戏自己去演,这是哪一场来着,我一定得腾出时间去看。黎老师信誓旦旦的,说是没有亲密的戏份,拍的时候推近景只露嘴和耳朵,哼哼哼。 行!我就等着这场戏怎么往下拍。 桐桐背着人的时候不由的呲牙,抬手摸了摸耳垂,有点痒呀…… 第1270章 灼灼风华(6) 其实黎姿这姐妹不错。 桐桐躺在床上,坐起来拍了几张黎姿的签名照发在宿舍群里。 她跟子欣是本科就在一个宿舍,原来宿舍住四个,有两个直接参加工作了,只她跟子欣读研了。但是这个群一直在,姑娘家住一起好几年,要是处的好的话,那真就是姐们了。 这照一发,丽娜就马上闪出来了:真的假的? 子欣发了个白眼:肯定是真的!她在剧组,找大明星亲签的。 丽娜马上回:给我留一张,你那个剧主演是范阳吧。我磕他的颜,能要一张他的签名照吗? 桐桐发了一张跟范阳的合照:明儿请他签名。 丽娜回了一串的“开心开心”。 三个人聊了半天,原圆才冒泡桐桐:你在影视基地? 嗯呐。 原圆回复:我近期也会过去一趟,做采访,去了我找你。 然后这个问:采访?你独立带组了?那个叫嚣着:请客!请客! 桐桐就笑,丽娜毕业之后在电视台做编导,原圆在网站做记者。 原圆是真不怎么高兴:娱乐版块的! 几个人聊着聊着就消声,都挺忙的。 桐桐又单回复原圆:好!我等你。 都躺下了,妈妈的视频邀请追来了。 完了!现在人在酒店,一视频不就露馅了。她起身赶紧将电脑打开,将题库翻出来,坐在椅子上,背景就是电脑屏幕和书桌。 可饶是这样,蒋主任还是皱眉:“宿舍换书桌了?” “没有……”桐桐马上编了一个,“这是丽娜家,她出差几天……” “人家出差,你住过去干什么?怕贼把门背走吗?”蒋萍主任皱眉,“是不是又去玩了?” “没有!”桐桐一脸的你怎么冤枉人的样子,“她养着狗呢,狗狗生病了,叫我照顾……”可千万别提要看狗,没狗给你看。于是,编剧马上往下编,“可我看狗咳嗽的厉害,干脆给放宠物医院去了。明天看看情况,要是没事,我再给接回来。” 这谎话编的,天衣无缝吧! 蒋主任没听出大问题来,原本想说什么来着,这会子也忘了,“那你晚上把门反锁了,陌生人敲门不要开……” “没事,我……” “你没事,那也得贼没事呀!” 桐桐:“……好的!我知道了。妈你早点睡,也叫林所早点睡。” 那边不知道是‘嗯’了一声还是‘哼’了一声,直接给挂了。 桐桐吁了一口气,扭脸看着桌上的电脑:网文还是得继续写下去,写不出两篇高质量的,都没法说服家里的。 蒋主任和林所对自己的规划不是这样的。他们希望自己研究生毕业之后,要么选择考公,要么再读个博,将来回老家那边的高校工作。然后再找个条件相当,精明干练稳重又不乏厚道的小伙子,结婚生子。生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可自己的选择跟他们设想的真的差着十万八千里。现在要是如实相告,那完了,估计林所会想动手的。 她朝后一仰,彻底的将自己扔在床上。然后抬手又摸了摸耳垂:拍戏……其实也没事,大庭广众之下,全程拍摄,能有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笃定,他在外面,在人多的时候是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的。 那就行了!就是个替身嘛,一起骑个马而已,能怎么着呀? 随后的几天,两人谁也没有刻意朝对方走一步。桐桐跟组里的人混熟了,闲着的时候一块合影,然后彼此要签名照。不知道是不是她不深入这一行的原因,她真觉得挺和谐的。 小朱觉得童大还挺有意思的,她就叹气:“大家出来都是为了赚钱的,合作嘛,都是为了工作的。就是心里不喜欢谁,但工作伙伴只相处短短的几个月,忍忍就过去了。有些人这一散,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有什么仇要针锋相对的?” 是啊!这也是人家的工作。 小朱就问说:“您以后还写网文小说吗?” 写呀!“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个笔名还能用多长时间。” 换笔名?“那就等于从头再来!” “对!”桐桐的手放在键盘上,“名气带来的不全是好东西!可能有些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支持……可长此以往,就会忘了写故事的初衷了。” 小朱挑眉,没言语。童大这人——有点理想主义的意思。 她岔开话题,“下周拍那场戏……你准备好了吗?” 啊? 嗯!下周。小朱憋着笑扭脸忙去了,余光扫见童大又在不安的摸耳垂。 “没事,今儿没有耳饰。”不用不自在的摸耳垂。 桐桐由着化妆师在那里捯饬,“我也没有耳洞……而且,头发弄了就算了,妆容就不用化了吧。也不拍脸!” 化妆师朝金老师那边瞥了一眼,“有时候会有侧脸一晃而过的镜头,穿帮了就不好了。有空你可以看一下网上那些穿帮合集……” 看过!还挺好玩的。 “是吧!大家觉得好玩,但做这个工作的人就总会觉得还是做的不够用心,叫观众给看出来了。所以,您受受累,再忍忍,很快就好。” 桐桐:“…………行吧!”认真对待工作,这也是人家的职业操守。 女主本是将门闺秀,这一场,她出场也是以名门闺秀的妆容出现的。 等装扮完站在镜子前面,桐桐有一瞬间的恍惚。 边上都是起哄声,因着对着镜子那一刻,桐桐的神情就变了,好似都不像是她了。 魏燕跟分组的执行导演点了点:“扮什么像什么。” 是!不在于长相,就是往那里一站,就是名门闺秀。正看着呢,突然就见金老师站起来。然后走过去,抬起手来。童大竟然没有躲,看了金老师一眼就乖乖的站着,头微微一低。 然后就见金老师将童大头上的珠翠流苏又理了理,调整了角度。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好像两人就这么做了无数遍。 突然就是觉得有一点……诡异。 不知道谁咳嗽了一声,桐桐转头回身,头上的步摇纹丝不动,然后正面就转过来了。 魏燕这才醒过神来:“朝这边走两步……我看一下……” 桐桐赶紧挪开了,鬼使神差的,刚才两人都像是要贴在一起了。她朝导演那边过走了好几步。 这几步走的,既不是戏曲上的莲步轻移,也不是现在的大踏步,就是那种轻盈、端正、优雅。 真好看! 边上的人议论纷纷,那边金老师却默默的看了自己的手:有点不对!自己不对,桐桐也不对。 他没言语,抬头只催促导演:“趁着早上的光线好,咱抓紧吧。” 走走走!抓紧。 拍这一场该是野外纵马的戏,其实都是在圈起来的场地里拍摄,周围都是蓝色的幕布,圈起来足球场大的地方。 桐桐一过去,边上牵马的老师就低声交代:“不要怕,放松一点。金老师会骑马,还骑的很好,你只要放松,他带个人没问题的。” 倒是不怕!就是觉得好亲切的感觉。 这人见金老师过来了,就站另一边,“金老师,扶童大上马。” 结果金老师只站在桐桐身边,看着她:“能上去吗?” 桐桐在马背上安抚的摸了摸,然后拽着马鞍,踩着马镫,直接就骑在了马上。然后她鬼使神差的伸出了她的手…… 这一伸出去,她就后悔了。我是疯了吧! 想后悔的抽回来,结果手被抓住了,特别自然的,他真的一把握住,然后他借力的同时,她条件反射一般拽他,真就骑在马上身形不摇不摆的叫他借力,然后看着他上了马。 起哄声此起彼伏,可这声音好似都远去了。 缰绳在他的手里,他的双手从后面缠上来,将她环抱在怀里。马儿奔跑起来,两人同频的跟着马儿上下起伏。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转过头看她的时候,嘴唇真的就能触碰到她的耳垂。 轻轻的、软软的、温润的,像是一根羽毛从心上划过。 她转过脸来,又看到了那双熟悉的像是镌刻在心里的眼眸。 马儿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她都不知道,只那么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镜头都差不多怼到脸上了,她都毫无所觉。 导演一直不喊停,摄影师双镜头,将两人的眸子全都拍了进去。 好些人其实都在近距离的围观,小朱抬手一擦:眼泪。 童大这个眼神绝了!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神:刻骨铭心的爱恋、蚀骨销魂的思念,毫无保留的依赖,好似眼前这个人就是所有的信念…… 太美了!这个眼神太美了。 美吗? 没有!太叫人心疼了。 金老师先喊停:“好了吗?可以了吗?” 好了!可以了。 金老师下马,将童大一把抱下来,然后他抬手将童大的头摁在他的肩窝了,低声道:“闭眼!闭上眼睛!过去了!都过去了!” 眼睛一闭上,桐桐的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要不……下一场就算了,不拍了……” 桐桐摇头,“我要拍……”我太想念那个神情那个眼眸了,我还想再看看,哪怕一眼。 下一场是结局的一出戏,男二在这出戏里会从悬崖上掉下去。 悬崖当然是假的,但布景的高度也有三四米高。 这需要金老师吊威亚。 这场戏导演觉得很简单,就是对打几招之后,男二被威亚吊下去就好。 可就是这么一出戏,差点没给她吓出心脏病来。 童大确实有基础,武打动作没问题,可到了最后,男二受伤,以自身的死换女主的生,他为爱将生的机会给了挚爱之人……然后浑身是血的从悬崖上摔落而下。 真的不复杂。 可等真的拍摄的时候,金老师饰演的男二往下一掉,童大就跟疯了一下,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从接近四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满场的惊叫之声。 桐桐听不见了,她的眼里下面是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那个满眼是她的人,他掉入了无尽的深渊了。 不!不要!不要丢下我。 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别想丢下我! 怎么落下的她不知道,疼不疼她也不知道,她就知道突然之间有无尽的委屈,她声嘶力竭的嚎啕出声。 小朱跟着跑下去,急着问:“送医院吧……打了120……” 金老师将一切靠近的人都赶开,“别过来……都让让……让让……都先别过来!”她太紧张了,抓着自己嘴里喃喃不住,能听清的话不多。任何人的靠近都叫她浑身戒备!那就别过来,还能哭的这么大声,就说明伤是小事。 他使劲的圈着她,在她耳边只重复两个字:“我在!” 谁再说什么,金老师好似都听不见一样。 他一遍一遍的说:“我在!我在!我在……” 童大整个人在金老师怀里缩成一团,哭的肝肠寸断,嘴里只重复着一句:“别死……别扔下我……” 小朱朝后退了退,要说这全是共情角色,未免太不真实了。 她忙给解围:“角色是童大塑造的,她是亲妈!每个角色她都注入了心血……她之前就说,写原著的时候她就哭……后来改剧本,到了这里还哭了一场……偏偏现在还演这一场……入戏了!入戏太深了。” 拍戏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很多角色入戏之后很难走出来,有时候需要很久很久,才能从这个角色里脱身。 比起跟角色的亲近,那谁能比亲妈更亲。 对作者而言,每个角色都是亲生的。写死一个角色哭一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然后都理解,但这不是都怕摔出个好歹来吗? 武术指导在边上道:“该没事,最后那一下,童大卸了力了……” 是没事! 哭的累了,她才勉强收起了情绪,站起身来,“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魏燕忙道:“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桐桐往出走,“我先回酒店了……” 金老师看了幺妹一眼,幺妹跟着桐桐走了。 只留下金老师坐在这里没动地方。他低头看了看被眼泪打湿的胸口,心里起伏难平。他意识到,不是他的脑子出问题了,而是发生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奇怪事件了。 桐桐的那个神情,绝不是记忆里那个前女友的神情。 她念念不忘的人,从来都不是前男友,而是摔了一跤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的自己。 她对自己的感觉,该是跟自己对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自己跟她有个相同点,那就是差不多同时受伤。 若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她跟自己是什么关系呢? 之前自己心有疑惑,可今儿她给了自己答案,那就是:你若死,我绝不独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70-1280 第1271章 灼灼风华(7) 收工的时候都已经傍晚了。 魏燕喊:“金老师——” 金老师慢悠悠的走过去,跟魏燕并肩。 魏燕打趣:“还说你们没关系?” “之前接戏的时候确实不知道原著作者是她,我们认识六年,恋爱三年,中间有两年……我俩之间有点分歧……” 这样啊!那其实也没什么。 两人正往车上走,结果边上围着的粉丝有人高声喊着:“肆哥哥……肆哥哥……” 猴子拉住老板:“您的粉丝。” 什么玩意?肆哥哥? 金老师朝那边看,一群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不少东西。他看看天色,这么晚了,小姑娘家不回家在外面……都没正事干吗? 他走过去,那边一群尖叫起来。 猴子不知道自家老板又犯什么病,结果就见他指着一个粉丝小姑娘抱着的玩偶大白鹅,他还问人家:“你这个从哪里买的。” 小姑娘激动的说话都磕巴:“哥哥喜欢吗?这本来就是要送给哥哥的……” “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个干什么,你留着自己玩吧!我就想知道你这大白鹅从哪买的,我也想买一个送人……” “哥哥拿我这个去送人吧。” “不行呀!我怎么能拿别的姑娘送我的东西,送给我喜欢的姑娘呢?” 猴子的脸都白了:老板,你是疯了吗? 果然,粉丝群里一片尖叫,还有带着哭腔的:“哥哥有了喜欢的人了?” “是啊!所以,大白鹅在哪里买的?” 粉丝姑娘指了指不远处的摊位:“就那里……” 谢谢! 然后人走了。 魏燕:“……”完了!这得跟刘新变说一声的。她扭脸想喊金肆野,结果人家真的去买了大白鹅抱回来了。 完了!这要不赶紧处理,明儿娱乐八卦又多一条。 在车上,魏燕问说,“金老师,你认真的?” 金老师在大白鹅的小脑袋上轻轻的拍了拍,笑了笑没言语。 他满脑子都是桐桐之前那个眼神,这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才能将一个人的眼神变成那个样子。 她很累吧! 比起叫她累着,那他宁愿不问过往,只要她过的无忧无虑,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回酒店之后,他谁也不避着,拿着玩偶就去桐桐的房间,在门口敲门,是幺妹给开的门。 幺妹朝套间指了指,“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去了,一直也没开门。该吃饭了,也不说起来吃饭。” 金老师过去敲门,“导演一会过来……入戏了而已,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桐桐将被子掀开,双手捂住脸:脸都丢尽了,还问。 “那我走了,你记得起来吃饭。” 她抽了脑袋下的枕头狠狠的朝门扔去:知道了!知道了! 外面的人听见响动,不由的笑了一下。将大白鹅靠门放着,然后跟幺妹交代,“热的吃不下,给买一份凉拌的米线,再要一个酸梅汤就行。”说着就朝里喊:“米线放久了就坨了。” 桐桐咕咚一声咽下口水,听到外面的关门声才悄咪咪的去开套间的门。结果门一开,看见外面一只白鹅。 她:“……”我什么时候喜欢玩这个了? 靠在外面的人不由的就笑:“觉得你没玩过,才要买给你。” 桐桐对着这鹅端详来端详去,最后将小小的脑袋狠狠的往下一摁,鹅发出高昂嘹亮的叫声,给人吓一跳,她恨不能去捂住这鹅的嘴巴。 这个动静,外面的人更笑了。 猴子举着电话过来的时候,就见老板靠在人家房门外,就跟个痴汉似得,一脸宠溺的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过去,低声道:“变哥的电话。” 金老师接过来直接给挂了,这个破工作,早不想干了,要爆料就去爆去,反正也不是什么太出名的艺人。 外面的人没走,直到幺妹买了饭回来敲门了,他才真的走了。 桐桐接了饭朝外看了一眼,没见人。 幺妹就笑:“刚才一直在外面站着呢,怕你不好意思才走了。” 谁不好意思了? 桐桐吸溜吸溜的吃米线去了,再搭配一杯酸梅汤,好舒服呀。 正要问幺妹吃什么,电话响了,是原圆。 她赶紧接起来,“嗯?要来了吗?” “你还好吗?”原圆像是在路上,“这样,我明天一早的飞机,九点半就能到。你在哪个酒店,我开车去接你,我陪你先玩一天怎么样?” 桐桐:“……”这语气像是觉得我哪里不好了。是不是今儿拍戏的事叫原圆知道了,她担心自己才赶来的。怎么说呢?她都已经订好机票了,“好啊!我把地址发给你。” 幺妹坐在边上吃炒面,“你朋友?” “嗯!她是记者,来是出差了。”桐桐一边说着一边给原圆把地址发了过去,这一打岔也就忘了尴尬了,跟幺妹说起原圆,“……她脾气不好,但是为人可仗义了……”说的都是一些在学校的事。 吃吃喝喝的,聊的就有点久了。 幺妹又取了两罐子啤酒:“来点?晚上能睡的踏实。” 好啊! 一人一罐子,坐在沙发上,桐桐才问说,“你怎么跟着你们老板的?” “我跟我们老板认识的久了……我妈以前是金爷爷的护工,后来我只读了大专,工作也不好找,刚好,他身边缺助理,我就跟着他转悠了。” 哦!难怪呢。 “猴子以前是小区的保安,是退伍之后过去当保安的……”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这就属于值得信任的那一拨人了。 桐桐跟她碰了一下,真就是一罐子啤酒下去,就有点犯迷糊,躺下就睡了。 幺妹回去才听猴子说自家老板又干什么蠢事了,“跟变哥说了吗?能压下去吗?” “变哥一会就到。”猴子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我觉得咱俩还是想办法找别的工作吧,我觉得老板得凉。” 是!他不凉谁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可人家当老板的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好像说的不是他。 变哥来的时候这俩意图离职二人组才出去。 金老师指了指对面:“坐。” 变哥呼哧呼哧的直喘气,“你知道压下这条八卦,得花多少钱吗?我的小祖宗,咱能不能稳重点。” “压下去了?” “那要不然呢?” 金老师将手里的剧本一扔,“你就多此一举。” “我的小爷,你倒是利索了,公司的公关怎么做呀?” “别扯那个,真没到那个份上。” 变哥将手机拿出来,“你是不是最近都不看热搜了。” 什么意思? “剧组将你今儿拍戏的花絮放了三十秒的,你看看你微博的粉丝数量。” 金老师接过去,这视频是剪辑过的,没露桐桐的脸,但是全程他的脸是露着的,从脸上的表情到眼神,两场戏拼接在一起。再打开微博,粉丝破千万,还在不停的增长。 下面的评论他只扫了两眼,大致就是那么些。很多人留言说,这一个眼神,竟然叫我泪流满面。 “夸张了,没到那份上。” 变哥气道:“剧组要做前期宣传,有这么好的片段,人家得拿出来预热。这个时候,你爆出恋情来,对人家负责吗?你看看合同,合同里写的很清楚,配合宣传……” 所以呢? “所以,你红了。剧还没播,你先红了。”变哥就说,“我一下飞机,公司那边就打电话,邀请上综艺的,约片的,都接了几十个这样的电话了……瞧瞧!从下午挂在热搜第一,现在还是。”这个时候你说退圈?你退一个试试看。 经纪人就这么看着,看着这小子面色阴沉铁青。 幺妹和猴子才看见热搜,急冲冲的进来,一看老板的表情就知道,老板这是知道了。 猴子在边上幸灾乐祸的笑,变哥瞪了他一眼:“笑什么?” 笑有些人作茧自缚,总是事与愿违。 这话一出,成功的把老板气跑了。人家进了套间,且狠狠的将门给甩上了。 变哥莫名其妙:“怎么回事呀?” 幺妹哈哈大笑,“本来是他跟黎老师的戏,结果他动心眼了,非拉着人家童大搭戏……两人……两人是真情实感……” 说着还分享手机拍下来的片段,就是两人的两场戏,只是角度不同而已。要是只剪辑出老板的,这就是一演技爆表的小鲜肉。 可合起来看,眼前的就是一对情深不悔的鸳鸯鸟啊! “跟黎老师演出来的,绝对不是这个效果。他勾搭前女友,真心实意的……然后火了……” 火了就不能暴恋情了,这不是说怕剧组怕公司,而是大火之后,他会有顾虑,怕对人家童大有不好的影响。 毕竟,网络这个东西,太可怕了。 变哥:“……”其实这前女友挺好的呀!太利自家这位小爷了,“明儿再去拜访拜访……”拆了人家其实也怪不忍心的。 他们想拜访桐桐,可桐桐一早就出门了,她跟原圆约好了的。 原圆将车才一停下,桐桐就上了副驾驶,“吃早饭了吗?要不先去吃自助早餐。” 原圆小心打量桐桐的神情,“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原圆把车停在不远处,将手机拿出来递过去,“你看看。” 桐桐接过去看了,然后愕然,“什么意思?” “从昨儿下午挂热搜,一晚上热度不降反升……一夜的工夫,他的微博涨粉近千万。”原圆叹了一声,“我也才知道你那部小说改编后由他出演……你跟他一个剧组,真没事吗?” 桐桐都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 原圆见她不言语,就又道:“刚好,昨儿有人发料,说是金肆野收工出来的时候跟粉丝说,他有喜欢的女孩了,还买了玩偶拿了回去。你想想,热搜挂着呢,又是那样的戏,刚好他就说有喜欢的女孩子……虽说这个八卦被他们公司给压下去了,但……” 桐桐明白了,原圆以为他是因戏生情,他说的女孩子是主演黎姿,因为两人有感情戏的桥段。 这可怎么解释?她抬手拍了拍脸,脸大概红透了吧!连耳朵都是烫的。 原圆看她的样子就叹气,伸手抱她:“没关系!没关系!这种负心汉不值得!” 第1272章 灼灼风华(8) 桐桐将手机还给原圆,到了这个份上,还有别的新闻出来,那就是说剧组给封口了,没人对外提自己。 “没事,先吃饭。”桐桐早网上查到了网红餐厅,导航过去就可以了。 在路上她只能简单的说,“跟他搭戏的是我……他买回来的大白鹅在我房间放着呢……” 和好了? 也不是和好了,只是……好像分不开:“先找地方,咱们慢慢说。”正在车上呢,幺妹的视频打过来了,“童大,您在哪儿呢?” “我跟朋友出来吃饭了,怎么了?” “老板找你……”幺妹的话没说完,那边就换了人了,是他的声音,“你在哪儿呢?” “跟原圆一起,准备吃早饭……” “然后?” “然后转转。” “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晚上吧,不确定。”桐桐看了原圆一眼,“到时候再说吧。” “你把我加回来……每到一个地方给我分享个地址……” 桐桐才要反驳,那边就说,“剧组那么多人,万一要是有谁拍了,偷着把照片卖了呢?不观察一段时间不能放心。” 原圆一听就忙道:“我马上带她回酒店。” “谢谢。” 视频挂了,原圆狠狠的瞪了桐桐一眼,“找个大明星做男朋友,我都替你操心。” 桐桐深吸一口气,她现在也没缓过来。 带着原圆回酒店,前台都在后面指指点点。这种酒店都是签了协议的,不会多嘴多舌,可被人老这么盯着,浑身都不舒服。 尤其是桐桐,她觉得她变的对视线格外的敏感。 电梯口,幺妹等着,“老板在楼上等着呢。” 这个红的确实是有些突然了,剧组也得给人家时间处理事情。 桐桐拉着原圆回来的时候,金老师跟经纪人正在门口站着。 桐桐一过去,就跟金老师对视了一眼,这才跟他的经纪人点点头,刷了门卡打开了房门。原圆要拉着桐桐坐,结果金老师一把把人拽走了,摁在身边不叫动。然后攥着桐桐的手腕看着壮硕的经纪人,“说吧!要跟她说什么,我也听听。” 刘新变白眼一翻,说自家这颗白菜:“你不要过度紧张。”说着,就看那颗回头草,“之前呢,他倒是没瞒着,签约的时候就说了,他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公司的意思是希望做公关处理,可他没答应……” “别翻以前,就说现在,你想怎样?” 刘新变给气的,“能不能叫我好好说话?小爷呀,这现在是我想怎么样吗?分明是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先说你们的打算,我才能给出公告预案,看事情怎么处理。童童老师是素人,你要是官宣,你得考虑她的将来。不说远的,就说她的就业,怎么弄?就是网络小说……你一旦公布了跟她的恋情,童童这个笔名就不能用了。这世上有夸你的,就有骂你的。那她就是被牵连的那个人……要是网文下面,一水的黑子,她还有办法工作吗?” 他说着,就一顿,“或者,在一定的圈子里,不隐瞒你们的恋情。但对外,不直接回应,走着看着,边走边看,等到合适的机会了,再提也行。这也是圈子里的常态。” 桐桐坐在那里左手也不住的转着右手的拇指,“能叫我想想吗?” 原圆松了一口气,这不是小事,这真的是事关一生。跟男明星谈恋爱,有好结果的太少了。 变哥朝金老师挑眉:瞧!人家未必应你。 金老师没搭理他,只看桐桐:“所有的你觉得麻烦的,不好处理的事情,你都不用考虑怎么去解决。这些事有我呢!” 桐桐看他,双眼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嗔怪:有你呢!有你呢,什么都有你呢!可人不能只去依赖!哪怕我心里莫名的笃定,你值得依赖。可是不行,只知道依赖……那就不是我了。 “你叫我想想,想好了……我告诉你。” 好! 金老师说着,就伸手跟原圆握手,“好久不见。” 原圆挤出一抹笑来,“是啊,好久不见。” “我叫了饭,就不打搅你跟桐桐聚了,等过段时间,回京城了,我请你们吃饭。” 原圆只笑了一下,没回应。 人一走,酒店果然送来了许多。吃的,喝的,菜啊果的,摆的满满当当的。 桐桐将翡翠包子给原圆,这才蹲在茶几边上,将手机递过去,点开小朱发过来的视频,给原圆看,“这是昨天拍的两场戏……围观的拍下来的……” 原圆凑过去,盯着屏幕仔细的瞧。她沉默的看着,直到看看桐桐不顾一切的跳了下去,这才吓的捂住嘴,然后冲桐桐开火:“你疯了。” “我大抵是真的疯了吧。”桐桐看她,“那你说,怎么办?”她拿着勺子,把碗里的豆腐脑搅和的乱七八糟的,这才叹了一口气,“或者你真的认为他的演技那么好,那眼神,那表情都是他演出来的?” 能感动那么多人,挂在热搜上一直下不来的眼神,真不是轻易能演出来的。 原圆都纳闷了,围观了舍友三年恋情,她是真不知道人家爱的这么深!分开了两年,再重逢就跟生离死别过一样。 这玩意太叫人费解了。 她看桐桐:“你是决定了继续下去,是吧?” 嗯!“我是担心……家里!还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这是想就行的吗?原圆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他长那样,错过了肯定找不到第二个。放过了可惜!唐憎肉嘛,能咬几口是几口,也不算吃亏。” 桐桐:“……点”她嘟囔了一句:“说的好像我多好色一样。” 得了!那要不是绝色你能要死要活的。别逼我说出更多不客气的话来!原圆白眼一翻,狠狠的捶了桐桐几下,“你看你那不争气的样子。”说完又问,“那么高摔下去没事?” “他接了一下……” 两人在房间里说话,那边金老师在跟经纪人谈条件。 “我可以不谈退圈。” “你压根退不了圈。”经纪人怼了一句,金老师看着他使劲的沉默。经纪人摆摆手,“我的错!我的错!你说。” “第一,我绝对不再接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戏了。” 那你干脆说你不演戏得了。刘新变能给气死,“你是怕童童老师不让,是吧?她提过这个要求吗?你放心,这个思想工作我做……” “她没提,也没说。”金老师看他,“但这事,还用等到她提?还需要等到她主动说?她不高兴,不舒服的事,我不做。” 你这男德教育是谁给做的呀?这么成功。分开两年,你没把人家怎么样,人家倒是把你拿捏的,这不行,那不行的。干什么呀?! 他才要反驳,金老师又说了,“而且,再拍,对我的名气也没有什么好处。” 怎么说? “你觉得感情戏,我能演的过视频上那三十秒吗?” 一眼封神,难以超越。 “对呀!超越不了,人家只能说我退步了!那就干脆不接类似的了。明知道那一眼是怎么来的,还非得把短板拿出来叫人看吗?傻呀!” 这话……其实还是有些道理的,“可这么一排除,就没多少戏了!” “有就拍,没有就不拍……想要找突破点,总能找到的。” 行!暂时能答应。之后看情况,如果一直不突破,就得考虑了。 “可以!”先达成一致再说。然后金老师又提第二条,“我不是所有的节目都参加,我有兴趣的,我才接。” 我叫你大爷,行吗?这个不接,那个不应,那你说,你靠什么挣钱呀?你知道一个一流,甚至于顶流养一个团队得多少钱吗? “我的工作室,我总能养的起的。”金老师伸出两根手指,“暂时只这两点,要是你们答应,咱就继续;要是不答应……” “你想怎么着?” “我去当网红去!网红主播一年挣的,少吗?” 刘新变咬牙切齿,还真就被威胁到了。他忍着气,“还有什么,一并提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别想着拉她进来,谁打搅她,我跟谁翻脸。” “金肆野,你那野劲儿哪儿去了?她……她真就比你的事业重要?” 金老师站起来,看着窗外,而后回头看他:“她——是我的命。”重要不重要,你自己掂量。 刘新变蹭的一下起身,转身就走。 金老师问说,“去哪?” “回京城,给你的心肝肉找房子去!”糟心玩意,真该包几座荒山,送你去挖野菜去。 金老师坐回去,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粉丝数量还在不停的增加。 回头来刷短视频,只要一搜,就有新的关于自己的视频出来。以前的节目,以前的采访,都给挖出来了。 甚至八卦记者考古到在出道之前,大学期间有过一段恋情。 他将手机撇到一边,不看了。昨晚没睡,这会子有些迷糊。不知道睡到几点,正睡着呢,电话响了,是桐桐。 可算是把自己从小黑屋里给放出来了。 他接起来,还没说话呢,那边就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你出来——咱们去外面说!” 金老师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两点。再听那声音,“喝醉了?” “出来!我在酒店外面……” 金老师起身就走,酒店前台值班朝外指了指,他疾步出去,就见桐桐蹲在酒店前面的喷泉边上,一动不动的。 他伸手拉,“喝多了?想吐?”桐桐一把抱住他,“你到底是谁?” “金肆野。” 桐桐摇头,“我觉得你不是……” “那我是谁?” 桐桐的下巴放在他的肩窝里,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然后拉着他的手往胸口放:“我觉得你跟我这里长在一起。你不在,它可慌了;你在,它跳的可高兴了。哪一天你要是不见了,它就再不会跳了……”说着,她的头一歪,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他听见她喃喃的叫了一个名字,可细听却怎么也分辨不了。 分辨不了……就不分辨了! 左不过是:你视我如命正如我视你如命一般。 第1273章 灼灼风华(9) 剧组的人很多都知道两人的过往了。 在别人看来,两年都没能分开,这就属于感情稳定的那一类吧。 桐桐在剧组的工作基本完成了,剩下的便是需要小改动,视频也能沟通,不是非留下不可的。而且,每天聚集过来的粉丝越来越多了,还有各种媒体。桐桐老出现在这么些人的视线里,也不方便。 所以,还是原计划,桐桐打算走。 行李一收拾,这就能走了。 金老师靠在边上,眼睛跟着桐桐动,死活就是不说一句话。 桐桐看他:“我又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反正时间自由,视频讲电话都很方便。” “从宿舍搬出来……” “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变哥回去准备房子了。” 不是!桐桐为难的看他:“我想自己处理。我想过了,拍的时候是上妆的,我一般都素颜,戴个帽子,戴个眼镜,样子就能变很多。越是不包裹的奇奇怪怪的,人家越是不会注意的。而且,跟踪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不觉得我应付不了。” 所以呢? “你有你的事,我有我的事。我能处理这些!真的。”桐桐看他,“你能把我包裹到你的圈子里,但你不能把我的圈子也涵盖到你的圈子里呀!”说着,就笑,“我得保持独立生活的能力!”谁也不能依附谁而生。 金老师一下子就笑了:“好的!知道了。那你走的时候……” “我自己走!不要人送。” 这个不行,“导演也不让呀!叫司机送你是最基本的。” 也好! 然后说走,桐桐就真走了。 一个拥抱,桐桐抱着大白鹅走了。上车前朝楼上挥了挥手,哪怕看不见人,她也知道他在。 在路上发语音问原圆什么时候走,结果她还有采访任务,需要好几天呢。 那桐桐真就只能一个人走了。 进了机场,司机就离开了。 金老师发了消息:到了机场说一声。 桐桐拍了一张在机场的照片发过去:到了。 那边回:下飞机了说一声。 好! 桐桐正四处的看呢,结果后面排队的姑娘拍了拍桐桐,“你也是野哥的粉?” 野哥?谁呀? 桐桐才要问,结果就见这姑娘也抱着一只大白鹅,她:“………………对啊!” “那你见到了吗?看见了吗?” 桐桐摇摇头:“没见……不巧吧。”“我在酒店门口蹲了一张远景的,给你看一下。”女孩打开手机,指给桐桐,“看!是野哥吧。” 还真是!这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买水杯的时候被拍的。 自己的水杯不保温,他下夜戏回来绕了几步路,顺手买了一个。本想着很晚了,结果还是被拍了。路灯下,其实看不清楚,只能从身形和走路的姿态分辨。 “那你挺辛苦的。”桐桐觉得有点尴尬了,“晚上几点回酒店的?” “大概一点,我们住的有点偏。”小姑娘指着那照片,“身材比例真好,腿特别长,腰特别细……你看!他的腰线和臀线是不是特别好看……” 桐桐:“……”不是!妹妹,你往哪看呢!你看看脸,看看身材就完了,你看腰线和臀线干什么?我都没好意思看。 就是吧,突然感觉有那么一点不对味呀。 她赶紧打岔,指了指大白鹅:“你也喜欢这个?” 这姑娘就笑,“听说哥哥喜欢大白鹅……网上的大白鹅都没货了。” 啊? 桐桐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白鹅,“……很多人都有这种大白鹅吗?” 肯定呀!商家都接预订订单了。 桐桐闭嘴了,不想说话了。飞机落地,她发了消息过去,“我现在打车回学校,没人认出我,也没人跟着我,没事。” “你尽快搬出来,有人在翻以前的恋爱史,还有在学校的一些经历……变哥已经去学校处理了。” 好吧。 可能是暑假吧,学校门口突然多了很多姑娘,大夏天的,跟自己一样,抱着个毛茸茸的玩意,也不嫌弃热,还在门口留念。 她从这群姑娘中穿过去,往学校里去。就这么一会子工夫,就看见好些进出的同学都被热情的拦住,然后就打听:“你们知道金肆野吗?听说过吗?” 听说过……不认识……真不知道……你问问别人吧…… 桐桐溜进去了,到宿舍的时候子欣在呢。 她已经从原圆那里知道了,因此桐桐一进去,她就说,“好几个咱们以前的同学都问我,说金肆野以前的女朋友是不是你……” “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有,就是认识,只是朋友。” “她们信吗?” “你猜?” 肯定不信呀!桐桐捂住脑袋,“完了!” “瞧你那样,大家都是同学,真知道了还能传出去呀?我都说过了,我说别管什么关系,就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也别说出去,要不然麻烦的很。她们也知道轻重,回头给买点零食送过去。” 行吧。 子欣就笑着捶她:“行啊!又拿下了。那么多人垂涎三尺,你怎么办到的……”别闹!别闹!给你带好吃的了。 这边才打开行李箱,那边视频打过来了,才一接通就问:“还没到宿舍?” 子欣就凑到桐桐边:“还在片场呢?” 金老师就打招呼,“是啊!这是刚回来?” 桐桐‘嗯’了一声,“才进门,还没收拾。” “你先收拾,晚上再说。” 好! 子欣自己找零食去了,桐桐归整衣裳,跟子欣说找房子的事,“本来以为能陪你住到毕业,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早想到了。子欣打开手机发了个链接过去,“这是这两天闲着的时候替你找的。你是租还是买?” 想买!买了踏实。 但是卖版权其实真没多少钱,要么考虑入手小公寓,要么就是重新翻新过的老房子,“公寓……年轻人太多了,我们见面不方便。倒是老小区,很多都只住老人和孩子,他们不关注这些,我们活动反而自由。” 那就看看老房子。 “可要是买下的话……真要是被人摸到地方了,安保和私密性又不好,到时候不得不舍弃,就觉得不划算。”斟酌了半天,还是道,“租吧!半年半年的租。” 子欣:“…………大明星没房子?” “不着急住一起。”桐桐点了点手机,“我家林所和蒋主任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先谈恋爱吧……” 瞧把你们清纯的。 桐桐拿大白鹅砸她,怎么那么讨厌呢? 一看这大白鹅子欣又笑,“满大街鹅妹子,这些姑娘怕不是疯了……”不过想想,“其实人家也挺纯粹的!喜欢就是喜欢,感情还挺纯的。” 桐桐:“……”要是不总盯着我们家的腰线和臀线,我也可以很纯粹的爱她们。 晚上,子欣去上课去了。 宿舍里只剩下桐桐了,但视频通话敢大声吗?宿舍一点也不隔音。 她偷偷摸摸的说那边:“你把手机放茶几上,然后朝后退。” 金美人被说的莫名其妙,“你要看什么?”我屋里又没藏人。 “别啰嗦,你把手机斜靠着,然后朝后退……” 行吧!他不住的朝后退,还怕出了镜头,“……现在呢?在镜头里吗?” “再往后两步……”桐桐盯着屏幕,直到全身出现在镜头里。果然是比例很好看呀! 那边已经站在窗帘跟前了,还专门拉起窗帘抖了抖,“后面没藏人,看见了吗?” 谁看你藏没藏人了?桐桐对着镜头,“向左转。” 给金老师笑的,“你到底要看什么?再朝左走可就出镜头了。” 左转看侧面,能看见什么我清楚。 桐桐用手指不住的点着鼻子,眼睛却盯着屏幕,然后果断截屏,“好了,可以了。” 屏幕晃动了一下,手机被人拿起来了,里面出现一张过分完美的脸:“你到底看了个什么?” 不告诉你,“明儿是不是凌晨四点有戏,那两点就得去片场,你早早睡你的吧,明儿租到房子我拍给你。” 好! 金老师到底都不知道桐桐看了个什么,结果第二天,猴子跟幺妹凑到一块,刷视频,看评论。然后两人笑的嘎嘎嘎的。 笑就完了,动不动还朝这边看一眼。 看什么? 他也摸出手机,搜索‘金肆野’这个名字,然后各种剪辑出来的视频怎么那么多呢?随便点开一个点击量高的,他:“……” 还有那评论区,他扫了一眼,就觉得想去找个地方撞豆腐。 真的!死一死的心都有了。 要了命呀! 他给经纪人发消息:给我找个健身教练。干什么? “健身。” “你一直保持的不错,也吃不胖,天生就是这块料。继续坚持就好!”那边不应承,“你这个不接,那个不接,能挣多少咱心里得有数呀!你知道请个健身教练,给你这种级别的明星用的教练,一个小时多少钱吗?”不挣还想花,想什么呢? 刘新变刷着短视频,这个夸腰细,点赞!那个臀线,继续点赞。 对了!对了!还有之前拍的照片,好似还有存货,是不是可以考虑放出来一些呢? 或者,全放出来? 对!全放出来。要是只放一部分,剩下的那位小爷遵从男德戒律,估计是打死也不会再叫放的。 于是,才说热搜热度下去了,结果又有数组照片,出现在不同的娱乐媒体上。瞬间,又给冲到热搜榜首了。 桐桐去中介看房子,中介姐姐们正看的热闹,招呼她都是带着愉悦的笑意那种。 她真的只是扫了一眼,然后看见纯欲风的一组照片。黑色丝绸材质一般软的上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大微领开的那么大,若隐若现的。 然后耳边姐姐们还在讨论:“喉结、锁骨……绝了。” 桐桐转身就走,什么人呀!这一单生意我是不会便宜你们的。 看了就算了,还想锁骨……喉结…… 哼!桐桐使劲的给自己扇风,突然就觉得今儿特别热…… 第1274章 灼灼风华(10) 平心静气了半天,桐桐还是打算不跟中介姐姐计较了。 重新回去找人家看房子。 追星归追星,人家工作还是认真的。连着看了五家,桐桐才找到还算满意的。 “房东买这个房子是为了给孩子挂学籍的,简装了之后就没住过。两口子都挺忙的,满天飞,孩子由老人照看,怕老人辛苦,都是租住距离孩子特别近的地方。” 是!压根就没住过人。 “如今两口子离婚了,这处房产转到孩子名下。孩子无法独立生活,所以,房子往出租,租金给孩子攒着。所以,这里的房租贵一些,且一年起租。交一年,压三个月的租金。” 可以接受。桐桐用手机将房子的情况拍了,然后发给金老师。 这才看厨卫这些都是好着的没。 金老师正在片场,才要转场,幺妹把手机递过去,“童大找你。”童大这个称呼太官方了:“叫桐桐。”童大童大的,听着别扭。他手上都是‘血’,没法触屏,只能刷脸将手机打开,然后叫幺妹帮着操作。房子看着还行,他只能语音回复:签下来吧!添家具就能住人了。 桐桐在厨房一打开,就传来他的声音。 然后中介姐姐就笑:“你男朋友呀?他的声音跟金肆野的声音真像。” “啊……”桐桐赶紧回复了一句:你忙,我去跟中介谈。 然后回来才跟人家笑笑:“金肆野……是谁?” “你不知道呀!可火了,你回头搜一下就知道了……” 好的!一定。 签了租住合同,然后拿了钥匙。 回头就能准备搬家了。躺在床上了,有工夫看那些上热搜的照片,我的天啊! 叫人喷张的照片……她一张一张的都保存起来! 评论扫了两眼,这个夸说:好看的人为什么连手脚都那么好看? 那个说:跟他一比,我这得叫猪蹄子吧? 下面还有人回复:你问过猪的意见吗? 桐桐:“……”她将图片一张一张的放大,:“…………手脚……还真挺好看的。” 嗯!都是有眼光的人呐。 在这个网站看了半天,这才又看视频网站上是不是也一样火!许是因为自己搜过金肆野的名字吧,一打开手机全是他的照片,粉丝真有才,还能将照片各种的p。这个姑娘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那个姑娘p的时候靠在他的肩头。 哎哟!过分了昂! 刷一会子短视频,手机一扔,在床上滚两圈踢腾两下。想了想又不甘心,这么多人都看,我凭什么不看。这次刷到的视频更丰富了,可能是自己所在的位置,所以能刷到粉丝在学校附近发的视频,或者带着学校词条的视频。她们在校外拍马路,拍学校的外景,然后再配一首缠绵的音乐,搭上一段文字: 哥哥,我来走你走过的路。 哥哥,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曾经离你这么近。 哥哥,我吹过了你吹过的风。 …… 然后,金老师一下夜戏,从幺妹手里一拿到手机,点开桐桐的语音,里面就传来桐桐的声音,又软又嗲的:哥哥好帅呀,我也想吹哥哥吹过的风呢! 这一声一出,周围人哄笑一片。 金老师吓的差点没把手机给扔了,他扭脸看幺妹:“又怎么了?” 边上围观的都笑疯了,今儿就他的戏多,从昨天晚上半夜,到现在都晚上十点半了才下工。 别人还有空闲的机会刷刷手机,他今儿几乎在威亚上吊了一天。 服装老师帮着给脱戏服,幺妹低声道:“那个……变哥把以前拍的库存放出去了。” 库存? 什么库存? 他先看热搜,果然见热搜榜首有他的名字。一点开,一张一张的划过去,根本没看完就直接退出来了。他的脸都黑完了,给刘新变打电话:“撤下来!把热搜撤下来。” “挂了一天一夜了,该保存的都保存,撤下来没什么意义了。白花钱!而且,我之前跟你商量过,说放些照片做宣传,你答应了呀!” 金老师:“……”在这里等着呢,是吧?他哼了一声,“行,你也等着。” 电话挂了,刘新变对着电话‘切’了一声,“我还怕了你不成?” 金老师这会子没法回桐桐电话,他喊导演:“您今儿跟我提的,接受媒体采访的事,我觉得安排在明天下午吧。” 魏燕愣了一下,“接受采访?确定了?不改?” “配合宣传,这是合同里写的。”戏服脱了,一下子凉快了,金老师的声音也变的凉凉的,“采访不设限制……” 啊? 不受限制就是什么都能问。魏燕还想问,结果人家走了。 魏燕的助手低声问:“要不要跟刘新变说一声,万一这嘴上没把门的呢?” 怕爆料?魏燕轻笑一声:“他除了恋情,也没什么黑料可爆的!” 要是爆了恋情,对咱们这剧可不友好。 “也不是!出于对艺人发展的考虑,当然是不爆最好了。之前那真的是为了他好的,但是人家不在乎,这对咱们其实没坏处。童大对这部戏来说,是外人吗?原著作者是戏的灵魂,她又参与改编,回头编剧里得有她的名字,顾问里也得有她的名字,这得挂在字幕上的。那对锡屁炒不成,我还不能炒这对锡屁吗?他敢不设限,那就是知道怎么应对,随他!” 回酒店的车上,没人敢说话。 从片场一出去,各种按快门的声音。车在前面走,后面还有跟着的车辆,这一直是要跟到酒店的。车进入车库,一直停到出入口,人才能赶紧下去,闪进电梯间。 猴子停车去了,幺妹跟着,一直提醒,“把帽檐再往下压一压……” 大热天的捂着口罩,带着帽子,这可真是一点都不闷呀。 直到回到房间,他的表情才好点。 幺妹问说:“吃什么?” 不吃! “又不吃?”话没说完呢,人家去卫生间了,还带着手机。 里面水流哗啦啦的,响了几分钟,然后听见里面像是视频邀请等待对方应答的声音。 桐桐都躺下了,顺手给点开。 这一接通,她蹭的一下坐起来,将床上的帘子给拉上了,把还在看书的子欣弄的莫名其妙。 然后听见桐桐压着声音:“你……你干什么呢?” “才洗了澡。” 视频里的人头发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脸颊往下流,从侧脸完美的曲线滑下去,然后滑到下巴,一路往下,锁骨,胸膛…… “你看看……长痱子没有?今天吊了一天威亚,太阳暴晒,脸和脖子是不是全红了……你看看,跟身上是不是两个颜色……” 桐桐:“……”想问什么来着,这会子全忘了。 “你看看,还有背上……我看不见背上,长痱子了吗?里面穿的背心脱下来都能拧出水来。给我热的,一天都没胃口……刚才幺妹还问我说吃什么……你今儿吃什么了?” “凉皮。” 金老师在那边喊:“幺妹,叫猴子带一份凉皮上来,我吃凉皮。” 桐桐才要再问,那边又开始不停的抓头发,挠头皮,“假发带着,还有这头发,头上是真的长痱子,痒痒的老想抓……” “那你上了妆发了,痒也抓不进去啊!” 对啊!想剃成秃子,可秃子戴上假发也未必好受。 “你叫幺妹去买个盆,用盆洗头。给盆里倒上花露水……小时候我奶奶还用桃叶煮水给我洗澡……要不,看中药铺开门没有,买点桃叶,在热水壶里煮一煮,能缓解一下……” 好!我叫幺妹去。 “那赶紧的吧,先挂了。明早我搬家,你睡你的吧。” 好! 挂了视频,桐桐一想,不对呀:该问的我一句都没问成。 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忙着呢,还不知道? 算了!又累又痒的,三十七度的高温,穿着戏服戴着头套假发在威亚上吊了一天,以后再说吧。 那边金老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一关暂时过去了。 幺妹在外面隐约的听了一个全场。金老师可太能干了,三十六计用的那叫一个溜呀! 所以,真吃凉皮吗? 嗯!吃凉皮。 也真的要买桃叶和盆子,洗头吗? 当然了,童老师的话一定得听。 “臭情侣。” 子欣把书合上,将桐桐的帘子拉开,挤上去一块躺着了。扭脸一看,那红润润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睛,春心荡漾那样儿。 “怎么以前不知道,金肆野这么能撩呢?姑娘,是你把他拿捏了,还是他把你拿捏了,你分清楚了吗?” 桐桐愣了一下,将被子往脸上一盖:“睡觉!睡觉!” 结果晚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等睡醒的时候都八点了。 她本来想七点起的。 毛毛躁躁的梳洗了,子欣也已经帮着打包了。 原以为金老师今儿起的会迟,结果桐桐才梳洗完,他发了视频邀请来。 “怎么这么早。”桐桐把手机靠在一边,忙去了。 那边说:“下午有个采访,起来做妆造了。” 桐桐扫了手机一眼,化妆师对着镜头跟她打招呼。 这就没法说话了呀,“那你忙,忙完再说。” 金老师只笑,笑了好几声,才说了一声‘好’。 笑什么呀? 莫名其妙!桐桐今儿真挺忙的,挂了。 子欣就看她,然后端详,最后无奈的扶额:“你今儿怎么画了个高低眉?”服了你了! 高低眉吗?对着镜子一看,还真是!金老师边笑边问忙活的妆发师,“眉毛好画吗?” “您的眉毛好处理,本来眉形就好,眉峰也很完美,所以,眉毛很好画。” 金老师将手机拿出来,屏保上是桐桐的照片,“我是说童老师……她的眉毛好画吗?” 妆发师:“……可以做个永久或是半永久的。” “太疼了,就画吧。跟你学的话,要收学费吗?” 妆发师差点没给发型弄坏了,“等以后见了童老师,我教她技巧。” “不用!”画了个高低眉就要出门的人,手得多笨,“我学吧!” 第1275章 灼灼风华(11) 阿嚏! 好大一个喷嚏。 金老师揉了揉鼻子,幺妹把纸巾递过去:“别抹,轻轻的沾一下。” 沾好了,金老师伸手:“手机。” 外面都是记者,现在要手机? “就一下?” 猴子在边上提醒,“变哥已经下飞机了,你悠着点。” “他对我下手的时候也没见悠着点。”金老师给桐桐发了语音:忙着没? “正忙着呢?怎么了?还没开始吗?原圆会去吗?” 会!猴子之前见过她了,给安排了舒服的位置。 原圆就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个小卡片,那么一厚摞子。 同事在边上低声道:“虽然听说是不设限制,但你这问题准备的未免太狠了吧。” 原圆低着头,“问问怕什么?不叫问就当没问好了。” 同事递了水给原圆,“这个圈子真是迷幻,蹿红的快,塌房的时候也快……来来去去的,屹立不倒的少。就说这位吧,这是窜顶流的姿态。瞧着吧,以后围着这位的各种八卦就够养活可多人了。你跟他是校友,能不能多采一下独家?” 这话问的,多少带着点兴奋的劲儿。 原圆喝了一口水,水含在嘴里慢慢的往下咽:兴奋个屁!闺蜜的男友是顶流我有什么可兴奋的?我提心吊胆的,就怕我闺蜜被坑了。 这边才把水咽下去,就听到惊呼声和快门声。抬起头看过去,金肆野进来了。从长相身材气质,到表情和走路的姿态,真的无可挑剔。那一步一步的,帅爆了。 人往那里一坐,就闪闪发光。 原圆第一个举手,“请问这次采访真的不设限吗?” “对!不设限,什么都能问。” 话才落下,刘新变气喘吁吁的来了,站在侧面,不住的咳嗽提醒。可金老师就是不看他! 原圆接着问说:“那请问,您是京大毕业,是什么原因叫你选择了进入这个行业?” “因为叛逆。面临毕业,父母干涉过多。在此提醒大家,做任何选择都要深思熟虑,且不可意气用事。在这一反面,我是个反面教材,不值得学习。” 刘新变脸都青了,下面记者都窃窃私语,这位……还真是坦诚。 马上就别的记者犀利的问说:“这么说,您是后悔入行了?” “嗯!但既然签约了,我会履行合约。人无信而不立,诚信是最基本的道德。而且,既然干了这一行,就得爱这一行。从事了相关工作,那么我就希望成为一个文化的传播者,这应该也是一种积极的、正能量的引导。” 刘新变眉头微微一挑,微微朝后退了一点。 “您说的正能量的引导……您也知道,您还在热搜上的。那些照片,您觉得引导了什么?” 金老师朝刘新变看了一眼,这才看向记者:“照片是没有经过我本人的同意发出来的,那是我在公司培训时期拍的,是为了找属于自己的风格……拍摄之后一直没有对外发过。这次出于宣传的原因,公司没有时间拍摄近期的照片,因此,选用了之前的。对此,我已经对公司的行为提出了抗议。且在未经公司允许情况下,接受诸位无限制采访。” 刘新变又朝前两步,对着金老师龇牙咧嘴。 金老师朝那边一个白眼,朝下指了指,“继续。” 不知道哪个记者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经纪人跟艺人相爱相杀的桥段,太喜闻乐见了。金老师的意思就是:来呀!互相伤害呀!who怕who? 这一笑,刚才那个叫人觉得敏感的问题引起的紧张感马上消失了。 原圆赶紧帮着引导话题,“《弦歌》这部剧,听说开机很不顺畅,剧本还经过了再次修改,给演员老师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多的负担,是这样吗?”“对!剧本改了之后,更饱满,剧情冲突更多,更有看点。编剧老师很敬业,中间就耽搁了三天,就能继续拍摄了。后续一边改一边拍的。我不剧透了,大家看了之后就知道了,编剧老师们改的很出彩。” “那金老师喜欢少将军这个角色吗?” “我若是他,就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这个角色很迷人,但我跟他不存在什么共性。” 这话一出,马上就人问:“那您是怎么把角色塑造的那么完美的?那个眼神……网友说,为了那个眼神,也会去看这部剧。” 金老师严肃的脸上突然就绽放出一个可以称之为迷人的微笑来,“这个……不能剧透。将来吧,将来你们会知道答案的。” 另一边就有记者问:“您刚才说,不会让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那么请问,金老师你有喜欢的女孩吗?或者说,您有过喜欢的女孩吗?” 原圆默默的把手里的卡片往后移开,果然,八卦永远比别的更吸引人的注意力。 她抬头看着金肆野,看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听他以一种不可意思的语气问,“我今年二十四岁,是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我说没有,那肯定是骗你们的。”他认真的看着下面的记者,“我有。” “您承认您有恋情吗?” “不算确立恋爱关系。” 原圆皱眉:“金老师说不算确立恋爱关系,那么请问,到哪一步就算是确立恋爱关系?” “当然是征得对方父母的同意,跟她交往,这才算是确立关系吧。”金老师看原圆,然后再看其他人,“难道不对?” “所以,金老师说的恋爱,是要结婚的吗?” “不想结婚跟人家谈的什么恋爱?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那是耍流氓吧。” 刘新变扶额,然后不停的脑袋向边上的柱子虚撞几下: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幺妹却说:“干嘛这么悲观。” 他这是在作死,这么弄下来,哪里还有人气? 幺妹白了她一眼:“那你可太小看女人,女粉丝是追星,但成熟的女粉丝更爱好男人。只要他真的那么好,这样的好男人从不会缺粉丝。明星各个不同,情况不同,考量不同,无所谓谁的对,谁的就是错的。咱就是这种情况,走自己的路,坦坦荡荡的,错哪里了? 那边记者追问说:“这么说,您是有想要确立关系,并且想结婚的人了?” “是的!” “她是圈内人吗?” “不是!” “能透露一下她的情况吗?” “这是两个人的事,没有她的同意,我不能说。” “那你们到哪一步了吗?对方的父母还没同意吗?” “还没时间去处理!不过,应该是的。” “对您不满意吗?” “应该是的。我这个职业,谁家嫁女儿都得考量,就怕不靠谱。” “您的穿衣风格变了,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以前是公司定的,我觉得对我影响不大,就听从了安排。后来,发现那样穿着打扮,确实看着不靠谱……因着对我和我的将来可能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而且,我也不是真喜欢,那当然就得改了。穿衣嘛,舒服自在、整洁大方就足够了。若是有喜欢的风格,那是自己的事,谁也干涉不了。” “那您有没有想过,这会对您的事业有影响?” “我智商情商都正常,有什么影响我当然清楚,也是深思熟虑过后做的决定。一切后果,我承担。” 原圆将卡片都收起来,塞兜里了。 她举手,问说,“感谢您的坦诚!我想,您喜欢的女孩一定特别有安全感。那您有什么要对您的粉丝说的吗?” “第一,不要追着我跑了。大热天的,很累的。有些人守在外面,从早到晚。我听说,有些人上厕所都不敢去,就怕错过我进出的时候那短短的几十秒。这很辛苦,你们每个人都是父母的宝贝,你们该被疼爱。女孩生来就该被疼爱。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在合适的年龄找一个疼爱你们的人,用追着我跑的时间,去回应他们的爱。你们每个人都会幸福。” “第二,不要在别的地方为我花费太多的精力。我是一个艺人,这是我的工作。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看着发光,那是因为聚光灯照着。那是在工作!可工作结束之后,我跟你们每个人都一样。你们在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没有什么不同。你们抱怨工作很烦的时候,我也觉得整天化妆换装拍照挺烦的,职业不同而已,也仅此而已。” “第三,不用想各种办法来支持我。我若是有作品,你们喜欢,那你们支持。你们不喜欢,那就选择喜欢的。以你们各自的生活为重。” 原圆心说:你这么说,那些粉丝得更疯了。‘女孩生来就该被疼爱’,这话真的堪比情话。 果然,就听到后面的记者说了一句:“金老师,你这么一说,大家都有点想跟你谈恋爱了。” 金老师:“……”不是!姑娘,你理解能力有问题。 边上一个记者就笑问道:“您能分享一个您跟喜欢的人最近一次联系的对话吗?” 这个话一问出来,都开始起哄。 原圆打圆场:“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这次的采访就结束了。”瞎编一个都行。 可这是个什么鬼问题? 金老师扬了扬手机,“采访之前才联系的,也没什么,就是问她在忙什么。” “工作期间,抽空问一声吗?” 金老师顿了一下:“那个……我打了一个喷嚏,想着怕是她想我了。我就问一声她在忙什么,叫她知道我也想她了……” 众人:“……”这话能杀人! 有人追问:“那您告诉她,你打喷嚏的事了吗?” “没有呀!她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关系,是不是真的想我了又有什么关系,我那一刻是真的想她了,且叫她知道我想她了,就足够了……” 说完又强调:“所以,以后别传我的绯闻。我算是有家室的艺人,谢谢!” 第1276章 灼灼风华(12) 原圆面带笑意的看着金肆野从眼前离开了。 之前猴子就给了自己一个电话,正是金肆野的,说是有事可以打电话。 但是在外面,艺人不可以跟某个媒体单独这么亲近,甚至跟一些大粉,都不能偏颇。你跟这个笑了一下,那个就要生气。 这一点得理解。 总之,今儿这个采访,还算是金肆野有诚意。要不然,分开两年破镜重圆,怎么想都觉得不踏实。 快门声响的跟机关枪似得,人走远了。 本来还计划采访其他艺人的,剧组临时通知,说是改天吧。 同事在边上道:“金肆野的采访应对的很好,其他人会有压力的。也能理解。” 原圆将原视频保存好,“不要剪辑,原模原样的往出发。” “要不要等一下他公司的反应?” 不用!发! 刘新变手叉腰在房间里来回的徘徊:“小爷呀,您是真敢玩呀?” 金老师随意的靠着,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这是玩吗?这是态度。” “你就是恋爱脑。” 白痴!金老师觉得真不想跟这种蠢货废话,他耐着性子,“第一,我肯定得跟桐桐解释。那么,这次采访我的第一个目的就达到了。她心里的不高兴没有了,这就行了。” 所以说,你是恋爱脑,该去挖野菜。 “我名校毕业,智商情商不低,你冷静下来想一想。”金老师将手边的剧本在桌上敲着,“我说过了,干一行爱一行,我会履约,那么,我自然就得做到最好。这个行业,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少有不塌房的,为什么?因为世界喧闹,繁华乱人心!怎么?才红起来,就飘了?你得想想,其一,咱们没有拿的出手的作品;其二,咱们并非科班出身,也没有那么多才艺。演戏也只是入门而已。就这样,飘什么呀?放出一组照片来吸引眼球,然后呢?急于套现?这不是急功近利是干什么?” 刘新变不言语了,坐下去认真的听了。 “这次采访,除了我说的第一个原因之外,还有第二。”四爷平心静气的跟对方沟通,“第二,不要试图打造什么人设。我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那么,我问你,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祖父、父亲都是军人,我自小跟着祖父长大,我受到的家庭熏陶是什么样的。我读了国内顶尖的大学,我是受了国家系统的完整教育的人。这样的双重影响下,我应该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社会对这样经历和出身的人有什么样的期许?” 刘新变默默的点头,原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圈子里的。所以,他说了,他意气用事,错了,当引以为鉴。 磊落光明,知错就改,坦坦荡荡。 “我也确实是后悔了,我没有说假话。” 明白了!所以你说干一行爱一行,因为很多人从事的也不一定是他们喜欢的工作。那么,人无信而不立,诚信是道德底线,这便是他的价值观。且是正确的价值观。 金老师就说,“第三,这番之后,谁会担心我塌房?只要我遵纪守法,那么,我就不会塌房。代言这一部分,产品方考虑也是多方位的。” 那当然! “第四,消除你之前放出那么照片的不良影响。” 没有不良! “但是主流媒体会观望!”金老师就说,“而现在,却不会了。健康、正面的,这才能永远不倒。不能急,越是突然红起来了,越是不能飘。不仅不能飘,还得警惕。” 刘新变看他:“你就不怕玩崩了?” 金老师瞥了一下嘴:玩崩了?这要是能玩崩,我就不是我了。 刘新变闭上眼睛,遇上这么个玩意,你说怎么办?他起身,“行,这次我错了。下次一定跟你商量。” 那就慢走,不送。 人走了,估计桐桐那边把采访内容也看完了。他这才发了视频过去,镜头里的桐桐坐在没撕开膜的沙发上,笑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不生气了?” 桐桐摇头,“也没有真生气。” 现在嘴上大方了? 桐桐抿嘴笑,“我就想……她们会不会想着,把我给挖出来。” “怕吗?” “不怕!” 怎么会怕呢?天不怕地不怕才是我。 金老师认真拍戏去了,桐桐不得不认真的考虑自己的事。 把家里简单的收拾出来,她真得考虑重新开个坑的事了。得有两本高质量的小说,叫林所和蒋主任能看的上的才行。得叫他们知道,靠这个能糊口,能谋生,他们才会松动。 可是,写点什么呢? 桐桐打算开一本写片警的小说,因为林所以前就是片警。每天都在听他说工作上的事,各种匪夷所思、啼笑皆非的故事,这就是基层民警的日常呀。小说名字叫什么呢?就叫《片警》。 有素材,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写起来应该是比较顺的。 故事不能太长,二十来万字就是极限了。这样方便改编成电视剧。 但同样的,这本书的电子版估计卖的不会太好。 试试嘛,试一下水。她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早起晨练,回来顺便买一天的菜。回来梳洗吃早饭,然后码字。十二点就结束工作,吃午饭,然后活动一会子,会午睡,起来或是看书,或是看电视剧。看电视剧不是消遣,纯属学习。 一般也就是午饭和晚上的时间两人能打个视频电话,其他时候各自忙各自的。 家里隔三差五的打电话,桐桐床上的铺盖没换,每次都坐在床上,迄今没有因为搬出来而穿帮。 中间几个朋友聚了聚,平时闲了也在群里聊几句。 就像是预料的一样,原圆说,“粉丝疯涨,那些姑娘都疯了。他大概没跟你说,影视基地门口,天天被堵着。见过那种扛着大炮拍的粉丝姐姐吗?我跟你说呀,外界对这些人可能有一定的误解,觉得追星就是脑残或是其他什么。人家还真就不是!我就认识这么一姐们,老牛了!博士。她的计划表做的特别详细,每年得空出一半的时间追逐明星。拍照、修图、排版,各种的追踪明星的信息……你小心点,别以为人家拍不到。当然了,这种的跟代拍还不一样。代拍的话,你知道你们家那位的照片,私拍的,一张多少钱吗?” 不知道。 “一千。” 桐桐的嘴不由的张大了,“就是偶遇然后拍了,一张就一千?” 那你以为那些代拍靠什么挣钱呢? “这已经是顶流的价格了。随便拍个小明星,一张一二百,质量好,能抓眼球的也能卖到二三百吧。要是谁能拍到你,价钱那……真不好说。这是爆料消息,也别觉得以前的圈子就安全,很多时候,料都是周围人爆出来的。藏好了!出门千万小心,他们会租车,有时候还会租黑车,中途换车跟你!现在的相机很专业,听说有些都是相隔两公里的距离拍下来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到位了,小心有人真卖了你。” 这话说的,桐桐还真就紧张了两天。甚至于专门在网上订购了纱帘。给窗帘里面再挂一层,就是白天她也保证纱帘是拉上的,视线不能直接透进来。 以前出门的三件套是:钥匙、手机、钱包。 后来钱包不用了,只带钥匙和手机就行。 但是现在,他给自己添置了三件:帽子、大墨镜、口罩。 帽子平时就戴头上,帽檐压低。墨镜和口罩塞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桐桐把准备的东西展示给金老师看:“原圆给我吓坏了,这不,都准备好了。” 金老师就笑:“有发现异常吗?” “没有!真没人发现我。” “学校那边我处理过了,其实有几张三四年前的照片,我发给你看一下……” 发过来的是一个女孩的照片,女孩捧着一个冰淇淋,照片应该是同学给她拍的。不过是靠窗的位置有两个人用吸管共喝一杯饮料。看不太清楚五官,也只是侧面照,但确实是两人无疑,这是在别人的镜头里,不小心误入的。 紧跟着又发来一张,是学校的文艺汇演,两人一个是主持人,一个表演节目,后台互动多,也是在一个舞蹈队的侧面站着,被拍进去了,但也是侧面照。 最后一张清晰一点,有自己的正面照,却没有他的正面。他真背对着镜头跟谁说话,不过是两人手拉着手而已。 “照片公司帮着拦下来了。” 肯定出了不低的价钱。她叹气,“那你什么时候杀青?” “十月份前后吧!如果快的话,九月底,十月初吧。我尽量赶在九月底杀青……” 九月底呀! 该是秋天了! 桐桐去翻衣服,发现都不好看了。突然想买些好看的衣服穿。 可还没去买呢,原圆就来了,拎了好大的包。 “这是什么呀?” 原圆呼哧呼哧的,“你们家那位拜托经纪人,把这些给我送去了。怕有人盯着经纪人,再找到你。你自己看是什么?” 桐桐将包打开,全是秋装。 原圆点了点:“全是私人订制,说是你们家那位特意给你设计的。” 是吗? 桐桐把衣服拿出来,选了一条米色的裙子换上,然后提着裙子的腰拉了拉,“我最近瘦了嗳!” 原圆围着桐桐转了几圈,又扯衣领看尺码,回头再另外拿一件比划尺寸。然后她选择沉默:这新衣服的尺码标注明显不对,m的衣服标注着s的尺码。 桐桐自己很少在家穿裙子,一直都是运动裤,抽绳一绑,腰大了腰小了,真不太明显。这一换裙子,真的,瘦了! 她欢天喜地的:“走!今晚吃火锅。怕胖,我好长时间都没吃了。” 哦!懂了。就为了她没负担的吃饭,金老师你也是费心了! 第1277章 灼灼风华(13) 研三了,有些要求严的是要求在学校呆的。但也分情况,实习这个可以拿着实习单位的证明材料,去跟老师申请离校的。但是相关的论文得按时完成。 桐桐现在的情况去学校真的不合适。 九月份,《片警》完结。也才二十一万字,真没写多少日子。 因着《弦歌》正在拍,热度比较高。又因着金老师在剧组里的推荐,像是魏燕导演,她就追着从头看到尾了。 这其实是主旋律呀!她暂时拍不了,但她给推荐了。 于是版权很快就卖出去了。 编剧的活人家没提,她也没敢接。但还是被邀请作为编剧顾问,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沟通。 也因着这个原因,桐桐拿到了两个剧组的证明材料,证明她确实是在实习。 然后拿着实习申请,去找导师。 一看剧组的名字,导师就点桐桐:“……我知道了!你跟那谁……是吧?” 桐桐感觉朝外看,不停的摆手。 导师只笑:“好的!知道了。回头给我几张签名照,我女儿最近追星。” “等以后我请她去家里玩。” 导师就给布置了作业,作业完成了发给老师就行。同学很多都是要考公,也有很多实习的,在校的都是打算申请读博的。 处理完了之后,紧跟着,《片警》的出版版权也卖了,反正蚊子再小也是肉吧。白纸黑字的成了一本书了,拿回去也好给林所交代。 这中间要参与剧本顾问,出版肯定要做几次校正,耽搁的都是时间。 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九月底了。 金老师前一天打电话,说是今儿早上九点半的飞机回来。 桐桐早起买菜,晌午饭推迟,等着他回来吃饭。 她一边想着,我要是做饭了,弄一身烟熏火燎的味道,是不是不太好。 要不,早点做饭,之后还有时间洗个澡? 可又一想,早做好,菜也凉了呀。 在烟熏火燎和热饭热菜之间,她选热饭热菜。以后要过一辈子,现在烟熏火燎的味道都受不了,那干脆就算了吧。想想在外面吃的那饭……还是给他吃顿家里的饭舒服吧。他要是嫌弃,那就就此打住。 本来心里还挺美的,可这会子又是觉得酸,又是忐忑的,贼不是滋味。 他八点的时候说他从酒店出发了,桐桐问他:你喜欢吃什么? 金老师回:你做的都爱吃。要是不会做没关系,我回去给你做。 桐桐愣了一下:你会做饭? 不会!跟着视频学。 桐桐:“……”她快速的打字回复:那还是我做给你吃吧!会的也不多,凑活凑活? 金老师坐在车上跟桐桐闲聊,心情都很愉悦。 结果一到机场,就把人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呀?隔着车玻璃往外看,粉丝举着应援的横幅。 恭喜肆哥哥顺利杀青! 恭喜野哥哥顺利杀青! 哥哥,你是最棒的。 …… 金老师就问说:“谁透漏的行踪?” 咱可没人往外露,但人家粉丝神通广大,真想知道,藏也藏不出呀。现在消息传播多快呀,这不,就成了这样了。 “怎么办?”幺妹问:“要返回,换个城市重新飞吗?” 那你怎么知道改了之后消息不会泄露?况且,桐桐等着呢,“走吧!” 帽子、口罩,墨镜就算了。 车一停下来,助理先下去,取了行礼,然后金老师才能下车。 一下去,周围几步之外全是人。他干脆不等幺妹,她可以慢点走,去托运行礼。如果只带着猴子,他俩的速度快,能迅速进去。 进了机场了,后面还追着可多的人。 粉丝一边跟,一边拍,见他走的快还在那儿喊:“哥哥——哥哥——等等我们!” 他没言语,只想赶紧的进去。 结果有粉丝故意调侃:“哥哥——哥哥——你这样你女朋友跟不上的。” 金老师回了一句:“我可以等她。” “那你也等等我们呀!” “不可能!这辈子我只等她一个人。” “那下辈子哥哥等着我。” “下辈子跟她预约了,抱歉。” 然后这些姑娘疯笑,“哥哥——你好会呀——” 金老师:“……”这是追偶像吗?这分明就是在逗偶像。我就不该回嘴! 进站安检的时候有人拍,检票的时候一摘口罩更有人拍。想着进去总好点吧?结果呢?摆渡车上依旧是各种镜头对着他。 耳中是嘈杂的窃窃私语。这个说:他耳轮上有一个小痣,你看见了吗?好可爱。 那个说:他真的可高了,身高是真的。 还有直接问的:“金肆野,你这身衣裳真好看,在哪里买的?”“地摊上!长袖三十,裤子五十。” 摆渡车上轰然而笑,猴子都快憋笑憋死了:因为老板他说的是真的! 长袖就是普通的长袖,纯白的。 裤子就是普通的牛仔裤,浅蓝的。 本来买了运动服的,但是运动品牌都是带着明显品牌标识的。公司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当私服穿,请把品牌的标识用胶带贴上。 老板嫌弃别扭,就说买点不带牌子的衣服就行,幺妹就在地摊上花了八十买了一身,鞋子的标识贴了胶带。就这还有人觉得好看,问在哪里买的。 等到了飞机上,金老师才说松了一口气,想摘口罩呢,幺妹一把拦住了,给他使眼色:看旁边那个女孩,一身香奈儿,光是拎着的包就接近六位数,这是一位富婆型粉丝。她会陪你飞全程。 金老师:“……”是那种意思吗?专门大老远过来,然后再买了商务舱,陪着飞京城。之后再回她所在的城市去? 幺妹点头: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呢?我在飞机上不能跟你们说话聊天? 是的,老板! 那请问我在飞机上能干嘛? 幺妹做了一个闭眼睡觉的姿势,又拿出一本书来。二选一,你自己看着办。 金老师抽了一本书,是资治通鉴,之前叫幺妹买的。 他顺手翻开了一页,然后看幺妹:“带笔了吗?” 飞机上可以带笔,只要笔不奇怪,不是那种尖锐的那种。 等平稳了,是可以在书上做标记的。 幺妹不想找笔:“你先看……回头再补。” 然后金老师看了一路的书,才下飞机,人还没出机场呢,桐桐关注的几个大微就发了视频,视频是金老师在飞机上看《资治通鉴》,这是偷拍的视角,甚至连金老师读过的某一页的批注都拍上了。然后迅速截图,做了清晰处理,基本能看清金老师批注的是什么。视频里,金老师跟助理要笔也被拍下来了。 她往下翻评论,有人夸上进,就有人说这是立人设。 就好像才没几天,黑子就已经满天飞了。 这边还没看完,又有几个大微发了金老师出机场的照片。好家伙,乌泱泱的都是人。公司派人去接,保镖带了四五个,可也只能把他围在中间往出带。 桐桐叹了一声,起身把火调小了,估计他回来的没有那么快。堵在哪里都有可能。 她一遍一遍的看表,都下午三点了,还没见人。 她却不知道,金老师回来中途换了三次车,也没能把跟拍的彻底的给甩了。还是有人跟到了他住的小区外面。 猴子道:“车人家都认识,真的走不了了。要不然,叫桐桐打车过来。” 金老师摇头,摸处手机打电话问变哥:“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在哪呢?” 车库! 猴子到车库一看:好家伙!一个外卖电瓶车,外加一个黄马甲。送餐箱子打开,里面还有一塑料袋的饮料零食。 金老师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黄马甲往身上一套,头盔一戴,目镜往下一放,大衣领往起一竖,然后电瓶车一骑,摆摆手直接走人了。 猴子:“这是疯了呀!叫人认出来你被人堵在什么地方怎么办。” 但显然,外卖进进出出的,是小区的常态。连门口的保安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放行了。 这玩意又不存在堵车,况且,桐桐租的地方离这里真不远,骑车不到三十分钟,直接就到了楼下。然后将车子一锁,从送餐箱里拎了一兜子东西,直接进了单元门。 等电梯的姑娘多看了这外卖员好几眼,心说,这哥们身材真不错。进了电梯,这人先摁了一个8,这姑娘就没摁,想着是对门新搬来的邻居订的外卖到了。 八楼到了,想着外卖赶时间,这姑娘没抢着下,先让对方下。 金老师就出来了,左右看看,想确定哪边是801 这姑娘出来提醒了一句:“左手边。”右边是我家。 金老师压了嗓子说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 门铃一响,桐桐蹭的一下就去开门。结果一开门就愣了一下,看了好几眼才确定,她惊叫一声,一下子就蹦起来,挂在他身上不下来,“可算回来了。” 金老师一手拎着东西,一手兜着桐桐往里面去:“嘘!外面有人。” 然后门被关上了。 对面那姑娘愣了一下,正开锁呢,都不开了。她回头看那扇门,总觉得那声音在哪里听过。等到家里了,刷着手机,看着热搜,她蹭的一下给站起来了:不会吧!不会吧!疯了呀! 这么想着,另一个声音却说:万一人家的男朋友就是送外卖的,进去怎么了呢? 才这么想完,她就刺挠:也不对呀!要是送外卖的,不能天天回来吗?自家这新邻居干嘛那么惊喜? 况且,身材像就算了,声音都像,是不是太巧了? 想蹲楼下等吧,又觉得不合适:“稳住!稳住!假装不知道,假装没认出来……我就近距离磕一下,应该没事吧?” 对!跟谁都不能说,就悄悄的,磕一下下就好! 嗯!就是这样的! 第1278章 灼灼风华(14) 金老师关了淋浴,听着外面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不由的就笑了。 用浴巾擦了身上,拿了衣服才要往身上套,想了想又将淋浴打开,将衣服在下面淋了淋,上面有了斑斑点点的湿润,他才将衣服挪开,紧跟着‘哎哟’了一声。 桐桐端着排骨上桌,听见声响了就扬声问:“怎么了?” 金老师靠在卫生间的墙上,拿着湿了的衣服,“正穿衣服呢,不小心碰到了淋浴的开关,把衣服又给淋湿了。” 啊?“你过来也没带衣服呀。” 金老师‘嗯’了一声,“算了……也不太要紧,就这么穿上吧,也没那么冷吧?” 哪能往干的暖呢? 桐桐絮絮叨叨的,“卫生间太小了,不小心就给撞上了……这样,你把衣服递出来,我用熨烫机给你熨一下。或者,你看见挂着的吹风机了吗?用那个吹吹行吗?” 金老师看了眼吹风机,这家伙有点讨厌呀! 他抬手拿了,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然后给放回去,“……只出冷风……” 啊?坏了吗? “可能是热气给熏的,受潮了吧。吃完饭我给你修一下……” 可昨晚上洗澡后还吹头发来着,“果然网上买的质量不大好确定。” 是啊! “那你把衣服递出来,我给你熨烫……” “我饿了,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都没吃。要不,你给我找件衣裳,我先换上……” 桐桐先去卧室,想了想,“我的尺寸你穿不了呀。”“你身上那件不就挺大挺宽松吗?你换件t恤,我穿你身上那件……” 桐桐低头,这是一件居家穿的肥大长t恤,不过自己脱下来马上给他穿……能穿是能穿,怎么想怎么别扭。 她摸了摸脸,有点烫。 衣服换下来,找了一款长款的运动休闲裤,她平时穿的时候下面绑着,他穿估计到脚腕,也能穿。 拿着衣服敲了门,伸手给递过去。 里面伸出手来,拿走了。 金老师一件一件把衣服给套上,扯着衣领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满意了。抓着湿衣服出来给桐桐看,“不好熨干吧?上面都是灰……” 那洗一下? 嗯!洗一下吧。刚才看了,你的洗衣机只有洗甩的功能,没有烘干的功能。 桐桐将衣服塞洗衣机里,抬手又看吹风机,打开试了试,风是热的呀,“没坏吧?” “也可能是接触不良,回头不要在卫生间里放了,拿出来。”金老师坐在小餐桌旁,面无异色,“先吃饭,真饿了……” 桐桐欢欢喜喜的吃饭去了,“本来做了红烧排骨,结果汤汁都收完了,还没等到你……我又放在锅里热上,都成了蒸焖排骨了……”金老师夹了排骨,骨肉脱离了,“入味了,连骨头都咸香咸香的。” 桐桐尝过了,味道只能说还行,“我总觉得我能做的更好吃……可做出来跟想的不一样,老觉得少了什么味道。” 金老师心里微微愣一下,而后便笑了,“我觉得好,吃的……踏实。” 桐桐夹了一块肉,果然——很踏实。 她觉得脸有点烫,轻咳一声,“吃完谁洗碗?” 我! 于是吃完金老师洗碗去了,桐桐在外面一会子一瞄,问他:“杀青之后算是放假了吗?” “三天。”能休息三天,“有几个代言在谈,合同这两天签了,就得把广告拍了,还得配合品牌商的一些活动……” 桐桐垂下眼睑,甩了甩长长的袖子。 金老师扭头去看,“你有没有想过,作家写东西,有时候有闭门造车的嫌疑。其实可以偶尔出去转转,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 桐桐抬眼看他:“叫我去旅游。” 笨蛋,“你可以去探班呀!” 桐桐眼睛一亮,“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去忙的时候,你只管去转转。 这么一说,离愁都淡了。 下午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看没看的,反正电影放着呢。桐桐絮絮叨叨的说这几个月的事,“……导师说她女儿想要几张签名照……他女儿我以前也见过,她在外面不会瞎说的。” 好!回头我多签一些,放家里,谁要你就给吧。 “还有《片警》剧组,现在开始筹拍了,导演还问我,你有没有兴趣。其实,应该是你现在的价位高了,他怕请不起。再就是,适合你的角色只能算是男配……”主角是个中年大叔,有两个很出彩的配角儿,一个是退休的老片警,一个新入职的小片警,三代基层民警的故事。“那你跟导演联系,就说角色给我留着,档期我空出来。角色只要合适,无所谓大小,都行。” 桐桐拿出手机,给李导发了个微信。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聊到桐桐一看时间,都十点半了。她朝外看了一眼:“没人来接你?” “小区外面有人守着,也还没有备用车辆,没人接的。” 桐桐愣了一下,“那你……骑车回去?” 金老师指了指身上,“穿这个?洗了的衣服干了吗?” 哎呀!连晾晒都忘了。 她蹭的一下起来,果然,衣服还在洗衣机来,“这可怎么办呀?还是湿的。” “晾着吧!”金老师往沙发上一躺,“急什么?” 桐桐多看了金老师,“金老师……你好会呀!” 金老师会的可多呢,要学吗? 这房子不大,只两个房间。一间是桐桐的卧室,一间是书房,平时工作在里面。沙发倒是有一张,可小房子的小客厅是放不了大沙发的,沙发总长才两米,扶手占据了二十公分,剩下的长度只一米八。可他的身高就一米八五,这怎么睡呀? 金老师指了指地上,“我打地铺!” 真打地铺? 嗯!真打地铺。 桐桐躺床上,地上躺着他。这能睡踏实吗?她将枕头抽出一个放在边上,轻咳一声,“不是腰疼吗?” 金老师就笑,傻乎乎的! 谁傻了?我又不是笨蛋。 桐桐朝他怀里靠了靠,“挨着你……我踏实。” 说踏实就真踏实了,才还说话呢,转脸就睡着了。 金老师靠起来看她的脸,然后摸出手机,想了想把手机的设置打开。一个手机可以录入多个指纹,桐桐习惯于用右手拇指解锁手机,他将她的右手抓起来,拇指摁在手机屏幕上,确认了几次,录入了。 将手机锁上,用她的手指解锁——成功! 人在身边,踏实了。可也够煎熬的,他得转移一下注意力。 想了想给刘新变发了消息,两人在微信上来来回回的沟通,差不多到夜里两点金老师才睡了。 桐桐早起一睁眼,就看睡的可乖的金老师。 她摸出手机然后靠过来,偷偷的拍了一张合照。然后拿着欣赏了半天,才悄悄的起床,她打算跑步完去买早饭。 人一出去,金老师就醒了。他翻身挪到她躺过的位置,鼻尖都是她的味道,被子往脸上一蒙,真又睡着了。 桐桐轻手轻脚出去,关了门。等电梯的时候对门的姑娘也出来了。她点了点头,问候了一声‘早’。 早! 这姑娘站在边上,心里不停的尖叫。昨天对门的门再没打开过,因为再轻微的关门声自家都能听见,尤其是在客厅,听的清清楚楚。自己昨晚在客厅看了一晚上的电影,门确实是没打开过。 而自家对门这个妹子,今天好似心情特别好。 她不住的用余光瞟,这妹子的皮肤可真白真细,这是素颜出门的吧!眼睛挺好看的,亮晶晶的总像是在笑,鼻子也很挺拔……嘴唇好似比以前看的的时候更饱满……啊啊啊……你们昨晚到底干什么了,嘴唇是肿了吗? 她的唇脂是什么牌子的?为什么涂上之后跟果冻似得。一嘟嘴,那……谁能忍住不亲一口呀。 桐桐对视线很敏感,这姑娘老瞟着看,她把帽子又往下压了压,问说:“去上班吗?” “没有……就是去吃早饭。”这姑娘心说,声音还挺好听的,干干脆脆的。她跟人搭讪,“我是做插图的,平时在家里工作。” 难怪呢!总觉得两人的作息有点像。 从电梯里下去,桐桐扔了垃圾先去跑步了。这姑娘慢悠悠的走着,眼睛却看着桐桐,“目测得有一米七上下的身高吧……”穿着平底运动鞋都比自己高半头。一身运动衣穿在她身上真的很合身。而且,看起来很健康很有活力呀! 就说呢,那种帅哥看中的女孩,便是不在他们那个圈子里,那也一定是个美女。 以前没细看,只知道是个美女。现在这么一细看,特喵的真的挺好看的。 她买了个煎饼,然后在单元楼门口的运动器材这里边吃边玩器材。得有半个小时吧,对门回来了,脸上脖子上都是汗,手里拎着早餐袋,很明显是双人份的。 桐桐跟邻居打招呼:“不上去吗?” 她赶紧跟着:“上去呢!上去呢。” 两人又一块坐电梯。 一出电梯,她赶紧说,“垃圾还在门口,忘了扔了。”说着就跑去拎了垃圾一副又上了电梯的样子。 可其实,等桐桐一走,她立马闪出来,走到楼梯间去了。 在楼梯间里,她清晰的听到那个熟悉的男声,以外界绝对没有听过的语气,又轻又软的抱怨着:“你去哪了?一睁眼就不见你了……” 然后是自家那个有点可口的邻居满是宠溺的怨怪:“……哎呀呀……豆浆撒了……快撒手!” 这姑娘用拎着垃圾的手轻轻的拍打着胸口,不行了!不行了!不能脑补呀! 现在确定了,就是他们。 兴奋!亢奋!不行,我得画画。糖要不撒出去一点,我一个人吃了有点消化不了呀! 第1279章 灼灼风华(15) 恋人在一起能干什么呢?不出门,其实并不会闷。 但是,金老师还是想陪桐桐出门。白天不行,这不还有晚上吗? 晚上八点就全黑了,只要不去比较亮的地方,也不太引人注意的。可以踩着秋天的落叶,手挽着手在马上上散步,可以去夜市,黑灯瞎火的,只有摆地摊的用的那种照明的灯,谁也看不清楚谁。 在夜市上买发卡,买毛茸茸的玩偶,买烤串一边玩一边吃,回家的时候还能在小区门口的烤肉摊子上买几串肉。 回来就过十二点了。 晚上躺下,桐桐睁着眼睛睡不着,“明天几点走?” “明天晚上吧。”金老师蹭了蹭的她的耳朵,“要不然,我把你带在身边。” 胡说! 见她情绪不高,金老师打岔,“你的身份证呢,给我用一下。” “是要注册什么不方便用你的吗?”桐桐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身份证递过去,“用吧。” 金老师拍了照片又还给桐桐。 第二天上午就有闪送敲门。 金老师当然不能露面,桐桐开门接了,还纳闷呢:“谁送来的?” “拆开。”金老师指了指那个密封袋。 桐桐摇了摇,里面好似就一个小东西吧。她拆开,结果从里面掉出一张卡来,“这是什么?” “你帮我保管吧。我不方便总带着。” 桐桐将卡套取下来,“银行卡?” “嗯!” 桐桐想了想也对,住的地方都被盯上了,这些能放在哪里?带在身上吧,这些都得交到助理手里。助理可信……但是别挑战人性呀。 其实交给自己也不太好。 她就问说,“家里……不能放?” 是问金老师父母家里。 金老师摇摇头,“一个家里有继母,一个家里有继父,交给谁合适?” 桐桐:“……好吧!我帮你保管。” 她欢喜的回房间藏银行卡去了,金老师卷袖子,“童童老师,你的存稿是不是用完了。今天不码字是想断更吗?” 我等晚上再更! “去更吧。晌午饭我做。” 真的? 真的! 可外面有这么个人做饭,码字速度跟不上呀,老走神。 厨房里传来短视频上教做饭的声音,金老师的手机被刷成了美食专场,三千字没码完呢,厨房里传来肉香味。这是炖肉还是卤肉呢? 跑出去一看,家里的肉都给卤了。 金老师撕了一块肉塞给桐桐,“我尝着还行。” 嗯嗯嗯!很行。 “家里以前的保姆放料的时候我见过,视频一看,也不难呀。”肉卤出来,又把鸡腿放在锅里继续卤,再就是鸡蛋煮熟剥了壳,放在卤肉锅里,跟泡好的豆腐干一起,煮了一会子就放在一边去了泡着。 桐桐都看愣了,“这是带去给工作人员吃的?” “给他们带什么呀?”金老师把肉切块,“你一个人吃饭也是凑活吧。卤好了放起来冻着,吃的时候微波炉解冻加热就行。每天一个卤蛋,吃几个豆干,有葱油饼坯子,在电饼铛里烙一下,五分钟就好了。卷着肉吃,再吃点水果蔬菜,营养就够了……你比夏天的时候瘦了……锅里的蛋和豆干晚上记得捞出来放冰箱。” 桐桐靠在门边上,然后磨蹭着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嗯!肯定都吃了。”只是你不在,吃饭不香了而已。 金老师哄她:“这次去的地方,听说产的杏特别好吃……” 秋里了,哪里还有杏子吃? “但他们的杏酱特别好,到了地方给你买杏酱,快递寄回来。吃黑面包可以,搭上杏酱……” 好啊! “下次回来带你去游乐园,再去看电影。” 桐桐不停的用鼻子蹭他的后背,“回来的时间提前告诉我,我要预存稿子。” 短短的相聚,又得分开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有工作,自己也有学业和工作。 这大概就是恋爱的烦恼吧。 晚上八点半,他换了衣服,穿上黄马甲,就又走了。 桐桐在阳台上跟他摆手,看着他骑着那电摩走远了。不知道怎么的了,嘴角一瘪,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之前不觉得,现在却觉得满屋子都是他的影子。用过的杯子,翻过的书,这些他用过的东西她甚至一件都不想动。好似只要维持着屋里这个样子,他就还在家里一样。 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等着他的电话,手不自觉的想搜关于他的消息。 这三天两人都没怎么关注网上的消息,要是没人联系,真就没怎么碰手机。现在一搜才知道,网上关于他的女友有各种猜测。 有些人应该属于知情者,只说她的高中同学是京大的,跟金肆野是一个宿舍的,他说金肆野在大学期间交了一个女朋友,也挺漂亮的。现在说的那个圈外女友,应该还是之前那个。 类似的爆料也有不少,应该是学校有类似的传言,但都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学院和人名。 还有些爆出来的是假料,但说的特别笃定。说是金肆野就跟大学时候的恋人分手了,现在谈的女友家里很有背景很有势力,是高干子弟,这样的人家对明星之类的很不感冒,所以,他才说家里的阻力大。 当然了,这种爆料有人反驳,说是金肆野的家庭也挺显赫的。 谣言满天飞,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有些粉丝就说:我觉得哥哥单方面爱的太狠了,女方未必能给他同样多的回应。 下面马上就回复:爱的多的人更容易受伤,真的很担心哥哥受伤。那么浓烈直白的爱一个人,要是……真的好心疼呀。 然后一层楼一层楼的摞起来了: 真的很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值得哥哥这么去爱? 要没有傲人的家世的话,真的不能想象什么样的女人能配得上哥哥。我觉得谁也配不上哥哥……要没有足够优秀,那大概真是比较有心机了。 楼上的,你也不用这么偏激。优秀的女性在各行各业都有,我觉得哥哥好就好在不会被圈里的浮华迷了眼。 那可不一定!你还是太单纯了。不信你看看,多少女人都是攀上成功的男人一飞冲天的! …… 桐桐再没往下看,甚至刚才那点多愁善感都没了。 我林雨桐是什么人呀? 她抹了一把眼泪,哼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几分睥睨。 爱的不够多? 我爱的有多少,我知道,他知道! 不过我能不能配的上她,我也会叫你们知道的。 她起身,脚步重重的踩着地面,往书房去了。才进去,手机就响了,她接起来:“到了吗?” “到了!” “马上动身吗?” 是!这次不坐飞机,开车去。今晚走,明早就能到。 “路上注意安全,慢一点都行。” 好!记下了,你早点睡。 嗯呢。 挂了电话,幺妹动动鼻子,“老板,你身上这什么味儿呀?” 金老师抬起袖子闻了闻,然后就笑,“给她卤肉了,味儿大。一会子换了就行了。” 幺妹:“……”瞧那嘚瑟样儿!她想了想,还是将手里的爱派递过去,“这个屏大,你看看。” 金老师扫了几眼,三两分钟就收回视线,“怎么了?” “对童老师的言论可不太友好,你不说一声就走了?”毕竟出门都得安排饮食的娇娃娃,对吧。 金老师看了幺妹好几眼,然后摇头:“你们把咱们童老师当什么人了?”说着就上去换衣服,“少胡思乱想吧。” 桐桐第二天完成了她的工作,下午就直奔书店。 “《资治通鉴》……”桐桐在这一套书上点了点,又找店员,“那一套《二十四史》连带的《清史稿》给我取一下。” 店员朝上一看,“《二十四史精装版本》一套三千六。” “我知道!帮我拿到收银台,我去付账。” 好……好的!不过这书可沉了,能带回去吗?“我叫了跑腿的。”在网上买的话也不会送到家门口,不还得自己下楼拿吗?这玩意是真挺沉的。 然后对门的姑娘就看见这个全网都想挖出来的女孩,买了很多书回来。其中有一套正是《资治通鉴》。 她心说,看来金肆野也不是装样子的,人家真读呢,家里都备一套。可改天早上才六点钟,听着外面下雨了,她去关阳台上的窗户,却听见隔壁传来郎朗的读书声。那全篇可都是古文。她听了好一会子,这不全是朗读,好似还有节选背诵呀。抑扬顿挫,特别清楚。 她记了几句,拿手机一查,正是资治通鉴上的话。 她当时就想冲到那些人的评论区,告诉她们,她们嘴里这个不够爱的女孩,到底有多爱。他喜欢看的书,她也在看,且在背诵里面的名句。她把她的爱藏在背后,不能跟人言。 突然觉得有点鼻酸呢!她将画的画翻出来,她打算再把这些都画进去。什么时候能发呢?等一等吧,跟明星谈恋爱怪不容易的。 每天,她都在小心的观察她。她早起会晨读,然后会晨练,吃早饭。上午几乎不出门,她怀疑她也是在家里工作的。中午之后,她会出门。到底干什么去了,她在‘偶遇’里拼凑出来不少讯息。 她下午好似在外面报了乐器课,而晚上她不是学散打就是学跆拳道去了。 是的!金老师收到跨年邀请,说是偶尔看到古琴,他想表演那个,最近一边拍广告,一边练习。桐桐就想学点乐理,“我去学古筝和琵琶了……其实我觉得我更喜欢笛子、洞箫,可惜,找不到这方面的老师……” 晚上,桐桐一边把水果往嘴里塞,一边在视频上跟金老师说话,“我还报了散打,顺便在健身房学学,回头我兼职做你的健身教练吧。” 幺妹过来送水,听到都愣了一下。 金老师只笑,还是把那句‘摔打疼了吧’给咽下去了:他的姑娘是疼了也不会喊疼的人! 第1280章 灼灼风华(16) 天气真的冷了,家里的地暖也开了。 她裹着披肩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风吹的哗啦啦的,银杏的叶子铺在地面上,黄灿灿一片。 转身回去,忍不住又翻了一下手机。 这几天金老师又上热搜了,据说是他圈外的女友被拍到了。当时给她吓出一身汗来,可结果呢?并不是。 就是一个想出名的网红,知道了金老师之前住的那个小区,于是,这姑娘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偷偷摸摸’的频繁进出那个小区,然后就被拍到了,大家都猜测那是金老师的圈外女友。 金老师在机场被粉丝追着问的时候,只回了一句:我家的姑娘是个勤奋努力的好姑娘。 就这一句话,然后又上热搜了。 当然了,谩骂声也不少!这不就是扫了一片,把蹭热度的全给扫进去了吗? 桐桐就笑:自家这位呀,当真是个爱憎分明的性格。触到他的底线了,他那嘴刻薄的呀,只恨一句话毒不死对方。 看了几分钟评论,才放下手机,就又来电话了,是家里的。 今儿周末,林所和蒋主任都在家。 蒋主任板着脸:“桐桐呀,今年这省考,你是不打算报名了,是不是?” 桐桐:“……” “从十月底到十一月底,一个月的时间呢,这眼看最后两天了,怎么个意思?是国考也不考,省考也不考,能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吗?或是你想继续读博,这个也可以……” “不是,妈!之前不是都说了吗?您怎么还问呢?今年肯定是不考了……寒假吧,等寒假我回家之后再跟您和我爸详说,行吗?” 林所接了电话,“你是没准备充分呢?还是因为有别的计划?” “有别的职业规划,其实成绩还不差。”实在没法详说了,“我寒假一放假就回家,回去跟您细说。您放心吧,我不会胡来。” 每个胡来的孩子都觉得他们没胡来!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前途一片光明,可等人到中年就会懂了,‘安稳’两个字,是多少人的一生所求。 林所沉默了良久,然后叹气:“好!那放假之后尽快回来。你这一走,都一年了,你妈也想你了。” 好!一放假我就回。挂了电话,桐桐就着急,《片警》的简体书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呀,样书拿到了回去好交差呀。《弦歌》这样的小说,林所和蒋主任可看不上。 结果这一等,就到了十二月中旬了。 这天快递打电话,叫下去签收。想了想最近也没在网上买什么东西,猜着应该是样书到了。她穿了大衣就急匆匆的出门。一出来就碰上等电梯的对门,见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外面裹着羽绒服,她就笑,“也是下去取快递的?” 是啊!没想到这都能碰上。这妹子穿的这拼色的大衣真好看,“在哪买的?什么牌子的?我还真没见过?” 桐桐:“……”将大衣紧了紧,“朋友帮着订做的。” 是那个朋友吗?好贴心呀!选的特别合适!她真诚的夸奖,“真的!特别好看,特别衬你的气质。” 谢谢。 两人在外面取了快递,桐桐这边就是五本书。样书给作者五本,便于收藏和赠送。对门这姑娘买的是电器吧,这么大一箱子。 桐桐给搭把手,“咱俩抬着吧。” 其实也不算很沉,就是个电暖气,“我家的暖气片装的少了。”说着话,就扫了一眼对方的快递,包装破损了,露出‘童童’和‘样书’这样的字样。 回家她就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这样! 她是原著作者,她写,他演吗? 我的天啊!未免太浪漫了吧。 她赶紧去搜,看童童还出什么书了,一搜才发现一本《片警》卖了出版版权和影视版权。现在还有一本连载的,更新的很慢,每天只三千字,书名很简单,就叫《秦汉月明》。 这是一本正剧的历史小说,她一章一章的往下读,层出不穷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这三千字背后一定是下了大工夫了。读来,壮阔的历史画卷就在面前展开,这得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才能把历史题材写的这般的动人呢? 读了这书,她才知道原来秦始皇只比刘邦大三岁,秦始皇又比项羽大二十七岁。 少年的嬴政、年轻的帝王、一统六国的始皇帝,在作者笔下很不一样。 还有中年发迹的刘邦,世家出身年少勇武的项羽……这么多的人物,光是看都记不住,她却把这些都串成了故事,叫每个人都熠熠生辉。 金老师给桐桐打电话,“多久能完?这要是拍摄,就是一部大剧。” 慢工出细活,不能急。明年都未必能完。 “晚上睡觉的时间够吗?” 还行!其实每晚也就五个小时而已。桐桐转移话题,问他:“跨年的节目准备的怎么样了?” 跨年的时候,几个朋友都过来了,聚在一起跨年。在家涮着火锅,电视开着看跨年晚会。 子欣七号八号要考试,最近有点焦虑,夜里老失眠。桐桐扔给她一罐子啤的,“偶尔放松一下,别把自己崩的那么紧。” “家里的期许高!”子欣靠在靠在沙发上,“大学读第七年了,男朋友都没敢谈,这次要没个满意的去向,我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丽娜拉她涮着吃菜,“不说这些,跨年了,高高兴兴的!不止你压力大,谁压力不大?就说我吧,在电视台。可电视台的节目现在竞争压力多大呀,不创新就死了。你前脚创新了后脚就有人模仿去了。可别提了,谈工作不吉利。” 说着,就怼了桐桐一下,“你就好了!你家那位眼看就是顶流的架势。春节各个省台的晚会都跟他发出邀请,现在还没有给回应。” “那也不是你请,你请早回应了。” 丽娜指着桐桐:“你看你现在还要脸不要脸!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子欣还问说:“不是春晚呀?” 真是学傻了,“春晚那是提前半年就定下来的,今年肯定没他了。筹备的时候他还没红呢。” 原圆坐在一边吃着,一边问桐桐:“听说这次你们家金肆野给公司带新人了,是一个男团。” “听说了。”他又不跳舞,但只弹琴会枯燥。与其别人伴舞,那就不如带公司的新人。这个无所谓谁抢谁的风头,谁出彩他都没吃亏。 反正金老师算计的可明白了!他是试水去的,若是市场不认古典的东西,那他就是单纯的带新人了。那要是万一认了呢? “这次是他自己作的曲子!”桐桐就说,“才学的,说是有点灵感就自己作了。效果什么样也不知道,全当是玩去了。” 结果,这个节目叫丽娜惊呼了一声,“这个舞台设计可以呀。” 也是他设计的。 整个舞台效果仿若梦回汉唐盛世,如梦如幻,灯火璀璨中,琼楼玉宇之上,谪仙一般的男子静坐其中,手抚着琴弦,随着一串音符的滑落,人间的画卷一一展开。那手执纸扇的书生,悠游于闹市之间。那琴音没有清冷,只有一种安泰,一种独属于国泰民安之下的安泰。 桐桐将手机直播画面打开,看评论,多数人是意外的! 有人在问:这弹琴的是那谁? 是金肆野。 路转粉了,还是有几把刷子。 哥哥最棒!哥哥最帅! 仙人之姿也不过如此了。 你们没看吗?作曲是他自己!他自己做的曲子。 …… 看见满屏的大拇指点赞,她便默默的退出来了。 当天晚上的收视率,他的节目出现了一个收视高峰。这是个很重要的数据。 因着散的时候都凌晨了,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三点了。桐桐迷糊着呢,听见门锁响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大冷天的,骑个电摩都给冻成冰疙瘩了,“快洗澡去。”洗了就睡了,累的狠了。早上十点才起来,能在家休息两天。偷摸的出去看了一场午夜场的电影,因着下雪了,游乐场还是没去成。 桐桐拽着他的胳膊,“马上放寒假了,我得回家了。” 金老师愣了一下,“我给你订机票。” “嗯!估计我得等正月十五之后才能回来。”反正聚不了两三天又得分开,“你不是又多了几个代言吗?最近很忙吧。我走的时候就不专门去看你了。” 金老师还是只笑,“安心回去吧!”一点都不留恋吗? 金老师刮着她的鼻子,哄她睡觉:“高高兴兴!我说过了,有什么事我解决。” 也是累了,桐桐缺觉,一挨着人真就睡的可快了。 她睡了,金老师发消息问变哥:“之前你说有省台发了邀请?” “今年的通告就这么些,你还缺几场你清楚。反正省台或是京市,你得选一个。” “q省的春晚是哪一天?” “除夕的前一天晚上。” “不是大年初一晚上?” “除夕给央视了,其他省的,要么提前了,要么推后了。q省的提前了,在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我建议你参加京台的,这么着的话,晚会的彩排和其他广告的拍摄不冲突。要不然,你得来回飞。时间全耽搁在路上了。” “把京台的推了吧!q省的应下来。” 有病吧你!这就不在一个级别上,况且,你这得耽搁多少时间呀?你当坐飞机是打的呢? 金老师治留下一句:“就这么定了。”然后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变哥气的冒烟,在工作群里吵其他人,三更半夜的,能烦死人。 幺妹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将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 谁知道才睡着,老板又私发消息了,还列了一个礼物清单:请帮我置办齐备,有劳了。 凌晨四点半,幺妹对着那清单抓狂的坐起来,对着手机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80-1290 第1281章 灼灼风华(17) 桐桐进了机场,回头看那些热情的粉丝……心说,他今儿要去哪,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从哪知道的? 机票是头等舱,这个有专门的休息室,可以提前登机。 她在休息室坐下就给金老师发消息:你今儿也要来机场吗?要去哪? 那边回了一句:你到了? 嗯!到了。 然后那边没再回,结果也就是十七八分钟吧,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他又是谁? 可休息室还有其他人,她哪敢相认? 金老师戴着帽子口罩,随意的选了一个跟桐桐隔了一个座位的小沙发,然后把随身的包放在两人中间。 其他人有好奇的朝这边多看两眼,但大概都不是追星的人,所以,还能享受片刻的安宁。 桐桐只能发消息:你要去哪儿? “跟你同行。” 胡扯!桐桐用余光瞄他,金老师又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个什么,放在他的包上,紧跟着就轻咳一声,提示她赶紧拿走。 桐桐左右看看,偷摸的伸手把他放的东西拿了,接到手里一看,是口罩。 口罩?她愕然的看他:你疯了!真要跟我同行呀? 戴上!快点! 桐桐还没说话呢,就看见有人要进来,她赶紧把脸扭到一边,迅速的把口罩戴上。头上戴着的毛茸茸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又把备用的黑框大眼镜给戴上,这才转过来。结果这边紧挨着自己的座位又有人坐了。 这么多空位,干嘛非挨着。 她扭脸看了一眼,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妆容特别的精致,打扮的特别的时尚。然后这姑娘脖子上挂着个相机。桐桐收回视线,从包里拿出一本《史记》,身子前倾的坐着,完美的遮挡了对方的视线。 结果人家女孩轻声道:“你好,打搅一下。” 桐桐没言语,只看她的书。 这女孩拍了拍桐桐,又说了一遍打搅了。 桐桐指了指耳朵,然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见。 “失聪啊?不好意思。” 桐桐还一副迷茫的看她,在两人之间指了指。 这女孩摆摆手,朝桐桐点点头,表示没什么事。金老师笑的呀,登机的时候主动拿了桐桐的包,大大方方的,打了一个手势:“我帮你吧!我带你去!” 桐桐点头,跟着金老师走了。 那姑娘在后面拍,感觉哥哥真的太善良了。等那姑娘上了飞机,看到桐桐坐在金老师身边,她还和善的微笑了一下。 她看不见的地方,桐桐的手从金老师的衣摆下面钻进去,在他的大腿上写字:你到底要干嘛? 金老师也在她大腿上划拉:工作。 参加晚会彩排? 嗯! 助理呢? 经济舱。 桐桐:“……”你倒是大方点啊! 她赶紧问:能见面吗? 想见总能见的。 桐桐高兴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沉默了一路,一句话都没说,可桐桐还是觉得美的冒泡了。 下飞机的时候能提前下,这次真得跟金老师分开。电视台有人来接机,外面估计还是有很多的粉丝。 两人一起出站,外面粉丝们可大的声音喊着‘哥哥’,可在人群里,还有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高声的喊着:“桐桐——这里——” 桐桐还没看见人呢,金老师快步走的间隙里一扭脸就给扫见了。 这是谁呀? 桐桐有两个表妹,一个是姑姑家的,一个是姨妈家的。她家亲戚很少,直系的就这么些,哪有男性同辈来接机?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桐桐,桐桐扶了扶眼镜:尴尬了呀! 一出来,这小伙子就拉住桐桐:“蒋阿姨说林叔忙着,叫我来接你。咱等会子再出去吧,这会子都是人。” 这小伙子叫苏和,两家前后楼住着呢。蒋主任跟苏妈妈是闺蜜,而苏和呢,也比自己大一岁。两人打小就认识,两家的父母关系还都挺好的。 苏爸在交警支队,林所在派出所。 苏和呢,考上医科大学,本硕连读八年,今年也该是在实习吧。 往出走的时候桐桐就问:“你是回来实习的?” “对!单位基本定了,在医学院附属医院。” “那离家可近了。三站路吧?” “是啊!”苏和说着就扭脸看桐桐,却见桐桐打扮的怪里怪气的,不停的朝外看。 他还打趣:“喜欢看大明星呀?”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出了站,果然金老师被粉丝围堵住了,机场正在疏导交通。幺妹几个也才出来,正挤过去上车呢。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金老师不转方向,就这么死盯。 桐桐给他使眼色:别看了!赶紧走! 然后车就缓缓的划走了。 好些粉丝追着车,桐桐这才收回视线。 上了车了,桐桐将帽子口罩眼镜都给摘了,“我妈也真是的,你实习也挺忙的,干嘛还叫你接。打个车直接就回家了。” “早几天听说你要回来,我就卡着时间申请休假了。这半年,我几乎没休息过。”苏和没法朝后看,桐桐没坐副驾驶,坐到后面去了。 他这话桐桐怎么说呢? 她拿出手机给金老师发消息:是我妈朋友的儿子,打小就认识。 金老师回了一句:最好是! 桐桐不安的动了动:真的!我马上告诉他我有对象了。你听着。 她把语音摁住,“别担心了,我到了。我妈叫她朋友的孩子来接我了,到家我再打给你。”说完,松开手指,瞬间就发给金老师了。 金老师在车上将语音打开,就都能听见了。 幺妹:车上的保镖司机都是人家电视台的人,能不能收敛点。 但是金老师没有,他也发语音:知道了,乖乖! 桐桐一个没防备,被一声‘乖乖’给叫的一哆嗦,脸爆红,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苏和说话了。 车里的气氛好尴尬。 苏和问说:“桐桐谈男朋友了?” “是啊!谈了……”桐桐轻咳一声,想把车窗开个缝隙好好的透口气,“谈了有几年了……” “没听蒋阿姨说呀!” “我还没跟家里说。”桐桐就笑,“苏和哥先替我保密吧。” 好啊! 然后到了楼下,苏和将行李给桐桐从车上拿下来,只说去停车,却没说送桐桐上去。 桐桐拉着行李上电梯,家在三楼。 果然,林所在家,蒋主任也在家,并不是忙着顾不上。 “爸——妈——”桐桐笑着进门,“想死我了。” 小没良心的,才不会想我们呢。 蒋主任朝门外看:“苏和呢?怎么不上来?” 桐桐换了鞋顺手带上门:“回去了呀!人家那么忙,打搅人家干嘛?我爸闲着呢,就不能接我一下吗?可见呀,说想我都是假的。明明可以早一点见到的,非不去。” 这孩子? 蒋主任帮着女儿挂衣服,说桐桐:“必是在路上的时候你又欺负苏和了!那孩子多好的性格呀,你都能把人惹毛了!” “我哪有欺负他了?”桐桐靠着林所坐了,“是他小心眼!男人的心眼针鼻似得……” 话没落下,门铃响了。 蒋主任就点了点桐桐:“肯定是苏和。” 果然是苏和,他一进来就笑:“不用听都知道,肯定又说我坏话了!瞧瞧,巴巴的给有些没良心的买她爱吃的豌豆黄去了,人家还不领情。” 桐桐: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一副消化不了的样子接了豌豆黄,“我晚上吃吧!” “现在不吃吗?不是前儿还在电话上跟我抱怨,说是想吃咱家小区门口的豌豆黄了吗?”蒋主任瞪了这死丫头好几眼,真是能作兴。 “在飞机上吃过点心了,不饿。”真的! “飞机上的点心好吃吗?” “头等舱的还可以。”这话一秃噜出来,桐桐就赶紧往回兜,“妈,有个事我还没跟你跟我爸说呢!我挣钱了呢!真的!”说着赶紧从包里往出拿书,就那本《片警》,然后双手捧给林所,“请领导检阅。” 林所扫了一眼,接过来,“书?” “我写的!童童是我,我就是童童。”她挎着林所的胳膊,“书出版了,电视剧已经在筹拍了。” 苏和猛地一拍脑袋,“那个网上闹的很火的《弦歌》,都杀青了,明年夏天能播的那个,是你写的?” “对呀!我还参与了编剧。”桐桐挤着林所,“这本多亏了林所您呀!您从小讲给我的故事,我都浓缩到这本书里了。” 林所看见了‘样书’的字样,问说,“挣钱了?都能坐头等舱回家了?这是挣了多少呀?” 桐桐趴在林所耳边:“我就告诉您,不叫我妈知道,我怕她没收!也不告诉苏和,我怕他娶媳妇拿不出彩礼,冲我借钱。” 林所听到了一个数字,心里惊讶,脸上不露。但自家孩子的意思他懂了:关于她妈妈撮合她跟苏和的事,她不同意。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搓了搓,不同意苏和,一点都不考虑,只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别的选择了。他笑了笑,“今晚上你姑姑他们也回来吃饭,你妈做了血肠……”说着,就看这个自家看着挺好的小伙子:“苏和,跟你爸妈说一声,晚上过来吃饭。” 桐桐靠在林所身上蹭啊蹭的,这话是说熟人聚聚,没特别的意思。 苏和应着,正跟蒋主任告辞呢,桐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是金老师打了电话过来。 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宝宝! 她是无意间看看金老师给她的微信名换成了‘乖乖’,虽然嘴上没那么叫过,但他那么标注了,她就偷摸的把通讯录金老师的名字换成了‘宝宝’。 然后‘宝宝’的来电还在一闪一闪的,就在林所和蒋主任的面前,闪的特别欢快。 桐桐尴尬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是不知道现在解释说,这是对朋友的昵称,他们还肯不肯信? 第1282章 灼灼风华(18) 电话当然是要接的,要不然金老师会不停的打。 这种的……怎么办呢? 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吧! 她一把抓起手机,朝房间指了指,“我……去接个电话。”然后跟兔子似得窜了,还把房间门给关了。 蒋主任扭脸看了一眼苏和,恨不能尴尬的找个地缝给钻进去。林所用手不停的搓膝盖,只能说:“苏和,跟你爸说叔这里有好酒,今晚打算开了,叫他一定来。” 苏和舒了一口气,总算从尴尬中回过神来了,赶紧就往出走,“那……行!叔叔阿姨,我先走了。” 大门一关,桐桐在里面都松了一口气。她压低了声音,“我到家了。” 金老师听着那跟做贼似得声音,“还没跟家里说?” “我才到家!我肯定会找机会说的……”桐桐坐在床上,“你那边怎么样?” “电视台都差不多。”不过有件事得跟你说一声,“刚才接到变哥的电话,有两个公益活动,我在受邀行列。” 什么公益活动? “去老区,□□演出,公益性质的。” 那时间不是很紧? 嗯!基本是除了工作,其他时间不是在路上就是在飞机上,“原本还想着在这边彩排还能跟你见面,现在怕是有点难。这样,我大年二十九,这边的演出一结束,我就去家里。我尽量把节目安排的靠前一点。”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好的……我……这几天跟家里提。” 也没几天了,“在家里等我。”好! 这才几句话的工夫,隔着电话都能听到有人催金老师了,“那就挂了,你先去忙。” 嗯! 挂了电话,桐桐大口的吸气,然后不住的拍着胸口,给自己打气:总得出去面对的,对吧? 鼓了可大的劲儿拉开门,理直气壮的往出走。 一出来就见林所举着电话往出走。 “爸,你去哪呀?不是周末吗?” 林所跟电话里说了一声‘好’就把电话挂了,“你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所里打电话了,有工作。” 又得加班呀。 “从所里抽调人手去电视台附近和机场附近增派人手维持治安……”林所皱眉,穿大衣,换鞋,“现在这小姑娘,怎么想的……追着明星到处跑。” 蒋主任将手套递过去,“围堵了?” “路两边、广场上都是人……这要是有个踩踏怎么办?”林所急匆匆的走人了,门都开了,这才站住说蒋主任:“不要吵嚷,好好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 桐桐:“……点”这更尴尬了好吗?我要怎么说呢? 蒋主任倒是平心静气的,往沙发上一坐,“谈男朋友了?” “啊……嗯!对!”桐桐站在边上,手背后靠在一边的墙上,手指不停的抠墙。满脑子都是接下来我该怎么说。 “跟你是同学?” “对!”连这都猜到了。两人确实是校园恋爱,她点头,“对!大学同学。” 蒋主任心里稍微放心了,证明基础条件挺好的,“谈了几年了?” “从大二到现在,差不多六年了。”桐桐只能这么算,“五六年了。” 都五六年了? 嗯呢!桐桐赶紧拿出手机,将两人的照片翻出来,然后往蒋主任面前一推:“看!这就是。” 蒋主任扫了一眼,啪的一下拍在茶几上,“林雨桐,你学会糊弄你妈了?”她抓起手机,指着上面的金老师:“你妈是老了,是跟不上形势了,但你妈不是傻子。这是你男朋友?你这谎话编的能不这么敷衍吗?”她扭脸又看了手机一眼:“照片p的不错呀!” 桐桐:“……点” 这态度成功的把蒋主任的怒火给挑动起来了:“我们单位门口的商场才换了大海报,那男装代言是不是他?你爸单位门口的电器商城,外面换上的海报是不是也是他……他是才红起来的明星吧?” “叫什么来着?”蒋主任拍拍脑袋,“野哥哥还是肆哥哥,我们单位的小姑娘办公桌上放的就是他的照片,说那是她男朋友……哟!这是多少人的男朋友呀。是你的?还是她的?还是你们的?” “他当然……当然是我的……”桐桐麻溜的过去,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换一张照片:“您看呀!这不是p的。” 谁知这一张拍的尺寸有点大,是她故意把手放在金老师的胸口拍的,这是学那些粉丝p图出来的造型拍的。 再翻一张,是枕在金老师的肩膀上拍的。 还有靠在床上拍的……那个不敢拿。 桐桐:“……”怪只怪现在这粉丝太有才了,什么样的造型都能凹出来了。网上还有p出来的婚纱照呢,这玩意自己都没有。她们把造型用完了,自己拍照也翻不出花样了。 她就说:“您看呀,这是自拍,跟那种的角度不一样……” “那你的做图技术不错呀!”蒋主任哼笑一声,“我们办公室的那些小年轻,也得是硕士毕业。他们也能把那些软件玩的很花。什么图配什么音,那音频剪辑的,都能以假乱真了。你这点花活,还没人家高明呢!” 桐桐:“……”她无辜的抬头看蒋主任,“那您要是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编不下去了吧。蒋主任看了那照片一眼,脸都黑了,“林雨桐,要点脸成吗?你p就p了,还p成这样……大姑娘了,像话吗?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这么p了?” 桐桐蹭的一下把手机收回来了,这是说不清楚了。想视频验证一下吧,想了想算了,他那边视频不方便。他身边全是镜头,恨不能三百六十度没死角的给拍,然后照片会被那么多人用放大镜细看每一个细节,真要是视频的画面被谁拍到了,哪怕是一帧,都很麻烦,“我……我……”我还说什么呀我? 蒋主任看了闺女一眼,“你这是非不愿意苏和,是吧?” 桐桐:“是!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你编这样的谎话,你这不是诚心给人家难堪吗?” 桐桐摆摆手,“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不是因为苏和的?” 嗯! 蒋主任叹气:“不愿意苏和也行,你说你谈了,都谈了五六年了,行!我也信这个话。那要是这样,那你们……现在马上研究生要毕业了。对你们的未来,你们是怎么规划的。就算是不说这个,那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这我们总得知道吧。” 桐桐心说:你们见天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高矮胖瘦你们看不见呀? 蒋主任看了这闺女一眼,“是家里的条件不能叫家里满意?” 不属于家庭和睦的那种,应该不是你们喜欢的。 “是毕业之后从事的工作不理想?” 反正跟你们期许的差距很大。 “外地的,不能在我跟你爸身边?” 其实,你们退休了,接你们去也行。但肯定是得脱离你们熟悉的环境。 蒋主任的表情严肃了,听来听去的,没一个条件是满意的。她沉默半晌,这才道:“那是因为太丑,不好意思来见呢?还是瞧不上咱家,不能上门呀?” 桐桐:“……来呢呀!没说不来。年前年后吧……”桐桐不敢把时间定的太死,他的时间真的未必那么准。就像是这次,上级主管部门组织的公益活动,这不是推辞不了,而是不能推辞。 万一说死了,结果不能按时来,不更得坏了吗?蒋主任这种做了半辈子小领导的,那可太会批评人了。吹毛求疵的! 蒋主任得了准话了,也不再纠缠了,“饿了吧?吃饭吧。” 桐桐洗了手乖乖的坐到餐桌边上去了,蒋主任进厨房给热饭去了,然后给林所通话。 林所在单位值班,蒋主任小声跟林所视频:“……这过了年都二十五了,怎么那么不靠谱呢!皮上来真是恨不能揍她。”说着叫林所等一下,然后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摄像头反转了,对着外面的桐桐,“你看看你闺女,那是二十四五的大姑娘样儿?” 林所看着自家这孩子手托着腮帮子,嘴巴一嘟,脸颊一鼓,然后脑袋左一摇,右一晃,屁股不老实的在凳子扭着,双腿绷直,够一下对面凳子,再放下,如此往复,就那么好玩吗? 蒋主任声音更低了,“我跟你说,她说的这个男朋友呀,我是没一点满意的。在这事上,咱们俩的态度得统一。苏和这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多喜欢桐桐的……她这个性格,就得有个宽厚的好孩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你始终保持同一立场。 蒋主任满意了,挂了视频,想了想再给这怂孩子加个鸡腿吧,怎么瘦成那个样子。 桐桐吃的腮帮子鼓鼓的,问说,“晚上吃血肠,现在少吃点。” “那就少吃点,晚上等你爸回来就开饭。” 林所下班的时候是六点。 金老师给桐桐发消息,说是准备登机的时候,林所也该下班了。今儿被抽调去的女民警正在那里兴奋呢,跟没去的说:“……我距离近呀,看见了!”“帅吗?” “不仅仅是帅,那是绝色!镜头上拍出来的没真人好看。高、瘦、白,就是看见以后得愣半天,才会尖叫……” 林所一出来,几个姑娘都不好意思了,“所长。” “没事,聊吧!男朋友嘛,我知道!我闺女也说那是他男朋友。” 大家哈哈就笑,林所想了想,小女孩追星,其实也没什么。他出来看了看商场门口的大幅海报,还跟看门的老张说:“以前的姑娘看见小伙子,那羞羞答答的,多好的!现在这小姑娘,看见好看的小伙子嗷嗷嗷的……” 所以,桐桐这个孩子呀,还是得教! 第1283章 灼灼风华(19) 晚上家里很热闹,圆桌上围着的满满当当的。 桐桐低声问苏和:“我出版书的事,你没跟谁说吧?” 苏和摇摇头:“我爸妈下班直接过来,还没说。” “那就先别说。等以后名气大了,再说吧!熟人看我的小说,还是有点羞耻的。” 苏和就笑,“知道了!你跟叔叔阿姨说好了,不对外说?” “嗯!只说……在网站做编辑。” 好的!林编辑。 苏和应承了,就又问:“谈男朋友这事……不会又是你编的吧?” “什么叫又?”桐桐威胁的看他:“我还编什么了?”“你编鬼故事吓我,到现在我一个人走黑楼道还害怕。”苏和只笑,“从小到大,你编故事糊弄我的事少干了?” 行行行!不说了。往事不再提,你别翻我的黑历史,我也不翻你的黑历史。 苏妈妈看两人小声说话,还挺高兴的,“哟!你俩又背着我们说什么呢?” 桐桐嘿嘿嘿的笑:“我跟苏和哥说,他要是谈女朋友缺经费,我可以友情赞助。” 苏和就笑,“咱们林编辑挣钱了,大方起来了。赞助的可不兴要回去的!来来来!还真缺!” 林姑姑在后面戳了戳自家嫂子:什么意思呀? 蒋主任能说什么呢?既然苏和知道什么意思了,他回去自会说的。她不提这个,只上菜:“赶紧的,趁热!这凉就腥了。” 桐桐就打岔,问林姑姑,“杨桃呢?怎么还不见回来?” 姑姑家也在小区里住,这一片原来属于城中村的。后来改造了,房子都在这一片。当时林家有两院,拆迁的时候爷爷奶奶都过世了。林所跟林姑姑两人没因为房子的事情闹,反正就兄妹俩,一人一院。拆迁之后,两家都是钱分了一些,房子分了两套,面积还比较大。 苏和家是小户型,因为是拆迁盖起的房子,当时有些人急着用钱,就把家里的房卖了,价钱能稍微低一些。苏和家就买了,就在前面那栋楼住。 因着跟姑姑家离得近,所以,谁家忙了,把孩子丢给另一家。 杨桃比桐桐小两岁,也读研一了,“放假了也还这么忙呀?” 林姑姑又摸电话,“谁知道呢?今儿一天都没见。” 打了电话,说回来呢,十几分钟果然就到家了。一见表姐回来了,她就扑过来抱着表姐的脖子,“可想死我了!” “想我了不去接我?还这么晚回来。”桐桐朝边上让了让,“赶紧吃饭。” 林姑姑也问:“你去哪了?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 杨桃只笑,没答她妈妈的话。却把手机拿出来,点开视频叫桐桐看,“姐,你看……这是金肆野。” 桐桐手一顿,扫了一眼,又看了蒋主任一眼,才继续吃菜。 蒋主任笑道:“是你男朋友吧?巧了,也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其他人都笑,杨桃可高兴了,“姐,你也粉他呀。我也粉他,超粉!但咱俩还不一样,你是女友粉,我是妹妹粉……那是我哥哥,不是我男朋友。”把桐桐给听愣了,“还分的这么清楚?” “那当然了!”杨桃放下筷子,说桐桐,“我就不明白你们这种女友粉,人家都说了,他有女朋友,且是想结婚的那种,你们还女友女友的,有劲吗?” 桐桐:“……”她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好的!我知道了,你说的对!吃饭!吃饭。”杨桃又跟桐桐聊:“我跟吴英今儿在电话上吵了一架,不想搭理她了。她是我哥哥的黑粉。” 吴英是桐桐姨妈家的表妹,这俩一样大,从小就是同学。又因为有点亲戚瓜葛,两人打打闹闹,不炒才奇怪。 桐桐奇怪的是,“吴英是黑粉呀,她觉得金……她觉得你哥哥怎么了?” “说我哥哥大学时候谈了个女朋友,结果混圈之后就把女友给甩了……现在装什么情深不悔的人设,不过是现在的女友家更有势力而已……”杨桃说的义愤填膺的,“这放的是什么屁呀!别说我哥哥家里本来就有背景……就算是没有,这谈恋爱合了分了不正常吗?有几个跟初恋一直在一起的?这么要求人家,就是无理取闹。” 桐桐:“……”果然,外面传的没一句是靠谱的。 她们的这个话题,长辈是没兴趣的,他们聊他们的去了。 林所跟苏爸说,“我们是想叫桐桐回来的,结果这孩子因为工作上的事,死活不愿意回来。别的事都好说,择业这个……你说怎么弄?” 意思是俩孩子对未来的规划不一样,之前咱们说的事,就当玩笑吧,这事不提了。 人家苏和那条件,又不愁找对象。都是半辈子的交情了,孩子的事当然是随缘。 苏妈妈在厨房还跟蒋主任说,“我打小就喜欢桐桐,怎么就不行呢?可惜死我了。” 蒋主任还跟苏妈妈学,“也就是你喜欢。皮猴子一样,哪里有苏和稳重?我跟老林是真喜欢苏和……这样的女婿我们多踏实呀!桐桐这性子,倔的很。非要硬来,她得反了天。先顺着吧,看她想成什么精。” 没有再拉郎配,桐桐都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偷摸的跟金老师联系呢,也是林所和蒋主任抽空在读《片警》,对桐桐有些改观吧,瞧着对工作的事不那么执着了。 桐桐就是好奇,“蒋主任,您不去上班吗?”你们琐碎事不少吧。 结果蒋主任叹了一声,“你也不看看你妈今年多大了。年轻人上来了,得给年轻人腾地方了。我在的话,年轻人伸不开手脚。我干脆就请假了,叫年轻主持工作看看。有事给我打个电话,我随时能到。平时嘛,少说话会比较讨人喜欢。” 桐桐就过去给她揉肩膀,“退休了也好,常不常能去京城。” 才不去呢! 蒋主任将手机递给桐桐,“我跟你爸在看你连载的那本,手机字体太小了,你给我调调……” “这个可费眼睛了!设置成语音的,你听就行了。” 还能听呢? 当然能了。 蒋主任不急着听,问闺女说,“好好说,男朋友到底……” “等他来吧!有什么您问他,行吗?要不然您还得跟我生气。” 那到底哪一天来呀?“年货是不是要准备的丰盛一点,人家头一次来,郑重一些是要的。” 都行!都行。 然后可忙的准备年货,不管蒋主任再怎么旁敲侧击,桐桐都不吐口了。 中间金老师还有一次彩排,杨桃又去电视台门口了。桐桐喊她:“别去了,下雪了,冷死人了……” 可惜,喊不住,又跑去了。 桐桐偷偷问金老师,“那个……二十九真的能来吗?” “能!晚会八点开始,我的节目八点十五分上,节目不足五分钟,也就是八点二十我就能往出走……你家距离电视台也才十几站路,大年下城里空旷,九点到九点半之间,肯定就能到。” 只能是晚上,白天走不脱。 腊月二十九了,姑姑在这边跟蒋主任一起炸丸子。杨桃想跑没跑成,被逮住跟桐桐一起给萝卜削皮,要炸萝卜丸子。 桐桐不爱吃萝卜的,“炸莲藕的行吗?豆腐丸子也行呀。再炸点红薯丸子,动一次油锅,都炸了吧。” 行!给你们炸。 桐桐一天都心不在焉的,就怕他那边出状况又来不了了。 晚上杨桃赖在沙发上吃丸子看晚会,然后指着电视嗷嗷嗷的叫,“哥哥是最棒的。” 蒋主任路过桐桐的时候还拍了拍她:“不给你男朋友加油呀?” 桐桐:“……” 她又抓起手机看时间,八点十七了。 等节目结束了,桐桐起身去了卧室,发消息问:怎么样?能走吗? 能!马上出发了。 金老师真就是急匆匆的出来了,摘了口罩跟粉丝打了个招呼,然后赶紧上车。车先往城外去,在加油站停一下。后面肯定有跟拍的!他带着助理下车,助理将他挡的严严实实的,往加油站厕所的方向去。 那边的黑影里,早有一个跟他一样打扮,身形差不多的人在那里等着。中间停顿了两分钟,这个找来的替身又在助理的护送下,急匆匆的上车了。 车一走,跟拍的车辆都走了。 另外一辆租来的车进入加油站,加了油出去的时候朝后倒了一下。金老师赶紧上车,司机是猴子,人一坐稳,车就动了。 开出去,一切正常。 金老师这才发消息给桐桐:一切顺利,半个小时之后我差不多能到。 桐桐一看时间,九点整。 她这才轻咳一声,看向蒋主任和林所,“爸——妈——” 啊?怎么了? “那谁……我男朋友他……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 林所看了一下时间,到了就九点半了,怎么这个点呀!就是从外地来,也该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再拜访呀。这晚上过来,是个什么礼节? 蒋主任心里叹气,跟林所对视了一眼:“那就……那就来吧。” 姑姑这才知道:“桐桐交男朋友了?是做什么工作了?多大了?有照片吗?我瞧瞧……” “等会就见到了……”桐桐起身,看了看窝在沙发上的杨桃:“起来,把沙发垫子拉平整……” 哦!好的! 桐桐看着时间,九点二十五分,她起身拿大衣,“我下去接他……”可这话还没说完,门铃声响了。 桐桐蹭的一下跑过去,赶紧将门打开。 外面不是他能是谁? 她赶紧将人拉进来。 家里人就看着进来一个高瘦的小伙子,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杨桃捂住嘴,不敢置信。 金老师眼里带笑,摘了帽子,摘了口罩,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来,然后看向林所和蒋主任:“叔叔阿姨,失礼了……” 第1284章 灼灼风华(20) “啊——” 都怔愣着呢,杨桃一声尖叫,给人吓了一跳。 她几乎是窜过来,又不敢靠近:“哥哥——哥哥——” 金老师点头:“是杨桃吧?你姐常提起你。”说着就看向站在靠后位置的一个女人,“是姑姑吧!桐桐跟您长的有些像。” 林姑姑都磕巴了,盯着这晃人的脸,“是吗?别人……别人也都……那么说。”说着,就扭脸看哥哥嫂子:赶紧说话呀!老这么盯着人家干什么?把人家孩子看的不好意思了,瞧!耳朵都红了。 她抬手推了推哥哥,“这是小金……” 林所总算是晃过神来了,在这小伙子身上又打量了一遍,从头到脚的打量,确实是……闪闪发光的。 他轻咳一声,然后好像从天边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小金是吧,里面坐。” 桐桐就笑着推金老师,然后斜眼看还没回过神来的蒋主任:“瞧!这个p的好不好?像不像真人?” 蒋主任刚才好像都忘了呼吸了,这一挤兑,才觉得那口气喘上来了。她捂住胸口,大喘了好几口气,脸上尤带着几分不真实,朝边上让了让,“进来……进来坐。” 金老师应着,然后附身亲昵的在桐桐耳边道:“东西在门口……” 桐桐赶紧先去开门,然后门口不光有东西,还有猴子。 “童老师!”猴子将行李箱和礼品箱都推过去,“那个……我就不进去了,还赶飞机。” 不等桐桐再说话,人家窜了。 桐桐看着这么大的行李箱,这是……什么意思? 杨桃站在门口帮着把东西拿过去,恨不能在行李箱上摸了一摸,再合个影。 桐桐低声道:“别拍。他在外面总有镜头对着他,在家里就别拍了。要拍你问问他,要不然他不自在。” 知道!知道! 杨桃有蹦跶过去,蹲在边上仰着头不住的盯着金老师看,姑姑过去轻轻踢了几脚都不顶用。 蒋老师进进出出的,一会子厨房,一会子餐厅,来来回回的走,拿着个茶杯子又往卧室去了,这显然是忘了她自己这是要干什么。 林所这才道:“你别转悠了……” “阿姨您坐,别忙了。”金老师起身,看了桐桐一眼。 桐桐把自己的水杯递过去,“温水。” 金老师接起来咕咚咕咚喝了。 桐桐接过去要蓄水,杨桃赶紧接了杯子,“我去!我去。”那你去吧。 金老师不好意思,“我们在后台准备,不敢大口喝水。出来的急,路上又换了一次车才把跟车的甩了……”说着就把大衣脱下来,桐桐接了放在边上。 结果发现他里面穿的毛衣是舞台上穿过的,“你没换衣服?” “没敢耽搁,媒体太多。再不走,一个小时都脱不了身。” 桐桐又指了指脸。 “在车上简单的卸妆了……”金老师指了指头上,“这个没顾得上。” 头发跟立起来的一样,这得洗头洗澡的。 杨桃端了杯子来,小心的放下:“原来是哥哥卸了妆的呀,素颜……还这么好看呀?” 桐桐:“……” 金老师不好意思的看了桐桐一眼,适当的露出几分腼腆,这才对林所和蒋主任道:“其实早该来拜访的,拖到现在。只能赶在晚上出门才方便。失礼了!” “理解!理解!”林所的手朝下压,“坐下!坐下说。桐桐是提了你们交往的事……但是这孩子一向淘气,我们没信她。所以,这事……多少有点突然。” 桐桐嘟嘴,起身往厨房去了:他肯定没吃饭呢! 林姑姑一看,赶紧跟过去,把桐桐往出推,“是要做饭吧?我做,你坐着去吧。”然后喊杨桃,“过来,搭把手。” 杨桃忙道:“哥哥还没吃饭吧!我知道你这几天天天飞来飞去的,饭都是在飞机上吃的吧。” “有劳了!” 杨桃红着脸不停的摆手:“没有!没有!我就跟做梦一样,就怕我这梦醒了。” 桐桐推她:“赶紧去吧!他又不跑。” 把人打发走了,桐桐挨着金老师坐下,其实还是有点尴尬的。她又伸着手拽着他的毛衣衣角,又扯又揉的。 有点尴尬,话从哪说起呀? 金老师扭脸跟桐桐说,“黑色的袋子里有两瓶好酒,是爷爷存下来的,这次我给带来的。你去取一下……” 林所忙道:“蒋主任,随便弄俩下酒菜,我跟小金喝一杯。” 桐桐舒了一口气,酒果然是个好东西。 蒋主任起身弄下酒菜去了,桐桐取了酒就跟着跑,“我记得有炸的花生木,妈你拍一根黄瓜吧。不是还有带鱼罐头吗?开一个。” 姑姑顺手递了一盘卤牛肉,“拿去吧。” 也不上餐桌上来了,就在茶几上吧。 桐桐拿了酒杯,又开了酒拎过去,金老师给林所倒上,这一喝,三两杯下肚,都不紧张了。 林所就说酒:“五十年的陈酿?” “是!存了好些年了。”金老师又给把酒续上,“我爷爷去世之后,一直在酒柜里存着。” “老爷子去世了?” “是!去世快三年了。大学毕业前夕去世的!那段时间有些事我处理的很不好!我是父母在我幼年离婚,我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等爷爷去世了,我都大学要毕业了。这个时候爸妈又开始插手我的事,我爸希望我从军……好子承父业。我妈呢,是搞曲艺的,在曲艺这一行里,还算是小有名气。而我继父呢,又是在政府部门,她希望我考公……他们双方再婚后都没别的子女,包括我继父继母也没有别的孩子,因此,双方开始拉扯,都希望我能听从他们的安排。当时是一时冲动,才进入了这一行。后来回头去想,当真是很不成熟。可等意识到这一点,却退无可退。” 林所微微点头,简单的几句话,把家庭情况,家世情况,他自己的情况,都说完了,“那你们俩现在的意思是……” “我是希望征得父母的同意,也想尽快结婚。” 桐桐扯了他一下:怎么就结婚了?变哥会想杀人的。 金老师由着她扯,“我对外从未隐瞒我有女友,也从未隐瞒我想结婚的事!但是,出于对桐桐的保护,没对外公布过。若是结婚,可以对外公布婚讯,您放心,隐私一定会保护好的。” 桐桐使劲的拉了他一下:老提结婚干什么。 林所看了闺女一眼,也点头:“桐桐还没毕业,提婚事太早。” 对着这么一个诚恳的孩子,说反对吧,没什么理由,再加上确实突然,一时之间能说什么; 可支持吧,谁家把女儿嫁给男明星都得提心吊胆。那个圈子诱惑太多了,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在这一点上,自家这闺女还不算是全傻,“过多的关注会影响生活,她的决定也有道理。不急!不急。年轻人交往……本也没什么。婚事往后推迟几年,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了,再组建家庭也不迟。” 金老师忙又给林所倒酒,“谢谢您的体谅!不瞒您说,这一路我都紧张,就怕您因为我这个职业的原因不答应我跟桐桐交往。如今您肯答应,我感激不尽。往后,您只管考察。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了,您批评指正便是了。” 林所:“……点”我同意你们交往了吗?我说了吗?没有吧。 那边姑姑端着饭过来了,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丸子汤,不知道吃不吃的惯。” “姑姑,我不挑食。”金老师伸手拿了勺子,准备吃饭。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林所只能默认,算是同意交往了吧。 那边杨桃又端了两个半碗来了,“姐,咱俩一人半碗吧?” 是你想近距离跟偶像一桌吃饭吧? 桐桐接过来抓了勺子,咬了一口就皱眉。 金老师余光扫见了,他伸出勺子,把桐桐咬了一口的丸子舀走吃了,然后把桐桐面前的碗拿走了。 林姑姑问说,“不够吗?还有呢?” “不用了,姑姑!”金老师看了桐桐一眼,“肉丸子里的姜末稍微大了一点,她不吃。” 哪来那么多臭毛病,以前给你你不也吃了? 桐桐坐在那里小嘴一撇,但我现在可以不吃了,你不惯着,有人惯着。 杨桃看着哥哥那么好看的手抓着家里的勺子,衬的勺子都好可爱。而且,同吃一个丸子什么的,太戳人了好吗?她亢奋的想哭呢! 于是,张口再搭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抖了,“哥哥一点都不挑食吗?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 “都行!自小就教育不能浪费一点粮食,所以不挑食。” 桐桐:幺妹信不信这个话就不知道了。 杨桃却觉得哥哥真好,“那哥哥……网上说的都是假的吗?没有前女友?也没有很有背景的现女友?” “没有!从头到尾都是你姐,网上那些都是瞎传的。” “那之前那个电视剧的片段,就那个眼神……不是说你跟黎姿搭戏,因戏生情……” “没有!没有!”金老师赶紧跟林所和蒋主任解释,“那部剧就是桐桐的编剧,那场戏也不是跟女演员拍的……跟我搭了那一场的是桐桐。” 桐桐扯了金老师的胳膊,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下去得完蛋。 金老师果然乖乖闭嘴了,‘哦’了一声就吃饭去了。 杨桃深吸两口子,这个乖的哥哥谁见过?她觉得甜的不行不行的,尤其是那句‘从头到尾都是你姐’,撩人死了好吗?她拿了酒瓶给倒酒,“哥哥,我敬你一杯。” 金老师看了桐桐一眼,端起来喝了。 杨桃又倒了一杯,递给桐桐:“姐,我也敬你一个。” 金老师才要拦,桐桐接过去也给喝了。 然后金老师不停的看她:“这是白酒!”就那一罐子啤酒都能给喝醉的酒量,还喝白酒?这么大的杯子满满一杯,怎么敢的? 辣的人呀! 桐桐吐吐舌头,肚子里火烧火燎的!主要是刚才被蒋主任看的难受!蒋主任那种眼神,看的人老不自在了!其实在我家,你也不一定要这么乖的。 金老师只在心里笑,然后很后怕的从杨桃手里接了酒瓶,“不能给你姐喝酒了。” 说着,就拿起瓶子倒酒,给蒋主任敬酒。这……得三个吧,最基本的敬意,不能马虎。 蒋主任怎么办?她也是场面上的人,酒量还行。晚上在家里,人家孩子给敬的酒,那一双手跟工艺品似得,就这么举着,不接说不过去呀!行吧,她接过来,三杯都喝了。 金老师又给姑姑倒酒,“您辛苦了!一来就劳动您下厨。桐桐平时常提起您,说您可疼她了。这杯酒您一定得喝。” 好的!喝就喝。敬几个喝几个。 姑姑喝了三个,那金老师必须陪三个的。 敬完了长辈,金老师又给杨桃倒了一杯:“你姐在家总念叨你,说你又乖又听话,人也聪明上进。一直说等你去京城玩的时候好带你出去玩,结果一直也没见到。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你还是高中生。谁知道等到见面了,你都研一了。这一杯敬你,抿一下就行了。” 说完,金老师干了。 杨桃差点没哭了,我跟哥哥错过了好几年。她也仰脖干了! 加起来,金老师又多喝了七杯。 桐桐就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可不敬谁好像都不合适。心里一边想着,他肯定喝多了。可一边又犯迷糊。结果就是,他们说他们的,桐桐酒劲上来了,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睡着了就往沙发上蜷缩,脚也要上来。然后金老师顺手把脚抱怀里,塞毛衣里了。 蒋主任一看,这不像样呀!两人都喝多了吧! 她心说:叫起来回房去睡吧,要不然脚身上来塞到人家孩子怀里了,成什么了? 可才要上手摇呢,金老师就起来了,把桐桐的脚放沙发上,起身的时候还晃悠了一下,然后一把将蒋主任给拦住了,“阿姨,您这么着会惊着她的……” 蒋主任:我这么叫了她二十多年了,她也没惊过呀。 还没容她说话了,她就被轻轻的霍开了,然后小伙子人家自己过去,用可轻的声音叫:“乖乖……回屋睡了!” 桐桐迷迷糊糊的,伸着两条胳膊。 然后金老师一抱,她就挂人家脖子上,继续闭眼睡她的。 其他人就看着,看着这么公主抱的把人送进去了。蒋主任给臊的,赶紧跟进去,见人家小伙子把自家这熊孩子放床上,给盖好,真怪不好意思。她才说,走吧!出去吧。 可熊孩子不争气呀,扯着人家小伙子:“你去哪?不睡吗?”人家小伙子‘嗯’了一声,却又把手塞到闺女被窝了,还特别无辜的跟蒋主任解释:“她穿着袜子睡会不舒服。” 哦!伸进去是给把袜子脱了,然后放到桐桐习惯放的位置,这才出来。 出来站在客厅里,瞧着是站的端正着呢,可眼神却迷糊了一样,“那……叔叔阿姨,我就先告辞了。” 这怎么走呀?别说他这样谁都认识的脸了,就是个陌生人,也不能叫人家这么醉醺醺的给走了呀! 蒋主任赶紧说,“不走了,还走什么呀!家里有客房,在客房住吧。” “那就打搅了。” 然后金老师住客房去了,乖乖的躺着去了。 蒋主任就站在床边看着,这孩子睡着了跟个天使似得,真的特别好看。她伸手拉了被子给盖好,出来又拿了桐桐的杯子给接了热水放在床头柜上,这才关灯从里面退出来。 客厅里三个大人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说实话,这么好看的小伙子,谁不喜欢。可挑对象不是这么一个挑法呀?真的!不踏实。 大人的心思杨桃是不懂的。她这会子拿着手机刷了又刷:“哥哥又上热搜了!粉丝发现临登机的时候,哥哥退票了,根本就没走。但是到底去哪了,没人知道。” 说着还把手机举起来叫大家看,手机上热搜头条:金肆野q省晚会后金蝉脱壳去向成谜。 她嘎嘎嘎的笑:“谁能想到,哥哥在咱们家。还喝醉了,好可爱呀!” 林姑姑揪杨桃:“走走走!回家。管住嘴,出去不许乱说。” 知道!知道!肯定不乱说。 人走了,剩下两口子。 蒋主任坐在沙发上叹气:“除了这个工作不好之外,我也挑不出人家孩子的毛病。”关键是,俩孩子感情瞧着挺好的。就自家闺女那样,肯定是喜欢的狠了。她有些纠结,“反正喝醉了,先这么着吧。” 林所看了蒋主任一眼,心说:我干了一辈子派出所民警,处理最多的就是醉汉。什么样儿的醉汉我没见过呀?要说这小子真喝醉了,我是不信的。都是男人,那点心思好猜的很。 再看看那么大的行李箱,直接都给带过来了,这是想走的意思吗?分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呀?能死皮赖脸赖着不走的,就说明是真的有诚意的。 既然有诚意,那就这么着吧!先看看,看看再说。 他也没拆穿,直接去卧室了,“都睡了……那就早点睡吧。” 蒋主任起身去看了闺女,睡的跟小猪一样,就这模样,怎么哄人家孩子的呀!那模样的孩子也能被你给哄回来,你编了多少话哄人家的? 她把闺女额头的头发撩开,再次端详五官:其实我闺女很好看的!模样未必就配不上,对吧? 客房里的四爷睁着眼睛,靠在床头,拿了杯子吹了吹里面的水,然后慢慢的抿了一口又一等,直到外面客厅传来关灯声,他才放下杯子往下一躺。 行了,都休息了,就是不会送自己去酒店了。 那没事了,睡觉!睡觉!! 第1285章 灼灼风华(21) 桐桐有早起的习惯,生物钟一到点,就醒了。 抬手打开台灯,一看时间,五点五十二分。 才说要躺下呢,她想起来了,金老师昨晚……去哪里了? 她从床上跳下去,开了门就见玄关里的行李箱还在。赶紧轻手轻脚的往客房去!金老师正睡的香! 她没去闹他,最近几乎都在路上颠簸。她轻轻的又把门给带上了。 出来看了看身上,这是喝醉了就这么躺下了吗?找了衣服赶紧去洗漱,顺便洗个澡,换身喜庆的衣服,要过年了嘛。 主卧里有卫生间,外面的一般都是桐桐在用。 她又去找了新牙刷出来先放着,赶紧洗完,换了衣服就出来了。一出来就看见金老师靠在客房的门口,朝这边看。 桐桐朝主卧指了指,“还早!他们一般七点起床。” 金老师不睡了,“洗澡,换衣服。”然后指了指行李箱,“都带了。” 桐桐才要说话,人家真的拉了行李箱进去了。她往里跟,金老师君子的很,“家里有长辈,忍忍。” 谁不能忍了?我是说你拿这么大的行李箱干嘛? “过年呀!”金老师看她,“这都大年三十了,你把我赶到哪里去呀?” 不是!你家里没打电话叫你回去? 金老师没理她,洗漱去了。洗出来头发看着可清爽了,竟然选了大红色的长t恤穿着,他穿艳色会更显的……显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不是也有一件吗?不穿?” 行吧!我穿。 蒋主任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漂漂亮亮的孩子,喜气又洋气,在客厅里忙活着呢。这个拖地,那个抹桌子的,“都这么早?头疼了吗?” 桐桐才要摇头,就听金老师说,“疼了!喝的多了,头疼。阿姨,今早咱吃酸辣汤吧。” 蒋主任的酸辣汤特别拿手,桐桐之前跟他提过。 果然,蒋主任一听吃这个,立马挽袖子,“这个容易,等着。” 桐桐朝金老师看去,金老师朝桐桐挑眉,然后把拖把放回去,直接跟去了厨房,“阿姨,我打下手吧。” “不用你沾手了。” “没事,就是想跟您说说话。” 桐桐:“……点”对!就是这么一种感觉。中年大妈拒绝不了的感觉。 她在外面磨蹭,还听见金老师说,“阿姨,咱晚上吃韭菜馅儿的饺子吧。” 桐桐:这是把不回去的事挑明了说了。年夜饭要吃韭菜馅儿的饺子。 而且,冰箱里确实有韭菜,一捆子呢。他看见了,点了不难办到的!事实上,蒋主任就是想包韭菜大肉和韭菜鸡蛋馅儿的。 这不仅是说要留下过年,还是在说,你看,咱们就是一家人,多合拍呀!吃都能吃到一起去。 蒋主任听不出来这意思?人家当了半辈子小领导了。 就听蒋主任问说:“你爸你妈不惦记呀?” 金老师的声音听着有点哑了,“我爸下部队了……我妈要参加曲艺晚会……我都有二十年没跟我爸我妈一起过年了。我后妈……就是家庭妇女,我在家,她就紧张,老怕哪里做的不合适了,惹的我不高兴。她一客气,我觉得我更像个客人了。我后爸他家兄弟侄子侄女一大堆,还有老父母活着呢,我凑过去也不像那么回事!” 说着就叹气,“我……都记不清楚跟我爸我妈一起过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记得有一年,我得了个玩具小汽车,我妈在家包里一顿饺子,我爸我妈还有我,坐在一块吃了一顿饭……再后来……再没有过了。” 高高大大,漂漂亮亮,乖乖巧巧一孩子,微微低着头,手扒着蒜苗,瞧着可怜的很。 虽说是大明星吧,可其实才多大呢?过了今天,才算是二十五岁吧! 你说这当爹妈的也是,叫孩子受这罪干嘛? 蒋主任在围裙上擦了手,拍了拍金老师的背:“不难受了!就在家过年,不回去了。咱今儿就包韭菜的饺子!还喜欢什么,阿姨给你做。” “还有红薯丸子吗?给热一个,撒两勺白糖。” 成! 桐桐:“……点”她过去靠在厨房门口看他,他扭脸挑挑眉,一脸的坏笑。 行啊!演技涨了啊! 她才要说话呢,门铃被摁响了,一声紧似一声。桐桐赶紧去开门,“别摁了!在呢,没做梦。” 门一开,杨桃穿着睡衣裹着大羽绒服就进来了,“哥哥呢?哥哥呢?我得看看我是不是做梦没醒?” 金老师从厨房探出头来,杨桃又蹦起来尖叫一声,然后蹭蹭蹭的往出跑,“我没刷牙也没洗脸……哥哥,你假装没看到我就行!” 真跑了。 林所给这一嗓子惊的,出来一看:哟!好有过年气氛呀!两个洋娃娃在屋里转悠。 然后金老师跟林所说话去了,人家是这么说的:“叔叔,过年我就不回去了。正有件事要求您呢。” 这话说的,怎么接呢? 结果人家又说,“是桐桐写的那本《片警》,里面的李淳的角色,我接了,合同都签了。但是,我很少跟警察接触,没有生活,就没法演。我想在家住一段时间,要是有信得过的年轻的警察,我也想接触接触,我想看看他们平时的日常行为和举止……这部戏,估计是能上央台的。这对我和桐桐的事业都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不是过个年初一初二就走,他得住一段时间,估计得过正月十五。 而且,这不是休息,只是想尽快的进入角色。为了他的事业,也为了桐桐的事业。 林所:“……”没法拒绝呀! 蒋主任端着饭菜出来,还说林所,“你的徒弟那么多,找不出个靠谱的,嘴巴严一些的?叫他没事来家里坐坐,跟肆野说说。”林所看了蒋主任一眼:你的原则呢?你的立场呢?之前不是信誓旦旦的,坚决不同意,还要我跟你统一战线。这些话都喂狗了? 他还没说话呢,蒋主任就说:“小刘就不错,你说呢?” 林所只能点头,“行!回头过了年,叫小刘来家里。” 这不就行了吗?吃饭吃饭! 金老师夸酸辣汤,“阿姨,回头您教我。桐桐今冬感冒了两次,回回嚷着外面买的酸辣汤不好吃,就想吃您做的。我跟您学吧,她馋这一口了,我做给她吃。” 桐桐:金老师,天地良心,你给我用醋冲了白胡椒我都喝的下去,什么时候这么嘴刁了? 但是蒋主任是真高兴,“这不难,就是桐桐没这耐心。” “没事!她不学我学,都一样。” 桐桐觉得脸红,突然臊的屋里都没法呆了。她起身假装去接水去了! 正吃饭呢,杨桃又跑来了,“哥哥要走吗?什么时候走?” “不走呀!回家过年来了,年没过呢,我去哪?” 说着话,他的手机响了。 手机在茶几上放着呢,他没起身,只看接水的桐桐:“你看谁发了什么?” 桐桐扫了一眼,是幺妹。发了什么却不知道。她把手机给递过去,结果金老师端着碗去厨房洗碗去了,只留下一句话:“我不跟她谈,你跟她说吧。” “这是又怎么了?”桐桐举起手机想刷他的脸好解锁,谁知道手指碰了一下,直接解锁了。 她心里惊讶,但嘴角却不由的扬起了。 金老师从她脸上一扫,就继续洗碗去了。 杨桃还问:“幺妹是不是那个整天跟着哥哥的胖助理。” “嗯!是她,很能干。”桐桐将金老师的微信打开,才要问幺妹呢,幺妹的视频邀请就发来了,她点开,就笑:“找金老师吗?我给你叫他……” “不!我不找他,我也不想跟他谈。”幺妹在镜头里还是圆鼓鼓的,语气很是气恼。“他又把你们给惹毛了?”桐桐朝厨房看了一眼,金老师头都不抬。 幺妹就说,“童老师,天地良心,大家这半年是不是都很辛苦。” “是!都很辛苦。怎么了?他克扣奖金了?”桐桐就笑,“不至于这么吝啬吧。” “他让走工作室的账目!”幺妹就道:“工作室给的是工作室给的,老板私人给的那是私人给的。往年都是先给我,然后我再给其他人发下去。今年大家伙可问了,说老板给的红包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克扣了!” 桐桐就扭脸看已经出来的金老师,小声道:“为什么不给红包了?以前给了现在不给,不合适吧。” 金老师一脸的尴尬,“钱不是在你那里吗?我说等等……大年初一前肯定给,这不是还没跟你提,她就又追来了。他们不缺钱,就是怕年底的红包和春节的红包混在一起,只给一次。” 桐桐反应了半天,“钱在我这里?钱怎么会在我这里?” 幺妹呵呵:“童老师,你俩这有意思吗?唱双簧呢,是吧?今儿给我装相,就是想混过今晚十二点,把年底的红包搪塞过去吧!我告诉你们,休想。” 桐桐想起来了,“那张卡?” 金老师也看她:“你没绑在你的手机上?” “你的卡,我怎么能绑到我的手机上?” “没有呀!那卡在你的名下,这半年的钱都在你手里呀!我身上只剩下不到三千了,给杨桃的压岁钱都不够!”桐桐想起他要身份证的事,指着他半晌,然后扔下手机就往卧室跑:“你话不说明白,就不怕我不小心把卡给丢了。而且,我把卡跟我的身份证放在一起,这要是都丢了就完了……” 然后翻包,幸而给找见了。 她拿手机绑定卡,要给幺妹打钱,“给多少合适?” 金老师摇头,“你看着给吧,红包这个……哪有数呀?”说着就又道,“给我也转两万吧,我手机零钱里真不到三千了。” 桐桐才要转钱,想想不对呀!你这点卡的真好!财政权你都上缴了,你还叫林所和蒋主任说什么? 第1286章 灼灼风华(22) 可是每天转钱的数量都是有数的。 桐桐的开销又不大,她每天最多能转五万。 所以,转不了呀。 她跟幺妹说:“……真的是情况特殊,这样,正月初七……正月初七我给补上。叫你们老板给你们打个欠条……” “他的欠条我们可不认。”幺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就他兜里那俩钢镚,我怕他兑现不了!童老师,你给录个视频吧,我在群里一发,好歹有个交代。” 桐桐抬眼看金老师,脸都红完了。 金老师跟她摊手,“他们每天都是这么对我的,天知道我是怎么忍着才没把他们给开了。” 桐桐怕他大年下的又惹人,赶紧给幺妹打了一个OK的手势,先挂了。然后将手机递给金老师,靠墙站好,把头发整理了一下:“录吧!” 真给录了一个视频,承诺什么时候补什么时间的红包,发给幺妹这才算完。 然后幺妹又问说:“童老师,你问问我们老板,过年这几天,他是不是不打算营业了?他要是不营业,工作室可放库存了。” “营业!”金老师应的可乖了,“肯定营业,晚上……好吧?” “那别忘了!工作室做好了备份了,你要是忘了,真放库存了?” “真记着呢。你放心吧!” 桐桐今儿一天都在问金老师,“什么时候给录一下呀!”新春祝贺之类的,放在社交平台上,这是给粉丝的福利。 金老师忙的不得了,一会子择韭菜,一会子帮着去规整阳台的,“不着急,急什么呀?” 果然不着急,一直到下午四五点,年夜饭一个个的上桌了,金老师拿着手机,对着饭桌上的年夜饭拍了几张,然后选了一张,再微调了一下,直接发了。 这边一发,桐桐和杨桃的手机就有提示,关注了他自然就有提示了。 桐桐点开一看,都想捂眼睛。 网上都在猜你金蝉脱壳去哪里的时候,你偏发了一张带有地域特色的年夜饭。怕别人猜不出来吗? 杨桃觉得贼刺激了,她在评论区和超话潜水。 粉丝都嗷嗷嗷的: 见家长了是吗? 大过年的,我劝你善良。 …… 这边看了,她又进了G省的粉丝会,大家好兴奋呀:哥哥跟咱们在一个城市过年,这个年都香甜起来了。 杨桃偷偷的笑,暗搓搓的,想炫又不敢。 于是,她转发哥哥的微博给吴英,叫她看看。 吴英靠在沙发上正刷英语博主的视频呢,就被杨桃打搅了。点了随意的扫了一眼,她就愣住了:这桌饭……不认识!但是饭桌她认识。饭桌上的餐具她也认识!这不是小姨家吗? 再一看谁发的博,吴英一时之间没能明白。 她给杨桃发了视频过去:“干嘛呢?” 杨桃侧着身子,叫镜头正好能拍到后面坐在餐桌前的两人。这会子,两人一个发筷子,一个正在开饮料。吴英‘我去’了一声,“……真的假的?” “假的!”杨桃嘿嘿嘿的笑,“肯定是假的呀。” 吴英一把给挂了,抓了衣服就往出跑。 蒋大姨喊她:“大过年的,你去哪?” “去我小姨家。” “现在去你小姨家干什么?”这孩子,“疯疯癫癫的,谁家不过年呀?这个时候去不合适。” 吴英只不搭理,拿了车钥匙就跑了,“我今晚要是不回来,就是跟杨桃一块住了。” 然后真跑了。大姨就给蒋主任打电话,“家里是有什么事吗?这丫头跑过去了。” 蒋主任能怎么说:“桐桐带了对象回来,肯定是好奇,过来看看,叫他们玩吧,没事。” 桐桐带了对象回来了,“怎么不早说呢?家是哪里的?孩子怎么样呀?”“改天见了再说,你跟姐夫先吃饭吧。别管吴英了,我看着呢。” 大姨家其实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吴英跑来了。 杨桃给开的门:“赶紧!都等着你吃饭呢。” 吴英鞋都不换朝里面去,看见那个自己贼讨厌的明星坐在餐桌边,跟自家表姐穿着情侣款的衣裳,她的手在两人之间点了点,“真的呀?” “吃饭了!”桐桐拍了拍边上的椅子,“赶紧的呀!不是出去旅游了吗?还想着你跟大姨过完年才回来,怎么年前又回来了?” 吴英换了鞋,大衣脱下来挂在玄关,坐过去一直盯着金老师看,“我昨晚上才回来的……”然后轻声问说,“他真是你男朋友呀?” 老这么问,人会害臊的,“不是看见了吗?还问!” 我的天呀!吴英耿直的问金老师,“你喜欢我姐什么呀?” 桐桐:“……”恨不能把吴英的嘴给缝上。 谁知道金老师反问了一句:“你姐身上有什么是不招人喜欢的?” 桐桐在桌下踢了金老师一下,你跟她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金老师不计较,跟林所说话去了。 这会子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桐桐看了自己手机,是几个朋友发来的,该是看见他发的年夜饭了。聊了几句,魏燕导演发了视频来,她赶紧放下筷子,接通了,“魏导,过年好呀。”说着,就用胳膊肘怼了金老师一下,小声道,“是魏导。” 金老师扭脸朝魏燕摆摆手,“给您拜年了。” 魏燕就笑,“想着也是你陪童老师回家过年了。也替我向家里的长辈问安,拜年。” “好!也向周哥问好,回头一块吃饭。” 魏燕就问说:“听说你过了正月十五要进剧组了?童老师跟吗?” 桐桐摇头,“我不跟了!那边的剧本我看了,没什么问题。我手里的活挺费事的。” “那就得金老师给抽几天空了,咱们这后期制作,主题曲和里面的一些配乐,我想请金老师……” 感觉后期制作的时间很紧呀,大年三十还在工作。 金老师利索的应了,“你提前把时间发给我,我协调。” 又说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然后金老师又跟林所说话去了,手机上的微信问候很多他都没回复。 桐桐在自己的手机上回复了自己的,又给他回复。像是范阳、黎姿还有剧组的其他人,有问候,她必给回复。 林所就看见闺女一个人拿着两个人的手机忙的不亦乐乎,手机开放到这种程度……自己都办不到。 杨桃给吴英使眼色:看见了吗?你男朋友乐意叫你看手机不? 吴英一翻白眼,许是当助理用了呢? 金老师从桐桐手里把手机拿了,“先吃饭!什么时候回复不行?” 手机扣在桌上,桐桐喝了一碗汤的工夫,金老师拿了手机去回复了谁,又把手机扣下了。 桐桐将手机摸过来,点开一看,幺妹发了消息。 幺妹说:老板,戏也演完了,事也办完了,单独给我的红包最好别忘了。 然后金老师回复了一个:事办的好,奖金翻倍。 她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侧身坐着盯着金老师看。 金老师没回头,只是笑,然后抬起手来,盖在桐桐的脸上,笑着将桐桐的脸推过去了,然后才回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杨桃端着饮料死盯着看:小情侣之间的小秘密什么的,最戳人了。尤其是这么自然的,毫不做作的亲昵……要麻了! 她把饮料喝了,拿着瓶子先给其他人倒,要给表姐倒的时候一只手扣在了杯子上,然后就听那个可好听的声音说:“你们喝吧,凉的喝多了咳嗽。”然后跟蒋主任解释,“桐桐喝了两回凉饮料,冬里就咳嗽了两回,半个月都好不了。” 那就别喝了!蒋主任把饮料收了,“都少喝点,大年下的,再给咳嗽了。” 吴英:“……”我的妈呀!真爱呀。 她在黑粉超话里发了个帖子:别黑了!人家没黑料。女友是初恋,所有的猜测都不成立!解散吧。 发完之后别人信不信的她不管,反正,她是不会黑了。 吴英转换的可快了,直接搭话:“姐夫——” 桐桐扭脸瞪眼:叫什么呢? 金老师却响亮的应了一声:“嗳!”然后看吴英,“你说,我听着呢。”说着又想起来了,“还没给你红包吧?” 说着就拿起手机,“我扫你。” 加上好友,转账一万,标注压岁钱。 杨桃瞪大了眼睛,一万呐,“哥哥,没我的。” “叫我哥哥的人多了,我发不起那么多红包。”金老师看杨桃,“等我能发起的时候,给你们发。” “姐夫!”杨桃立马改口,“姐夫——姐夫——压岁钱。” 一万又发出去了。 杨桃一收钱就冲着桐桐乐,这钱不带退的哟。 林所和蒋主任只笑,桐桐觉得今晚上脸上的热就没下去过。金老师这骚操作越来越多了! 这俩收了钱,能不跟他们父母说吗? 金老师你给她们一万,那作为长辈的姑姑姨妈,明儿见了你,是不是也得给你钱。 这钱一给,性质就不一样了。只有确定关系了,当做结婚对象的时候,长辈才会给发压岁钱的。 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下,这个见面的礼钱是不能少的。 这不,十几分钟吧,姑姑和姑父都来了,红纸包的大大的红包,裹着现金。这肯定比一万多呀,不是16666,就是18888。 金老师跟林所和姑父喝酒去了,姑姑拉着蒋主任问:“这是把婚事定下了?” 蒋主任:“……是啊!看他们年轻人怎么打算吧!他的工作特殊,桐桐性子要强,必是要做点成绩才肯结婚的。那这就是他们的事了。” 也好! 然后姑姑就翻出金老师的各种视频,“你看看,这孩子挺靠谱的。说女方父母同意的交往才算是交往,交往就是奔着结婚去的……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这视频蒋主任当然看过,一搜小金的名字,自然就出来了。 她低声跟小姑子道:“钱全放在了桐桐名下,这叫我跟你哥还说什么?” 真的呀? 可不! 姑姑心说:那自己给的红包还是太小了!早知道这样,怎么也得88888。 第1287章 灼灼风华(23) 大年初一,又不能出门。 林所和蒋主任把其他的朋友下属的都哄住了,只说我们不在,过年拜年就算了。反正不叫到家里来嘛!但是像是姨妈和苏家这就属于藏不住的。 姨妈该是晚上听说了,第二天来带了好大一个大红包。然后抓着金老师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这孩子真好看……”说着就拍了桐桐一下,“小嘴自小就会叭叭叭,我就说准能哄个好女婿,瞧瞧!这模样……”完了又打趣金老师,“被我家孩子哄了吧?” 金老师就笑:“没呢!我哄她了。” 真腼腆!真乖! 赶紧的,红包拿着!这么好看的这么乖的,红包还是给的小了。说着就看姨夫:都怪你,现金准备的少了。 大姨夫:大年初一,自动取款机上取的,不错了。 金老师真接了红包,把人往里让:“姨妈,姨夫,里面坐。” 桐桐:“……”他成了主人了。 坐下了,金老师又喊桐桐:“礼盒是不是没打开,里面有大红袍,你不是说爸和大姨夫都喜欢喝吗?专门找来的,这两天给忙忘了。” 桐桐:“……”不自觉的看向林所,这个口改的叫人措手不及。她都结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礼盒放哪了?” 然后金老师喊:“妈——妈——礼盒有茶叶。” 蒋主任在厨房里,差点没把手里的茶壶扔了,稳了半晌,才应了一声:“我取,马上来。”应完了又不由的失笑。见桐桐进来了,蒋主任嗔了闺女一眼,“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小赖皮来?” 桐桐:“……”心眼多脸皮厚的,我早该有心理准备的。 蒋主任取了茶叶,拿了洗好的茶壶出去了,可桐桐躲在里面都不好意思出去了。 直到门铃响了,苏和跟父母来拜年来了,拿的牛奶还是他代言的那一款,这就更尴尬了。 她给开了门,把人让进来。 然后:“……”然后桐桐直接在厨房里不出去了。 外面什么样儿她都不敢想。 直到外面呼啦啦的打麻将的声音传来,她才透了一口气。 林所、姑父、大姨夫再加上苏叔叔,四个大男人在那里打麻将。 蒋主任、姑姑、姨妈还有苏阿姨,几个人去阳台上聊八卦去了。 杨桃才喊:“姐,你在厨房干嘛,打扑克了。”这个就得人多,人多打起来才有意思。 出来之后她都不敢正眼看金老师了,过去挨着他坐在地毯上,才问说:“怎么玩?” 苏和看了桐桐一眼,脸红耳朵红的,就打岔说,“你会的就那几种,还怎么玩?跟以前一样。” 行!桐桐低声跟金老师把玩法说了,吴英就在边上八卦,“姐,你跟姐夫……你俩这保密工作做的可以呀,这都快六年了吧,家里是一点也不知道。”说着,还问苏和,“是吧?” 苏和‘啊’了一声,“你姐……那嘴,真真假假的,我一直也没分清楚过。” 桐桐:“……天地良心,我就是小时候给你编故事哄过你,长大了可真没有。告诉你的可都是真的。”说着,余光扫金老师,金老师脸上笑的完美无瑕,但是感觉下一秒能咬自己! 金老师笑着,说话那个调调怪怪的,反正她没听过,他说:“……童老师会编故事……还会哄人呢?” “可不!打小拉着我给我编故事糊弄我,我回回还都信了她的邪。”苏和抽出三张6往出一扔,“那都多大了,初中了,我那一年中考,她都初二了。放学后把我骗到黑楼道里……” 桐桐狠狠的踹了苏和一下:过分了啊! 旧事不提,你怎么又提。 苏和扭脸问说:“你要三个6呀,出牌吧!你踢我我也得出三个6呀!” “不要!”桐桐对着苏和咬牙,再多嘴一句你就完蛋了。 金老师扔出三个10,桐桐偷眼一看,这是把那么大一顺子给拆了。然后人家说:“看来童老师天赋异禀呀,打小就挺会哄人的。” 桐桐偷摸的塞了一张10过去:这不是正在哄你呢吗?加上这个10,你就赢了。 然后金老师赢了,阴阳怪气的说:“真开心呀!” 这个语气,这个表情,叫桐桐狠狠的瞪了苏和好几眼。吴英凑到苏和身边,从牙缝里挤着说话,“差不多得了!你再说下去,大美人醋大了,我姐能杀了你炖肉拿去哄人家去,信不信?” 苏和一边整牌,一边问说:“男人嘛,脸那么重要?” 当然! 苏和不搭话了,但是桐桐却凶狠了!打牌竟然认真起来了,只要是苏和出的牌,她狠命拦,哪怕拆的七零八落的,也要保证输到最后的不是金老师。 于是,玩了大半天,苏和除了开始赢了两次之外,一次都没赢过。金老师除了开始输了两次之外,一次都没输过。聚了一次餐,金老师给苏和灌的五迷三道的,客人一走,时间也不早了,金老师表示,醉了,难受,于是歇着去了。得!还没哄好呢。 晚上都躺下了,桐桐给金老师发语音:真睡了? 金老师酒量很好,白酒不说一斤,八两是不醉的。他靠起来,回她:怎么?童老师这是要给我讲故事了吗?黑楼梯里……讲什么故事了? 桐桐:“……”真没讲什么故事:就是吓唬苏和了,他大我一岁,装的一本正经的,我就想吓唬他玩,给吓着了,到现在都不敢走黑楼道。真的,我可以发誓。 金老师忍着笑:真不真的,你知道!不过,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青梅竹马的待遇,也有人给我讲个故事……嗯? 这声音又轻又软,尾音带着钩子似得,可真是要了命了。 桐桐趴在床上踢腾了两下,可没出息的说:我给你讲,鬼故事是吧?我有很多。 “大晚上的,在被窝里……你讲鬼故事?” 那要不然呢?大晚上的,鬼故事才吓人呢! “被窝里……讲鬼故事助兴,童老师的喜好有点特别呀……” 桐桐:“……”被窝里……助兴? 她猛的将被子捂在头上,咬着手背才不至于叫出声来。平息了好半晌才回复:“金老师……这话可不庄重!要是被人听去……该说你把我给带坏了。” 金老师只笑,手指摁在屏幕上,把手机放在嘴边,声音更轻,语调更慢了:“童老师,怎么不庄重了?大晚上,在被窝里……听一些催眠的故事,多温馨的事呀,怎么就不庄重了?再说了,我能把你教坏吗?那电视上演的再亲热,不也是作者、是编剧写的。你们不写,我们怎么会去演……说到坏,到底谁坏?谁把谁给带坏了?” “啊啊啊啊——”收了这妖孽吧!桐桐揉了揉耳朵,滚烫滚烫的。 没法回复了! 金老师等了十多分钟,那边都没动静。他又发过去:“热吗?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不热!”桐桐回复了,赶紧把被子拉上。 “我热了……睡不着。” 桐桐:“……”算了!走吧!他在家憋了两天了,出去透口气吧。也就是这个点在外面活动,不怕谁认出来。她说:“穿衣服,走!” 于是,夜里凌晨一点,蒋主任听见大门响了一下,起身一看,两个房间的门都开着呢,就是没人。她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哟!两人在楼下玩雪呢。 大过年的,外面的路灯夜里一直亮着。雪纷纷扬扬的,两人团了雪球,你扔我一下,我扔你一下的。她默默的收回视线,回来躺着了。 林所翻身:“在楼下玩呢?” “嗯!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憋家里,肯定是闷了。你说干这一行的也不容易,没自由了。”蒋主任叹气,“你看肆野今儿发的微博了吗?” 看了!大年初一,大明星又营业了。 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拍了个拜年的视频,然后说:“过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在父母膝下,在爱人身边……” 林所睁着眼睛,“你是现在喜欢的不得了,但又怕将来……” 谁都怕吧。 林所就说,“苏和是好,但你姑娘她不喜欢。可要是再换个人,那你说嫁给谁你能不担心后半辈子?人生无常,人心难测,不是所有有钱的男人都会变心,也不是所有的条件一般的男人都没花花心思……” 他就说,“好在她心里明白的很,知道自己上进,不依靠谁。只要自己站的住,那喜欢谁就谁吧!就像你说的,这么好看,丢了都可惜。” 蒋主任就笑,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可美了:“刘主任之前在我跟前老夸她闺女,说她闺女长的好,学历高,将来这女婿想找到般配的难……单位门口那商场换海报的时候,她还说呢,将来她家的女婿,只能比那明星差一线……”说着就哈哈哈的笑起来,“谁知道那是咱家的姑爷。你说咱家桐桐……有那么好看吗?能把人家孩子迷的五迷三道的,身家全塞给她?” 林所哼笑一声,“长的……有时候不那么重要!小嘴要是会哄,那一般人真招架不住。咱俩处对象的时候,你那嘴不也挺能叭叭的吗?围着我有说不完的话……” 蒋主任一脚踹过去,“胡说什么呢?说正事呢,明儿得取现金,孩子改口了,这个改口费得给吧。” 嗯!给个整数吧。 好!该给个整数,十全十美,十分满意。 “满意……吗?”金老师将人揪住裹在怀里,“回京城……搬过去住吧。” 你那地方不是被人摸到了吗? “变哥重新给找地方了,搬过去……跟我住吧!你在家,我才觉得有家。” 第1288章 灼灼风华(24) 过年真的不是能完全休息的。 金老师也有活要干,演民警,那这自然得全方位的熟悉这个环境。林所不仅叫了小刘,还叫了好几个都是他的徒弟。但是呢,现在的身份地位都有点不同了。来嘛,一块聊天吃饭喝酒。 人一多,不可避免的就说起工作。这些人都是什么表情,什么的动作习惯,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有什么微表情。 金老师是话不多,坐在边上添茶添酒的,忙前忙后。 这都属于知根知底的人,说话都有分寸,不会四处宣扬的。男人之间,喝几回酒,生疏就淡了。然后坐在一起什么话都说,他们也有问金老师的,像是哪个明星怎么样之类的话。 桐桐呢,她实在是没想到金老师要呆这么久的,因此存的稿压根就不够。所以,也该工作了。每天码字用的时间不长,可背后的功课实在太耗费时间了。 到了初七,林所和蒋主任也该上班了。 小刘带着金老师出警,金老师一般在警车里不下去,就在车里看着。尤其是小刘管的是一片市场的治安,每天各种的小摩擦。这家占了隔壁一尺宽的地方,就吵起来了,然后报警,这就得出警当场给调解,然后批评。 金老师就坐在警车上,车上留一个小缝隙,他就那么看着,那么听着,观察着片警每天的工作。手里拿着本子,不时的在上面记一记。到了正月初十,幺妹猴子几个就到了,助理也该上班了。 初七桐桐给人家把红包补上了,这次过来他们也没敢明目张胆的上家里来,桐桐只知道人到了,在酒店住着呢。 幺妹打电话问说:“这次一起走吗?” 桐桐研三第二学期了,正月十七开学呢。也得正月十六走的。 她就说:“看情况吧!分两个航班也行。” 分两个航班吗? 幺妹挂了电话就查航班,到是有航班,但就是老板未必乐意。现在这工作,服务的其实是两个人吧。 查完了,想起来了:“后天是不是情人节?” 猴子打游戏正带劲呢,见问了就‘嗯’了一声,“是情人节,怎么了?” 情人节,就怕自家那老板又作妖! 晚上了,她提前给老板打电话,“情人节,您是想怎么过呢?要是想出来吃饭,也还是能找到私密性好的地方的。” “家里有长辈,出去不合适。”金老师就说,“上次我看上的那一款情侣戒指,哪个品牌来着,省城有他们的店吗?你把他们的营业时间发给我,我们晚上过去看看。” 好的! 于是,都九点了,金老师要出门,“去了你就知道了。” 家里有车,金老师和桐桐都有驾照,不过是金老师开的多,桐桐之前在京城,几乎没再摸过车。那就金老师开车,然后直奔市中心。 下车前,先装备好。大黑长的羽绒服,从头裹到脚,戴上口罩,还得一人一条围巾,遮挡到鼻子以上。一人一个黑框眼镜,这才下车。 还有十来分钟人家就要下班了,从玻璃窗看进去,已经有店员在拖地了,这分明就是要下班的架势呀。 桐桐这才知道,这是来买首饰吗? “我不爱戴。”桐桐摇头,“我真不爱戴!” “戒指!”金老师半揽着把人往里推,“就买一对戒指。” 可金老师在别人奇怪的打量的视线里,压低了声音要的,却是一款价格特别美丽的。就这,他还说,“以后再请人设计订做,先买这个……” 别!不用!戴着这个我有负担。 桐桐死活不要,“钱在我身上,买什么我说了算。”然后跟人家摆手,“不好意思,我们选一款普通的……” 这店员已经在打量两人了,桐桐不敢耽搁,看到情人节做活动的一款戒指,“就这个吧,拿一对。” 就是素圈,特别细的金戒指,能调解大小。 人家取了:“是这个吗?” 对!桐桐一拿,去收银台付款之后,拉着金老师就走,“快!再不走她们就反应过来了。” 果然,紧赶慢赶的,还是有店员举着手机追出来了,“哥哥——哥哥——” 金老师车子一掉头,赶紧就走,“车牌被拍到了吗?” 桐桐朝外一扫,“这个角度刚好有阴影投下来,看不见车牌。” 直到小区里,楼下了。桐桐才拿出戒指来,“这就是个纪念品,贵重不贵重有什么关系?再贵重,能有事情本身贵重?”她笑着递过去,“我就喜欢这种简单的。”金老师将纤巧的戒指拿出来,取了女款的戴在桐桐右手的中指上。桐桐取了另一只,戴在了金老师的左手中指上。 “多少钱?” “520。” 金老师就笑,“以后给你买最好的。” 桐桐摇头,“有人愿意把几百万的戒指戴在手上,我更愿意把这几百万换成金条,然后偷偷的藏起来。” 行!你高兴就好,“回头再买一根素链子,要是我不能戴着这个的时候,就把戒指挂在脖子上。” 嗯。拍戏不能戴,出席品牌活动不能戴,不能戴的场合其实也挺多的。 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两人买了一款520的情侣戒指。 情人节一过,就意味着快走了。 在家里过了个正月十五,正月十六的飞机,桐桐说死说活的,金老师才答应分两班飞机走。 家里给带了不少土特产之外,蒋主任还操心桐桐去见男方家长的事。 桐桐就笑,“还没看出他的性格呀?要是什么都没处理好,他是不会上门的。没有你们允许,他不可能带我回他家先见长辈……能来,就是家里都沟通好了。” “他父母喜欢你呢……就多处处,要是不喜欢你,你也不用上赶着。”我知道。 “那就去吧,好好的,别总任性。也别总仗着他惯着你宠着你,就把这当成理所当然。你也要关心他体贴他,懂吗?” 嗯!懂呢。 “要是真有个什么……别瞒着家里!真就是相处不好,也没关系。” 别担心!真没事。 说再多的没事,当父母的还是会操心,叮嘱了一遍又一遍的。 正月十六早上才六点半,天还不亮,楼下就停了一辆陌生的车,是助理来接了。 吴英的车紧随其后也到了:“姐,我送你。” 杨桃也在车上,“走吧,姐!我们顺便送姐夫的。” 行吧!金老师坐那辆车,姐仨坐后面这辆车。 到机场的时候天才亮,可还是有很多粉丝等在这里。 姐仨个跟在粉丝后面进的机场,金老师不住的回头看,可人群遮挡着,根本就看不见桐桐在哪。 桐桐在后面还能听见粉丝喊:“哥哥,你见家长了吗?” 她看不见金老师,只听见粉丝群里发出各种声音,应该是他给予回应了。 是的!金老师不停地点头,这是肯定的答案。 马上又有人喊:“这么说,哥哥有确定的交往对象了?” 这次桐桐看见了,金老师举起了左手,左手的中指上套着一个金戒指,特别的纤巧,可套在他的手上却格外的好看。 人群里惊呼声一片,有人打趣的问:“您这戒指多少钱呀?” “二百六。” 哄笑声更大了,“二百六就赚一女朋友?哥哥,你是怎么讨好人家父母的?也叫我学学。” 金老师很认真的回答她:“别学。他要是不能摆平他的父母,还得你去讨好,那你就趁早别要了,不靠谱!” “噢噢噢噢……”到处都是起哄声。 桐桐她们在休息区坐了,吴英低声道:“我姐夫受女性粉丝喜欢是有道理的。” 正说着呢,听见有人喊:“杨桃!” 杨桃挥手,那姑娘就跑来了,眼圈还是红的。 “坐!”杨桃拉了在身边坐了,边上又有几个姑娘过来了,都挤在这一片。 桐桐把手藏在袖子里,不敢叫人看见戒指。然后才看杨桃:这都是粉丝群里的? 杨桃微微点头,才递了纸巾给那姑娘,“干嘛哭了呀!” 这姑娘眼泪不停,不住的抽噎,“我就是觉得好难过。我从知道哥哥没走,每天都会来机场等的,等了这么多天,终于看见哥哥了。” 桐桐有些愕然:“你天天来等!” “嗯呢!”这姑娘擦了泪,“就是想叫哥哥知道我很喜欢他。刚才,我写给哥哥的信,哥哥收了,我看见他过安检的时候把信好好的放进随身的包里了。” 桐桐将手里没开的矿泉水拧开递给她:“这不是挺好的吗?他会看的,也一定会认真保存的。” “我就是觉得有点难过。哥哥那么好,那么认真……对感情从来不保留……”说着,她又哭了,“我不是说哥哥有女朋友我难过……我就是希望哥哥好好的,哥哥值得世上最好的。” 边上的几个姑娘也在那里说,“哥哥真的可好了!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哥哥。” 桐桐:“……”这是一个她从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群体。 这些姑娘希望从偶像那里得到什么吗?没有呀!好像他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很多人不理解,不能明白这里面的感情。 可桐桐突然就觉得,她们捧着的又何尝不是一颗真心? 吴英在桌下轻轻的拍了拍表姐,桐桐笑了一下,跟她摇摇头。 她心说,你们的哥哥当然是最好的,也当然值得世上最好的。 我努力吧!努力把我也变成最好的,等能配得上你们哥哥那一天,我再以公开的身份站在你们面前。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金老师说的:就是突然觉得站在她们面前是需要勇气的。 金老师回复她:可对于我来说,你在——就足够了! 第1289章 灼灼风华(25) 到了京城,先去学校报名,又继续办理里离校手续。 要搬过去住,那就得搬家了。 家里很多都是新置办的,而且,房租还有半年呢。桐桐给子欣打电话,“你要不要过来住?”这房子的位置其实还可以。 子欣叹气:“毕业以前可以,我面试挺顺的,要是被录取了,我住单位宿舍的可能大些。要不,你问原圆吧,她租那地方离公司比你那边远多了。回头我想住了,蹭着住也行。” 倒是也可以。 桐桐又给原圆打电话,“……要不你搬过来吧!你现在挣的多了……早该换地方住了。” “这边还有三个月到期……” “我这边还有半年。扔了你那边是扔,扔了我这边也是扔。那就干脆把你那边的三个月扔了。” 行!也不在这个上面计较,两人就商量着合伙搬家。 要搬家了,需要扔的东西还不少。这么进进出出的,在又一次下去扔垃圾之后,又碰上对门那姑娘了。 “要搬走了吗?”对方这么问,感觉特别惊讶的样子。 桐桐就指了指里面:“是啊,要进来坐吗?” 对方愣了一下,连连摆手,然后说了一声:“您稍等一下……” 啊? 结果对方跑回家,拿了两本书出来,“那天……看您签收样书,才知道您是童大。您帮我签个名吧。我是您的粉丝……” 桐桐尴尬了一瞬,赶紧接过来,“你是第一个找我签名的书粉。”她朝书的扉页上看见一个艺术字体的名字——石研。 “你叫石研?” 对! “才知道你的名字。”桐桐把书还给她,“谢谢你的喜欢。” 石研扬了扬书,“那……您忙吧!我不打搅了。” 好啊! 桐桐回去之后拍了拍胸脯,这是要搬家了,人家才说是书迷。要是一直住着,怕是人家不会言语的。省的自己尴尬吧! 还好!要搬家了。 要搬家了,家里的家具家电是不用动的,最多的就是衣服和书。其他的东西真没多少。 然后第二天一早猴子开着车过来,拎了两次直接就搬完了。她给原圆打电话,“我明儿过去给你帮忙。” 帮什么忙呀,有搬家公司,“你叫司机明儿给我送个钥匙就行。” 也行! 猴子再没停留,车子汇入车流,最后进入了一处小区,“这里的私密性很好。” 看出来了。桐桐朝外扫了几眼,“就是生活会不方便,周围少了购物的地方。”她看向停在小区外面的外卖小哥,“外卖不好进吗?” 猴子看了一眼,“需要提前跟业主确认,保安才会放行。” 那就行。 一直往里,其实还都是公共区域。再朝里走,又进了一层大门,这才是小区内部,车子停在九号楼前,金老师正在楼下等着。 桐桐赶紧朝外看,“不怕有人?” “没事!住在这里的谁不忙?各有各由的作息,碰上的概率不大。” 两人手拉着手往里面去,这该是一梯一户吧,房子在六楼。不被允许是上不来的。 出了电梯,入户的空间很大,摆着沙发茶几饮水机,有时候等待的工作人家未必愿意进家门,还不如在外面自在呢。 大门大开了,里面除了必要的家具家电,其他的装饰一点也没有。 金老师拉着桐桐把屋里看了一遍,这是四居室大平层,“房子是精装的,我看了图片之后订了家具,变哥才叫人归置好。其他的,你慢慢添置,按照你的喜好布置。” 桐桐站在采光最好的一间房里,这里布置成书房了,古香古色的,大大的书架书柜,能添置满墙的书。 “喜欢。”她的手从桌面上划过,“就是我想要的。” 站在窗户前,阳光洒进来,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就听金老师说,“中午……去我妈那边一趟,在她家吃顿午饭。晚上跟我回我爸那边,吃一顿晚饭。明天我得进剧组。” 安排的这么紧吗? 桐桐赶紧往出跑,“你不早说,我得看看穿什么去。” “身上这身就很好。” 会不会不正式? “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简简单单的,自自然然,这样就最好了。” 桐桐低头看自己,小白鞋、牛仔裤、简单的毛衣、外搭了一件简单的大衣,“就这样?” 嗯!就这样。 曲艺名家陈素芬陈老师是金肆野的母亲,这个外面几乎没人知道。如今喜欢曲艺的不多了,陈素芬是曲艺学校里任教,不是很忙。 她家在某家属院,按照级别分的房子,不算是特别大。 住在这里都是一个单位的,那更不会多嘴多舌。再加上金老师说,他很少来这里。一年一次是极限了。所以,过来只戴着口罩遮挡了一下,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在电梯里,桐桐还真有些紧张,不停的整理着袖口。 金老师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怕!没事。” 果然,陈老师并不可怕。这是个保养的特别年轻的阿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岁不止。一见桐桐就特别温和,伸了手拉桐桐,“冷不冷?穿的会不会太单薄了。” “在车上,也还好。”桐桐将大衣脱了递给金老师,先跟着陈老师往里面去。 里面还坐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很慈祥的样子,“可把你们盼来了,快坐。” 桐桐随金老师一起,管这人叫曹叔叔。 陈素芬将桌上的果盘往桐桐跟前推,“你尝尝,听说你喜欢吃杏,这是你曹叔叔找人寻来的,有人存在冷库里还能存到现在。” 这么客气的吗?“您费心了。” 桐桐只得拿一个尝尝,冰凉凉的,其实也还好吧。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气氛有点尴尬。看出来,这就是那种亲密又极其不熟悉的人的状态。 陈素芬不住的搓手,好似想跟儿子找寻话题,可其实应该是属于不善言辞那一类人。 这一顿饭就在桐桐和曹军的尬聊中结束的。要走了,陈素芬拉住桐桐,然后从手腕上退下一个镯子来,“这个……这个是肆野姥姥留给我的,你戴着吧。小姑娘戴着好看。” 是一只翡翠的镯子。 桐桐就看金老师,金老师点头,桐桐就没摘下来,“您放心,我会好好保存的。” 金老师这才道:“等将来您有孙女了,给您孙女留着当陪嫁。我平时很忙,你要是有时间了,可以过去坐坐。” 桐桐跟着点头,“您要是想出门逛街,您给我打电话,我的工作时间自由,咱们去购物,您给我买好吃的。” 嗳!嗳!嗳! 就这几句话,这当妈的竟是红了眼圈,忙跟桐桐加了微信,“你想吃什么都行,阿姨给你买。” 从里面告辞出来,陈素芬站在路口不停的摆手。 桐桐心里叹气,扭脸看开车的金老师,“她其实挺想跟你亲近的……” “两人离婚后,她也不是不管我。只是随着曹叔叔到下面任职去了。那时候的交通通讯没那么发达,时间长了自然就疏远了。等回京城了,想亲近的时候,又亲近不起来了。” 晚上去了大院那边,这边的继母安阿姨真的就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的样子,跟外面碰见的所有的阿姨差不多,穿着朴素,就是五十来岁的人都有的样子。 见了人特别的热情,“赶紧的,想着过来也该饿了。” 桌上的菜摆的满满当当,一个五十多岁花白了头发的军装大叔坐在餐桌边,“来!吃饭。” 这便是金老师的父亲金守军。 他对桐桐的表情堪称是和善,“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挑你喜欢的吃。不喜欢的不碰没关系!” 桐桐看着一桌子二十多道菜,“我不挑食。就是咱们肯定吃不了这么多。”又跟安阿姨说辛苦,“要么,撤些菜下去……” 安阿姨的眼神就有些慌,赶紧看向金叔叔。 桐桐忙道:“撤下去的您给我带回去吧!他明儿去拍戏了,我一个人在家懒的做饭,正好热热就能吃。” 安阿姨忙笑着应了,“这个肘子我给你切了塑封起来,回去你冻着,一顿一块就够了。”好啊! 最后四个人留了六个菜,不多不少。 金守军一顿饭吃的嘴角的弧度就没下去,桐桐陪着安阿姨去厨房收拾菜的时候还能听见他说:“你现在瞧着,不毛躁了。姑娘是个好姑娘,你那个圈子乱七八糟的,越是那样,你越得洁身自好。若是真乱来,小心老子抽你。” 金老师回嘴:“圈子哪有乱不乱的说法?想乱的人,在哪个圈子里都乱。不想乱的人,在哪个圈子里都能干干净净的。” 顶嘴这毛病改不了是吧? 金老师没说话,只给倒了茶递过去。 金爸爸这才又说,“我抽个时间吧,抽个时间去G省一趟!你们有没有时间没关系,不用你们陪着。”然后又道,“有时间带着桐桐回来,陪你老子吃顿饭,难为你这大明星了?你这德行,将来你有儿子就知道了……一天打三顿都不解恨。长这么大办下的事里,也就是找媳妇这事上,你办的顺老子的心……” 光顺心不行呀,“第一次上门,您准备什么了?” 然后桐桐得了一套金饰品,看来是安阿姨给挑的。 金爸爸呢,给了桐桐一套笔,“这是外军一位将领给我的私人赠品,你用吧。《片警》我看了,很有基层生活;《秦汉月明》我正在看,很有气象了。我也希望你能写出更好的作品来。” 这个意义就大了。 桐桐道了谢就说,“家里有什么事,千万给我打电话。他有时候在外地,但我大部分情况,应该都在京城。” 安阿姨就特别欢喜,“爱吃什么你要告诉我,我在家做了,给你送去。” 回去的路上金老师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的瞟一眼桐桐:“对安阿姨和曹叔叔,我说不到信任,但他们并不是坏人。安阿姨这个继母没有不好,很小心的做着后妈。曹叔叔这个继父也没有亏欠的地方,为了我妈能回来陪我,他是牺牲了一次升迁的机会的……” 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亲近!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外一回事。 桐桐看着车窗外,“我知道的!曹叔叔费心找了果子来,家里插了好几瓶鲜花,妈妈的装扮也是小心翼翼。怕太正式了,你觉得生分;又怕太随意了,你觉得敷衍。安阿姨呢,估计忙了这几天了,今天那一桌菜,好些食材得提前两三天准备。我看家里的铺陈都挺老旧的,可见平时生活简朴……” 做了二十多道菜,四个人能给吃多少,“等咱们一走,爸爸一去单位,她一个人吃那些菜得吃一个月。她小心翼翼的,就怕因为她,再叫你们父子生嫌隙……爸爸呢?严肃惯了的人,收着性情其实是怕吓着我吧。” 金老师就笑,心里有一股子熟悉的情愫。感觉她就是这样,总是先想别人的难处,总能体谅别人的不容易,然后跟个润滑剂似得,粘合着自己周边的关系。 回到家,桐桐把从这边父母那里得来的礼物摆在桌子上,然后跟蒋主任视频:“您看,这是这边妈妈给的……祖传的!这是安阿姨给的,很重……最贵重的是这个笔,是这边的爸爸给的……看见这个标识了吗?这是私人赠品。” 金老师在后面笑,然后跟蒋主任打招呼,“妈,我爸呢?又加班呀!” 蒋主任瞧着欢欢喜喜的两人,就不由的跟着高兴:“还没回,说是开什么春季安全整顿会议去了。” 闲聊了几句,叫家里放心了。 桐桐想了想,又在网上搜一些曲艺表演的票。感情嘛,总是需要联络的。然后又发视频给安阿姨,“阿姨,这个小酥肉也直接冻冰箱里吗?” “对!冻着。嫌弃不酥脆了,烩面炒菜放里面都行。” 好!记下了,那您早点休息。 金老师靠在沙发上,屋里还是特别的简单,可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很满很满,鼻子很酸很酸! 她在身边,有家了,连家人也越来越多起来。牵挂他的,和他心里其实也很牵挂的人,都围绕在他身边。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看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电话里时不时的传来家人的声音。听他们说一些琐琐碎碎的事,讲一些其实可以省略的废话。 他跟她搭话:“带那么多回来冻着,我一走你不是得天天吃?” “不用!原圆子欣她们几个来吃两次,就什么也不剩下了。”桐桐一样一样的规整,“还有家里做的酒酿,这个好……晚上喝点还能助眠。” 金老师起身过去,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好呢?就像是……” 像是什么?“像是可着我的心思长的,样样都长在我的心窝上……” 第1290章 灼灼风华(26) 二三月里,柳树都发芽了。远远看去,小区里的那一片柳树嫩绿的一片。 桐桐敲下今天的最后一个字符,然后发表。 关了电脑,在窗户前伸了伸懒腰,看了时间,都已经十一点了。 她往出走,阳台上放着健身器材,她得活动活动。骑在动感单车上,给手机放外音,有点节奏最好。 骑在上面,一边蹬着,一边手里拿着手机刷一下网上的娱乐消息。 跟金老师有关的,看一看; 若是无关的,扫一眼就过去。 除了特别劲爆的消息,她很少去留意。 回头来又看粉丝的消息,结果这才几天呀,粉丝都在晒戒指。样子跟桐桐手上的差不多,或者说,干脆就一模一样。 她们还在网上调侃:幸亏肆哥哥买的是二百六的,要是再添一个零,我都买不起。 下面有人回复:一个二百六,一对五二零。你是不是对二百六的情侣戒有什么误解? 再下来就有科普的:店里卖哥哥同款,单个也卖。昨天我跟我闺蜜一人买了一个。 这个说:老板是懂的怎么做生意的。 那个说:我也要跟哥哥戴情侣戒。 …… 桐桐往下划拉,好些晒出戴着素圈的手。 她往自己的手上一看:“……”算了!喜欢就戴吧。 这一条刷过去了,还有别的爆料。 桐桐看了网上流传出来的照片,斗音上一刷一个,一刷还是它,点赞几十万成百万。那照片是两人从店里跑出来之后,背影被人拍上了。金老师扭脸看自己,侧脸露了一点点。 当然了,只能看到自己的身形,别的一点也没露出来。然后图片上自己要么被红圈圈出来了,要么被箭头标注着,这就是金肆野的圈外女友。 评论里要么是讨论身高、要么是讨论身材,再要么就是各种猜测。都是在排除,从金老师的社交圈子里排除,看看谁跟他有交集,且是G省人。 桐桐翻了一遍,暂时没人猜出来,她也没管。 扔了手机,把阳台上储物柜的箱子打开,里面是粉丝给的信。金老师已经读过了,她没给拆开,也没看人家的信件,但这些东西得帮着规整起来。家里还有收纳箱,先放在这里,等以后得有个房间专门放粉丝送的东西。 正拾掇呢,幺妹发了视频邀请过来,她干脆坐在地上接起来:“怎么?还没吃饭吗?” 幺妹就是问这个的,“今早起来就说不想吃,刚才又问了一次,还说不想吃。我也不知道该给安排什么了?” “是拍戏压力大吗?还是才开始无法进入角色?”桐桐手里忙着,“等他下戏了,你告诉我一声。” 好的!幺妹要挂电话了,才问了一声,“童老师……那个扔的话,不能叫人看见。” 桐桐给吓了一跳:“扔这个干什么?得好好保存起来,怎么能扔呢?” “都保存起来?”放哪呀? 桐桐一封一封的给放好,“实在不行就放袋子里抽真空。”她看着用心做的信封,“你们别随便处置粉丝送的东西……什么东西都能糟蹋,就是别糟蹋别人的心意。不管什么,带回来。觉得太多累赘,就隔三差五的给家里打包快递吧,我签收,我整理。” 幺妹:“……”行吧!其实有些粉丝粉着粉着就不粉了,这些东西他们自己都忘了。 金老师下戏之后,桐桐给发了视频邀请。金老师戴了耳机,他说的别人能听见,桐桐说的别人就听不见了,也是防着谁录走了桐桐的声音。 “怎么又没胃口了。” 金老师一身警察装扮,坐在休息室里,然后松了松领口,“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没什么胃口。” “那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 “就单纯的没胃口。”金老师对着桐桐,看她:“你吃饭了吗?吃什么了?要不,我照着你的叫幺妹买一份。” 可不巧了吗?这两天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有胃口。她起身,往厨房去。把冰箱打开,里面还有肘子肉,“我把这个热了,再配上米饭。上次猴子说那边有一家很好吃的把子肉盖饭,要不,你吃一碗吧。” 金老师看幺妹:“去吧,买一份把子肉盖饭。” 正说着呢,有人敲休息室的门,桐桐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的肘子肉,好像又没有胃口了,哄了他吃饭,自己又吃不下去了。先给放回去,摸了一根黄瓜,洗了洗啃了,然后……不咋饿。 她没言语,想着是不是之前吃的伤着了,空两天就好了。 那边金老师等到幺妹买了饭回来,看见这玩意真的吃不下去,“你吃吧!”他跟幺妹说,“给我取个苹果吧,饭就先不吃了。” 幺妹还以为导演刚才过来是说叫老板控制体重的事呢,也没在意。剧组这些演员吃饭,都差不多这样。 可这一不管,隔了有个十天,化妆老师都说,“金老师,是不是控制体重了,你这瘦的脸颊不饱满了。”帅肯定是很帅的,但镜头一切,感觉脸就瘦了,这不行吧。 幺妹这才反应过来:“瘦了这么多?” 金老师看了幺妹一眼,不叫她说话,这才跟化妆老师说,“回头再吃回来,用高光打一下还是怎么处理一下看看?” 只能这样了! 等出来的时候,金老师才说幺妹:“别跟家里说。” 幺妹心说,昨儿童老师还问是不是金老师瘦了,自己还说是导演要求的。结果?好像不是。 “赶紧请假去看看吧……”幺妹给变哥打电话,“他的体重一直没怎么变过。” 这次突然瘦了。 变哥当天下午就到了,将人接回京城,先去固定的医院,找固定的大夫,“就是突然吃不下饭,瘦了。” 大夫先问的是,“有没有碰不该碰的东西?” 没有!肯定没有。 “那……就检查吧,先检查看看。” 幺妹低声跟变哥道:“不跟童老师说,只怕不大好吧。” 变哥点头,也怕是病了,叫猴子直接去接。 桐桐吓坏了,下了车就往医院跑。 可跑到医院,变哥和幺妹都吓了一跳,幺妹上下打量桐桐:“童老师也瘦了?” 啊!没事。 她往里面去,“他怎么了?” 一把推开诊室的门,就见金老师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她过去拉住他,“没事!不管什么病……我都在!”她控制着颤抖的声音看大夫,“到底怎么了?” 金老师攥着她的手,“你也瘦了?” 我只是瘦了而已。 大夫却看了这个看那个,然后就笑了,“听过分离焦虑症吗?” 什么症? “分离焦虑症。”大夫忍俊不禁,“一般多出现在孩子身上。孩子跟长期陪伴他们的人分开,比如要上学的时候哭闹,发脾气,无法集中注意力……这就是分离焦虑症。金先生身体很好,各项指标正常。这种症状,基本可以判断,就是分离焦虑症。如果小姑娘你,在这段时间里也出现了食欲不振,不思饮食,有些心烦意乱,注意力很难集中,动不动就走神……那应该也是分离焦虑症。只是大人更理智,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把情绪隐藏了起来,但从内心来讲……你们心理上都得调适了。不管是恋人还是夫妻,没有一直绑在一起的道理。” 桐桐:“……”是不是弄错了?金老师攥着桐桐的手只管笑,他起身跟大夫道谢,然后拉着桐桐就走,“走吧!我饿了,晚上吃火锅,再下点切面吧。” 然后门开着呢,外面几个人听的一清二楚。 变哥用一种‘你可真是出息’的眼神看金老师,到了车上都不想搭理。 桐桐跟金老师并排坐着,十指相扣。 金老师催变哥:“你朋友开的火锅店在哪呀?过去吃顿火锅吧。” 立竿见影,有胃口了? 幺妹坐在后面,看着并肩坐的两人,心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冒泡。于是,按捺不住的幺妹换了一部手机,手机的卡是老妈的身份证办的,反正跟自己是没关系的。她长用这个号在网上蹦跶。 今儿,她想去网上的粉丝群发点东西。比如,写个小作文什么的? 于是,这天群里就有人发了:我朋友是J身边的工作人员,我从我朋友那里听来一件事了,实在忍不住要跟大家分享。J有多龟毛,我之前也听朋友说过,也发出来告诉大家了。就是这么一个龟毛的人,进了剧组半个月竟然瘦的化妆老师都觉得遮不住了。然后经纪人吓坏了,还以为怎么了呢?结果到医院一瞧,大夫说是分离焦虑症。更绝的是,他的女友也在半个月的时间里瘦了不少,反正看一眼就能看出瘦了的那种瘦。这一分离,两人都焦虑。更要命的是,两人每天都要视频两三次,晚上视频多久没人知道。 码完了,然后发出去。 很满意群里各种的激烈反应。肯定有不少人在截图,然后发在各个平台上。 J是谁?粉丝都知道。粉丝知道了,天下还有谁不知道。 再加上老板的行踪,谁还猜不出来这是谁吗? 一顿火锅吃的,幺妹都很忙。这进进出出的,金老师拉着桐桐的手不撒开,桐桐尽量躲避镜头,怕还是被拍到了身影。 然后,两人手牵手现身火锅店,再加上一个莫名的爆料,说什么分离焦虑症,直接将金老师又送上了热搜。 桐桐都觉得莫名其妙:“谁爆的料?一共就咱们五个人。” 金老师淡定的很:“没事!也许是大夫说漏嘴了。爆料人不敢暴露医院那边,才往我这边的工作人员身上误导。” 挂了电话,金老师却看幺妹。 幺妹看天看地不看他,金老师转了一百块钱给幺妹:“干的不错!”【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90-1300 第1291章 灼灼风华(27) 桐桐觉得好羞耻呀!这叫人知道简直都没法见人了。 但是金老师并不会,还给蒋主任打电话:“……之前也没连续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这次回家过年,再加上回京城呆了几天,习惯就养成了。她不在,我就觉得很难受……” 蒋主任都觉得脸红,“慢慢调适,还是要习惯。” “我在调适呀!妈,我都想吃您做的酸辣汤了。” 蒋主任心都软了,这比自家那丫头会撒娇多了。她就说,“等你拍完了,我去京城看你们,给你们做。”又问说,“工作怎么样呀?还顺利吗?” “导演夸我细节把握的好!多亏了我爸。”把蒋主任说的心花怒放了,然后挂了电话,说桐桐:“要是离的不远,你就去探班呀。也不是为了肆野的,主要是你也是原著作者,去探班怎么了?” 桐桐:“……我下周去!下周肯定去。” 跟亲妈还好说,跟婆婆和后婆婆能怎么说呢? 婆婆说,“要不,我带你逛街去吧。”分散分散注意力,别太想我儿子了。后婆婆说,“阿姨给你做点吃的送过去吧!要不然,住家里跟我作伴吧。”反正老金也不在,这姑娘又乖又巧的,还挺投缘,有个人在家作伴就不想那么多了。 桐桐:“……”就问臊人不臊人,很羞耻的! 原圆几个打电话来问真假,桐桐一律说以讹传讹。结果原圆揭穿了:“我去采访了,金老师确实瘦了,你也确实瘦了。” 我们减肥,管得着吗?真讨厌。 她只能说,“作为原著作者,还是要探班的。慢慢就习惯了,真没事。” 被人嘲笑了一拨,她到吃饭的点就给金老师打电话,饭是她跟幺妹约好的,自己吃什么,金老师吃什么,然后吃饭的时候视频,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她对着手机跟他说被人关心的事,“我都快羞死了。”我就不信你没被剧组的人笑话。 “笑话什么!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他说着就挑起面条,看着桐桐把青菜也夹在面条里一起吃,他也跟着学,“好吃。” 桐桐就笑,“今天拍的顺利吗?” “顺利!要是有哪里掌握不好了,我就给爸打电话,他给我拍一段所里民警工作的视频,我看看,模仿嘛!” 你跟林所联系这么频繁吗? 金老师就笑,林所不知道有多高兴。 视频的时候导演问跟谁通话呢,他当时就说:“我岳父。” 金老师就笑,“……李导跟爸还聊了好一会子。” 说说笑笑的,一人一碗炸酱面吃完了,再吃点水果,这就可以了。 挂了电话,打个饱嗝,好舒服呀。 不管怎么不适应,其实人还是应该慢慢适应的。桐桐对两人之间的这种状况,其实都有点不理解。怎么会呢?怎么就能同时出现这种情况,简直莫名其妙。 她觉得这是特别可怕的一种习惯。 还是得分散注意力! 于是,该健身健身,该学散打学散打,该增大阅读量就得增大阅读量。现在住的环境好了,隔音也做的不错,桐桐每周只去上一次古筝和琵琶课,但练习的话得回来练。 她努力的把自己的时间占的满满的,心理上的依赖往往比经济上的依赖更可怕。 实在烦躁了,就开车去购物,给家里添置抱枕、花卉、摆件、甚至窗帘她也想换个颜色。这么来来去去的,也就累了。 这确实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的。 说是下周去探班,可下周之内的日子有七天。本来打算周一去的,桐桐愣是给耗到星期天。 星期天一早,桐桐开车往影视基地去。幺妹在路口等着呢,她已经预定好了探班的东西。现烤的点心和奶茶,是个意思就行。 一过去李导就招手,“说你这周来,结果周日才到。” 桐桐笑着过去,“听说那几天拍要紧的戏份,没敢过来打搅。”说着就看不远处,正是金老师的一出戏。两个流氓打架,他得给分开。奈何两人恼了,根本不听劝,结果警察夹在中间挨了两下。 她是眼看着一拳打在肚子上,一拳打在脊背上的。 要不是边上幺妹拉了一下,不等导演喊卡,她差点没跑过去。 这条过了,金老师起身了,两个不出名的小演员不停的说‘对不起’,又问打重了没。肯定重了呀!金老师揽着两人拍了拍,“没事!没事!不疼。真没事!” 安抚了两人,才往这边走。看着桐桐就笑,“怎么才来?”桐桐只小声问,“疼了吧?” 没事! 导演就喊:“童童老师探班了,谢谢老师的点心和奶茶。” 大家吆喝着说谢谢。 桐桐跟其他几位演员见了一面,说了一声辛苦。 在这么多人面前,两人一个是演员,一个是编剧顾问,原著作者,能说什么呢? 剧组有些人知道两人的关系,比如导演。 可大部分是不知道的,那就得避着点人呀! 吃饭的时候桐桐跟导演和几个主演以及制片在一块吃饭呢,又刚好有一个戏份不多的角色,扮演他的演员是导演的侄儿,没戏的时候又当场务,所以,他在。 他一在,剧中一个演女民警的女演员就端着盒饭过来了,“只有童童老师一个女性,都不自在了,我陪着您吧。” 桐桐笑着点了点头,饭菜的口味其实还可以,她夹了菜吃她的。 这女演员挺热情的,应该也比较擅于交际,“童童老师这部剧一点感情戏都没有……跟《弦歌》很不一样。” “这部戏就是基层的样子!很多年轻民警找对象也不那么容易,论起物质,其实挺清苦的。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戏,相濡以沫的夫妻,感情更浓。” 这姑娘就笑:“年轻人都挺爱看卿卿我我的!不过,要是民警都长的跟野哥似得,再清苦,也有姑娘排着队等着呢。”说着,就给金老师夹菜,“是吧,野哥。” 金老师侧脸看桐桐呢,一个没防备,对方夹来的红烧豆腐给掉碗里了。 他脸上的表情全没了,将碗放下,“我饱了,不吃了。” 桐桐看了幺妹一眼,幺妹从车上拿包去了,包里有餐盒,拿过来给坐在一边的金老师。饭盒里是卤好的猪蹄,吃那个吧。 导演看了桐桐一眼,就说那个女演员,“还有事吗?我们有点事商量。” 这要是不知道惹人不高兴了就真蠢了!这姑娘只尴尬了一瞬,就忙道:“那就不打搅了!童童老师,谢谢你的点心和奶茶。” 人走了,导演才说:“这种事少不了的。” 我知道。 金老师重新坐过来,一眼一眼看桐桐,桐桐只不言语。 他低声道:“吃完饭你先回酒店房间等我,我下戏了就回来。” 桐桐还是另外开了一间房,压根就不在一层上。 幺妹还怕桐桐多心,就道:“金老师特别守规矩,真的。” 没多心!你忙你的去吧。 桐桐一个人在房间里,往床上一躺,正琢磨着怎么吓唬吓唬金老师呢,结果变哥把电话打来了,“童童老师,您是行家!我手里有好几个本子,你帮着挑一挑,看看哪个咱们能接。” 好啊!发给我吧。 反正没事,她就帮着看了。 一共发来了五个本子,一次性看完这是不可能的。大致扫一下都是什么内容吧,结果一看,本子的质量其实都不错。 其中有一个是都市爱情剧,讲的是程序员的爱情。很甜、很腻,粗粗的翻了一下,平均三四页就一场亲密的吻戏。 她先关上这个,再看下一个。下一个是古代爱情剧,说是历史,其实还是言情的里子,亲密的戏份同样很多。 还有两个跟这两个题材类似,桐桐直接跳过了。 最后一个说是军旅剧,桐桐还很期待,结果……剧情感觉不紧凑,一半以上的剧情都是在谈恋爱。 她都给关上,不看了,直接躺着去了。 躺下了,心里乱的很。 将电视打开,正在热播的剧男女主正抱在一起热吻呢。以前看着有多甜,现在看着就有多闹心。 她知道变哥叫自己看剧本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干的就是这一行,这么好的资源,这么好的本子我给争取到了,这要是因为你的原因丢了这个机会,不是耽搁他的事业吗? 可这事左想右想,一想……就难受。心口就跟堵着什么似得。 金老师回来的时候,电视呜哩哇啦的,演的什么也不知道。桐桐在床上躺着呢,胳膊搭在眼睛上,也不动地方。 这是睡了还是没睡呀? 睡了没盖,不得感冒了? 没睡……又不起,这是真生气了? 他过去看她,没睡呢。 将她的胳膊拉起来,脸上还有泪痕在。 金老师愕然:“怎么还真哭了?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桐桐睁开眼睛,嘴一瘪一瘪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谁惹你了?嗯?”他把她往起抱,“谁惹你了?” 桐桐软踏踏的叫他抱着,“要不然……咱们不干这一行了,我养你也行。” 嗯? 金老师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肯说话了?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桐桐又不是没长嘴,我干嘛不说要自己憋着难受?她把变哥给卖了,“他故意的!故意叫我看,叫我选!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你拒绝了,没答应他。他才在我身上想办法!可是,我也不想答应!我就不想答应!我偏就不答应!” 说着,她还抬手扯他的皮带,“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谁碰都不行!碰谁都不行。” 金老师笑的跟吃了两斤蜜似得,“你的!都是你的!” “变哥心眼坏了,欺负我!” 嗯!惹我家乖乖了,“回头我收拾他!”收拾不死他! 第1292章 灼灼风华(28) 金老师没找变哥,却突然找了两个人来。 一个叫张秋,一个叫刘想。 这两人才到工作室半年,平时只负责工作室,反正桐桐几乎是没怎么见过,也压根不熟。 张秋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中等的人样儿,很沉稳。 幺妹低声跟桐桐道:“早几年他一手捧红了一个女艺人,后来人家红了,跟他翻脸了,后来又传言说他强迫女艺人不走正道获取资源,名声彻底给坏了……” 那女艺人现在? “塌房了!碰了不敢碰的东西,染上瘾了。” 桐桐就不由的多看了张秋几眼,然后收回视线。 幺妹又指了干瘦的三十来岁的大姐,“她是刘想,离异,无子女。早年跟着老公一起开了娱乐公司,事业干成了,老公跟着女明星跑了……” 桐桐想起无意间翻到的娱乐八卦,“她又一手把公司给毁了,还把她老公给送进去的那位大姐?” 就是她。幺妹低声道,“老板突然红起来跟变哥有过两次争执之后,就私下联系了这两人。他在公司培训期间,跟这两人有过交集。” 桐桐就扭脸去看,金老师正给两人倒茶,“坐,都坐,别客气。”张秋朝桐桐点点头,这才坐下了。 李想朝开着的电脑扫了一眼,“打搅童老师工作了?” 桐桐摇头,“你们忙你们的,不妨碍什么。”她直接将耳机挂上了。 金老师朝后看了一眼,笑了笑也没叫她。 桐桐对着电脑,一个字其实都没看进去。跟他哭跟他闹,这是最真实的情绪,她不想藏着,也没必要藏着。 可……有些事不是这么办的。 她摸出手机,在查银行账户里的钱。 受制于人什么的,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难受。一个写小说的,就算是成了编剧,难道你还能确定演员吗? 做梦呢! 小说卖了,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比比皆是,你有那么自主权吗? 便是编剧,人家制片和导演拿到剧本之后,也会提出他们的想法,人家叫改还是得改的。 她左手攥着右手的拇指,不自觉的转啊转的,然后摘了耳机,起身坐到金老师身边去了。 正说话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金老师只笑了一下,继续说他的,“……工作室独立运营,这是当初跟公司签好的合同,那么接下来,请严格按照合同办。” 李想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这是对刘新变不满了吧。 早前就听说金肆野跟刘新变私交很深,所以,工作室说是独立运营,但是刘新变参与极深。如今这意思是…… “变哥跟我有一些工作上的分歧。”金老师就说,“之前,他谈了几个代言,我觉得都不错。这部戏之后,我打算花几个月甚至于半年的时间,将这几个代言工作完成。之后再说接戏的事。但是他不这么想,他认为浪费了机会可惜。” 张秋就问说,“什么代言要花费那么长时间。” “家电类,汽车类……”金老师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用我们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比。别人怎么代言的,那是人家的事。咱们呢?得把事情做的实实在在。比如家电类,像是热水器,那我就得了解热水器的构造,它的原理,它的用材,它的耗电……它所有的功能。不是给答案我背下来。我要下车间,跟着工人走完生产热水器的每一步……我还希望,我能亲手去替用户去安装,若是出现故障,我能检修……这对别人来说,很难。对一个理工男来说,真要去做这点功课,不算是难。” 张秋眼睛一亮,看了刘想一眼。 刘想扶了扶眼镜:“这是一个谁也不敢想的方向,谁也没有这么尝试过。但我觉得这个设想还不错。粉丝流量……这个是一把双刃剑,尤其女粉丝堆砌起来的流量,对艺人的发展有利有弊。而这个方向的尝试,不仅不会流失女粉丝,还会有更多的男粉丝……当然,我指的是,你能做的跟预想的一样好。” “这就是我最近抽空要做的功课了,这个想法得你们跟品牌方沟通。” 品牌方不得乐疯了。光是艺人在车间的各种花絮,三不五时的放出来一个,就能叫他们的品牌保持热度。 当然了,这个价钱就是可以再谈的。 “产品的资料,我要更详细。如果可以,先买一个,我得拆了装,装了再拆。” 全套的,品牌方会送的,包括各种的工具。 刘想一一都记下来,张秋才看向桐桐,“童老师要补充的吗?” 金老师靠在沙发上,扭脸盯着桐桐只管笑。 桐桐看了他一眼,就跟张秋和刘想以商量的语气说,“其实我觉得还可以增加一部分在很多人看来很傻的问题的解答。” 比如呢? 桐桐就说:“就拿热水器来说吧,有没有因为热水器突然不出热水,然后第一时间跑出来吼老公的?有没有独居的女孩,不知道哪里出现了问题,拍下来第一时间在朋友圈或是群里求助的?” 金老师愕然:“怎么会想到这个?” 桐桐看刘想又看幺妹:“你们没有遇到过电器出问题,然后麻爪的事吗?” 幺妹举起手来,“我——我还一直担心热水器漏电电死我!再说有几层保险,我心里还是会怕。所以,我用燃气热水,电热水器成了摆设了。” 金老师看她:你可真是个人才。 幺妹一脸的这很正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电饭锅的盖子该怎么拆下来清洗……哦!我买的时候人家说了,盖子是可拆卸清洗的,但是我没敢动。” 刘想咳嗽了一声:“我……我家的冰箱当时买的时候被吹的天花乱坠,怎么调节温度,怎么循环去异味……就买了。可真买了之后,在家里我除了开关冰箱门之外,别的功能我一个都没碰过。” 说明书上有啊! “看的进去吗?反正不用其他功能也行。” 金老师就扭脸看桐桐,桐桐摸鼻子,“差不多吧。可能有动手能力很强的女性,但是……也有很多像我们这样,一遇到问题就麻爪。”说着还看金老师,“家里的加湿器好像出故障了,不出雾了,不知道哪里的问题。这种小东西,叫人家上门吧,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去。去找店家换吧,扯皮不说,太耽搁事了。而且,我怀疑不是人家产品的问题,只是我使用的问题……” “我家的燃气炉打不着火了……”刘想这么一说,桐桐就赶紧道:“可能是没电了。得换电池了。” 金老师:“……” 桐桐看他:“家里使用电器最多的其实是女性,有时候一出问题真的挺麻爪的。我觉得,粉丝哥哥、哥哥的叫,又因为偶像的代言来买这一款产品,那我觉得就应该有哥哥的心态,虽然帮不了很多,但若是把这些看起来细碎,甚至有些沙雕的问题都能通过品牌方的活动,认真细致的教给她们……也许她们什么时候就用到了呢。” 刘想在本子上重重的记了一笔,“童老师提的这个很有温度。”真的!有时候遇到这种的琐事,真就觉得家里有个哥哥或是弟弟就好了。 张秋指了指刘想手里的本子:“我将这些设想,拿去跟品牌方谈,沟通之后咱们再说。” “对!不要急躁,踏踏实实的,别管是拍戏,还是接代言,活没有大小,每一个都要做到极致。”金老师叮嘱他,“只要真的努力了,谁都看的见。另外,汽车的代言也可以谈,同样的,我也能下车间……包括去做售后维修。” “修车?” “对!修车!不会就去学嘛!挣的这一份钱呀。”学了也是自己的,吃亏了吗?张秋心里踏实了,“好!我去谈。”说着就想起来了,“另外,我听说有几家奢侈品代言在找变哥谈……” 金老师摇头,“回头我找他说,奢侈品,暂时不接。今年把手里这几个广告处理好就不错了,贪多嚼不了。” 然后张秋当天就回去了,刘想留下来等着变哥,金老师打电话叫了他来。 当天他是来不了的,金老师也拍戏去了。 桐桐带着刘想再附近找了一家馆子吃饭,她就问说,“你觉得……做一些投资怎么样?” 影视剧投资? “嗯!”桐桐低声道:“资金不多,但是剧本本就是一种投资。” 刘想正在看《秦汉月明》,质量真的很好,“你是想给金老师演重要角色?” 嗯! 刘想转着手的勺子,沉默了半晌:“如果是这样,那暂时就不能对外官宣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捧自己的男人,很坏路人缘。本来很好的作品,因为一个‘捧’便能坏了事!” 那你觉得要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关系瞒的住吗? “不官宣,那就叫他们猜。”这不仅不会坏事,反而会有居高不下的人气,“童老师,你是有成为资本的潜质的。”桐桐摸了摸鼻子,扭脸看向窗外。 窗外的街道车水马龙,繁华如昔。可她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冒出来了,就好像身体里藏着一个另外的自己,时不时的冒出来一些将她吓一跳的想法。那个人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她觉得,从小到大的自己,只是有点调皮而已。总的来说,还是个乖且理智不糊涂且甘于平庸的好孩子,可另一个自己,心里却像是藏着一头猛虎。 抬爪子扒拉金老师的时候,那伸出去的是猫爪子。可想扒拉别人的时候,她都能给听到心里的虎啸声,总觉得伸出去的是虎爪子。 就像是这两天,觉得他受制了,觉得自己不舒服了,她第一反应就是:逼急了姑奶奶,就别怪姑奶奶动手跟你们‘掰腕子’! 她拍了拍额头:肯定是他把我惯坏了!真是个坏脾气的姑娘! 第1293章 灼灼风华(29) 其实,我真的是个很乖的姑娘。 桐桐深吸一口气,看向刘想。刘想是个很牛的大姐,能陪男人创业,转身也能把男人一把踹到地狱里永不翻身。这大姐真的太合自己的心意了! 女强人什么的?还的是大姐来。 她抬手给眼前的刘姐倒了饮料,然后举杯:“姐,我敬您一个。” 刘想不知道这突然之间的,到底想干什么。她举起杯子,那边的杯子却低了她一个杯沿,然后马上撤回去给喝了。 “不敢!你是老板娘。” 桐桐摆手,“一块共事,什么老板老板娘的……姐,我是真佩服你。你这个性子,我特别喜欢。可惜,我这人……生来性子软,办不来硬事。” 嗯!瞧着是挺软的,坐在金老师身边瞧着可温和了。可能对于男人来说,更喜欢这种性格乖,又有自己主见的姑娘吧。 她就道:“我就是性子太硬,才吃了亏的。” “您硬的好!我要是有您这脾气,做梦都能笑醒。”桐桐说着就道,“姐,你跟张秋张总,分管两个不同的业务板块吧。投资这一块,你主管,怎么样?” 工作室只是俗称,其实注册的是公司。怎么改一下,能做相关的投资,那就最好了。 “童老师的投资要跟金老师的分开?” “对!金老师的钱在我手里,钱在卡上是死的,转起来才是活的。用这一部分钱做投资,在他的名下……我用剧本另外投资,在我的名下。”桐桐说着就看刘想,“另外,帮忙找一位特别出名的、年纪大的老编剧……” “请人家改编之后?” “不!我自己改编,然后给他看看,最后挂名的话……对方可以作为第一编剧署名。” 刘想愣了一下,就有点明白了,然后上下打量,心里嘀咕:性子软?办不来硬事?突然就觉得不像了。 桐桐腼腆的一笑,“我……我这人就是个写小网文的……我只是给一个建议,就是告诉你,我能接受到哪种程度,事还得您去办。” 懂了!回头就去办。 晚上了,桐桐听见幺妹接电话,刘新变说快到了。 她直接拉着金老师去酒店的健身房,很多演员睡前都喜欢过来健身。桐桐正跟动作指导在那里说散打动作呢,这位动作老师是省队退役的散打冠军。他才要过去,幺妹过来了,低声道:“变哥来了。” 金老师停下脚步,回头又朝桐桐看了一眼,他说,“请变哥过来吧。” 结果刘新变才一过来,就看见童老师左一闪躲,抬腿就踹到一壮汉肩膀上,将人踹的朝后退了好几步,下盘一个不稳,直接给摔了。 漂亮! 周围的人都‘嗷嗷嗷’的起哄了起来,他跟着鼓掌朝对方示意。谁知道人家左手握成拳头朝自己这边挥舞了一下,右手食指不停的勾着,意思是:来来来!切磋一下。 刘新变赶紧摆手:不用!谢谢。 他转身看自家这艺人:“在这地方说话,不方便吧。” “回去说!”金老师对着桐桐笑,话却是对刘新变说的,“我就是叫你看看……” 看什么? 看她想揍你的话,真能揍你,“也就是她脾气好,性子乖,知道体谅人的难处……”说着,很温和的拍了拍刘新变,“走吧!变哥,回去说话。” 回去坐下,刘新变就道:“代言喊停了,怎么想的?奢侈品能提高艺人的身价,这一点你清楚的吧?” 金老师将茶递过去,“这就是咱们有分歧的地方了,理念出问题了。”他说着就叹气,“哥呀,你知道家里的情况,这次带桐桐回去,我爸不知道有多高兴。下令了,要是敢弄出什么花花事来,打断我的腿。哥,你不是别人呀!混饭吃的时候,咱俩是工作关系。但回家去,你是我哥呀!咱不能为了挣钱,连家都不要了。” 刘新变松了松领子:“金叔……发话了?” “安阿姨一个劲的打电话,想叫桐桐住回家去。”金老师就一脸的诚恳,“你也知道的,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对我爸跟我妈离婚的事,很是不满,多少年对此都不能释怀。家里人传统,看中家庭。就是为了老人心里舒服的,都得想着不牺牲家庭和睦为代价的法子……你说呢?” “看着钱不挣呗?” 金老师就说,“钱哪里挣的完呀?当然了,我也知道,这么选择,其实是拉着哥你,跟我一块蹉跎时间。要不然这样,我这边呢,工作室先转着,就这点事。你呢?挑挑新人,回头我帮你带。” 说的这是屁话! “我说的是真的!咱们兄弟又不是拆伙,公司那边还得你帮我沟通,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你,难办的事不还得亲哥出马吗?” “工作室行吗?” “就是代言和日常,不行再找你呗。艺人就是这样,得一茬接一茬的,别叫断层了。真的!哥,你其实该把心思放在公司上,你的股份还是占比太少了。” 这是兄弟间掏心窝子说的话。 刘新变摆手,“我知道了,你休息吧!来了我就去请导演吃顿饭,你说的事我往心里去了。” 金老师就道:“哥,公司要是还是不肯给股份,那我肯定跟着您走!” 刘新变拍了拍金老师的肩膀,“哥知道了,你放心,咱们兄弟吃不了亏。” 说完,人就走了。 幺妹将茶几上的杯子收了,随意的扫了一眼金老师,就觉得金老师坐在那里眼眸可深邃了。 她出去接童老师,低声跟童老师把事说了,“我从没见过金老师这么乖顺的叫哥……” 桐桐往回走,回了房间,金老师坐在那里还是没动地方,只笑着招手叫她。 她坐过去,没言语。 金老师拉着她的手,扒拉她的手指玩,“刘新变他爸,是我爸的部下。我们打小就认识,他这人不是坏。他有他的算盘,公司艺人的营收,能决定他在公司的地位和股份。况且,他的想法就是那个圈子的普遍想法……” “其实也没事,我当时说的真是气话。” 金老师摆手,“不是那么一回事。我跟公司签约,解约赔付太大。而他只要是公司的股东,就一定会想着既兼顾公司的利益,又兼顾我的利益。全部倒向我,由着我来,很难。” 桐桐叹气:这里面有上一辈的交情在。何况,刘新变确实给金老师争取了更多自由的选择。 “所以呀……除非他跟公司闹翻了。”金老师轻笑一声,“我呢,不急于套现,给公司带来的利益有限。若是他跟公司闹翻了,撤股……那你说,他放弃股份,只要我,这能不能跟公司达成协议呢?” 桐桐愣了一下,“能吧!”毕竟,背景这种东西,应该是在考量的范围之内的。 “我不用跟公司闹的满城风雨,他就能把事处理了。如此,我就从那个公司脱身了。那就只剩下我跟他的事了。”桐桐便懂了:他是谁呀?他是哥呀!是世交!是铁打的交情。所以,当哥的能叫弟弟签卖身契吗?必须不能。 两人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合伙人。 金老师点头,点了点桐桐的鼻子:“聪明!”说完就叹气,“算是算计了他一把!不过,不叫他吃亏就是了。如此,方能保全情分,兄弟也才是兄弟。” 桐桐心说:一旦他跟公司翻脸,那他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你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他便再无提要求的资本了。 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想,她的心就跳的特别快。抬头看金老师,然后伸手捂在他的胸口上:“你……长了一颗黑心肝。” 金老师僵住了,认真的看桐桐。 桐桐仰头看着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特别高兴,特别自豪……特别安心!我就觉得,我男人本该就有一颗黑心肝的!” 这说的是情话吗? “是啊!”桐桐一本正经的跪坐再沙发上,面朝他:“我就觉得黑心肝……是对一个男人最美的褒奖。这个称谓,除了你没有谁配用。真的!你就是我家的黑心肝!” 金老师可不认这个话,“姑娘,这话可不太善良。我是为了谁的?别管我这算计了多少,他不惹你,我算计他干嘛?为了某些人出头,结果人家不领情呀,这就黑心肝了?”他咯吱她,“我一颗红心,炽热炽热的,哪里黑了?” 我是为了你,收拾了我兄弟。 收拾了我兄弟,可也是为了我和我兄弟都好的! 我坚守了爱情,坚守了友情,怎么就成黑心了? “好好说,我到底是什么心?” 桐桐被咯吱的痒痒,“我说!我说……你先停手,饶了我……” 嗯!你说。 桐桐凑过去,附在他耳边:“对外呢,你要坚持说你有一颗炽热的红心,对谁都可真诚了。但是对内呢,只咱俩的时候,是可以坦诚相待的,那些辞藻糊弄别人就行,冠冕堂皇的东西糊弄不了我,也不用拿来糊弄我。你什么样儿我都喜欢,黑心肝的样儿怎么了?只要摆的正,碍着谁了?”这怎么还就非得认定我是个黑心肝的人呢? “姑娘,你这内里外头的分这么清楚……能往人心里看的姑娘,你这肚子里的心眼也没少呀!叫我看看,你这心眼都长哪了?” 污蔑!我一挺单纯的人,都是被你带坏的。 金老师越发的笑了,“心眼少?单纯的人?”他低声问她:“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的人来……” 去!你这话太绝对了。 一点也不:“若是睡出两样的人来,那是……被窝还不够热!” 桐桐:“……”那……应该就是一样的人吧,毕竟……咱们的被窝还是挺热的。 第1294章 灼灼风华(30) 探班回来她就闭关了。 除了跟金老师联系之外,她的心思都在手里的工作上。 四月份了,天暖起来了。推开窗户,有微风轻拂,有细雨刮在脸上。 清茶捧在手里,喝到嘴里却全不是滋味。 今天写的有点不顺,写到始皇帝崩殂……写了三个版本,不知道怎么了,心底就觉得有点难过。 正愣神着呢,手机响了,是金老师。 视频一接通,金老师就皱眉:“怎么了?情绪不好。” “今天……写的人心里不怎么自在……没事,调整一下就好了。” 金老师就说,“是读者评论……影响心情了?” 桐桐摇头:“不是……是今天的情节……叫人很难过……” “那要不出来吧!我从剧组回来,直接去录音棚,录制《弦歌》的主题曲和背景音乐,你过来吧,换换脑子……” 也行吧。 刘想也在车上,就说金老师:“桐桐这工作也挺不容易?” “肩颈疼,最近我跟片场附近一个按摩的师傅学了几招,回头我给摁摁!身体劳损就算了,关键是心情起伏太大。” 理解!若是读者读哭了,那作者写的时候一定哭的更惨。读者读的高兴,那作者一定得调动起更亢奋的情绪来。 这是靠情绪创作的过程。 说着话,就到地方了。金老师只顾得上扫了手机一眼,看她确实是更新了,更新的内容还没来得及看。 今儿来录制的都是熟人,范阳、黎姿,魏燕带着两人过来了。 魏燕的意思是:“你的古琴弹的很好,我想把背景音乐这一块交给你,有曲子,你弹!”说着就问说,“古琴……有基础吧。” “我妈是搞曲艺的。” 这个倒是不知道,难怪呢。 要工作了,男女主去录制主题曲去了,金老师去另一个录音棚,熟悉曲子去了。前后得有四十分钟,都累了。金老师朝外看,幺妹摇摇头,童童老师还没来。金老师干脆摸出手机,看桐桐今天新更新的一章。 这本书在网上连载,收的不全是好评,这里面有许多的争议。 比如,桐桐的书里,始皇帝不是一个暴君。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出土的竹简记载的东西证明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记载可能不是事实。 比如,司马迁的笔下,记载了一件事,说是秦始皇南巡返回的时候,要过湘水之时,江面起了大风,卷起了巨浪,差点把始皇帝从岸上刮下去。始皇帝就问,这是谁在作祟,大臣就说是湘君。湘君是尧的女儿,是舜的妻子,就埋葬的附近,立起了湘山祠来祭祀。湘女是湘水的神女。 始皇帝认为他乃天下帝王,一个小小的神女就敢作祟惊扰于他,于是派了三千人囚犯,将湘君祠所在的湘山上的所有的树木都砍光。 《史记》上的原话是:使行徒三千人皆伐湘山,赭其山。 只读此记载,那始皇帝就是一暴君。 可事实呢?出土的竹简上刚好记载了这件事,跟《史记》记载完全相反。 竹简上的内容是一道诏书。是秦始皇巡游湘山的时候,发现这里的树木长的繁茂,景色宜人,于是就下诏说,禁止随意砍伐湘山的树木。 帝王有历史的局限性,但史书上的帝王,得拨开迷雾想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千人,在那个青铜为刀斧的年代,怎么砍一山的树木?真要是那般,一把火烧了山就是了,何苦派人去砍伐呢? 因此,桐桐在这本书里,是想从故纸堆里,寻找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拨开遮掩的迷雾,探究一个帝王的一生。 今天,始皇帝的一生落幕了。 千秋伟业、功过是非……对于始皇帝而言,都过去了。 他握着手机,一字一句的读着。文字中渗透出的感情,叫他的心绪起伏不定。 看完了,他收起手机,头都没抬,手放在琴弦上。 桐桐已经来了,隔着玻璃朝里面看,他始终没抬头。 这是怎么了? 见他要弹奏,制作人就将录音设备打开。见桐桐担心的朝里看,还递了耳机给她,“你听吧!” 谢谢。 桐桐在外面听着,里面一抬手制作人就‘咦’了一声,她问:“怎么了?” “这不是刚才的曲子……” 桐桐没看见他用琴谱,就将耳机挂好,闭上眼睛细听。 边上的制作人蹭的一下站起来了,桐桐却始终没动。直到他的手放在琴弦上不动了,桐桐听不见音了,她才一把摘了耳机,喊道:“开门!快把门打开。” 录音棚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桐桐直接冲了过去,抬手就拂开那琴,过去死死的抱着他:“不弹了!不弹了!再不弹了。” 这动静,叫外面的人都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刘想急着进去,“怎么了?” “别过来……”桐桐朝外摆手,“出去!都先出去。” 刘想出去了,却不敢关门,她得注意里面的动静。 制作人将刚才录下来的音打开,他反复的听:“这是原创的……原创的帝王之音……” 琴声激昂,仿佛俾睨天下。 闭上眼睛,千山万水,芸芸众生,就好似站在高处朝下俯瞰。 黎姿就道:“好听!特别好听……听的人热血沸腾的……” 制作人摇头:“不是……不是只有江山社稷的满腔抱负……还有帝王的孤寂……还有帝王的孤寂……”他说着就朝里看,“他刚才看什么了?” 幺妹注视着里面,叹了一声,“看一本小说,今天最新更新的一章是始皇帝驾崩了。” 魏燕失笑:这俩还真就是知音了。 这个写的小说,那个就触动的。这个一触动,偏那个就能听出别人轻易听不出来的东西。 刘想关注的是:这个曲子能出单曲吗? 这些事桐桐没关注,刘想去处理。 她扶着金老师起身,“回家!先回家。” 然后只能给魏燕道歉:“明儿来再录背景配乐……”说着看了幺妹一眼,幺妹进去拿了曲谱,赶紧跟出去了。 金老师一路都沉默的很,回去躺着还是觉得心好累。 桐桐坐在边上一步都不敢离开,紧紧的盯着他。 金老师就轻笑一声:“没事!就是……就是刚才不知道怎么了,似有所感一样。那股劲儿过去就好了,真的!” 桐桐靠着他躺着,“我刚才听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说着她自己都笑,“说起来都不怕你笑,我自小到大,就没发现我有音乐细胞。现在跟着老师学,我用古筝弹曲子,还是只能弹两首。琵琶曲只能弹一曲!我想学十面埋伏,可惜,老师说工夫不到,学不成。该到项羽的戏份了,一个十面埋伏弹不出来……” “写的时候心理很难受吧?” 桐桐睁着眼睛看着屋顶,“难受也就难受一会子,说到底,只是替古人担忧罢了。”她皱眉,“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种状态……就像是过分的多愁善感。” 嗯!有道理。这就是一种多愁善感。 “那就别躺着继续多愁善感了。”桐桐拉他起来,“家里的加湿器坏了,一直没修,赶紧起来,干活了。” 金老师朝外看,细雨蒙蒙,要加湿吗? “别管要不要加湿,反正是坏了,得修的。” 行!修。 起来洗了澡,换了身衣裳,看了看加湿器,就是使用不当的问题,人家没坏,好着呢。 桐桐:“……”还打岔不过去了。 干脆又拉着人去书房,从柜子里取了笔墨纸砚,“我在古玩街买的,看着烟台的造型好看,就买了。有了砚台,干脆连其他的也配齐了。买了两套,这两天我写的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写字。临摹,写慢点。小时候学过书法,好些年不用了,手生的很。” 确实是手生的很。可这一根小小的笔管握在手里,描摹了两页字,真就奇迹般的心气平和起来了。 他抬头看桐桐,桐桐正坐在蒲团上靠着书架看书,读的特别的仔细认真。她自己大概都没发现,她特别的了解‘自己’,甚至比自己都了解自己。 他放下笔,挨着她坐下,抬手看她手里这本书的封面,是一本菜谱。 “怎么看起菜谱了?”他蹭她的肩窝,“想吃什么……” 桐桐故意逗他:“人家不是说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吗?我怕你跑了,打算先抓住你的胃。” 就知道说好话哄我!我好着呢,不用你哄!他伸手把书拿过来,“鱼香肉丝?” 嗯!鱼香肉丝。“蒜蓉蒸虾?”金老师把书放下,“我给你做吧!” 于是,金老师去做饭了。 别管前一刻想的有多高大上,也别管你多文艺高雅,只要烟火味儿一出来,这些东西都能被驱散。 鱼香肉丝,家里有现成的料包,炒菜的时候往里一放,怎么炒都不差。 蒜蓉蒸虾嘛,熟了就好,热油一淋,这就行了。 抽油烟机的声音,油锅里滋啦啦的声音,桐桐在外面不停提建议的声音,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什么帝王之音,见它的鬼去。他夹了菜吹了吹塞桐桐嘴里:“好吃吗?” 桐桐挑起大拇指,嗯嗯嗯的点头,“好吃!鱼香肉丝的料放的刚刚好。搭上这个菜,我能吃两碗米饭。” “没做汤……” “有酒酿呢,喝酒酿吧。”桐桐在家里跑的蹬蹬蹬的,“我喝酒酿,你呢?要喝点吗?” “啤的吧。” 两人坐在餐桌前,简单的菜色,相互碰杯,然后共饮。只那么对视一笑,好似笼罩在头上的那一层来自灵魂深处的孤寂就消失了一般。 他看着她笑,心道:她许真是老天派来——给自己作伴的! 第1295章 灼灼风华(31) 四五月份,正是舒服的季节。本来蒋主任打算五一来看看的,结果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 先是金老师那一支被音乐制作人誉为‘帝王之音’的曲子,考虑出一支古琴单曲。这个音乐制作人叫黄甲,是国风第一人。 当时桐桐和金老师一走,他就发了微博,并且@了金老师,称赞他是天赋惊人,即兴创作震惊了他之类的话。 是工作室帮着回复了这位黄甲,表示了感谢。 那这件事就被提上了日程,是金老师抽空要完成的工作。 但是呢,古风单纯的旋律,要说像是一些流行歌曲似得想要大卖,公司其实持有两种声音。一种认为流量明星嘛,只要粉丝喜欢本人,那自然就会来买账。一种嘛,不看好!因为太任性了,很可能错过了最好的变现时机。 在这个时候,刘新变坚持认为金老师是潜力股,对公司安排下来的一些商业活动却能推就推,这意思摆明了:我的艺人咖位上来了,对我的待遇以及对我的艺人的待遇,得往上提一提了。 公司不是一个人的,有人觉得可以妥协,但有些人却觉得要的太过分了,这么一分,相当于金肆野给公司创造价值的比例在降低。 几番讨论,没有结果。 此时,刘新变就提出:“要么,我退出。别的我都不要,我要把我的艺人带走。” 金肆野有些背景,这是公司都知道的。为什么对他格外的宽容呢?不就是因为这个嘛。而公司里能管金肆野的也就刘新变了,当初也是刘新变把人弄到公司的。 把这个艺人留下,摆弄不了,这位小爷任性惯了,真要是不干活,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就不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要是彻底放了,好端端的解约……又正好在一个艺人的上升期,这不靠谱。 公司在这个方面不肯让步,宁肯给刘新变保留一定的股份,也不愿意彻底的撕扯开。 争取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挂靠。 艺人工作室挂靠在公司名下,对外,还是公司的艺人,但所有的活动都不受限。公司也不再分成,不过是每年给一点挂靠费就可以了。 刘新变给金老师打电话:“他们精的很,这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也不是不能接受,任何一个结果都是有利有弊的。 然后三对面,解除了之前的合同,重新签订了合约,对外却没有公布。 单曲的事,就全塞到刘新变手里了。 张秋在跟品牌方沟通,谈细节,安排工作时间。 刘想负责投资这一块,前期的各种手续得办。除此之外,她还负责工作室的日常运行。 而桐桐忙的也顾不上去探班了,也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了。她六月底就毕业了,从四月中旬到五月月底,几乎都在准备论文。论文也有个盲审呢,会抽取一部分学生的论文交给别的学校的教授来审核打分,这个压力就比较大了。 导师肯定是要一遍的一遍的叫过去,指出论文的问题,叫你回去改。 这东西最麻烦,有时候桐桐听的好像是明白的,可要去改的时候,麻爪了。第一次改了,第三次……感觉又改回第一版了。 论文比写小说难多了,烦死的那种感觉。 熬过了这段时间,六月得有论文答辩。这个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六月二十七,是毕业典礼。 这个必须得参加。 桐桐撑着遮阳伞走在校园里,脚步匆匆的。子欣打电话说等着呢,她给买了冰激凌就差小跑起来了。 子欣在前面招手:“快!典礼九点开始。” 桐桐小跑过去,将冰激凌递过去,“赶紧吃,都快化了。” 时间这么紧,怎么还买冰激凌。 “你昨晚不是说想吃吗?”这小抠门一直计算她的零用钱,舍不得买这一款的。 当年一个宿舍的四个人,另外两个工作稳定,收入也很好。自己虽然没毕业,但收入也还行。就她还是个学生。 四个人学的都是媒体传播专业,桐桐和子欣读研,原圆和丽娜她们是双学位,就业也不难。子欣走的最稳当,本本分分的考试,本本分分的毕业,她是顺利的考到广电了,面试也过了。等毕业了,应该七月份,她就得上班了。 桐桐催她,“快吃,都快化了。” 子欣接过去,拉着桐桐边跑边吃,“你家那位还没杀青?” “说是这个月底前后,反正代言的工作七月份就开始……应该是快了……” 原以为快了,谁知道才一散,桐桐正跟同学合影呢,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戴着遮阳帽捂着口罩抱着一束鲜花的人。 他站在树荫下,正朝她招手。子欣回头看了一眼,就推了桐桐一下,“赶紧过去。” 桐桐左右看看,跟周围的几个同学合照以后就摆手:“你们先拍,我有点事。” 她疾步朝那边走,金老师正在雕塑的背面站着,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怎么进来的?”桐桐警惕的四下看,“门卫没拦着?” 想进来总有办法进来的,给以前的老师打个电话,门卫就放行了。 金老师将花束递过去,“人一辈子也没几个重要的日子,我能缺席吗?可惜没把猴子带进来,连个给咱们拍合照的人都没有。” 自拍也行呀! 金老师朝后面指了指,“叫个信得过的同学……”桐桐就小心的探头,喊子欣:“你过来一下。” 三个人跟做贼似得,金老师摘了口罩,揽着桐桐在这么一个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日子里,拍了几张照片。 子欣将手机递给桐桐,然后说金老师:“这恋爱谈的,连露着脸一起出现都不敢。”说着就又道,“委屈我们家桐桐了呀,金老师!要是对她不好,你可小心点。” 金老师知道,子欣进了广电,“得罪不起!你们我谁都得罪不起。” 说着就递了一个盒子,“毕业礼物。” 这么客气呀? 应该的。 正说着话呢,那边同学喊了:“子欣?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马上来……”然后赶紧朝两人摆手,“你们赶紧走!要不然真被人给撞见了。” 子欣一走,桐桐拉着金老师就跑。 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举着手机拍照的人拍到两个飞奔的背影。当时随手拍的时候就是单纯的觉得两个人的背影很好看,可拍完了再看,就觉得有点不对呀。 她叫身边的同学:“这个背影……是不是有点像那谁?” 同学就一把捂住嘴:“不是像……这就是吧!不是说他前女友还是女友的,就在咱们学校读研吗?” 学校传言是这样的,反正到底是哪个女生他们都没见过。 出校门的时候桐桐把口罩又戴上了,所以,连门卫都不知道这个明星的女友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是很快的,背影照就出现在了网上,粉丝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就是她们的哥哥。 杨桃打电话,“姐,你们还能藏多久呀!范围越缩越小了。” 缩小就缩小,只要我们不承认,那就不能算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魏燕打电话,“《弦歌》发布会是后天,童童老师作为编剧之一,不来吗?” 啊? 桐桐疯狂摇头,“有李编剧呀!我就不去了。” “李编剧人在国外。”魏燕靠在沙发上,跟制片人微微摆手,然后在电话上跟桐桐诉苦,“她说她不一定能回来?” “那也没关系吧?”非得有编剧出席吗?“原作者几乎不出席这样的活动。” “童童老师,你不只是原作者,你也是编剧之一。编剧是剧组的主创人员之一,不出席不合适呀。再者了,咱们改编了,原著粉还是要考虑的!李编剧也说了,你出席能减少争议……童童老师,你看,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步。况且,金老师是必须得参加的,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机会也难得。你放心,剧组里的人都交代过了,你们不想公开的时候,没人会瞎说的。” 事不是这么个事呀? 桐桐就朝客厅看,客厅里金老师正跟工作室的几个人说话。她就道:“这样,半个小时之后我回复你,我得跟金老师商量一下。” 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挂了电话,魏燕就跟制片人抱怨,“偏这个时候,范阳闹出绯闻来!” 男一跟正在拍摄的一部剧的女主闹出绯闻来,剧组的亲密互动太多了,被人给爆出来了。这种情况下,《弦歌》要播出,肯定跟黎姿是不能组这个锡屁营销的。黎姿和她的团队也不会答应。 要叫黎姿跟金肆野吵锡屁吧,金肆野是不会答应的。 那怎么办呢? 假锡屁各种风险,我炒真锡屁就好了。 不官宣,那就不官宣嘛!半含半漏才最致命。 争一争、议一议,热度自然就起来了。 桐桐出去跟金老师商量:“你说去不去,我怀疑魏燕有别的打算。” 金老师低头倒茶,问桐桐说:“她打算她的,你只问自己,作为主创一员,你是不是应该出席?跟人共事不就是这样,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目的,要是只盯着别人想干什么,这就把自己的事耽搁了。专注咱自己,别管她想干什么……你拿稳你不想对外公布这一点不就行了!让咱们一起出席……那咱们就一起出席嘛!你只当跟我不熟。” 装不熟? “嗯!装不熟。再说了,编剧不会一直在台上站着,谁还能生拉硬扯的把咱们推一块儿呀?怕什么。” 是吗?桐桐就看变哥、张秋和刘想,“你们说呢?” 三个人的表情特别严肃,态度特别端正,把桐桐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之后,三个人同频点头:是的!可以去,怕什么呢? 第1296章 灼灼风华(32) 工作室有自己的造型师,直接上家里来。 因为是发布会,也不是特别正式的,得穿礼服之类的。就是得看起来清爽自然的。 金老师那边稍微复杂一点,还得选服装。 桐桐就想再简单一点,“我的衣服都挺好的,随便选一套就行了。” 造型师看中一条无袖的纯白连衣裙,这个桐桐还没上身过,是金妈妈给买的,专门给送来的。 但是桐桐不想穿这种的,它得搭配一双高跟鞋,肯定很累。 于是,她跑到鞋柜,先选鞋。拿出一双小白鞋来,摆在造型师面前,“搭着这个鞋选衣服。” 造型师看那边的换衣服的金老师,“这不行呀,怎么造型呀?” 金老师就笑,“随她高兴。” 桐桐就笑,就得这样嘛,越不起眼越好。她过去选衣服,还是选最简单的黑白两色,“白衣黑裤白鞋,就可以了。” 造型师将衣服打量了,这要不是衣服的款式别致,这算的什么造型。 换上之后,除了腰看起来宽松了一点,别的还行。 “把腰掐一点吧,别住就行。” 这一点桐桐没坚持,很快就收拾利索了。 幺妹站在金老师后面,跟金老师一起从镜子里看桐桐:神采飞扬、活力四射、干净利落里还带着几分飒然。 桐桐最后照了镜子,这才说:“要不我先走吧,要不然粉丝堵着,太耽搁时间了。” 反正就是不一起进出嘛。 金老师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应承的可利落了,“行!你早点去酒店,跟导演汇合。我最迟半个小时之后出发。” 好的! 一下楼,手搭在方向盘上了,桐桐看见了小小的素圈戒指。她把戒指摘下来,看了看手指,戒痕特别明显。 这可不行!现在这粉丝眼睛多尖呀。取了包里的遮瑕给这痕迹上补了补,还是不行。这不仅是颜色的问题,长时间不摘,皮肤上有了印记。 她把戒指戴回去,开车出发。路过一家饰品店的时候将车停在外面,选了一款手指上的装饰品,花了不到二十块钱,上了车就直接套在了戒指上,能把戒指完全的遮挡起来。 在车上,她一遍一遍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千万别露马脚。 车停在酒店,从车上一下来,魏燕的助理就过来了,“童老师,我来接您。” “都到了吧。” 大部分都到了。 果然,像是女二还有其他的配角演员,基本都到了。 魏燕问说:“金老师快到了吧?”桐桐左右看看,这里进进出出的还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她就笑道:“金老师吗?不知道呀。应该是快了吧。” 魏燕:“……” 然后金老师果然就到了,魏燕先去看桐桐,结果桐桐一本正经的扭脸看:“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金老师来了。” 金老师跟魏燕握手,才要收回去,结果主动伸出手要跟他客套的握手。他:“……”好吧。 很绅士的握了手,这才发现人家把手上的bug隐藏起来了。 才一握,人家的手非常利索的收回去了,真就是蜻蜓点水了一下而已。 要不是背过人,桐桐调皮的对金老师挑眉,大家还以为两人闹崩了呢。 等范阳和黎姿来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发布会马上要开始了。桐桐就后缩,能站在角落里最好。 后面都是戏份不多的,还挺喜欢跟桐桐说话的。那个时候不知道桐桐还有《片警》要拍,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些人其实找戏挺难的,要是有个推荐的机会,这不是活就来了吗?他们都有追《秦汉月明》,这部剧里人物可多了,任何一个角色都是有灵魂的。也因着这个,桐桐跟他们在一块,还挺有话说的。 魏燕都上台呢,结果一扭脸,连桐桐的人都找不见。她给助理使眼色,助理才赶紧的把桐桐往台上推。 没人关注桐桐,下面的媒体很多,明星的粉丝也不少。都拿着应援牌在下面,桐桐抬眼扫了一眼,金老师的应援牌能占一半。 他的应援牌都是彩虹色的。 之前有个采访,记者替粉丝问的:“她们想问问金老师喜欢什么颜色……” 金老师哪里有固定喜欢的颜色?他更喜欢素雅一些的。 但这个,他不爱叫人知道。只问说,“问这个干什么?” 记者就说:“应援色呀。” 金老师直接回了一句:“黑色。” 记者:“……” 然后粉丝们沉默了之后,她们私下决定了她们的哥哥喜欢缤纷色,于是,五颜六色似彩虹的就是金老师的应援色。 她心里憋着笑,然后站在导演的另一边。 主持人一一介绍,把台上的人都给介绍了一遍。 导演先发言,站在中间,感谢了一圈人之后,人家又说:“得特别感谢童童老师,她是原著作者,是本剧的编剧之一,当时是‘临危受命’……在那么紧张的情况下,完成了改编的工作。她是这部剧的灵魂,是她赋予了人物生命……再此,我代表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感谢童童老师……”说着,就看了过来。 主持人给桐桐递了话筒,桐桐:“……”很不必如此。 她接过来,“导演言重了。要说感谢,应该是我说感谢。感谢于总看好这部剧;感谢导演能把文字具象在观众面前;感谢各位演员演活了角色;感谢幕后的每一个工作人员,是他们的敬业,才有了完美的呈现。谢谢!” 说完,就将话筒放下了,眼睛正视前方,谁都不看。 原圆就在下面,她摸了摸鼻子,心说:她是不是没发现,她跟金老师说话其实很像。他们两人说话几乎从不打磕巴。 平时闲聊的时候偶尔会,但是正式场合,从不打磕巴。 现在很多人都迷金肆野,觉得看他的采访也是一种享受。别管多刁钻的问题,人家那都面不改色的回答,且回答的滴水不漏。语言组织好本就不容易,还得表达的这么顺畅,网友对此的看法就是:读书还是有用处的。 就像是此刻站在台上,导演直接拉她出来,她没想到。然后她客气的感谢了一圈,谁都没拉下。没有左顾右盼的看谁,就这么一本正经的说着一本正经的话。 其实这个态度是很萌的。 没看见记者的镜头一下子对准她了,咔嚓咔嚓的拍个不停。 说实话,她站在那里,不管是说话的腔调还是台风,比主持人更像主持人。台上台下掌声不断,桐桐始终面含微笑的站着。 站在这里其实挺无趣的,大家的视线肯定在明星身上。先是范阳,再是黎姿,各种的问题都有。 正走神呢,就听黎姿道:“……跟金老师的戏,是一位特别演员替我完成的。大家也都知道,我摔过,到现在还是克服不了这个问题。于是,就请了一位特别的演员,帮我完成了最难的一部分……” 桐桐敏锐的感觉到两边有许多视线都朝自己看过来。 她:“……”看什么呀!都别看我了,不看没事,一看就露馅了。她只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也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来,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感谢这位‘特别的演员’。 金老师都纳闷了,她还真就能忍住,真就一眼都不带往自己这边扫的。 他微微侧身站着,像是看导演、看两个主演,但其实,这不是正好就是桐桐的方向吗? 导演接了话题,“其实给我最多惊喜的是金老师,金老师是在临时修改了剧本之后,重新熟悉剧情,增大了很多工作量……”说着就看桐桐,“童老师当时改编的时候,增大了男二这个角色的分量和戏份……” 又被cue了! 桐桐微微颔首,接了这个话,“其实呢,李编剧改剧本的时候考虑的是增加戏剧冲突,她的方向是增加了女二的分量。但考虑到原著上的设定,还有书粉的情绪,我们商量了之后,只能将方向调整。在此,我不仅要感谢金老师在改编之后的全力演绎,也得感谢周晓楠周老师……” 周晓楠是女二,相当于删减了她的戏份。 “当时跟周老师商量了,周老师表示充分理解。我们在此的基础上,对这个角色又进行了填充。周老师看重角色的塑造高于戏份多少,这一点我尤其钦佩。” 周晓楠不出名,还属于小三线,被编剧拿出来单独表扬了。 她投来感激的目光,桐桐微微颔首,就把话筒又放下了。 魏燕:我cue她,她聪明的避开了跟金老师的话题,顺利成章的cue了别人,还收获了一份大人情。 这个反应……也太快了吧。完全不入坑怎么办? 她隔空跟金老师对视一眼:你俩是真的!要不要演绎的这么真?装不熟可以,可这也太不熟了。 金老师转着手上的戒指:这是没见过,但莫名的又觉得特别熟悉的桐桐。好似在说,桐桐本来就是这样的。 想套她?她得乐意上套才行。 反正就是突然间,就能发现她还有那么一面。 瞧那一本正经的小样儿,真是可爱到爆了。 桐桐可以分辨出金老师的视线,他一个劲的朝这边看:看看看!看什么看?知道我这么着有多难受吗?还看! 她脚下没动,身子却微微朝后仰了一下,避开了金老师的视线:你再看,视线就会落到周晓楠身上。所以,我劝你乖乖站着去,站端正,眼朝前,手背后。 然后金老师乖乖的转过去了,站端正,眼睛直视前方,没握话筒的手朝后背着。 原圆:你是不是没发现,你俩从站姿到神态表情都高度相似! 第1297章 灼灼风华(33) 整场活动,桐桐都表现的异常沉稳。 活动一结束,记者还围着那些演员,想出来且得一会子呢。 桐桐没看金老师,甚至连等在边上的幺妹都没看,就跟不认识似得,直接绕过去了。跟于总和导演打了招呼,就直奔车库。 她找的车位比较刁钻,这里一根承重柱,那里一根承重柱的,开出去一转,直接就出去了。 这个时候真没多少视线追着她, 现场的环境嘈杂,人很难注意力集中,又各有关注点,不是知道两人关系的人,其实是不容易把两人联系起来的。 可随后会有人剪辑视频,这个时候再看这视频的时候就有点不一样了。 更何况,魏燕这么一个导演,一结束她就要片子,叫了剪辑的老师,咱把这片子从头到尾的看一遍,放慢速度,一帧一帧的往过放,我还就不信了。 没有设么是剪辑不出来的。 再放一遍,把速度放慢,以全视角的角度去看,魏燕‘吭哧’一声就笑出来了,“不用剪了……”犯不上干惹人讨厌的事。 这有些关系确立了,不是说想撇清就能撇清的。有些人是对视一眼,就叫人觉得眼神不清白。这俩人是只要站里在那里,哪怕是谁也不看谁,可就是叫人觉得那呼吸的空气……瞬间都不怎么清白了。 “不用管了,等着吧!等着发酵吧。” 剪辑师就笑:“其实挺般配的。单看的时候还不觉得,可只要人往一块一站,就觉得只他俩般配。” 这话说的! 剧组没有过度的炒作,暑假档,《弦歌》在卫视频道和网上同步播出。 桐桐每天晚上都按时追剧,而金老师也开始了他的代言工作。 他的前期工作是不会对外宣传的,也没有对外直播。因着是夏天,品牌方将商品更改为空调。 那么他前期得有一周是在空调各个生产线上的。因为零部件生产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他得飞各个地方,进各个厂子,穿上工装戴上口罩,了解生产工艺。 一周完成之后,是可以直播拍摄的。 拍摄什么呢?随机的配送货物,而后安装。 七月份正热的时候,选了一个星期天,几大平台同时直播。 桐桐七点就进入了直播间,因为金老师五点半就已经出门了。他们得去仓库等着,等着商场来提货,然后得跟着提货的车去送货然后安装。 她进去的时候,直播间人数已经两百多万了。 金老师在镜头里跟几个装卸工一起吃早饭。几个装卸工黝黑的脸庞,身上的工服也没那么干净,粗糙的手拿着煎饼油条包子,豆浆在地上放着呢,这就是早上的早饭。 他们举着吃着,聊着。 金老师今儿也吃这个。 一个憨憨的小伙子一边吃还一边问:“大明星……也吃这个?” “油条我可太想了。”金老师说的是真的,他大口的吃着油条,“怕我吃油腻的长痘痘,一周最多给我吃一次油条。还有这煎饼里的果子……我吃的煎饼都是被取了果子的……” 这小伙犹豫了一瞬,就把手里的一根油条递过去了,“你把包子给我,油条你吃吧。大热天的干活出汗排毒,不长痘痘。” 然后金老师就跟他换了,真吃的可香了。 桐桐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幺妹想刀这个小伙子的眼神。 直逼视频里满屏都是: 哥哥好平易近人呀! 哥哥好棒! 哥哥穿什么都是最帅的。 …… 她把评论给关了,盯着屏幕上的他看。吃完了,擦嘴扔垃圾。 桐桐才发现金老师今儿真的是素颜出镜,一点妆都没带。他擦嘴擦汗都是直接往脸上抹的,这绝对是素颜。 然后八点整,便有商场下单,叫他们送货。 安装空调,本来是两人一组的,但怕中途金老师出问题,只叫他跟着一个组。他选了憨憨的小伙子这一组。 那两人抬着空调外机,他一个人扛着空调挂机,其实这个真不怎么重的。他先上去,然后在车上等着主机,这个就得吃劲儿了。 装好之后,开车按照约好的时间给送去。 一直到了客户的楼下,才被告知今儿得二十楼的住户安装。 摄像机的镜头往上拍,阳光刺目只能看出这是一高层。 上电梯的时候拍了电梯里的楼层按钮,这是一栋二十四层的高层建筑。 边上应该有一个是品牌方的代表,他低声道:“野哥,要不然换一家吧。”设定的是户外作业。就是说得真得出去给住户安装的。主机必须在户外。 这二十层,不是开玩笑的。 金老师摆摆手:“不用,可以的。” 桐桐抿紧了嘴,高空作业,真不是开玩笑的。直播间的人数冲到了六百多万,同时在线六百多万,这个数据相当高了。 她给猴子发消息:安全措施一定要做好。 猴子拿了手机给金老师看,金老师看了一眼,扭脸问憨憨的小伙子:“小民,家里知道你在外面干这个吗?” “没敢跟媳妇说。说了她老操心,天天的啰嗦……”小伙子说着就笑,对着镜头,“没事,我媳妇要下地,也不看这个。”然后就问金老师,“你干这个,你媳妇知道不?” 桐桐就笑,将评论点开,一水的:你这个憨憨发表什么危险言论呢? 结果金老师接了一句:“知道了!正跟助理啰嗦呢……” 评论区‘啊啊啊’了一片,桐桐又给关了。 到了二十层,工作人员先去跟人家客户沟通,人家要是不愿意叫拍,那就不露客户的脸,要是连家里都不想叫拍,可以等下一个客户。 结果才一说,人家就同意了。 这是一对三十上下的新婚夫妻,估计是要添孩子了,给客卧里装空调,老人来照顾的时候好住的。 两人应该都不追星,认识金老师,但也就是认识而已。 等看到金老师真的要户外作业,两人才吓坏了,“你这么大一明星,不敢……这要出了事怎么办?” “没事,签了协议的。”金老师就笑,“这里不用你们管了,很快就安装好,稍等。” 户外的拍摄是无人机,专业的人员在拍摄。 桐桐盯紧视频,二十层太高了,金老师就那么被吊在空里,她觉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镜头里,他脸上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在那么一个放置户外机的空间里腾挪,感觉眼睛花一下,身子晃一下都能掉下来。再有安全绳索,看着也悬呐。 这需要多长时间呢?如果是空调在地面不要爬墙,大致需要两个小时。但如果安装的条件艰难,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 也就是他穿着工作服,带着安全绳,在二十层那个高度,在户外三十七八度的温度下,得呆至少两到三个小时。 到底有多少人在线看,她已经不关注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的特别慢。镜头里,他一丝不苟、有条不紊的完成他的工作。桐桐看着时间,两小时四十八分钟之后,金老师的工作完成。被拉进去的时候身上的工装都湿透了,头发湿了,脸上脖子都是红彤彤一片。 男主人递了湿毛巾:“这是新的……哥们擦一把吧!辛苦了!真的辛苦了……” 幺妹递了水过去,“绿豆汤!快,都喝了。” 金老师指了指边上一块工作的小伙子,这小伙子连连摆手,“我没出去,也不渴了。哥们,你厉害了呀!这活叫我干,我也得两个半小时左右。” “这活确实是辛苦。”金老师对着镜头,“不亲身感受,永远也无法感知到这份不容易。再此,我们向每个劳动者致敬。”他对着两个安装工挑起大拇指,“你们了不起。” 屏幕上飞的都是大拇指,一片赞。 粉丝再也不单一的是女性,好些留言都是男同胞: 兄弟,行啊! 哥们,下工夫了呀! 老弟,腿软了没? …… 里面的空调安装好,叫主人感受了,这就行了。 女主人切了西瓜,“先来吃点西瓜……真的是辛苦了。”然后就看金老师,“我在商场上看到你代言的东西了,但是我其实不怎么关注明星……就刚才一搜,才知道金老师是这样的人了。我从今天就开始粉你了。” 说着就看她老公一眼,又道,“你一个大明星,这家里安装的事都能干。我家这个呢?什么也干不了……” 这男主人估计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觉得挺没面子的,强辩了一句:“我什么不会干?家里什么不是我干的……” 眼看的女主人要回嘴了,金老师拿了西瓜才跟男主人笑道:“怎么还顶嘴了?别言语,念叨几句就完了。一回嘴,这完了,没两小时且完不了呢。兄弟给你个建议,挨训的时候千万乖乖的,说你错了就错了,不错也是错了。” 这么多人一下子就笑开了。小民起哄:“我还当我这没本事的回家挨媳妇说呢,感情连大明星也不例外。” “都一样!”金老师吃着西瓜,还问女主人:“嫂子,瓜在哪里买的……上回顺手捎回去的瓜,倒是熟了,就是不甜,挨说了。” 女主人就笑:“就在小区门口的超市……” 金老师扭脸看猴子:“一会子你出去买瓜,要是好就多买几个……问问家里,需要买几个。” “连买几个都不能做主?” “有给父母和朋友带的,买少了不够送;买多了,吃不了就坏了,又说我糟蹋。” 他认真的回答人家的问题,语气平淡,可内容听着却格外的宠溺。 幺妹:你一天不炫一次能死吗?镜头面前,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第1298章 灼灼风华(34) 炫什么炫了? 晚上回去的路上,金老师面对幺妹的不满,看着窗外,问说:“《弦歌》播出了一半了吧!网上就没什么动静?” 幺妹:“……有!这是避免不了的。” 金老师叹气:“这就是问题了!观众喜欢,把剧情投射到真人上。肯定会组锡屁的!”这不是演员想不想的问题,还不兴人家自娱自乐了? 幺妹‘嗯’了一声,这个剧确实是组了几对锡屁出来,有范阳和黎姿的,有自家老板跟黎姿的,还有自家老板跟周晓楠的,范阳跟周晓楠也有人磕。然后彼此还吵架,闹的怪热闹的。 周晓楠都上了两次热搜了。 金老师就说幺妹:“你记着,找对象……得找那种叫你觉得踏实的。明知道你会多心的事,他就不该干的。凡是不顾忌你的感受的,你趁早让他滚。” 幺妹:“……老板,要是这么找,我可能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那就好好工作,多挣钱!好好听老板的话,别动不动给老板甩脸子……” 幺妹不想听他在叨叨了,果断的打断:“胳膊抻着了没?要不要先去做个按摩再回家。” “我回家摁。”回家怎么摁? 金老师白眼翻她:“活该你嫁不出去。” 猴子一边开车一边笑,“男人的快乐,你不懂。” 桐桐听到电梯的声响就赶紧开门,扫了一眼时间,都快十点半了。 是的!他今儿不是只安装了一家。他说干一天就是干一天,只是第一家直播之后,同城的好些粉丝就知道那是哪个小区了,开始追着他跑。这就没法子了,不直播了,他也装作是完成工作下班了。可其实呢,中午跟一组的工人买了点吃的和水,在车里凑活的吃了一顿之后,下午继续送货安装。不过下午的两家都比较好安装一点。结束工作的时候都晚上七点多了。夏天七点多也该黑了,工作算是结束了。然后又请一块工作的人吃了顿饭,八点多往家赶,这个点的城区横跨,堵车堵的厉害,到家可不就十点半了。 幺妹和猴子没进来,也赶紧回去休息了。 金老师一回来就喊疼,胳膊疼腿疼浑身疼,没有不疼的地方。 “泡澡吧?” 嗯!泡。 可抬腿往浴盆里跨,都‘嘶哈嘶哈’的疼的倒吸气。 “那这怎么办?我给你摁一下,放松放松?” 好啊! 桐桐:“……”我……好像不会呀! 他老那么皱着眉,好似抬手抹一下沐浴露都能扯着他的筋一样。那这怎么弄呀,“我给你洗?” “没事……我自己来……”“躺着吧!我来。”桐桐将他的手拂开,“叫你别动……老实呆着。” 然后人家乖乖的呆着了,真就躺着不同了。 他不动,还那么躺着,眼睛微微眯着,盯着你使劲的看,再使劲的看!这谁受的了呀? 结果就是卫生间漫的特别难打扫,比给他洗澡还费劲。 因着高强度劳动之后,金老师中间能休息一周时间。这一休息,两人早起都起的晚了。 桐桐要起,结果腰上缠着的胳膊不让:“不急,再陪我躺一会。不是装的,是真的累了。” 不干体力活的人突然干体力活,能不累吗?拍戏的时候也不是不辛苦,只是辛苦的方式不一样。 桐桐没动,但也睡不着了。她摸了手机,“又上热搜了……” 昨天的热搜霸榜没下,今天又加了几条。前十条热搜你一个人占了六个。 金老师‘嗯’了一下,“品牌方手里的视频很多,剪辑之后工作室会看的,没有问题,会陆续放出来维持这个热度。对企业来说,是宣传。对咱们来说,其一,单曲可以趁着热度发行了;其二,《弦歌》正在热播,收视率必然是会往上涨的。二三轮播放权还能卖出个好价钱;其三,《片警》杀青了,趁着热度宣传一拨,不挺好的。” 有作品、有敬业精神,无不良嗜好,私生活简单干净,“会有好片子找来的。资源这个东西……你站住了,它会找你的。” 说着,在桐桐的身后蹭了蹭,“你别急,慢慢的更新……最近肯定是会对你有一些影响的。” 影响不大,只是《弦歌》的电子订阅量突然又大了而已。 金老师在她背后嘴角翘了一下,含混的‘嗯’了一声,不大功夫觉得呼吸声缓了,这是又睡着了。 桐桐悄悄的起来,把卧室门带上,一看时间都九点半多了。 看了看冰箱,她干脆不做饭了,给安阿姨发了消息:阿姨,我们中午回家吃饭。 昨天金爸爸也看了直播,还给桐桐打了电话,桐桐这才知道,金爸爸是在家的。 不想做饭,那就回去蹭饭好了。 不是周末,金妈妈那边肯定是上班去了。那就回金家吃饭吧。 那边秒回: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吃面条吧!想吃凉面了。”桐桐回复她:“家里的泡笋也好吃。” 安阿姨就很高兴,放下电话朝书房喊:“老金呀,肆野和桐桐回来吃饭,要吃面条,我得和面了,能叫小方出去买几根黄瓜吗?” 小方是司机。金爸爸不让人家小伙子跑,他起身,穿着便装溜达着出去了,小区里有服务社,买了黄瓜,买了酱驴肉,顺带还扛回来一箱子什么。 安阿姨就问:“买什么了?” “杏!叫在疆省的战友给寄的,那边的杏才下来……味道也好。”说着话,去冰箱放菜,结果见冰箱里还有不少黄瓜呢,“不是有吗?怎么还要买?” “这是上次老白家送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才说抽空腌起来……不新鲜了。孩子们忙,难得回来吃顿饭,叫吃顺心点。你也别总说孩子,你看肆野现在多靠谱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呢。你不是说人家毛躁不踏实吗?可当明星当的这么踏实的,你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桐桐说,真下车间了,还自己手工组装了空调,合格了才算是可以。高空作业还要证的,他不急不躁的……也没有那些花花事。” “他的花花事少了?你看看去……什么跟谁因戏生情……什么跟谁很般配,那照片满网飞,这就是没绯闻呀?” “你这个老古董!那不是他愿意的,那都是喜欢他的人自己闹着玩的……人家孩子昨儿直播的时候说那么话干啥?不就是怕炒的声音大了,桐桐不自在吗?他那是说,他跟圈外的对象关系稳定……” 是!金老师开车往家走的时候桐桐就在刷这些超话。果然,黎姿和金老师的锡屁被炒的很火,因为电视剧的影响吧,很多人真就觉得意难平。 女主不停的付出,牺牲,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男主。 而男二呢,默默的守护,嘴里说着最狠的话,却做着最叫人柔软的事。 大家就觉得,戏里的女主选错了,但是现实中的黎姿你不该选错呀!应该让戏里的意难平在现实生活中被抚平。所以,就你俩吧,锁死了,不变了。 然后截屏剧里的各种图,来证明两人有情,特别的般配。 金老师扫了一眼,就小心看桐桐的表情,“她们就是找个地方自己玩的,不能当真。” 桐桐:“……”我能说什么呢?故事是我编的,剧情是我修改的,戏是你演的,我要是找事,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再说了,人家真就是圈地自嗨,也没怎么样吧。 她轻笑一声,“其实我觉得范阳跟那谁也挺般配的……两人在剧组那个互动,要说没点什么,我瞧着都不像。” 金老师:“……”磕别人的锡屁就那么好玩? 看别人谈恋爱比较有意思嘛。 金老师:“……”有点被内涵到的!“晚上……出去玩?” 桐桐才要应了,手机上却刷到了刚上热搜榜的一个关于金老师的热搜。标题特别的醒目:金肆野圈外女友是她??? 红色的问号,啥意思呢?一看这个标题,她先笑了,“人家说扒出你的圈外女友了!哎呀,金老师身边很热闹呀,跟你有交集的女孩不少……” 话没说完,那一条热搜被点开了。 视频是发布会那天的视频,不过是剪辑的时候把自己和金老师单独给剪辑出来,又拼接在一起做对比。 不知道是不是bgm的音乐太会卡点了,视频配上这音乐,她给吓了一跳。 因为两人走路的姿态,站定转身的姿态,站在那里的表情神态,甚至于别人在发言时,两人在相同的地方露出相似的表情。然后再就是放两人的采访,不疾不徐的语气,泰然自若的态度,滴水不漏的说话方式…… 桐桐自己都没发现,她跟他竟然这么像。 再下来,视频里开始晒图:一张是校园里的牵手奔跑的背影图;一张是买戒指时候的背影图。 结论就是金老师的圈外女友是q省人,而那一天是京大研究生毕业典礼,也就是说她是这一届毕业的研究生。时间往回推,她本人在本科段应该跟金肆野是一级的同学。 此时,图片里出现了一个问句:那么,童童老师是不是q省人呢?她是京大的学生吗?我来解答这个问题。 这个视频制作者从小说里截取了一些景色描写:这些都是q省著名的景区。 下来又是小说里的美食描写:带有浓郁的q省地方特色。 作者总是更习惯于描写他们熟悉且熟知的,一方的水土一方的文化,所以,童童老师应该就是q省人。 那她是不是京大的学生呢? 本人从文学网站翻出了一段录音,是作者送祝福的时候录的一段音给读者的。 这一段语音通过技术手段,能听到很清晰的背景音。背景音是京大播放广播的声音。 桐桐顿时就捂住嘴:这是前年录的,还住在宿舍,谁知道这一点点的音处理之后这么清晰。 视频的最后,对方没下结论,只问了一句:请给我一个不是她的理由! 桐桐:“……”网友和粉丝是不是也太厉害了一些! 第1299章 灼灼风华(35) 桐桐又看自己的微博,粉丝在涨,各种留言求真相的。更有很多人私信,希望自己出面澄清一二。 我可以不主动承认这是真的,但绝对不能澄清这是假的。 如果真是假的,澄清了就澄清了,一点事都没有。 可这是真的呀,我澄清什么呀?澄清了之后叫人砸了实锤了,那我就是刻意欺骗。 承认不承认是我的权利,怎么去想,却是你们的权利。 其实事实就在那里摆着呢,端看粉丝愿意相信什么了。 相信这是真的,且心理上觉得能接受的,那她们就会在里面找糖磕。 要是不相信这是真的,心理上也不能接受这件事,她们应该也会找出两人不是情侣的证据的。 反正现在不管怎么做,总少不了有人不满意。在剧情热播的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沉默! 她没言语,继续往下刷,刷这个热搜的评论。果然,两极分化严重。 这个说:捶了!实锤。那神同步是怎么养成了,两人交往了五六年了,算是‘老夫老妻’了,要不然,怎么解释。 一楼:你有毒吧!这就神同步了?他们是同校,有校友晒出两人主持晚会的照片,他们的舞台仪态肯定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二楼:那要这么说,京大每一届的主持人,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求京大晚会视频,拿出来看一看。三楼:两人明显不熟好吗?发布会全程无交流。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绝对不是熟人之间该有的样子。若是情侣,那就是特别亲近的人。人会不由自主的对视。你们非要说情侣,说两人心理强大,能忍住不看对方,那我不得不说,童童老师真的了不起。能克服心理惯性的人,毅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四楼:金肆野不仅出演了《弦歌》的男二,还出演了童童的另一本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你们搜一下,片名是《片警》。有粉丝拍到过童童老师探班,那就是说,童童老师跟金肆野是二度合作。这么一比,她跟金老师该比跟《弦歌》的其他演员都熟悉才是。那为什么无交流呢?因为合作的不愉快?不愉快会二搭吗?分明就是两人在避嫌呀! 五楼:两人是校友,可能认识……怕误会才不对视的,就怕咱们想多了,果然就想多了。不过我怀疑童童老师是那位神秘女友的同学加老乡。 …… 桐桐没有再往下看,一个人一个看法吧。 再去斗音里转一圈,结果果真多出来许多剪辑的视频出来。比如,金老师侧身站着朝一个方向看,她们会用箭头标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他到底盯的都是谁。 然后再把视频慢播放,这一慢就很容易看的出来桐桐当时后仰了一下,避开了金老师的视线。然后金老师可乖的站着去了。 一个视频,百万的点赞量,然后那么多的评论,她都不敢去看了。 车子进了小区,桐桐才将手机递给金老师:“……那眼睛都是怎么长的?”她重重的拍在大腿上:“耻辱!绝对的耻辱。” 给金老师吓的:“这……怎么就耻辱了呢?” 桐桐:“……”是啊!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耻辱。只要是真的就有破绽呀,被人抓住了尾巴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怎么就能觉得好羞恼?感觉被无情的嘲弄了。 金老师扭脸看她:“要不……对外官宣了?” “不合适!本来她们猜一猜纯属自娱自乐,一官宣就引起别的话题。不是挑你的毛病,就是来挑我的毛病。把就不如什么都不说,只当娱乐大众了。玩一个才猜猜猜的游戏,她们比咱们玩的嗨。那就玩呗,什么东西都把底牌掀开,就不好玩了。”况且:“短期内不能叫人觉得我写作品就是为了捧你,这不仅是对咱们没好处,关键是对作品不公平。到了这份上,黑你才是正常的。你现在没有可黑的地方,一旦跟‘捧’沾边,被有心人有机逮住机会使劲的黑你……那又何必?” 金老师说:“官宣了,咱俩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任何地方。” 桐桐对着那视频运气:“不官宣,我也能光明正大的跟你去任何地方。”还就不信了! 金老师:“……”你跟粉丝玩抓迷藏呀? 不行吗? 金老师:“……祝你们玩的愉快。” 一点都不愉快。 这会子有个粉丝正对着拍的照片生气!她叫Ana,就是那个全程陪飞的有钱姐姐,年前回家的时候在机场还撞见过。 当时桐桐戴着口罩装聋哑,但却跟那个粉丝姐姐直面过。 Ana当时就在发布会现场,只顾着看野哥哥了,她全程都在拍他,真没时间管别人。可等这几天闹起来了,有人猜测童童老师就是野哥哥的女友,她才认真的在照片和视频上打量这个女人。将她的照片打印出来,将鼻子下面遮挡起来,她瞬间就想到机场那个聋哑女孩了。 等等!记得当时也给野哥哥拍照了,肯定带上她了。 野哥哥照片上的闲杂人等,后期就被她抹掉了,但是找原图一定能找见的。 花费了好半天时间,连午饭都没吃,还真给翻到了。 然后……然后照片上只有身形,没照到脸!连戴着口罩的脸都没有拍到。 她又挖所有的疑似女友的照片,还真给发现了,要么是背影,要么就是侧影。背影不可能拍到正脸,而侧影竟然也都没有这么女人的脸。 说实话,看身形觉得两人高度相似,可这不能这么对比的。 黎姿的身高体型跟这个‘两个’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的人,体型也很相似。 不见脸,这就不能算数的吧。 除非她官宣! Ana在野哥哥粉圈那是相当有地位的,因为她总能搞到别人弄不到的照片给大家分享。于是,粉圈里很多人不仅粉野哥哥,还粉她。 今儿这热搜闹的,‘野营’里都炸锅了。 ‘野营’是女友粉的家园,迄今为止,野营女孩已经有近千万了。因为正主踏实认真,这几天野营女孩的人数在暴涨。 对于女友粉来说,一边高兴自家哥哥人气大涨,魅力爆棚,一边又伤心,觉得都属于无望的女友粉,那恩爱秀的,太杀人了。 如果不爆真实的女友,大家还能存一点幻想。 可要是爆出来,真的就太杀人了。 Ana在营地里安抚:哥哥有女友应该是事实,但女友到底是不是童童,却真的无法确定。理由如下: 其一,童童只是一个网文作者,说实话,她便是书卖的好,但收入也绝对不是大家想想的那么多。对于一个经济上只能算是中等收入的女孩来说,有这么一个大明星男朋友,大众情人一般存在的男朋友,她一定会紧抓住不放的。若是哥哥想官宣,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反对?宣誓主权,就相当于给她加了一层保险,她不会不做。除非,童童压根就不是那个真正的女友。 其二,我猜测,童童应该也不会澄清。原因也无非是利益,她能利用哥哥的流量提升她的名气,甚至于订阅量也会提升。名利双收的事,她否定的可能性也不大。 综上:不否认,因为利益;不承认,因为那个猜测是假的。 但是,我强调一下,不要去童童的作品下发一些不好的言论,因为哥哥出演的作品,都是她的。坏了她的名声,就会影响哥哥的作品。真爱粉是不会让哥哥的心血白费的。不能四处引战,给哥哥四处树敌。 吴英默默的潜水,然后把这些话截屏下来,然后发给表姐。 完了之后问说:“真不官宣吗?” 桐桐看到这个截图都愣住了,问吴英:你怎么混里面去了? “知己知彼嘛!”吴英笑道:“这个姐们虽然执着了些,但其实在有些事上还挺理性的。一直在安抚粉丝的情绪,不叫闹事。野营里有很多女孩,年岁可能比较小。听风就是雨,你要不然就把书的评论区都关了吧,不友好言论肯定还是会有的。” 已经关了!她问说,“这个Ana有很多私照?” “对啊!”吴英把保存的照片都给发过去,“你看一下,我觉得她一直跟着姐夫……是不是你上次回来说的那个陪飞的姐们?” 八九不离十,就是她。 这些照片上有一张是过年回家的时候在飞机上拍的,照片上只有金老师,其他人都被掉了。能拍到这个角度,只能是那个在机场碰到的那个姐们了。 吴英说:“这姐们挺牛的,消息灵通,而且特别肯下工夫。我估计,她为了证实这个消息,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她会逮你。” 逮我呀? 桐桐将一个小小的杏子给塞嘴里,甜的跟蜜似得,她幸福的眯了眯眼,那就叫她逮呀。 在家里歇了三天,刘想打电话,说是跟一个老编剧谈好了,人家想见面聊一聊。 那就得出门了! 金老师跟团队在家里商量下一个代言的事,她只能给跟刘想刘姐去。 可才出了小区,就觉得身后有车跟着呢。她朝后看了一眼,问刘想:“姐,你的车被人记下了,怕是有人尾随你找到我们住的地方。”刘想朝后看了一眼,“有人跟着?” 嗯!跟着呢,“没事,迟早也能找到那地方去。”不过肯定是进不去的。 她将墨镜戴好,口罩一戴,“等会子先去商场,你在车上别下来,等我半个小时。” 刘想朝后看了一眼:“别理她们就完了。” 不理,就跟着咱们上编剧家了!那我是谁,还藏的住吗?“放心吧,我还挺喜欢跟她们玩的……” 第1300章 灼灼风华(36) Ana被吓了一跳。 她看着从兜里摸出来的棒棒糖,然后左右的看。 跟踪的人早已经不见了,她的兜里却多了一根棒棒糖。 人呢?人不仅没跟踪到,她出现在自己身后给自己塞了一根棒棒糖,她甚至都没察觉。 她抬手将棒棒糖扔了,太可恶了。 回头看了看商场,她去找保安,“两千……只要拷贝一份监控录像就行。” 很顺利的就拿到了。拿回去就点开一帧一帧的往过看,可这个臭丫头选的角度实在是刁钻,总是再身高比他高的男人中间闪,然后镜头里要么是一个肩头,要么是一个戴着帽子的头顶,连身影也因为摄像头的高度的问题,看着不像她了。 她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就是童童必然大概率就是野哥哥的女友。 为什么呢? 因为她这种躲避监控的能力绝对不是凭空来的!想想她的作品《片警》,她看了,不是很了解这一个群体的人,是绝对写不出那么多小细节的。这就可以确定,她家里一定有人是警察。看那个故事的时间线,一定不是平辈谁是警察。至少该是父母里谁是警察,甚至于连爷爷那一辈,也有警察。 若是出身警察世家,那她从小就该是学过这些的。躲避个摄像头而已,对于专门训练过的人就不难了。 所以,拍不到正脸,跟踪不到她就有了解释。 可这种事能在野营里说吗? 正纠结呢,手机响了一声,是野哥哥发了微博了。 打开一看,这是一条普法的微博,她还想着,难道哥哥做公益,成了义务普法员了。可一看内容,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普法的内容是关于侵犯别人隐私的,包括跟踪他人、偷窥他人,以及贿赂他人非法取得别人的相关资料,都属于违法行为。 这些法律条文陈述完之后,放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法槌的图片,一张是棒棒糖的图片。 Ana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自己被人反抓了把柄了。自己没找到她,她不是走了,而是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给拍下来了。沿路有行车记录仪可以记录,之后有手机拍摄记录。她没露脸,但自己全程都在她的视线和镜头之下。 她没直接报警,而是回去了。回去之后隔空跟自己喊话,意思就是:适可而止! 一边是法槌。你若再这么纠缠,那就只能法院见。 一边是棒棒糖。到此为止,你我便算是和解。你喜欢我,我请你吃糖。 Ana一把将电脑合上,眼泪一滴一滴接着一滴的掉下来。本来觉得很哥哥很无情的,可最后那一根棒棒糖,却又叫他觉得哥哥还是念着情分的。 回头又一想,其实粉哥哥也没粉错。哥哥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办事很有分寸。先礼后兵什么的,其实就是这样。 此时再去看网上剪辑出来的两人神同步的视频,她再捶了一次,他的女友肯定是童童。因为那个臭丫头其实当时完全可以报警的,那时候自己就骑虎难下了。可她也没有,只带着证据走了。为什么的?就是为了给的教训的。 先教你,后警告你,再安抚你。 这个时候就觉得恨也不是,爱……又满是复杂。她气的又哭:你们就那么爱吗?就真的那么爱吗? 这边哭着,那边在野营里发了一段文字:哥哥普法,我想他想让我们都做个合法的公民。不谈道德,只讲法律的话,我想作为他的粉丝,还是更应该理性。窥探隐私,是违法的。我们不仅不该过度得到窥探哥哥的隐私,更应该保护哥哥的隐私。哥哥有女友,他从不曾隐瞒。喜欢他,跟他是否有女友无关。从今天开始,从我做起:凡是哥哥出席的活动,所有的作品,我都会关注,且我会继续给大家分享公开视频中不同角度的哥哥。营地是大家的家,来去自由,谢谢! 写完一发表,又去哥哥的微博下留言,只留下一句话:我克制不了喜欢你的心,但我可以克制想见你的心。喜欢你,与你无关;想念你,也只与我有关。 完事了就一个劲的看着手机屏保上才换上的安装空调时候的哥哥,素颜、满脸的汗珠子……这样的哥哥更真实了。 桐桐看着吴英发来的截图,松了一口气。她记得那姑娘就二十三四岁吧,也不大。家庭优渥,土豪任性,把追星当成一个营生在做。你要说她有什么恶意,那她真没有。她上头了,尤其是再粉圈里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之后,凡是偶像的所有事情,粉丝都会问她。她应该是觉得她跟偶像的距离更近,跟想探究一下。 于是,就成了这样了。 这真的很麻烦的,她真能花费金钱,租一辆车再一辆车,这么换着跟,谁还能一直这么警惕着。时时处处的跟拍,一点私人空间都不给,这就不好了。桐桐全程给拍下来了,没报警,吓唬警告一下就行了。 跟着拍的人肯定还有,这种事其实是杜绝不了的。 网上炒的沸沸扬扬的,随着《弦歌》的热播,剧情接近高潮,也逐渐接近尾声,观众的情绪带入的太多了。金老师跟黎姿的锡屁在两个演员谁都没那个意思的情况下,还是炒的特别热。 金老师看幺妹,幺妹白眼一翻,默默的去工作了。她得再放一些料了。 比如,电视剧上有一点点,大家都没发现。那就是两人骑马那一段的戏,导演在对女主的眼睛和耳朵都给了特写。黎姿是成名的演员了,那个眼神表达的特别深刻,大家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还有耳朵,耳垂那个特写。黎老师是演员,她的耳朵上好几个耳洞。但是桐桐老师是没有耳洞的。 那个最暧昧的画面,大家磕死磕活的。 她现在就要戳破这个美好的假象,她把黎姿的眼睛单独剪下来,再把电视剧里给的那个特色摆在一起,同时把童童老师的眼睛也放在一边。 那么请问:不看眼神,只看眼睛的形状,这是谁的眼睛。 然后她又剪辑耳朵:剧里那个被男二的嘴唇无限温柔的轻轻触碰的耳垂,放大一点,往清楚的看。然后再放在黎姿的耳朵,以及童童老师的耳朵。 耳朵的特色是从桐桐老师立场的时候侧面影像上获得的。 来来来!大家都来看,来告诉我,这是谁的耳垂。 晚上十点,突然间就被人放出这么一个独特视角的图来。 有人不甘心,用软件进行了比对,得到的结果是:那深情又复杂的眼神,那暧昧里充满珍惜的触碰,不是剧里的锡屁,而是现实中的真情侣投射到剧里了。 我艹! 桐桐都洗澡准备躺下了,杨桃打电话:“姐!实锤了吧!你们还不官宣吗?” 怎么就实锤了?没拍到我。 杨桃在那边尖叫:“你看热搜呀!你的眼睛和耳朵在热搜上挂着呢。” 嗯?桐桐将手上的护手霜全抹在金老师的脖子上,“什么热搜?你看了吗?” 金老师一脸的无辜:“有个电影找我了,正看剧本呢,那热搜整天一惊一乍的,别老看那个。” 桐桐坐在床沿上,将手机打开,结果一看,就直接将手机扔了:“谁看电视会注意到一个一闪而过的眼神的特色?谁会盯着演员的耳朵看?有毛病呀!现在这观众怎么这样呀?看见了就看见了,都说了用了替身了,还非得比对,这是干什么呀?” 金老师拿起来一看,长长的叹了一声:“那怎么办?这剧情马上播完了,随后是海外市场。你说这热度能叫下去吗?现在这电视剧电影,都会放一些花絮出来。真等人家把花絮放出来了……再承认是不是有点不好?” “放花絮?”桐桐看他:“魏燕疯了吧?花絮能随便放吗?” “利益驱使,人性如此……人家也不是要害咱们。花絮的时候给你的眼睛上打一条马赛克,其他的都露着,那人家也不算食言吧。你觉得那样会更好?” 不是!金老师,你的立场有问题。当初答应的好好的,说了,不急着对外公开的。 金老师摊手:“没有呀!我一直不是都听你的吗?可你现在不算是圈外人,你都挤进来了,有了关注度了。这跟全素人可不一样。你要是全素人,要是全职太太,我肯定能把你藏的好好的,不到六十岁我都不叫你面对公众。可你现在跟圈子擦边了,这么多人关注了……你往哪里藏呀?” 何况,“网友细心,观众喜欢才那么认真的去看的。大家发现的……他们会奔着这个方向一直往里查的。在学校,咱再没有合照吗?不仅有合照,怕是影像也有……” 不是处理过了吗? “这谁防得住呀!”金老师靠在床头,“再说了,幺妹今儿给我分享了一个漫画,是我第一次去咱们租住的地方的画面……看见咱们的人,把咱们换成漫画的样子给画出来了,还在连载更新……租房的中介跟你见过吗?能认出你的脸吗?把这些要是串起来……还有什么扒不出来的?” 桐桐特别认真的看金老师:“我发现你这人藏的很深很深呀!算计人可以做到不露丝毫痕迹呀。” 过奖了!金老师心里笑着,脸上却更无辜了,伸手抱她:“我想光明正大的带着你去任何地方,不用怕谁的视线,更不怕谁的流言蜚语。我想叫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我还想跟全世界的人炫耀,这么好的姑娘,她是我的。” 不行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00-1310 第1301章 灼灼风华(37) 桐桐坐着没动,沉默了良久,然后站起身来,面对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嘴唇抿的紧紧的。 金老师:“……”这是生气了? 他半靠着,眼里笑意一闪而过,也不说话,就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都鼓起来。在床边走来走去的,徘徊了半晌,然后双手叉腰,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胸口起伏不定的。 这是真的特别生气了。 他换了一个靠姿,歪着床上看她。 结果人家抬起一只手指过来,“你坐好!” 金老师坐起来,坐好了,“你要干嘛?”“我要跟你吵架!”吵架呀?真是个新鲜的命题。金老师表情可端正了,盘腿坐好,双手放膝盖上,抬起头四十五度角的看她:“好啊!吵吧。你打算怎么吵?” 我打算怎么吵?这是什么态度!桐桐将视线挪开,你少勾搭我,我是认真的!她指了指门口,“下来!去客厅。” 说着,抬脚就走,把地板踩的咚咚咚的。 走了一半,见金老师没动,她柳眉倒竖:“叫你下来,我要去客厅跟你吵架!” 金老师下来了,“你先去……我换身衣服。” 换衣服干什么? “换衣服……会显得正式一点。”说着还真去衣柜,拿了一套出来,“西装怎么样?” 桐桐对他怒目而视,哼了一声,没搭理他,扭身先走了。 把客厅的灯打开,家里的灯都打开,明晃晃的,拿了杯子灌了满满的一杯水,然后人家真的穿着西装出来了,整整齐齐的,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往后一靠,标准的霸总坐姿,就这么看着她,“吵吧!开始。” 桐桐鼓起的那一口气险些泄了,她胳膊交叉抱在胸前,重新运气:“金老师,我觉得有事情我们该商量着办……可是你呢?你跟我商量了吗?” 金老师一脸认真的点头,“你继续,还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我听着。” 桐桐气的眼睛都瞪大了,“我在跟你吵架!吵架懂不懂?你一句我一句才是吵架……你什么态度?” “吵架的目的是沟通,对吧?你说你的不满,我认真的听着,等你说完了,我觉得需要申辩和解释的,我再发言,这是有效的沟通。你一句我一句,我不能认真的倾听,你也不能好好的听我的解释,这就是无效的沟通。” 桐桐:“……”你就说这个架还能不能吵? 金老师一看这个表情,立马懂:“吵!没说不吵呀!吵……”我想想刚才吵哪了?“哦……对了!说有事得商量……是吧?”他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有事是得商量着办。那我也得问问你,你什么事都是跟我商量了吗?” “我什么事没跟你商量?”桐桐气的瞳孔都放大了,“你说,我什么事不是跟你商量着办的?” “跟我商量着办的?”金老师呵呵一笑,“家里的钱都在你的名下,这是咱们两人的共同财产,这是不是我们默认的!” 是!怎么了? “怎么了?”金老师看着她,身体前倾,“那你告诉我,刘想拿给我的投资书上,投资金额是多少?这么长时间了,我给你的卡你一分都没动。这么长时间,咱们两人用的是谁的钱?” “都在我的名下,我用哪张卡,那是我的自由!我喜欢用我这张,不行吗?再说了,投资挣了,不还得回到我这里,你分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你在分?还是我在分?投资都在我的名下,挣钱了还得用钱继续投资,相当于这一部分又原原本本的还回来了,对吧?”金老师看她,“那你告诉我,我吃着你的,用着你的,还得你处处为我考量……没有名分,没有婚姻保障……”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信任……完全不用在意这些问题。” “如果完全不用在意这些问题……”金老师起身,表情特别的严肃,他抬手一把抓住桐桐的胳膊,拉着桐桐就往房间里去,这是一间休闲的房间,贴着隔音板,里面放的是乐器。金老师指着放在一边的琵琶和古筝,“你告诉我,你喜欢这些吗?” 桐桐不言语了。 金老师看着她:“告诉我,你是真的因为喜欢它们,以前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想学了,所以才学的。” 桐桐垂下眼睑,倔强的抿着嘴没说话。 金老师深吸一口气:“你不喜欢!你从来不喜欢这些……古琴也好,古筝也好,或是什么琵琶……你都不喜欢。不喜欢,为什么这么忙这么累,还要坚持去上课,回来还要抽出时间练习?你告诉我为什么?” 桐桐站着不动,眼圈却红了。 金老师拉着她出来,往书房去,他指着那一整架的历史书,“读书是一件长期坚持的事,兴趣使然,才会其乐趣穷。” “我对历史挺感兴趣的。” 金老师看她:“我知道!感兴趣和读枯燥的史书,这是两码事。” “我工作……必须的!” “那一定得是历史题材吗?不是的!你感性,你性情温厚,你心底柔软……你更能体察人心,你能涉猎的范围很广。你只是读到秦史了,所以才写了这个题材。你喜欢历史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你对什么感兴趣,我把什么讲给你。你喜欢历史,历史就在各地的博物馆里,在各地的古迹里……你可以去转转看看的!你喜欢的是那些流传下来动人的传说,从而演绎出来的故事……我读史,是我觉得我真的感兴趣,不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你呢?你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呢?” 金老师伸手,从最下面拿出精装的武侠小说全集,“你喜欢!” 说着又把书架角落里《孙子兵法》抽出来,“你喜欢。” 他接在在书架上找,抽出一本《鬼谷子》来,他塞到桐桐怀里:“你喜欢。” 视线挪动,在一本中医偏方的书上停留了片刻,顺手还将另外一本《赤脚医生手册》拿了下来。这两本书都有年代感了,该是她在旧书摊子上淘换来的,他递过去:“你喜欢。” 拿着这些书,金老师拉着桐桐继续往客厅里去,将电视打开,找到观看历史:“吃饭的时候你看电视放松,除了我出演的电视剧,你还看什么了?拳击比赛、散打比赛、滑雪比赛、滑板比赛、射箭比赛、马术比赛、射击比赛、攀岩比赛……击剑比赛、柔道比赛……这些,你都喜欢。” “我……我就是看看……” 金老师看她:“喜欢,就去玩呀!你的工作自由。喜欢滑雪,那就去住在滑雪场,那里有酒店,想了就住一个月,一边工作一边玩。你喜欢滑雪的时候飞起来的感觉,为什么不去?你把你的时间,全用在你不喜欢的事上……为什么?” 也不是全部不喜欢,其实读的时候觉得也还好。 “每天晚上你睡几个小时?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每天晚上睡几个小时?”金老师盯着她的眼睛,“你夜里一两点还在浅眠,早上不到六点就起了。所以,你的睡眠时间是四到五个小时。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的?嗯?如果你真的不在意有些事……你告诉我,你这些都是为了什么的?”桐桐张口结舌:“那些爱好……都挺费钱的。” “所以,花钱养着我行,用我挣回来的钱去做你喜欢的事,就不行,是吗?那为什么不行呢?你在意的是什么?” “我……我……” “我没有跟别人分享私生活的喜好!”金老师坐回去,将衣领上的扣子解开,“可你平心而论,网上那么些东西你看了真的不在意?” “故事是我写的,是你拍的,我在意什么?” “你是理智的知道不该有情绪,而不是你真的没有情绪。”金老师看着她,“你只是装着一副不会吃醋的样子……” “我没有!” “有没有……你再问问你自己!”我要是不对外强调,你那醋劲上来,我得脱层皮。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桐桐抓了沙发上的靠枕就砸过去了,“我又不是木头!我心理当然会不舒服了!但是……我很理解……” 金老师抬手一接,放在边上:“那我对外什么都不说,就把你藏着……你再问问你自己,彼时,你又作何感想?你是不是会转身就走,这辈子都再无可能?别说不会,你自己的性子的有多硬,你自己知道。” 他将西装外套脱了,手腕上的袖扣也解开,将袖子挽起来,“人活一辈子,就这么长的时间。我就想着,叫你踏实的过日子,不用迎合谁,不用在乎谁的看法,只做你喜欢的事……一辈子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但别管长短,终是有限的!这么些时间里,陪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过踏实安心的日子还来不及呢……你担心这个,忧心那个。岂不知,风是一天,雨也是一天,身边的人对,蜷缩在风雨里,也比站在阳光下形同陌路要好。” 他靠在那里看着她:“你每天在做什么,每天在看什么,每天心里在琢磨什么……我都知道,我也都记在心里!我知道你偶尔的‘擅自决定’考量的是什么……我也知道,我的‘擅自决定’你其实也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擅自决定,而是因为网上那些东西你真的很不高兴,且不高兴压的很久了。你知道你不能在这事上闹,这样会显得无理取闹。于是,可算逮住个机会,终于能理直气壮的发脾气了……可不舒服了就发脾气,这是对最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你的克制,也叫我很不高兴!以后不许这样了,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不需要找理由和借口!” 桐桐:“……我……”我竟然没吵赢! 第1302章 灼灼风华(38) 闹矛盾这个事,不能过夜。 今天有事今天完,吵过就算了,情绪不能带到第二天。 桐桐躺在床上,翻身,睡个床边边,这是没吵赢,气着呢。 “我有认真的反思。”金老师先承认错误,所以,你目的达到了,还是你赢了。 桐桐躺平,看天花板:“所以呢?反思出什么结果了?” 看!在争执不过夜这点上,两人是有默契的。金老语气特别诚恳:“我应该事先跟你说的,虽然这里面的事挺复杂的……” 桐桐扭脸看他:别又糊弄我! 没糊弄你。金老师低声道:“变哥之前说,有个艺人怕是要塌房了。” 有名吗? 金老师说了一个名字,桐桐吓了一跳:“他?他干什么了?”顶流艺人呀,火成什么样了都。 “是啊!火成什么样了。这要出事之前,肯定是有各种风声,也有人会想着是不是能摆平。但要是叫媒体闻到味儿了,你说,作为他们,会怎么做?” 怎么做? “当然是转移注意力。”金老师就说,“这人跟范阳是一个公司的。他的经纪人你又不是没见过,你说,人家会不会干脆拿咱们的事吸引媒体公众的注意力?” 有这种可能。 金老师就又说,“那你说,是咱们放料自己把控方向好,还是由着他们胡乱的编造一些东西真真假假的放料靠谱?” 那当然还是咱们自己放料……等等!“这事你可以提前跟我说呀?我还能说出去吗?” “这要是对方真真假假的放料,哪种最吸引眼球?比如,女编剧吃醋,充当女主替身……” 桐桐:“……” “那我就得未雨绸缪!”金老师信誓旦旦的,桐桐一时还真没法反驳。 就听他继续说,“也是我紧张过度,怕把你卷进这些恶心的事里。” 桐桐:那我还说什么呢? 她问说:“要是顶流明星出了这么恶劣的事,影响必然很坏。主管部门对艺人肯定有一定的要求的。” 金老师笑了:看!这就是桐桐,她永远知道关键的点在哪里。 他就说:“现在呢,我跟你商量,你看怎么处理比较好。第一,咱俩领证,我对外宣布已婚。但可以不对外公布妻子到底是谁,他们想猜就去猜吧,对外不解释;第二,大大方方的官宣,然后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或者,你有别的想法和打算,你讲,咱们再商量。” 桐桐没言语。 金老师躺着看身边的人:“我觉得结婚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虽然说不需要叫人尽皆知,但也没有偷娶的道理。明媒正娶就是明媒正娶,上告天,下告地,拜了父母,在亲朋的见证之下相约百年,这才是结婚。所以,我倾向于后者,承认恋情,而后结婚。你觉得呢?” 是啊!婚姻本该如此。 金老师又问:“或者是,一说官宣……你怕了?”你不该怕呀。谁说我怕了?我怕过什么呀?不过是觉得真的很矛盾,感觉有点割裂。她低声道:“可能爸爸妈妈职业的原因,中学之后,他们对我管教挺严的。跟普通人家的小孩比,好像我爸妈手里还有点小权利,高不高低不低的,这就很难受了。怕一点小权利的家庭,孩子却不知道轻重,养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我从不张扬,也不喜欢惹事……” 可是呢:“可能是现在大了吧,觉得能脱离父母了……大概我真的藏了一个比较叛逆的性格……我不是怕。我就是觉得……我不想叫你受到非议。” 你不怕你被人非议,却怕我被人非议?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有各种非议。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可我心里就是觉得很难受。”桐桐盯着天花板,“非议你……这是一件我觉得我特别难接受的事情。”说完,她笃定的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 金老师若有所思,然后笑了:“那你觉得……我是一个怕非议的人吗?” 不是!你觉得对的,你就会做。哪怕千夫所指。 是啊!我觉得我不怕,我也知道你不怕,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他就说:“我觉得将你藏起来,对外含混不提,这就不是我能干出来的事。你呢?你觉得藏着掖着,像你吗?”我觉得你该是希望跟我并肩站立,哪怕路到尽头,前面黑漆漆一片,你也会跟我一起闯过去的人。 他认真的看她:“你要跟我站在一起吗?别管官宣之后面对什么,你都敢跟我一起面对吗?” 桐桐看他:“我说了我不是怕……”说完,也认真的回复他:“我敢!别说非议了,就是天塌了,我也跟你一块顶着。” 金老师抬起手,桐桐将手递过去,十指相扣了,金老师心里突然一酸:好似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回来了。 他坐身来,拿了手机,看着桐桐。 桐桐伸出手摁上去,手机解锁了。 金老师点开微博,了童童,然后手指摁在键盘上打下一句话:命中注定是你,今生是你,来生亦是你。 把字敲下了,然后点了发送。 桐桐也点开自己的微博,回了一句:命中注定是你,今生是你,来生必是你。 她再看了一遍,也点了发送。 然后两人同时关机——睡觉! 幺妹是习惯于有空就看老板的公众账号的,看大家的留言,看大家的评论,看看粉丝的想法,然后会选一些说给老板听。这本不是她的工作,但她做了老板会很公道的给奖金的。今儿也是一样,躺下了,拿着手机刷啊刷的,都在追问女友到底是谁,是不是大家猜测的那样。 她嘿嘿嘿的笑,觉得怪有意思的。 结果叮咚一声,紧接着再一声,她点开一看,把手机都扔了。真这么官宣了! 她赶紧起身,这得公关吧!得对外有个说法吧,她起来换衣服,结果手机响了,是变哥:“你们老板呢?电话打不通。” “那就是关机了。”“关机了?那这事跟谁商量了?” “变哥,您怎么忘了,你说那谁要出什么事……老板就说,这个人怕是要坏一片……我估计,老板有这个方面的考量。” 刘新变呵呵了一声:“你听他给你瞎掰!他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他就是……”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哼’了一声,“你注意着舆论反应,我马上联系魏燕,把那两段花絮给放出来。” 现在放出来? “真情最动人。”刘新变就说,“但愿这法子,能叫两人少受点非议吧。” 舆论正炸锅呢,《弦歌》剧组放了花絮出来,并配了一句话:真情不是演能演出来的。打动你们的,从来不是演技,而是真情。 幺妹看着粉丝量,其实还是在减少。 有脱粉的。 这也属于正常的! 她又关注童童的微博,若有极端的辱骂言论,她得保留证据,这是要起诉的。这个事上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可是真的很奇怪,有一些评论,但其实并不极端。 有个网友就说:其实我之前挺喜欢你的,我也挺喜欢《弦歌》的,我本来打算从现在开始我要不喜欢你了,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心上人!!但是,我自己比了比,我读的大学没你的大学好,我的学历没有你高,你出版《弦歌》,卖了版权做了编剧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四处碰壁求职者。更别说相貌身材气质,我也比不上你。你站在他的身边,不是陪衬,也是在闪闪发光的。你在你的领域里,也是一颗新星,我又凭什么因为嫉妒,而不喜欢你呢?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说,好好对他!要好好的。 另一个网友将发布会的时候站在两人中间的人都p掉了,图片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加了一段话:我是女友粉,但如果他的初恋是你,见识了繁华之后所爱依旧是你……那么我想,我连你一起喜欢了。因为这就是我想象中爱情的模样——从始至终,唯他一人而已。追星,追的一束光。从今以后,我的光不是你的他,而是有彼此的你们。希望你们永远都是我的那一束光,叫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爱情的。 还有一个网友说:我一直相信我的眼睛,你俩装不熟也没用,相爱的两个人只要站在那里,就能看的出来。所以,我一直相信这个拍不到正脸的女友是你。我以为你会一直苟下去,却没想到你倒是big胆,真敢官宣呀!好吧!我敬你是条汉子。嗯!你要使劲爱他,好好爱他。 …… 一条条的翻下去,幺妹都觉得玄幻了,然后她悟了。这种情况有两种原因:第一,老板放了一个法槌,这是摆明了随时准备打官司的。第二,童童老师身上其实没什么叫人黑的地方。 以后会不会有,这个不知道,但现在,情况比想象的要好的多。 她又默默潜水到野营里,看看里面的反应。 结果,看到管理员转发的花絮,点击量不小了。管理员粉丝发了一条热评:视频里,她在他要死的时候,毅然决然的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了。她入戏也罢,把真人带入戏中也罢,不得不承认,我被她的勇气感动了。爱情的誓言里,从来不缺生死相随这样的话,可谁真的能做到呢?扪心自问,你为你的恋人,你的丈夫能做到这一步吗?反正我不能。便是那个人是挚爱的偶像,我也不能。他对她是真的,她对他也是真的。我想,追逐爱的光,许是比追逐一个人更有意义。 幺妹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再去看工作室那边的反应,工作室只发了一句话:有爱就是了不起! 第1303章 灼灼风华(39) 蒋主任早起一上班,就见到正在拖楼道的小姑娘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哭过似得。 “哟!这是怎么了?”蒋主任难得的温和起来,这孩子跟自家桐桐差不多一样大,“是有什么难事?要是有事就说话,酌情请假是可以的。” 小姑娘一脸的不好意思,她指了指桌上的照片:“主任,您怎么不早说呀?” 什么样? 这姑娘声音跟蚊子似得:“就是……之前我在办公桌上放过偶像的照片,您也问我要一张,也要放办公桌上那次……” 哦!那是呀! 那是刚过年上班的时候,小姑娘摆放了肆野的照片,她觉得挺好看的,也想要一张摆上,就问了。然后小姑娘说:“这是我男朋友我才摆的,您要这个干嘛呀?” 她当时回了一句:“是你男朋友……也是我女婿呀。” 当时说完,办公室里的小年轻过都笑了,以为是妈妈粉。 小姑娘急道:“您没注意呀,人家官宣了……童童老师就是您桌上全家福里的那个女孩,那是您的女儿桐桐。” 蒋主任愣了一下,“你点开我看一下。” 然后微博也看了,斗音平台上那么多的博主在各种的解说两人,尤其是两段花絮,这是蒋主任没看到过的片段。 看完了,说什么呢? 只能小声道:“咱自己知道就行了,别言语了。” 知道了!肯定不言语了,“那您能帮我要一张签名照吗?” “明儿给你带,家里就有。”蒋主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回到办公室把桌上的照片全都收了,连全家福也不能在办公桌上摆放了。 完了给林所打电话,林所这不是正跟指导员说这个事呢吗?年轻人没见过桐桐,但是老同事肯定是见过的。小年轻们围在一起讨论了,指导员过去看了一眼,当时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桐桐吗? 林所摆手,“有什么办法呢?上大学的时候谈好的。过年的时候来家里了,孩子除了那个工作叫咱们瞧着悬以外,其他的都挺好的。本来我也没想叫两人闹的沸沸扬扬……这突然的,我还没顾得上问。” 正说着呢,蒋主任的电话来了,一开口就说:“把照片都收了吧,传出去不好。都是老同事了,叮嘱一声,咱自己人知道就行了……” 这不用你吩咐,“你给桐桐打个电话问问……”好的! 结果才挂了电话,女婿的视频邀请就过来了,他一点开,女婿的笑脸就出现了,“爸,上班了?”看到镜头里有别人,就忙道:“您忙着呢?” 林所赶紧道:“是老同事了,你叫阿姨吧。” “阿姨好!” 指导员就笑,“这么帅呀!真人比海报上的瞧着也差不多呀!”说着就起身,“你们聊,下次回来阿姨请你吃饭,得合影。” 好的! 人走了,林所才问:“怎么这么突然?” 金老师就道:“有了圈子的交集,否认也犯不上。承认不承认,都认定的事,那就不如大大方方的。主要是我爸说了我好几次了,他特别喜欢桐桐。骂我呢,说这么着叫人家女孩子跟着你,这就是不负责任。” 林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金家是个传统的家庭,长辈的喜爱,这一点特别重要。 金老师又说,“我爸这个周末应该会在q省,他说喜欢去家里一趟,想跟您喝顿酒。” 约时间呢,男方主动上门。 林所的心彻底的放下了,“好!周末我在家。” 桐桐那边呢,蒋主任好一顿骂:“就是感情好,也不能那么高往下跳呀!” “当时那是在拍戏,戏是我写的,入戏了……不是真的!” “你要吓死我呀!”蒋主任骂完了,又说她,“人心难说的很,有说好的,就有说不好的。人一过百,都形形色色呢。世上的任何事,一旦面对公众,你就要有思想准备,那就是至少会存在两种声音。一个是夸赞,一个是批评。心理素质不好,就扛不过去人言。既然人你选了,你也认了,你就得直面这个问题。夸赞的话,你不必很当真;批评的话,你更不必当真。人有一张嘴,说是人家的权利。你的心要坚定,任他是夸是骂,你只走你的路便是了。”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我知道。” 蒋主任哪里放心?她叹气:“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刀枪,而是人言。说的时候轻松,伤的时候无形。说的人随心,受的人得受凌迟之苦。不会少了非议你的人的!大到国家政策,小到我这种小领导的日常工作,都是在夸赞和批评声中完成的。成熟的人,要有受非议的心脏,懂吗?” “懂!没那么脆弱。” 行吧!蒋主任看了时间,马上上班时间了,“那就这样,要开会了。” 挂了电话,桐桐又回复几个朋友的问候。还有以前的老同学和老师发来了许多的祝贺。 祝贺什么呢?感觉挺奇怪的。 金老师靠在门边,问她:“现在要干什么?” 桐桐深吸一口气,然后去拿衣服,“我要过我的日子,我不要戴着镣铐。”说完,从金老师身边路过,“我要去超市,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带我吗?” “不带!估计变哥他们几个要来了,你在家等着吧。” 然后人家真走了,还不戴口罩了,嫌闷的慌。就是短袖短裤平底鞋,加了一顶太阳帽,背了个小小的背包,放钥匙手机这些东西。然后真这么走了。 早起的超市一半都是老人,年轻人都要上班,很少有年轻人在这个点逛超市的。她想买带鱼了,这玩意两人都爱吃。超市的员工也挺忙的,人来人往的,谁还专门注意你呀!直到挑鱿鱼的时候一个大姐在边上不时的打量她一眼。 等到桐桐转到冷藏柜那里,把金老师代言的酸奶拿了两大桶,那大姐才过来,“请问一下……是童童老师吗?” 桐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就道:“您也买酸奶呀?”她就说她买的酸奶,“我家喝的这种,味道淡,比较稠。您家喜欢什么口感的?” “我是给孩子买的,就怕甜了不好。我也拿这个吧。”这大姐还挺健谈的,“我是看《弦歌》这部剧入迷了,然后才考古这些演员的,也才知道金老师……” 桐桐‘哦哦哦’了一声,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这个酸奶放在冰箱里冷藏,不能超过三天的,给孩子喝尤其得注意。” “我有时候也会喝的。”大姐就笑,“我就是没想到你还逛超市。” “都一样!我是上班时间自由,抽个时间出来转转,采买一下。” “我还以为明星家都是雇着顶级的保姆,都是保姆进进出出的采买。” 桐桐都笑了:“没有的事。我们跟大家一样,在家里也得做家务的,洗衣做饭……出来确实是不怎么方便,怕被人认出来或是没时间,就网购,或者找跑腿的。但有时候买的不太顺心……还是自己挑的能好一些。” 那肯定呀,“金老师不陪你来吗?” “他有工作!”桐桐一边逛,一边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你呢?今天休息?” “我是个宝妈,我家孩子才三岁,刚上幼儿园,下午三点就接送孩子,这就导致了我基本没法正常上班。” “那倒也是,宝妈挺不容易的。”说着,就从货架上拿了一提易拉罐饮料。 大姐问说:“喝饮料不怕胖呀?” 桐桐朝外指了指,“一路都有人跟着拍,我给他们买点饮料。” 大姐:“……” “您继续逛,我先走了。” 哦!好的。完了大姐对着桐桐的背影拍了一下,发在朋友圈:偶遇童童老师,我们聊了一会,很好看,脾气很好的一个妹子,我本来想要合影的,想想算了,正面照流出来不知道是好是坏,我就抓拍了一个背影。 桐桐结账之后出去,敲了敲一辆红色小车的玻璃,车窗开了一条缝来,桐桐递了饮料过去,“守了一晚上吧,这是提神的,放车上吧。” 里面两个大小伙子:“……”这是干嘛? “要不,我站在超市门口你们拍一下,能交差就完了。这大热天的,都不容易!我们这官宣了的,没有那么大的商业价值了,除非能拍到我们中谁劈腿了。”她说着就叹,“这么着,我给你爆个独家……我打算参加业余的散打比赛,回头你们了解一下赛程,过去拍就完了。这事我跟谁都没提过,算是独家吗?” 那肯定算呀!桐桐点点头,朝他们笑笑,“等我打完比赛,你们再判定一下还有没有跟着我们的必要了。” 什么意思? “我是冲着冠军去的。”桐桐眨了一下眼睛,“懂的吧。” 懂了吗? 卷毛抓了抓头发,看着人走了,车子也开走了,问边上的光头:“你懂了吗?” 光头摸了摸他的脑袋,取了一瓶饮料喝着:“她是奔着冠军去的,那证明散打学的不错呀!叫咱们斟酌……” 是威胁咱们? “屁!”光头白眼翻了一下,“不是威胁咱们,是说金肆野不敢劈腿,要不然不得被打劈了呀!没有劈腿,就没有跟着拍的价值,是这个意思。” 卷毛恍然,然后灵机一动:“那咱们换个方向呢?” 什么意思? “咱们可以在金肆野惧内、怕老婆、耙耳朵上面下工夫呀!”还就不信,抓不住他怕老婆的那一面来! 他怕老婆吗? 卷毛不屑的看了光头一眼:你个单身狗,果然是不懂!跟人家女孩谈了六年都没分,他要是不怕才有鬼! 第1304章 灼灼风华(40) 桐桐现在的生活状态很正常,没有刻意的躲避谁,可却神奇是,网上没有她的任何爆料。不管是外出的照片,还是其他的什么,一个都没见。 是因为没有拍到正面,所以没有发吗? 幺妹真就在网上不停的搜,还在野营里天天的潜水,结果有过几分粉丝爆料,说是在外面偶遇童童了。 一个粉丝说,“距离挺近的,我感觉她知道我在看她,她还跟我点了点头,笑了一下。然后我当时没出息的……就觉得干点什么都不好意思了。” 另一个粉丝说:“我在健身房见过她,哪个健身房我就不说了,她是练散打的,很厉害。那里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她是谁,野哥也会偶尔陪她过去……我还看见过她把陪练给踹飞,超凶的。她出来的时候我吓的乖乖练臂力去了,都不敢看她。” 还有粉丝说:“她来过我们咖啡店,跟野哥的那个胖助理一起。我觉得她挺有亲和力的,我送咖啡的时候跟她说‘姐姐,我挺喜欢野哥的’,她还跟我说了谢谢,也没有很快的离开。应该是约了人谈事。她长的也挺好看的,而且我观察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的原因,她就是很‘端’的住的人,没有那么多小动作,我感觉叫我全程拍,我也拍不到丑图。不过野哥的助理是真的圆滚滚的!好好玩呀!” …… 幺妹:“……”你才圆滚滚的,你全家都圆滚滚的! 她把这截图发给老板:“她可能是自带什么功能吧,路人缘很好。备用的方案都不需要了。” 但大家对童童老师不好奇吗?也不是。 剧组接了一档综艺,这是集体活动,演员配合宣传,这本也是应该的。这种综艺,当然就少不了跟粉丝互动的缓解。现场好些粉丝,在下面嗷嗷嗷的叫。 金老师一直不出头,站着就完了。有主演,也有像是周晓楠这种的,多露脸还能往上冲一冲。所以,他一直把显眼的位置往出让,叫他们玩吧,他对这个实在不感兴趣。 结果呢,请上来十个粉丝,大部分问题都是冲着他来的。 主持人笑着把金老师往c位带,“金肆野难得来一趟,有什么想问的,抓紧问!” 然后人家就问了,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话说的也磕磕巴巴的,但是金老师还是听懂了:“你是问我骑马那场戏,为什么童童老师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问这是演的还是真的?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看的这么认真。这是真的,跟很多情侣一样,也会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事实上,我当时冲动的进入了这一行,她是反对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几乎错过了。入剧组的时候我不知道小说是她写的,她也是突然被叫去剧组改剧本的,也不知道我也在剧组。” “也就是说,是因为《弦歌》……才没有叫你们彼此错过。” “对!” “那你们中间……再没有过其他人吗?” “没有!我们当时不是分手,只是存在一些分歧,需要冷静下来处理。” “那你们以后有矛盾,还会这么处理吗?” “年轻时候犯的错误,怎么可能再犯?之后没有矛盾,她不喜欢的,我再不做就是了。能有什么更大的矛盾?很多校园情侣在毕业季面对各自的前程,都分开了。而我们在挣扎思索了一番之后,没有放开彼此的手,这是一种成长。” “谢谢野哥这么坦诚,我没有什么要问了。” 应付了这一个,下一个就那什么了? 她们会问:“姐姐会做饭吗?” 会啊! “姐姐会做家务吗?” 会啊! “姐姐喜欢什么颜色?” 简单的颜色!她赖得费劲搭配。 “姐姐会撒娇吗?” 金老师:“……”这怎么说呢?“要不,下次你们碰到她,你们问她吧。” 满场都是哄笑和起哄声。 “我们每次都拍不到姐姐的正面照,能不能告诉姐姐一声,下次叫我们拍一下。” “怕是不行!她有点淘气,喜欢跟你们捉迷藏。” “野哥跟女演员合作,姐姐会吃醋吗?”“她说她不会。” 然后哄笑声更大了,这回答太有灵性了。 …… 结束之后金老师脑仁都嗡嗡嗡的疼,这些人的关注点都在哪里呢。 公开了,不该好奇了吧! 嘿!结果更来劲了。应付了场上的粉丝,出来之后还有很多娱乐媒体。他们八卦的点跟粉丝一模一样,总好奇你家的日子怎么过的?好奇你们这恋爱怎么谈的?好奇你们私下是怎么相处的。 这怎么说呢?“真的!明星也是人,跟大家的日子都是一样的!并没有比你们多出什么,也没比你们少了什么。” “那野哥有考虑过求婚吗?婚期会很快吗?” “婚事怎么定,父母说了算。两边的父母商量着看。” “那大致会在什么时候呢?会通知媒体吗?” “结婚是私人的事,就不占用公共资源了。等结婚了,我会告知的,谢谢。” “野哥下个月的生日,有考虑过办的粉丝见面会吗?” “粉丝也有自己的生活,要学习要工作,各自安好就很好。见与不见的,彼此知道对方都很好就好了。” “那有考虑过怎么过生日吗?” “会跟父母一起过吧!他们将我们带到世上,有条件的话,生日当然要跟父母一起过。” “会带童童老师一起吗?” “当然!” 从电视台出来,外面还是围着很多粉丝。他得摘了口罩跟粉丝打招呼,然后上车再走。可都要走了,却发现靠前的几个小姑娘年纪明显不大。他站下脚步,大声问那边:“今天周三,不上学吗?” “哥哥,我们想见你。” 金老师的脸色难看:“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小姑娘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偶像问了,她们都高兴懵了,可大声的说了。 金老师就用手机在网上搜,学校还是会留办公电话的,他用猴子的手机把电话给打到学校了,那边你接起来,他跟那边说了一句:“您好,我是金肆野,你们学校有几个学生不好好上课,在外面追星。您记下班级和姓名吧。” 那边接电话的是校务办公室:“……”电话那头的欢呼的气氛叫他知道,这不是假电话。 这边金老师走过去问几个孩子:“你们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跟偶像自报家门,然后就听她们的偶像对着电话说:“老师,您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会好好的批评的,谢谢你能来电话告知学校。 “应该的!” 挂了电话,金老师才说几个人,“刚才那边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你们既然叫我哥哥,那就得管你们。逃学,不好好上课,不听话,就该罚。现在马上回去,好好把课补上。回头我叫工作室给你们送一套卷子,你们答完了,可以把卷子寄到工作室,我给你们批改,再给寄给你们。” 说完摆摆手,“赶紧回去上课,要不然我还跟你们老师告状。” 金老师说真的呢,回到车上就把学校班级姓名都写上,然后在网上搜学习资料,选了好的,叫幺妹下单,给这几个孩子寄回去了。 都是高一的大孩子了,课程多要紧的,竟然撒谎请假跑出来追星? 幺妹说:“你除了作品,也不参加综艺,粉丝都看不到你的最新动态。难得见你一面,可不得追着你跑吗?你要是见天的有互动,那肯定也不至于。” 金老师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为了他这个一闪而过,这些粉丝做应援,做立牌,把她们自己的事放下,跑出来在外面一站大半天,看到什么呢? 真就是看到人在车里,一闪而过。 他把车窗摇下来,口罩也摘了,没回头看两边,却能听到两边近乎疯狂的呼喊声。 桐桐这次其实是跟来了,她白天去博物馆参观了,这会子在酒店呢。酒店外面还有很多的粉丝,她在窗口往下看,心理其实挺复杂的。 金老师回来的时候将窗帘挑起一个缝隙朝外看,然后默默的放下。桐桐站在边上,“自从小区曝光了,每天都有人在小区门口直播,直播间人数还不少。还有一些粉丝也会偶尔聚集,就是为了看你几点上班。然后一等一天,就等你几点下班。看着车进车出的……” 金老师沉默良久才说:“每周抽个时间,拍个分享读书的纪录片。时间不用长,控制在十分钟之内,在社交平台上放。” 选一些好的书,但愿都能受益吧。 不用复杂的拍摄手法,就在家里的书房里,把机器架起来就行,桐桐就能操作。 金老师坐在书桌前,声音不疾不徐:“《论语》中有这么一段话,今天跟大家分享。”他放下手里的书,“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对这句话的理解,各有不同。争执点在‘贤贤易色’上。有人说,它的意思是,不要看中一个人的表面姿态,要看他真实的品性。也有人说,它的意思是辨别君子,要看他的言谈举止;还有人说,结合后两句的意思,贤贤易色应该是说,选妻子应该重德而轻视容貌。将这些观点结合,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对待别人,不要看外貌,不要看他表现出来的姿态,而是要看一个人真实的品性;对父母我们要竭尽全力去孝顺;对国家我们要倾其所有的去热爱。” 这话——与诸君共勉吧! 第1305章 灼灼风华(41) 金老师这天,什么都没发。 只有微博系统发了一个生日祝福,然后粉丝疯狂点赞转发。 张秋打电话说:“又上热搜了。”真的并没有营销。 金老师正在车上,司机叫牛壮,是负伤退役下来的。他的伤不影响开车,平时也当保镖用的。这个人是金爸爸推荐来的,说是好兵,可惜了。又说小伙子家庭条件不好,父母身体也不行,找工作其实很难。 刚好,这边需要可靠的人,就直接过来了。 两人是去金妈妈那边吃饭的,因为曹叔叔在体制内的关系,出去吃饭万一被拍了发出来对人家也有影响,这都不是能高调的职业。那就回家吃饭吧。 牛壮把两人送到,会找个地方等着,等到要走的时候再来接。 陈素芬早早的就在阳台上往下看呢,一看见车,就急匆匆过的去开门,站在门口等着。一看见两人眼睛亮晶晶的,“快,饭都好了。” 其实时间还早,才十一点而已。想着过来一起做饭的,谁知道都给准备好了。 曹叔叔就笑:“你妈妈把学校的大厨请家里来了,快来尝尝大厨的手艺。” 桐桐一看,“哟!这都是q省的菜呀。” “大厨是q省的。”陈素芬拉着桐桐的手,“想着你想吃老家的菜了,刚好,叫来做给你吃。” 肯定给了人家一个大大的红包吧。 陈素芬只笑,然后打量儿子,还是会紧张,“你不挑食,对吧?” 军人家庭的孩子,压根就不会惯着挑食的毛病。金老师就点头,“我不挑。那边的菜挺好的,我吃的惯。” 那就吃饭!一人一碗酸辣汤,开胃。 曹军左右看看,才说,“你妈见天的追剧,你的节目,你的采访,一点都不拉下……” 金老师就笑,夹了竹笋给妈妈:“我记得您爱吃这个?小时候……我记得您告诉我,怀我的时候就靠泡酸笋过日子了。” 陈素芬鼻子一酸,头赶紧低下了,“你都记得呢?” “记着呢。不过,到底有了年纪了,酸笋偶尔吃一下,我怕你吃多了伤胃。” 嗳! 曹叔叔在桌下碰了碰陈素芬的手:别真哭呀!孩子们都在,高高兴兴的。 陈素芬抬手将眼泪擦了,比粉丝还八卦的低声问桐桐:“在家里你会撒娇吗?” 桐桐:“……”她指了指金老师,“我不会,他更会。” 真假不得而知,但是听的人很欢乐,很轻松过就是了。中午陪妈妈吃饭,晚上陪爸爸吃饭。 金爸爸就问婚事,上次他去q省,上家里去了。跟林所两人聊的挺好的,在外面吃了顿饭,有了接触。 这次金爸爸就问:“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你对外说听父母的,可我们也得问问你们的意见?” 金老师就看桐桐:“我们商量一下,商量之后再说。” 桐桐就笑了,给他夹了一筷子藕片。 金爸爸点头,笑着看桐桐:“我也知道,桐桐也有想做的事,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爸爸不是催婚,就是你们好好的,能安定下来好好的过日子。”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回头我要是忙了,就叫司机回来取吃的。得麻烦阿姨给我们做好,我还想吃蒸碗了,尤其是阿姨做的粉蒸肉,特别好吃。” 安阿姨被需要了,就觉得特别高兴,“我整天闲着,巴不得天天给你们做饭。明天就做,做好了给你打电话,叫人来取就是了。放心,都用瘦肉,不怕胖的。” 迟了饭,要走了,桐桐取出个红包来,塞到安阿姨手里,“您拿着……”不能拿你的钱呀,一点吃的,还收钱? “看您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桐桐就看金老师。 金老师把手摁在安阿姨手上,“阿姨,我生日了,我妈生了我,可您也照顾我了。我们准备了两个红包,您看着买您喜欢的。阿姨,儿子大了,也挣钱了。生日了,得念您跟着我辛苦了一场呀。” 桐桐给塞到安阿姨的口袋里,“您再给我们蒸个八宝饭吧,我也想吃那个。” 好!好!人走了,安阿姨攥着红包一个人躲到厨房了。 金爸爸站在外面:“别哭了……你看,这不是懂事了吗?” “一直都挺懂事的,只是以前性子傲娇的很,对谁好,嘴上从不说。但我知道他心眼好……现在有媳妇了,知道疼人了。你说也是怪了……之前我还觉得不会甜言蜜语也挺好的,但现在他一说甜言蜜语,我还就真觉得爱听了……” 金爸爸:“……”女人的通病!“学的油嘴滑舌的,都是在那个圈子里沾上的……哼。” 那你可错了!男人不是不会甜言蜜语,只看有没有人叫他甘愿去甜言蜜语:“……桐桐这孩子我是真喜欢……”肆野的变化都是因为她的,“我得去叫服务社那边给我留点鲅鱼,明儿我再给包点鲅鱼饺子,冻好了给带过去……吃的时候方便……” 看着老伴儿忙忙碌碌的,金爸爸暗暗点头,桐桐这孩子呀,是真人情通透。不要瞧着这是在索取,这索取看是对谁。对没有依靠的继母而言,这样的被依靠在心理上是极大的慰藉。他给林所打电话,说婚事,“我提了,肆野说要跟桐桐商量。我一想,桐桐的才华也不该给埋没,孩子也想往前走的。我也就没催!亲家呀,你放心,我看着呢!保证不叫走样子。我跟孩子妈妈也有过沟通,桐桐是入了她的眼,拔不出来了。我家这个老伴儿,一辈子也没孩子,看桐桐就跟看闺女似得,这不,又出去订鲅鱼去了,给孩子们包饺子。你跟蒋主任尽管放心……” 林所嘴上客气,“太惯着了……” 可挂了电话,跟蒋主任学的时候却笑,“……今儿曹厅还给我打电话了……” 是说女婿的继父。 蒋主任哼了一声:“亲家母每回去逛街,都给你闺女买衣服鞋子包包,觉得好看就给买,买了就给送去……桐桐自己说的,她柜子里的衣服现在有一半都是亲家母给买的。亲婆婆给置办穿的,后婆婆把吃的都给加工成半成品放冰箱里……惯的没边了。只那小嘴叭叭叭的,就会哄人。” 那你是胡说!我闺女小嘴能叭叭,但是心是实诚的。要不然,人家那样的家庭,能那么喜欢?“……打电话的意思,都是说婚事听桐桐的意思。” 桐桐怎么想的? 晚上了,天黑透了,两人能戴着口罩出门,在公园里晃悠了。这个时候是谁也看不清谁的,算是能出来放风。 手牵手漫步在秋日的公园里,闻着不远处夜市街传来的煎炒烹炸的味道。 桐桐低声道:“我想等《秦汉月明》拍摄完成,开播之后再谈结婚的事。” 金老师‘嗯’了一声,“听你的。” 桐桐就笑,挎着他的胳膊,“不会很久的,虽说小说还没完成,但始皇帝这一部分完成了。张导的意思是,他想把这本小说改编成两部。” 始皇帝是一个阶段、项羽和刘邦争霸是一阶段。 “剧本基本都完成了。”桐桐看他,“有没有想过去试一试,去出演始皇帝这个角色。” 金老师惊讶了一瞬,“你的意思是我主演?” 嗯!桐桐站住脚,“导演听过了《帝王之音》,他觉得可以试试。” 这个角色很难塑造!得从十三岁登基为王开始,一直到四十九岁驾崩。这三十六年的时间里,他从一个稚嫩的王,成为一个统一六国的皇。他北击匈奴,南平把握,华夏文明数千年里有了皇帝制度。他修长城,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 宫廷斗争,并吞六国,开创帝制…… 桐桐看他:“回头去试试镜,这次,我陪你进组。” 历史剧,很多演员对历史不了解,对人物的理解也各有倾向,什么才符合剧中需要的,这需要编剧进组,讲戏,解读人物。 金老师攥着桐桐的手慢慢的往前走,一直没说话。 桐桐低声道:“琴是弹给知音听的!你那首曲子……张导也觉得你是懂那位帝王的。” 金老师看桐桐:“如果进组,咱们分开住。” 桐桐:“……” 金老师站住脚,“始皇帝……是孤独的!我需要独处。” 好!分开住。 这次的制片还是于总,他是真心看上本子了,找的导演是拍过高质量历史题材的导演张恒西。桐桐把这个导演拍的片子都看了一遍,觉得好。 而编剧呢,桐桐只署名第二位,第一位用的是一位老编剧的名字。 原因嘛,无外乎是网文作者跟编剧之间看似都是文字工作,其实不一样。剧本讲究个高开高走,这其实是两个行业。别叫人从一开始就因为编剧的原因低估了它。再一个,编剧跟主演是情侣,这又是一个叫人诟病的点。 那就不如退一步,因为这部剧自家也投资了,只要作品好,其他都是小事。 一入冬,剧组就开始招募演员了,陆续试镜开始了。 桐桐陪着金老师去试镜,张导看了再看,问说,“每个年龄段,都定妆看看。” 少年秦王,没问题。二十五岁的年纪,少年感还在,完全没有问题。 年轻的秦王,英气勃发,内敛威严,霸气肆意,张导点头,“帝王装……试一下。” 嬴政灭六国称帝时,已经三十九岁了。 三十九岁的帝王一步一步的从那一边走过来了,张导慢慢的站起来了。此时的帝王身上什么情绪也感知不到,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有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竟是叫人不敢跟他对视。 第1306章 灼灼风华(42) 这是一部男人戏。戏份重的女子也就是始皇帝的母亲赵姬了。 因着人物多,又是历史剧,那真的是不看颜值,只看演技的。很多人其实演技真的挺好的,出演的配角也很多,一看脸大家觉得面熟,能叫得上角色的名字,但不知道演员本身叫什么。 现在这娱乐圈的环境,其实对这些演员真不算是友好。有些演员几年都未必能碰上一个角色。反正有剧组就去,去了导演看上了,合同怎么签,这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其实桐桐也不知道这些演员都是个什么价位请来的。 签了之后,才听说始皇帝的演员是金肆野,才火起来的一个流量明星。刚热播了一部剧,出演的是男二。这是第一部 主演的电视剧,偏巧了,原著作者是他女友。 看过剧本了就知道了,这剧本对原著的还原度极高。虽是网文,但质量不低,从对话到情节,特别凝练。看着是老编剧的名儿,但大家稍微一琢磨就知道人家这么干是因为什么了。 所以,也都心知肚明,编剧跟男一号是情侣。 怎么说呢?就怕一片绿叶绿油油的,偏还衬托不出他那朵红花红来。 尤其是,这部剧里,得出现多少个王呀! 灭六国,那六国是有王的吧。王还会有生老病死传承的吧,所以,算一算吧,这得有多少个王。 你要是不出彩,可就被人给压下去了。 而且,张导这次下了本钱了,把以出演帝王而获得好评的演员都请来了,来出演六国的王。 弄一群这样的王,你弄的这个始皇帝接不戏可就尴尬了。 蔡周鸣这些年接戏接的少了,要不是张导都请不来他。他二十年前在圈内就是大咖了,口碑一直很好,也曾出演过帝王,在那个电视收视疯狂的年代,可以一部好的电视剧能叫演员家喻户晓。蔡周鸣就是这样的存在! 人人都说,蔡周鸣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子帝王气。 于总问张导:“等闲人都不敢跟蔡周鸣搭戏,就怕接不住。不说戏,就只站在那里的气场,你试试看。就算是两个王不见面,没有对手戏,这片子往出一剪,观众不得骂呀。” “信我!”张导信誓旦旦,“别看脸嫩不嫩,扮上你就知道了。” 自从接了这个戏,金老师就开始独处了。小说他看的最早,剧本他也见得最早,在进剧组之前,剧本都已经背下来了。 两人同时进组,但是两人没有同时走。张导还笑着问桐桐:“怎么?公开了还怕人拍?” 桐桐摇头,“他得独处,安排的时候还得麻烦您给分开。” 哦哦哦!这是要入戏呀。开机便是少年时期的秦王嬴政,十三岁的少年尊吕不韦为仲父,而吕不韦却与其生母有染。从十三岁到二十一岁亲政,八年的时间。一个人的人生观、性格的养成最关键的时间,一个小小的少年是如何在孤寂的宫廷里生活成长的。 他的怒、他的忍、他的倔强,他是如何磨砺出来的,他的性格脾气怎么来的,都得从这个阶段来。 桐桐默默的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抬手捂了捂胸口。 看着站在空荡荡冰冷冷的宫殿里的人,她的心里不由的跳出四个字:父母缘浅。 导演一喊卡,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只要正式拍,几乎就是一条就过。 桐桐想过去,金老师偷偷的摆手,只垂着头一个人坐着。 因着赵姬这个演员的时间的问题,先紧着把她的戏份拍完。 所以,戏,肯定是跳跃的。 下面这一场是宫廷政变,除嫪毐,始皇帝杀了嫪毐跟赵姬生的两个儿子。这一出戏特别难演,但它却是始皇帝帝王路开启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做儿子的知道母亲的所作所为,因为母亲……她的情人嫪毐都被册封为长信侯,且有山阳太原等领地,他以太后情人的身份自傲,谁不知道他是秦王的假父?于是,他的势力只比吕不韦小一线。 母亲啊,儿子没纵你吗? 母亲啊,儿子没容你吗? 结果呢?在王弟谋反,秦国内乱的节骨眼上,在孤王举行冠礼之时,嫪毐叛乱。孤早就知道他要叛乱,若不是准备好了伏兵,嫪毐何以能动用秦王的印玺。 可是母亲啊,你能告诉儿,嫪毐为何能动用太后你的印玺? 为何? 为何? 为何? 母亲,你是儿的亲生母亲,何以纵容你的情人来谋害孤王? 始皇帝摔死了母亲的私生子,摔死了同母异父的弟弟,可围观的人却哭了,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那个心里对母亲还抱有期望的少年秦王,连同两个小小的孩童一起,死了! 再也没有了! 赵姬看着地上两个孩子,又看看站在那里的大儿子,她眼里的悲怆溢出来,她一声声喊着:“没了……没了……” 她的孩儿,都没了! 导演一喊‘卡’,‘赵姬’坐在地上久久起不了身。 良久,她坐起来,挨着金老师坐在身边,一下一下的拍他:“好了——好了——过去了,没事了!” 金老师不住的说‘谢谢’。 ‘赵姬’起身走到桐桐身边,跟她抱了抱:“这出戏写的太好了……可能你是女作者,我觉得历史人物有了不一样的温度。这绝对是一版最特别的秦始皇了。” “谢谢!辛苦了。” 张导扭脸看于总:“怎么样?” 于总挑起了大拇指,“进步飞速呀。” 桐桐却站起来默默的看着一言不发,跟谁都不交流的金老师,然后给变哥打电话,“变哥,有件事忘了跟你提了。” “你说。” “找一个台词老师。” “他现场的台词很过关,怎么又找老师。” “用原声,但是他的声音太年轻了。后期人到中年甚至于慢慢接近老年之后,发音是需要技巧的。” 哦哦哦!好的,就这两天,我把人送过去。 嗯!挂了电话,上午的戏就完成了。中午都在剧组吃饭,伙食实在说不上是好。一般都是幺妹和牛壮出去买回来吃的。 吃饭的时候金老师说了不叫人打搅,他一个人一个角落呆着,挺好的。 幺妹过来低声道:“要不要过去看看……我觉得他看人的眼神都是冷的。” 但今儿桐桐还是走过去了,挨着他坐。 金老师扭脸看过来,“你抽空出去吃呗,带回来都不热乎了。大冷天的,吃点热的吧。”说着又问,“肚子疼吗?” 来例假了,但不怎么疼。他记得日子。 “不太难受。”桐桐朝他靠了靠,“明儿没有太重的戏份,我就不来了,在酒店歇着。” 金老师吃着饭,然后扭脸看桐桐,“看小说,跟演绎还不一样。演绎的时候,才觉得你塑造的帝王,大概是最有温度的。因为有温度,所以,帝王才更苦。以有情之心做无情之事,锥心刺骨之痛……” 他说着,就把碗里的肉都给桐桐,“吃吧。” 我又不缺一口肉吃,“你吃吧。” “不!我今儿茹素。” 嗯? “为死去的那个……对母亲依旧眷恋的嬴政……我今儿茹素。”桐桐:“……”她嘴角翕动了几下,然后叫幺妹,又给肉夹给她。 幺妹皱眉:“我减肥。” “那你给猴子。” “这个不好吃吗?不好吃下次就不去这家买饭了。” 桐桐摇头:“不是!今儿我们茹素,晚上也只给我们点素菜吧。” 有病呀?哪有茹素一天的?给谁茹素呀? 桐桐戳着碗里的饭,“给死去的那个对母亲依旧有眷恋的嬴政。” 幺妹看看这两人,像看俩神经病,端着碗转身走了。 化妆师之前在《弦歌》剧组跟幺妹就认识,这会子就过来抢肉,“你们老板不吃肉呀?他的体重挺稳定的,可别整的又掉膘。” “不会!人家俩人今儿吃素,祭奠死去的年少的嬴政。” 这话一说,剧组的人轰然而笑,都朝那边看。平时看着挺靠谱的两人,怎么这么逗比呢? 可看过去,才发现两个人还挺认真的,端着饭碗吃的一脸肃穆,这悼念的还挺认真。 下午要拍摄几场练武射箭的戏,一般这种事都是拍动作拆分,尤其是射箭。而且,这是道具。拿到手里轻飘飘的,就不是那个意思。 金老师便不愿意,“能不能改天再拍这一条,有仿制的真弓箭……我是可以用的。” 别!那玩意属于管制类,不能随便用的。这动作挺好的,就这样吧。 可等到了习武的时候,用的仿制的青铜剑,这玩意只是外形像,其实根本就不是青铜。倒真是重了,可里面灌铅了。 金老师跟道具老师喊:“过分了啊!秦剑又细又长又尖锐,戴上剑鞘,也就三四斤重。你这呢,得有十斤不止吧。一支青铜钺也才十来斤重吧。” 道具老师就笑:“没法子,能找到的都是这样的。” 反正就是再重,你得舞出轻飘飘的感觉来。 金老师拍了拍身上的铠甲:穿上这个舞剑,胳膊都抬不起来。完了得拿着十多斤重的剑舞起来,后期还得戴着这一套行头跃马扬鞭。就是我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呀。 道具老师摊手:一条过嘛!对不对?实在是没法子了。 桐桐偷偷的幺妹说,“明天开始,每顿加牛肉,再加蛋清……” 很耗费体力吗? “嗯!”很耗体力,“另外,给找个按摩的吧。叫工作室出面签下来,每天得按摩放松肌肉。他后期有很多戏份都是身着铠甲的。还有,买点酸一点水果,切成片放着。” 干什么的? “他穿成那样,喝水多了会上厕所。你没发现他一天都没怎么碰水了?快去!” 幺妹:当妈的养儿子也就这样了!看给你心疼的。 第1307章 灼灼风华(43) 拍了一天骑马的戏,穿着重甲,相当于每天扛着四十来斤的东西奔跑跳跃,什么滋味呀? 累!疼! 回来按摩完,然后饭摆在面前,都不乐意吃:“叫我歇歇……歇歇再吃。” 可一歇就睡着了呀。 硬是拉起来吃饭,不是嫌弃牛肉柴了,就是嫌弃青菜太老了。 幺妹看着那青菜,哪里炒的老了? 桐桐摆手,他是说青菜都是宽大厚的菜梆子,菜本身不嫩生。可人家卖菜的就卖这种长好有分量的菜,要不然得亏死了。 她抓了筷子,把青菜的菜帮子咬下来自己吃了,菜叶子给他放碗里,“要是嫌弃,就别吃。” 这料下的有点猛! 金老师:“……”他抓了筷子,就着青菜叶子扒拉米饭。 幺妹:“童童老师,要么你把那牛肉每块都咬一口吧。”我看他吃你咬过的吃的挺好的。 话一落下就获得两人的死亡凝视。 幺妹白眼一翻:“……”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们。一个矫情,一个还惯着。 桐桐尝了尝牛肉,是有点柴……吧?好吧,就是柴了。 她说一边装死的猴子,“你去酒店边上的超市,有那种袋装的蹄花、酱牛肉、犟驴肉什么的,买几包那个回来。”虽然袋装的不如现做的那么健康,但是饭总得吃的吧。偶尔吃一顿那个也没事。 猴子任命的抓了大衣,这位小爷比之前更会作了。 以前作是在其他地方,吃的上也还行。现在呢?作精样儿。 买了这些回来,拆了袋,用水果刀给切成片码在米饭上,这不也吃了吗?一袋二百五十克的肉,一顿饭全吃完了。 桐桐递了柠檬水过去:“都喝了,菜吃的少了,补充维生素。” 吨吨吨的吨完了递过去的水,看给他乖的。 吃完缓缓,叫了台词老师来,继续上课。 桐桐跟金老师指了指,意思是:上完课就睡觉,我走了。 嗯! 在剧组两人是真的不在一起住的。 桐桐晚上也有工作,因为后续出现的人物,有些是只有一天的戏份,要给这些演员讲戏。这差不多就晚上十点多了。 睡前还在想,大冬天的,老不吃蔬菜也不行呀。那么吃肉,菜跟不上会上火的。蔬菜种类换了好些了,但外面的饭菜就是这样的,素菜为了做的好吃,下料也挺狠的,不合胃口吧。第二天她没去片场,开着车跑到郊外的村里转悠去了。看谁家有没有自家的棚子里种的青菜。那种的都是嫩嫩的。 这大冬天的,也只有散户种的最嫩。 真就是转了半天才给找到了,那是大棚樱桃地里种着为了自家吃的。小青菜各个都只手指长,密密匝匝的,这种就是边间苗边吃的。还有种的芹菜,也是没长起来那种,那杆子贼嫩了。桐桐翻了好几倍的价钱买了,又在村里找土鸡蛋找土鸡,有些人家都是留着自家吃的,不乐意卖。 完了又拿到酒店的后厨,给了厨子一个红包,“青菜炒的清淡些,越清淡越好。” 厨子师傅看着那一兜子菜:“从哪找到这样的菜呀?”他就笑,“我知道了,我密封好放起来冷藏。” 然后在片场的话,中午这顿饭,都是幺妹回酒店取一次,再给送来的:“要不要叫童童老师过来,给你把菜杆杆咬了呀?” 金老师:“……你每天都在离职的边缘疯狂的试探,好玩吗?” 好玩!幺妹抬抬下巴:“吃吧!趁热。需要喊桐桐老师来喂你吗?” 没完了是不是?金老师一边吃着,一边往那边看:“她吃的什么?” “她吃的拉面。” “多要牛肉和酸萝卜了吗?” “要了。”幺妹朝那边看了一眼,“她不过来了,导演跟她商量改几段戏。” “改什么戏呀?” 不知道。 桐桐也纳闷,她也不知道哪里需要改的。这种历史题材的剧本,李导和制片方是找了历史学家的专家咨询过的,一定不会叫出现常识性错误的。 她还问说:“是哪里争议大?” 不是!李导捧着饭盒,“我是想着,给加几场国君见面的戏。” 桐桐愣了一下,说起这段历史,都说秦灭六国,一统天下,可被灭的这六国的国君最后什么结局,有多少人去关注过。便是小说里,也只是一段文字交代了结果。并没有两边国君见面的描述。 比如第一个被灭是韩国,它距离秦国最近,是六国中第一个被灭掉的。它的末代国主韩王安第一时间选择了投降,然后他就被软禁了,成为阶下囚。 五年之后,韩国贵族叛乱,始皇帝将并没有参与叛乱的韩王安给斩杀了。 李导一提,桐桐只要一想,就觉得浑身血都燃烧起来了。她放下饭碗,打开一边的笔记本。手放在键盘上了,又搓了搓。 这冷冬寒天的拍戏,边上便是有电暖气,可还是冻的够呛,手都是木的。 搓热了,她开始码字。导演在一边一边吃一边看着。 这出戏是特别能刻画帝王形象的一出戏。 为什么呢? 因为对韩王的杀与不杀,对于取得第一个灭国之战胜利的秦王而言,他一定是斟酌过的。他不能杀!为什么呢?因为杀了韩王,其他五国的国君便不敢投降了,便要誓死与他为敌的。 所以,韩王不能杀。 而五年后,为何将乖顺的韩王给斩杀了呢?因为秦灭六国用时十年,五年的时间,叫秦国占了绝对的优势,他不再害怕硬对硬的碰撞了。若是留着此人,不过是叫那些旧部打着此人的旗号反叛罢了。既然如此,那就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而在这期间,燕王、齐王、赵王都没能得善终。 燕王喜投降了,在押解回秦国的时候,王翦没有给够燕王足够的吃穿用度,路途遥远,照顾不周,燕王喜死在半路上。 那么此时,王翦是怎么一个心理路程呢?他是否猜度到秦王对燕王想杀又杀不得的矛盾心理呢?于是,为主上分忧,以这样的方法除掉了投降的燕王喜。 而齐王和赵王两人,结局也差不多。他们投降了,也被押解回秦国了。可一个在幽禁中饿死了,一个流放岭南荒郊,不得善终。 秦国最后灭的是楚国和魏国。 楚国国君被贬为庶人,却活到寿终正寝。为何?秦王的心理路程是怎么样的? 不杀此人,是因为此人构不成威胁。因为末代楚国国君是篡位得来的江山,上位之时,秦国已经兵临城下,楚国的江山已经是岌岌可危。大敌当前之下,他不想着御敌于外,却谋篡了国君之位。此人,不得楚国人心。 那么,秦王又何须杀他?留着,才能彰显仁义呀! 而到了魏王,这就得一场大戏了。 魏王假投降,那是因为秦国水淹魏国国都大梁,魏国假不得不降。这才是一场王与王的对决。 魏王面对秦王,会说什么呢?水淹都城,百姓罹难,嬴政你心里可存仁义?可存庶民百姓?你为你的王图霸业,牺牲了何其多的性命。你为君,仁乎?义乎? 秦王会如何呢?历史的结局是,魏王假得以善终,他跟所有的普通百姓一样继续生活着。 所以,因为灭了六国,统一了天下,无人可为敌了,才不杀此人了吗? 不是的!魏国国都被淹,仇恨的种子种下了。魏王不得已投降,百姓依然爱戴,留下他,他就是一杆旗帜。 既然如此,可为什么不杀呢? 桐桐的手放在键盘上,一个个字符在跳跃。 能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质问:嬴政,你心中可存仁义?可存庶民百姓?你为君,仁乎?义乎? 这一不惧强权的质问,成就了魏王。 而被质问甚至是谩骂之后,放了魏王的嬴政,这就是一个要君临天下的帝王啊! 将最后一个字符敲下,桐桐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看向李导。 李导和周围围观的朝她鼓起掌来,一场王见王,丰满了人物,升华了人物。这样的魏王,这样的始皇帝,饱满的叫人心里发胀。 蔡周鸣出演的便是魏王,他伸手跟桐桐握了握,“这一出戏是点睛之笔,添的好。” 桐桐恭敬的欠身,“谢谢您的鼓励。只是跟您演这么一出对手戏,咱们金老师的压力很大呀。”蔡周鸣就摆手,“不会!小金拿的住这个角色,这出戏他一定驾驭的了。” 李导打趣:“蔡老师没明白咱们童童老师的意思,她那么说只一个目的,就是想听你夸小金的。” “小金值得夸呀!他是有这个实力的。” 桐桐就笑,然后金老师才过来,给桐桐递了一个鸡腿,“吃吧,饭也没吃完,都凉了。” 鸡腿呀?还是热的。 桐桐接过来就啃,金老师瞥了她一眼:那么爱听人家夸我? 嗯呢!就爱听。 金老师笑着跟导演和蔡周鸣一块说戏去了,桐桐啃了鸡腿,鸡骨头用纸巾包起来,幺妹没收了。然后又递了水来,“要不要考虑给你找个助理。” 干嘛? “那要么,给我把工资翻倍。” 桐桐仰头看她:“现在这工作可不太好找,你这么每天撩拨我们,就没想过被迫离职的可能?” “找不到工作的是庸才,像是我这种人才,我还真就不怕。”她傲娇的很,“二选一,要么,你找一个助理;要么,给我工资翻倍。当然了,我建议你选后者。” 桐桐朝她微微笑,“好吧……” 幺妹满意了,脸上才扬起笑脸,桐桐又补了一句:“我打算找个助理。” 切!幺妹脸耷拉着:“喝吧,喝完我还要忙其他的,快点。” 拉着个脸,不好看。 想要笑脸呀?呵呵!你出的是给笑脸的价儿吗? 第1308章 灼灼风华(44) 桐桐陪坐在了金老师身边,他的表情特别痛苦,没有从刚才的戏中走出来。 刚才那场戏是跟长子扶苏的一场戏。 此时,始皇帝已经人过中年,长子站在他的面前,劝谏他不要杀犯禁之人。 侯生、卢生讥讽、评议始皇帝暴戾,而后便逃亡而去。始皇帝让御史缉拿咸阳城中的术士,这些术士彼此告发,始皇帝便判处犯禁的四百六十多术士,将其活埋。 扶苏认为,天下初定,儒生们只是效法孔子的言论,您却这么严厉的处置,这必然会导致天下不宁。 他跪在君父面前,‘始皇帝’没看他,眼神悠远的看着大殿之外。良久,他抬起手想要摸一下儿子的脑袋,却又慢慢的收回手,背在身后。 他脸上的表情复杂,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儿啊儿啊!天下初定,六国贵族尚存,岂不知,立国之初,非铁血无以立国。都城中有人以言惑众,搅乱人心,不杀何以震慑? 儿啊儿啊!天下需一仁君,我儿便是。可你父生于此时,却做不得仁君。广袤疆域,万里江山,只仁是无法坐拥这天下的。可是儿啊,这番道理为父又怎么告诉你知道呢? 为父无父教导,为父无母护持,为父每一步都是踩着鲜血走来的。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便足够了。 儿啊,别怨恨父亲。去戍边吧,去看看这天下内外,我大秦有多少敌人。为君,需得仁,可不能只有仁! 始皇帝背过身,手藏在衣袖里微微的颤抖。继而,他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抬袖拂去了案几上的竹简,勃然大怒,发配扶苏于上郡。 上郡监督为蒙恬,发配去协助蒙恬修筑万里长城。 蒙恬出身蒙家,蒙家三代为上将,乃是大秦最忠诚、最可依赖的臣子。 你去吧,蒙家可信。 这一番言语,只能旁白,却无法从始皇帝的嘴里说出来。 不知此番的‘扶苏’大惊,仰起头看着君父的背影。 ‘始皇帝’没有转头,手却在袖袍里颤抖的更加明显了。 “扶苏”走了,背对着不敢回头的‘始皇帝’脸上却有一滴泪迅速的滑落。 谁又能想到,这一别竟是父子的永别。 ‘始皇帝’站在内城的城阙上,看着‘扶苏’的车架缓缓的离开宫阙,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告别,父亲看着儿子远离,而儿子注定不知他的父亲就站在身后,目光悠远。 此一别,为君父的不知,他那一腔为君之言,再无机会对儿讲。 为子的亦不知,他君父这一‘怒’,饱含了多少期许。他一直是他君父寄予厚望,要托付江山之人啊。 “后继无人!” 金老师靠在桐桐身上,就是觉得有一种发出来的苦痛。 桐桐深吸一口气,她看哭了,导演和周围的人都哭了。陷入戏里的人,该多难受呀。 尤其是知道结果,始皇帝传位给扶苏,令他返回继位,可他到底是没有成为始皇帝期望的储君,被害死了。 导演反复的看之前的那一条,然后看蔡周鸣:“有压力了吧。” 这一场戏绝了! 等到两人真的对戏的时候,现场静悄悄的。很多人设想过很多激烈的场面,比如眼神对视等等。 却没想到,魏王的慷慨陈词,‘始皇帝’的视线始终不在他身上。 他眼神平静幽深,视线盯着虚无之处。 对抗吗? 没有!你一亡国之君,又岂会明白一个一统天下的帝王心中的所思所想,而这些,孤——又何须对你讲? 随手一摆,你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看在你尚有几分为君之仁上,放出去过活去吧。 导演一喊‘卡’,周围就‘嗷嗷嗷’的叫起来了,一片叫嚷之声。 这个处理太炸了! 桐桐倒吸一口气,听着边上的窃窃私语声。 这个说,这哪里是演帝王,分明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那个说,刚才吓的我都不敢喘气。 从入冬进组开始,到了年根根了,才能杀青。 最后一场就是驾崩的戏码,要过年了,大冬天的,要演夏天的戏。始皇帝在出巡的路上,因为暑症崩殂的。 很突然的!不给人任何任何准备的,撒手人寰。 这一拍完,金老师就病了。 他的戏份到这里就杀青了。还有很多取景,剧组要跑各地,但都不要金老师了。 桐桐一摸他的额头,烫的,“发烧了。” 幺妹拿感冒药:“怕是活干完了,心劲儿松了吧。” 猴子拿大衣,“要不去医院吧?” 金老师摆手:“你们都休息,别围着我了。给桐桐买点板蓝根,防着被我传染上。” 我挺好的! 猴子到底是买了板蓝根,桐桐喝了,这俩才去休息了。明天早起收拾东西,该走了。 这边只留下金老师和桐桐,桐桐又给量了一次提问,温度还是没下来。 发烧烧到了接近四十度的金老师,“我好像……就觉得自己也突然死了,躺在冰冷的棺木里……万里江山,无人可托……” 所以,你这不仅仅是病了,你是共情了人物,从戏里走不出来了。 他死了,你也跟死了一次一样? “历史人物之所以动人,就是因为总有缺憾。”桐桐坐在边上,叫他枕在她的腿上,“古来帝王,几人无憾?再多的憾,他们也都成了历史中的一颗星,这不就足够了?” 金老师沉默了好一会子,才闭着眼‘嗯’了一声。 桐桐听不到他再说其他,低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睡了一觉起来,烧退了,但是感冒哪里就那么快好了。鼻塞、嗓子疼,开始咳嗽,早起就喝了一碗小米粥,鸡蛋都吃不下去。 剧组昨晚上就发布了金老师杀青的消息,今早天不亮外面就有粉丝,鲜花堆在酒店门口。桐桐看外面,“今儿外面的气温多少度?” “零下三度。” 金老师靠在一边:“叫化妆师吧,化妆了再出去。” 平时要是没工作,出门绝对素颜。可今儿一脸病容,叫粉丝看见了,这就是事。就怕他们找剧组的麻烦,说剧组对演员压榨太狠。这种事常有,这就比较尴尬了。 为了不叫人误会,难受的要死,还得化的精神奕奕,然后再出去。 跟导演等人告别,出了酒店。露着脸,冷风吹着,他一脸笑意的鞠躬致谢,然后挥挥手,这才上了车。 车上有暖气,但两边都是粉丝,他就得把车窗开着,叫外面的人都看得见。 等关上车窗的时候,脸都冻成冰疙瘩了。 回家后泡了个热水澡,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想睡觉。 这个状态,回哪边过年也不合适?工作室发一些以前的库存,过年嘛!他们上班三倍的工资。然后又给身边的工作人员放假发奖金,叫他们只管回去安心过年,初七再来上班。 都安排妥当了,才给两边的父母打电话,今年的情况特殊,他病了。一聚再给大家都给传染上了。 于是,两人就在家过年了,今年跟谁都不聚。 安阿姨做了许多菜,封好送来。金妈妈又亲自来看了看,确实是感冒的厉害,还是要休息。 谁过来他都没法安心歇着,那就这样吧,谁都别打搅。 金老师这一病吧,感觉感冒药的药效也就那样,不起烧了,鼻子也能用通鼻子的喷剂,可是咳嗽却特别难好。晚上能一整晚一整晚的咳嗽,歇不下。 桐桐开始拿着中药的偏方看,药这东西她不敢随便试,但是有些像是食材的东西,当做药用,其实是可以试试的。还有按摩和推拿的技巧,这玩意,总按不坏吧。 她开始在厨房折腾,弄到就端给金老师。 金老师一闻见就捂鼻子,“这什么呀?” “都是可以吃的东西,熬一熬,炖一炖就这个味儿。” 不是!这么多不难吃的东西,怎么到你手里就弄成这个味儿呢? 桐桐愣了一下,“大概……这么着会更有用?哎呀别管了,吃不坏的。就跟青菜一样,炒的好吃是吃,炒的难吃还是吃,没毒。” 金老师捏着鼻子灌下去了,然后晚上八点躺下去,睡着了。三个多小时都没咳嗽,十一点半左右起来,上了个厕所。 桐桐又给端了一碗来,“来!再喝一碗,继续睡。” 喝的人想往出呕,担确实是一晚上都没再咳。 早起一醒来,放在面前的依旧是古怪味道的汤,金老师摆手,“我想吃饭。”“先喝了,喝完半小时以后吃饭。”桐桐递过去,“难喝是难喝,但是这偏方真管用。” 金老师就问说,“你用的什么偏方?” 桐桐掰着手指数,什么葱胡子、茄子蒂、生姜……数了七八样儿呢,确实都是能吃的。 金老师喝了又躺下,等着饭。然后在网上搜这方子,大部分人都评论说:不管用,还是去医院,不要把小病拖成大病。 但其实自己喝了是有一点管用的?还是早前的药的效果出来了,刚好碰上了。 总不能是一过她的手,她的熬煮法子不一样,所以有效了? 实在受不了这个药味,他宣布:“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我不咳嗽了,从昨晚到现在,就咳嗽了四五声。”分不清是咳嗽呢,还是单纯的想清嗓子。 哪里好了?“这一冬你累坏了,我给你做药膳吃吧。特别温和平正的中药,平时滋补大家都会吃的。” 于是,早饭端出来的是——茯苓粥。 茯苓粥他是吃过的,本来就说不上好吃。可那种的不好吃,比起桐桐端来的这一碗,真不算什么。 眼前这一碗,不用吃,只这个味道就足以叫人生无可恋了:这是养身的药吗?不!这是催命的阎王汤呀! 第1309章 灼灼风华(45) 药膳这个东西:“首先,药在前,膳在后,对吧?” 金老师摸鼻子,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 桐桐盯着这碗茯苓粥:“我看了茯苓粥的做法,要是按照他们那么做……是发挥不出药性的。药典上我查了……” 边上的柜子上扣着几本厚厚的书本,应该是她真的看了。 桐桐用下巴点着:“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茯苓粥,药这东西就没有好吃的。为什么做成粥呢?因为米也是一味药……” 我喝!我喝!我马上喝。 金老师喝着,问桐桐:“你不喝?” 桐桐坐在边上摇头,“茯苓能缓解精神上出现的烦躁、惊悸这些症状,有宁心安神的效果。你的情绪受影响了,晚上也睡不安枕。喝吧,应该有点效果。” 她起身,取了红糖罐子:“要不,加两勺红糖?” 行吧!味道甜怪甜怪的。 吃完漱口,端了橙子来,“吃吧!吃了这个就不难受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效的原因,白天上厕所特别频繁,但是夜里真的踏踏实实的睡着了,没有像最近这几晚上一样,总是做梦。 人睡的好了,早起的心情都不一样了。听着嗓子稍微有些沙哑的质感,但浑身都是轻松的。 此时,都大年初四了。 大年初四晚上八点,《片警》在国家电视台电视剧频道黄金时间段播出,每晚两集。 同时,各大网络平台每晚十点更新两集。 这一部剧几乎就没怎么宣传,就是很低调的上线了。 因为题材好,剧情也更贴近生活,主演是四十岁的戏骨级演员,配角搭了一个老戏骨和一个年轻的顶流的明星,便是没宣传,只登陆国家电视台这一点,就省去了所有的宣传。 这片子拍的时候桐桐只去了一次片场,其他的也没见。 晚上抱着放瓜子的盘子,窝在金老师怀里追剧。 两集看下来,她觉得还不错,“你觉得呢?” 主要是故事好,贴近生活,搭戏的演员不错,就是出场三两场的配角都不是拉来凑数的,所以,整体看着就舒服。也不是说谁更出彩,就是故事很好看。 桐桐点头: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感觉,每个人都到位。包括每个幕后,道具灯光服装拍摄剪辑……整体构成的画面很舒服。 她就说,“这是个凸显剧本身,不显演员的一部剧。”这就很好了,这部剧下来,你那本小说获奖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在电视上追完了,桐桐又在十点在网络平台上看。这个有弹幕的,一水的都是粉丝流言: 为了野哥而来! 野哥,我来了! 四哥,专程来看你的。 哥哥穿制服好好看呀! 噢噢噢噢!制服诱惑! 哇偶!我又行了…… …… 桐桐:“……”还是纯粹一点的粉丝更可爱。 她扭脸看边上的人一眼,这个侧颜,是真的没一点瑕疵呀。 金老师一边看手机,一边问桐桐:“看什么呢?”你看什么呢? 金老师将手机递过去:“男明星热度榜单。” 在榜单上……就证明流量没掉。 桐桐扫了一眼,这数据绝对的顶流。她就说,“新剧播出了,有这个热度正常。走了实力路线了,出席各种活动少了,热度自然就下来了。” 嗯!实打实干,才能长久呀。 两人正说着呢,金老师的手机响了,是以前跟金老师一块培训过的艺人:“肆野,明儿我生日,今儿包了夜场,过来玩呀。都是圈里的朋友,我把地址发给你。” 金老师看时间,这都十点半了,还包了夜场。他咳嗽了两声,“云哥,才说明儿叫人送礼物呢……想去呀,可病了,还输液着呢。” “病了?怎么病了?” “前几天拍了一张夏天的戏,穿着单衣在户外,就是正降温那几天……幸亏是最后一场戏,拍完就倒了,发烧到四十度……” “哦!那是来不了了。” “提前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谢谢!那回头咱们再聚?” 好啊! 挂了电话了,桐桐问说:“不去?” 金老师摇头:“变哥以前说过圈里这些事,他在这一点上也很坚持,性情相投,君子之交,这个朋友能交。攒局……什么人都去,最容易出事了。少沾染为好!” 这话才说了两天,原圆打电话:“不过去给你拜年了,咱们另外抽时间再聚吧,我这边忙着呢。” 今儿才初六,明儿才正式上班吧。 原圆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 怎么了? “易云生日宴的晚上,被人给举报了,说是聚众那什么……” 易云?永华的艺人? “对!跟你们家金老师当年是一批的吧。今年他的势头也不错,靠着那个偶像剧冲进一线了。结果暴雷了。” 桐桐跟原圆说了两句,就转身去书房找金老师。 金老师正接变哥的电话,变哥在那边气恼的很:“……易云脑子被狗吃了,进了人家的套子里了。” “被人灌醉了?” “只怕酒水被人动过手脚了。被人放了不该放的,喝了之后亢奋幻觉……里面又有十几个网红野模……所以当初我就告诉过你,出门别喝别人的水,水杯子必须在信任的人手里。你看看,人心多可怕!”变哥恼的很,“这是教训!” “他外出活动,他的经纪人是干什么吃的?” “他跟经纪人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变哥在那边语气很不好,“公司那么多的资源倾斜给他,好不容易出头了,张狂的过了些,才半年工夫……”塌的可真快! 金老师就问说:“你的意思是……恶性竞争。你怕有人先瞄准了易云,然后朝我下手?” 变哥‘嗯’了一声,“不要大意!千万不要大意。包括桐桐在内,进进出出的千万小心,不定什么时候人家把手就伸到你们身上了。造谣这个东西,成本实在不大。”说着就叹气:“我找人吃饭,再找人打听打听……” 金老师把电话挂了,扭脸看桐桐。 桐桐摇着手机:“原圆的电话,媒体已经知道了。”她问说,“你跟那易云是一期的,你们之间有什么过多的交集没有?” “没有!一期一起上课,之后各有要忙的。我专业能力不如他们,但有学霸人设;他们是说唱出身的,跟我走的不是一个路子……”金老师就摆手,“虽是被人设套了,但首先是他行事不谨慎。” 生日聚会嘛,三两个至交好友聚一聚这是可以的。 哪怕是办个粉丝见面会呢,这都是可以的。 弄一圈网红,一圈吹捧他的人,虚荣心作祟了。 “那你说,昨晚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人撺掇的?” 有可能!但也有可能单纯的就是想叫人知道,他一个电话能把我叫去,或者干脆就是叫人看看,他有我的电话。 桐桐眉头一皱,将金老师的手机一把拿过来,然后关机。 她给变哥打电话,“给金老师把这个手机号码注销了,重新办个卡吧。” 变哥皱眉:“怎么了?”“我怕他的手机号码泄露了。你说对方喝了不该喝的,有过神志不清的时候,那他手机里的东西……就不安全了。里面的照片,联系方式……都不安全。” 变哥愣了一下,“你这个脑子……”林所真把你培养的好,“对!手机里的信息不安全了。” 这边变哥才送了新的号码,网上就有人爆料了照片和视频,包括一些录音,而IP地址显示的是国外。肯定有人把消息传到国外,这就没法追查了。 视频里有当初他们在公司培训的时候,中途休息的视频。 七八个小伙子在训练室里聊天,其中就有金老师。 顶流出道前的视频,这个点击量可想而知了。 一群小伙子,纯粹就是玩闹呢。他们能谈论什么?不外乎讨论女人,讨论圈内接触过的女人,以及听来的圈内八卦。 桐桐看了金老师一眼,背后玩闹的时候,小伙子们出口成脏,开口就是荤段子,这是常有的事。别觉得这个影响小。 结果十多分钟的视频里,这个说:“……她呀,她就是胸大,跟齐导深入交流了之后才出道的吗?” 那个说,“她还算好的,还有那个李什么娜的……上次穿的是真空,我靠,真tmd……” 后面说什么,没录清楚,分辨不了。 但只这么说,桐桐都知道这说的是谁。 紧跟着是易云的声音,他喊了几遍:“金肆野——金肆野——我去,叫了你半天,干嘛不理人?” 金老师当年的脸相当稚嫩,也很帅。他一脸的疑惑,然后摘了耳机,“什么?你们说什么?” “问你呢……喜欢什么样的?” 金老师又把耳机戴上了,“滚!无聊不无聊,不是说了我有女朋友吗?” 然后几个人在那里起哄,“他最没劲了!” 还有人挤兑:“人家是学霸,跟咱们本来就说不到一块!算了!还是别喊人家了。” 金老师就像是真没听到一样,戴着耳机在角落里手不停的打着拍子,旁若无人。 视频还在继续,这几个人还在那里爆料,再没见金老师说过一句话。 桐桐都纳闷了,看金老师:“你当时在听什么?” 什么都没听,就是戴着耳机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讨论。 桐桐:“……”她摇头:“这几个人基本完蛋了!其实私下说脏话,开开车都没事,谁也不是圣人。小年轻大部分都那样,很多粉丝应该还会觉得真性情。但是这爆料……言语里对女性的轻慢,真是在找死。而且,易云闲的呀,录这个干什么?” 谁知道呢?闲的蛋疼吧。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这里面能出一个顶流,一个一线呀! 第1310章 灼灼风华(46) 这个圈子的可怕,真真是给桐桐上了一课。 视频不止一段,今天这个没塌房吧。别急呀,明天再给你放一段。然后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就像是黎姿,这几个人的讨论中就说到了,黎姿有过恋情,后来因为在一个剧组里跟某位男星关系亲密,男方提出分手。 其实黎姿没刻意强调过是单身,只是对外不提她的感情生活。这就属于低调的处理了。 现在就是爆出曾经有过恋情,其实问题也不大的。但是若是在恋情期间跟别人暧昧,这就是问题了。 可这种的事只存在于几个人的聊天当中,无从证实是真的,可偏也无法证实是假的。 又因着黎姿也是永华的艺人,这几个人的聊天内容自然就更能取信于人了。 然后一大口锅,哐当一下砸在黎姿的脑袋上。 黎姿算是永华女艺人中名气最大的一位。一个娱乐公司,要是有个顶流,有两三个一线,那真是了不得了。这一次,易云栽了不算,把黎姿的名气也给拉下来了,想缓过来且不容易。 桐桐很庆幸,金老师真的很谨慎。跟不交心的人从不多话,除了不算正式出道的素颜照片和视频影像之外,他没被爆出什么黑料。 就连别人坐在那里,脚搭在茶几上或是桌子上这种行为他都没有。 这该没什么毛病吧。可是并不,人家想黑你的时候,永远能找到黑你的点。 这几天,就有好几个大微开始暗搓搓的说金老师。 说金老师的点在哪里呢?说金老师这个人的品性有问题。 他们的言论是这样的:他这个人太善于伪装了,且不能交心。大家一起培训,同一期艺人,怎么着也该有几分交情吧。平时一块玩,一块说话,可从现有的视频看,他跟这么亲近的‘伙伴’都隔着肚皮呢。一次他没听见,挂着耳机;二次他在背歌词,对外界毫无感知;三次他在打盹呢,别人再怎么打闹都不能打搅到他睡觉。 然后四五六,每次他都没听、没说、没怎么注意。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呀! 还从心理学上剖析,说这个人谁敢跟他交朋友?你拿他当朋友,他拿你当朋友吗?这种人比口无遮拦,有口无心的人可怕多了。 此论调一出,好家伙,跟风口诛笔伐的多了去了。还有人问:“敢问,金老师在圈中有好友吗?入圈这么长时间了,听谁说过跟金老师是好友?” 桐桐:“……”你说这种事怎么自辩?你长一百张嘴你也说不清呀。 她看金老师:“你这人人缘不好呀。” 金老师只笑,摆摆手,“叫他们闹吧,闹过这一段就好了。谁还能没个争议呀!” 可这话差不多才落下,就有人出来了。 先是张导,放出在剧组跟金老师的合影,然后在微博中发了一句:忘年交好友! 张导算是圈中的老导演了,他算是圈内人吧,他出来认领了:我们是朋友,年岁相差虽然大,但这是忘年交。 几乎同时,蔡周明发了两人对戏的照片,他也出来认领了:刚结束拍摄,新认识的朋友。 紧跟着就是剧组的好些老戏骨:我们这种不出名的,也不知道算不算你们说的圈内人。要是大家不觉得我们蹭热度的话,我想我们跟他是朋友。 剧组呢,又放出一个视频来:是天气不好的时候,一伙子聚在一起喝酒的视频。金老师的状态很放松,跟一群各式各样的中老男人一起,聊的很嗨。可能是这些人的年纪都大了,嘴上都有把门的。国粹的脏话这些老男人都有,但谈的内容都是跟剧能挂上的,历史人物,各种剧组趣事,有演话剧出身的,即兴来一段朗诵,有戏曲武生出身的,站起来给大家来一段。这些人也有些指点金老师台词发声,比如嗓子发声是不对的,比如找机位这个角度。 还有摄像老师说金老师的糗事,比如演忘了,完全不跟机位了。 等服务员上菜了,端了青菜来,专门放金老师面前,于总在边上打趣:“这是咱们童童老师从乡下找来的,嫩生生的。” 一桌子的人都笑,张导还问:“什么时候结婚?” 蔡周明就打岔:“你这个人,问这种问题。” 金老师摆手:“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两边的家长都见过了,我家里是催的急,但桐桐的意思,想等咱们这部戏播出之后再说,由着她吧。” “结婚的时候得发请柬呀!” 一定一定! 这次的聚餐桐桐没去,都是一群男人,她懒的凑热闹。 这个时候放出这个,甚至连结婚的事都往出说。 金老师在手机上搜,然后叫桐桐看:“有人挖到料了,说咱俩可能出现问题了,在一个剧组都分开住的。” 偏趁着这个时候放出来,不及时辟谣,就又是一个爆点。 桐桐心说,这该好了吧! 结果,人家不说金老师跟自己闹掰的事,而是说剧组为了新剧也是拼了,都成了好朋友了。这朋友认领的可真及时。 桐桐:“……”反正就是要证死,死证金老师这人不行,没朋友。 其实,金老师是有朋友的。可这个年纪的男青年,要么在求学,要么工作刚上手,事多的很。没事的时候各忙各的,有事的时候喊一声,对吧?谁家腻腻歪歪的呀。就桐桐所知的,当年金老师一个宿舍的同学,一直也没断了联系。今年有一个读博了,兼职在学校做了辅导员。金老师没时间过去聚,两人视频聊了好长时间,他还专门叫猴子给寄了一个什么作图用的爱派。 出了这种事,那他现在能把素人朋友拉出来露露脸吗? 看吧!没处说理去。 结果隔了一天,金老师正在看一个电影剧本,电话响了。电话号码换了,有必要私下联系的,金老师都打了电话过去,告知一声换号码的事。 这会子来电显示是:苟子。 一接起来那边就喊:“出来吃饭,老地方。” 金老师放下剧本:“回来了?上家里来吧!我一出去叫人撞上就吃不成饭了。” “这道理我不懂?”那边继续骂骂咧咧的,“出来!欢子也休假了。把你媳妇带上,我们都没见过。”那边把电话撂了,桐桐才问:“谁呀?” “发小。”金老师目光复杂了一瞬,然后失笑,“换身衣服,带你吃饭去。” 吃饭的地方不算高级,但是它在距离家里的大院很近的一条街上。 晚上了,两人从车里下来,金老师拉着直奔一家门脸不大的店。 推门进去,服务员探头一看就笑:“来了,还是你们以前常用的包间。” 金老师摆手,朝里面去。 服务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这像是他们家自己的买卖,因此她毫不避讳的打量桐桐。 桐桐把口罩摘了朝她笑了笑,这大姐马上笑的更欢了。 大厅里吃饭的估计是有认出来的,然后偷偷的拍照,金老师的脚步就快了,直接走到最里面,进了一间紧挨着后厨的包间。 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三个人见了面就拍拍打打。 桐桐才知道苟子大名叫唐闻达,欢子的大名叫叶焕。 叶焕穿着便装,但只看坐姿就知道他是军人。事实上还真就是,军校毕业之后下了部队了,这次是休假回来探亲的,“刚从h省回来,回来见见你们。” 桐桐就想起了,之前金爸爸提过一个姓叶的,说是你叶叔叔怎么怎么着,应该就是叶焕的父亲吧。怕是在h省任职。 而唐闻达这个名字就熟悉了,她想了半天,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金老师给介绍,“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唐闻达。” 宋唐集团太子爷呀? 唐闻达就笑:“我妈姓宋,我爸姓唐。我爸妈太忙,我自小在我舅舅家长大……” 那他舅舅一定住大院,所以几个人是发小。 这两人这个时候现身,专门在这个时间非叫金老师出来吃饭,是为什么的就不言而喻了。 不是说他没朋友吗?他的朋友是不好往出拿。 唐闻达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读大学,哈佛的商学院。 叶焕在部队,时间更不自由。 三个人聊各自的事,聊他们都认识的人。桐桐在边上听着,也挺有趣的。这个店是他们以前常聚的地方,但凡又聚一起了,必是来这里的。 一顿饭从晚上七点多一直吃到十二点打烊。 叶焕是后天要回部队的,唐闻达不走了,“回来看是自己干还是进公司,再看吧。有时间就能聚。” 都喝了酒了,桐桐就问说:“叫司机送你们,我能开车。” 唐闻达没让,“我送欢子,我也叫司机来接了。” 桐桐又把口罩递过去:“戴上吧,怕有人拍。” 两人都不要:“不戴!叫他们拍。” 然后当天晚上金老师就又上热搜了,词条好几个: 金肆野带女友与友人外出用餐。 金肆野与宋唐太子疑似多年好友? 金肆野所谓好友。 …… 这论调都是带着质疑的。 然后唐闻达在他的微博上发了一组三人吃饭叫桐桐帮着拍的照片,给欢子的上半张脸打了马赛克,配了一句:二十年的老兄弟! 这么发完,间隔了十分钟,他又发了一组照片。有六七岁时候三人的合照,有十一二岁都是半大的孩子的照片,有十五六岁正少年的时候,也有二十岁上下,各自有了不同的发展方向的照片。 这是在说,不是什么公关,我们的交情是实打实的。 所以,知道他为什么不跟那些人交朋友了吗?就像是那些人自己说的,压根就不是一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相交呢? 结果唐闻达一晚上的粉丝量疯狂的在增长,网友就一个意思:哥,你这个人能处,兄弟有事你是真上呀! 唐闻达:“……”现在的网友脑回路是这样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10-1320 第1311章 灼灼风华(47) 这件引起社会舆论广泛关注的事,被称为‘庆生门事件’。 这件事给了永华娱乐致命的打击,有名有姓的艺人就那么些,大面积的出现问题,这基本就废了。 公司对外没有公布金老师只是挂靠,但从永华的营收还是看的出来的,里面找不到跟金老师相对应的来营收点来。再加上孙新变在外面自由活动,很多人就猜出来了,金肆野可没捆绑在永华娱乐身上。 这是一次针对永华娱乐的商业竞争,既然金肆野不在其中,那就没必要纠缠。关键是,不能再纠缠了。他身后可不简单! 网友不知道真相,但是圈子里那些嗅觉灵敏的,能不知道跟宋唐集团的太子自小认识,一块儿长大,这意味着什么。谁不知道宋唐当家的姓唐,可唐董的岳家有来历?还有另外一个,一身便装,小平头,可只坐姿就看的出来,出身军旅。再加上圈子里本就传金肆野有背景,连孙新变这种大家都知道来历的,拿他都没办法。那他就是真的有点不能得罪。 于是,网上针对金老的那些大部分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消失了。 也有个别的不和谐的声音,这个……就是真的黑粉。单纯的就是不喜欢,仅此而已。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随意就好。 可以说,‘庆生门事件’被牵扯的艺人三十多个,一线二线受影响的就有四五个,男女都有,而金老师顺利的从这件事里脱身了。 不仅脱身了,人气比之前更好了。 于是,手里的各种综艺邀请,各种的a级的剧本能摆一书桌。工作室不参与选剧本,家里有个编剧,他们不会觉得他们比编剧更高明。 桐桐把《秦汉月明》完成了之后就在帮金老师选剧本,这么多本子里,她只选中了两本。然后递过去,“电影我没选,这两年的电影……喜剧居多,这种题材我不建议你接。” 幽默是需要天赋的!不是本子本身不好,而是不适合。 “我选的两个都是电视剧,一个是军旅题材的,但是会辛苦,有很多下水的戏……” “海军?” 对! 金老师接过去,这是讲海上突击队、海上护航的故事,剧本身不长,估计二十来集,但这得提前训练,三四个月,甚至于半年。 桐桐就道:“而且在海上,风吹日晒的,会晒成古铜色。” “另一个呢?” “这个是企业改制,下海大朝下国企发展的故事。剧本质量很高,也是一个跟之前的角色都不一样的角色。两个档期不冲突,要不要接你再看看。” 桐桐又挑出两个剧本来,“这俩也不错,都市偶像剧,年轻人肯定喜欢,一定能成爆款。我觉得是有投资价值的,但是出演就不必了。” 金老师在心里算了一下: 去年的《弦歌》,大火了。《帝王之音》发行,销量很。只是琴音听的人少,它火起来需要时间的积累。但总的来说,人气涨了,尤其是火到海外,这对商业代言有很大的帮助; 今年开年,《片警》播出,演员能不能获奖不好说,但剧能获奖,这就相当有拓宽了戏路。没有这部剧打底,这些主旋律的找不到自己身上。 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初,看看《秦汉月明》第一部 能不能播出,要是年底能播,能冲个奖的。这就算是有代表作了! 今年拍这两部,明年要是能顺利播出……才算是站稳了。 他看着桐桐笑:她心里其实安排的很明白,一步一步的路该怎么走,心里都是有数的。 不过:“你呢?” 什么?桐桐看他:“我怎么了?” “你的打算呢?你自己的规划呢?” 桐桐算的了别人,可却很难算自己。《弦歌》评91,《片警》评分89,这个成绩……最不显眼的只怕就是她这个故事原创者了。 人嘛,不能问收获,只能说耕耘。 她就说,“我也马上要进组了,《秦汉月明》第二部 开拍在即,前半年我也很忙。” 所以,聚少离多? 桐桐就笑:“海军这个题材……去拍吧!爸爸会很高兴的。我要是没那么忙了,就去看你。” 不想分开,可人活着就得朝上努力,就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于是,看望了父母,跟朋友吃了饭,金老师先走了,他去提前训练去了。海上突击,得适应轮船,得开小艇,得下海潜水,他都得在最短的时间里掌握。 幺妹走的时候带了一箱子的防晒,桐桐说,“他需要古铜色的皮肤……” “但我不需要,谢谢。” 桐桐:“……”也对! 然后她给桐桐推荐了一个助理:“小孟,你还记得吗?就是《弦歌》剧组里,李编剧的助理。” 她? “我需要一个生活助理,不需要工作上的助理。” 幺妹看她:“童童老师,你飘了呀。” 没有吧! “没飘吗?你知道这个行业其实路很窄的吗?”幺妹就说,“李编剧自从《弦歌》之后,再没有作品了。她早没活了!就不需要助理了!李编剧给她推荐到电视台的一个节目组,叫她做实习的节目策划编剧,可是……有一两个好点子就被领导用了。每月拿不到三千,活着都成问题了。她一直都想问老板这边的工作室还需要不需要人,但咱家有编剧,也用不上她。我说你这边需要个生活助手,她说还挑什么呀,有活就行。许是干的好,能在工作室里工作呢?” “那就她吧!”桐桐就说,“先帮我一段时间看看。” 于是,小孟就来了。 还是当初在机场门口接自己时候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也不是没变吧,“这两年四处碰壁,我觉得我眼里都没光了。”说着就看桐桐,“童大倒是变了!当初看着可青涩了,现在都盛开了。有金老师滋润就是不一样。”桐桐:“……”姑娘,好好说话,这话很容易有歧义。 有了个助手了,桐桐就带着她出门。结果自家这助理表示,“我有驾照,但我没开过车。” 桐桐:“……”我开,你坐吧。 两人是去找李导的,李导在选演员。因为衔接上一部,有些演员杀青了就是完了,有些还接这一部,但像是主角,比如刘邦、项羽、吕后、戚夫人、虞姬,这都是有大戏份的角色。 桐桐过来就是看演员的,吕后试了好几个,李导都不满意。她想到了黎姿,她真的觉得黎姿挺好的,她这回真的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因此,她试着问李导:“您看黎姿行吗?” 李导犹豫了一下,“黎姿?”用起来是有风险的。 李导当时没给回复,她也就那么一提,不好再讲了。 结果隔天黎姿来定妆来了,见了桐桐就表示感谢:“谢谢你了!”本来接触的挺好的项目,因为这个事没谈成。送来的剧本,连c级的都有。也被综艺暂时拒之门外了,网上更不能看。黑子黑的呀,非说她劈腿了。可这种事又怎么解释呢? 只能冷却处理,冷上一两年等这阵风过去了再复出。若是遇到好本子,就翻红。但这种的概率不高,这个圈子从来不缺漂亮的面孔。所以,她都有了找个靠谱的结婚退圈的想法了,结果这边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李导说是编剧推荐的,她这才知道是桐桐。 桐桐就笑:“当时在《弦歌》剧组,你是一线明星,我就是个小网文作者。你待人怎么样,我知道。” 谢谢! 等黎姿去忙了,小孟才低声道:“范阳从头到尾都没发声。” 不是一个公司的,很正常。 “但金老师其实跟黎姿也不是一个公司了,你还不是一样在帮。”桐桐沉默了一下才道:“要是好人被欺负偏没有人肯站出来说话,这世界就太丑陋了。” 小孟当时没言语,晚上的时候却跟幺妹聊:“好男人果然是女人的胆,我发现童老师现在可太勇敢了。” 幺妹一问才知道怎么了,她就道:“宠的吧!老板就怕童老师不能无法无天。演了个皇帝,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整天都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喜欢就好’‘出了事有我呢,不怕’……那一天天的腻味的很。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这事童老师跟老板提了,你当李导为什么答应下来的?老板给李导亲自打电话了,不知道怎么说的,李导答应下来了。” “她想的,他就给她办成?” 嗯呢! “这口狗粮吃的,撑了。” 幺妹就笑:“你也是编剧,专业就会编段子。你说,你要是每天把这些编成故事,每天都更新一点,在斗音上发一发,会不会有流量?现在他俩的周边产品还挺火的,你说你要挂这种小黄车,你有没有赚头?” 小孟:“……”你疯了?拿老板的狗粮卖钱? 幺妹白眼一翻:“你不说姓名,老板能拿你如何?什么某顶流男星……不指名道姓。” 可顶流里故事对得上的就只能是他了。幺妹一脸你真笨的样子,“不撒糖,粉丝磕什么呀?”她给出主意,“你还用j&t这个名字,就讲j和t的故事。每天一更,或是三五天一更,有糖你就撒……咱们随时保持联络。账号算是咱们几个助理经营,按照提供的糖料的多少分账,怎么样?” 小孟都吓着了:“想离职你就离职,不能总在离职的边缘蹦跶吧!而且,你这个离职的技巧有点太那个了。” 幺妹就说,“那你稍微等等,我问问张总和刘总,工作室他们说了算。老板除了偶尔弄个读书视频,其他的时候都不营业,这宣传跟不上呀!我觉得放料这个事挺靠谱的,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画漫画的,之前还画过他们的故事。我都想联系她了,你编她画……咱还不用愁素材!毕竟,他俩属于产粮大户,糖点超多的。” 小孟:“……”被说的,还真有点动心了! 第1312章 灼灼风华(48) 这是不行! 刘想直接给否了。 她告诫幺妹:“你这个宣传方案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但是时机不对,挂小黄车更不对。要真有这样的想法,想自行其是,那劝你们离职。可以给你们一笔封口费……” 幺妹吓一跳:“刘总,您干嘛呀?我们就是说到那里了,突然想到了。” 刘想也是吓唬她的,告诉她注意边界而已,“幺妹呀,你们并不能把握放出去的东西一定没有负面影响,对吗?你当糖,别人当什么你知道吗?何况,老这么弄,就腻了。什么事都有个度!你做好你的本分,将看到的细节,记下来可以,要真到了用的时候,别你又忘了。” 这么说,我的想法并不是一无是处!刘想将手里的项目书合上,这才道:“这个圈子本身就是个名利场,洁身自好,你不沾人家,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想蹭你呢?别想有的没的,注意他身边的情况,保护好他,咱都有钱赚。他出事了,咱上哪找摇钱树去?知道你一肚子分享欲,但该憋还得憋着。另外,协调时间,下周那个阅网有个《群星闪耀夜》,这件事之前跟老板提过,你别忘了。” 记着呢。 挂了电话,刘想想了想,还是给童童老师打了电话,没提几个助理的事,只说这个《群星闪耀夜》,“这是阅网主办的,您应该收到邀请函了吧。” 桐桐在剧组呢,“给我邀请函干什么?我也不是明星。” “阅网出的都是大IP,他们在IP影视化上做的很好。您这两年,出了两个大爆款了,您当然有资格被邀请为特别嘉宾了。去吧,金老师也去的!虽然不能坐在一起,但是难得的在公开场合一起露面,他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叫我一定劝劝你。况且,还有《秦汉月明》要宣传呢,你不给人家面子,也不好吧。特邀嘉宾一共就邀请了三个,您是其中之一。” “我进了剧组,真忙着呢。” “你问问李导,李导特愿意你去!这是个宣传的机会。” 桐桐挂了电话,手从笔记本上挪开。正在这里改本子呢,找来的这个‘虞姬’呀,本身是学舞蹈的出身。她觉得给改两场戏,把这个演员的优点凸显出来更好。 这会子不得不停下来去找导演。李导正跟‘虞姬’的经纪人说话,“瞧瞧,咱们这编剧呀,就怕把演员埋没了……还专门改戏。” 小新人,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就是知道了,看见她跳舞了,然后主动提出改动。 经纪人就一再感谢:“谢谢!谢谢。” 不费事,这样也能更好的塑造人物。虞姬本身也是倾国倾城,才艺绝佳。 说了几句,桐桐才问李导,时间上要是腾不开,就不去了。 李导连连摆手,“去呀!怎么能不去呢?这本身就是对你这个故事塑造能力的肯定,咱们的剧年底还等着播呢。” 那就去 去! 金老师是提前一天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又有感冒的症状。这肯定是下水,泡在水里时间长了。 桐桐给熬药,叫在家里赶紧喝。第二天参加活动,拿保温杯拎着。 提前得去工作室那边做造型嘛。 造型师看见老板娘就发愁:“不要晚礼服,是吧?” 对的! “不要太高的高跟鞋,对吧?” “最好是不要高跟鞋。” 造型师直接忽略这句话,问说,“多高你能忍受?” “三到五厘米吧。”她对着镜子这么说。 造型师就靠在边上,无声的对着金老师一个劲的看:你媳妇你给造型吧,她这个无礼的要求,我实在是造不出来。 正说着,下面的工作人员就上来了,专门叫人订做的服装送来了。 衬衫高腰裙都带点古风的设计,再搭一条披肩,鞋是平底的,鞋底特别柔软。 金老师叫桐桐去换:“保暖裤穿着吧,这裙子不缠身,外面看不出来。”然后说造型师,“就给个利索的发饰,不行就扎个高马尾要不然她嫌弃麻烦。” 首饰呢?? “耳环……夹的她难受,算了。项链?算了,衬衫那领子戴不戴都行。手串,选一个轻便的。” 桐桐从里面出来,“不用手串了,我戴手表吧。” 造型师白眼一翻:你们叫我来干嘛的? 他让出位置给妆发老师,过去给金老师挑衣服去了。桐桐坐在这里,光想扭脸看金老师换衣服。妆发老师将她的脸掰过来,“别看了,又跑不了。” 但是他们给挑的衣服实在是…… 化妆好了,扭身一看,金老师也换好了。 粉色的小西装就算了,关键是细腰还搭配一条细腰带,显不出腰细吗?这嫌弃的表情造型师差点没暴走:“童老师,能有点正常审美吗?今儿出去要是不炸,我辞职。” 金老师只对着镜子笑,然后不停的调整腰带。 桐桐斜靠在边上,漫不经心的问:“腰围……多少呀?最近是胖了还是瘦了?” 胖了瘦了的,你昨晚没量吗? 桐桐看着那腰带,眼睛也不挪开。 金老师看了看表,“要不,换条宽腰带?” 造型师差点气死:“换腰带就得换装……没时间了。” 刘想也上来催了,“好了就走吧,车都备好了。” 金老师拉桐桐:“走吧!赶时间。”出来到转角的地方,他才低声哄道,“回去给你解……” 幺妹慢了两步,狠命的用手扇了扇风:“……”我就不该跟这么紧。 这是桐桐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外面那么大的屏幕好几块,场地上全是媒体和粉丝。周围那么多的明星立牌和应援的人海灯海。 她不跟金老师一起走,“你先走,我等一下……” 行!叫小孟跟着你。 桐桐慢悠悠的往前挪,人也不认识。听到一声声的呼喊,知道是金老师过去了。她抬头看屏幕,金老师签字之后,站在中间叫媒体拍照。 今儿这一身造型,是炸了!感觉那相机的声音都是成片成片的响呢。 还别说,看真人跟在屏幕上看,给人的感觉还真就不一样。 金老师走了,桐桐也不急,想着再磨蹭磨蹭。可呼喊声还在耳边,屏幕上还是金老师,他走了一段不走了,就站在红毯的尽头不停的朝后看。都有粉丝在喊了:“野哥,你等谁呢?” 小孟就笑:“赶紧走吧!要不然金老师不进去。” 桐桐:“……”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只得朝里面去,这边递了请柬,那边立马就喊:“有请特邀嘉宾童童老师……” 她脚步匆匆,拿了签字笔划拉了名字,根本就没有停留,直接就走了。 金老师等着,远远的就伸着手牵她,“你急什么?” 你穿的太少了,里面衬衫,外面小西装,初春的天气,怕感冒的不厉害呀,“幺妹拿着药呢,你坐下就喝点。” 人群里光头朝卷毛指了指,“跟着,今晚谁都不拍,就盯这俩。” 卷毛打了手势:收到! 当这么多镜头都对着你的时候,躲不了的。但两人不在一起坐,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带路,金老师坐的那个地方,范阳一样到了,还有黎姿,这该是《弦歌》剧组的。 桐桐有特邀席,压根就不在一起。 这边的沙发上坐着其他两个特邀嘉宾,都是男嘉宾,也是作品改编的很好。一说名字都认识,没见过人。彼此认识了握了手,对于作家这种死宅来说,面对镜头简直遭罪。 这两人如坐针扎的,桐桐也没法跟人家对话。 她坐下,小孟把杯子递过来,就朝一边指了指,她得找个地方猫着去了。 幺妹要走了,将药给金老师,金老师一打开,那个味道呀!他端起杯子,看起来是喝了,可还给幺妹的时候,幺妹在手里晃了晃,一口都没真动吧:金老师,戏演的好呀,我差点都信了。 她再递过去,金老师就强调:“喝了!真喝了!” 幺妹白眼一翻,一个劲的朝童老师看。 桐桐习惯性的朝金老师那边一看,就看到幺妹举着杯子。 她挑眉看幺妹:怎么了? 幺妹晃了杯子,手朝下指了指坐的端正的金老师,然后摆摆手。 桐桐扬了扬下巴,幺妹立马拍了拍金老师,朝桐桐那边指了指。 金老师看过来,桐桐就这么看着他。 幺妹将杯子塞过去,金老师深吸一口气,拧开咕咚咕咚的喝完了,然后将杯子倒扣下来:看!喝干净了。 幺妹收了杯子递了糖,桐桐这才收回视线。 黎姿就笑:“喝的是药呀?” 金老师给嘴里塞了糖,一脸的苦相:“下水训练,感冒了,喝的是中药,太苦了。” 里里外外,呼喊声起起伏伏的。桐桐是真觉得挺无聊的,拿着主办方给每个嘉宾的小册子,翻来复去的看。 她今晚还有个任务,就是给年度最佳新人颁布个奖项,再就是准备一个一两分钟的勉励新人的发言,这基本就到活动的尾声了。 坐在下面,看着上面,人家鼓掌跟着鼓掌,就这点事。 再要么欣赏一下美人,女星那礼服:哇偶!太好看了。 男人们不好盯着看的,她可以呀!怪不得人家选露背装了,人家那背确实是美呀。 欣赏美人本来心情挺好的,结果马上心情不好了。 年度最佳人气明星——金肆野。 给金老师颁奖的是冻龄女神方凌,这阿姨今年都四十八还是四十九了,虽然保养的很好,但年岁真的在那里放着。她穿着大微领镂空的礼服裙,胸前澎湃,可偏往金老师身上贴,还要伸手搂腰合影。金老师脸黑的都躲到主持人身后去了,人家还笑着拽着胳膊不撒手。 桐桐:“……”这是想挑衅呢?还是单纯的想占便宜?她的手指握成拳,捏的咯嘣嘣响。 边上俩宅男作家:“……”妹妹,别冲动呀! 第1313章 灼灼风华(49) 这样的活动,女明星的穿着那真的是很大胆。 这位阿姨那个大微领,本就挺露的,再加上整个礼服镂空半透视一样。肩带吊着,膀子肩头当然都露着呢。边上站个高个,高个都不敢低头,就怕不小心看进去了。 让着都来不及了,只是交接了一下奖杯,然后握手。握手嘛,金老师客气的碰了指尖就收回来了,结果这位阿姨又把另一只手抓过来了,金老师一躲,直接抓到袖子上了。 女性那衣服配的都是特别高的高跟鞋,细细的高跟,上下个台阶都得要人扶的那种。这个敢使劲抽了胳膊,对方能当场给你摔地上。 一旦女性摔倒,那你试试,马上就会有人口诛笔伐。说什么不尊重女性,什么帽子不能往你脑袋上扣。她们不会说骚扰,只会说一个长辈站不稳扶一下都不可以吗? 桐桐看见金老师面无表情,已经将胳膊往出掏了。 大不了把西服外套脱给你。 镜头对着,下面哄笑成一片。许是这个圈子把这种的当做逢场作戏的游戏吧,没人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着没人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这位阿姨才这么肆无忌惮,且在金老师明显抗拒的情况下反而更来劲。 像是恶作剧的逗弄而已。因为喜欢你,跟你亲近,才跟你开这样的玩笑的。 这就叫人更加的反感了。 主持人先是笑的,一看金老师黑脸打算脱外套了,他赶紧搭了手过去,将两人隔开,化解这个尴尬:“方姐——方姐——不要为难金肆野了!他今儿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人家的对象今儿在呢。” 桐桐坐在椅子上,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她就那么靠着,看起来特别的严肃。 镜头切换,现场的大屏幕切换给了她。 看呗,笑呗,看我的样子像是觉得好玩吗? 金老师没等主持人再说其他,先行下台了。坐下之后,镜头又切换给他。他也那么坐着,两人的神态如出一辙。 所谓的玩笑正主要是觉得不好玩了,这就很尴尬了。 主持人圆场:“好的!让我们感谢方凌方姐为年度人气最佳明星金肆野颁奖,谢谢二位!谢谢。” 然后方凌从台上下来了,路过的时候还朝桐桐笑了一下。桐桐目不斜视,就跟没看见一样。 边上的某作家哥拧了矿泉水想递给桐桐吧,看她那个表情,他果断的把手缩回来了:这个妹子有点不好惹呀。 后面好几个奖项,她都没在意。手放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敲着。 直到到了最后,奖项颁给一个最佳新人奖,是个长的有些可爱的萌妹子,名字桐桐都没记住。 主持人在上面朝这边看:“让我们有请作家、编剧童童老师,为我们的新人颁奖——有请——” 桐桐这才起身,镜头都在她身上。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去,不紧不慢的,按照流程给新人颁奖。 她说祝贺,萌妹子低声道:“童老师,有好角色我也可以的。” 桐桐微微点头,“希望有合作的机会。”之前投资了两个电视剧,项目书刚签下来,小范围的范围内,是有人知道她是投资方之一的。虽然金额不大,比例不高,但这确实是资本呀。 台上小声说话,下面是听不见的。 颁奖结束,新人发表获奖感言,然后桐桐站在边上,主持人放下话筒低声跟桐桐说话:“有些事是这样的……是我的工作没做好……”真叫人家把外套脱在舞台上的话,今儿就真闹出大笑话了。 桐桐颔首,“理解。” 那边新人说了什么,两人都没听。 只是说完了,下面鼓掌了。 主持人才道:“桐桐老师对新人有什么期许……” 桐桐站在话筒前面,“其实,我在我的行业里也是个新人。不能说期许,只能说共勉……” 小孟含着糖蹲在角落里,觉得童大今儿的气场很不一样。真的,这个台风吧,要在主持人之上。 下面认真听的没几个,但是有一块屏幕将镜头切给了金老师。 金老师总算不是刚才的黑脸了,他的面色温和,嘴角勾起笑意,眼里的神色特别柔和,看着舞台上的童大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听桐桐老师道:“今儿,我有一个字要与新人共勉。”说着,就在面前的书写板上写下了一个字——尊! 这个字写的龙飞凤舞,瞬间出现在正中间的那块大屏上。 “尊!尊我们的职业,尊我们同事,尊我们自己。”这话一出,下面就安静下来了,这话里分明就是有话呀。 小孟不由的扭头去看方凌的面色。 桐桐看着方凌,盯着她的眼睛,“唯有尊我们的职业,尊我们的同事,尊我们自己,才对的起支持大家、喜爱大家、追捧大家的观众。与尊对立的有一字,为侮。《孟子》有言,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孟子》又有言,无羞恶之心,非人也;《增广贤文》中有劝诫,告诫我们,为老不能不尊,为幼不能不敬。我们身为新人,尊职业、尊自己,更该尊前辈,向他们学习,向他们看齐。”说完看了小萌妹一眼,“愿与你共勉。” 啊?哦! 小萌妹鼓起掌来,这个姐姐好刚,发言说的真好,但就是感觉她在当众骂人。 下面怔愣了得有半分钟,金老师脸上有大大的笑意,率先鼓掌,然后很多观众、还有是其他的工作人员吧,哄然的叫起好来。然后才慢慢的响起掌声。 主持人:“……,感谢童童老师,谢谢。”他头上都冒汗了,感觉脚下的台子要被这位特邀来的嘉宾给拆了。 桐桐浅浅一鞠躬,直接往台下走,给了方凌一个不屑的眼神,也没回座位,她大踏步的朝出口的方向走,路过金老师的时候伸出手。 金老师乖乖的起身,手伸过去。 不是他牵着她,而是她牵着他。 她走前面,步子迈的极大。他顺从的跟在后面,带着一脸笑的看着前面走着的人。在这个角度,能看见她走的昂首阔步,下巴扬的高高的。 不少媒体朋友在那里吆喝着起哄,她就这样牵着他一路往出走,然后从红毯走出去。外面多少人守着,两人都没看。广场上的大屏幕正是实时画面。 几个助理背着包,拎着壶,小跑的跟不上俩大长腿。 一行人还没上车呢,这画面就在网上传播开了。 先是特别明显的男星被骚扰,躲避不了,差点没逼的把外套脱到台上。再是方凌的不以为意,甚至有些自鸣得意。然后是正牌女友借着颁奖的机会,现场更改了发言稿,那是暗骂吗?不是!那就是明着骂的。 骂她自取其辱;骂她无羞恶之心,非人也;骂她为老不尊。 要么说读书有好处呢?愣是能从那么多的书目文章里,找出这几句对景的骂人的话来。要知道,咱们的文化可不讲究出口成脏,那一定得是骂人不带脏话的。 瞧!人家也没带脏话,引经据典的……说尊呢,对吧!话题不是还被人家给绕回去了吗? 看见了吗?要是没看见,标注个箭头看看,看看这位骂人的时候是盯着谁的。 就问这妞儿勇不勇。 那位方凌可是成名多年了。十几岁就出道了,在这个圈子里三十多年了。 可以说内娱发展了多少年,她在圈内就混了多少年了,真的是圈内的大姐大。可是又怎么着了呢?这位就敢骂。 骂了还不算,下来之后连座位都不回了,就怕不能表达她的不满不高兴一样,直接走人了。 瞧那小手一伸,顶流多乖了,起身就被人牵着回去了。 嗯!是呢,长那个模样,没这么个烈性的护着,真怕出门都得吃亏呢。瞧给保护的多好的!敢问野哥一句,被那么牵着,是不是特有安全感。 好些女粉嗷嗷嗷的叫:虽然我是女友粉,但是我是乖女友。我排几房我不在乎,但是我喜欢她当大房。她当大房我也觉得好安全,老公出门我再不用操心了。 下面还有回复的:捏肩捶腿端茶倒水我样样行,还不要求暖被窝,就给我看看就行。 然后后面跟的都是没有正行,嘻嘻哈哈的,玩的好嗨皮。 有些网友就说:这哪里是骂,这分明就是当众把脸皮给撕下来了,这是结仇了。 结仇就结仇,她都能给人当妈了,自己犯贱,还有理了?我不会骂人,要是换做我,我能直接上去,照着她的脸呼两巴掌。 然后下面就开始讨论,深扒这位大姐大骚扰过哪些小鲜肉。 不少人跑到这位的社交媒体的评论区去骂去了,现在这媒体,早不是前些年了。真当在圈里混的时间长,大家都卖你面子呀? 这天晚上,桐桐牵着金老师的手,大踏步的从活动现场的视频疯狂的在网上传播。网友们将速度放慢,配上各种音乐,将桐桐推上了热搜榜单,且在首位,热度不停的在上升。 幺妹坐在入户电梯外面那间小厅不停的刷斗音,小孟拎着不少吃的上来了,指了指紧闭的大门:“怎么不进去?不吃饭了?” 幺妹指了指边上的小几:“咱俩吃!” 不是——老板饿着呢,咱俩在这里吃?“要不,我问一下吧。” 别问了,肯定顾不上吃的。幺妹将烧烤拿出来,取个烤苕皮往嘴里塞,然后继续刷视频去了。 小孟有些不安:“那……老板在干嘛?” 幺妹塞给小孟一根烤香肠,回说:“……解腰带……” 啊? 啊! 小孟脑子里瞬间就有画面了:小腰、细腰带、芊芊十指…… 第1314章 灼灼风华(50) 两人回来就把手机关了。 张秋给孙新变打电话,“方凌在这一行里混的时间长了,以前的老牌导演、制作人,跟她……你知道的!这件事该怎么处理……老板关机了,您也别发脾气……” “我当然要发脾气!”孙新变这么一嚷嚷,给张秋吓的,结果就听孙新变接着说,“艹tm的,什么玩意?那么大一把年纪,欺负谁呢?她想没完,呵呵!她有没有问过老子想不想完?一把年纪长在狗身上了,朝谁伸手呢?真他娘的当老子是吃素的!艹!”嚷完了,直接挂了电话。 张秋对着手机愣了半晌,整天骂老板任性不听话的是他,结果一出事就跟拔了他的逆鳞似得,暴跳如雷的恨不能把对方给撕了。 其实,今晚上这个脸皮已经撕的够狠了,他还不肯罢休了。 老板一个大男人,也没被真的揩油……行业里好些都没法往出说的,背后的饭局酒局上什么事都可能有。 他撂下电话,结果刘想那边啧啧啧的,感觉是又出事了。 结果一看,是宋唐那位太子爷,发了一条微博。很简单就是一张图片,图片上是翻开的一本书,书看着挺旧的,旧书上用红线标出一句话来:间有年尊者不识羞耻,亦复为之…… 张秋拿着手机搜索这句话,这话出自哪呀?这是一本什么书呀? 结果一搜,出自宋人吴自牧的一本笔记《梦梁录》。 张秋:“……”这么生僻的书,难为这位太子爷读过。还真给翻出来,勾勒了重点,再给发到网上来。 刘想低声道:“网友对方凌骂的厉害,咱们就不能再骂了。凡事适可而止,我的意思是,该往别的地方引导了。” 办公室的其他工作人员喊两人:“刘总,有个营销号发了这个……” 什么? 两人凑过去看,结果是有人拍了两人在活动前的画面,且做了剪辑,给了字幕。 金老师假‘喝水’,然后幺妹拿着杯子来回的掂量,还晃了晃,迷茫完了之后带着几分无奈的看着老板,看嘴型把话还原出来了,小助理‘夸’金老师的戏演的真好。 然后画面上出现了‘高能预警’这样的字幕,接下来就是幺妹一个劲的看童老师,童老师一扭脸,幺妹就告状,指了指金老师,表示他不乖。 童老师只下巴抬了抬,幺妹就喊了金老师朝那边看。金老师一扭头,就看到童老师面无表情的脸。然后可乖的接了杯子,喝完还把杯子倒扣了给那边看。助理紧跟着就递了糖,从金老师和黎姿的对话上看,他喝的是药。 这视频带着贼兮兮贱兮兮的配音声,莫名的带上了几分喜感。他还在视频里吐槽:野哥,人家看着你,是不是药特别甜。 工作人员‘吭哧’一声笑,手比脑子快,直接给点了赞。 他用的是工作室的账号! 三个人都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的!工作人员慌的一批,“我忘了……我以为是我的号呢!” 张秋不确定的问说:“微博点赞看不见点赞的人,这斗音看的见吗?” 能啊!工作人员赶紧再点了一下,撤回了点赞。 刘想就问:“撤回来……来得及吗?” 工作人员:“……”人家截屏那手速自己未必赶得上。 他赶紧又给点了赞,点完恨不能剁了自己的手“……”我是不是加班加疯了呀,瞅瞅我都干了什么。 刘想深吸一口气:“算了,就这样吧。”别在上面来回的蹦跶了,越蹦跶越闹笑话。 可不吗?网友们都笑疯了。 然后一个小时之后,工作室光荣的登上了热搜榜。 几个人有点心虚:老板出事咱嗨皮,是不是有点过分。 张秋回办公室去了:就这样吧,反正已经这样了,办法是木有的,那就摆烂吧! 嗯!彻底的——摆烂吧!爱咋咋。 原圆在办公室,紧急加班:“扒!不管是男星还是女星,凡是遭遇过咸猪手的,都往出扒,然后往出扔。不管哪个职场,都该杜绝性骚扰。还有方凌,我记得去年她把那谁摁在墙上壁咚……那小孩不是才十九吗?” 同事就笑:“姐,你这可带点倾向了呀!这会挑起其他几家粉丝的的怒火……” 废话!只有这样,才能分担压力。别整的就跟只有金肆野的粉丝追着她骂一样。 再说了,大家骂你的原因是你不对,并不是粉丝的护主行为。别到最后叫人利用了,有理变成无理的。 得发声,叫事情回归本质。面对公众,便是娱乐,也该停止低俗恶俗的‘玩笑’。 正忙着呢,丽娜打电话:“给桐桐没打通,又关机了。” “怕追问的人多,没事。”原圆放下手里的工作,躲到休息室了,“怎么了?你说!” 丽娜低声道:“我在加班,我们节目组导演接到一个电话,说是马导愿意来参加访谈。这人等闲请的到吗?之前我们就没敢请,结果这么晚了,人家主动联系说要来。” 确定吗? “工作群里说的!以前马导的电影一直用方凌……他也一直对外说,方凌就是他心中的女神,两人什么关系,问问圈内的老人谁不知道?马导的影响力……在那里放着呢,你说在节目里他会说什么?” 原圆低骂了一声:“真tm的不要脸。” 丽娜就说:“我给桐桐留言了,她早起就能看到。我是想问你那边,能不能挖一挖马导的料,估计你们公司也不敢叫爆,那就交给桐桐,金肆野的经纪人应该有法子……” 知道了!有消息再说。 桐桐早起一开机,各种消息就涌进来了,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靠起来,没看两边父母的,他们肯定是关心的问问,等会子再回电话。她听的是半夜丽娜和方圆发来的语音,听完了,金老师都笑:“你这朋友交的真好,也是有事真上呀。” 桐桐‘嗯’了一声,才要回呢,子欣的电话来了:“我才看到,晚上我睡的早。” 嗯!没事。 “这样……你别言语,也别对外发声了,你做的没错,谁爱怎么叫嚣你叫他叫嚣去!”子欣在办公室里,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整理桌上的文件,“之前那个‘生日宴事件’才过去多久,又出了这样的事,引的舆论哗然,这要是都能狡辩,拿主管部门当什么?瞎子吗?什么圈内地位,出来混了多少年……谁给的地位?什么是地位?混?混什么了?黑涩会还是帮会?我看是他们把自己的位置摆不正。”说着就看了看办公桌上的钟表:“领导快上班了,我先挂了。记住,都低调些。对此事不要再发声了。” 然后把电话给挂了。桐桐:“……”位置不一样,想事的角度果然不一样。 她给丽娜和原圆回了消息,然后给蒋主任打过去,蒋主任气的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不要害怕!骂了就骂了,邪不压正,就不信她能怎么着。” 是!不能怎么样。 安抚了好一会子,变哥的电话打进来了,这才把电话挂了。 变哥在电话里声音柔和的不得了,是桐桐从来没听过的柔和,“……有一个人物访谈,桐桐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来……” “人物访谈?采访我?”为什么? “对!我昨晚联系好的,就在一周之后。”变哥低声道:“是国家台的,你属于行业新秀,为什么不能是你?《片警》很贴近基层,文艺工作者得有情怀才能创作出这样的作品来。” 吹的有点过了!她问说:“哪个节目?” “《新时代青年之星》!” 桐桐:“……”我才骂完人,就新时代青年之星了?“变哥,您牛啊!” “别夸!好好准备采访,到时候我亲自送你过去。” “马导要参加《人物面面访》,您知道吗?” “知道!不用管。” 好的!不管。 但桐桐还是把参加哪个访谈节目的消息告诉了丽娜。 丽娜看过就删了,她看着桌上的采访稿,放入碎纸机直接给碎了。 导演跟马导有些交情吧,一再交代大胆提问,不要太含蓄。为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叫他有替人申辩的机会吗? 行!满足你。 你这边放屁,那边主流媒体就能上手扇你。 马导——想当护花使者,是吧?咖位高就能欺负人是吧? 我是个小人物,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朋友的。欺负我可以,欺负我朋友,不可以。 所以,这个绊子,我下定了! 转脸,一份采访稿完成了,各种预提问都列出来了,然后交给导演:“都是按着您的意思办的,哪一块不合适,您说,我改。” 导演看了看,然后拍了拍丽娜:“不错!” 谢您夸奖了。 背后的这些事,网友是不可能知道的。只是各种舆论不停的发酵,水军数量也不小。他们的言论是:一个长辈,站不稳,抓了一下袖子,这个反应是否太过于过激了。 还有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专家,很隐晦的,先找《弦歌》的茬,再说《片警》中的一些桥段有些夸张,旁敲侧击,暗搓搓的先从专业上来攻击你。金老师和桐桐都没再发声,金老师继续他的训练,桐桐也要返回剧组了。中间间隔一周呢,到了要参访谈的时候再回来就是了。 结果这次一到影视基地的大门口,粉丝就围上来了。 桐桐刚开始没注意,以为是等别的明星的。结果她一下车,好些女孩涌过来,还有人塞了毛绒玩具过来。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我会转交给他的,谢谢。” “姐姐,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给我干什么呀? 她才要还给人家,结果就听另一个女孩高声嚷道:“姐姐,咱老公呢?” 老公?还咱的? 桐桐愕然的瞪大眼睛:“……”要说还是你们会玩呢?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第1315章 灼灼风华(51) 专访这一天,造型师怎么收拾桐桐都不满意。 跟金老师视频叫他看:“这是他给我选的衣服,一点也没有亲和力。” 你本来就很飒!这一身更突出你的飒。 桐桐对着视频不言语,满脸写着不愿意。 金老师就说:“简单、朴素就好。这件不好,拿左手那一套吧……” 桐桐满意了,就是很简单的一件毛衣,下面配了一条牛仔裤,运动鞋就很好。 造型师:你这一身大马路上随处可见。 桐桐就笑,随处可见就对了!我又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行业里很普通的工作者而已,我打扮的那么夸张干什么? 造型师是专业,但是造型嘛,‘合适’二字最重要。 化了很素净干净的妆容,连头发也只扎了丸子头。浑身上下除了手上的戒指,什么首饰都没戴。 变哥来接的时候点了点头,“走吧。”路上他叮嘱,“只管说,说的好或是不好都没关系,后期制作我会找朋友帮着看的。” 但其实呢,坐在那里录制的时候变哥就在镜头外站着的。他把手机打开,也在那里录。桐桐往那里一坐,就叫人觉得很舒服。 这个节目邀请过各行各业的人,大多都是长相很普通,但是在行业里展露头角的年轻人。桐桐长的很好,这么打扮朴素的就像是邻家女孩。 主持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型主持人了,叫吕军。之前在后台有个短暂的交流,总之一见面是很舒服的感觉,跟最近视频上的凌厉孑然不同的印象。 坐在镜头前面了,她的状态放松,主持人不用引导着嘉宾看机位,这就省事多了。 吕军拿着一本书店买来的《片警》:“电子版的我看过,电视剧我追过,又买了一本实体书,可以说,小说很精彩,拍摄的也不很不错。我们做了调查,普遍反映很真实。你这么年轻,是怎么创作出这么贴近现实的文艺作品的?” “我父亲是警察,现在还在基层工作。我母亲在街道工作,我每天的生活接触的都是基层。” “那么说主公人是你父亲?” “不!不完全是。艺术作品一定是高于现实的,主人公身上凝聚了包括我父亲在内的许多基层民警的特质。” “在《民警》之前,你有一本《弦歌》,它更像是娱乐性质的网络文学作品,是什么叫你的风格有了改变?” “创作《弦歌》的时候,单纯是喜欢文字,喜欢故事,而恰巧,读研期间,又有一些空余的时间,就开始写了。我在之前没有写过小说,当时只是想着能完整的把故事讲完,我就成功了。《弦歌》是一部关于爱情、关于守护的故事。也是一个在家仇国恨中间,摈弃家仇守护国家的故事。虽是娱乐性质,但我觉得其创作宗旨不能偏移。 很意外这本小说能被改编成电视剧,其实在剧本的修改中,我也发现了处女作出现的很多问题。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做了调整,对主题也有了升华。是这次对我自己的作品的改编,叫我能够更好的思考。而金肆野金老师曾经说过,他说他既然入行了,就希望做一个文化的传播者。这句话给我很深的触动,这就是我改变了风格的主要原因。”吕军合上台词本,这个林雨桐很会说话,也很能说话。按照台词本,这期节目就没法看了。她坐在那里像自己的同行!同行见同行,总得有人泪流两行。 “我知道,《秦汉月明》已经完成了一部分拍摄,这本小说我也看了。你是个涉猎很广的人,历史作品能这么驾轻就熟我很惊讶。” “传播文化,就是把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历史,讲给更多的人。我希望一直秉持着这样的理念来完成我的工作。” “你给你自己的定义是文化工作者?” “应该是文艺工作者!” 文艺工作包括了文化工作和艺术工作。 吕军不由的笑了,“那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小孟急的拉变哥的袖子:这不是台本上的问题。怎么突然改了问题了? 变哥摆摆手,没事,先听着。 桐桐没因为这么大的改变看变哥,她只顿了一下就道:“我觉得,第一,爱国。我们的工作跟其他的任何行业的工作是一样的,我们每个人也该是这个国家的螺丝钉。这是一个不能触碰的底线。第二,文明。文艺工作者更受关注,那么我们就更应该文明我们的言行举止,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不能放纵,更不能放肆;第三,平等。我们只是做着受关注的职业,这才使得我们受到了太多的追捧。但越是如此,越是应该有清醒的认识,职业无高低贵贱之份,这个职业并不比谁更高贵。而在行业内,也应该抵制行业内的不良风气,以平等的心态对待他人;第四,得敬业。尊敬我们的职业,努力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多一些务实,少一些对虚妄的追求……” 小孟眨巴了眨巴眼睛,抬头看着坐在那里侃侃而谈的童老师,她说的这些话当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这不是核心的价值观的基本要求吗? 就比如说这个文艺工作者要讲文明,没问题吧。 但方凌的行为文明吗? 不文明吧! 所以,她是不符合基本的价值观要求的吧。 本来打算录制四十分钟的,结果聊啊聊的,聊了两个小时才结束。人家怎么剪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也录制下来了。 结束之后,吕军站起来跟桐桐握手,“你呀,要进我这一行,绝对有你一席之地。” “还是要做好本职工作的。辛苦您了!” “客气!说的真的很好……”说着就看导演,“是吧?导演。采访的质量很高吧。” 导演挑起大拇指,而后跟变哥说了几句话。 从里面出来上了车,小孟把手机递过来,“有一个未接电话。” 看见了,是丽娜。 电话静音,没接。丽娜发了微信来:马导的节目下周三播。 桐桐回了一句:我才录制出来。 这边打字那边问变哥:“咱们这个什么时候播?” “周三晚上九点半。怎么了?” “马导是八点半。” 凑一块了? 嗯! 金老师八点就调好台了,八点半的人物专访,得看看这人说了什么。 此人号称是京圈痞爷,坐在那里很有几分痞味儿,“……电影在筹拍,对演员的要求一如既往,别管你多大的腕儿,有多少人喜欢,有多少人追捧,长的再好看,没演技,我是不合作的。尤其是现在的流量明星,什么玩意?哄哄小姑娘罢了。我始终都相信,实力才是王道。皮囊好看是一时的,实力是永远的……”“现在的年轻人……有点较真,过度的敏感。我们年轻的时候拍戏,去山里,那条件多艰苦?山上下雪,我们那一组人,窝到避风的小树洞里,男男女女的挤在一处,谁有什么坏心思?说挨着就骚扰人家女演员了?哪有的事?舆论越发达,越是容易放大。镜头是单面的,对不对?你从这个角度看是这个样子,那你从那个角度看,还是不是这个样子呢?不能拿着单面的东西去评价一个事件。一个镜头,一张照片,就能定罪了?还是那句话,太把自己当回事。” “我在这一行里多少年了?什么事没见过……” 金老师没再听,这含沙射影说的是谁?行业大佬嘛,话里透着一股子傲慢。 九点半看桐桐的专访,跟之前形成鲜明的对比。 干净、文静、从容,真诚。踏踏实实,老老实实的孩子,感觉就是才从学校出来,被教育的很好的孩子,句句都不走偏。没一句抨击他人的话! “一个镜头、一张照片,就能定罪了?” “时时刻刻、事事处处……注意文明我们的言行……” “流量明星,什么玩意?” “他说他想做一个文化的传播者……” “我在这一行多少年了……不管多少人追捧,我不用他!” “行业内部,应该抵制不良风气,以平等的心态对待他们……” 节目才一完,就有人将两个节目的视混剪出来了。桐桐那话说的,你随便怎么剪辑,怎么拼接都没有哪一句是不合适的。反之,将这位马导的话这么一剪辑,他那意思就直白多了。且他想表达的点,桐桐都给予了回应。 这就已经遭人骂了!年轻人可不吃你那倚老卖老那一套。 结果呢,变哥手里还捏着东西呢:“节目结束之后,他们去外面吃饭,他们的录音我手里全有。” 金老师坐起来了,“买的?” 变哥轻笑一声:“不是!苟子弄来的。” 他从哪弄的? “左不过是那些公子哥。”变哥问说,“放出来吗?” 金老师想了想,还是摇头:“恶意竞争,没完没了。警告他,叫他收手。再要是有网络黑子掺和,只找他的霉头。” 放他一马? “不是放他一马,而是点到即止。相互攻击,没有赢家。”金老师就道,“你转告他,那个方凌要是对外多说一句,那就老账新账一起算。” 刘新变沉吟了一瞬,‘嗯’了一声,才要挂电话,就听金老师又道:“宋唐集团新出了一款车,把我的车和桐桐的车都换了吧,以后我进出只开他们家的车。” 你这是做免费代言呢? “还有,约原圆,请她给我做一次专访,地方就放家里。还有你上次说的那个综艺,是不是《青年之星》的导演拜托的?” “是!怎么了?” “答应下来,你排档期吧!” 刘新变明白了,这个时候帮忙的,都是朋友。朋友的人情,他得加倍的还回去。他就问说,“桐桐的朋友是不是有个做编导的?那边的消息都是她送的。” 嗯!我叫桐桐联系了,那个节目可以给工作室发邀请函,我会接的。 刘新变挂了电话就笑:“……”是长大了啊!这么走下去,路哪有不宽的道理? 第1316章 灼灼风华(52) 事闹的很大,可结束的很平静。对对碰了一次之后,偃旗息鼓了。马导不露面了,那个方凌对此事一字都没讲。 那么敢问,谁赢了? 紧跟着,采访过马导的节目组高调了放出了节目预告,他们邀请到了金肆野,敬请期待。 所以,谁赢了呢? 这一场博弈,老的没干过新的。 之前还蹦跶的网络黑子也不见踪影了,一片和谐。大家剪辑一下当时的视频,比如两人不高兴的时候那表情都是一样样的。比如金老师不进去乖乖的等在红毯的这一头。比如童童老师都不拍照过去,是因为金老师感冒了,不想叫他在外面久等。甚至有人剪辑了两个宅男作家看见童童老师捏拳头时候受到惊吓的小表情。 大家剪辑下来就纯属娱乐的。 然后光头和卷毛商量,要不要现在趁机放出了散打比赛的视频,这是市内的预选赛和初赛的,选手不够强大,所以,可观赏性并不高。也没多少人关注,两人拍到了,但是一直压着没放。 今年有全国总决赛,就在夏季。 光头摇头:“不放,压着!只咱们有的消息,才能夺人眼球。大家都知道了,咱们靠什么吃饭去。只要她没往外说,咱们手里攥着的就还可以玩一拨大的。” 那……还跟拍金肆野吗? “跟!还找小细节,大家都爱看。”有时候拍下来的好像没用,但过一段时间许是就能衔接起来呢。 就像是现在,金肆野带着俩助理开车到人家的芒果园。 阳历的三月份,南边的芒果有上市的了。 金老师举着手机叫桐桐看:“看见了吗?真熟了。我挑好的买,给剧组买些吧。” 这得买多少呀? “这一户是俩老人种的,在地头高价买了吧。” 桐桐看着那果子,“那买吧,大家都吃……那多买点。” 专门叫了快递到地头,发快递直接到剧组。 卷毛远远的拍,“感情是不能回去探班,给童童老师买水果呢。叫助理跑一趟不行,还非得自己来。” 光头等金老师三个人走了,才过去跟人家打听。 一问才知道,有十几箱特别好的,是另外寄的,收件人是工作室。 其中有一箱包装不一样,特别大的那种果子,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单给童童老师的,叫工作室转交的那种。 所以,就为了亲手挑几个果子,大老远的跟来了。 “也不是!看看有没有杏子园,下次她过来,带她来摘杏子。” 幺妹就问说:“金老师,童童老师不在……什么感觉?” “就是想……干一点跟她相关的事。” 嗯呢!就是想干一点跟他相关的事。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刷斗音。都把斗音刷成金老师专场了,粉丝真的挺有趣的。还有专门剪辑他走路的视频……连步伐都很好看。 正看着呢,觉得有人凑近,她条件反射一般的往边上一躲,连碗里的饭都撒了。 一扭脸正看到剧组里一个演员靠过来的,脚在一米之外,头却伸过来了。 小孟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呢? 桐桐蹭的一下站起来,看着对方。这是剧组找来的演刘盈的演员。他的戏份很少,这个故事是刘邦登基之后就会结束,然后跳跃的将刘邦死后的情况交代一下,所以,这个演员也就三两场戏份而已。 今儿导演叫来是讲戏的,趁着空档一拍,他就结束了,可以走人了。 谁知道吃饭的空档他过来了,意图靠那么近。这要不是自己一向警觉,他能挨着自己看一个手机,然后肯定有人偷拍呢。 这是干什么?这就是蹭。 你有热度,蹭一下就有曝光度了。 桐桐朝最方便拍摄的角度看过去,果然他的经纪人站在那个位置上,横屏拿着手机。 她直接走过去,伸出手。 对方讪讪的,将手机递过去,果然录了一段。只是还没真的靠近,她直接躲开了,甚至把饭都撒了。 真他娘的! “是想发是吧?我发。”说着就看了小孟一眼。 小孟拿手机这会子也拍着呢,桐桐一说,她就推进,将对方手机里的视频再录下来。然后发给桐桐。 桐桐掏出手机,要发微博。 经纪人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们只是喜欢童童老师,没别的意思。” “你知道你们这样的行为,很恶劣吗?不惜脏了别人的名声成就自己?”她说着就道:“我会发微博的,不过,我会给你们的脸上打上马赛克。小年轻出来做事,不容易,不能有一步踏错的。我发这个,不是要刻意针对你们。就是说这个事,不对!明白吗?” 懂!懂! 导演看着两人:“滚!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真他娘的,什么玩意。 桐桐发给工作室了,叫他们处理。 然后工作室给处理了之后发出来了:坚决抵制不良风气! 小孟都快自责死了,她是怕挨的近的,叫童童老师没私人空间。结果就这几步远,低头吃个饭的功夫,就有人企图靠近。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人呀。 金老师要回来,桐桐死活不让,“谁能把我怎么着?我警醒着呢!这是剧组的人,这要是在外面,我就伸手把人摔地上了。” “叫牛壮跟着你,跟小孟换着来。晚上住酒店,也别一个人住了,跟小孟一起吧。门上锁之后把椅子抵在门内侧……” 真不用! 小孟每一件事都记得,晚上认真的执行。还跟桐桐八卦,“去年那谁不是正在酒店睡觉呢,然后被服务员喊起来要签名……” 啊? “啊!”小孟就道,“你不知道有些人有多疯狂。潜入明星房间的事出过不止一回。” 把桐桐说的都有点不放心金老师了。 问他那边的安保,他说:“套间房,我睡里面,猴子睡沙发,进不来。” 嗳?以前也不这么安排,怎么现在改了? 金老师:“……” 出过事? 猴子在那边赶紧道:“没有!就是半夜听见有人在撬锁,报警了。当时没叫金老师出面,只说那人把房间号弄错了……”要不然又得上热搜。 “酒店的水别喝了,买瓶装水现开现喝。” 嗯!知道。 可这听的人心里都害怕,中间空了一周,桐桐直接飞过去,探班。 一落地,猴子就来接了。一路上都嘿嘿嘿的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结果一见,可算是知道了。 金老师不是黑了,是红了。整个人看起来粉粉的。 她看看猴子明显深了一个色号的脸,然后抬起金老师的下巴使劲的看,“室内训练的?” 没有!就在海里。 这边的温度三十度上下,海里出来太阳晒着,你怎么不黑呀? 说的不就是这个吗?人家都晒的黑不溜秋的,我给晒红了。白天脸红彤彤的,睡一觉起来粉嫩嫩的红,化妆的老师已经在想办法给脸上上色了。 桐桐拉着他看脖子,看胳膊,真的!不黑,都是粉的。 然后跟着他去现场,真的就在户外。一群古铜色肌肤的小伙子,夹杂着一个粉嫩嫩的…… 桐桐捂脸,没法看了。 人家脱了上衣,肌肉发达,再加上黑到发亮的肌肤,那质感看着就不一样。 金老师呢,练出腹肌了,也练出胸肌了,甚至胳膊上都是肌肉块,可就是太白太粉了。 导演站在边上跟桐桐说笑,“什么都没问题,就是这个肤色……只能通过化妆。很多戏份都在水里,他这得补多少次妆……” 正说着呢,桐桐就看见金老师又被人给过肩摔了。摔的结结实实的! 这是请来的教练,部队里服役的。摔是真摔呀! 桐桐紧喊慢喊的,‘砰’的一声,泥浆四溅。 她赶紧下去,周围人更是起哄,嗷嗷嗷的打趣。 打趣就打趣,不能这么摔的。 她站在边上伸着手:“你上来,我教你。” 围过来起哄的人越来越多了,金老师一脸的泥,笑着真伸过手去。 桐桐站在干岸上,“你看好了,腿顶在这里……” 说着,抬手一轮,人就过肩了,要摔的时候,她抬手一搭,刚好扶在金老师的腰上,借着这一点力,这不就摔不着了吗? 边上有人喊:“教练,看见了吗?这不是在教野哥,这是在教你呢!” 教练也笑:“童老师练过?” “散打,学过一点。” 金老师跟桐桐轻轻摆手,低声道:“泥坑,下面都是泥浆,听着响,其实不疼。乖,边上看着去,别闹。” 然后继续摔去了。 结果晚上的时候,桐桐去健身房找教练去了,教练用的是军中的技巧,那都是招招能取命的招数。教练该是没出全力,两人竟是你来我往,打了半个多小时了。 “可以啊,童老师,你这速度很高呀……”躲避的真快,没一下打到她身上打实在的。而且,学习的真快,之前用过的招数,她回身就能用回来了。 打了快四十分钟了,两人都一身汗,累了,这才停手了。 “您干嘛不出全力呀?”桐桐觉得过瘾的不得了,“您的拳厉害了,没一点多余的动作。比散打更实用。” 这边说的热闹,幺妹把录下来的视频发给刘想。 刘想想了想,还是找孙新变和张秋商量:“我觉得该开一个号,适当的放一些料。” 只要三人都同意,老板就可以闭嘴了,直接就能通过。 两人看了幺妹持续不断的搜集到的糖点,然后觉得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于是,这天突然冒出了一个号,写的都是小段子。 什么j在海边拍戏,晒不黑,粉崽崽一枚。什么t探班,嫌弃教练摔疼了她家的粉崽崽,打算教教练做事,为了她家粉崽崽,跟人家教练切磋了四十分钟——没落下风。 所以,这j是谁?这t又是谁? 猜猜猜,猜猜他们是谁?! 第1317章 灼灼风华(53) 因为金老师在海边拍戏,j和t又都能对上,所以,很快就有了超高的关注度。 但是呢,在海边拍戏的可不是只j呀,还有其他剧组,前前后后都在海边取过景。而且,t教教练做事,这跟童童老师对不上呀。 于是,其他艺人的粉丝纷纷来认领,认为这是她家的糖点。 反正每个艺人的锡屁都不单一,这个锡屁对象对不上,不是还有另一个呢吗?姓里没有t,难道名字里没有t吗?名字里都没有,那小名呢?小名里没有,英文名字呢?要是连英文名字里都没有t,可就在饰演过的角色名字、小名、外号里找。 这么找下来,那当然能找到对应的。 于是,都认为是他们家的。各家粉丝在网上吵的不亦乐乎,反倒是野营里不敢有人发声了,因为确实对不上呀。童童老师不可能能教教练做事。不管是下水、潜水、开小艇、亦或者突击队的格斗技巧,不能生拉硬扯的往身上套,对吧? 再想找金老师的其他锡屁吧,发现唐闻达是能跟t对上的。 于是,大家觉得大概真相了吧:金老师和唐闻达也可以组一组锡屁的。 这个也不是认真的,就是觉得好玩。 于是,两人的锡屁瞬间上了热搜,还是青梅竹马的锡屁。 工作室三人组:“……”老板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炸毛了。 唐闻达:“……”有毒吧!越玩越疯了,是吧? 就在这个时候,有网友放出大料,金肆野经纪公司的工作人员,采购汽车去了。全是宋唐集团的新出的一款中档车。 网友:就问这大锤抡的实在不实在。 然后唐闻达被母亲告知:广告做的不错,这两天这一款汽车的销量直线上升。 他:“咱家要卖汽车,不用把我推出去跟小野凑对吧。”他以为他妈妈雇佣网络水军了。 宋总哈哈就笑,“我没有呀!是你俩舞的就怕人不知道你们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组就组吧,我早就说过,小野要是姑娘,我就给你娶回家来。” 唐闻达:“……”没完了是吧。 “给小野道一声谢,心意我领了。回头请他代言,给他股份。” “说这个就多余了。您忙吧!”一把把电话给撂了,唐闻达想了想,问助理:“上次你说的那个马术俱乐部,去办两张卡,要最贵的。另外,叫他们帮着从国外运两匹好马回来,价钱不是问题。” 马?您要去骑马? “不是我骑!”唐闻达摆手,“是野子上次打听呢,他媳妇想骑。这是送他们的礼物,去办。”助理心说:爱人家所爱,操不尽的心,也不怪人家组你们的锡屁。 可不吗?把桐桐给笑的。 她以为是酒店或是剧组的工作人员看到了,跟朋友提了一嘴,人家没指名道姓,只说这事本身了,那其实这种事是杜绝不了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怎么就会想到唐闻达呢? 给她笑的叫金老师看:“网友太有才了。” 金老师只看那料,然后隐晦的看了幺妹一眼。 幺妹无辜:这次真不是我!我只是完成了我的工作,我只向工作室做了汇报。 金老师:“……”不是你干的? 不是! 没指名道姓,认领的不少……算了!大家喜欢怎么组就怎么组吧。都没恶意,纯粹就是喜欢,拿你们开玩笑、打趣打趣而已。 桐桐就道:“艺人觉得距离大众很远,但是对大众尤其是粉丝而言,艺人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喜欢你、对你做了很多的了解,然后每天都想通过其他途径获取你的消息,要是你有作品了,你在某活动露面了,他们欢喜的如同在过节。他们对艺人来说,是一个群体。但艺人对于他们来说,是关注、关心、喜爱的一个朋友。是朋友,是太熟悉的朋友,才会跟你开这样的玩笑的。” 说着,就摩挲金老师的手臂:“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 “这就对了嘛!我就觉得,人到这世上,能得一分真心都挺难的。一个人能得这么多真心,这得是多幸运的事。” 金老师怔愣了片刻,抬手在桐桐的头上揉了揉:你这个心呀,真是的又软又好。 幺妹悄悄的站在边上,得趁着还记得,把童童老师说的话得编辑出来发给刘总。回头出一个童老师语录,多温暖呀! 猴子问:“那跟唐少的绯闻,不用澄清了?” 澄清个p呀!明知道闹着玩的,还澄清干什么? 回头桐桐一打比赛,这不就连上了吗?别管了。 是的!桐桐在暑期真的有比赛。 这次探班本来说是一周,结果呆了十天。 回来之后,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金老师那边的拍摄可太受罪了。他那皮肤晒不黑,但不等于晒不伤。前一天晒伤了,第二天还得用油彩一类的化妆品上妆,得要古铜色的效果。 想想那疼不疼吧。 幺妹把能找到的护肤的都给用上了,防晒的能涂抹一层,可是真没用呀。 桐桐给急的,在剧组一边工作,一边从古籍和偏方上找方子,看看会不会有效。 然后按照上面的方子,专门回家熬制去了。小孟戴着三层口罩,捏着鼻子,“这得亏是邻居都忙,白天不在家,要不然,人家得找上来。” 那么难闻吗? 不难闻吗? 桐桐吸了吸鼻子,“我一直觉得中药味里透着一股子香。” 那您这鼻子真是……不一般。 熬制好了,快递不知道这是啥玩意,人家不带接的。好说歹说,只说是治疗风湿的中药膏,这才给寄走了。 幺妹接了东西就递给猴子:“晚上你给抹吧,这玩意这味道,我过敏。” 结果一用,嗳?第二天不疼了,连这段时间上妆弄的皮肤有了红血丝也消失了。连着用了三天,猴子看着手比胳膊浅了一个色号的肤色差,他跟幺妹说:“你看,还去黑美白呢。” 手上白了,肯定是用手涂抹完了之后,怕药浪费了,搓在手上了。 幺妹啧啧称奇:“嘿!真有人学什么成什么。” 猴子就笑:“叫桐桐老师再寄点。” 幺妹摇头:“老板白晃晃的一出去,肯定会有人说老板没认真拍。要是连咱们也没黑,不更叫人说嘴吗?晒吧!怎么黑怎么晒,回头工作室发高温奖。” 于是,在入夏之前,《海上突击》和《秦汉月明》第二部 都杀青后,金老师一露面……也没法说他不敬业。因为他一个人白生生的,可带在身边的助理和司机都已经晒的只剩下眼白是白色的了。 剧组放了花絮,一群黝黑黝黑的人里,他是唯一一个亮点。 所以,那个粉崽崽是谁呢? 肯定是金肆野了!你们那些抢着认领的,粉用了两斤都挡不住差着色号的脸,还敢跑出来大言不惭? 什么是天生丽质?我们家才是。至于搭配不上t是谁?呵呵,唐少了解一下。 反正我不听任何解释:我们家就跟唐少锁死了! 网友跑去唐闻达的微博下留言:再不辟谣,我可就传谣了。 唐闻达:“……” 他直接发了一个比赛公告,女子武术散打比赛,赛程和时间,了解一下。 这种比赛,一般关注的很少。但是突然这么一下,好些人跑到主办方官方留言,人家官方表示很慌。我们的场地也不大,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门票售卖。一般都是亲友助力的,大家突然这么关注,搞的我们有点措手不及了。 有好奇去凑热闹的,然后愕然。 因为在现场看到戴着口罩,遮阳帽压的低低的金肆野。 他边上穿着比赛服的,不是童童老师又是谁呢? 再一听选手的名字——林雨桐。 平时都叫童童老师,快把她的大名给忘了。她对外好似也没用过她的大名。 我的天呀,她竟然是京市的散打冠军进的决赛。 卷毛放好设备,镜头一直对着那俩人,在高声解说:“看见了吗?都看见了吗?童童老师参加的是52公斤级别的比赛。她的身高172,一百零四斤真是的是偏瘦了……看见了?金老师在给童童老师整理衣服……” 金老师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看对手那边。那姑娘看着就是浑身腱子肉,跟自家这个瘦溜溜纤细细的完全不一样。人家个子没那么高,一般那样的体形相对来说底盘很稳:“你小心点,这个是上一届的季军。” 桐桐就笑:“其实比赛没有跟教练切磋有意思。那是拳拳到肉,这个有裁判,点到即止。还不如拳击的对抗性强。” 你拉倒吧,就这个挺好的。对面那姑娘心里也麻爪了,跟教练低声说:“她太好看,好乖呀!我把她打哭了怎么办?” 教练:“……她是京市的冠军,是打出来的,不是比美选出来。上!给我狠狠的揍。” “她男朋友是那谁……也太好看了吧?我把人家对象打哭了,他会不会瞪我?” “记住!你把他对象打哭了,那他能记你一辈子。能叫他记你一辈子的事,你不干?傻呀!” 好有道理! 然后桐桐就觉得季军果然是季军,这姑娘好猛呀! 对嘛!自己之前还担心因为金老师陪着过来,叫对手分心。可人家很专业,干就完了。 真干,谁也不让谁,这就刺激了。 直播间人数飙升,满屏的‘啊啊啊啊’,直到童童老师一脚抬起,将对方直接给踹倒,没能再站起来,满场都是尖叫声。 桐桐把对方扶起来,“没事吧?” 这姑娘捂着胸口,好疼呀,“我要合影……” 好的!完了就合影,“能起来吗?” 能吧! 金老师站在边上,不停的招手叫桐桐回来:你那脚没伤吗? 竞技类对抗,必须得是光脚。 桐桐坐过去,把脚放在他的膝盖上,活动了活动脚趾:真的挺疼的! 隔着屏幕的人看着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单膝跪着。然后一只白生生修长好看的脚丫子踩在另一个人的膝盖上,这人还伸出那么完美的手在那里按摩。 偏两人一个浑不在意,一个专注认真。 这是在干嘛?隔着屏幕都喊疯了:你俩在干嘛?撒手呀! 第1318章 灼灼风华(54) 这个冠军其实拿的没那么轻松。 她胜在速度,可人家胜在力量。要是拳拳到肉的真打,桐桐敢笃定,她们赢不了自己。但是在规则之内,其实自己的体形真不占优势。同级别里,基本没有自己这样的身高。她们多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之间。双腿粗壮有力,双臂练的跟铁钳似得。 在最后的对抗中,这个姑娘就是这样的。她年轻呀,才十九岁,练了好些年了。 她本身又擅长近距离缠,当真是难缠的很。最后赢的当真是险之又险,感觉大拇指踢到人家的肉上都快给撅折了。 金老师看着对手倒了,她嘴唇一抿,脸都白了。 裁判举起她的手,她明显是翘着脚,从赛场走下来了。 “拉伤了?还是伤到骨头了?” 桐桐摇头:“别言语。等领奖完,合影结束了就走。” “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桐桐低声道:“上来打比赛的,谁都有伤。别喊!别嚷嚷。” 然后就忍着,还尽量不叫人看出来,上去领奖,然后合影。又招手叫金老师,大家都想跟金老师合影。 上一届的季军,这一次还是季军。这姑娘问桐桐能不能加微信,桐桐跟她加了,也跟得了亚军的小妹妹加了。 这小妹妹年纪不大,是体育大学的。她的潜力大着呢,在全运会这些运动会上拿了名次,进国家队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两人不敢多呆,真得走了。要不然涌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可饶是走的快,在车库还是能碰到等着的粉丝。 桐桐走不快,只能含笑叫她们拍。 金老师低声道:“我抱你过去。” 桐桐摁住他的手:“嘘!” 真就是坚持着走过去,上车的时候得换个方向,受伤的脚不能受力。 车门子一关,桐桐就蜷缩起来,腿也不由的抬起来。金老师这才给把鞋脱了,“直接去医院。” 嗯! 结果大拇指筋膜拉伤了。 这个诊断结果,桐桐当时就觉得疼的都轻了,只是筋膜拉伤,问题不大。 金老师看她:问题不大?是不是疼没感觉吗? “真没事了!练这个的就没有不受伤,也没有不疼的……” 话没说完,金老师就瞪过来了,“疼呀?知道喊疼?” 也不是喊疼,就是说喜欢这个,那你就得承受这个给你带来的伤痛,“回吧!我知道怎么止疼消肿,怎么能尽快恢复。” 你这是伤了多少回,才自己钻研着止疼消肿的?桐桐:“……”她伸手拉他,“回吧,累了。” 他蹲下,“上来,我背你。” 桐桐看了看边上的轮椅:“……”行吧!你背吧。 工作室那边一遍两遍的打电话,到了车上金老师才接的。 孙新变就说:“营销的事,有许多人联系我,问问咱们需要不需要……” 不需要,“咱们不营销。” 孙新变看了张秋和刘想一眼:看!我没说错吧!他不愿意。 “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孙新变说着就挂了电话,然后给两人摊手,“还是得咱们自己想办法的。” 刘想在白板上点了点,“这半年,咱们的流量没掉,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童老师。她是男粉喜欢,女粉大多数也很喜欢的类型。关键是,她有实力呀!文能提笔,武能拿个冠军。这是个很好的营销点。如果不担心两人将来关系有变,就可以在这个方向上继续用力。实力得有,但是流量这个东西,是财富密码。好资源看实力,也看流量。尤其是咱们没有大的公司做背景的情况下,抢资源还是要从两个方向下手的。” 张秋就推出几个项目来,“之前老板看在人情的份上答应了一个专访,一期综艺。他九月份才进下一个剧组,这中间这两个月,还有两个广告代言要拍。宋唐集团那边来接洽,也是谈代言的事。还有四个奢侈品代言、七个化妆品代言……上次我在电话里提了一句,结果老板把奢侈品给拒了,本来还有一场奢侈品珠宝晚宴的……哦!化妆品好像也没考虑,他说他就是天生皮肤好,试不出来哪种更好。” 能把人给气死不? 刘新变叹气:“那就先安排找原圆专访的事。再联系综艺那边,协调时间,最早也得在一周之后。” 一周之后,桐桐脚上的伤也差不多好了。 受伤的事就没敢叫家里的长辈知道,只是网上有人剪辑的视频,说桐桐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对,肯定是受伤了,不过是硬撑着呢。 蒋主任问了一遍再一遍:“是不是伤着了?去参加那个干什么?” “没伤,就是累了!肌肉酸疼,过两天就好了。” 这话糊弄蒋主任而已,林所背着蒋主任打电话,“伤的重不重?” “一点点拉伤,医生没给药,只说休息一周。” 金老师接了电话过去,“爸,我这一周在家,哪里也不去。您放心吧,我照看。” 哦!那就好。 对林所和蒋主任来说,变故来的有点快。就是很突然的,然后自家那姑娘就火起来了。尤其是在活动现场,直播范围据说是很多国家的网友都在看的情况下,她骂了人家大腕。然后认识自家的人,越来越多的知道桐桐是自家闺女了。 有些同城的粉丝,甚至都找到这一片了。 两人都商量了,也这把年纪了,退二线吧。 本来热度就挺高的,刷斗音总能刷出她来。结果她又去搞什么散打?蒋主任就说林所,“你看看你,她小时候什么不教,偏教她那些……” 那是担心女孩被欺负的,这些年她好好的上学,也没说对那个感兴趣呀? 林所还委屈呢。 这一周在家休息的时候,接受了原圆的采访。 原圆供职的公司是最大的网络平台,她是娱乐版块的一个小组的负责人。本来是要采访金老师的,后来原圆提出,说给你们做的双采吧。 行!原圆又不是别人,要采就采吧。 原圆就先问说:“怎么突然对这样的运动感兴趣了?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我本身就有基础,从小学过一些格斗的技巧和防身术。我不是现在才对这一方面感兴趣,只是之前家里管着……我爸教我的东西是防身的,是不得不用的时候才叫我用的。也因此,喜欢,我也没机会接触像是散打之类的比赛。” “那现在呢?” “现在……大了嘛,成大人了,有自己的生活。身边亲密的人,除了父母还有伴侣。好像在我父母的眼里,我的伴侣也成了我第一责任人。我父母严格一些,而他呢……”桐桐看向金老师,不由的就笑,笑的眉眼弯弯:“他纵容我比较多。” “有求必应?” 金老师摇头:“之前还跟我说,拳击的对抗性更强,还想着去尝试。这是不可以的,我不可能同意。昨儿又说赛车,我就没搭理她。” 桐桐只笑,就说:“我会选择射击、射箭之类的运动吧。”金老师这才笑了,他曾经对外说过,他会选择的运动里就有射击和射箭。 “你们的兴趣一直一样吗?” 两人都摇头,不一样。 金老师带他们拍书房,“都喜欢读书,但看的书有差别。都喜欢写字,这一点相似。画画上,她完全没兴趣,但是水墨画也能画。” 说着就指了指装裱起来的一副墨菊图,“这是半年前画的,这半年忙,再没见过能装裱起来的作品了。” 原圆指了指挂着的一副江山独钓图,“这一副是……金老师您画的?” “对!也是半年前的……这半年忙的在家的时间少,没时间作画了。” “那能请你们现场作画吗?” 可以呀!金老师随笔画了了几竿竹子,然后将位置让开,桐桐在画上题诗: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即我师。 原圆点头:“白居易的诗?那么多咏竹的诗,你选了这两句,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以水为友,能叫人性格淡泊;竹虚心而谦逊,因此,竹能为师。”金老师笑了笑,“这就是她要表达的意思。” 这又何尝不是说,身在名利场,需得看淡名利,淡泊处之;名气越大,越是得如竹一般虚心谦逊。 在家里采访,开放度很大。 回去剪辑了就能放,敢问这怎么可能不火? 尤其是对顶流住的地方,好奇死了好吗?网上恨不能一帧一帧的往过看,每个角落都用放大镜给你看一遍。 这热度是持续的一个热度,比如看第一遍,大家会觉得好甜呀。 一个说:伴侣是第一责任人……他纵容我比较多。 另一个说:这是不可以的,我是不会同意的……要赛车,我就没搭理她。 敢问,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动人的情话吗?两个本没有关系的人,默许对方成为自己的第一责任人,任何决定都要另一个人的同意和许可。 多浪漫呀! 甜甜甜的,被甜到了! 看第二遍的时候就夸,说很般配,琴瑟和鸣。一个画画,一个提诗。有貌就算了,还有才!一个能跟上另一个的脚步,两人能肩并肩的并行,真的觉得真好。 可等到第三遍的时候,就注意小细节了,比如家居穿的衣服,比如家里的陈设等等等等。 然后,眼见的网友在沙发边的小几上,发现了一个香薰蜡烛。 很快,就有人搜出同款的,这一款商品标注的是:调情香薰蜡烛。 后面附带了说明:送男女朋友,高级浪漫,邀他(她)共眠。 下面有人评论:不是应该放在卧室里吗? 马上就有回复的了:客厅……是个美好的地方。 桐桐看着这些评论,再看看自家这蜡烛,扭脸看金老师:“这谁买的?” 金老师凑过去,“你不是想吃烛光晚餐吗?叫幺妹买的。” 桐桐:“……”幺妹的奖金别要了吧!她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是什么。 这个人丢的,还能更大吗? 第1319章 灼灼风华(55) 太丢人了!真的!感觉没脸出去见人了。 金老师可淡定了,他在手机上截屏,然后对部分信息打了马赛克,然后将两张截屏的图片发微博上,配上一句话:我需要澄清一下。 第一张图片是跟桐桐的聊天内容: 快回家了,导演说再有三五天就杀青。 可算是要回来了,半年都不在家了。 回去有什么奖励? 奖……烛光晚餐! 就烛光晚餐? 有晚餐,还没有蜡烛? 我有蜡烛,等我。 …… 第二张图是金老师跟助理的聊天内容: 抽空买蜡烛,别忘了。 买蜡烛干什么? 呵呵……我觉得以你的工资和奖金,该懂的。好的,老板!买蜡烛。 澄清了吧,真不是我们买的,也别总朝那个方向想了。 可不朝那个方向想了之后,大家又发现了新的磕点。 比如,第一张图,最上面显示对话的人名:‘乖乖’这个称呼可还行? 下面再配一张童老师一脚将对方踹飞的画面,当真是个好乖的乖乖哟。 还有网友评论说:金老师,你好会哟!什么叫做你有蜡烛……能弱弱的问一句,你有什么蜡烛吗? 下面哈哈哈的回复了几万条:合理怀疑两人在开车。 完了有给小助理喊冤的:金老师,什么叫做她该懂的。烛光晚餐的蜡烛这么难以启齿,需要叫人意会吗? 桐桐:“……”这是解释不清了吧。 金老师摊手:“就是这样的,越解释就越像掩饰。” 桐桐看着网友的评论,然后打量在那里忙着放音乐的金老师,怎么越思量越狐疑呢?这真的成了一个悬案,说不清楚是金老师故意为之,还是幺妹是个纯纯的大冤种。 金老师放的音乐真的很舒缓,不过桐桐抬头看灯,要是点着蜡烛再放着这个音乐,是不是特别有气氛? 于是,金老师把蜡烛点燃了,关了灯,转身倒了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桐桐。 桐桐看看蜡烛,看看手里的酒杯,“金老师……果然还是你会呀!” “蜡烛也买了……人也丢到外面了……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昏黄的灯光,舒缓缠绵的音乐,杯中的酒,眼前的美人……气氛都到这里了…… 桐桐轻轻跟他轻轻碰一下杯,“交杯?” 嗯!交杯。 蜡烛果然是个好东西! 金老师早起要去赶通告,今儿要录制综艺的。 幺妹来接的时候看到点过的蜡烛,还有些凌乱的客厅,她嘴角一撇,‘呵’了一声。 桐桐还没起呢,只在卧室里喊:“今晚几点回来?” “十点左右了吧。你只管早点休息,要出门……不要走那么多路。” “嗯!知道了。” 人家走了,桐桐也不睡了,起来把自己收拾好,把家里归置了,赶紧把蜡烛藏起来。早起将窗户大开,透透气挺好的。 才说打点豆浆,煮个鸡蛋,随便吃点早饭算了。取鸡蛋的时候还想着,在哪里能买到鹅油,前几天金老师早起说是他做梦了,梦见吃到一道点心,松子鹅油卷,看着都觉得好吃。 可这玩意怎么做呢?买都不知道上哪里买去。 鸡蛋也没急着煮,她想在手机上搜一搜,看看这道点心难做吗?总感觉试试其实也是能做的。结果手机才拿到手里,它就响了,是金妈妈。 “妈妈——”她接起电话,声音明快,“您在外面吗?”听着有些嘈杂。 “我开车出来了,过来看看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您过来吧。” 然后十来分钟之后,金妈妈来了。拿了许多的东西,“才演出回来,早该来看看你的。伤的怎么样呀?” 她们是去给退休的老领导演节目的,才回来。 “都好了,真没事。”桐桐转了转叫她看,“真好了。”之前安阿姨送了不少吃的,冰箱里还有呢,现在金妈妈又拿了这么多。 这再一放,冰箱又塞满了。 金妈妈瞧桐桐是真的没事了,就小心翼翼的问说:“今儿……我一个朋友的儿子结婚,你曹叔叔没空去,肆野也不在,你要不要陪我去参加个婚宴。”说完就又赶紧道:“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怎么不方便?我在家都呆了一周了,早想出去转转了。”她赶紧道,“那您给我选一套出门穿的衣服。” 好啊! 金妈妈看看白裙子:“新娘子穿婚纱,咱们不能穿白的,不合适。”她拿了红t恤和一条牛仔裙来,“新娘子敬酒估计要换衣裳的,怕是红色的中式礼服,红色的也不合适。”说着,就取了另一套,“这一套裤装吧,瞧着利索轻巧……” 好!听您的。 在路上了,桐桐给金老师说了一声,要去参加婚宴。 金老师在做造型,回复她的消息:礼金咱们出。 那当然了!哪有带着这么大的孩子出门,叫妈妈花钱的。 造型师无奈:“不要说了,这不是才分来今晚就回吗?怎么还腻味个没完了!坐好,头抬起,好好配合,咱抓紧时间!” 时间也是真挺紧的。早起过来工作室,在这边做妆发,做造型,这就差不多快午饭时间了。吃了午饭,休息一下,这就得赶紧过去了。中午动身往过走,路上堵车的时间算上,到的时候得在两点半之后了。 到了之后又要熟悉流程,台本,跟主持人、导演、以及其他的工作人员做简单的交接。要是有节目的话,还得跟舞台灯光等走一次配合。 这个综艺跟以往的不同,是新推出的一档《匠心艺心》综艺,将艺人、明星和非遗传承相结合。用艺人明星来吸引大众视线,进而宣传非遗文化。 带着娱乐的性质,将传统技艺穿插其中,这一期刚好是请来了古琴制作大师。 想来节目组打算请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跟人家大师说好了,一直档期排不上,人家大师一直就一期一期的等着,一说时间定了,就来了。 金老师一见面就道歉:“抱歉!实在是抱歉。” 理解!理解,你们工作忙嘛。 也因着这个原因,节目组的意思是,能不能现场演奏一曲。 那当然了。这中间又需要舞台演奏的服装,之后再换回来。 来录制现场的都是粉丝,还在后台呢,就听见前面特别大的喊声。有现场导演提前跟观众沟通,不要过于激动,总得保证节目顺利的录制完成吧。 节目这就不说了,金老师其实对古琴的制作真挺感兴趣的。对方准备的道具比较多,他试着上手,真觉得自己是可以的。 制琴的师傅指了指面前的琴:“您试试。” 金老师用手指一拨,有些惊讶:“蚕丝琴?” “您是行家!” 金老师摆手,“之前用的琴是钢弦的,余韵长、音色干净。而现在这个音,音色更古朴、静美。都是古琴,但两种琴弹一首曲子,质感完全不同。” 主持人就问说:“要不要金老师再来一遍,大家感受感受。” 金老师赶紧摆手,“钢弦不容易断,也好保养。但是蚕丝琴特别容易断弦……” 大师傅忙道:“琴就是为了弹奏的,这琴我保存了五十年了,定期更换琴弦,但一直也没有再被弹奏过。” 盛情难却,金老师过去弹了,一样的曲子,不一样的感觉,这音儿停在耳中,金老师心中微微有些熟悉的感觉。可这一丝感觉才闪过,现场极大的喝彩声把什么都打断了。 跟老师傅交流,这只是一个环节。要有看点,当然还是得有娱乐。 主持人就问说:“金老师在家……也会点着蜡烛给童老师弹琴吗?”一说点蜡烛现场喊疯了。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金老师只得道:“这半年都很忙,才回来不到十天……”哪有时间? 主持人就笑说:“咱接下来的环节是实问实答的问题,现场观众提问,嘉宾回答。当然了,嘉宾可以拒绝回答,但必须接受惩罚。惩罚的方式……”他指了指大屏幕,“自选,每个数字后面都有对应的惩罚方式。” 结果粉丝十分猛,金老师随手指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这姑娘一站起来就问说:“野哥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私下告诉我就行。” 一问现场就笑,实问实答嘛,说了对方就得打电话,能不能通一验便知。 这是逼着艺人受惩罚。 金老师只得指了指大屏:“我受罚,选一号。” 好的!选一号。 一号一开:请在现场给家人打个电话。 现场又爆发出极大的呼喊声来,金老师都捂耳朵了声音太大了。 主持人跟着笑:“金老师要打给谁?” 能打给谁?打给爸爸不合适,打给妈妈,她总是太过于小心翼翼,反倒是叫人猜测。岳父岳母的话,他们都属于公职人员,不合适。 能打给的只能是桐桐了。 主持人马上跟现场道:“都安静!不要发出声音。要想多听一会,就保持的绝对的安静。” 然后现场很安静,金老师的手机屏幕投到大屏幕上,拨通了电话,‘乖乖’这个昵称谁都看得见。 现场不由的又发出更大的起哄声。 主持人‘嘘’了一声,抬着手往下压,示意都禁声,然后现场安静了。然后电话接通了,那边声音带着慵懒,像是正睡着被吵醒了。 金老师看了看手表:“睡了?哪不舒服吗?” “没有!”桐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声音又软又娇,“你都录制完了吗?我一觉睡到这个时候了?” “怎么突然下午睡觉了?” 桐桐含混着娇娇音儿:“不是告诉你,今天跟妈妈去参加她朋友儿子的婚宴吗?我们十一点左右到,快两点的时候往回走的。路上堵车,妈妈开车送我回来的,到家的时候都下午四点多了。” “那是挺累的。” “也不是累得!”桐桐没开灯,迷迷糊糊的说她的,“是新人敬酒了,我推辞不过,喝了两杯。” “喝酒了?不是告诉在外面不要喝酒吗?” “新人一个劲的敬,那新娘子太会说话了,我实在推辞不了,就浅浅的喝了两杯,只两口!” “白酒吧?” “嗯呢!闻着可香了,想着喝这么一点也没事,结果回来就想睡。”桐桐说着,想起来,“对了,你不是想吃松子鹅油卷吗?我跟你说,今儿酒席上有这一道点心……” 说着,她突然倒吸一口气,然后安静起来了。 这边还不等金老师问,她在那边就‘懊恼’的哀嚎一声,“我今天可能给妈妈把人丢到外面了。” 金老师差点都绷不住,才要提醒呢,桐桐的小嘴就在那边吧嗒吧嗒的开始说了。 主持人在这边‘嘘’着,叫现场都不许出声。 那么大的大厅,只有桐桐的声音:“……我想起来了,酒席上有一道点心,是鹅油卷。你不是那天早起说,做梦了,梦见了鹅油卷,觉得特别好吃。我就想着,我去找酒店的服务员,要一个塑料袋,给你把我那一份带回家,叫你尝尝。” 金老师:“……”他脸上都是宠溺的笑,话里也不由的带着笑意,“所以,你真去找人家要了塑料袋,把点心带回家了?” “我要了一个塑料袋打算装点心。结果妈妈看见了,问我呢。我就说是你想吃了,然后妈妈也不吃她的了,叫一起带回来。结果桌上的阿姨们都说不吃了,说你爱吃就都给你带着吧。然后我就打算把那一盘点心给你带回来……我当时喝了酒了,脑子大概有点懵!” 金老师给笑的:“没事!没事!不丢人的。” “还没完呢。”桐桐从床上坐起来,将床拍的啪啪啪的响:“然后我装的时候,就得站起来,我觉得好些人都认识我,然后大家都朝我看,不停的笑。大堂的经理还过来,问我说,酒店有礼品袋,要不要。我问她说,是免费的吗?她就笑,说是免费的。然后还亲自动手帮我装起来了,递给我的时候还小声说,‘姐姐,给咱老公带回去’,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回的吗?” 金老师捂住额头,“你怎么回的?” “我说好啊!既然不是外人,他下次再想吃,我来找你买呀!” 这话一出,主持人先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继而整个大厅,爆发出特别骇人的笑声来。 桐桐的睡意一下子给没了:“你没录制完呀?” “没有!在现场呢。” 桐桐不住的抓头发,嘴里发出各种音调的羞恼声:“掐掉!把这一段掐掉……” 话没说完,现场的笑声更大了。 桐桐一把把电话挂了,“……”感觉自己要完。 可这次跟节目的孙新变却已经笑的很蜜糖了:两口酒就能换个流量热搜来!什么是流量密码?童老师就是自家这位小爷的流量密码! 第1320章 灼灼风华(56) 反差太大了! 所以,桐桐的热度超高。 再加上去参加喜宴的时候,酒店里还是有人拍下了一些视频的。在综艺节目播出之后,这些视频一下子都冒出来了。 有些说桐桐嘴乖,太会哄婆婆了。 众所周知嘛,桐桐的家在q省,在京城的只能是婆婆。 然后就有人发视频,说婆婆是不需要哄的,她不知道对童老师有多喜欢。 视频里,金妈妈牵着桐桐的手,桐桐上个厕所都陪着在外面等着,视频里能看的出来,桐桐从厕所出来甩手上的水珠,是金妈妈拿纸巾,然后给把手上的水珠给擦了,擦的又温柔又细致的。 还有在宴席上,吃酱肉嘴角沾着酱料了,然后金妈妈就拿了纸巾给把嘴角的酱料擦了。从侧脸都能看出金妈妈当时笑的有多开心。 要不是这些视频,金老师都不知道桐桐跟妈妈私下相处是这样的。 一个成年人……其实被这么对待,会有些不舒服的。 他扭脸看桐桐,桐桐就笑:“妈妈是把我当成小时候的你了,没有抚养你,跟你分开的时候你应该也就是这个还需要照顾的阶段。所以,她不由自主的就老想这么照顾我……没事,我觉得挺好的。蒋主任从来不会惯着我这么着的,严厉的时候多些……这大概是我跟妈妈的缘分。” 金老师沉默了,桐桐挨着他坐了,用肩膀一下一下的碰他。 “你不别扭?”金老师扭脸看她,正好看她笑的眉眼弯弯。 她真的不别扭:“我要不舒服,身体本能就会转开。”事实上是,金妈妈看人的眼神太温柔,太温和了,看过来的时候就如同看着一块珍宝,“我的身体没做出反应,就证明我一点也不反感。”然后拿出视频给金老师看,“你看,是妈妈先说我嘴角有酱料,我转过脸没动,妈妈才摸衣兜的。”所以,我俩都没有不自在,“她现在还这么对你,就很奇怪。但这么照顾我,没人会觉得奇怪。” 大家不都在羡慕吗? 连蒋主任都打电话来,“你适可而止吧!不照顾长辈,处处叫长辈照顾你……要懂事一点。”自己这当亲妈的都看不过眼了。 “那没办法,谁叫你把我生的这么讨人喜欢呢?” 可要点脸吧!在家里也没见你娇里娇气的,结果现在呢?跟肆野娇气就算了,在婆婆跟前你更娇气。你到底哪里讨人喜欢了? 金老师接了电话,“妈,我妈是真喜欢桐桐。她喜欢打扮桐桐,也是桐桐懂事,乖乖的叫我妈打扮。要换个人,还不得以为这是干涉她穿衣自由呀?她从不把人往坏处想,两人处的挺好的!” 这也太惯着了。 挂了电话蒋主任看着屏保上俩孩子的照片,心说:我家这臭丫头有这么讨人喜欢吗? 事实上,真就是那么多那么多人喜欢。 斗音上都是剪辑来的视频,有发布会上的滴水不漏,有群星闪耀夜的犀利锋芒,有访谈节目上的朴素真挚,有赛场上的张扬飒爽,还有电话那头的娇嗔宝气。 这样的一个女孩,谁不爱? 女孩也很喜欢这种女孩的。 当然了,黑粉什么时候都有,就是觉得太装了,挺会演的云云。 这种的,怎么说呢?网友就怼:你装一出试试看!装一出好剧叫大家看看,装一个散打冠军看看,装一个言辞犀利出来大家见见,装一个八面玲珑出口成章来也叫我等瞧瞧。 这种的,叫你装你不是也装不出来吗? 人家就算是装的,可人家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能耐装,对吧? 实力就是硬道理!提笔是锦绣文章,握拳能大杀四方,不服气也憋着。 小孟把女星流量榜打开,“童老师,您上榜了。” 榜上只有前十名,她的名字赫然拍在第三。这个榜是实时变动的,一会子蹭蹭蹭的就上去了,但她的名字总在前三来回的蹦跶。 桐桐:“我又不是女星!”她问说,“这是哪个平台的?把我的名字撤了吧。” 小孟:“这不是撤不撤的问题,这是搜索数据。全网的流量和搜索数据,最真实的反馈,且是实时反馈。” 桐桐:“……”我干什么了? 她低头假装很忙:“就这一股热度,过去就好了。最近我乖乖的在家,哪里也不去。” 结果金老师晚上回来问说:“有两个杂志封面拍摄,你跟妈妈一块陪我去吧。” 啊? “你上次说的对,可能跟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她其实对我的工作也不了解……这次就是去拍一组照片,也不复杂,时间也短。今儿打电话,她说她最近学校也放假,也没有演出,在家闲着呢。”说着,就一脸期待的看桐桐,“要不要陪我去?” 桐桐:“……,好吧!”确实是陪伴的时间太短了,那就去吧。 金老师就高兴,“那你给妈妈打电话。” 金妈妈特别惊讶:“真的吗?真的可以带我去吗?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咱俩全程戴口罩,工作人员也知道哪些能发,哪些不能发。” 好的!好的! 金妈妈才知道,现在的艺人工作是这样的。 “跟你们的表演不一样的吧?” “嗯!我们换装也有人帮忙,但是上妆基本都是自己来,卸妆也是自己来,造型都是固定的。不像是他们这样,不停的换,不停的找角度,打灯光……”金妈妈看着摄影棚,“空调是开着呢,可是你看这灯打的……又穿着西装,很热吧?” 两人穿着短的都出汗,他那么捂着当然会热。 桐桐低声道:“工作各有各的辛苦!他说呀,您把他生的好看,他才能相对轻松的赚取更高的报酬。相比其他人,他幸运多了。是您跟我爸给了他吃饭的本钱。” 金妈妈笑的眼里都湿润了,然后问:“我儿子是很帅吧?” 嗯!特别帅。 金老师摆造型呢,一扭脸看两人凑到一堆低声说话,然后笑的不行,就问说:“怎么了?你又跟妈妈说我什么了?” “哪有?是妈妈问我呢,说我儿子是很帅吧……” 摄影棚里的人都笑,然后摄影师特别满意。本来想拍一组霸总的酷帅照片的,结果霸总还是霸总,只是眼里带着柔和的光和宠溺的笑。这位霸总是个幸福的霸总。 到吃饭的点了,桐桐就带着金妈妈去附近的餐馆吃饭,回来的时候给大家带吃的。 金老师带着妆,吃有些东西都不能碰触嘴唇,要不然还得补妆。投喂得需要一直塞到嘴里去! 桐桐就把饭盒递给金妈妈:“您喂吧!我给他拿水去。” 幺妹手里就有水,这会子藏到后面了。 金妈妈夹了虾饺递过去,甚至一开口就喊了一声‘啊’,金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叫妈妈把饭喂了进来。 桐桐拿着手机在远处把这一幕给拍下来,然后发给曹叔叔。 曹军正在单位食堂吃饭,将视频点开看了,就不由的笑,他给桐桐回复了一个‘好’。吃完饭,在办公室,他拨通了一个电话:“老金呀,我——曹军。你看哪天有空,我想登门拜访……” 当年两人离婚是过不到一处,又不是谁有错。这么些年了,彼此别别扭扭的,孩子夹在中间也难受。都这把岁数了,犟着干什么呢?和和气气的,就当多个朋友了嘛。过节了,也能坐在一起吃顿饭,团团圆圆的,总比割裂着好。若是早一点有商有量的,肆野真未必会踏入那个圈子。 这些都是桐桐和金老师现在不知道的。 两人休息没几天,金老师要去拍广告了。还是老流程,一定要做的扎实!之前那个空调的广告,光是各种下生产车间的花絮,品牌方陆陆续续的放了一年。今年还继续续约,代言费翻了一番。又有其他的品牌,金老师是一一甄选出来的,当然了,同类产品接了这个品牌,就不能接那个品牌了。 之前电器类的,一个国外的品牌出了三倍的代言费,金老师没接。他说工作室,“以后每天晚上七点都看新闻去,这种的以后不用递到我这里,直接拒了吧。” 工作室的意思是:“能不能接一些时尚类产品,像是高奢,像是化妆品……” 金老师:“我也不用高奢呀!我家里哪一件是高奢?年轻人喜欢,那就喜欢呗。我又不了解,我怎么代言呀?再说化妆品,你们给我用什么就是什么,我是真没觉出差别来。” “可还有一些像是口红呀,美妆之类的……”金老师:“……”有毒吧?没代言可接了吗?这是什么危险想法。 幺妹在边上递水,搭茬问了一句:“农用机和口红,你选择代言什么?” “农用机。” 这个答案办公室都笑疯了,变哥摆手:“好的!知道了,不接美妆,行吧?” 也不是全不接,“看看递来的有没有药妆一类的,然后拿样品给童童老师试试。”她对这个东西好像天生敏感。反正现在在家不自己买面膜了,都是她做的。效果真的很好,就是看着有点不雅观,气味也一言难尽。 而桐桐呢,一边考虑着写新的剧本,这次不在网上发电子版的,倒不是说不发表网文,只是她想写一部谍战的,不想早早的揭底而已。 正构思这个,查找各种资料做准备呢。结果刘想打电话:“童老师,之前投资的那部电影要上国庆档,一周之后是首映礼,他们发来邀请,希望咱们派人过去。” “那你去吧。”那边是挂在金老师公司名下的投资,自己这边是剧本投资,钱还没拿到呢。投资是她做的决定,一部小成本电影,两部电视剧,投资量都不大,且分散。这种活动,张秋和刘想都能做代表。 刘想就道:“我的童老师呀,您现在也很火呀,人气很旺。小成本里,所有的演员加起来都没您的流量大,这不是为了宣传,为了赚钱吗?您就受累,腾出一天时间,成吗?” 桐桐:“……”还有比你们更懒的工作室吗?所谓的企划宣传就是拉我出去溜一圈呗? 不去! 然后刘想上门来了,“童老师,票房是需要号召力的。咱们投资进去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呀,那也是金老师流一身汗奔波在外,不能陪您辛苦赚回来的。这是咱们的第一次投资,不能说开门红一定得赚吧,但至少不能赔呀!只要赚了,以后有好的项目,想拉投资,都会想到咱们。咱们的口碑出去了,真就是有些片子不等拍就红了。谁都跟钱没仇,对不对?关键是,这对金老师绝对有好处呀。” 桐桐心里有数:“那个本子我看了,真的挺好的。只要好看,观众就会认的。” 现在这网络环境复杂,那可不一定。 刘想真能在家嘚吧三四个小时,桐桐什么也没干成。 她:“……”再问一次,“你真觉得,我每天蹦跶在那个女明星热度榜单上是好事呀?” 也不见得是坏事呀!在商业价值上,金老师一个人相当于攥着两个人的流量,“工作室可以腾出时间来,做其他的呀!童老师,许是咱们有一天,也可以自己制作电影、电视剧。您和金老师得给工作室成长的时间呀。你们做的好,我们的事业才能起步,对吧?”谁还没点梦想了? 桐桐答应了,但最后的倔强就是:“给我准备一套小西装,低跟鞋,让化妆师给我化最浅淡的妆。” 行!您就是穿着居家服素颜去都行,您高兴就好。 于是,桐桐低调的亮相在电影《八成》的首映礼上。这是一部带着一些黑色幽默的片子,一个小村子,一个半傻子和一村的人上演的啼笑皆非的故事。有些隐喻,有些暗讽,看的时候笑,看完了不知道哪里会触动一下。 总投资也才一千四百万,自家这边投了六百万,占的比例竟然是最高的。因为其他的投资人,一个是制片人,这家伙把房子抵押了四百万投进来了。还有一个是导演,他投资了三百万。剧组的摄影、灯光、副导演这些人员,凑在一起给凑了一百万,投资结构就是这样的。 桐桐都傻眼了,看着制片人和导演,这俩胡子拉碴的三十多岁的壮汉,一边挠头一边对着她笑。 面对媒体,桐桐不能说这个决定是金老师和工作室下的吧,万一扑街了呢?人家都不信金老师和工作室的眼光了。 她特淡定,“对!我看了剧本以后,觉得剧本很好,决定投资的。” “投资这一块,是您的处理?还是金老师在处理?” “我本身就是编剧,剧本一般都是我看,我下决定。” ……还有媒体去采访金老师:“听说投资的事归童老师管?对于您投资的第一部 电影,您怎么看?有什么期待?” 金老师回了一句:“我只负责赚钱,至于钱怎么花,是童老师的事。她要赚了,也不会涨我的零花钱;她要是赔了,我再努力努力给赚回来就是了。” 媒体:“……”你们是懂怎么拿捏粉丝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20-1330 第1321章 灼灼风华(57) 这边电影在预热,那边金老师拍了一半的广告,突然中止了。本来接了一个家居的广告的,但下车间干了一半,金老师撤回来了,叫刘想和张秋去处理一下毁约的事。 对方的环保不达标,但这却不是他能干预的。 他能做的就是对外都知道他已经进入工作流程了,甚至企业还把他手工做木工的视频给放出来了,但是突然中止了合作。 这个谈不上违约,签合同的时候一条一条的列清楚了,产品使用什么材料,达到什么样的标准,若是产品与真实情况不符,无条件中止合作。车间里有监测数据表呢,看起来数据都正常。但金老师是理工科出身的,各项参数他看的懂。参数不对,那肯定哪里被做了手脚了。 他就说:“当然,他们的手脚做的高明。这就跟给环境测污染数值的时候,给机器戴口罩是一个道理。他们只是戴了一个‘口罩’在机器的程序上。” 张秋就问说:“对外要出声明吗?” 怎么声明呀?企业是有自己的监管部门的。监管部门里面都是行家,他们不比我懂?可为什么一直这样呢?原因复杂。有时候也可能存在地方保护主义,财政收入大户,未必一定跟别的有关。再说了,我不能动那机器,就无法拿到实证。对外怎么说都不对。 何况,“产品生产出来,到底会搁置多久才会被送到客户家,不能一概而论。一般情况,长时间的放置会挥发掉有害物质。因此,未必一定会对客户造成危害。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假装完全没有问题。代言这一块,底线不能破。” 张秋去谈的,对方肯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金老师就是在那个监测表跟前站了七八分钟过之后,什么也没说,突然就朝外走的。 意思还不明白吗? 因此,这个合约解除的特别快。转脸,人家找了另外一个艺人代言,这人叫左佑。也是这两年红起来的男艺人,两部偶像剧爆火,也是特别的帅。 这种的,就看粉丝吃谁的颜了,这种小奶狗一般男孩,真挺多人喜欢的。人家也年轻呀,金老师今年多大了,二十六了呀,且有固定的对象,打算结婚那种。 可人家孩子才刚刚二十一岁,没恋爱经历,青春帅气可爱。有女友粉,有妈妈粉。所以,人家的号召力也真的挺好的。 然后为了这个,两家粉丝又吵架。 先是左佑的粉丝就说了:论起顶流,还得看他们家宝子。金肆野又怎么样?不是一样越过他拿到了代言。 又说,代言费比金肆野高,待遇比金肆野好,号召力比金肆野大,这注定了商业价值更高。 那这边的粉丝认账吗?当然就回嘴了,说你们捡了别人剩下的,还自鸣得意。更有粉丝说,“野哥一直亲力亲为的下车间,没道理中途变卦。要是野哥违约,品牌方不会不言语。谁不占理咱心里得清楚。我信野哥的敬业精神,他变卦了,必然是因为原则问题。一个品牌产品,什么是原则问题呢?野哥说过,原则问题有三个,其一,安全;第二,质量;第三,服务。那么请问,在生产环节终止合同,是哪里的问题?” 那只能是安全和质量的问题。 这样的话一嚷嚷出来,品牌方发了声明,说是会对几个粉丝提起诉讼。 这个事才发出来,就立马有人在网上发了一个视频,是金老师在车间的视频,他对着那个监测器,看的很认真,先是不解,然后迷茫,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沉了脸,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幺妹将爆料拿给金老师看:“不清楚是谁爆料的!” “车间里有粉丝,他们拿偷拍设备应该只是想拍我的。但要是事闹的这么大了,那你说品牌的竞争对手,会忍着不拿这个事做文章吗?只要出的起价钱,这种视频他们能买来各个角度的。” 所以,你叫工作室沉默,不对外发声。 果然,这检测表一放出来,参数数据就在屏幕上了,懂的都来说说,这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碰到了一个真懂行的艺人,他发现问题了,然后走人了。 网友们嘻嘻哈哈的,调侃金老师:“以后等闲都不敢有人请你代言了。”是说谁家被窝里不藏几个老鼠屎呢。当然了,这也是说笑而已。这事出的,意味着金老师代言的含金量高。他给他自己打造了一块代言的招牌。 然后再来找代言的,人家都是这么说的:“咱们先不对外公布代言的消息,前期金老师走完了各个流程之后,确认可以继续合作,咱们再对外公布。” 省的出问题了,砸了自家的牌子。 就像是这个家具品牌,这一锤子给砸的,面临着各种检查整顿。 然后网友又一面倒的骂人家左佑,好像看不懂那个参数就怎么样了一样。 可是人家怎么了呢?做决定不是他能做的,他是被安排工作的。他身后有一整个团队。做的好了,艺人出名,大家一起赚钱。一层层的下来,艺人拿到的许是没想象的那么多。可要是把事办坏了,那挨骂的一定是艺人。 真要是被骂的再也翻不了身了,那团队转脸就能将你抛弃了,这就是现实。 可偏偏的,面对负面舆论,艺人没法辩解。骂你什么,你就受着什么。 于是,金老师在微博发评了:左佑五岁开始接触乐器,十多年的时间专于一门,作为艺人,只要有一门拿的出手的技艺,他就是合格的艺人。与他相比,是我‘艺’不如人。 这边一发,十几分钟之后,估计是左佑才看到。他立马回复了:野哥,您谦虚了。 金老师回复了他:加油! 两家粉丝之前骂的呀,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金老师的粉丝数量在上上下下的跳动。 有些粉丝觉得你跟我们不是一条战线,我们发声维护你,你转脸却为对家发声,你在乎我们这些粉丝的感受吗?于是,脱粉了。 但却有对方的粉丝和路人陆续的关注他,觉得这个人很公道。 这种事怎么说呢?不管是什么群体,明辨是非,不可以吗? 就拿左佑的事来说吧,有多少人是因为事情本身而骂左佑的?又有多少人是抱着别的目的使劲黑他的?这个时候,自家这粉丝觉得扬眉吐气了,蹦跶的这么高,等过段时间呢?这肆意抹黑人家的锅就得砸你们头上。 这就属于一个叫人又爱又愁的群体。 金老师又开始读书会了,他今儿只讲一个字——和。 从隋朝一家三兄弟分家讲起,三个兄弟分完了家产,只剩下大门口的一棵老槐树没法分了,是砍了一家分一点呢?还是搁置争执,不分了?于是,哥仨决定不分了,然后槐树越长越好。到了后来,遇到灾荒,硕大的槐树树皮可为食,帮助哥仨度过了饥荒。 “……兄弟之间是如此,在家中夫妻之间,也是如此。俗话说,夫妻不和邻也欺。家和方能万事兴。小到家,大到国,皆是和为贵。那我想,待人是否也应以‘和善’为先呢?少一些指责,多一些宽容;少一些比较,多一些和谐。芝兰玉树,各有各的好,各入各的眼。你喜芝兰,但玉树并无错。不喜绕过便可,何必伤它?许是你以温柔对世界时,世界亦能温柔待你。” 桐桐帮着录完,然后发给工作组。她歪着头看金老师:“有点意外呢!”感觉都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 “但这是你想说的话。”金老师起身,拉着她去客厅,“你是对的!温厚宽和的人,老天都会给福报的。” 所以啊,我的福报就是你了。 结果桐桐的福报还在后头,因为小制作的电影,在国庆档直接给爆了。排片百分之十八的情况下,第一天票房三千七百万。 如果说第一天是因为之前的宣传,桐桐带了一些自己和金老师的流量的话,那第二天三千八百万,这就绝对不是因为流量的原因。而是单纯的,大家觉得好看。 数据摆在桐桐的面前了,这肯定还是要继续宣传的。剧组打电话叫过去,跟媒体见见面。这个那个的都问什么感受。 桐桐又能怎么说呢?她说:“主要是工作室的工作做的很到位,这么好的本子能送到我的面前。然后感谢金老师的信任,他给了我极大的信心,让我觉得我的眼光真的很好。对!主要是他们的功劳。” 媒体记者问说:“票房大卖,会给金老师涨零花钱吗?” “他要零花钱干嘛?” 花呀。 “他想买什么我买给他呀!他出门买东西又不是很方便。平时都是助理帮着买,他要零花钱放着不也是放着吗?”桐桐看这记者,“你家里那个人挣的多了,你会给他涨零花钱吗?” “怎么是我家呢?不是咱家吗?我没权给老公涨零花钱的,咱家的财政大权不都在姐姐你手上吗?” 这话给现场笑的。 现在这媒体记者当真是有点怕人呀!桐桐就说:“我一直以为,咱们这是一个正经的采访。” “我们都是正经的。”后面还有人搭茬,“就是想问问咱家这钱下一步姐姐您打算用在哪?” 桐桐:“……”服了你们这些老六了! 一个国庆档,票房累积两点三个亿!以成本来说,这是赚大了呀。 工作室几个人凑到一块,跟金老师视频:“老板,这一把咱们能赚多少你知道吗?” 我家那个比你们算的明白!金老师提醒:“交税!交税!交税!把税缴纳了之后再说挣了多少。”兴奋个什么劲儿! 这边刚挂了老板的电话,那边童童老师的电话就追来了,“财务报表我得看!税收上别动歪心眼,交税!交税!交税!重要的事说三遍!” 工作室:“……”好吧!这么着咱们塌房的概率真不高! 第1322章 灼灼风华(58) 下半年桐桐除了写剧本,其他的活动也多了起来。 像是投资的两部电视剧,这个自家的资金比例真的不高,但人家但凡有活动就邀请你。她就跟个吉祥物一样摆一摆,然后大家知道,这部剧虽说没出演,但是人家投资了。 金老师是一进剧组就神隐,反倒是她动不动就露面。 其实作为投资方,除了圈内人,圈外人很少关注这个的。可因为她,投资方也成了一个关注点。她别管投资了多少,每次一有活动,她就被推到中间来。 也因此,她的圈子特别快的拓展,有投资人,有导演制片,还有很多很客气的来认识她的艺人。魏燕还打电话,问说:“童童老师,最近有作品吗?想跟你再合作一次。” “谍战,有兴趣吗?” 嗳!这当真是个好题材。这玩意不管怎么出,永远不过时。只要剧情好,真的很抢收视率的。“剧本完成多少了?” “你有空来看呀,赶年底能完成。你也知道,紧跟着还有《秦汉月明》的宣传。元月份第一部 就该播出了,前期有许多活动我还是得参加。” 结果魏燕第二天就来家里了,看剧本来了。 这种的剧本,也就是给看个前两集。她有些惊讶,这跟《弦歌》完全不同,节奏特别的紧凑。 “预计多少集?” “四十八到五十集。” “给金老师量身打造的?” 桐桐就笑,没有否认。主角是个内敛深沉到极致的人,属于高智商谍战,“而且,他今年因为《海上战队》几乎是军事化了半年,过完年接这一部刚合适。” 魏燕啧啧啧称奇:“说不上是金老师成就了你,还是你成就了金老师。” 剧本还没完成,魏燕看上了。剧本可以投资,自家也可以入资,这就是合作模式。 两人谈了半天,魏燕才低声道:“马导在筹备新电影,这个都嚷嚷了一年了,听说就要启动了。据说是投资大手笔,八点五个亿!请的都是大咖,连出现三两个镜头都是一般人请不起的腕儿。之所以迟迟没动,是想等一些腕儿的档期,估计是冲明年春节档的院线的。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方凌据说是要出演特别重要的角色。” 是吗?这么大的手笔呢? “要冲的不仅是国内票房,据说是国际票房也想收割一大波。” 国外票房吗? 魏燕走了,桐桐就看着窗外,说实话,冲国外票房挺难的。八点五个亿的投资?干嘛?做特效?国外其实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电影。 可电影不先得是故事吗?电影不也是故事的载体吗? 古今中外,只有‘情’是共通的,对吧? 情动人,那电影自然就有人看呀。 然后一有时间,她就在家看爱情电影。每次金老师一来视频,桐桐都哭的眼泡肿着,鼻头红红的,“又看老电影了?” 嗯呢!桐桐用纸巾擦了眼泪,“我就发现……所有动人的爱情,都是悲剧!总有一方死了,才会那么刻骨铭心。” 金老师就笑:“你看看网上粉丝在干什么?他们在嗑糖呢。生离死别固然刻骨铭心,可执手偕老,难道不动人?我给你两个思路,你要么,把咱们的故事改编成剧本;要么,写个温暖的爱情故事。信我,温暖的故事一样浪漫动人。” 能吗? 能! “好吧!”她把老电影关了,太催泪了,太惨了,脸都哭肿了。 金老师都纳闷了:“怎么想起写电影剧本了?” “我想冲明年的春节档。” 金老师恍然:“你听到消息了?” 嗯!“听他那个投资数额,我就不看好。咱们跟他的恩怨,都不提,但网友会记得的。他宣传,咱们便是不宣传,可只要同档期播出,也会带起话题的。所以,小投资一部低成本电影,搭着这个顺风车,咱能赚一笔。他赚不赚不知道,但咱肯定能赚。这个事就咱俩知道,回头再细说,他们便是拍完了,咱们再拍都来得及。” 瞧她心里这个账本,一笔一笔的,算计的真清楚。 金老师在外半个月,然后就回来了。现代戏,就在京城里取景,所以,基本是早上出去,晚上回来。要是晚上不拍夜戏的话,一般晚上会准点回来。 小区门口总有人在拍,他们应该是靠这个挣钱的。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下雪,都在坚持。应该是直播,车牌会给遮挡一下,但几点几分下工回家,第二天几点几分出门上工,通过直播的镜头,大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包括桐桐在内也一样,出门大家都知道,去哪里了,大家也知道。今儿去那个店里买了两杯奶茶,明儿那个奶茶店就成了网红打卡的地方。就跟之前的鹅油卷一样,那个酒店每天爆满,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有鹅油卷。且很多店里都带了各种改进后的鹅油卷,大家还在推荐:姐姐,给老公买这一款的鹅油卷的,芸豆的哟,超好吃。 这么被盯着,桐桐都不敢在外面买私密的东西了。像是卫生巾之类的,得小孟帮着去买。或者干脆就是网购吧,在网上下单,什么内衣内裤都一样,网上买比较安全一点。 到了十一月中旬了,突然就接到电话,说是本来元月份播出的《秦汉月明》,因为另一部的戏的演员出现了一点问题,不得不将秦汉月明提档,估计得在下个月播出。 然后十二月份的第一天这部被桐桐格外看重的电视剧,准时准点的在z卫视播出了,各大网络平台延后更新。 电视剧未播的时候,声音也很喧嚣。为什么呢?因为金老师之前没有担任过主演。说起演技吧,只能说还可以。年轻演员中算不错,还有进步的空间。《片警》就比《弦歌》进步了。 而这次,出演秦始皇?行吗? 质疑声一片中,电视剧开播了。同样的,这么一个人物的一生,牵扯到七国的权利争斗,节奏不紧凑,压根完成不了的。 蒋主任早早的坐在电视机跟前,还差五分钟呢,就喊林所:“快点!快点!马上开了。” 电视上播出,片头就不能跳过了。 曲子用的是帝王曲,然后字幕从眼前跳跃。 蒋主任就爱看‘领衔主演金肆野’,‘编剧童童’,‘改编自阅网童童所著同名小说《秦汉月明》’这样的字样。 林所坐下,可紧张了。为什么自家孩子非把结婚的日子订在这部戏之后,那是因为她对这部戏抱有很大的期待。她希望靠着这部戏,叫她在业内得到认可。 所以,父母比子女更紧张她是否能成功。 可一集看下来,林所觉得心里踏实了。画面的质感很好,像是看大片。每一个配角都出彩,这是一部戏必不可少的。再看出场的少年嬴政,林所心里就更踏实了。 桐桐看过一遍了,手机不停的响,都是认识的人来恭贺的。像是黎姿、范阳、魏燕还有左佑这些人,都在微博上发了宣传:野哥演技炸裂。 桐桐得等,等网络平台播出之后,网友的实时评论。 少年君王的克制、隐忍、坚毅、倔强甚至带着一丝丝的阴郁,全在他身上。 网友说:我靠!我忘了我是来看颜的。我已经忘了野哥长的帅的事了,眼里只有我的小嬴政。 尤其是第二集 嬴政跟赵姬的那一场对手戏,‘嬴政’脸上的表情,眼里的情绪,好似不用旁白,就能看的懂。 “我的天啊……本来就知道的情节,愣是把我给看哭了!整天始皇帝始皇帝的叫,好似他本来就很强大,就无坚不摧。我们都忘了,他也是个人。当年,他也是一个少年。抛开后世给的光环,他当年不也是从孩子长起来的。他得经历多少事,才成了我们都知道的始皇帝。不得不说,剧本好,演员的演技也炸裂,太有感情层次了……看剧的时候,完全忘了那是顶级的流量明星,他就是嬴政本政!” “我倒是觉得他设计除嫪毐之前那几出戏更好,他笼络人心的时候,那表情那动作,tm的把一个君王的样儿完全演了出来。这却不是剧本上能有的。剧本只能告诉你剧情,但怎么加工,却是演员的事。他把五分正五分邪拿捏的刚刚好……没有伟光正,这就是一个慢慢摸索权谋的君王的样子……” 还有人不停的在喊:二刷!二刷!二刷去!野哥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很经典。 连夜里都有人剪辑了视频出来,是金老师的各种眼神。 什么是演技?这要不是演技什么才是? 然后大家开始夸台词,“长镜头,大段的台词,原声的。那语气,那声音,太要命了!” 金老师在拍戏的空档也看网友的评论,看了之后就问幺妹:“你能借我点钱吗?” 啊? “五十集,一个月就播完了。看评论,反响不错。” 所以呢?这跟从我借钱有什么关系? “播完了,成功了,我可以结婚了。” 没钱结婚吗? “我没钱买婚戒呀。”金老师看幺妹,“生活总是需要一点惊喜的,我想买一对婚戒……” “金老师,你想买多少钱的婚戒?” 是啊!婚戒多少钱的合适呢? 便宜吧,显得小气。 贵吧,不说得多长时间能还给幺妹,只就桐桐知道了,她得先不乐意。 不想借钱的幺妹马上道:“看!这种事最好还是跟童老师商量一下比较合适。你可以要求买贵的,这是你的心意。她不买,是她的决定,跟你无关。再过二十年,她也不能拿这事跟你找后账。” 胡说!我就是把事情办成什么样,她都不会说我。 不想借就明说,少在我们中间下蛆。 幺妹:“……”真该叫粉丝知道知道,他们的偶像有多讨厌,有多龟毛! 第1323章 灼灼风华(59) 年底了,一部《秦汉月明》成了大爆款。 随着剧集的播出,从少年到青年到壮年,再到接近晚年状态的始皇帝,过度自然,完全没有违和感。 尤其是跟‘扶苏’的一场戏,‘扶苏’这个演员演技不错,但实际年纪是比金老师还大了一岁的。结果演起父子来,一个在细微处才能发现父爱的始皇帝,看哭了多少人。 “尤其是‘扶苏’被发配的那一场戏,父子告别,哭死了好吗?儿子带着不解,带着失望,甚至于对父亲的埋怨离开了,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父亲对他的爱。而做父亲的,却再没有机会跟儿子解释了……想到扶苏被害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他的君父属意的人是他……不行了!不行了!太心疼了。” “七国,跨度二三十年,一共出现了十一位国君,可只野哥的始皇帝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帝王。他把一个帝王演绎活了。什么叫龙威,什么叫俾睨天下……野哥牛了呀!” “说真心话,以前觉得蔡周鸣老师演的帝王是最好的帝王,可这次两人一演对手戏,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不是说蔡老师演的楚王不好,而是一个真的是演的……一个给人的感觉他就是!” …… 收视率高,网络上的点击率超高,这证明有人看过了之后在二刷三刷。 而今儿是剧组的庆功宴,金老师和桐桐是必须要参加的。 桐桐坐在下面,跟于总和其他几个投资商一起,低声说话。台上的都是导演带着演员。 金老师死活不往c位站,推蔡老师“您请!您请。” 可主演都在c位,这是规矩。 蔡老师就喊桐桐:“童老师,来来来,剧本是灵魂,你怎么坐下面去了。” 桐桐:“……” 导演在边上还得协调,他不往中间去。这会子只叫桐桐上来,于总也催促,“赶紧的。” 主持人在边上笑:“咱们童老师不仅是原著作者,是编剧,更是这部剧的资方代表。有请!” 怎么就资方代表了? 其他几个资方老总又不爱抛头露面,都做出请的手势叫桐桐上去。 最近这部剧在谈海外版权了,现在已经谈好了七国了,价格相对来说,是近几年里最高的。 都挣了钱了,那自然是格外被礼遇。 桐桐起身,将小西装的扣子扣上,看了金老师一眼,走了上去,然后站在金老师和蔡老师中间。 面对媒体,金老师说起跟蔡老师的那一场戏:“……蔡老师将人物把控的很好,放很容易,收却很难。怎么样的表演是能更贴合戏,而不是在戏中凸显个人,我觉得这是我从蔡老师身上学到的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这是说不是他比蔡老师更高明,而是蔡老师为了凸显始皇帝,收着演的,一切为了剧服务。 可到底是怎么样的,在场该知道的都知道。 在外面,晚辈放下身段,给前辈抬轿子,就比较招人喜欢了。 蔡老师也笑:“主要还是肆野演的好……”说着,就朝这边看了一眼,“我夸他,他不好意思。那我就夸咱们童老师……观众印象尤其深刻的片段里,很多都是童老师现场加戏的,一气呵成……”说着就看导演,“我觉得那个花絮可以放出来!她是我从业这么些年里,见到的最有才情的编剧之一。现场加戏,抬手就完成,这需要对历史知识绝对的熟悉,对人物极致的把握,对剧情冲突的胸有成竹……” 这边夸着,那边金老师就只看着桐桐笑。 下面的媒体和粉丝都哄笑成一片了。 蔡老师朝这边看了一眼,这才道:“看吧!我夸他,他不好意思。一夸童老师,他笑的跟蜜似得。” 导演在边上起哄:“拍戏的四个多月时间,为了追求角色的孤独感,咱们金老师是独居的。跟童老师甚至是分着楼层住的。为这个,媒体还一度猜测两人出现了问题……这个真没有!随后会有花絮陆续放出来……”桐桐看导演:“……”这就不用了吧。 放!放!放! 下面的掌声震天响。 桐桐抬头看金老师:咱俩在现场干什么了吗? 金老师摇头,没有!那么多人呢,咱俩能干嘛? 对嘛!那么多人呢,我们俩也不可能干嘛。 记者问金老师:“始皇帝被您演绎活了,好似那就是真正的始皇帝。请问,当时演绎的时候您是怎么想的?” “就是进入角色。看史书、看史料,看原著、读剧本,让感情沉浸进去。”“听说您进入角色之后,出戏很难。最后一场杀青戏结束之后就发了高烧……请问,最后您是怎么走出来的。” “陪伴吧!”金老师又看桐桐,“帝王称孤道寡,太孤独了。人间烟火,柴米油盐,家里踢踢踏踏欢快的脚步声,琐碎的絮叨声,饭桌上的一荤一素,苦涩的药,果味的糖……这些都太值得留恋了……” 桐桐:“……”外面呢!注意点。她偷偷的伸手扯他的袖子,抻着点呀,别什么都往外说。 那么些人大声的起哄,搁谁谁也会不好意思的。她真就觉得现场的温度在升高,滚烫的感觉。她才要收回手,手就被金老师偷摸的给攥住了。她往回拉,还不敢用力,怕被人看见。可手背被金老师一挠,他又放开了。 桐桐:“……”顺手将手插裤兜里了。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头,心里默念了一百遍:你们看不出来!看不出来!肯定看不出来的。 这一拨起哄才问,马上就有记者提问:“我想问童老师……” 桐桐拿起话筒,朝对方点点头。 结果人家问:“您在外面跟在家里的反差大吗?就比如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知性干练的女性,那么请问在家里您是什么样儿的?” 这一次哄笑声更大了。 主持人还在插科打诨,直接来了一句:“掐掉,把这一段掐掉——” 我的天呀,下面都笑翻了。 桐桐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每个人都是多面的。上班面对上司,不能跟在家面对爸妈一样撒娇,对吧?同样,我肯定跟大家一样,也是多面的。” “那您一般在谁的面前爱撒娇?父母吗?我记得您在采访中说过,父母对您比较严格。所以,您在谁面前最爱撒娇?” 金老师微微低头看桐桐,桐桐用胳膊肘微微碰了碰他:别笑了!你说吧。 然后金老师就拿起话筒说了:“她在我妈面前最娇……”说着还看桐桐,“是吧?” “对!妈妈很温柔,在妈妈面前不知道怎么的了,就娇气起来。”嗯!对!就是这样的。 主持人马上插话:“听见了吗?电话里的还不是童老师最娇的样子……童老师还能更娇……” 记者就问:“是因为您的情感更丰盈,所以才把帝王塑造的那么有温情吗?” 桐桐想了想,“这不是情感更丰盈,而是……帝王跟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是多面的。谁也不能窥测他当时做的某个决定到底想的是什么,甚至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历史的面纱厚重,真真假假难分辨,但我想,他首先是一个人。人类共有的所有的情感,一个帝王都是有的。只是,一个帝王注定不是普通人。权利的路上,抛弃了太多普通人才能有的情感。” 她答完了,也觉得终于把话题引到作品本身上了。 结果记者直接问说:“童老师,若是您到了那个时代,您想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朕的皇后。” 童老师还没答,金老师举起话筒直接来了这么一句。说完还看桐桐,一脸的:难道不是? 桐桐:“……”话筒在手里转了转就要放下,那边金老师却盯着目不转睛。下面的起哄声越来越大,难道把金老师扔在台上? 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拿起话筒,笃定的点头:“对!金老师说的对。” 要不要这么宠? 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尖叫声、呼喊声,响成一片。 然后金老师将话筒塞到一边的裤兜,另一手却从另一边的裤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下面的声更大了,桐桐一直处于不敢太放肆的看金老师的状态中,也尽量不去看他。结果下面的哄闹声更大了,她扭脸看大屏,金老师已经取了一个戒指,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拉去了,一个小小的戒指直接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桐桐当时都懵了,在这种场合,你是疯了吗? 下面怎么疯叫她都听不见了,眼前只有金老师一本正经的脸,他专注的注视着她,手里的盒子还在,里面还有一枚戒指。 他说:“给我戴上。” 桐桐:“……”还能更a一点吗? 他嘴角一勾,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快给我戴上!” 下面是听不见两人说话的,但画面那么大的投在大屏上。 桐桐默默的伸出手,将那枚戒指取出来,给他套在无名指上。 金老师拉起了桐桐的手高高举起,将无名指上的戒指亮出来。这是高调的宣布:求婚成功,我们要结婚了。 幺妹捂眼:真是没脸看了。 小孟都哭了:“你不觉得很感动吗?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 你什么你?你们写东西的是不是都这么容易感动呀?你就没想过一种可能,他就是单纯的想炫,“……就是那种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他要娶人家了!那个人是他的了。” 这么一说不是更该感动吗?我想跟所有人炫耀你,这多动人呀! 小孟这么想着,再看幺妹就像是看怪物:你狗粮吃了这么多,营养都没吸收吗? 第1324章 灼灼风华(60) 回去的路上,在车上桐桐看手上的戒指。 戒指也不华丽,看着就是一个素圈的戒指,也是金的,稍微重了一点点,但还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她抬起手细看,发现戒指上有个字母j。 她拉了金老师的手看他手上的戒指,戒指上也有个字母,是t。 金老师反手攥了她的手,“这几天是不是安排一下行程,咱俩回q省一趟。” 求婚了,也答应了。但婚事要定,得女方家长点头的。 等点头了,这才好说商量婚事的事。 “最近咱俩的热搜有点太多了,会不会太过于高调?” 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光明正大,有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金老师说:“也是怪了,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想要宣告天下。”幺妹默默的塞上耳机:你咋不说昭告天下呢? 于是,在热搜后面挂着高高的‘沸’字的时候,两人裹的跟两只熊似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奔机场,然后回q省。 蒋主任林所都退居二线了,年龄也到了能退二线的规定了。 蒋主任这种的,就属于有会议了就去参加,平时写个什么报告之类的,但大部分情况下,可以不去单位的。她是个闲不住的,没事了就去孤儿院,或是社区的残疾人工厂里帮忙。人家也不用她真的干活或是干嘛,但她总是去转悠,就是希望工作人员工作的时候对不管是孤儿还是残疾人都和善一些,态度好一些。 林所呢?他是二线,不是退休,从下面的所里调动到局里,然后在法制宣传科。这个就是事少,不会像是基层的事那么具体,整天等着他处理各种的事端。一般也就是能按时上下班了。 这么调动都知道是为了什么的。认识的人都知道人家的姑娘出息了,对象是个红透半边天的明星。 越是知道的人多,林所和蒋主任越是小心翼翼。桐桐给的钱,说给家里换个车吧。结果呢?不换,还是那车开着。然后就是定期的给孤儿院、敬老院买些蛋啊肉的送过去。单位但凡说捐款,那一定是面上捐一份,回头找领导,匿名再捐一份大的。 桐桐回来之前给家里打了电话,林所请了一周的假。他替年轻人上夜班、节假日班的时候多了,假期别说攒一周了,这一年把一个月的假都攒下了。一说请假,领导就批了,“是孩子要回来了吧?回头一块吃饭,我家那位可说了,一定得见见。你家那姑爷长的是真好。” 好说!好说! 从单位出来,坐两站地铁就到家了。地铁站里全是肆野的广告,还有不少女孩子再广告牌前合影呢。等地铁的时候,他多看了两眼,玫红的西装……穿着这么好看。 上了地铁,地铁的广告还是他。长的赏心悦目的,谁都愿意多瞅两眼。 到家了,心情都很好。家里客厅餐厅的堆了这么多东西,“你这是连年货都采买了?” 什么年货?“都是他们爱吃的,提前做出来,塑封好,叫带去。” 还不如快递方便呢,这给折腾的,“没说几点到家吗?” 说是赶在晚上能回来。 回来一趟确实挺麻烦的,牛壮提前一天已经来了,租了车,两人一出机场就上了车,赶紧就走。在城区里堵车的地段绕了几个来回,确定没人跟了,这才往小区开过去。 到了楼下,行李拿下来,几个人先去酒店住几天,也可以在附近玩一玩,公费的。金老师拉着行李箱带着行李往里面去,一进去就碰见从电梯里出来的邻居。 桐桐把口罩拉下来,“阿姨,出门呀?” 金老师也把口罩拉下来,“您好。” 哦哦哦!好好好!哎呀,小伙子真好看。这阿姨拍了拍桐桐,一脸的‘你真能干’,“阿姨才做了辣酱,晚上给你送去。” 好啊! 等两人都上了电梯,阿姨还一脸笑意的朝这边看。 拆迁的房子就是这样,上上下下住的原本都是一个村的。大家肯定都知道,但也没有谁真的把家里的地址给透漏出去,住的这不是都挺安心的吗? 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了,蒋主任拉着金老师看:“戏上看着瘦,真人瞧着更瘦,还是要好好吃饭的。” 回家来肯定要好好吃,“想妈妈做的菜了。” 林所叫两人换了衣裳洗了手就来吃饭,还专门取了酒:“肆野,能喝吗?” 能啊! 斟了酒,三两杯下肚,林所这才问说:“是为了婚事回来的?” 是! “你们过的好,我们做长辈的自然是不反对的。但是,肆野呀,婚姻跟恋爱不一样。恋爱的时候,絮絮叨叨,琐琐碎碎,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情调,有新鲜感。可婚姻不是,这是你以后每天要面对的。男人嘛,少有不贪新鲜的。你们那个圈子呢,最不缺新鲜的面孔、新鲜的人……我不看你们现在感情好的时候,有多少海誓山盟,非君不可。婚姻也不是靠这个维系的!婚姻是需要责任的。” 嗯!这个东西,有爱情也行,没爱情也可以。 爱情成就不了婚姻,婚姻也不是非爱情不可。 蒋主任就看桐桐:“我们每天都看娱乐新闻,看的心惊胆颤。不是这个闹分手,就是那个要婚变。这还是被发现,被爆出来的。这没被发现,藏着掖着的有多少呢?这个圈子里要是想藏事,那是真能藏的住的。你看那反目的,闹的多不体面。就是想提醒你们,好的时候,就好好过。要是有一天真要是……都得念着当年的好,抬起手要打出去的时候得想想,这个人当年什么样儿……别管什么时候,护对方一程,容对方一分,就是对婚姻最大的尊重。要么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呢?” 金老师能怎么说呢?任何承诺都不足以叫人放心的。他就说,“您二老得长寿,得看着我们,看着我是不是待她自始至终如今日。” 林所点头,将杯中的酒喝了,就问桐桐:“你觉得婚礼该怎么办?” 桐桐笑的可乖巧了:“听您和我妈的呀!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蒋主任给两人夹菜,“我跟你爸的意思是简朴的办一办,茶话会就行,连喜宴都免了。” 这是不是太简单了? 林所摁住金老师的胳膊,“你爸和你曹叔那边也很为难,我们这边不是什么大领导,可几十年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关系也很多。两家的亲戚也凑不到一起,不如抽个空,在这边办了。回头再去京城,在京城宴请你那边的亲朋。也不要找酒店了,我们单位年轻人结婚,都用的是单位的礼堂。如今都提倡婚礼简办,我觉得很好,简单隆重。而且,这么办婚礼,绝对没人打搅。” 谁跑到公安局去拍去?而他们内部都是懂法的,便是自己人拍了,也绝对不会传播。 长辈的这个决定,当真是出人意料的很了。 女方这么办,可算是很体贴了,考虑到了男方的具体情况。 至于彩礼之类的,压根就没提的必要。 金老师就给金爸爸发了视频邀请,叫两个父亲商量。 金爸爸雷厉风行的,“要不趁着过年,咱就把婚礼办了。” 好啊!都年纪不小了,过了年就二十七了,也该成家了。 真就是决定了之后没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长辈都说,“你们抽你们的时间去领证,拍婚纱,其他的不用你们管。”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这跟他们想的都不一样。 金老师这几天在帮着设计婚纱,桐桐看了又看,将婚纱的图纸抽走了,“我的意思是,简单一点,在工作室里拍两张就好了……” 可娶你,真这么潦草吗? 金老师将图纸放进抽屉,“那要不然这么着……咱们邀请咱们的朋友一起,拍一个vlog。” 什么意思? “中式婚礼。”金老师拉着她坐在腿上,“你看啊,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想做一个文化的传播者。咱们现在的婚礼都是西式的,便是有中式的婚礼,可到底是没有朝外推广开。咱们的朋友里,有最好的导演,有最好的摄影师灯光师,有最好的化妆师,最好的剪辑师,还有最好的演员。那就不如,在摄影棚里完成一次真正的婚礼。拍出来之后,必有大片的质感。这是可以推广的。只要画面美,那就一定能吸引人,焉知之后在别的地方没有凤冠霞帔出嫁的新娘?”借着婚礼,宣传传统的婚礼? 嗯!你看别的国家的电视剧里,尤其是现代的电视剧里,有很多软文化的输出。传过来之后年轻人很追捧,觉得那就是一种浪漫。而咱们的浪漫有时候会被划分到封建呀、守旧的那一套东西里去。这是不对的! 其实,从古至今,我们从不缺浪漫呀。 桐桐便笑了:“我去查古代民俗,各个朝代不同,这需要设计规划。且要在vlog里做一些必要的说明。” 可以! 桐桐起身在书架上找书去了。 金老师跟工作室安排,说这个事。 闲着没事在工作室打杂的幺妹听着新的工作安排,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创意。所谓的创意不过是没有找到炫的舞台,没人给他炫的机会而已。 瞧瞧这阵仗,这得惊动娱乐圈多少呀!这种事上,只要有交集的,你不请谁都不合适,对吧? 这么的高调,可偏偏的,谁又能说人家高调呢? 人家传播的是文化,想成为一个文化传播者的初衷始终没变。 幺妹转身跟着忙去了:老板果然是个心机男。 第1325章 灼灼风华(61) 这一年的春节,粉丝都等着投喂呢。 一般凡节日,各家的正主都会出来营业,别管是被动还是主动的,都在社交平台上发点东西。一组美照也行,一个祝福的视频也可以。 今年呢,大年三十,金肆野发了一个vlog,抬手点开,把人看的一愣,什么意思? 画面里出现一对镜理红妆的美人,镜头一点点推进,叫人倒吸一口气,这不是那谁吗? 杨桃惊叫一声,“我这不是……这不是我姐吗?我去!”这娇俏的模样实不多见。 就见这美人对着镜子,理了理头上的金簪和步摇,又翘着兰花指理了理袖子,这才缓缓的站起来,紧跟着红盖头遮挡住了美人的面容,她被搀扶着,坐在大红喜床上。 镜头一转,一身红袍戴着状元帽,披红戴花的新郎官被簇拥了进来。 进来就对着正堂上女方的父母高堂跪拜下去,一起一跪,三起三跪,动作极美,态度郑重。 虽然父母高堂的影像做了模糊处理,但还是看的出来,这就是舅舅和舅妈。 这个细节叫杨桃突然鼻子发酸,男方来求娶,是要跪在女方的父母面前,求他们将他们的掌珠交给他的。 请了父母之命,新郎才被带着,去了新娘所在的房间。 画面热闹的很,配着喜庆的音乐做背景,只看画面就看的出来,女方的亲戚拦在婚房前,男方要作‘催嫁诗’了。催嫁诗没有,但可以唱,可以跳,可以讲笑话,闹闹哄哄的,热闹但矜持,各自有度。 直到远远的听见‘吉时’到,新娘门前的路才被让开了,不管哪边的‘亲朋’,都随着新郎一起进去瞧新娘去了。 新娘躲在盖头里,从袖子里探出一根葱管似得手指来,偷偷的将盖头挑起一点点朝外瞧,许是撞见新郎要来了,她快速的将手缩回去,然后端庄的坐好。 新郎官被人簇拥着,推搡着,打趣着往新娘的面前推。镜头给了盖头下的新娘,她有一张含羞又明媚的笑脸,期盼的等着新郎的动静。 新郎被推着过去,站在新娘的面前,整理了衣冠,然后朝后退了一步,微微欠身拱手。只看画面就猜的出,新郎一定说的是:娘子,该动身了。 或者是“娘子”,我来接你了。 新娘子想动来着,边上伸出一只手来,将新娘子拦住了。 新郎只得二鞠躬、三鞠躬,别人再怎么拦也拦不住了,新娘子伸出了一只手来。新郎才要去牵,就被人塞了一根红绸。 一根红绸一人一端,宛如千里姻缘一线牵。今生,你牵着我,我拉着你。 于是,新娘被接走了。新郎在前,新娘在后。新郎频频回头看新娘,新娘在盖头下,看着新郎的袍角和靴子。 不知道为什么,杨桃擦了泪,看哭了。其实挺喜庆的,她的嘴角也没下来,可是为什么就哭了呢?那盖头盖在新娘的头上,遮住了新娘的面容,她看不见前路。就如同走入一桩婚姻,女方看不见更远,能看见的只有男人的脚步。她跟着他,不管前路如何。这一刻,她在前路不知道在哪里的时候,许给的只是他而已。 新郎一路慢行,三步一回头。杨桃又哭了,但愿在以后的婚姻里,所有的男人能想起这一幕!只要能回头看看那个什么也不顾跟你走进婚姻的女人,许是对女人来说,婚姻也不至于那么疲惫。 新郎带着新娘来到父母面前,双双跪于堂下,辞别高堂。 此一去,便为他人妇。 镜头落到盖头下的新娘子脸上,她嘴角带笑,眼中含泪。眼里全是对未知的憧憬和对父母的不舍。 三叩首告别了父母,新娘子出了大门,停在了花轿门口。 要上轿了,新娘子一步三停,在家门口缓缓跪下,朝父母的方向再次辞别。 杨桃只觉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不停:看!她跟着你走,是舍下了最难舍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在你家三百六十天,那么敢问,能不能一年里你许她五天,一起陪伴陪伴她的父母呢? 花轿颤颤巍巍,新娘子在轿子里起起伏伏,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忐忐忑忑。 轿子停下来了,新郎手持空弓,虚射。 射天、射地、射轿帘。 字幕给的解释是:举箭弓逢凶化吉。 杨桃瞪大了眼睛,她以前以为是给下马威,原来人家有逢凶化吉之意。 新郎挑起轿帘,新娘塞过红绸的另一端,新郎再度牵起,看顾着新娘从轿子里下来,然后新人一起跨过火盆。 跨火盆:辟邪,祈求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从火盆上过去,夫妻一起跨过了马鞍。 鞍同‘安’,惟愿夫妻一世平安。 新郎牵着新娘,将她带入了他的世界。 在父母高堂面前:一拜天地,告知天地神明,我二人皆为夫妻,此生不离不弃;二拜父母,告知父母高堂,孩儿长大成家了;三拜彼此,夫妻对拜,余生有你,请多关照。 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新娘子坐于婚床之上。新郎以秤挑起盖头,取称心如意之意:有你,我称心。从此,都如意。 新娘子露出一张芙蓉面来,垂着眼睑。新郎抬手抚摸新娘子的头,从头顶到鬓发,专注而自然,庄重又认真。新郎像是在说,我会珍爱你,会保护你,我的世界对你而言虽然陌生,但是莫怕,我在。 新娘此时才抬起眼睑了,一张笑脸璀璨,一双眼睛闪亮如星辰。 边上的观礼的人含笑看着,有人端了合卺酒来。两个瓷杯,杯子用红绳拴着,一人一杯,臂弯相交,这便是交杯酒。交杯酒寓意自此之后,夫妻连为一体,相扶相持,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镜头一转,龙凤烛摇曳。夫妻身着里衣端坐于床上,一把剪刀放置于床头,一个小小的荷包放于剪刀边上。 新娘的发饰去了,一头黑发自然的垂落下来。她手持剪刀,在新郎的头上取了一点点头发下来,攥于手里。新郎接了新娘的剪刀,小心翼翼的从新娘的发梢取了一点点头发。两人攥着彼此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将头发放入小香囊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床上的大红纱帐放下了,一重一重又一重,透过那一重重红纱帐,好似看见里面有一对交颈的鸳鸯。 看完之后,杨桃半晌都反应不过来。真就是短短的一个vlog,一个没有一句台词的视频,将人看的眼里含泪,嘴角却又不由的翘起。 这里面出现了多少娱乐圈的明星,她没注意到。 就是被那种喜庆里带着庄重又隆重的气氛所慑,又被一种幸福的气氛所感染。有心酸、有感动、有幸福的期许,全程嘴角没下来,眼圈却几次湿润了。 她缓了缓,点了赞,写下评论:我也想找一个肯这么正式的来迎娶我的人。 这就是礼! 礼不是嬉笑的娱乐,礼是一种庄重的仪式,它代表着许诺。 是!这一天,网上开始疯传这一个vlog 工作室大年三十还在加班,看看网络上的动向嘛,有没有什么负面的评价之类的。凡是走复古这一路的,永远存在批评的声音。一种呢,他是考据党。非跟你从三皇五帝说起,说你这复古的礼仪搞的不伦不类的,既不是唐,也不是汉,吧啦吧啦没完没了的;一种呢,是批判你,跟你说跟世界交流的重要性,文化在于多元,在于包容,在于相互吸收融合等等。 然后跟风的就满天飞。 可跟了半天,并没有见多么激烈的。 小孟就说:“他们不是在演,他们真的在结婚呀!透过屏幕你们感觉不到吗?他们对待婚姻的态度郑重。情感都是真的!大家被真情所感,要说什么吗?现在这婚礼五花八门,什么没有。人家两人愿意这么结婚,碍着谁呢?” 黑子永远是黑子,你解释再多,他还是黑子。 反正作为一个普通人,小孟说:“我觉得足以叫人感动,全情的投入他们的幸福之中,别的还重要吗?等这一拨幸福过去了,他们就该在里面找客串的明星了,这就够忙半个月了。”她说着就犹豫一下,“要不,谁跟刘总说一声,放假吧。老板也说别盯着了,该放假就放假。” 这姑娘,心是真大。再看看,再看看嘛。 再看看就是,有些网友终于明白过来了:这是官宣了结婚的喜讯吗? 没发结婚证,没发结婚照,发了一个婚礼的vlog。不过,这是谁拍的?工作室吗?那这技术也太好了吧?大片一样,吹爆了好吗? 微博上不停的有网友留言,太多的看不过来,但大都是送上祝福的。 还有很多女孩留言: 我也想要这样的婚礼,看着看着,不知道是笑着哭了,还是哭着笑了。 婚礼就该是这样的,可从哪找一个肯实心实意的跟我走完这些,认真给我许诺的人呢? 桐桐一边看一边笑,还递过去叫金老师看。 金老师将手里的草莓递过去,桐桐一口给吃掉了。然后金老师看着空空荡荡的手,愣了愣。 桐桐余光瞄见他那样,还纳闷,“怎么了?不是给我的?” 金老师又递了一个过去,“咬一口。” 桐桐张大嘴,一口又给含进去。还含混着说金老师,“挑草莓不用挑个头那么大的,这种的打了膨大剂的可能性很大。” 金老师看看她,又看看盘子里的草莓,再继续递给她,送到嘴边。他送一个,桐桐吃一个,直到盘子空空如也,桐桐这才听金老师说:“你是一个草莓屁股也没给我留下呀?” 桐桐:“……”哦!那个意思呀?会不会太矫情了些?! 第1326章 灼灼风华(62) 新的一年,开年就各种的颁奖活动。 像是阅读网的《群星闪耀夜》,因着《秦汉月明》也是小说改编的,又是爆款,这次又作为特邀嘉宾被邀请了。 但还是一样,桐桐不跟金老师一起走。走红毯是吧?你去吧。我跟在你后面都行,就是在红毯上不以夫妻的身份亮相。 而且,她从来特别注意着装,这样的场合多选干练的小西装款式,从不会穿着晚礼服。她是剧本的输出方,也是投资人,不是艺人。 因着这个原因,她的座位从来都不会跟金老师在一起。 金老师呢,又是最受欢迎的男艺人,又是最有影响力的男艺人,还有一个什么奖桐桐都没听清楚,边上一个作者妹子挨着她,正问她改编的事呢。她今年也有个作品还不错,导演想拍第二部 ,让原著作者亲自操刀。这其实跟跨行是一样的,猛的一接手,人是发蒙的。 桐桐的建议就是:“先把小说写出来,情节拿给导演看,觉得情节没问题,那编剧照着模板先试试,多看一些别的剧本……多跟导演商量。导演是最熟悉剧本模式的人之一,有些导演,他自己就能编剧。很多电影都是拍之前没剧本的,那故事怎么讲呢?” 好像也是这么一码事。 她在这边聊,一到金老师上台领奖,屏幕必然切成她的。动辄镜头就推到身前了。 桐桐抬头朝上看,今晚这个西装……里面搭的是一件花衬衫,领口偏那么解开扣子,自家用的造型师是懂的怎么更撩人的:有点想换掉他! 这妹子低声道:“一会子能跟野哥合影吗?” 能啊! 妹子又说:“我先跟童姐合影,再跟野哥合影。” 桐桐:“……”意思就是不想三个人在一张照片上呗。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勉强的跟我照一张,只你俩照也是可以的。 金老师从台上下来,那后面一排坐着的可不是女艺人,而是穿着晚礼服,打扮的特别贵气的女孩。是什么人她也不知道,就是看着那一个个的镜头都对着金老师。 桐桐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瞥了金老师一眼。 金老师:“……”这事真有点冤枉。 于是,结束的时候金老师跑的特别快,没给人任何跟他合影的时候,利索的溜了,然后在车上等着童老师呢。 结果这边活动才结束,那边就有人把两人的镜头剪辑起来,给你慢放一个。主播很兴奋呀,“看看童老师那眼神,野哥,今晚你的日子还好过吗?”然后嘎嘎嘎的笑,“看看……看野哥多乖,一看结束了,起身弯着腰就撤,这是怕被人拦住呀……” 这都是打趣的声音而已。 开年了,本来之前写的本子《光隐》已经要开始筹备了,这筹备期到开拍,时间不用很长。一是之前这边自家出一部,就火一部。如今秦汉月明第二部 已经开播了,演员没有金老师那么大的号召力,但因为第一部太成功了,第二部自然就吸引了更多的人来看。收视率比第一部稍微低一点,但整体极好。这就给了投资者很大的信心。二是桐桐的投资眼光好。低成本电影大爆了一部之后,投资的另外两部偶像剧在网络上一播出,就受到年轻人的青睐。肯定也是赚了的。 魏燕打电话来说:“开拍估计得在四月份,这段时间正好,你出去度蜜月呀?” 金老师想出国去度蜜月的,这不是年节吗?他只偶尔参加活动,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家陪着父母。这边呆一天那边呆一天的,他是觉得不过正月十五都不算是过完年了。于是,工作室初七来了,但看情况,每天留两人值班,处理突发事件。其他的人,可以回家继续休息,出去看看电影,四处转转也行呀。 说到蜜月,他问说:“去欧洲转转?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能大致看看……” 也可以呀! 两人在家看行程安排呢,结果变哥打了电话来,蜜月的计划得改变了。因为上级主管部门连同最大的网络直播平台推出了一个以‘乡村旅游’、‘乡村振兴’为主题的直播活动,金老师在第一拨被邀请的名单里。 变哥就说:“我把活动的介绍发给你,你看看。” 然后发来一个电子文档。首先,承办单位十多个,前面七八个都是大衙门。 其次,这是没有劳务费的。属于公益性质的活动。 金老师看初步拟定的几个拍摄的地点,第一个就在山区! 桐桐在网上查这个地方,“山区,年轻人出来打工了,撂荒现象严重。村里多是老年人和留守儿童。近两年有年轻人回乡创业,把空置的院子都修整了,想在山里办民宿,带动经济,可是效果不好……” 她叹气,“其实很多在城里的年轻人想去山里找一份安宁清净,可不了解又不敢轻易去冒险,这么推介应该是有效果的。” 金老师点头,往下看,下面一页被变哥打了记号,那上面有一句:可与家人或朋友同行。 桐桐指了指自己:“带我去?” 总得有看点嘛!金老师翻到前面:“这是直播。”直播就是得从起床到睡觉一直拍,除了私密性的地方没有摄像头之外,全天候在拍摄,直接面对观众。 桐桐皱眉:“这个玩的有点大,估计很多艺人都不敢第一茬去。”现在那综艺不都是拍摄之后,后期剪辑出来的吗?这个就有点狠了,多机位多镜头跟拍,“那被邀的几组艺人是分开呢?还是大致住的比较近?” 没说。 两人都先没回复,只是在网上搜索资料上给的几个直播地点的情况,看过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再怎么发展,终是有跟不上脚步的地方。这几个地方人均收入都很低,排名在全国落后。 金老师看桐桐:你的意思呢? 桐桐点头:“去!应该去。” 这就得工作室跟对方接触,把情况了解的更仔细。 总之,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直播形式,多机位拍摄,观众可以根据喜好,来回的切换‘房间’观看喜欢的艺人。 其他人怎么考虑的桐桐也不知道,她就是搜集拍摄地的基本情况,包括天气在内。这次去,带什么东西,带多少,这都得准备。 幺妹和小孟来来回回的就帮着处理这个事情了。 小孟低声道:“综艺开出那么高的价格,非说不去。这边直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你们倒是要去。”说着就问了一句:“我们能跟着吗?” 桐桐摇头:“不能!我想着,直播的目的其实就是叫大家看看,在那样一个地方生活也是有很多乐趣的。要去的人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谁带助理呀?那当然把真实的情况展示给大家,还得从中发现一切在当地生活的乐趣。这不是一个娱乐节目!所以,准备东西以实用、简朴、方便为前提。” 幺妹叹气:“这么下去,老板就不是偶像明星了。” 偶像明星什么样啊? “就是帅!神秘!像天上的星辰,落入凡间就俗了。” 桐桐就笑:“金老师可不是一个俗人,日子嘛,看怎么过呢?我家的日子过的从不俗气。” 幺妹起身走了,果然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的人来。瞧!又一个嘚瑟的上线了。他龟毛成那样,你也是功不可没的。 《助力乡村》大型公益直播项目启动了,桐桐和金老师去参加了项目启动仪式。 长t恤,牛仔裤、运动鞋,外面套一件大衣,只带着淡妆,因为要拍一些海报和视频做宣传。 第一拨艺人中,只金老师身上还挂着偶像、流量这样的标签。 许是金老师第一个报名的,说要带老婆去。不知道是不是项目组把消息放出去了,第一拨中,出现的都是夫妻。 今儿包括自家在内,有四对夫妻。 年龄差距还挺大的。有结婚三十年的老夫妻,有结婚十余年的中年夫妻,也有结婚六七年的夫妻,再加上自家还在蜜月期的夫妻。 直播从哪开始呢?就是从拎着行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四组夫妻,各走各的,可以选择不同的方式到达目的地。两人一人一个行李箱,一个双肩包,金老师在路上跟拍摄组聊,才知道其他人有选择坐高铁的,有选择自驾已经提前出发了,不过是从规定的时间起开始直播而已。还有一组,已经快到了,他们是开着房车过去的。 金老师和桐桐选择了飞机,“我们应该是最早到的。” 应该是! 好些人在来回切换的看直播,幺妹不跟老板了,放假了,这不就跟工作室的人一起看直播吗?休息室里,一面墙上挂着四个显示器,每个机位都打开,咱们得看人家的艺人怎么操作的,得随时提醒老板应该注意些什么。 然后幺妹就看见人家郑导和他老婆李琳,人家两口子虽然没有亲亲我我,但是老两口子琐琐碎碎的在说话。李琳大姐一会子一抱怨,郑导时而应答一句,老两口拌嘴,这不是看点吗? 再看那一对歌手,山海和慧子结婚十五六年了,两人一路上说孩子,说不放心家里。山海还拉着慧子的手放在嘴边亲一亲,安慰一下。 然后对比相对年轻的那一对,三十五的演员大羽和二十七岁的演员柳柳,人家两口子在一起也六七年了吧。看人家大羽浑身挂满了行李,柳柳拎着个小坤包还在抱怨不该选择坐高铁,这来回走这么多的路,脚上的鞋不舒服。大羽笑问:“那要不,你也挂我身上来?”柳柳抬手拍了一下:“讨厌!” 这不是挺有气氛的吗? 可反观自家老板这边呢?那么爱炫的人,不炫了。两人也不是不说话,就是一路都在聊天,聊此行的目的地。从春秋以前,到战国以后,然后又是秦统一六国之后,设置了什么郡什么县,到了西汉武帝怎么了,到了三国,归属于蜀汉,原本是什么郡,出过什么名人…… 从正史到故事传说,从地理位置到人文古迹,从物产到美食,两人聊的特别投入。 没有找机会亲个嘴嘴,也没有动辄就拉个小手手。 嘛呢?转性了? 幺妹就找刘总,要不要给老板打电话:“……能不能叫他跟童老师有一些亲密的互动呀?你看他们俩在干嘛?” 刘想跟着去看了,坐在沙发上,人家三对能拉手的时候绝对不放开,自家这俩……真的就跟路上的很多普通夫妻一样,也不是不亲昵,反正就是没有搂搂抱抱。 她叫了张总来看:“我觉得其实还好吧!两口子一块出门,腻味成这样的有几对呀?不就是普通人很正常的样子吗?” 边上的工作人员就说:“会不会有人觉得两人感情不好了?”全程无亲密接触之类的,这一类谣言处理起来也挺麻烦的。 张总就说:“把评论打开呀,不敢看评论?” 不是,评论闪的太快了,不等看清就闪过去了。 张总指了指数据:“不是咱们的观看人数最多吗?你们觉得怎么了?” 一味的寡淡无味,人家就去看别人去了。你们看人家,人家在那边跟摄制组爆料家庭趣事呢,观看人数不就一直在增加吗? 张总就说:“跟老板打个电话,说一下这个情况。” 然后金老师挂着耳机,给桐桐分了一只,两人听了十几分钟,对视了一眼就挂了电话。 飞机要看就到了,接下来得换汽车,直达目的地。 下飞机之后,金老师问桐桐:“饿吗?在机场吃饭吗?” “太贵了!”桐桐拿着手机搜,“机场到城区最多四十分钟,咱们不进城,一般高速路口就有小饭馆,咱碰上什么吃什么吧。” 果然,在高速路口有那种小铺子,还有摆在路边的路边摊位。因为带着拍摄设备,店里不方便,一行人就在路边摊上,一人一碗米线,一小笼包子。 桐桐对老板喊:“一碗要多放辣,一碗不要辣……” 金老师想吃点有辣味的,于是,等到桐桐米线吃完了,他夹了小笼包沾着桐桐的米线汤吃。 桐桐指了指摄像:“工作室看得见,回头长痘痘了又埋怨我给你吃了不该吃的。” 就吃这一点! 桐桐把汤碗端起来咕咚咕咚喝完了,辣的嘻哈嘻哈的,金老师再想蘸第二个包子都不可能了。 幺妹看着屏幕上,自家这边的人数蹭蹭蹭的上涨,她皱眉:“……”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好看的?是老夫妻拌嘴不好玩?还是中年夫妻爆糗事不好看?或者是年轻夫妻秀恩爱不甜?偏跑来看这俩吃路边摊来了? 现在这些观众怕不是都有些怪癖吧! 第1327章 灼灼风华(63) 去村里的路很平整,只是弯道比较多。 这次要去的村子就叫山半村,村子坐落在山腰,车辆一直缓坡向上,这才算是到了地方。村里的房子都是借着地势的,不是规整的横平竖直的房舍。 远远的看去,就能看见几处格外与众不同的房舍,外观装扮的很漂亮。 车一停下来,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紧张的站在门口,“金老师、童老师,我是山居的主人小王。” “王哥。” 两人跟对方握手,朝身后特别有特色的房子看了一眼,“这就是我们要住的地方?” 是!跟我进来吧。 石头的地面,行李箱是拉不成了。 两人拎起来,直接迈过了门槛。这院子不错,石桌石椅,高大的柚子树,树上还挂着没采摘的柚子呢。 金老师就问说:“是我们住这一院呢?还是一院住好几户?” “就两人的话,其实选一套住就可以了!这一院一共有五个套间。” 哦!那就是所有的艺人都住这一院了。 桐桐就笑:“来的早的,倒是能先选房子了?” 对!先到先选。 两人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院子里这房子盖的也是随地势,错落开的。 王俭先去正堂那边,“这一套最大,采光最好……” 两人都摇头,桐桐忙道:“郑导和李琳姐会过来。” 四爷朝外走,“郑导是长辈,正堂我们不能住。” 王俭就赶紧又指了指楼上,“要么就是楼上,上面的空间也很大……” 这得从院子的一侧沿着石头台阶一路上去。可两人的行礼里带很不少的书,特别沉,上上下下的怪麻烦的。 桐桐看四爷:“其实也没什么可选的。” 四爷直接往西边这间走,“就西边吧,就这间吧。” 东边为长,其他人都年长,自家其实可选的不多。西边这间最小,进去是客厅,客厅里面有一间卧室,卧室里带了一个卫生间。卫生间里洗浴功能都有,还带个不大的洗衣机,全新的。 “厨房在外面,各家的厨房都在屋檐下……” 桐桐探头出去,厨房几乎是开放的。挨着厨房撑着棚子,棚子下面摆放着桌椅板凳,这该是用餐的区域。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小王又叫人搬来了几个箱子,“锅碗瓢盆都是新的,还没拆封的,能想到的都在这里了。冰箱里有吃的,要是再想要什么,村口有自行车,骑车二十分钟就能到镇子上,镇子上有超市。” 好的! 然后人家走了,桐桐拉了行李箱挂衣服去了,金老师把箱子拆了,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冲洗一遍之后归位。 然后把纸箱子放到院子里的杂物房里。等桐桐收拾好了,人早饿了。 摄制组开饭了,他们是派人去镇子上的食堂定的盒饭,直接拉来,然后换班吃饭去了。桐桐和金老师得自己做饭,冰箱里有什么呢?挂面、青菜、一点肉,再没其他了。 “肉沫面?” 嗯!肉沫面。 一个切肉,一个烧水、洗青菜。 等面煮好了,下了青菜,烫一烫就捞出来,然后炒好的肉沫往上一盖,一人一碗就是一顿饭。 工作室这边瞧着,反正觉得真的挺寡淡的。但是观众的粘性还挺大,进来的多,出去的少,看这个看的起劲。截屏看一下评论,粉丝和网友怎么说的呢? 突然就觉得岁月静好了。 瞧瞧!挑面条蹦出来的面汤还能把童姐烫着吗?给野哥吓一激灵。 童姐,洗个碗而已,还专门拿了护手霜给野哥抹了一遍一遍的,摸小手舒服吗? 野哥,这蜜月度的,整几个硬菜呗,好歹一大顶流,加个鸡腿,要个可乐,该舍得还是要舍得的。 其实只要心态放好,忽略跟随拍摄的人,感觉还不错。 今儿是赶路,饭吃的不在点上,吃完饭才下午四点多,两人在村里转悠。村里没多少人,有些可能下地还没回来。 路上碰见个阿婆背着个背篓,桐桐跟她搭话,但当地的方言,两人都是靠猜的。连蒙带猜的,阿婆问说是来客了呀,请到她家去坐坐。她不停的指,大致意思是说不远。 老人家又不认识什么明星,就是单纯的好客而已。 两人欣然允诺,跟着阿婆去了她家。 然后阿婆又是鸡蛋又是鸭蛋,跟背篓里的菜薹一块递给桐桐,这是送给她的。 山里人养的鸡鸭,有人专门上门收的,一个多少钱,这是要算钱的。但这是礼物呀,给钱不合适。况且,老人还是更习惯现金,给她转账她也没法收了。 桐桐就可高兴的收了,然后递给金老师。 金老师看了看简陋的小院,又看了看鸡窝上都是用旧了的衣服盖在顶上,就问说,“鸡窝漏雨了?” 嗯!鸡窝漏雨了。 金老师把篓子放下,过去帮着看去了。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在上面踩了一脚,顶上的木板都踩了一个大窟窿。 他给重新找了木板钉上去,缝隙用干草给塞上。桐桐又给鸡窝里把湿草清理出来,找了干草铺进去。山上雨多,这湿了就可潮湿了。阿婆七十多了,背驼了。直不起弯不下,很多活她都干不了了。有过一个儿子,前几年死了。倒是留下个孙子,今年也有小三十了,在外面打工,三年都没回来了。 阿婆说她孙子也跟金老师一样高,絮絮叨叨大致就说这个了。 桐桐就说,“要是您孙子能看见直播,说不定很快就回来看您了。” 两人把鸡窝给收拾好,把院子里的晾衣绳给重新绷好,天黑了,阿婆又拿了腊肉来,非得给塞到背篓里。 回去的路上两人牵着手,都很沉默。 可一进院子,气氛截然不同。这会子院子里灯火通明,其他三对也已经给到了,正在院子里说笑呢。 这一进去,拥抱也不行,握手也不行,两人脏兮兮的一身。 “不好意思,我们洗漱一下就出来。” 柳柳在那里大喊:“金老师果然是帅,穿什么都帅,变成什么样儿都帅。不行不行,你得等等,这么浑身是土的金老师别人等闲可遇不上,我要跟金老师合影留念……” 桐桐从背后推了一下金老师,叫他先进出梳洗,这才道:“弄鸡窝了,倒不是怕你嫌脏,主要味道太大,别熏着你。” 柳柳哈哈大笑,“怎么去弄鸡窝了?买鸡蛋去的吗?正说晚上吃什么呢,你有鸡蛋呀?来来来,见着有份。” 桐桐把篓子递过去,“都是村里的一个阿婆给的,腊肉、鸡蛋鸭蛋、菜薹,拿去分吧。” 李琳从东厢出来,探头看:“菜薹好,晚上炒这个吧。”她伸手捏了一小撮,够一顿吃的就成了。 慧子摸了两个蛋,也不管鸡蛋还是鸭蛋,“我炒个蛋就行。”柳柳在往篓子里看,“腊肉黑乎乎的,我不敢吃。我要菜薹和鸡蛋吧。” 都行! 剩下的桐桐全收拾到冰箱里去了。 金老师还没洗出来,幺妹的电话打给了桐桐,她提醒,“童老师,你注意一点……直播间骂柳柳的声音特别大。”她‘嗯’了一声,别的不方便讲。 幺妹看着屏幕,“刚开始,你和老板没选正屋住,结果他们来了,柳柳选了主屋,郑导和李琳住了东厢,山海和慧子住到了上面那一套……” 桐桐低头,假装打量鞋上的泥,只说了一句:“怎么会?” “你说大羽的经纪人和团队怎么不提醒,是吧?” 这不废话吗?由着老婆这么败坏路人缘,这正常吗? “刘总还没回来,她在外面跟人打听呢。好似之前有人拍到大羽和哪个女人的照片,被公关了,事没漏出来。这俩一路上……柳柳都在作兴,后半天评论都不怎么好,偏没人提醒过她,我们就觉得不正常。你跟金老师小心点,别被人给碰瓷了。”幺妹看着评论,“现在网友正骂呢,有的说她刚才拦着老板的样子很犯贱,有的说嫌弃腊肉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幺妹看着视频,“她这会子正在一边笑一边一脸嫌弃的在冲洗鸡蛋,说是鸡蛋上带着鸡屎。还问说,童童老师怎么不把鸡蛋洗一洗就给放冰箱去了……网友又开始骂她作……” 我没洗,但我干擦了呀。而且,不是每个鸡蛋上面都会沾染上鸡屎的。 对方可能也不是嘲笑,就是单纯的想娱乐一下,大家相互打趣打趣,她想要的应该是那个效果吧。 她‘嗯’了一声,“那就挂了,我去洗一洗。” 好! 桐桐换了拖鞋,拿了换洗的衣服,等着金老师出来。 他也换了衣裳,头发蓬松着。 桐桐进去前叮嘱,“头发吹干后戴着帽子再出去。” 记着呢。 结果桐桐洗完出来,金老师已经把两人换下来的鞋刷了,靠在院子里的屋檐下。桐桐在里面吹头发还能听见柳柳在院子里抱怨:“……野哥还会刷鞋,我们大羽呢?我跟他的时候才二十岁,我今年二十七了,我俩结婚七年了。他是没洗过一次衣服,没刷过一次鞋子,家里的什么事情都不插手的!难怪都羡慕童老师呢,野哥这样的老公谁不想要。” 桐桐把吹风机打开,假装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紧跟着金老师就进来了,接了吹风机,给桐桐吹头发。这玩意吹的时候距离头皮太近,会伤头皮的。 柳柳在外面喊:“金老师、童老师,入伙饭咱们一块吃吧……” 金老师将电视给打开了,马上七点了,国家新闻怎么能错过?他把声音放的很大,外面能隐隐约约的听见。 他那一本正经的脸上好像都写着:是看这个重要?还是凑到一块玩比较重要?有本事你再喊一声我听听! 第1328章 灼灼风华(64)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桐桐和金老师真的在看新闻。 摄像调整了自动摄像装置,然后戴着耳机刷娱乐新闻去了。这边这俩只要还在镜头里就行。 两人也不是全程不说话,偶尔桐桐也会问:“m国不是才颁布了法案吗?有半年吗?” “去年八月,没半年。”两人点到即止,便不往深的说了。 然后网友吐槽:野哥,你倒是说呀!这么多人一起陪你看新闻,怎么还不说了呢? 粉丝们的发言多是这样的:原来野哥在家里是这个样子的,瞬间觉得我老公真碍眼。一样是看新闻,野哥坐在那里是一道风景,他呢?他就是一堵墙,怎么看怎么堵得慌。 马上就有回复的:是啊!我家有一只抠脚大汉,一在沙发上就抠脚。一样是男人,野哥是香的,其他的都是臭男人。 还有人可能横跳几个直播间:还是看野哥和童姐舒服!郑导在泡脚养生,李琳姐在敷面膜;山海和慧子在跟孩子视频,叫孩子在那边表演节目;大羽和柳柳也在看新闻,两人在沙发上抱着坐,一会子嘬一口。 反正就是看着不大舒服,不如这边的直播间,两口子安安静静的,各自找个舒服的位置,舒服的姿势呆着。山里的气温有些冷,空调开着呢,大概也不暖和。金老师顺手给童老师递了披肩过去,童老师起身接热水,给金老师的杯子续上,还提醒了一声‘烫’。 这不舒服吗?看个新闻靠在一块也行,别总是嘴对着嘴来回的嘬,怪难受的。 新闻一结束,两人就各忙各的了。 童老师把笔记本打开,手在电脑上敲打。 而金老师呢,手里拿着的是台词本,嘴唇不停的翕动,显然,这是在背台词。谁都不打搅谁,谁都不干扰谁。 外面院子里突然放起了音乐,山海和慧子从楼上下来了,“郑导、野哥、大羽,不出来玩吗?” 桐桐的手一顿,刚冒出来一丝灵感瞬间不见了。 金老师放下手里的台词本,闭了闭眼睛,将书签又夹进去。 外面山海大声的喊:“金老师,不出来玩吗?” 大山里这个时间特别安静,这么一闹附近的狗都跟着叫唤了。况且,二月的山里,气温真的不怎么高。山阴的雪还没融化呢,户外的温度也就是三四度的温度,还有风。这个时间在户外,真不怎么舒服的。 桐桐拿了大羽绒服,两人包裹严实,才开了门出去了。 山海拎着一提啤酒,“我们开车来的,后辈箱常备的。” 这大冷天的,喝凉啤酒? 李琳从里面出来,问说:“要下酒菜吗?我记得我这里有袋装的花生米。” 要的!要的!来点。 冷吼吼的聚在一起,桐桐就挨着金老师了。金老师侧坐着,能帮桐桐挡一下山里的风。郑导主动问金老师,“听说马上又要进剧组了,还是童老师的戏。” 是!“等着导演通知,看什么时候进组。” 郑导就跟桐桐笑道:“什么时候有好本子,咱们合作一把。” 桐桐嘴上应着,但她从没有想过跟郑导合作。因为这位早些年名气挺大的,获得的国际奖项也挺多的,但就是连拍了几部商业片,都是赔钱的。后来,就不怎么见他的作品了。 而且,这位郑导今年六十了,李琳也有五十了吧。她也不是原配,反正是早些年资讯不发达的时候,就有人说李琳上位也不怎么光彩。来之前,幺妹又说打听来的消息,这位郑导早几年在圈子里还挺花的。如今是年纪大了,修身养性起来了。不过是圈外人不知道罢了。 两人不挑正屋,这是把郑导的面子给足了,但真的就是给了个面子。 至于其他的,不想深交。 金老师岔开话题,主动给郑导递话:“听说早些年您在附近的山里取过景。” 这可给郑导打开话匣子了,一直跟金老师说当年。金老师坐在那里,认真的听着,不时的搭一句话。桐桐不由的抱着金老师的胳膊,手藏在他的胳肢窝暖着。 柳柳给桐桐递酒:“童老师,喝一杯。” 金老师接了:“谢谢,她喝不了酒。” “喝了就睡觉了,没事的。” “凉的,怕咳嗽。”金老师给推开了,好似才想起似得,“好似记得,郑导跟柳柳合作过吧?” 郑导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对!对对对!是合作过。” 柳柳坐回大羽身边,“那都是成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十八……” “郑导的作品我都看过!”金老师说起了成十年前的作品,“那时候我也才十八,就觉得细节拍的特别好……柳柳当年是演一个当□□姬,对吧?” 对! 桐桐微微低头,看着像是躲风。其实她是真的忍不住想笑的,金老师这话说的,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就特别的耐人寻味。 李琳靠在一边不言不语的,郑导不像是刚才那么侃侃而谈了。柳柳坐回去,老实了;大羽跟山海碰杯,好似一切正常。可是山海的表情太一言难尽了,估计他特后悔跑下来拉大家喝酒。而慧子不时的偷偷拉一拉山海,感觉坐着都挺难受的。 就金老师,就跟不知道里面有事一样,谈起那部片子依旧是兴致勃勃:“当年郑导的拍摄手法,可以说是非常大胆的一次尝试。许多镜头现在想来,依旧是鲜活的。” 比如,柳柳当年是大尺度出镜的。 金老师还说郑导:“您是宝刀未老,真要是出山,一定惊艳。” 李琳就笑了一声,“像是柳柳这样的好演员,也没变多少,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嘛。” 大羽马上来一句:“谢谢!谢谢!我替柳柳谢谢郑导和李琳姐。我敬二位一杯,先干为敬。” 桐桐偷偷的戳了戳金老师:你怎么那么坏呢? 金老师不动声色,只是侧头的时候用下巴蹭了一下桐桐的头顶:这下都消停了,我看谁能张罗着往一起聚。 果然,郑导表示年纪大了,吃不得冷风,喝不得冷酒,扛不住了,得回去休息了。 金老师就赶紧道:“那就不打搅您休息了,我们也该散了。路上颠簸了一路,都早点休息。” 好的!好的!休息!休息。 摄制组差点没憋出毛病来,早年那些过往,金老师年轻不知道,但是他们这里大部分可都是有所耳闻的。不过是圈子里各类八卦太多了,一时之间给忘了而已。金老师这一提醒,哎呀妈呀,简直了! 导演组那些人是没想到这些事吗?恐怕不是吧!有这些关系……这不就是看点吗?面上看一套,背后里大家可以琢磨另外那一套。这里面的关系可复杂了呢。 然后都回去歇着了,真早早歇下了。 到被窝里了,桐桐才笑开了:“你就坏吧!” 金老师把被子往严实的裹,怕钻风:“不是非要捣乱,实在是不想跟脑子不大好的人费口舌。” 这次之后,柳柳肯定不会没完没了的蹭了。 之前她什么那么热情呢?不就是想蹭吗? 山风呼啸着,哪怕在一个新地方,桐桐也睡的特别安稳。 早起六点准点起床,洗漱收拾完房间,开了窗户透气,两人便出门了。他们有锻炼的习惯,跑步直接出村子往镇上去。作息时间导演组知道,所以一起来,摄制组就跟上了。房间里的是自动摄像那一套,随着人转。可出门,摄制组就得跟上。 到镇子上的时候才六点半,早餐的摊子才开始,两人买了油条,又跑去吃牛肉粉去了。吃完了,刚好早市上就有卖菜的卖肉的,天才蒙蒙亮,好奇的人都不好意思往前凑,桐桐多买了一些,放冰箱里,也不用每天都朝一个方向跑。两人拎着食材走到家的时候都七点多了。 村里的人都下地了,孩子们也都在村口坐了校车该上学的都去上学了,可小院里还是静悄悄的,都没起呢。 昨晚喝完酒的易拉罐还在,有人活动就有垃圾,这些也都没人收拾。 得!桐桐去把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到冰箱,然后金老师收拾院子,齐齐的洒扫一遍,易拉罐踩了装好,特意找了个箱子放在院子里避雨的地方,好放一些可回收的垃圾。 收拾好了,还是没见有人起。金老师一看时间,都八点多了。桐桐出来背着篓子,手里拎着一条早市买的鱼,朝外指了指,“给阿婆送去。” 走!两人跑去回礼,送了一条鱼。 然后背篓就算是从阿婆借的,背着这个挖荠菜去。山里的野菜陆续上来了,城里人不是喜欢吗?走!带你们挖野菜去。这也是山居的乐趣呀!金老师不打搅桐桐的兴致,他顺手摘了柳树条,不大工夫就做出两个柳哨来。 桐桐将野菜一个一个抖掉泥土放进背篓里,不远处就传来柳哨声。先是几声不成调的音儿,试的差不多了,一首不知名的曲调清越悠扬,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轻松欢快。 桐桐干脆什么也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朝金老师看。 他就那么慵懒的靠在柳树上,一边吹一边朝她笑。 一早起来,直播间的人数就超过了昨天的。 网友什么反应呢?自律的人太可怕了。晚上坚持工作,早起锻炼身体,完成家务。便是玩,你瞧瞧人家玩的那个兴致。 人家也没亲亲我我的,隔着八丈远,可就是看的人不由的露出姨母笑来,嘴角裂开就没下去过。 看这么一对,总好过看早起邋里邋遢的老头,或者是不爱收拾屋子的中年妇女,再要么是早起在被窝里没刷牙就又啃一拨的两口子。 孙新变也没起呢,也先把直播打开,挨个看了一遍之后,他心说:估计这一茬的嘉宾玩不了几天就得换! 毕竟,谁也吃不住自家这俩这股劲呀! 第1329章 灼灼风华(65) 山里的四季都是不同的,早春有冒芽的野菜,之后会有蘑菇,会有春笋,会有漫山遍野的鲜花。夏天山中凉爽,秋里的山林更是产出丰盛,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因着直播的时间在早春,桐桐一边挖野菜,一边跟金老师闲聊,把一年四季通过言语分享给大家。 就比如看见远处的竹林,金老师会说,“也不知道有没有主,能不能进去?” “会有竹笋吗?家里人爱吃,镇子上有快递站,能寄的。” “生鲜类,隔天就到了,很新鲜。明儿去转转,看看。” “春天有春笋、冬天有冬笋,这其实是按照按照采摘季节分的吧?” “对!大部分竹子,春笋和冬笋口感好。尤其是冬笋,吃的是笋芽,特别嫩。夏天的话,有一种绿竹笋的夏笋,味道很好;秋笋只有方竹笋是秋天采摘更美味。” “夏笋和秋笋这里怕是难有!不过咱们走的时候可以留下王俭哥的电话号码,每到采摘的季节,可以跟他买笋或是山野菜,家里人吃,或是送朋友送同事,都挺好的。”桐桐扒拉着篓子里的野菜,征求金老师的意见,“中午吃它,包饺子,还是做馅饼?” “饺子吧!吃饺子,想吃荠菜大肉馅儿的。” 一大早上,一篓子的野菜回来。 下地的村民都回来了,看见拍摄的都朝这边看,扛着锄头铁锹的,许是被村里交代过,不叫打搅,于是,等桐桐和金老师朝那边看的时候,人家都走了。 摄像没给那边镜头,直播间的人是看不见的。 回了院子,有人在院子里,还有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门也没开。 这个点温度上来了,户外温度十七八度,太阳照着,阳光白云,最是惬意的时候。 郑导在院子里喝茶,李琳正用竹竿戳柚子树上的柚子,看见俩人就喊:“小金,来!帮着摘个柚子。”金老师看了看,朝上指了指,“去楼上,伸手就够到了呀。”说着就喊:“山海哥,李琳姐要吃柚子,你摘一个扔下来。” 山海早起了,正等慧子化妆好一起出门。一喊他就出来了,“我还当李琳姐是要干嘛呢,摘柚子呀。” 他站在围栏边,抬手就摘了一个大的,“姐,这个行吗?” 李琳就笑:“我真是脑子糊掉了!抬手的事,鼓捣了一上午,这老东西在那里看笑话,也不提醒我。” 郑导继续喝茶,一边喝一边笑,“你围住树锻炼了一早上,不比你做那什么瑜伽更锻炼?赶紧的,做饭!做饭。”然后问桐桐:“刚才呀,我们去村里,跟老人买了一些鸡鸭蛋,还有许多菜,要是谁家没有了,过来取。” 桐桐就说:“我们去早市买了,还有肉,分你们一点?” 慧子在楼上,“我们去镇上看看,晌午饭在馆子吃。” “牛肉粉不错,你可以去尝尝。”桐桐往屋里去,进去前问李琳,“姐,给你取点肉?” “我们吃素。” 桐桐:“……,哎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事!你们吃你们的。 桐桐打开冰箱,买了这么些肉,全挪到冷冻的那边,别人吃素,自家做肉菜就挺那个的。她取了鸡蛋鸭蛋,问外面的金老师,“荠菜鸡蛋馅儿的,行吗?” 行。 金老师把荠菜放到盆里,然后放到院子里的池子里先冲洗着。这是山泉水,一直就这么自然的流着。 桐桐和面,金老师冲洗了菜,又取了刀清理荠菜去了。 这边面活好,醒面,那边桐桐把菜用厨房纸巾擦拭干净了,“其实现在洗好,控干,晚上吃饺子最好。” 都已经擦好了,就这么吃吧。 这边包饺子,人家郑导家都吃饭呢。各种菜蔬用水一冲,几个白煮蛋,一个料碗,这就是人家的一顿饭。 郑导还不可思议呢:“小金吃饭这么丰盛呀?” 不是丰盛,“我是每顿都吃主食的。” “不怕体形走样,影响事业?” “健康的作息、保持运动习惯、合理的饮食,体形不会走样。就是真走样了,那就选择别的角色……” “你这个心态真的很好。” “是!主要是,身体不仅是自己的,也是家人的。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就是对家人负责。” 李琳就说,“童老师也没有特别的身材管理吗?” “我的活动量更大,也喜欢运动。所以,我吃饭不控制量,但一般就是吃到不饿,八分饱就可以了。” 饺子一大盆,还吵了一个菜薹,凉拌了一个黄瓜。吃的干干净净的,面汤一人半碗,然后金老师刷锅洗碗,桐桐打扫地面呀。 那边李琳跟郑导又拌嘴,“大半辈子了,你也没洗过碗呀!” 郑导起身,把盘子在水下一冲,好了,“一滴油都没有,水煮菜,有什么要洗的。”然后厨房的台面也不擦,择菜之后的垃圾也不收拾,“分工嘛!这些该你了。” 正叨叨呢,大羽和柳柳起来了,柳柳就问桐桐:“刚才听见你说有肉,求分享一下。我想烤肉吃!烤好了一起吃!下半晌我们去镇子,我再给你买。” 那倒是不用分的这么清楚。 桐桐提醒了她一句:“李琳姐吃素——” “那我再烤点菜。” 桐桐指了指冰箱,“都在冰箱里,你去看都需要什么。” 结果柳柳大惊小怪的,“你们这房间也太干净了吧。你每天都会这么收拾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家工作的时间长,要是乱的话,影响工作状态。” “所以都是你收拾的,没请保姆吗?” “没有!他经常不在,就我一个人。吃饭的话,都是妈妈们给我准备熟食,或是半熟的,简单一做就可以了。也就是收拾屋子……用不上请保姆。” “我不行,我家里要是没有保姆,那乱的不能看了,我们都不爱收拾。” 桐桐:“……”不用老曝家里的事吧!她指了指冰箱,“看还需要什么……” 然后卤好的牛肉被拿了,买的生的牛羊肉也被拿了,洋葱等菜也没有了。五花肉不少,“这个太肥了,吃了怕胖,就不拿了。” 桐桐:“……”好吧,你喜欢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郑导和柳柳两家都调整了状态,等桐桐出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合伙准备烤肉了。 金老师朝外指了指,“去看竹林去。” 好! 桐桐跟几人喊:“我们看见竹林了,去看看有没有竹笋。” 去吧!等你们回来吃饭。 结果竹笋没看到,要转过去的时候,碰见几十个青壮年,男女都有,一起在路边的林子里忙活呢。金老师见王俭也在,就问说:“你们这是干嘛呢?” 王俭把柴火捆起来,“趁着天好,打点柴火。村里的老人多,我们十天得腾出一大晌的时间,给村里的老人把柴火囤上。” 然后那些村民朝这边看,不好意思的笑。 一时间,桐桐鼻子一酸。自发的照顾无子女在身边的老人,这不动人吗? 金老师往过走,跨过路边的壕沟,就拉桐桐:“来!” 桐桐跟着跳过去。两人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干,就是拾掇柴火了。将柴火整理好,捆起来,再挑着下山。 男人们都挑着,女人是背着超大的一捆柴,前面还挂个篓子,篓子里是柴草,为了引火用的。 边上一个大姐说,“你少一点……我拿!” “我行!我力气可大了。”桐桐蹲下来,将柴背起来,人压的得一直弯着腰走。这是要走下山的路的 王俭给吓的,“行吗?” 行! 桐桐扶着竹子,慢慢的走。金老师走的特别艰难,走一段歇一段,好歹是下了山了。然后跟着这么些人,给老人把柴火放下。一个大哥今儿生日,说是请吃饭,大家都去。王俭问两人去不去,金老师拉着桐桐就走,“走!做客去。” 然后做客去了,喝山里的竹叶茶,吃腊肉笋干,一直到日暮天黑才回家。 晚上没有再说聚了,各忙各的了。 幺妹发消息,“大羽和柳柳那边的直播间,人数只有三万多,还都是骂声一片。咱们今天……直播间挤爆了。” 金老师皱眉:他们又干什么了? 其实一起烧烤也没什么吧!至于吃肉的事,李琳都不介意一桌吃饭的人当着她的面吃肉,那就不是太大的事了。只是自家觉得在吃素的人面前吃肉有点不尊重,小心点这总不算是错吧。说起来,谁也没错呀。 幺妹回复:他们八卦你跟童老师说,说你们过的像是老夫妻。 嗯?这又怎么样呢?夫妻之间相处模式的问题,闲聊几句也没事吧。 幺妹就说:人家在暗示,说你们大学期间肯定就同居了。 金老师把手机递给桐桐,桐桐扫了一眼,用金老师的手机回复:她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必要,单纯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但是网友会觉得她心眼很坏,背后诋毁人。 “大家不是都没信吗?就是信了,也没人觉得这一定跟品德有关吧!”要是真存心用这种方式诋毁一个人,那脑子真是有毛病了,“况且,这种事……需要解释吗?”这要是需要解释,得多荒诞呀? 幺妹:就是说一声,避开他们,太烦人了。 桐桐真没当一回事,然后金老师在桐桐睡着后,十点半了,他发了一条微博:爱,不是放肆,而是克制。克制里,有信任、有尊重、有懂得,有心疼、有爱惜。克制是压下所有感性和冲动,用理智去思考决断后,还是依旧笃定她就是那个人。而克制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我的爱是适度的,是叫她觉得舒服的,是想让她和我一样,也想着我们的未来是天长地久、细水长流。 第1330章 灼灼风华(66) 桐桐六点起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响动,她还以为是风大,吹倒了什么呢。结果谁知道,是其他三对嘉宾这个点离开了。 事实上第一天有了不妥当之后,导演组就火速联系了别的艺人,而且,哪些行为观众喜欢,哪些行为网友不买账,这都已经做了一个模板出来了。风险小了很多! 昨天该录还在录,可新联系好的艺人已经在路上了。有两个早上五点从声场的酒店出发,赶在七点就能到达,所以,实在是做不了这个的,可以先退出了。 估计这几对夜里也没睡,跟公司和经纪人肯定有联系。 首先,郑导跟柳柳的事被旧事重提,这些事拿出来,再在一个屋檐下就不合适了。 其次,柳柳把路人缘败坏完了。反倒是大羽,表现的跟个憨憨似得,网友对他给予同情,骂柳柳没有帮夫的运道。就是大众不喜欢什么样子,她就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是蠢呢,还是大羽管不了她,总之,赶紧走人,实在不想看她那张脸。柳柳昨晚在视频里对着大羽的经纪人骂了半个多小时,说对方为什么没有及时的通报情况。那边一语不发,由着她发泄。但结果是不能改变的,收拾东西,赶在下一拨艺人来之前,都离开。 至于山海和慧子为什么会离开,桐桐是真不知道原因。 她洗漱好,出来的时候正堂和东厢的门大开,灯也亮着呢。怎么这么早吗?她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没人应答。这才过去,朝里一看,好家伙,里面乱七八糟的跟炮轰过一样。 这是收拾东西走人了。 正看着呢,王俭带了几个大娘来,收拾住过的房子。 桐桐看着连楼上都去了,这才问:“山海哥和慧子姐也走了吗?”她是问摄像大哥的。 大哥点头,“嗯!走了,说是家里的孩子病了,不放心。” 意思是主动提出离开的。 桐桐挺惊讶的,却再没问那两家为什么会走。 家里还有菜,再加上确实可以在村里买菜买鸡鸭,桐桐就做饭。小米粥、烙饼、鸡蛋、酱菜,这就是早饭了。 饭才上桌,大娘们收拾了屋子也才走,走的时候还喊着桐桐可以去地里拔菜,桐桐嘴上应着,才收回视线,大门就被推开了。 然后四个小年轻进来了。两小伙子,俩女孩。小伙子里,只左佑是认识的。就是在一些活动上见过。因为之前有过交金老师帮小伙子说过话,因此,左佑每次见了金老师和桐桐都特别客气,一句一个哥姐的叫着。 至于其他的,全是新面孔。看着面熟……应该是才出道的新人。 “哥!姐!”左佑嘿嘿嘿的笑,“没想到吧。” 金老师放下筷子就笑:“怎么不提前说呢?快快快!快进来,先洗手吃饭。” 桐桐看三个小萌新,“有饭呢,洗手去。” 粥真有多的,本来是想给几个打扫的大娘准备的,连煮的鸡蛋都有多的。这些艺人保持身材,吃的本就不多。 桐桐都给端出来,将饼子切成麻将大小的,“不够吃就说!还有手抓饼,五分钟就能搞定。” 够了!够了!我们都不怎么敢吃的太多。 吃饭的时候,左佑才介绍讷言但特别精致的男孩子,“这是文路。” 文路对着金老师和桐桐抿嘴笑,“野哥,童姐。” 两个女孩一个特别大咧的样子,大口的吃鸡蛋,还就着酱菜一起,“我年年,她是白乐。” 相互认识了一下,吃了饭,几个人就抢着要收拾碗筷,桐桐摆手,“不用,先安顿你们。我带你们看房间。” 于是,四个人都不住正屋了。左佑就道:“这里留着,咱小聚的时候这地方合适。” 然后文路就不好意思,“那个……我跟左哥一个屋,睡沙发就行。” 倒也不用睡沙发,金老师给王俭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就送来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放在客厅的一角,不影响什么。 楼上两套,两个姑娘一人一套。 桐桐就发现,文路这孩子不爱说话,特别不爱说话。他带的东西超级简单,收拾好了之后就乖乖的坐着,也不会互动或是其他。 她看金老师,金老师就喊:“文路,来帮个忙。” 文路乖乖的过去了:“野哥?” 金老师带着文路出来,门口这地方有两块不大的地面,山上院子里能种菜的不多,有些都是拉了土堆砌起来的。刚开始他和桐桐以为人家里面种着东西的,可只两三天的时间,气温上来了,芽儿冒出来,发现是草,问了王俭才知道,还没来得及种什么东西呢。 金老师就说,“杂物间有农具,你帮忙把这地翻出来,回头撒点菜种子。” 好啊!孩子乖乖巧巧的,去干活去了。不会干,翻地费劲,非常努力,却又蠢萌蠢萌的惹人可爱。冷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把人笑翻了,他还无知无觉。 今儿来了新人,金老师和桐桐就分开了。 金老师叫了左佑,又喊翻地翻了一半的文路,“走,砍竹子去,这个回来再弄。” 好的!文路在路上,收到经纪人发来的消息:好好表现,你的直播间反响很好。野哥和童姐在帮你。 文路乖乖的‘哦’了一声,跟在金老师身后更乖了。还是不说话,但是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桐桐带着年年和白乐,“砍点菜去,够咱们吃几天。一个大娘说她家的菜吃不完,咱们不收,她收了一样是喂猪。” 两人都笑。 桐桐给两人指路,“要想出来转,就是你俩也不行,叫上左佑或是文路陪着。女孩出门在外,尤其注意多带伴儿,不要到僻静的地方去……” 好的!记下了。 两人明显就是把流量分摊给新人了,把露脸的机会尽量给新人。 回来做饭的时候,也就不叫他们单独开火了,因为他们不会。 年年还说:“我路过的时候要了镇子饭馆的电话,实在不行就打电话叫送餐。” 那就一起做,一起吃吧。 好吃不好吃的,就是家常菜,一人分担一点,都有事干,就不尴尬了。 吃了饭,金老师带着俩小伙子做笛子去了。因为竹子长,在门口。文路又去翻地去了,可认真的在干活,人不问他,他不答话。桐桐呢,听说白乐会画画,那就画画吧。她叫年年去煮柚子茶,因为她说她在家里会做水果茶,那就去煮嘛。然后她跟白乐坐在院子里,看白乐画画,跟白乐学画画。 这姑娘文静又内秀,见桐桐跟着学呢,就只教最简单的简笔素描画。 然后茶煮好了,桐桐画了一副出来,简单的兰草开出一朵兰花,兰花边上飞来一只蝴蝶,特别简单的一幅画。 年年喊外面的人进来喝茶,桐桐便拿了画叫金老师看。 左佑惊讶:“姐,你是真的很聪明,学什么会什么。” 白乐点头,“落笔想准,特别难的。看着很简单的简笔画,但是没半年功底的人,是花不好的。” “这可能跟我会画国画有关吧。”桐桐就是觉得顺手而已。 年年就笑说,“这就是蝶恋花吧?”说着看着两人笑,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 金老师只笑,当时没言语。 直播间哈哈哈一片,觉得这个画风真的很舒服了: 野哥和童姐真的很好呀!很照顾几个新人,把机会给新人,凸显新人的优点。 从来不知道,文路是那样一小孩,乖的想抱回来了。 白乐也很有才华,画画的真好。 年年活泼又胆大,豪放的不得了,看她吃饭都能看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童姐的手艺有多好呢。 …… 关注了这个,然后又说金老师做的笛子,怎么就那么帅? 晚上的时候,金老师和桐桐都在工作,他们不引流量,叫四个人各忙各的去就行了。 各自回了房间,他们就能单独有一个直播间。他们自己可以聊天,可以做一点有趣的事,哪怕是开着电影,跟粉丝一块看电影带聊天呢,人气不就来了吗? 白乐好似也不太会跟网友互动,只说,“我给野哥和童姐画一幅画吧,今天童姐拿着画给野哥看的时候,他们相识一笑,我觉得特别……特别的……有感觉。那一幕我一直记得,我想把他们画下来。要是有兴趣的话,我画,你们看。” 年年呢,在聊天。还顺手在房间门口抬手摘了俩柚子回房间,徒手剥柚子,然后一边吃一边对着镜头跟大家聊。什么以前在城市怎么样,小时候跟父母会农村老家怎么样,现在再回来看见满地的菜怎么样?吧啦吧啦的嘴巴不停,聊的可起劲了。 左佑本来人气就高嘛,很会交流。然后背景里永远有一只坐在床上抠手指发呆的文路,就莫名的多了几分喜感。 每个直播间的交流都挺和谐的。 可金老师和桐桐的粉丝量却在今天之后进入了暴涨期。 刘想缓缓舒了一口气:与人为善,终是会得到更长久的回报的。 抬头看看屏幕上的童老师,她在码字,是电影剧本的创作。时而进入剧情了,她双眼泛红,情绪起伏,大家都在猜,这是一部什么样的剧。 而那边的金老师呢,手里拿着剧本,背几页,抬头无意的看一眼童老师。谁也不打搅谁!她看看时间,眼看都要九点了,这俩一般九点半就要休息了,她心说:今儿终于平淡了过了一天。 可谁知道,金老师从手里的剧本里抽出一张纸来,在上面描描画画的。画完了,背着童老师夹在书里藏起来。 别说大家好奇,就是刘想也好奇。 果不其然,刚才的镜头被网友截下来放大,发现金老师在兰草上又补了一朵兰花,在蝴蝶的边上又补了一只蝴蝶。 这个操作真的是:“……”金老师,不用这么会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30-1340 第1331章 灼灼风华(67) 山居是可以过的很有趣的,这一周的时间里剩下的几天,用竹子做了笛子,在门口种了菜园子,砍了竹子回来做了篱笆。树上的柚子都留到春天了,再不摘就吃不成了。摘下来泡柚子酒,做柚子糖,给各家的孩子分了吃。然后谁家要宰猪,去看杀猪,顺便混杀猪饭。谁家要修缮房子,过去帮忙,然后跟村民喝到半酣。哪家老人地里的活干不完,闲着没事就去帮忙呗。 要是不想干活,那也随意,山间漫步,看落日余晖,听夜半山雨,真真就把山居的日子过的有声有色,轻松肆意的。 网友笑说,跟两口子带了四个孩子似得。其实,他们才比这些孩子大了几岁呀? 可以说效果真的很好,网友们自发的开始筹款,要给留守的老人修房子,要捐建小学和幼儿园。还有大学毕业的学生想要来支教。甚至王俭那些社交平台都被挖出来,催着他挂商品,山里的货,不管什么,发来就是了。 王俭回复:没那么些货,有些还不到时令。 网友留言:你明年发货我都不催,什么时候有我的,什么时候给吧。 桐桐和金老师给当地捐了款,几个小年轻跟着也捐了,都是量力而行的,具体数目谁都没说。他们希望用在医院的设备上,老人年纪大了之后,有个病了灾的,救护车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在这里呆了一周。之后又继续往南。又是一周! 南边暖和,花都开了。漫山遍野的桃花,桃花要疏一些下来,要不然果子长不大。桐桐就跟人买疏下来的桃花,按照蔬菜的价格买的。买回来做糕点,好吃不好吃另说,挺好看的。完了又用桃花做胭脂,做腮红。这都是女孩子喜欢干的。 金老师呢,带着俩小伙子学纬编去了。金老师手巧,文路的手也很巧,学的像模像样的。 这次拍摄的一行人还没走,就已经有很多游客涌来了,好似热爱生活的人总能从平淡的生活里找到乐趣。 完成了这边的录制,马不停蹄,直接往北走。 此去是大草原,且是远离大城市的草原,距离最近的县城得开一天的车。 开那么多车就不是很方便了,而且,能在草原上走的车这得看是什么车了。六个艺人,带一个司机,七人座的车。 这要在车上呆一天呢,能干嘛?睡觉吧! 路上随便凑活了两顿饭,直到下午四点多,车拐了进去,才看见一片蒙古包。 司机就说:“这就是此行的寨子。” 结果车还没停下呢,就看见好些人停在两边。车一停下,车窗先一打开,就有一男一女过来,在桐桐和金老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端着牛角杯送到了胸前。 文路在副驾驶上,这个时候扭过脸来,才要说童姐不能喝酒。 却见野哥和童姐的表情一下子变的特别郑重,童姐双手接过杯子,偷偷给自己摆了摆手指,这是不叫自己说话的意思。是的!这叫‘马上敬酒。只有在贵宾到来的时候,主人才会拿出最高规格的礼仪来。夹道欢迎,不等贵客‘下马’就赶紧递了一杯酒来,表达他们热烈欢迎之意。这是主人的礼遇,客人不能推辞。 于是,直播的镜头里,观众看到的就是两人一下子庄重起来的表情,双手接过杯子,然后双手托着杯子举起,举到齐眉的位置,然后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人推开车门下车,郑重的交还酒杯,就又被两边夹道欢迎的人们簇拥着往寨子里去。 左佑等人赶紧下车,今儿幸而中间的位置坐的是野哥和童姐,要不然,车窗一开,酒杯递过来,习惯性的也会推辞一两句的。这一推辞,就得完蛋。 白乐低声道:“童姐叫咱们查一下当地的风俗习惯,我怎么就没看到还有这个?” 能为什么?查的不仔细呗。赶紧跟上,别再出错了。 寨子里升起了篝火,烤全羊的味道已经飘过来了。寨子中的长者托着长长的哈达,将银碗托在哈达之上,一边唱着,一边躬身朝这边来。这一次,六个人都有。 敬酒歌唱的是什么,左佑几个真的不懂。但金老师和桐桐好似都有所感,两人对视了一眼,接了杯中酒。这也是不能推辞的酒,若是推辞,便是瞧不起主人,不愿意以诚相待。 桐桐接过来,一饮而尽。将碗扣了一下,证明一滴都不剩。 她朝主人感激的笑了笑,不管是刚才在车上的酒,还是自己刚才喝的这杯酒,都是马奶酒。马奶酒自酿的话,度数不超过五度。 人家主人真的考虑到不能给贵客喝醉。可谁叫咱酒量真的浅呢! 啤酒的度数就是三到五度,一瓶就倒。 如今喝下了两碗马奶酒,其实效果也差不多。 左佑低声问文路,“这是什么酒?”其实有点喝不惯的。 应该是马奶酒。 喝了马奶酒,接了哈达,坐下入宴席。 烤全羊,都尝尝。 金老师低声问道:“还行吗?要不要去休息?”不合适!这种欢迎仪式,要是客人先离席,是为不尊重。她坐的稳稳的,寨子里有长者跟金老师说话,桐桐坐在那里,就不停的用手掐大腿,得保持清醒的状态。撑过这晕乎的一阵子,酒劲过去了就好了。 可篝火升起来了,载歌载舞的,吃的差不多了,就有几个女人过来拉人,请人去跳舞。 金老师在聊天,桐桐被一个大姐给拉起来了,在一声声的吆喝声中,得跟着舞起来呀。金老师扭脸一看,哎哟!这是玩嗨了呀。跳的可真起劲。 直播间里都笑疯了,童老师醉了,瞧笑的那个甜呀。 左佑几个在边上打拍子,唱着起哄。桐桐被几个大姐推到中间跳,她一边舞,一边朝金老师看。身后一个大姐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童老师,看这里。”好拍照的。 桐桐回头笑了一下,又转过去看金老师去了。 大姐哈哈大笑,“童老师,你在看谁呢?” 桐桐指向金老师,“看我家先生呢!”说着,还伸手去拉这大姐,“你看……最好看的那个,就是我家先生。” 现场哄笑成一片了,摄像师傅都几乎拿不住摄像机了。 网友在网上哈哈哈个没完,有的喊:“饭喷了!”还有些喊:“不行了,肚子疼。” 一个人的反差怎么能那么大呢? 真就是一杯啤酒的量,秒变小憨憨小甜甜。 金老师一边笑,一边跟桐桐摇头。 桐桐歪头看他,以为他没听见,还双手做喇叭状,朝金老师喊:“金先生,我在告诉他们,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个……他是我先生。” 金老师笑容灿烂极了,眼底眉梢都带着浓浓的笑意,起身朝她走过来。 桐桐伸着手,金老师过来抱她,在后背上轻轻的摩挲,“天底下最好看,笑的最甜的,是我太太。” 嗯呢! 边上起哄声一片,金老师半揽着桐桐就走,“你们继续玩吧,喝醉了,我带她去休息!不许拍了,要不然明儿该恼了。” 人家没再跟拍,毕竟自从到了这里,还没安顿呢。 行礼在车上,给了他们一个蒙古包。桐桐进去往床上一躺,金老师就是去取了个热水的工夫,人家睡着了。 早起其实是有些冷的,三月的草原温度依旧不高。 桐桐一醒来看看陌生的环境,再看看躺着的金老师,她:“……”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她抚额,怎么就这点酒量呢?真是要了命了。 金老师只笑:“没事,大家就忘了。” 才怪!不信把斗音打开,那些粉丝啊网友啊,肯定录屏后又剪辑了,然后给我放出来使劲嘲笑我。 何止呢?幺妹看着高高挂起的热搜,真的是:好想笑啊! 最近常上热搜,都是很正经的那种。比如做笛子呀,做胭脂呀,做糕点呀,带动多少捐款之类的。 才转场了,以为能消停两天。结果昨儿才到,连上三条热搜。 第一条:夸两人功课做的仔细,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 第二条:童老师饮酒怕失仪,偷偷的掐她自己的大腿。 第三条,天下最好看的——是她家先生(沸)! 这边她评论看的挺热闹的,结果再刷的时候,又一条热搜出来了。点开一看,童老师在学骑马,策马奔驰,又嗨起来了。 这一嗨,忘了尴尬了。 嗯!是忘了。 吃了饭,看着还没有返青的草原,这么枯黄一片,无边无际,她挎着金老师的胳膊就这么走着,两人沉默着谁都没说话。良久,桐桐才说:“我总觉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 嗯? 桐桐看着远处,“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想跟你这么走下去,一直一直这么走下去……” 金老师抓住了桐桐的手,然后重重的‘嗯’了一声。 到晚上了,金老师想起来,从行李箱里给桐桐取了个‘小东西’放到她随身的小包里。第二天,金老师总是小声问:“要去方便吗?” 这里上厕所不是很方便。 桐桐摇头,金老师把暖水杯递过去,一打开一股子红糖水味儿。 可例假这次并没有很准的到来。 推迟一天,两人还觉得没什么。 推迟两天,许是因为水土的原因,生理性紊乱了。 推迟三天,桐桐觉得好像有点不大对了。 两人面面相觑,也没有办法去买验孕的东西。 然后眼尖的网友就发现有点不对了!比如,童老师的晨练不跑步了,改成在附近散步了。从来不会出来就动辄牵手的两人,开始牵手了。或者说,不是牵手,而是草原枯草太多,金老师好像是扶着童老师的,怕她被绊倒。 于是,大家哦哦哦:是那个意思吗?你们这个孩子该不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怀上的吧! 第1332章 灼灼风华(68) 桐桐心里有点慌,一边是觉得这一两年例假真的特别准时,从来没有过例外,应该真是怀上了。一边又觉得不能这么巧吧。 网友的评论她当然知道,但只能表现出不知道的样子。 因为她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时候怀上的。按时间算,参加活动出门前……有可能;两个地点之间转场,那个不都在镜头里。谁都有点事情要办。中间休个一两天的,年轻人趁着热度,有时候就去赶场子,去别的地方录制节目去了。像是他们两个,懒的折腾,就在哪个省的省城酒店里住两天,修整两天。又不是在录制的时那什么了,我们休息的时候不能有正常的夫妻生活吗? 这种事,没法解释。只能假装不知道,不知道我就不用尴尬了。要不然呢?我还对外公布我俩哪个晚上羞羞来着? 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吧,能怎么办呢? 当然了,要是没怀上,那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然后在录制节目的时候从来不打电话的家里,开始频繁的打电话。 直播镜头里都能看见,野哥一会子就距离摄像师傅远了,举着电话在那边说什么也不知道,但这个就很不正常。两人在直播镜头里只是偶尔会用手机发消息,且时间控制在五分钟左右,几乎没有玩手机的情况,频繁打电话更是没有的事。 桐桐:你们猜的可真准!自从资讯发达了,那这基本就没什么秘密。网友大部分情况下,猜测的都是真相。 导演组也怕真出事了,毕竟,喝酒了,也骑马了,这要是出事了,就真的是大事故。 人家叫人专门跑到县城去买早孕棒去了。一买买了一大把,叫一个大姐给送来了,“没事,测一下,测一下大家都放心。” 这一来一回的,跑了几乎是一天一夜。 行吧!这牵扯到直播的后续安排,桐桐乖乖去测了。 一个在临时卫生间里呆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金老师在外面都急了,“你先出来,不管是不是,都先出来。” 桐桐看着手里的两支验孕棒,两个都清晰的显示两道杠。 她拿着出去,将他从厕所门口拉开,你这么站着,没人能上厕所了。 等走远了,她才停下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金老师。 他小心的接过去,两道杠。之前特意查了,这个东西是半个小时之内出结果。现在是半个小时,拿出来两支,他问说,“间隔十五分钟又测了第二次?” 嗯!第一次之后差不多十五分钟,有了第二条杠。 她不死心,又测了一次,金老师在外面催的时候,第二次测的也已经出现了第二条杠了。 金老师想起度娘说的,一般是半个小时之内看结果,要是十五分钟左右就已经又第二条杠了,那这说明怀孕的概率可能性很大。 他先是笑,而后抬手将桐桐搂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使劲的蹭。 半晌,桐桐才听他说:“……别怕!别怕……” 没怕!就是有点突然。桐桐本来要说喝了两杯马奶酒的事,但想想,先别提了。等他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再说。 她环着他的腰,一下一下的轻轻拍他:没事!挺好的,没事的。镜头没跟那么近,只远远的拍着。 别说网友在吃瓜,就是佐佑、文路几个人也蹲在不远处朝那边看,等两人拥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四个人小小的欢呼了一下,然后相互击掌。 网友都笑疯了:这四个磕的还能更明显吗?实锤了,肯定是有了。 导演组不联系别的艺人也不行了,这肯定是不能颠簸了。本来呢,金肆野就说录制两期,也就是二十天之内肯定能结束。回去修整一下,人家就进组了。但因为效果实在好,导演组又商量,问金老师的时间安排,能不能再延期几天。当时金老师就答应了,可以延续一期要是随后有空的话,他可以做飞行嘉宾。 但显然,计划不如变化快。意外怀孕这种事,谁能想到。 对于新生命的到来,大家都报以诚挚的祝贺。 事实上,一个流量明星,把他的私生活摊开,坦荡磊落的叫人看。努力做本职工作,兢兢业业的,凡是公益活动,从不推脱。尤其是这种直播节目,可以说最体现一个艺人的各方面素质的,结果呢?这样的镜头里都没叫人抓住黑他的把柄,可见其能耐了。 导演组问两人的意思:“这一期可以不录制完……” 桐桐摇头:“没事!可以的,不做剧烈的运动就是可以的。我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切都很好。” 金老师看她,桐桐点头:“我笃定。” 事没有半途而废的。生命很坚强,孕育生命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她没有哪里不舒服,又何必闹的人家人仰马翻。 其他几天,叫其他几个分散去活动。学骑马也好,学射箭也好,学摔跤也可以,或者跟着部族里的大娘们做美食。而桐桐和金老师呢,两人会慢慢的转悠。草原上有许多可以玩的东西,比如敖包。 敖包乃是祈愿之用,草原上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敖包,人们向神明祈求赐给他们丰茂的水草,平安好运。两人在边上捡了石头,虔诚的堆砌在敖包之上:如果老天真的有感,请赐福这片草原,风调雨顺,人畜两旺。 祭祀了敖包,不能赶着羊群去放牧了。但是她却可以坐在山坡之上,看着点缀在草原上的羊群,金老师坐在边上,试着用起了马头琴。从开始的摸索,到间断的能拉出曲调。半天之后,虽然生涩,但能拉出完整的曲子了。桐桐坐在不远处,抱着才出生两三天的小羊羔,赏景听音,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惬意? 有时候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可直播间的人数就是不少。 人数没少,评论却少了。 有网友说:也是怪了!我竟然怕我发评会打搅他们的安宁。 是的!好似只那么呆着,便是岁月静好。 最后一天,哪里也没去,金老师参加骑马比赛去了。桐桐跟昨天崴了脚的白乐说话,“蒙古骑兵战力强悍,我们当年有过骑兵团,根据战后统计,敌我伤亡比例是三十四比一,也就是我们伤亡一人,敌人得付出三十四倍的代价……” 这个确实是冷门了,有几个人知道呢? 两人在这里说着,边上一个大娘就指着东边:“那里有陵墓,是十多年前暴雪,救灾的小战士,牺牲在这里了。” 桐桐起身朝东边看,比赛一结束,她就跟金老师说了。 金老师看几个年轻人,“换衣裳去吧。” 换了素净的衣裳出来,金老师又给群里发了消息:卸妆。 几个人赶紧钻回去了,再度洗了脸出来了。 然后一行人走着去,陵地墓碑被当地的牧民保护的很好。几个人将哈达给献上,然后默默的退后,三鞠躬。 我们希望这片草原富饶的期盼从没变过,也从没有放弃过努力。 直播到这里结束了,很多网友表示看哭了。没有多少言语,只有初春的草原凛冽的风,却比任何语言好像更动人。 网友什么反馈不知道,金老师和桐桐得跟大家告别了。 文路嘴一瘪真给哭了,抱着金老师不撒手,“哥,等我回去了,去看你跟童姐。” “没人教过我这些。”文路的声小小的,“整天赶通告……出节目……唱歌……跳舞……没人教我这些……” 一个艺人不是只有才艺就可以的,有很多的地方得特别的注意。而这些,正是他缺的功课。这次来参加节目,人气火爆,代言已经在谈了,综艺邀请,影视剧邀请也有了……关键是真的学到很多很多。“要看书!回头我推荐书给你,好好看!看不懂就抽空看看讲座,听老师讲。时间挤一挤总归是有的。” 嗯!我看书,肯定好好看。 放开这个,跟左佑抱了抱,左佑不好意思:“哥,谢谢。” 在这个圈子里,资源也是要 抢的。不害你,不遇事拉你挡枪就不错了,谁会耐心的提醒你,教你呢? “照顾好他们三个。” 好的! 桐桐跟年年和白乐告辞,说好了之后去家里玩。可白乐还是哭,抱着桐桐的肩膀,“姐,我以后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可以呀!有事能打,没事也能打。 年年拉她:“回头去蹭饭去,又不是见不到了,哭什么呀?” 当然哭了!童姐在我不怕犯错,她总能替我遮掩,提醒我。她一走,那我心里肯定不踏实呀。 总之,跟几个小孩相处的很愉快,跟节目组也相处和谐。寨子里送了许多吃的,两人也都带了。一个大娘还小声跟桐桐说,“马奶酒我们日常喝,有了孩子不知道的时候都是喝的,生的宝宝很好……” 怕她有心理负担吧。 “我知道……没事的!那就跟醪糟一样。回头我给您寄醪糟和米酒来,是我家自己做的。” 好啊!好啊! 日暮的时候来,日暮的时候走。 彩霞映照了半边天,在车上远远望去,草天一线……桐桐看着这景儿,问金老师:“你说怪不怪,我怎么就觉得曾经来过这里呢?” 烤全羊的味道,马奶酒淳厚的香味,骑在马上驰骋于草原之上……都好像似曾相识。 金老师眸子微动,继而失笑,“许是咱们跟这里有缘呢!”他的手在桐桐的肚子上轻轻的摸了摸,桐桐便笑了:是啊!在草原上得到这么一份惊喜,不是缘分是什么? 第1333章 灼灼风华(69)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检查,到底是不是怀孕了。 家里的长辈急着要过来,可这医院都没进呢,可能性再大,不也是可能性吗? 金老师以前看病的医院,就是一家私立医院。可这次要走了,金老师却犹豫,“要不,去公立的国际部,那边的人也少。” “一般不要紧的情况去私立可以,但是……私立的很多医院处理不了突发状况和高危状况……” 桐桐:“……”所以,明星也会去公立医院? 当然!谁说明星不去公立医院的?每个医院都有擅长的科室呀!私立也不是什么都擅长的,只不过是私密性更好而已。 “那么些人何必跑去国外或是跑去香江了生孩子,也有这个方面的考量。”又想私密,又想医疗技术更好,“或者,你觉得咱们出去生……” 不要!桐桐就说:“现在只是检查……”不至于考量的那么多吧。 “看了就建档了!得按期产检。”他看起来好似特别紧张,“我……我……我觉得还是安全第一,你说呢?” 这怎么紧张的都结巴了,“你怕什么?” “也不知道怕什么!可能就是太紧张了吧。”他是这么跟桐桐说的,可心里琢磨的却是:第一,她骑马了。来回颠簸这么多天,他就觉得还是得叫更有经验的大夫看看;第二,确实是喝酒了,他都想把马奶酒拿去,叫大夫看看。私立医院的大夫见过多少个产妇?公立医院呢?又见过多少产妇?求个心安吧。反正怀孕这个事大家都知道,去医院检查……怕什么?医院很重视病人的隐私的。 桐桐其实不紧张的,但他说话的时候手攥着手机都没撒手,只怕是恨不能把这两个医院的情况查了个抵掉了,这才决定下来的。 行!怎么都行!她点头:“听你的!你说去哪咱就去哪,你别怕呀。” 两人只带着猴子和幺妹,直奔X医院。 这是全国最好的医院,医院特别大,病人特别的多。当然了,国际部相对来说,人是很少的。 两人戴着口罩,帽檐压低,在大厅的休息位上等着。怎么说呢?这里的条件真的很好,没有私立那么大的空间,好像也没有那边的护士那么热情,但这里是国内医疗水平最高的地方,来这里坐镇的,最基本是副高的职称。 桐桐就笑,金老师选择的是对的,医生的好坏才是关键。 幺妹拿着桐桐的身份证去挂号去了,怀孕前期,挂妇科就可以。这是没有提前预约的,挂号费收取了九百。 九百?幺妹深吸一口气,走出这栋楼,专家号也才二十块。 但是,是真的很快。挂号之后,上去等着,在楼道里等了差不多五六分钟吧,就叫号了,没提姓名,显示屏上显示的是林*桐。 金老师拉桐桐起来,幺妹就注意到路过的护士朝这边看了好几眼,还有等着的其他病人也朝这边频频的观望。 遮盖的再严实,身材这个东西真不是谁都能有的?还有人拿着手机拍呢,那能怎么办?早预料到的情况。 进去之后一个阿姨级别的大夫,两人这才把口罩摘下来。 大夫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你们呀,来来来。” 桐桐坐过去,人家肯定要问的,最后一次例假什么时候,这次推迟了几天,再加上验孕的结果,那肯定是八九不离十的。 大夫就说,“不要紧张,病人的隐私是能很好的保护的。不要害怕!做个检查,很快就出结果。” 在休息里等着,有专职的护士过来抽血送检。 结果一出来,护士就过来叫了。大夫先说恭喜,“是怀孕了。”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大夫又叮嘱了许多两人才出来,可以出来,金老师叫桐桐先坐,叫幺妹看着。然后他自己又去找大夫了。 大夫还纳闷:“有哪没懂吗?给你们的册子上都有。” 金老师忙道:“听懂了,只是她最近很累,爬山、下地、骑马……还喝了马奶酒。” 大夫便知道意思了,“只要孕妇没感觉不舒服,那就正常。如果感知哪里不舒服,比如肚子疼,有下坠感,出血……就不要有什么偶像明星的顾虑,先就医,不管哪里的医院,先就医。要是不放心,这段时间身边不要离人。至于马奶酒……从医学角度,大夫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从临床上,也没有明显的说哪里就有问题。而且,马奶酒的不同的酿造方法,度数不同的吧。这不能一概而论!但就我的经验而言,问题不大。我生我的孩子,早孕也是不知道,也喝了一些酒的,结果我儿子很聪明,现在也是医学博士……年轻人,放轻松。你轻松了,她才轻松。我怎么看着,你比她还紧张。” 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像感觉生孩子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一样。 大夫就笑:“新手爸爸,难免的。过两周再来看看,五周差不多就能B超看看情况了。” 好的!金老师一再感谢了人家大夫,这才从里面出来。 两人还没从医院出来呢,网上就已经有两人带着助理现身医院产检的图片,都是背影,但竟然真就没人认错,这都什么眼睛呀。藏的还不够严实吗? 在回去的车上,金老师就犹豫:“要不然,这部戏就算了。” 桐桐皱眉:“我辛苦了那么长时间,真的是给你量身打造的。” 好好好!别发脾气。金老师给梁燕打电话,再有一周剧组就要开始拍摄了,他想推迟一周去剧组。 梁艳知道情况特殊,这推迟肯定是确认了呀!她特别高兴的道喜,对推迟一周的事也欣然允诺。合作过就知道了,金老师这人拍戏不矫情,台词一定是提前背过的,要加班加点也从不推脱,一周而已,可以的。 桐桐:“……”我也没发脾气,只是咱能不这么紧张吗?你这个紧张的过度了。 不紧张!没紧张,“就是看看产检的日子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我想每个产检都能陪你去。” 正说着话呢,家里的电话追来了,先是金爸爸:“怎么样呀?查了吗?” 真的呀!哎哟,赶紧的,问问桐桐想吃什么。 又不害口!桐桐在电话上也是这么跟亲婆婆说的,“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想吃什么了,再给您打电话。” 那边金老师给蒋主任打过去了,“……怀上了,三周……大夫说挺好的……两周以后再去查个B超……” “我这半个月都在,对……那您跟我是现在来?还是过段时间过来?” 蒋主任想去的,但是哪怕二线也不能离岗那么长时间呀,“你在,有人照顾,我放心。当你进剧组的时候,我们请假过去住半个月……”把前期危险的这段时间熬过去。 等到家的时候,这边的长辈都到了。 拿了好些东西,安阿姨想在这边照顾,“我来做饭,我来收拾屋子……桐桐好好养着,我闲着也是闲着……” 可以亲近,但是住一个屋檐下,桐桐该不自在了。金老师就说,“办公室已经在物色保姆了!这将来还有孩子要照看,总少不了要用的。先熟悉熟悉。您想来就来,什么时候来就行。但只您可不行。” 金妈妈不好意思,“我做的饭我都不爱吃,也给你们做不了饭。” 金爸爸就说,“保姆得请,请一个。” 安阿姨拉老金的胳膊,金爸爸摆手,“就这么定了。” 又说了好一会子话,为了不打搅桐桐休息,这才都走了。 家里就又剩下两人了,金老师谢绝了任何人提议的庆祝,就是原圆几个,金老师也说,“等我走了,你们隔三差五的来陪她吧!先叫养着。” 然后就一直养着,工作室那边找了好几个保姆,刘想帮着挑的,也帮着试了,她看的过眼的才给推荐过来试用。 这阿姨也都五十岁了,干净利索,手艺也很好,但就是基本不识字。出门要是采买的,她不能用手机付款,得需要现金。不会开车,电动自行车能骑。没有老伴儿了,有个儿子二十四五岁,在城里送外卖。 金老师觉得这个保姆靠谱,回头又找刘想:“我想见见她儿子。” 刘想:“……”你这个要求真的是……她都没脾气了,“行吧!我想办法。” 补偿人家三天的误工费的情况下,刘想把人请到工作室了。看了人,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刘想只知道小伙子很高兴的签了保密协议和雇佣合同。 她看老板:“什么意思?” “叫牛壮留下,在小区附近给他找个地方,桐桐需要他的时候,打电话他马上能到就行。叫这个小葵跟着我,替代牛壮。” 于是,家里多了个钟阿姨,金老师身边多了一个叫小葵的助理。 桐桐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在沙发上靠着,这么着坚持了两周,可算是能去医院检查了。这次只要好好的,自己就不用被当稀有动物一样严格保护了。结果躺在彩超的检查床上,就听见大夫‘咦’了一声,桐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扭脸去瞧。 护士就笑:“没事,别紧张。”她指了指,“看见这个了吗?这就是孕囊。你这个算是清楚的,还有很多人其实都看不到。” 桐桐摸了摸鼻子,问题是自己好像看的出来,而且,她为什么觉得这不是一个孕囊呢? 检查的大夫也说,“叫问诊大夫再看看吧,我怀疑你这是双胎,就是怀孕时间太短,看的不清晰。再等一周吧,再等一周就能看清楚了。现在看着发育的挺好的,别紧张……” 桐桐就说:“这是异卵双胞胎吧?” 对!同卵得在十三周左右才能查出来。大夫不停的安慰:“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 桐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真不紧张。 第1334章 灼灼风华(70) 这个结果不在金老师的预料之中,双胎吗? 金老师一脸的笑意:“你太能干了。” 面上惊喜的不得了,可手心却控制不住的出汗,“我再推迟一周走吧。” 别呀!“别管一个还是两个,好着呢不就行了。忙你的去吧,我就在家,哪里也不去。” 可是金老师还是没去,跟梁燕沟通过之后,再推迟了一周。 确定了,才敢跟长辈说的。然后长辈又来了一拨,蒋主任和林所当天的飞机,飞到京城了。一个孕妇,围了六个长辈,桐桐看着满桌的吃的,她:“……”这个孕期不好过呀。 蒋主任一来,金老师才放心了,“产检的日子我记着呢,肯定按时回来。别工作了,就是休息,行吗?吃饭的时候我给你发视频,一块吃饭,好不好?” 嗯!剧本有什么问题,你叫导演联系我,小幅度的改动也不费神。 金老师点头,手又在桐桐肚子上摸了摸,“千万听医嘱,还是以静养为好。便是锻炼也不在于这一时……” 然后把金老师给送走了,她被要求回房休息,长辈们什么时候散的她都不知道,一睡还真给睡着了。 起来的时候小孟带着林所和蒋主任才采买回来,蒋主任拿了拖鞋过来,“这是防滑的,给!换上。你那些都收起来。” “还有你那些化妆品,都收了吧。” “电脑不要再用了,要看就看电视吧……不是辐射吗?” 桐桐:“……,”好吧!不用。 “手机呀,不要老盯着手机刷视频看小说,太伤眼睛了。” 桐桐:“……”其实不是很想妈妈陪着。 “我也得看一看娱乐圈有什么动向……” “小孟不是在看吗?有什么她会告诉你的。” “原圆上班着呢!你才不是还说,她们周末来,要聚餐吗?”桐桐觉得真要了命了,“妈,我真不能什么都不干。我投资的那两部电视剧,也在卖海外版权……《秦汉月明》第二部 分播出完了,我得看看网上有什么评价。这部剧今年能不能冲一下奖。这个时候该评选了吧?差不多六月份的时候肯定有颁奖仪式的。电视剧重量级的奖项就那么三两个,今年能碰俩……我还有个电影作品要联系导演,《光隐》正在拍摄,我是编剧,唯一的编剧,您觉得我不需要过问吗?” 她一脸的苦相,“手机给我吧!我焦虑了,对胎儿更不好。” 小孟在一边嘿嘿嘿的笑,蒋主任特别不满,但鉴于家里有保姆,助理也还在,到底没再说什么,把手机递过来。 一递过来桐桐就去书房了,然后晚饭的时候金老师的视频通话就来了:“怎么又工作了?” 没正儿八经的工作,就是给电影剧本找个好东家。 桐桐一边说着,一边看面前的面条,突然就觉得不香了。 金老师隔着屏幕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没胃口。瞧那吃的难受的那样。 这怎么办呀? 晚上回卧室了,桐桐才说:“你说怪不怪,以前吃我妈做的饭还挺香的。现在这口味越来越随你了吧……” 就是口味慢慢变了。 金老师看着面前的饭,自己好像也有点变了,朝她靠拢了一些。所以,她吃着家里的饭不香,自己吃着安阿姨的饭好像味道也有点不太对了。 桐桐小小声的说:“咱俩成了两口子了,咱俩有了自己的家,咱家有了咱自己的味道,是吧?” 金老师一下子就笑了,对!就是这样,咱俩成了家,家就有了独独属于我们的味道。 他声音也跟着轻轻的,像是划过心头的羽毛:“叫牛壮给你送点涮牛肚,想吃吗?” 想! “等着,我给牛壮打电话。” 挂了电话,桐桐偷偷去客厅,等着牛壮过来。半个小时,牛壮来了,递了一大份牛肚,“吃不完剩着,别真都给吃了。” 嗯嗯嗯! 牛壮转身走了,桐桐关了门去餐厅吃饭去了,然后客厅的灯亮了。林所和蒋主任都出来了,桐桐:“……”她尬笑一声,递筷子,“一起吃点。” 涮牛肚上一层红油,蒜末密密麻麻一层,“大晚上的,你吃这个?”“这个就是看着辣,但其实不辣!我们以前吃过。”桐桐继续递筷子,“不信您尝尝。” 不是,那么些蒜泥呢。 “吃的就是这个味儿呀!” 蒋主任觉得不可思议:“你以前不怎么吃生蒜吧?” 桐桐眉头一挑,“我以前也不知道我有一天会这么爱吃生蒜。” 林所朝厨房看了一眼,“要加点醋吗?” 桐桐摇头,“不用,现在就刚好。” 蒋主任还要说话,林所给拉了,“行了!叫她吃吧。”要是没记错的话,肆野现在喜欢动不动拿个醋壶点醋了。 等闺女吃完了,真的睡去了。林所才道:“你这个心态要变!她成家了,不再单单是你闺女了。肆野爱吃生蒜,她跟着能吃了,还爱吃了。她爱点醋,现在瞧着不太点了,但是肆野又添了这个习惯……” 有吗? “有!今儿两人视频的时候,我听见助理跟肆野说‘点过醋了’……”林所怅然若失,“这就是成家了……真的有了她自己个的家了。” 蒋主任想了想就又失笑,“你这么一说……我都能睡踏实了。”两口子过日子,相互妥协、相互改变才能长久。 老两口睡的挺好的,也还商量着今儿给闺女弄点什么吃的,结果一早起来就被小孟告知,“童童老师的菜单昨晚金老师发给我了,说是问过营养师的,钟阿姨照着这个做。材料我都买回来了。以后咱们吃咱们的,童童老师吃单餐。” 发给小孟的菜单还是手写的,以图片的形式发给她的。 肯定是女婿下戏之后单给桐桐列菜单了。 然后吃饭的时候,果然见自家这姑娘吃的特别顺心一样。 玉米碜子粥,喝了一碗。不知道从哪订做的馒头,各个都跟象眼大,桐桐吃了三个。鸡蛋吃了,清炒的蔬菜、虾仁豆腐、卤牛肉,全都吃干净了。 蒋主任看着那一样一点点那样,觉得这都不像是正经的过日子的人。 谁家过日子这样呀?也不是吃的贵,就是这个讲究呀,一般人受不了。 接还有更讲究的呢!隔了两天,快递送来几大箱子的餐具。于是,每天发来的餐单后面还带了括号,里面填的是对应的餐具。 蒋主任觉得这么伺候的话,自家这姑娘自己这个当妈的是真伺候不了。 一样的汤,放在海碗里是这个味道,放在瓷碗里难道味道能变了? 你家的保姆工资是高,但是再高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家呀?烦不烦? 蒋主任给女婿打电话:“肆野呀,我觉得还是要质朴一些。”“妈,我不在身边,您说我要是再不用心,她要是胡思乱想了,对她对孩子都不好。再说了,我不在身边,我要是再不琢磨为她和孩子做点什么,我心里也发慌呀。” 蒋主任:“……,” 行吧!不就是吃的时候讲究吗? 结果没两天,蒋主任发现自家女婿又上热搜呢?为啥呢?因为他在片场偷着画孕妇装和婴儿装的样子被探班的娱记给拍去了。 衣服的款式还都是世面上没有的。 还用问吗?肯定是他自己设计的。 紧跟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说是桐桐身上的衣服很多怕都是女婿设计的。尤其是直播期间穿的,都不是世面上有的。 蒋主任去看女儿的衣柜:“你的衣裳是肆野设计的?” 嗯! “一直是他给你准备衣裳?” 嗯嗯!桐桐抬头,“怎么了?” 蒋主任看看女儿卧室里的大白鹅,还有客厅里的各种小玩偶,“都是肆野给你买的?” 桐桐将手里把玩的小黄鸭赶紧藏在身后,“哦!就是……就是偶尔看见了,觉得好玩他就买回来了。其实你知道的……我从小也不是很喜欢玩这些。” 蒋主任没言语,转身出去了。 桐桐吁了一口气,偷偷的又把小黄鸭拿出来,拿在手里各种的挼。 林所从卫生间出来,给把防滑的设备都装好了,一看蒋主任红着眼圈,就问说:“又怎么了?娘俩不见就想,一见就吵吵?” 没吵吵!“就是觉得是不是以前对孩子太严厉了些。”自家这女婿哪里是娶了媳妇回来,分明是把自家闺女当孩子在养。她是真没见过谁家的是这样的! 林所早看见了,“所以呀,现在放心了吗?过来亲眼看看,住一段日子不就彻底放心了吗?”省的来之前还想着不行就带回去叫养胎。带回去容易,能叫她这么舒服自在,万事随心的却难。 蒋主任又笑,去厨房给自家这臭丫头端水果去了。今儿是苹果和牛乳银耳,端进去的时候见桐桐又在折腾衣柜里的衣服。 “你想找什么?坐着吧,我给你找。” 不是啊!是金老师设计衣服的事被一个高端私定给认领了,还爆料说,金老师叫人家给衣服贴标的时候往小一码贴,“他哄我!我一直以为我穿最小码的衣服还宽,结果呢?我肯定是穿不了最小码的衣裳的。也是我蠢,竟然一直以为是我婆婆买的衣服版型本就小……” 衣服拿出来一比对,果然,订做的比买回来的成衣大了一圈。 桐桐:“……”自己最近吃的一点负担都没有,总想着那么瘦呢! 她换一套婆婆买的衣服,套进去,可却真真的绷的紧紧的,好穿不好脱了。 网友们一个个的喊着:甜爆了。 甜吗?桐桐挣扎的把衣服拽下来:甜了,就离胖不远了。 第1335章 灼灼风华(71) 胖了……这不是正常的吗?谁家怀孕都会胖的。 蒋主任这么说,桐桐:“……”亲妈是反驳不得的。她看着那么些好看的衣服,都穿不上的衣服,呵呵呵的干笑了好几声,“您说的对。” 经验是如此,但其实,孕妇是可以只长肚子不长身上的膘的。 桐桐:“……”这是变着法儿的叫自己喝牛奶呢。每两餐中间加点水果汤品什么的,真的太容易胖了。 孩子营养够了,但大人营养肯定会超标的。 自己这个年龄,正在最佳的产育期,按说不会身材大变样才对。 妈妈端来了,她坐在边上默默的吃了。吃完就在边上搜,看看哪里有那种孕期身材管理的专业老师,可是搜索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正在这里看着呢,那边蒋主任的电话响了,她放下手机,看向蒋主任。 蒋主任把手机掏出来,“是苏和?” 免提打开,苏和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蒋阿姨,我妈买了些干菜,就咱们这里有的,桐桐不是爱吃吗?我给寄过去吧,地址写哪呀?” 桐桐忙说了一个地址,是小孟的地址。 不是说不信任苏和,而是快递得过很多人的手,家附近的,很多人都知道自家跟苏和的关系,还是小心点好。 苏和表示记下了,这才问桐桐:“怎么样?要不要回来养着。回来有私人医生,随叫随到。” 桐桐就笑,“你个加班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还私人医生呢。” 苏和就笑,“当时就不该听我爸妈的,真的!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闲聊呢嘛,桐桐就问:“我发胖了,苏大夫,有什么办法吗?” 合理的摄取营养,别太能吃了:“孕期发胖……都是借着怀孕给自己放松要求才导致的。” 你个单身狗,你就配单身一辈子。将来你媳妇怀孕,你敢这么说? “那是真不敢。”苏和在电话上笑,“大作家呀!我现在是住院医,累成狗了!不跟你聊了,回头有什么不懂的,给我电话。要是没回复,就是我在跟手术或是查房。” 这工作也不容易!两人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桐桐心里一动,正不知道下一部的题材是什么呢,结果今儿有灵感了。最近接触最多的就是医生和医院,那自己能不能下一部戏写一部关于医生和医院的故事呢? 她这么想着,就在搜索这几年播出的剧和正在筹拍的剧,发现这种题材的还挺多的。从商业角度来看,题材重复,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起身直接去了书房,看着书架上 的书,灵光一动,抬手就拟定了一个书单子,还有所需要的东西,然后叫小孟:“你出门帮我买几本书吧。” 小孟跟进来了,桐桐这才把单子递过去。 小孟打眼一看,都是医学书目,“您这是?” “我想趁着这点时间搜集素材,下一部想写一部关于大医的故事。所以,需要一些素材的积累。” 小孟觉得写这个题材很难:“……需要特别专业的知识储备。” 知道!所以,这不是才让你买书回来的吗? 行吧!小孟出去了,在书店里帮着采买,看着这么些大部头,心里不无感触。真要是叫自己为写一部剧,去看这么多书,哪怕是囫囵吞枣,只怕自己也看不进去。 桐桐就笑:“怎么 ?情绪不高呀?” “就是觉得我这人大概是吃不了苦吧!” 编剧老不出作品挺着急的吧。桐桐就说:“你平时在家也没事,试着自己创作吧。娱乐是多样性的,不是非走我这个路子才能生存的。我……其实现在想想,创作《弦歌》的时候是很轻松的,那个过程很舒服。你也可以随心的试试……小言情又怎么了?有受众就好!” 那就再试呀,“这一行就是这样的!有些人一部作品就封神了,有些人默默耕耘成十年,才展露头角。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成不成呢?” 小孟只叹气,等收拾好了之后,才拿了她的笔记本过来,打开叫桐桐看,“童老师您看看……” “我这里面有几个百开头,可写了一半就续不下去了,或者连我自己都没有热情了,该怎么办?” 你的大纲呢? “写了呀!可写了不少了,突然就觉得连当初设置的大纲都次的很……就觉得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不如等着灵感来了,我再开一个。然后一开再开,多的写了两三万字,少的一两千?” 桐桐:“……,”所以,你当年为什么要选择你这个专业呢?当时在学校你们得有毕业的作品的吧,你怎么完成的? “短啊!老师也没卡呀。” “那你试着创作短剧看看。” “短剧和电影剧本需要更凝练吧!” 桐桐:“……”好吧!她拍了拍小孟,“好好工作。” 我就是这个意思,工作室的待遇其实还挺好的。 “那你先帮着看剧本吧,送来的剧本你先归类,优缺点总结一下,回头我看看。”都是找金老师演戏的。 小孟高兴了,去一边工作去了。 桐桐这才拿了医书,看着摆放在墙角的人体穴位模型。 书房的门开着呢,林所路过了两次,都瞧见自家闺女一手是书和笔,一手在人体的模型上来回的挪动。过了一会子,手挪开,又拿了笔在书上勾勾画画。 吃饭的时候,林所才问:“是闲不住吧?” “看看书嘛!”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给下一步戏准备素材。”蒋主任看她吃猪蹄还吃的香甜的很,“我还以为你会闹着节食。” 不用!突然发现,按照中医上的一些理论,人是可以不胖的。但是尝试……这个却不敢莽撞的干!尤其是怀着孩子的时候。 不过,食疗却是可以的。 药食同源,药食共用是可以达到一定效果的,只是见效更慢一些而已。 慢没关系呀,安全至上。吃完饭,她又去书房了。今儿金老师有大夜戏,她也没打搅。蒋主任在外面说小孟,“点心给你带回去,晚上吃。” 小孟摸了摸鼓囊囊的肚子,最近童姐胖了多少,自己就胖了多少。 是真不能吃了呀!但是,好香呀,不吃浪费了怪可惜的。 “好的!谢谢阿姨。”小孟拎着点心朝里面喊,“童姐,我回了”桐桐应了一声,也没出去:“你路上小心。” 嗯呢。 人一走,桐桐想起来,叫她明儿过来捎带的买点东西,什么赤小豆龙眼肉之类的,最好能去中药店去买。 她列单子,拍照,发给小孟。才要收起手机,顺手又点看娱乐八卦。 今儿网友们又在群嘲一位老艺人,他属于初代的偶像吧,现在都五十多了。艺人做医美,保持一个年轻的容颜,这当然会有不自然的感觉。 说实话,金老师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的!时间对谁都是公平的。二十岁和二十六七的感觉就不一样。如果二十六七还勉强能维持住少年感的话,那年过三十,却真不是那样的感觉了。 人可以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不一样的魅力,但自然的不太显老的状态,却能延长一个艺人的职业生命。 桐桐抬起头,将视线对准了模型的头部,熟悉每一个穴位,然后是每一条经脉。 蒋主任过来催她睡觉的时候,就发现她坐在地上,满地都是她摊开的书,像是在书里找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 别动!都别动!不要进来,不要给我弄乱了,回头我找不见了。 蒋主任没进去,“该睡觉了。” 对!该睡觉了。 该睡觉就真去睡了,蒋主任看着一书房乱七八糟的书,把门给关上了:有上进心,总归是好事吧。但怀个孩子,还真就不必这么用功。 第二天她就说,“劳逸结合,不能一整天的都在书房。” 嗯嗯嗯!不在书房,“我去厨房炖个汤。” 钟阿姨就道:“要炖什么汤,我来。” “外面下雨,我不想出去,在家又无聊,就是找点事干。” 那你炖吧。 蒋主任看她那乱七八糟的一锅,“你少弄点,要喝你自己喝。” 真是好东西,是你们不懂。 然后真在厨房炖了一个小时,能出三小碗。桐桐叫小孟,“喝汤了。” 小孟捏了捏鼻子,味道太奇怪了,“我刚才喝了一瓶饮料了,不想喝汤。” 桐桐看蒋主任:“尝尝?” 不用!你怎么能把平淡的食材炖出那么奇怪的味道来。 桐桐:“……”一股子药香味儿,闻不到吗? 她看林所,林所摇头。 她看钟阿姨,钟阿姨假装她很忙。 然后她一个人喝了三碗,特别满足的感觉。 蒋主任跟钟阿姨在厨房里嘀嘀咕咕,一个问说:“这是开始害口了吧?” 像是。 “这口味……变的奇奇怪怪的!” “人跟人不一样,好歹饭吃的还挺香的……”钟阿姨就说,“那还给她炖汤吗?” 不用了,也喝不了那么多。 于是,连安姨和亲婆婆都知道桐桐开始害口了,口味古怪的很。 婆婆打电话问说:“要吃怪味豆吗?我给你买。” 安姨说,“家里有豆腐乳,想吃吗?” 不用!桐桐每天早起测一次体重,晚上测一次体重,体重秤就放在卧室里,她说是为了不穿衣服测的更准的。于是,蒋主任每天都问:“体重怎么样呀?” 随着肚子的变化,体重是会有变化的。她每天都说:长了一点点。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体重没变,腰围大了,可手腕臂腕却小了那么一点点。而且,皮肤状态很好,瞧着格外的透亮。早晚洗脸的时候就在脸上摁,手劲得大。 对着镜子,看着神采奕奕的自己,她直乐:“我简直就是个天才!”想想苏和学医学的那苦逼样,她啧啧啧,“果然还是金老师跟我更搭!” 天造地设的!都这么天才! 第1336章 灼灼风华(72) 蒋主任和林所是不能在这边常住的,两人是退二线了,但这不等于彻底的不上班了。尤其是林所,他得在岗的。蒋主任偶尔去单位,平时不在,但开会得回去,要不然就是无组织无纪律呀。 若是这边实在离不开人,那就另外想办法。可其实呢?保姆和助理照顾的都挺好的,再加上怀孕的状态特别好,蒋主任跟林所商量,意思是回家。等到月份大了,再请假过来也行。 可要走了吧,又舍不得。桐桐低声道:“我不,我跟你们回去。” 得得得!少折腾我吧。我可受不了你们这种过日子的方式。 然后金爸亲自送两人去的机场,把人给送走了。 金老师在片场,松了松中山装的领扣,这部戏整个氛围都是紧张刺激的,一放饭,就觉得先得缓缓。 幺妹拿了盒饭来,“今儿就吃这个?” 金老师拿出手机,跟那边视频,桐桐也正要吃饭,她抓了筷子,问金老师,“今晚上还拍夜戏吗?” 你写的剧,夜戏有多少,你心里有数的吧。再说了,这么加了也好,每月能腾出两天的时候回去陪你产检去。金老师靠在椅背上,“得拍到凌晨三四点。晚饭自己吃,早点休息,千万别熬夜。要是钟阿姨一个人不行,你就叫小孟住家里。” 吃了饭,挂了电话。金老师看猴子,“你得去机场,办个VIP通道的年卡吧。找变哥报销!” 幺妹一脸的肉疼,那玩意贼贵的。反正单次的话,三四千、四五千不等。走一次VIP就得那么些钱。这个通道可以避开来回接机送机的大批粉丝。她们等不到,也不用浪费时间,也省的给机场造成麻烦。 这几天粉丝在微博留言,超话里也特别热闹。因为根据上一次的产检时间,大家很容易就推测出这一次产检的时间是几号。粉丝们还约呢,在什么位置集合去等。 于是,办机场年卡这一份钱就成了不得不花的一部分钱。 安排好了,结果要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幺妹睡前潜水进超话,就比较蒙圈。 因为里面出了一个公告——接送机攻略。 大致内容是:由于野哥很少出席其他的活动,粉丝很少能近距离的接触到野哥,接送机无疑是近距离接触野哥的机会。考虑现在咱们的粉丝群体,我猜测野哥很可能不会跟之前一样走普通通道,因此,我特意打听了,果不其然,明天起,野哥会走VIP通道…… 看到这里,幺妹就无奈。今晚上才定的机票,粉丝就知道了。没错,要是打热线电话咨询某某艺人会不会走VIP,那得先有这个艺人的航班信息呀。看航班信息得从黄牛手里买,现在这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些明星连身份证号码都被贩卖,粉丝拿着号码就能查。 她继续往下看,这公告还列出了几点: 第一,一般情况下,野哥到机场的时间会提前一个小时。晚了赶不上,早了怕耽搁时间,所以,送机的话,大家比航班时间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即可。接机的话,比落地时间提早半个小时即可。 第二,不要在机场高声呼喊,切记喧哗,一定要遵守机场的秩序。记住,这是接送机,不是粉丝见面会。如果你出声了,打搅到别人,保安会请你马上离开的。 第三,不要准备奇奇怪怪的礼物,野哥不会收的,也没法拿。唯一能送出去的只有信件,可以提前写信给野哥,这是你唯一能交到野哥手里的东西。 第四,野哥是回家陪着产检的,是从剧组请假回来的,行程一定很紧。所以,不要请求合影,不要想着野哥有时间停留跟你们闲聊,不存在这种可能。也请大家理智,不要试图打搅他,更不要因为他没有回应就有过激的想法或是过激的举动。 第五,提醒各位,见面会上瘾。没见过不想见,见过了就总想见,哪怕远远的只看一眼。各位必须谨慎,真人比镜头里的更叫人上头。 温馨提示:送机的亲们,去VIP大厅的门口可以见到,也可以在安检口等着。有些小伙伴会选择刷关,有些选择不刷关。不刷关的,大家能从门口一直跟到安检入口;刷关的话,可以跟着一起过安检,然后进入候机厅,等野哥登机了,再回来。刷关的话,这个费用各地都有些差异,大致就是七八十到一百一二不等。 早起收拾好了,她就跟老板说了,“肯定还是有接送的,还是有拍照的,有些人甚至连拍照的位置都找好了,哪里有绿化遮挡保安不会拦都说了……所以,还是得注意。” 走吧! 金老师戴上口罩,这就能走了。 果不其然,早起最早的一个航班,还是有人在这里等着呢。就围在你一两米之外,不会特别的靠近,但也不远离。就那么举着手机或是专业的设备,在那里拍啊拍的。甚至到了飞机上,口罩都不能摘了。乘客里有好些人也不是粉丝,就是纯路人,遇到了,发现知道这个明星,然后也对着拍。 因着要赶回去,只要有票就行,还在乎是不是跟助理挨着吗? 不挨着的结果就是边上的女孩全程都一个姿势,盯着一个劲的看。你睁着眼,她在看你。你闭上你,她看的更加的肆无忌惮。 金老师人还没到家呢,小孟就在斗音里刷到了最新的消息,粉丝拍到金老师进了机场了。她专门去超话里看,超话里今儿最火的话题是一个小萌新的粉丝发的:这个男人太迷人了!见了一面果然还想见第二面。我干什么都不专心了,要是隔一会儿不打开手机刷一下他的视频,看一眼他,我就心痒痒。 是吧!是吧!我以为我病了,都不好意思说,果然是他的错,不是我有问题。 前两年他还是个少年的样子,帅是很帅的,但跟现在还不一样。现在……成熟男人的魅力。我上次接机离他很近,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 …… 然后这些才送走的金老师的姑娘们,又约着明天去接机,毕竟他还得回剧组的。这个期间会不停的往返两地之间。于是,大家又开始算,算童姐的下次产检大概是什么时间。 正看着呢,童老师喊了,“小孟,给你放两天假,等金老师走了你再来。” “产检不用我陪吗?幺妹他们不得休息几天呀?” “不用,牛壮开车就行,不用再跟人了。”桐桐说着,就发消息给金老师,“路上堵车吗?” 不太堵,快回来了,你别着急。 “不急,你们开车慢点,你在车上还能睡一觉。” 嗯!好。嘴上应着,可哪里睡的着呀? 幺妹拿着手机,坐在副驾驶上拿着手机刷啊刷的,这半天的工夫,视频网站上多了那么多自家老板的视频。 有截取了脖颈喉结位置的,有特写拍了手部特写的,还有拍了后脑勺的。 这个说,这是唯一一个已知他已婚,还疯狂到心里止不住的想他的男人。 那个说,野哥有年轻人身上的朝气,又有成熟男人才有魅力,这气质……勾魂。 幺妹就笑:“老板,都夸你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那叫已婚男人的魅力。” 幺妹收到,然后原话回复那个夸老板的粉丝。 可已婚了又如何,桐桐被金老师牵着,总觉得今儿这边医院的人有点多。这次是直接预约挂号了,到了之后预约挂号的优先的嘛。基本不用等!可就是这三两分钟的时间,她随便一扫,也能看到好些等着看诊的病人都是没有家属陪同的,就那么一直举着手机在拍。 她还要再看,金老师将她转过去,面向他的怀里,一手揽着她,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道:“别紧张,没事!” 我也没紧张,这有什么可紧张。 可金老师不愿意叫拍桐桐了,孕妇肯定会有变化的,网上的各种的评头论足,又是肿了,又是胖了的,何必影响心情。 私立医院不存在这个问题,但同样的,怀双胎的情况下,他依旧认为这样的医院更叫人放心。他把桐桐揽怀里,将大衣撑开,连桐桐一块裹里面,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一叫号,两人赶紧进去。这得做各项检查的,大夫叫了护士来,一步不离的跟着,拒绝其他人靠近。 下一个看病的就是粉丝,九百的看诊费,其实也没什么身体上的毛病,只说是例假不准时,过来看看。想跟大夫打听什么,大夫沉着脸,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了,给她开了检查单子,便给打发了。 视频传到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粉丝觉得,谁都有去那里看病的权利,看病花钱了,怎么了呢? 还有人笑说:童姐这是给大家怀了个孩子呀!我记童姐的产检日子比记我的产检日子还准。 可还是有更多的粉丝觉得:请远离他们的生活,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他只是一个挤出时间为了陪老婆产检的男人而已。请给他一天时间,叫他不受打搅的去陪妻子,陪伴未出生的孩子。如果真的爱,请克制你们的感情,给他一点自由。 这话题才一被顶起来,就有人冒出来了:我猜你没见过他的真人,见了你就知道了,你真的会忍不住想去见他一次,再见他一次,哪怕他不知道你是谁,你还是一次一次的想见他,哪怕远远的只看他一眼。 于是,金老师又被热搜了,原因是他的粉丝认为——看他这件事会上瘾。 桐桐坐在回去的车上,看着歪在她的肩头彻底睡过去的金老师,低头轻轻吻在他的头发上:这个人是很让人上瘾。 第1337章 灼灼风华(73) 自家这俩孩子真的就跟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一样,产检一次上一次热搜。等到第四个月了,桐桐被猜测怀了双胎上了热搜了。 这个没有谁对外公布过,医院也做到了绝对保密。 可这不是双胎四个月就显怀了吗?天也热了,桐桐也穿起了孕妇装,从身后还看不出来,但从侧面和正面看,非同明显的隆起弧度,那这肯定怀的是双胎呀。 金老师呢,每月按时回来陪着产检,那遭遇可别提了。 上次回来是有好几个陪飞的,这次回来的过程更离奇,头等舱被人给包了,金老师一张票都没买到。推迟一个航班吧,时间赶不上。要走吧,那就是经济舱了。没法子,就经济舱。一坐下,就有空姐来请,说是头等舱有位置了。幺妹先去看了,然后回来低声道:“好像是个粉丝把头等舱给包了。” 大家安安静静的,想拍就拍,想偷看就偷看。拍和偷看,金老师接受度还行,都属于有点好奇的,拍一下就转过去了,或是不时的好奇瞄一眼,这个他也觉得正常。 他是真不喜欢被陌生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很不舒服。 就像是这次,知道你只能坐这一个航班,于是,把票提前买完。 下了飞机,金老师都不急着走的。等人都走完了,确定不会因为他影响其他乘客了,这才离开。 回来在家洗个澡吃个饭,两人就往医院来。反正这边看妇产科的人数真的就多了很多很多,这些人都是花了九百挂好了号的。应该都只是挂号,不会去付款做检查的。毕竟真的很贵,一个B超,其他地方一两百吧,这边得一千八。 桐桐感觉到,金老师的耐心大概真的耗尽了,想发飙。她赶紧拉住他:“爱拍就拍吧。”这种的,你要是说的清她不就不这么着了吗? 她不叫金老师老藏着她了,还特意把口罩摘了,脸对着那边:“拍吧!想怎么拍?又不是没见过我,也不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到底想拍什么呀?” 她站在那里,反倒是把金老师挡在了身后。就见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脖子、还有露出来的一双手臂,白莹莹、嫩生生的。脸上一点浮肿蜡黄的痕迹都没有。她甚至都是素颜的样子,清清淡淡的站在那里,脸上的皮肤舒展,看着特别有弹性。那么大的眼睛,眼角一点鱼尾纹都没看到。嘴唇还是粉嘟嘟的,生气的时候时不时的抿一下,感觉特别诱人。 还别说,这还是童姐确定怀孕后唯一一次露出整张脸来。哪怕挺个孕肚,这会子站在那里还是那个活力四射、带着几分爽利又凌厉的女人。 这不由的叫人想起她当众骂人的那一幕,当时当真是一骂惊天下。 桐桐不停的用手扇着凉:“我捂着很热的!不知道孕妇不耐热吗?”说着还朝上吹了吹气,留海都被吹起来了,头上果然是汗湿了,“还有啊,你到底是不是病了?病了就看病,没人拦着。可要不是真的病了,或是病的那么重了,那能不能不挤占医疗资源。这里是最难排号的地方,每天就那么些,预约难预约,现挂得靠运气,有些疑难杂症的病人赶来挂不上号,尤其是外地的,他们得在医院周围多住好些天,多很多开销的。我的情况你们看见了,我要是不来国际部,那就会叫医院秩序乱了的。你们没有这个必要,对吧?” “嗳!我早孕的时候骑马、上山下河,我又不是铁打的,你觉得我愿意被追着拍呀!”桐桐白了那边一眼,这边叫号了,她拉着金老师直接进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追着拍的人了。 护士都笑:“她们还是更怕童姐。” 也不是怕!就是人都有好奇心,你真叫她看,真跟她面对面的扛上了,她也会不自在的。 产检的结果好的不得了,回去的路上金老师就老盯着桐桐看,“我不在家,你都干嘛了?” “每天都打视频通话,你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吃了!你安排的我都吃了:“也是怪了,你安排的我都爱吃。” “所以,你每天说跟着钟阿姨学煲汤,学的怎么样了?” 桐桐:“……,”她看金老师,金老师也盯着她。 这个事情,话该怎么说呢?桐桐低声道:“我把每天炖汤的用料都用心记好了,你回去只管看去。要是有一样是不适合孕妇的,你拿我是问好了。” 然后金老师真看了,确实没什么,都是食材。 桐桐靠在他边上,“我也不敢冒险呀!产检说一切都好,那就证明食疗是有效的。” 等生了不还在你身上?金老师看她装的乖的不得了的样子,就憋不住想笑,故意逗她:“不能换个人试吗?” 桐桐:“……”这话说的,我拿谁试呀? “幺妹!”她正好减肥减不下来,整天吃的那减肥药还有那奇奇怪怪的饭菜,看着比你的食疗方子危险多了。 桐桐拍他:“……”怪不得幺妹总吐槽你,你老逗她干什么! 金老师只笑,把手贴在桐桐肚子上,静静的坐着,“剧组大概八月中旬杀青,今年的工作就排到八月吧。最后几个月看着做点投资,我就不再外出了。” 嗯! 桐桐才点了头就想起来了,“《海上战队》是不是快播了,你最近是不是还得抽空出席他们的活动?” 对! “《片警》和《秦汉月明》这次都提名金兰奖了,八月六号,你得参加吧。今早已经把电子邀请函发给我了。” 发给你了?因为《秦汉月明》的编剧奖? 应该是!其实,“《片警》我不是编剧,《秦汉月明》署名的第一编剧不是我……” 金老师看她:“那就不去了吧。”挺着肚子坐在那里怪难受的。 其实去不去都行的。 可到了八月六号了,张导打电话,“肆野能不能赶回来,听说沪市受暴雨影响,航班延迟了。” 是航班延迟了,能不能按时赶到真不一定。 但张导打电话,意思很明显,必有重量级的奖项属于金老师。 “我会去的!他如果不能回来,我替他领奖。” 身体可以吗? 可以。 这边才挂了张导的电话,《片警》那边又打电话,说是联系不上金老师,想确定一下今晚的出席事宜。 桐桐又给跟对方沟通了一遍,这才给刘想打电话,“来接我吧,今晚你陪我出席。” 这突然一变卦,给造型师难为的,“孕妇……怎么造型呀?” 结果一见桐桐,他给惊讶的,“还真是得天独厚!比视频里看见的还亮眼!谁说孕妇不好看的,这个样子真的特有魅力。”他抬手就选了一件无袖的长裙,高A字腰,再叫人专门送防滑的软底鞋给搭上,还问说,“要不要大一码?” 脚浮肿的话就会需要。但桐桐的脚并不浮肿,只是不敢喝水了,肚子真的挺大了,会尿频。 她是以编剧的身份跟着《秦汉月明》的剧组,张导和蔡周鸣一人一边,扶着她从红毯上走过去。整个剧组陆续进去,拍照的时候记者问:“金老师没来?” “天气的原因航班耽误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能不能赶来呢?桐桐心里没底。活动开始了,没见人。她一遍一遍的看手机,直到八点了,才说下了飞机了,正往现场赶。张导问说:“能赶到吗?” “从机场到这里得一个小时吧。” 张导觉得有点悬。 现场正在开奖,“……最佳导演奖的得主是——” “《秦汉月明》导演张恒西。” 张导起身,跟周围的人握手,现场掌声不断,张导一身礼服西装上去领奖去了。 桐桐在下面鼓掌,手机响了一声,是金老师,他说他马上到了。 张导在上面发表获奖感言,桐桐朝入口不停的张望。然后张导看见了,尽量把发言的时间拖的长一点,直到听到外面极为夸张的尖叫声,他才致谢之后从上面下来了。 而后开奖的是今晚最佳男主角的奖。 “最佳男主角得主是——” “《秦汉月明》中始皇帝嬴政的扮演者——金肆野。” “有请——金肆野——” 桐桐站起身朝入口看去,主持人在上面解释:“因为天气的原因,金老师的航班延误了……” 正说着呢,金老师从入口进来了。没有礼服,也有造型,白衬衫黑西裤,脚步匆匆。一进来点头致意之后先看桐桐,然后就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大家还以为里面是今晚的造型服装呢,结果他里面就是一个短袖,这会子他直接把衬衫脱下来,过来给桐桐披上,脚下一点都没停,直接往台上去了。 桐桐:“……”今晚的冷气开的是有点足,她干脆就把金老师的衬衫穿上了,袖子一点一点的卷起来。 主持人在上面打趣:“今晚冷气足,但这会子大家一定是眼热。” 满场都是打趣的笑脸。 金老师也笑,就一身白T恤黑西裤素颜的样子站在台上,领了最佳男主角的奖,获奖感言毫无特别,就是感谢了一堆人之后,就完了。 主持人愣了一下,“这就完了?没漏掉谁吗?” 这个时候,镜头切给了桐桐,大家哄然而笑。 金老师都离开话筒了,又扭头对着话筒说了一句:“我俩之间不需要说‘谢谢’!”说完就急匆匆的从台上下来了,下来坐在桐桐边上,低声问的第一句话是:“上厕所吗?我带你去。” 边上的张导:“……”这都不是我们该听的吧! 第1338章 灼灼风华(74) 嘘! 镜头一直在! 桐桐低声道:“出来的时候就没敢喝水。” “渴吗?” 不渴。 两人低声说着话,那边提了最佳女主,听到掌声,两人抬头看台上,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最叫人没想到的是,最佳配角奖还给了金老师,凭借《片警》中的李淳一角,拿到了最佳配角。 金老师明显愣了一下,这才起身又领奖去了。 而《片警》的编剧,凭借这部作品,拿到了最佳编剧奖。他特别不好意思,“说实话,受之有愧。尤其是童童老师就坐在下面的情况下,这个奖拿的当真是……” 桐桐连忙欠身,可千万别客气,没有老道编剧的加持,节奏不能那么好。 对方拿了这个奖,而新锐编剧奖,却给了桐桐。 《秦汉月明》虽是编剧署名排第二,但看过原著的都知道,编剧根本就不用费事就能改编的事。再加上,署名的第一编剧就是评审之一,于是,新锐编剧奖给了桐桐。 桐桐还没起身,金老师先起来了,扶着她往台上去。 一台一台的上去,桐桐拿了新锐编剧奖的奖杯,主持人就调侃:“我们首先应该感谢金老师——” 桐桐一本正经的点头,“对!首先要感谢金老师。不努力,没点成绩,站在金老师身边都要自惭形秽的。” 金老师扭脸看她,只笑。 主持人忙道:“这是等着我们夸金老师好看呢,是吧?知道!知道!最好看的是您家先生。” 台上又是鼓掌又是哄笑,没有什么正经的获奖感言,打岔说笑了几句,便从台上下来了。坐下了,桐桐想起来了,问金老师,“你今晚没化妆,等会结束了应该跟人家说一声,能不能修一下画面,调整一下光线,加个滤镜什么的……” 金老师: “……”怎么糊涂起来了,“这是直播。” 桐桐瞪大了眼睛,“这是直播?” 那你以为呢? 她一抬头,愕然的看着对着自己的镜头,就差怼脸拍了。然后抬手指着镜头,问金老师,“直播?你确定吗?” 金老师扶额,边上剧组的人都笑着把脸扭过去了。看出来了,她是真不知道是直播。 桐桐不停的瞟刘想:是直播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个奖项每年都在办,近五年都是直播呀。看我干什么?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桐桐: “……点” 我的天啊! 一直到回去的车上,桐桐还不能接受:“我之前应该是有个印象才对……”这怎么一到事上就忘了。 幺妹才要说话,金老师轻轻摇头:闭嘴!别言语。 一孕傻三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不说,网友就不说吗?刚才那直播,你俩出大圈了知道吗?你去刷一刷斗音,上面都是你开始解衬衫扣子的视频,粉丝们都跟疯了一样。去看看去,评论都怎么说的:怎么不脱了?咱老公怎么还这么见外了呢。 金老师给了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回家后,桐桐当然在意这件事了。这会子她满脑子都是‘一孕傻三年’这个话,这个不用人说,她知道的呀。 金老师说,“先泡个热水澡吧。” 桐桐嘴上应着,可上了厕所之后却坐在马桶上刷手机,果然,直播的镜头被剪辑,有金老师解扣子脱衬衫的视频,被放了各种的慢镜头,一个个的色胚子脑补什么画面只她们知道。 还有温馨向的,把后面给自己披衬衫的镜头剪辑进去了,这又是另一拨粉丝的磕点。 有那种隐藏的大糖,大家都在解密金老师急匆匆的下来对自己说了什么?读唇差不多能读出来,就是问要不要去厕所。于是,粉丝吵起来了。有人认为这是糖点,要磕。有人认为这是硬磕,许是金老师赶的急,自己要上厕所。 再有一拨,纯属看热闹的。桐桐一直不知道这是直播的事,被剪辑出来,有人说迷糊的可爱,有人说心酸,有过怀孕和生过孩子的经历才会懂。还有宝妈分享,说她孩子三个月了,出来扔了垃圾,在小区里的小卖部买了一袋盐,可回家的时候突然想不起自己住哪一栋楼了。 然后那么多人来分享,桐桐在里面刷呀刷的,都刷的惊悚了。 记忆会减退……但不能减退那么多吧?金老师在外面催:“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没有!就来。 出来后表情明显不对。 金老师把水试好,叫先洗澡,然后在微博上转载了一个医学论文,论文大致是说,怀孕之后到产后一年,孕妇的短期记忆、内隐记忆,包括语言记忆都会有所下降。而且,通过核磁共振的观察,处于这个阶段的女性,大脑中的灰质体积都会缩小,只通过前后的核磁共振的对比,就能判断一个女人是否怀孕或是刚生产还在哺乳期。这不是智商下降了,而是人的指挥系统知道她将有一个新的身份,所以大脑的某些功能开始重塑。 所以,别明目张胆的嘲笑她了,她这会子正敏感呢。 晚上躺下了,金老师还在说:“要么说母性是天性呢。从怀孕的那一刻开始,你的身体就开始做身份转换的准备。为此,大脑也进行了重塑。”他把手轻轻放在桐桐的肚子上,感受着孩子的活力,“他们对你来说,太重要了。你在主动放弃一些东西,只为了等待他们的到来。” 其实,这就是繁衍的密码吧。 但这么一说,好似更容易接纳了。她问金老师,“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来了就是惊喜,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好。 桐桐有些犹豫,但还是低声道:“上次去产检……我看见了……” 嗯? “其实当时我不太确定,后来回来又查了书……” 金老师看她:“你觉得看这个不难吗?” 不难呀!挺容易辨别的。 金老师‘哦’了一声,“所以,你看见性别了?” 桐桐点头,“看见了……就那天角度非常好,看的特别清晰。”说着,她在金老师的胸膛上写了一个字。 金老师一把摁住桐桐的手:“好?” 嗯! 金老师将头埋下去,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然后就那么睡着了。 回来就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得回剧组,还有一周时间,差不多就杀青了。 一杀青,就彻底的回来了。 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吗? 就是颁奖典礼比较多一些,金兰奖之后,有万花奖,这些桐桐就不会再去了。她的月份是真的大起来了,肚子看着特别吓人。 她整个人几乎没怎么胖,然后挺着一个大肚子,脚尖肯定是看不见了。 孩子的预产期在十一月,但其实双胞胎难以足月的,一般三十七周就差不多了,也就是八个半月。 家里属于孩子用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最好的月子中心也已经订好了,至少得在里面住够三个月,等过了百天再回家。 蒋主任和林所也请了假了,想着提前三五天住院,这样比较安全。 这个时候桐桐的话就没有人肯听,她认为不用那么早的,但这种事怎么敢大意? 提前五天住院,小套间,蒋主任说她陪床,金老师不让,“你们白天过来看看就行,我陪床。” 然后叫猴子买了行军床,晚上支起来就完了。 大夫给专门安排了走廊尽头的病房,这里没有人路过,也少了窥探的视线。因为怕人围观,要是不生的话,就只能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转圈。 桐桐想顺产,可到了三十七周了,并没有要生产的意思。 她其实觉得还行,但肯定不能说是有多舒服。 这其实没什么,扛过去就好了。只要孩子一切都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怕金老师紧张,她都尽量平躺,能不翻身尽量不翻身。 可金老师看着她躺在那里,那么大的肚子,不由的心里就哆嗦颤栗,没由来的觉得惧怕。他就说,“咱们剖腹产吧。” 啊? “你不要硬撑着,你还得考虑孩子生下来之后你的身体问题,哺乳抚养,最累的还得是你。你现在熬着……” “我不同意。”桐桐摇头,“瓜熟蒂落,对孩子是最好的。三十七周出生的孩子,跟三十九周出生的孩子,不一样。不要小看这一两周的时间,这对孩子的大脑、肺、肝脏的发育特别重要。一个人体质强弱……许是后天能弥补,但我只要再忍忍,孩子就能一辈子受益……” 自然分娩? 嗯!自然分娩。 这一等,就等到了过了三十九周,才过了一天,一早起起身,桐桐就觉得不对,她看金老师,“羊水破了……” 可算是要生了。 金老师听着大夫不停的在说生产的风险,头上的汗不停的往下落,这是一种特别陌生的感觉。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签了字的。 而桐桐看着手术室,就感觉来过似得,看见什么好像都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每一个生产流程,她都从书上和视频上看过了。所以,配合度特别高。 产房里再没有别的产妇,这是对她作为公众人物隐私最好的保护。 大夫就笑:“别担心,这里的都是你跟金肆野的校友,不是一个学院的而已,自己人,放轻松……” 心态上很轻松!但是真的很疼……很疼很疼! 大夫看只发出闷哼声的桐桐,也纳罕,这姑娘硬气的很。她知道怎么呼吸,怎么用力,全程没用大夫提醒一声,第一个孩子露头…… 一声啼哭,再接着又一声啼哭。 大夫抬手轻轻的给桐桐擦汗,“好了……了不起,你是把功课做的最全的妈妈。一儿一女,儿女双全,都健健康康,很漂亮……” 桐桐看见了,瘦猴子似得俩红彤彤的孩子。 而金老师呢,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看着孩子被抱出来,竟是一时之间,腿软的站不起来了。等蒋主任和妈妈一人接了一个抱过来叫他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得了,鼻子一酸,眼眶先红了。他抬头问护士,“我太太呢……” 这不,出来了! 金老师这才站起来,拉着桐桐的手,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桐桐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掉了身上,然后心里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滚烫滚烫的…… 第1339章 灼灼风华(75) 孩子出生的这一天,金老师发了一条动态:有她、有女、有子,此生足矣。 动态里配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的手和桐桐的手,指尖对着指尖,两人的手心里都放着一只握成拳头的小手。 桐桐跟着发了一条动态:有他、有女、有子,此生足矣。 配发的是另外一张照片,照片里,两人依旧是指尖对着指尖,手心里捧着的却是孩子的小脚丫。 石研正在吃晚饭呢,一边吃着一边刷手机,结果两声提示音,这是金老师和童老师的微博动态呀。 是生了吗?最近都在猜测,有的说怀的是双胞胎,一定早就生了。有的也猜测,说是未必。还有些私生饭去医院看了,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从清洁工那里打听来的,说是住院,要顺产,但还没有生。 真假不得而知,都等着官宣的消息。 结果消息来了,生了! 有女有子?还是龙凤胎呀。 石研挥舞了一下手臂,评论区道了一声恭喜。然后看其他人的评论,这才反应过来:女儿是姐姐,儿子是弟弟吧。 她回头朝801的方向看了一眼,其实之前自己也没磕到多少糖嘛!住的时间太短了,金老师又一直很忙,很少过来,想想都很遗憾。 她又进超话,想看大家还有什么要往出扒拉的没有。毕竟自己要创作,创作一点跟爱情相关的东西,对于一个单身狗来说,其实是挺难的。既然自己没有,那总得从别人的爱情里汲取营养和糖分嘛。 哪怕维持了一个高甜的心情呢,这对创作也是有好处的。 反正锡屁没少磕,要么有了新作品就拆之前的锡屁,要么就是突然塌房了,那时候觉得还有些甜的,后来再想想,跟吞了苍蝇似得。 所以,还是真锡屁好磕,这俩真是超稳定的一对。 然后超话里果然有很多料。 比如一个自称是在医院工作的:我不是医院里的护士,只是一名护工。这个医院大家也都知道是哪个医院,里面的管理其实是超级严格的,常年接待使馆工作人员的看诊,所以保密工作做的挺好的。T一直在这个医院做产检,更是众所周知。J一直陪同,我也不说了,这个大家也知道。 那我说点大家都不知道的,就是产前,J陪着T差不多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孩子才自然顺产了。J找遍了医院所有的妇产科的专家,他想剖腹产。医生说只要情况良好,不用着急,可以顺产,对孩子不会有什么影响。但J一直咨询的是,如果这么下去,T的身体是不是能扛得住,对她的以后是不是会有什么影响。 我们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是他们俩的校友,J又很会做人,还请了他的老师出面,请了医学院的副院长吃饭……谁都看的出来,他非常非常的紧张。二十多天,他全程陪在医院里。家里人会来看望,但这边的套间也不大,大部分时间只他们俩。送餐收餐盒的那个阿姨跟我说,都没见过谁家那么疼老婆的,T肚子特别大了,坐着吃饭得把碗端起来。可J怕T烫了,都是一直给喂饭的,更不要提帮着穿袜子穿鞋。 孩子出生之后,J哭了,就趴在T的身上,一直哭,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这个是我亲眼所见,因为我的雇主也要生了,我上去送东西的,刚好撞见这一幕,然后躲在一边的楼梯间里十多分钟。 我还看见他们的家人了。J绝对是有背景的,J的父亲来医院,医院就有领导过来……他爸爸一看就是戴肩章那种。J的气质像他爸爸,但是长相像妈妈多些。他妈妈特别漂亮,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特别的面熟,回头我查一下。而且,他妈妈对T特别的好,特别喜欢儿媳妇,我亲耳听见婆婆喊儿媳妇‘乖乖’,一个劲的说,我们家小乖乖受罪了。然后T的妈妈就特别不好意思。T长的还挺像她妈妈的,但她妈妈看起来是个很严肃的人。 杂七杂八的说了这么多,但我保证都是真的。我在医院也工作了这么久了,受雇佣过很多人家,也见过了很多产妇,可我没见过谁家的先生这么好这么有耐心的。这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觉得这不像是真的。 看见了,就想发出来叫大家看看。 而且,再提醒一次,J真的很有魅力。要是能不见真人,还是不见的为好,他确实是太勾人了,见他——真的会上瘾的。 …… 大家怎么评论的,石研也不看了。她想,这都发出来了,估计金老师和童老师也不敢在医院住太久的吧,之后不定去哪个月子中心了,想找也肯定找不见的。 她把饭碗一推,画画去了,她觉得她又有灵感了。 爱情嘛,在一起看着再怎么美好,大概都不如丑丑的样子躺在那里,但他依旧待我如珠如宝。 是的!医院不能住了。因为医院总有别的病人家属,他们知道住在这一层之后,有人还特意送来了花。 虽然人家是好心,但是真的会很不方便。而且,两人不想叫人拍到孩子。 这是两人的共识。 孩子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到底要如何,得他们长大了之后自己做决定。金老师和桐桐没想把孩子带进这个圈子,更不想叫两个孩子暴露在大众媒体的面前。 因此,在医院真就是勉强住了三天,趁着晚上,病房里的病人都休息了,家属跟着也都睡了,这才偷偷的出院,上了母婴护理会所的车子。 这边的环境那当然是不一样了,三居大平层的样子,特别的大。 蒋主任进来都恍惚,低声问小孟:“住一个月花费多少?” 小孟低声道:“三十六万。” 多少? “三十六万。老板说出了百日再回家,总费用一百万多一点。” 蒋主任: “……” 小孟低声道:“这是我见过的,他们花销最大的一次。老板和童姐从不用奢侈品,吃的也很朴素……真的,比起其他艺人来说,他们日常的开销跟他们收入比起来,真不算什么。最大的这一笔,是为了童姐的身体和俩孩子的……” 蒋主任:我也没说什么,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进了这里面,孩子有专门的月嫂负责,大人轻松了。 来看孩子的人,也有地方可以呆了,不影响桐桐休息。 桐桐睡了一觉起来,护理师就在外面等着呢,得揉腹,后期得做产后恢复的。 尤其是生了双胎之后,这揉腹就像是受刑,上手一摁,桐桐就不由的用手抓住了枕头,脸都疼的变形了。 蒋主任和金妈妈在边上围观,金妈妈安慰说,“得忍着,要不然身材不好恢复的。”然后跟蒋主任说,“我那时候生了肆野,是老金一个战友的爱人,在医院工作,她回家后帮我摁的,确实是很疼的。但是后期恢复的很好。” 蒋主任一直就过的粗糙,生孩子之后一忙,自然也就瘦了。至于身材好不好……她一直也不关注这个。 护理师见人家亲妈不说话,就一边揉一边道:“现在生完之后,都要做这个的。肯定会疼!但现在不做,将来想恢复身材,更得受罪,这就是个长痛短痛的问题。”说着,还低声道,“童老师,要是疼,您就喊出来。” 桐桐擦了头上疼出来的汗:“没事,你揉吧。” 金老师就在门口站着,他看的见,见桐桐连嘴唇都咬了,就干脆进去,“能不能轻点……慢慢来,不着急的。” 他不高兴,那表情多吓人呀。 给人护理师吓的站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桐桐朝金老师摆手,“你出去吧,把门带上,看孩子去吧。别捣乱了!” 金老师不出来,问护理师,“怎么摁,你教我,我来。” 桐桐: “……点”这活你真干不了,“求你了,出去吧,让人家工作吧。” 金老师不死心,手往桐桐肚子一放,桐桐是疼的成了条件反射了,好似一挨着就跟针扎似得疼,金老师就觉得她肚皮都抖了抖。这得多疼呀! “不按了!”他的手拿开,“疼就不摁,慢慢的自然也就恢复了。” “那要恢复不了呢?” “恢复不了就恢复不了,我多喝点啤酒,也会长肚腩的。”要丑一块丑得了,受这个罪干什么呀? 桐桐摆手,“出去!出去!这不光是为了好看的!求你的,赶紧的吧。”说不听,愣是抽了个枕头扔过去,才把人给撵出去了。 结果就做了这一次,金老师就去找了会所的领导,这一项服务不用你们给退钱,但是我们取消这一项服务。 桐桐气的:“就是这样,都这样,疼几天就好了。” 金老师朝外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都睡下了。他把房门反锁了,“我给你揉。”你不会。 “我会!”金老师信誓旦旦的,“本来就不复杂,很多人回去做月子,不都是家里人给揉的?我专门请教了佟大夫,她说家属帮忙也可以的。就是揉子宫嘛,我会。” 说着,真就把手搓热,伸过来揉了,“大夫说不用着急,有个半年到一年的恢复期,太急功近利了也不好。” 他揉的又轻又柔,还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三圈,忙活的可起劲了,看着特别专业,想来视频没少看。 桐桐: “……”我要不是看了医书,觉得自己还算有天赋,自学还能学的进去,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邪了。你这演的不错呀,越来越真了。 金老师特别认真的揉了半个小时,“怎么样?是不是没那么疼?这些做护理的人,只谈专业性,从来不说人性。总是追求短时间恢复,却不尊重客观情况。别听她们瞎忽悠,咱有咱的节奏。咱们犯不上拿咱们的身体,去刷他们的名声。” 桐桐嘴唇抿了再抿,虽说一孕傻三年吧,但我这脑子真没傻到这个份上。不过,你都哄的这么认真的,我又能怎么说呢?她特别乖的点头:“你说的对!”特别的对! 第1340章 灼灼风华(76) 指靠他是指靠不上的,桐桐趁着他睡着了,自己上手。摁压穴位,是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的。其实理论上来说,针灸效果是最好的。 当然了,这是理论上的。咱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大夫。说给他听吧,他兴师动众的再去找,那就不如不言语。先自己揉搓着摁一摁试试! 这玩意的疼痛程度一点也不在揉腹之下,摁压在穴位上,循环往复,等摁完了,身上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但这除了疼之外,对身体的其他方面也有一些调理的作用。 反正是只要有点空闲,她就在手心里揉啊捏啊。要是有独处的时间,她就给自己摁足底,再要么,总在耳垂上又搓又摁的。 外面待客用的松子之类的,她还克扣几个下来,这玩意外壳坚硬,有时候用它来摁压,效果要比手指好用。 所以,没再做人家的这些项目,但是她恢复的不错。 恶露排了,也下奶了。 两孩子还是比较瘦,都不足六斤。身形长,体重与身长这么一对比,越发的觉得孩子瘦的可怜。 瘦瘦的一只,是看不出来好看不好看的。不过都是白皮肤,刚生下来的时候红彤彤的,这几天下来,不红了,越发白了。 金妈妈一个劲的说,“肯定也晒不黑!我晒不黑,肆野随我,也晒不黑。如今我家这两个宝宝,也是晒不黑的小宝宝。”蒋主任不住的点头,随奶奶就随奶奶吧,不过这头发真好,随姥姥。瞧瞧,乌黑发亮的,“而且不还白,我都这把岁数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是吗?那我们可都是挑着优点长的。 桐桐是觉得这俩孩子其实不像,异卵不像其实很正常。她不确定的看金老师,“是不是不像?” 嗯!不像。闺女像她又像自己,但是儿子好像更随自己吧。他不确定的看妈妈,“我记得有一张我出生十多天的照片……” 对!那是战友来家里看望,在家里给拍的。 金妈妈从手机里翻出来,她早就拍下来存手机里了,拿出来一比对,“是不是特别像。” 桐桐比对了一下,还真是像。 两个爸爸带曹叔在外面商量孩子的名字,三个人都很有想法,一直也没有达成一致。 安姨就戳了戳金爸爸,“昨晚说的那个事,忘了?” 金爸爸赶紧道:“亲家呀,我想着,咱都是独生子女,有孙子孙女了,你选一个姓林吧。” 林所摆手,“咱都姓马列,不讲究这个。叫孩子都姓金,亲近。孩子们好好的,姓什么无所谓。” 蒋主任在里面听见了,赶紧出去:“对!亲家,不讲究姓氏。省的到了重孙子身上了……孩子们分不了远近,都姓金,这个不争。” 金爸爸又问桐桐,“孩子是桐桐生的,桐桐最有发言权。桐桐来定。”“姓什么都行!咱家不讲究这个。” 于是,都姓金。 叫个什么呢? 最终听了曹叔的建议,曹叔说:“一个叫金麒,一个金鳞。” 卧室里看着孩子的桐桐: “……点”扭脸看金老师:麒麟? 金老师: “……”这个名字要是老金取的,他就否了!可继父取的,就不能随便否了。 麒麟就麒麟吧! 桐桐想着,孩子上幼儿园得哭的吧,这字多难写呀。而且,这名字是连名带姓的叫才威武霸气,但单独叫麒麒,好听吗?一点也不好听。 她这几天就想着,给孩子取个什么小名呢?完了还跟过来看望的幺妹和猴子他们念叨。 然后幺妹指着姐姐:“蜜果。”完了又指着弟弟:“糖豆。” 桐桐: “……点”行啊!张口就来。 幺妹哼笑,这名字藏在心里可久了。取不出这样的名字都对不起这几年你们塞给我的狗粮呀。 她得意洋洋,跟工作室这些挤眉弄眼的:“蜜果、糖豆,怎么样?” 好!再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名字了。 于是,家里就多了一只蜜果、一只糖豆。 第一个月,母乳还够吃。等到第二个月了,母乳就不够了,得搭上奶粉了。 按说,满月了,该办满月酒的。但是金老师和桐桐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不办了,就家里人聚一聚算了。预算出来的钱,还有俩孩子收到的来自朋友们的红包,都给存起来,然后以他们的名义捐出去。 住在月子中心,是比较省事的。孩子不用特别费心,她有专门的营养师和健身教练,可以说特别快的,她就恢复了。 最近的事还挺多的,先是《片警》和《秦汉月明》在这一届的文学作品评选中,都获奖了,桐桐还得了一个文学新人奖。领奖她去不了,是金老师去了一趟,把奖给领回来了。 之后又是微博的跨年夜,有XL的璀璨星夜,有各个网络媒体举办的活动,这还不算那些大品牌的邀请活动。金老师不能都推了吧,有些是要出席的。 隔三差五的,总也要出去一次。 桐桐看着孩子,看看直播。 这种天气,户外的红毯能冻死艺人的。一个个的冻的哆哆嗦嗦的,但该造型还是要造型的。金老师估计是怕感冒了传染给自己和孩子,于是,人家穿着大衣去了,红毯上你们随便拍,除了那些上了年纪的,也只他穿成这样了。 主持人笑道:“金老师越来越成熟稳重了。” “对啊!当爸爸了,怎么能不成熟稳重?” 人家问说:“童姐和孩子都好?” 都特别好。 在活动现场见了谁,人家都说贺喜。文路钻过来蹲在金老师边上,低声问什么时候去看望合适,他才忙完,今儿才回来。 金老师也跟他低声说话,直播镜头给了两人好长时间。 一切都很和谐,很美好。 然后这都过了阳历年了,农历都进入腊月了,再有半个月就能带着孩子回家了,就是很突然的,金老师上热搜了。 他最近真的很低调,除非必要,基本不在外面活动,怎么又上热搜了。 这次上热搜的原因是:一个女歌手在微博中发了她自己的一组照片,这照片是她在参加活动的时候拍摄的。活动现场很多的明星,其中就有金老师。从照片中看的出来,她的座位距离金老师至少差着三四排。 金老师侧脸跟左佑说话,这个女歌手拍照的时候把人都拍进去了。 其实进去也没事,但是她发照片的时候把其他人都做了一些模糊处理,就只金老师的影像特别清晰。 这是啥意思呢? 正在大家猜测的时候,这女歌手发了一首单曲,单曲名字就叫《暗恋》。 所以,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她的暗恋对象就是金肆野呢? 肯定的呀,大家都这么想。 别管是真暗恋,还是想蹭一把热度来提高她发行单曲的发售量,反正金老师什么也没干,被人拉去刷了一把。 有人好奇,说是为金肆野写的哥呀?那听一下吧。 什么?要十五元吗? 好的!不就是十五嘛,听。 粉丝能气死:人家老婆刚生了孩子,你还有没有底线了,要不要脸了? 桐桐看到的时候其实还好,这个圈子不就是这样? 但是粉丝是真的特别生气:我们也色呀,我们看见美照也嗷嗷嗷的叫,我们就是忍不住诱惑,想去近距离看一下偶像,但仅限于看看。看完了,我们心里怎么想,那是我们的事。我们不会用他来谋利,我们不会去真的伤害他的家庭,他的家人。 更有一些代拍也跟着生气:“我们是用他的照片挣钱了,但是,我们有底线呀!我们只是拍他的照片,跟他的行程,绝对不会以叫人误会的方式去打搅一个刚生产完的妈妈。” 于是,铺天盖地的咒骂声对着这个女歌手而去。 这几乎是没给人一点处理这件事的时间,然后这位女歌手当着媒体的面哭的泣不成声,觉得没有勇气出门了,她的经纪人发文:请停止网络暴力。 又说什么,一份美好的感情不该被这么亵渎。 然后紧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网络水军,开始针对粉丝行为讨伐正主。认为金老师没有引导好粉丝,粉丝的行为金老师应该负主要责任! 金老师叫猴子去书店买了一套书,属于义务教育阶段的教材——《道德与法制》。 这套书一共十二册,他摆放好,然后拍照,再直接把图片放上去:道德在法制之前,法制是底线。我希望我的孩子首先成为一个有道德感的人! 这位女歌手是M国国籍,她不是一个懂《道德与法制》的人。 粉丝们都笑了,就喜欢这样的野哥。 他们也不去女歌手的微博下面去留言了,而是开始发各种的视频嘲讽。 你所谓的《暗恋》还是暗恋吗?你玩的一把好心机呀!把他拍进去,刻意只留他在你的照片里,这是暗恋吗?你是不是不懂暗恋的意思呀?暗恋最怕正主和大家知道,可你就怕正主和大家不知道。 你是不是吃着牛奶面包长大,连话都没学明白吧。 桐桐将手机放在一边,想了想她又拿起来,在微博上发了一段话:今儿读书,有两句颇有感触。一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句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诗句流传千百年,传至如今,读来依旧绝美的令人唏嘘。突然之间便有了灵感。按捺不住,有些技痒,那么——小说《暗恋》,将于大家见面,敬请期待。 金老师扭脸看桐桐:《暗恋》?哟!童老师,你的过去很精彩呀! 桐桐白眼一翻,给了他一个‘哼’。 哼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收拾她!你最好老实点,谨慎点,要不然,我也叫你知道知道文人笔杆子的厉害!【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40-1350 第1341章 灼灼风华(77) 家里有俩孩子,就有俩月嫂跟着。 只要金爸爸不在,安姨就过来了,住在这边跟俩月嫂和孩子一间屋子,“你们半夜不用起来了,我看着呢。” 家里人是不太放心将月嫂和孩子单独放一间屋子的。 白天母乳,晚上有奶粉。快四个月的孩子了,自家这俩孩子属于夜间特别好带的,十二点左右加一次夜奶,大人只管睡,早上六七点再给喂奶就行。 对于带孩子的月嫂来讲,白天孩子睡,她们是可以换着睡的。晚上从十二点睡到早起六七点,睡眠时间是能保证的。 但基本金老师只要在家,他是得看着孩子吃了夜奶然后睡下,这才肯休息的。倒是桐桐的作息越发的规律起来。晚上九点半上床睡觉,早上六点起床,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孩子也就起来了。 白天桐桐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孩子的,哪怕有月嫂在,她除了去卫生间,也基本不会离开孩子的视线。孩子睡着了,她才会工作。孩子吃母乳,对妈妈和其他人已经能做出区分了。早上一睁眼,妈妈就在,然后裂开嘴跟你笑。 金老师白天不总在家,工作室总要去的。今年有一部电影,春节档要上映了。他没参演,但是桐桐是编剧,自家也是资方之一,他会跟着剧组做一些宣传。 反正突然间有孩子的感觉很奇怪,就是那种没有绳子也能捆绑住人的感觉。没人不叫自己出门,可自己却真的不想出门。就是去楼下跑一圈,都操心孩子醒了有没有哭。她正抱着蜜果喂奶,金老师的视频通话来了。手机现在都不能有铃声,就怕惊扰了他们。一般都是震动,嗡嗡嗡的一响,她就赶紧接通了,把镜头先对准睡着的糖豆:“该吃奶了,糖豆叫不醒……你瞧你姑娘吃的?” 白嫩嫩胖嘟嘟的脸,也已经能认爸爸的声音了。那边一说话,她就停下来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对着那边笑。 “是爸爸呀?”这么一问,蜜果脚踢腾的不行,不知道有多高兴。 金老师就笑,“吃吧!爸爸不打搅蜜果吃饭。”说着就说桐桐,“别每次都叫往空了吃,不行白天还是加奶粉吧。” 基本是够的,加什么呀? 桐桐在这边听到那边的敲门声,就赶紧道:“我先挂了,你忙吧。” 嗯! 金老师抬头,看到变哥站在门口,没进来。 “进呀!”金老师起身,挪到沙发上去坐。 变哥过去往沙发上一摊:“你现在是……一点执拗的脾气也没了,咱们童老师好本事呀。”愣是把这矫情鬼给制服了。 金老师给他倒茶,“都有孩子了,还敢怎么矫情?” 变哥将手里的几个广告代言递过去,“这是资料,你抽空看看。还有几个电影剧本……叫桐桐老师抽空给看看。” 金老师接了,没在办公室看。只问说:“你上次给大家买的那个什么蛋糕,我听幺妹他们说味道很好,在哪买的,你把地址给我。” 变哥哪里记这个,“回头叫司机发给你。” 说着又说春节档宣传的事,“这次这些水军……怕是有资方下场了,为的还是春节档。你知道马导这部《开天》最后花了多少吗?” 多少? 变哥打了一个手势,金老师吓了一跳:“九个亿?” 嗯!九个亿,“据他说,他的剧本打磨了一年,等演员筹备了一年,拍了四个月,加班加点的特效又是半年……” 金老师算了一下,“票房得在二十五亿以上?” 不止!他们这个宣传的阵势,花销可不小,“得在二十七亿左右,才算是保本。”变哥就笑,“他们的首映礼我去了,制作的很精良,特技很绚烂……但要比起动人,童老师才是行家。《有你》绝对是今年春节档的黑马。” 其实《有你》的总投资还不到五千万。而自家资金出了一半,又有剧本入股,票房只要过一亿二三千万,自家就是赚钱了。这部电影金老师没出演,但是左佑出演了。他本身就是流量偶像,而这是一部爱情电影,就需要偶像脸。虽说他出演过电视剧,但演技一直被质疑,可年轻人嘛,贴合他的角色,本色演出,就能很好的诠释。 变哥就说:“左佑的流量,桐桐的故事出品方的品质,以及你带去的流量……导演没说什么时候开始预售。” 就这几天了吧。 “桐桐这几天更新的《暗恋》,已经有投资人找来了,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单独出品。” 啊? “啊!”变哥凑过去,“这部剧才更新了万字,可热度这么高。只要故事保持《有你》的水平,依旧能是一匹黑马。咱们努力一把,冲明年的国庆档也行。”感情戏好拍,不用那么长的制作时间。 这么一问,还真把金老师给问住了,“你觉得咱们现在有这个能力?” 变哥低声道:“你找回来那刘想,就是一把大杀器。她当年是怎么协助她老公创立的公司,然后一点一点做大做强的?那是熟手,所有的套路她都知道,资源、人脉,她一样也不缺。为什么不行呢?” 他朝外看了一眼,就道:“很多艺人工作室也都签了艺人了,你没有想过物色几个新人?” 金老师摇头,“要制作,也不是不行。但是,咱们不签约艺人。艺人……存在很多风险和不确定性,我更愿意成为出品方。” 出品方? 嗯!出品方,“这事不急,回头咱们私下开个碰头会,再谈其他。” 也行。 然后下午金老师还得去参加宣传,午饭都没吃,然后走人了。 结果晚上,金老师又上热搜了,他现身一家西点店,买了蛋糕和奶,连助理都没用,是他自己排队去买的。 大冬天的,捂的挺严实的,但店里有人拍下来了,叫大家分辨一下是不是,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就是他了。 不用问都知道,这蛋糕是给谁买的。 他人还没回来呢,小孟就刷到了,说童老师,“金老师买了蛋糕回来,还有奶茶。” 回来的时候奶茶还是热的,不烫了,喝到嘴里刚刚好。 小孟故意道:“金老师,家里这么多人呢,只有童老师的?” “都有!”他递了袋子过去,但里面的吃的和饮料跟童老师的压根就不是一种的。 桐桐捏着蛋糕往嘴里塞,“其实我刚喝了一碗鲫鱼汤。” 吃也该吃腻了!为了孩子吃奶的,整天吃那些个东西。 “我主要是怕吃蛋糕和奶茶……明儿估计得胖半斤。” 胖不起来!俩孩子吃奶呢,每次喂的空疼。晚上躺在那里,一翻身都哼哼,“再过两三个月,有半岁多了,就干脆把母乳断了吧。” 看情况吧。桐桐将蛋糕放金老师嘴边,“你尝尝,特别好吃,哪里买的?” 金老师咬了一小口,盯着桐桐的嘴角然后叫她:“过来。”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还以为金老师有什么悄悄话又怕人家听见呢,结果一凑过去,只觉得嘴角有濡湿的感觉,一扭头,正对上金老师怔愣的脸。 “怎么了?” 金老师失笑了一瞬,“总觉得你也从我嘴角抢过饭吃。”桐桐吧唧亲了他一下,“家里有人,收敛点。” 她以为金老师索吻,可金老师只笑却不再言语,好似默认了一般。 因为要赶春节档,最近这各种的舆论甚嚣尘上。 左佑成了被攻击的主要对象。什么原因呢?因为马导的《开天》用的全都是实力派演员呀,有些只一两个镜头的,也是大咖客串的。而你左佑有什么呢?就是一流量明星而已。 这是冲着电影《有你》来的。 有大微站出来说,童老师的编剧,我觉得这部电影只要故事架构好,应该是有可取之处的。毕竟,童老师自出道,没有扑街的作品。但这话一出来,马上就有人反驳,“我不否认童老师的编剧能力,但再好的故事,演员不能演绎出来,也是白瞎了整个故事。” 桐桐一看这你来我往,努力抬高《开天》的演员阵容,贬低自家这个……就觉得:对方未免太把自家当回事了吧。 她给原圆打电话:“《天工》的首映礼,你有去做采访吗?到底怎么样?” 原圆伸个懒腰,从瑜伽垫上起来,“说实话……很绚烂。” 然后呢? “画面真的很美,特技真的很牛。” 再然后呢? “我没看懂。” 嗯? “应该是讲述上古大神开天辟地的故事?” 那还是看懂了呀,“不过……盘古开天辟地这不能改吧?最后是乱斗之后,盘古成了英雄?” 原圆: “……”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盘古好像是众神之子……反正最后的镜头是一个婴孩降生了,谁生的也不知道,就是出生了,应该是众神的神力所凝结的,天生天养的?” 桐桐: “……点”这得是一个什么故事,“它想表达什么?” “不知道。所以我说我没看懂嘛!”感觉自己不懂电影,“我们都不敢写评了,怕露怯遭人骂。”主要是大咖太多了,招惹不起。还是等着吧,等票房结果出来了。要是大众都肯买单,那没问题呀,夸就完了嘛!要是票房不理想,这就能可着骂了。 反正迄今为止,都不敢说话。 原圆嘿嘿嘿的笑,“不过……方凌在里面有大尺度的……你懂的。” 五十岁的人了,大尺度? “嗯!保留了十几秒的镜头。”原圆低头看自己的身材,“不得不说,人家保养的真好。” 色痞! 原圆哈哈大笑:“心放稳当的,以我这个大俗人的视角,最朴素的感情最动人……”那些空里来,虚里去的,飘着的玩意,是骗不了观众的。 是啊!谁也别把观众当傻子。 第1342章 灼灼风华(78) 今年过年,长辈都过来了。聚在一起,在家里过年。保姆回家了,也给放假了。蒋主任和林所也来了,有了孙辈了,心就跟牵着一样,一放假就飞来了。 家里常住的人多了,两人就真能在大年下的午夜去看电影了。 大过年的午夜场,哪里有什么人呀? 第一天而已,自家这边的票房也还行,在预料之中,但是《开天》的票房,第一天就两点八个亿。这个开的其实是很猛的!然后紧跟着,各种影评就出来了,都夸特别的好看,特别的牛,特别的炸裂,把桐桐都说的心里没底了。 自己这边评论其实还好,看过的观众给桐桐微博里的留言多是: 谢谢童老师,谢谢给了我这么一个治愈的故事。 没有爆笑,没有悲伤,就是一种流淌在人心里淡淡的幸福。看完出来会心一笑,觉得这几十块钱花的值了。 …… 反馈回来的也不算差吧! 而且,第一天票房就八千多万,这个情况桐桐觉得是可以接受的。而且,肯定是不会亏钱的。 那就看看吧,看看人家这大制作拍出来的是什么效果。 变哥是夜猫子,这个点肯定没睡。还有刘想,她单身,一个人过年,今年她依旧值班。办公室还有好几个不想被催婚的年轻人,都在值班。大过年的桐桐帮着订了酒店,带着安排了了年夜饭,一起团年嘛。如今老板要看电影,那就一起,还能给老板打掩护。 这几个把票都买好了,桐桐和四爷到的时候几个人正找影院的前台买爆米花和饮料呢,一打岔的工夫,两人拿着票进去了。 检票的小伙子低着头,也没注意是谁,反正是一群没回家的打工人,消磨时间呗。 半夜,买的是情侣厅,一人占两人的座位,躺着都行。 怎么说呢?画面、色彩、妆造真的一级的棒,只看画面每一帧都很精美,制作出来的仙境,美轮美奂,但是故事嘛,说了个嘛。 桐桐低声问金老师:“他这是想收割海外票房吧。” 金老师点头:“应该是。” 刘想低声问:“怎么会这么想?” 桐桐皱眉:“它是披着传统的皮,里面裹着东西方神话的混合物吧。造型、布局都符合咱们的审美。但是故事的构架,是结合了西方的神话在里面的,是希望国外的观众能看的懂,能理解……” 刘想懂了:“所以,咱们觉得别扭,国外观众也未必能懂?” 对!就是这种感觉。桐桐就客观的说,“马导还是希望有所突破的,他不想着只在咱们内部的圈子里当领头羊了,想得到国际上的认可。想法和追求是没有错的,只是结果不好讲。” 金老师拍了拍桐桐,“心里安稳了吧!咱得对自己的故事有信心,把自己的故事讲好了,自然能吸引观众。反之,迎合对方的口味,这是落了下乘了。” 没错!就是如此了。 几个人小声讨论,电影还能往完的看。可其他工作人员,有人已经舒服的睡过去了,鼾声震天的响。也许是片子真的很无聊看不进去,也许是……单纯的就是年夜饭喝了酒了。反正来了十一个人,就桐桐和金老师连同刘想把电影完整的看完了。变哥看了一半,窝在边上比谁睡的都香。 要走了,他裹了大衣在身上,“看了吧,什么感觉?” 桐桐:“……买影评他们没少花钱。” 把变哥给笑的,“走走走!回家!安心睡觉去。” 桐桐每天都在看影评,肯定有觉得不好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但绝大多数都觉得还可以。《有你》里面没有很多的狗血,就是很普通的年轻人,过着很普通的生活,谈着很普通的恋爱,有着在很多人看来不值一提的琐碎烦恼,这样的生活就像是数不清的在大城市打工的年轻人的日常一样。可这样的日子,因为有个普通的你在我的生活里,这个城市才有了一盏为我亮起的灯。有你,我心安;有你,我在这个城市活了下来;有你,我有了继续追逐梦想的勇气。 所以,桐桐看到的影评是这样的: 日子太过平淡,看不到明天在哪里,本来已经想好了,过完年就分手,可看完《有你》,突然想起了被我忽略的很多生活里的小细节。他下班回来会绕路给我买爱吃的肠粉,他工作忙很少做饭,但每次做饭都会做那几样,突然想起,那是我以前最爱吃的,也是他特意为我学的。可是时间久了,少了那一份惊喜,我竟然也忘了,那时候就想着,他要是能给我做一辈子我喜欢的菜就好了。他做了,我却嫌腻了。总是感叹相爱容易相处难,总是羡慕别人的温馨幸福细水长流,却忘了细水长流的平淡最不可或缺的便是坚守彼此的心。我现在在老家,刚从电影院出来,我想提前一天出发,想和他一起去电影院,和他一起再看一次《有你》。 ……电影很好,我想起了我的前妻。现在想来,她真的很好。突然就很想念当初有她的日子!可惜,她已再婚,有了新的家庭。当年因为离婚闹的不愉快的过往,现在想想,当真不该。感谢曾经有她,感谢她曾经陪伴过的日子。对她的那些怨怼我心里突然就淡了,只有她的好在这一刻无比的清晰。感谢童姐,给了我这么一个温暖的故事。叫我能放下过去,真诚的祝福她一切都安好。…… 本来是被孩子拉来看电影的,不认识什么野哥,也不认识什么童姐,但是看完了电影,觉得电影挺好的,不知道野哥演了电影里的谁,也不知道童姐是不是主演,反正很好看。孩子大一了,她高考结束之后,我跟她爸就偷偷离婚了。但因为不知道怎么告诉孩子,所以孩子寒假回来,我们还是假装是和睦的两口子,陪着孩子演戏。我们就是那种离婚不离家的夫妻,半辈子磕磕绊绊,总想着离了就解脱了。可今儿这电影看的,我哭了,看见孩子她爸也哭了。就是太平淡了,才都忽略了习以为常的好。我想,大概我们还能过下去,还能复婚,还能像是当初结婚的誓言一眼,白头偕老! …… 而斗音的短视频上,很多观众都在推荐,“看《有你》,这是一部不容错过的电影。值得你看,值得你带着爱人,带着家人一起看。我们有一生的平淡日子要过,这部电影告诉我们,平淡日子里的那些幸福在哪里。” 就是这么一个个口口相传的口碑,第二天,累计票房一亿七千万;第三天,两亿五千万;第四天,三亿三千万…… 这绝对是一匹黑马,不是火了,而是爆火。 这部电影没用太大牌的导演,只一个左佑是很火的明星,其他的都是新人,女主用的是新人年年,她的性格也比较符合女主的大大咧咧。 然后就这么一部没用几个演员的电影,投资也就那么一点,却彻底的火爆了。 好些人都说:还是本子好,是故事好,是细腻的情感,叫这个故事立住了。 好些媒体都在联系,希望能做一次采访。之前宣传的时候桐桐都没露面,这次剧组打算做一次发布会,那桐桐就得去的。 因为有孩子要吃奶,剧组把发布会的酒店订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蒋主任抱着糖豆跟着闺女转圈圈,“是不是还要换衣服,化妆呀!还是要注意保暖。” 家里人也看了电影了,也在刷网上的评论,更有很多的圈子里的人预测说,《有你》的票房能突破三十亿。 真要是突破三十亿了,自家能分多少,这个数字敢算吗?在长辈看来,那就是天文数字了。 于是,蒋主任也不能免俗的,觉得这出门的活动还是要重视的。 可到了这个份上了,再没人挑拣我长什么样,穿什么样的衣裳,怎么去打扮了。妆还是要化的,但是衣裳就是怎么保暖怎么穿。 跟金老师两人同时亮相发布会,媒体给了极大的热情。 “童老师,当初是出于什么原因创作的《有你》?当时您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因为结婚了,因为要跟一个人细水长流的过一辈子,那我想,一日一日复一日,每一天我都想要幸福的话,我希望能给予对方幸福,也努力想从对上的身上去体会幸福……” “那您想过这部电影这么受欢迎吗?” 是有点出乎预料的!当初咱就想着不会亏钱。但对媒体嘛,话当然不能那么说了,只能说:“我觉得一部电影,讲述的就是一个故事——这个人的故事或者这一群人的故事。人的核心是情;而电影的核心也是情节。所以,情永远排在第一位,不管是大的家国情怀,还是小的小家小爱,动人心的非情不可。” “您看过马导的《开天》吗?您对这部电影怎么看?” 桐桐就笑,“看了!画面很美、色彩很棒、特技很绚烂,这一点值得我们学习。” 哦!听懂了,所有的都很美,只是缺少了一样东西,那便是电影的灵魂——情。 然后又有记者问:“有人总结了一下,说您自第一部 《弦歌》开始,不管是作品被改编,还是亲自编剧,亦或是参与投资,从没失手过。您对此有认可吗?” “过誉了!起起伏伏才是人生常态,这一点我很清楚。” “那您觉得,您从默默无闻走到如今大红大紫,一路走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收获呀?桐桐看着站在边上的金老师,一本正经的回人家:“坐拥天下第一美,算不算收获?”这话一出,金老师的脸一瞬间就绽放了: “……”淘气! 第1343章 灼灼风华(79) 《有你》的票房比预想的要猛烈的多。 这真的不在金老师和桐桐的预料之中,且应该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中。也不知道到底是戳中的观众的哪一点,票房累计三十亿好像是特别容易的一件事。 出品方是好几家呢,一个意思,那就是电影延期。 本来,电影院上映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可延期也是常规的操作。虽说早过了春节档了,但是票房每天还以数千万的增长量在增加。 同时,也是多方努力,进军海外市场。 怎么说呢?国产片在国外,其实很难有好的成绩。能看的过去也就那么几个,早年是功夫片,但是看来看去的,谁都有疲劳的时候。而我们的商业片呢,又达不到人家的商业化系统运作。文艺片,又很难在文化上有共鸣,发展的姿态很奇怪。 因此,桐桐对于在海外市场的发行,她是持有怀疑态度的。 但在这个上面,金老师却特别坚持。他就说:“总得尝试嘛!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就跟你看H国的爱情片一样,你知道喜剧里包裹着悲剧,你跟着哭的死去活来的,为什么的?因为情感打动你。情感这个东西,是共通的。哪怕各个国家的过日子方式有所不同,但都不外乎是归于平淡。” 在平淡里寻找幸福,安然的享受情感的归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金老师就说:“我很乐观!而且,我觉得咱们可以自己打造《暗恋》,以情动人,未必不是国产片出口的一个路子。” 桐桐‘嗯’了一声,票房随意吧,她得更用心的打磨《暗恋》,毕竟金老四给定了那么高的调子。 小孟每天在这边都在帮桐桐看观众的反馈,另外也格外注意《开天》,“……今儿突破十一个亿了。” 也延期了一个月。 延期的结果是,《有你》以四十八个亿的票房拿到了春节档票房的冠军,而《开天》十三亿收官了。 蒋主任打来电话的时候问呢:“你们到底能分多少?” 这个别问,算起来麻烦着呢。但是,分账之后我会考虑换个大房子了,要别墅。毕竟,家里的长辈多,如今这大平层住着,其实是很拥挤的。尤其是有月嫂,有保姆,助理又会日常跟过来办公的情况下,更显的拥挤。 所以,我想要一所大房子,都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且私密性真的特别好的那种。 桐桐心里计划着,嘴上跟蒋主任扯:“您距离五十五还有多久?能退休就退休了吧。我爸是不是一定得满六十呀?” 是!所以,得满六十。好有好几年呢,“等孩子能上学的时候,我跟你爸给你们接送孩子去。这几年不行,只能放假的时候过去看看。”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挂了电话,蒋主任到底也没打听出来,这一部电影两人挣了多少钱。 各种自媒体都帮两人算账呢,说是能分多少多少的,这个就属于咱们心里有数,对外决口不提的事。 有人说估计能拿十一二个亿,有人说,没那么多,但七八个亿是有的。 爱猜多少就多少吧,两人对外是不发一言的。 然后风向就变了,说金老师呢,说他一路的成名之路,少了媳妇的扶持。说桐桐才是金老师背后的女人。 靠着《弦歌》一夜爆红,靠着《片警》拿了数个奖项的男配,靠着《秦汉月明》拿了最佳的男主,听说待播剧《光隐》也是对他量身打造的。如果说金老师是个宠妻狂魔的话,那童老师一定是把丈夫捧在手心里的,这得花费多少心思,只为了他铺路。 话好像是好话,但总有点说金老师是靠脸吃饭的嫌疑一样。 然后金老师却不以为意,还转发了这个人的微博,然后点了赞,发了评论:会说话就要多说,我爱听。 被人说的: “……”我还怎么说?“我也不是说你没演技,你那个始皇帝在我心里是不可复制的经典。” 金老师再回复:这种套话就不算是我爱听的话了。 这人一看,金老师真关注自己了,那怎么办呀? 第二天又发,说童老师是旺夫的女人。 金老师再度给他点赞,同时,金老师发布了一个代言的消息,他要代言某国产手机品牌。 这博主了解了一下,貌似代言费比之去年又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且他的代言是有了新的,但老品牌并没有换掉他。 所以,他现在一年的代言费都在三个亿上下吧。 那这:不仅仅是童童老师旺夫了,而是金老师这实打实实干的架势,获得品牌方的钟爱了。 紧跟着,宋唐集团开了新闻发布会,宋总亲自出席,将股份赠给金老师。 转天,就有消息说,股份被转到了童老师的名下。 晚上了,孩子睡了,两口子盘腿坐在床上,这才算家里的经济账。 钱躺着是不可能的,转肯定是要转起来的。《暗恋》自家可以完成,资金也不缺。可最近呢,抛来的橄榄枝太多了,都是活跃在这个圈子里的资本。都不搭理,也不合适。便是要拒绝,也得有个合理的理由。 《有你》挣钱了,海外市场反响很好,钱还在往回滚。那么,对于《暗恋》就有了更多的期待。 这本本来是小说的,但小说更新到了三分之一,桐桐就不更了。等到电影拍完,全放都行。听说有好几个类似的项目,都要走这个路子的。 你这边不搭理,那边敢同时启动七八个这个项目,暑假档,国庆档,春节档……市场也是要抢的。 金老师就说,“见个人吧,看看嘛,看看哪些能合作,哪些不能合作。” 行!见就见吧。因着又孩子,金老师把时间定在晚上的九点半,也别说喝酒或是喝茶,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吃点宵夜,说说话就行。 出门的时候带助理就不合适了,两人把变哥、刘想和张秋都带上了。 在路上的时候,原圆发了消息来:被我们老板抓去当差,才知道今晚要陪你们吃饭。 不用问也知道,原圆跟自家有私交的事,人家知道了。 对方是最大的网络平台的老板,姓汪。他们也带自制剧,自家产自家销,做的很大。同时也对外投资,是出品方,影视剧的主创之一。 算是“爹”的一个角色。 这位汪总是个年近五十的儒雅的绅士,一见面就笑道:“早想合作了,可也知道孕期不好打搅,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快请坐。”然后说原圆,“知道你们是朋友,都别拘谨了。” 桐桐顺势就拉了原圆的手,“原圆没少跟我夸公司,没少夸公司的氛围。您也是我们一直敬佩的长者。” 童老师是真会说话。 那边金老师跟汪总说话,原圆递了果汁给桐桐,“鲜榨的,果子是无公害的,我亲自看着榨出来的,喝吧。” 桐桐低声道:“你们老板怎么知道的?” 蠢啊!你是哪个大学哪个专业毕业的,这是秘密吗?我是哪个大学哪个专业哪一级的学生,在同事中也不是不能说的事。你一出名,这能不联系起来吗? 她说着就又问:“要合作吗?” 这个是个良好的合作伙伴,是可以合作的。两人嘀嘀咕咕的说圈子里的八卦,比如好些艺人的八卦都是被公司给公关了的,媒体也是拿了封口费的。反正要是听原圆说的话,这个圈子乱到人心里发毛。 这边两人说的挺高兴,那边金老师和汪总谈的也很愉快,具体的再详谈,但这算是达成了一个初步的意向。对方有好剧的话,也会邀请自家投资的,只要看的上他们手里的项目。赚钱一起赚,赔了那就分摊风险。 临走的时候,汪总还叫司机从后备箱里拿了礼物出来,“给两个孩子的,千万得手下。” 那就只能收下了。 这算是叫人觉得合作起来会非常愉快的伙伴,属于双赢的性质,在商业模式上也比较常见。 但有些很有资本,但是呢,桐桐就不是很愿意合作。 就像是鼎盛娱乐,这位祁总,就叫人觉得特别的反感。其实之前,桐桐听到的此人的口碑还不错,出现在公众里的形象吧,也是个中年的干练的大叔。要不是他的口碑还不错,金老师和自己干嘛见他。 结果一见,就觉得不是一类人。 祁总此来还带了几个他的朋友,应该是有一些合作关系的伙伴,一介绍彼此都听过。 本来坐在这里谈谈正事就完了,但是人家谈事的方式是上麻将桌。 而且,总是以玩笑的语气说,“金老师今晚要是输了,咱们的合作得让一个点啊……”然后看被他带出来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应该是才要出头的新人,“这孩子,木呆呆的,没眼色,招呼童老师呀。” 桐桐摆手,“没事,你坐你的。”她起身,坐在金老师的边上。 金老师没说话,手在牌桌上。 桐桐扭脸看他:你玩过? 金老师手指摆了摆:没玩过。 没玩过你上场子了? 金老师才要说话,就觉得摸牌的手被人触动了一下。 他是感觉到了,桐桐是看见了。喵了个咪的,这桌上的可都是男人,又不用洗牌,你好好的把手伸过去整理牌是什么意思? 桐桐拍了拍金老师的肩膀:“你起来,我玩。” 金老师侧脸看她,憋不住想笑:刚才八成就是误碰,并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桐桐一屁股将金老师撅起来:怪不得原圆说这个圈子乱呢,看来是不能有一点大意呀!金老师这姿色,这咖位,还不定多少人打主意呢!哼!今晚我就是把赚来的全输了,也要叫有些人知道,他背后的女人不是好惹的!敢倾家荡产的人,就敢鱼死网破! 金老师: “……”我爹是谁,他们都知道!你觉得他们有几个胆子动不该动的心思?他们就是乱来,也挑人的。你这上手就要跟人干仗的架势,有点野呀! 那边桐桐拿着骰子在手里跟玩杂技似得,问说:“玩的是不是有点小,再翻一翻吧?对了,今晚谁输谁退出。玩不玩?!” 姑奶奶的《暗恋》只更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你们又不知道。版权你们敢要吗? 其他三家: “……”文人现在都这个架势了?! 嗯!就这架势了!赢不了,但咱输得起,管得着吗? 第1344章 灼灼风华(80) 变哥就出去接了个电话的工夫,再进来刘想就一个劲的使眼色。 打眼一看,怎么桐桐上了牌桌了? 这些圈子里混的,各有各的爱好,爱搓麻将这也不算是不良嗜好。就是经常拉着人打牌,但自家这俩可真不会玩这个。 变哥哈哈就笑,“怎么还抢了我的位置了?”说着就拍了拍桐桐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让座了,这个事我应付。 金老师拉了变哥,“没事,叫她玩吧。” 变哥侧过脸给金老师使眼色:这不是玩!有些生意就是在桌子上聊的。不仅是酒局是局,牌局也是局。 酒局我没带你去过,你是没见为了争取一个角色,有些艺人受的那个罪。 今晚也没打算叫你们上牌桌的,干什么呀? 桐桐拿着骰子在手里继续转着,看汪总,“您还没说呢,翻一翻,玩不玩?不玩的,退出!今晚谁输完了,谁退出。” 祁总哈哈就笑,“咱们童老师这么好的兴致,那能不奉陪吗?”说着就看跟着他的助理还是秘书的,“去领牌签去。” 不可能拿现金对赌的,只能是这里的东家不怕他们过后不认账,都去领了签子,之后这里的老板来协调。要不然,这么大额的,谁敢玩呀。 牌签子每家的数量都一样,变哥看了对方的数,转身去领了。 今晚上这个玩的确实有些大了。 边上那十八九岁的艺人这会子坐在那里头上不停的出汗,坐在她的位置上都不敢动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弄出点动静,这要是输一把,以自己的咖位,三五个戏都未必挣的回来。 刘想上过这样的牌桌,但也没玩过这么大的,她一再看金老师:要不换我也行。 金老师微微摇头,只托着腮帮子看桐桐:她这个样子陌生吗?不!不陌生。好似她本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变哥低声道:“童老师没上过牌桌吧?”整理牌的手都生的很。 “没有!” “规矩知道的吧?”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 祁总就笑:“那童老师可是大手笔了。” “玩嘛!难得祁总和诸位这么好的雅兴。”桐桐把牌从手里过了一遍,就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 这三个人她没一个喜欢的。一是办事的方式不喜欢,二是看人的眼神叫人不喜欢,三是几个人眉来眼去像是在传递某种东西也叫人很不喜欢。 刚才祁总叫他带来的女艺人去招呼人,那姑娘起来的时候,另外两人一点都不掩饰他们的神情,就是那种带有侵略性目光的打量,然后看到人家点头哈腰的,转身过去都躬身不敢站直,他们老盯着人家的臀部看,继而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奇怪的笑了一下。 虽然那个眼神只一瞬,那么笑容也短暂到一闪即逝,可也叫人尤其不舒服。 许是她更敏感? 她的眼睑半垂着,可余光却始终盯着三人。 对面的打了一个七条,桐桐将牌拆了,“碰!” 变哥愕然,扭脸看金老师:她没毛病吧!上牌就‘停’的牌面,拆了碰人家,为什么呀? 这压根就不会打嘛。 金老师摆手,不叫变哥言语:静静的看着。 结果就见祁总先打出个八条,转了一圈又打了一个九条。 变哥朝旁边走了两步,看祁总的牌面。才发现刚才祁总要是把七条吃了,就停牌了。而桐桐手里要打的,正是他要胡的牌。 他彻底退后,坐在沙发上去了,童老师哪里是不会打,分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呀。 也是怪了,这又不是手洗牌,哪里有什么牌,记性好的还能记住。这是机器洗牌的,她是怎么知道对方手里有什么牌面的? 他端着酒杯晃着,听着童老师的声音传来: “这是胡了吧?” “自摸!” “不好意思,我这个算是赢吗?” …… 那三个本还在桌上说一些笑话,可打着打着,都不言语了。童老师要么大赢,要么不输,打了个平胡。 四圈结束,之前碰了金老师的那一位手里真不剩几个了。 童老师摆弄着手里的牌签子:“还玩吗?” 这人松了松领口的扣子,“再来四圈!” 桐桐就看他手里的签子:“打完为止,还是你要续签子?” 祁总就赶紧拦了:“打完为止就好……” “续一次吧!”另一个人也输的过半了,“这次不机器洗牌了,咱自己洗。” 金老师用托着腮帮子的手赶紧把嘴和下巴遮挡住,他怕被人看见他嘴角的笑意。机器洗牌你们还能撑四圈,你要手洗牌?四圈都撑不下来,两圈就能给你们干废了。 桐桐轻笑一声,“好啊!怎么玩都行。” 刘想挨着变哥去坐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童老师对数字这东西比一般人都敏感。 反正人家看了会计类的书,没去考会计资格证吧,但公司的账目是糊弄不了她的。当然了,顶级名校毕业,这自然属于智商很高的那一类人。就像是金老师背台词永远不要人操心一样,人家就是背的更快,记得更牢靠一样。不敢说过目不忘吧,但三四遍之后就不用再重复了。 手洗牌对记忆力超群,对数字敏感的人来说,更占优势吧。 而且,很神奇的,童老师扔骰子很有讲究的,只要她坐庄,她扔出来的骰子永远都是从她面前抓起。而牌面一抓起来,就一手的好牌。 两圈,除了祁总剩下可怜的两根签子,代表着二十万之外,其它两人输了个一干二净。 本来就不剩多少的,撑了两圈。 本来还剩下一小半的,在两圈之后正好输完了。 嘴上说续签子的,其实压根没动。 祁总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原来童老师是高手呀。” “真没打过!”桐桐起身:“就是运气好!我这人一向运气好。” “若真不会打,还能赢成这样,那童老师一定是聪明人。且聪明绝顶。” 桐桐摆手:“我从不自诩聪明,但我这人最烦自诩聪明的人。” 祁总: “……”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咱又没得罪你。或是你们不愿意合作,那可以明说嘛! 桐桐指了指一晚上都没敢动地方的小姑娘,“祁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个姑娘外形条件挺好的,《暗恋》开拍,叫她去试镜吧。如果演技还过的去,女二可以给她。” 这姑娘忙起来,“童老师,我叫王苗……” 祁总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说王苗,“还不谢谢童老师。” “谢您了。”王苗九十度大鞠躬,然后慌忙的去找酒杯,“要不,我敬您一杯吧。”这么说完,又觉得不对,“您不能喝酒,我敬您。”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杯子就要嘴里倒。 桐桐抬手一把拦住了,将她的酒杯取走,把小姑娘漏肩的衣领往上拽了拽,“小姑娘家家的,大晚上的喝什么酒呀。你这样出来,家里的父母该担心了。好好努力,自然有人看的到。好好准备,多提高……你需要一个健康的形象才能走的更远。早睡早起,不抽烟不酗酒,艺人想红,羽毛特别重要……” 王苗眼圈红了,不住的点头,不敢叫眼泪掉下来。这是好话,说给自己,也是说给祁总的。要想培养摇钱树,就别带着出来混这种场合,是这个意思吗? 听懂了就行,桐桐没再管,而是起身指了指牌签子,看了刘想一眼,“替这两位老总把这些钱都捐了吧。” 刘想笑着应是,“您跟金老师先回,剩下的事我跟变哥料理。” 桐桐这才去看金老师,一瞬间笑的像个甜豆豆,满脸都是‘我很棒吧,快来夸我’的表情。金老师笑着起身,拉了桐桐的手,跟三人告辞,“今晚玩的很尽兴,以后……咱再好好玩。” 好的!好的! 可他娘的,等人走了,都没明白这是怎么把人给得罪了。 肯定是得罪了的!之前真没意识到这一点,是对方在牌桌上杀的一点都不客气,这才意识到,对方明显是生气了,存心给教训的。 可完全没有道理呀!今儿是第一次见面。之前有所耳闻,都只是听过而已。见面真是第一次,没合作过,也没交恶过,完全莫名其妙。 变哥也拿不准呀,这边寒暄着,那边给桐桐发消息:他们到底怎么了?要是真得罪你们了,谁他娘的给他们脸? 一提这个桐桐就生气:我对面那个,他竟然敢摸我男人的手。变哥一愣,面色特别的奇怪:对方有没有那个毛病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没那个胆子。 所以,不小心碰了你男人了,你一晚上赢走了对方一千万。 连带的祁总和另一个也倒了霉了。 他抬手搓了脸,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说。 祁总还问呢:“老孙呀,咱跟金老师不认识,但你是熟人呀!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钱是小事,就是这个事吧……” 钱真的不是大事!变哥似笑非笑的看那个疑似‘耍流氓’那位,“你是不是碰人家男人的手了?”啊? 变哥点头:“啊!”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然后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把祁总给笑的不行,“就因为这个?” 对!就因为这个。 那人赶紧摆手,“真就是想整一下牌,不小心……得得得!不说了!金老师这个人,当真是贵的很呐!” 无意间碰了一下,今晚上小三千万没了。 可这就完了吗?变哥这人跟什么人都能混一桌吃吃喝喝,金老师却不行。他听着卫生间的洗漱声,去阳台给变哥打电话去了,“到家了吗?” 到了!没事,钱的事不大,以后有机会合作的时候让一星半点的,这点钱就回来了。他们也没生气。 嗯!叫他们觉得是个玩笑就最好了。但是,“哥,你想要鼎盛娱乐吗?” 啊? 金老师就说,“嗯!就是那个意思。”找几个胃口好的,把它吃了吧。你能做最大的股东。之前算计了你一把,之后你连问都没问,对兄弟嘛,你诚心,我自然要对得起你的。 变哥一下子坐起来了:“你说以后跟人家好好玩……” 对呀!我这不是打算跟他好好玩耍呢吗? 要玩,当然要玩一把大的。 那多刺激呀! 第1345章 灼灼风华(81) 变哥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突然要对人家发难是为了什么的? 单纯的看不顺眼? 第二天他就上家里来了,跟金老师在书房里说话。 小孟问说:“要送茶进去吗?” 不用管,没叫就不用。桐桐正带着俩孩子在阳台上晒太阳呢。 书房里,变哥左右看看,“难怪你要买房子,家里有个作家,这书房地方是小了……”堆得满满当当的。 金老师指了指外面,“哪里都变小了。”只两口人的时候觉得空间真大,可添了两孩子之后,客厅都没处下脚了。 变哥找了地方自己坐了,这才道:“怎么想起这个了?” 金老师看着窗外,“就是觉得厌烦。” 厌烦?厌烦祁总? “不是!”没有太针对个人的意思,就是单纯的,他碰上来了。 啥意思呀? “他们要合作,我就得合作?”金老师哼笑一声,“叫我媳妇陪他们打牌,好大的脸呀?” 不是!咱能不能讲一讲道理?是你媳妇要跟人家打的,一晚上赢了三千万,还都给捐了。 “我家有孩子……大晚上的,我带她去见那样的人……我这个男人合格吗?” 孙新变: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些人当然跟圈里的艺人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了,但这不是各取所需吗?都是两厢情愿的事。但除了这个,人家做企业还是很成功的。这样的人不算太上不得台面吧。带她去正式场合,这是尊重呀?怎么人家污了你媳妇的眼了,你就得干掉人家吗? “也不是一定要干掉他,这不是刚好,我想做大不受人干扰,他又持身不正刚好撞上来了吗?”金老师就说,“你要是觉得鼎盛娱乐不合适,那你点出一个来,换一家吃。” 我跟人家又没仇,我好好的吃掉人家干嘛? 金老师就问:“或者,你不想要鼎盛娱乐?” 没说不想呀? “那不就得了。”金老师朝楼下指了指,“我约了苟子,这不,到了。” 唐闻达来的时候,就助理和司机带了好几大箱子的东西,“都是蔬菜和水果,自家农场里的。” 说着,就去阳台上看睡着的孩子。 “这俩小东西。”他搓了搓手,才敢碰孩子,“瞧这睡的香的。” 桐桐就笑,指了指书房。 唐闻达一转身,婴儿座椅就拦住半拉子路,“房子我给你们看好了……回头归置归置就搬家吧……”瞧这家里给堆的。 趁着唐闻达进去的空档,桐桐叫小孟看着孩子,她端了茶给送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变哥正说桐桐赢钱的事呢,见她进来了,就指着桐桐跟这位大少说,“她到底怎么赢的,你问她。反正我是没看明白。” 绝对不是赌场上抽老千的那一套。 桐桐看金老师:什么意思? 金老师就笑,“问你机器洗牌的时候你是怎么猜对方的牌的。” 哦?这个呀? 桐桐指了指环境,“打牌的地方不是正规的赌场,所以,很多反光的东西,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就包括当时的麻将桌,那个刷漆过后的台面其实也反光的,只是没那么清晰。可黑色的底子映出来的颜色不同,层次不同,就能猜个大致的方向。再加上人身上还有很多可以反光的东西,比如男士的皮带,人一动,就能闪过好几张牌,只要眼睛够利,就一定看的见。再结合每个人的微表情,比如,对方出了一张二饼,你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的看你放着饼子牌的位置……几个结合,便是猜测的有差错,那错的一定不会多。” 变哥就低头看自己的皮带,皮带上还真有绿植的影子。 但这个得极快的速度捕捉,且马上做出判断。说透了好似很容易,但能做到的有几个人? 变哥就说,“童老师,难怪金叔叔总说你要是闺女就好了,早该送你去当兵。真的!你还真就是个好的兵痞子,手上的功夫来得,你这脑子和观察力硬是要得。你要是当兵,怎么也得是兵王……”说着就看金老师,然后把其他的话压下了。 他其实想说的是:安全部门培养特殊的情报人员,是不是也就这个要求了。她真的是天赋异禀了。 桐桐就笑:“你们聊吧,我去看孩子。” 人出去了,门也带上了。 苟子朝边上一靠,手边是一本孙子兵法,批注不是金肆野的字体,得了!人家媳妇读的都是兵法。他给放好,这才抱怨,“我妈可说了,找对象别的不要求,就一点——聪明!她说当妈的聪明,孩子才会聪明。一天天的,絮烦死我了。” 说着就接了发小递的茶,“说吧,什么事?” “你手里有豆网视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嗯!当年豆网起家的时候,找资金找到我爸那里了,我爸投了一些钱过去,“不过,这两年发展的很糟糕,被挤的都生存不下去了。我爸干脆转给我了,等着破产呢。怎么了?” “你就没想过干脆把豆网接过来,自己干。” 唐闻达皱眉:“几大网络平台发展的很成熟,这接手过来就是个烂摊子,怎么突出重围在市场分一杯羹?难!难!难!特别的难。” “那你原来是怎么想的?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干脆扔了?” 唐闻达挠头,“也不是没想过……”他坐起身来,“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当时就想着首先得叫人知道有这个一个网站……它还没倒闭。” 嗯!然后呢? “然后……其实之前的直播,给了我一点灵感。我觉得应该养自己的直播团队。自媒体上是有直播,但是直播的内容和方式参差不齐。很多都是卖商品的,而我想要的直播方式是我们选主播,我们有完整的团队,我们能呈现最真实的直播情况。比如,国外的情况,不管风土人情还是平民生活。再比如国内,国内旅游、美食。更有甚者,可以做一些探险类直播。” 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叫大家对这个网站有了一定的粘性。不以卖货为目的,那你这收益从哪里来呢? 会员制,打赏分等级,一天内的打赏额度设置上限。 金老师就说:“我们可以出资,你出面买下豆网。” 唐闻达‘嗯’了一声,“什么意思?” 金老师指了指变哥:“鼎盛娱乐……”他又指了指自己,“内容出品。”完了指了指唐闻达,“平台。”艺人——作品——平台。 铁三角,产销一条龙? 唐闻达看变哥:“鼎盛娱乐,变哥你当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变哥白眼一翻:这不是正准备干呢吗? 唐闻达不停的挠下巴:“这个……能干。”三家交换持股,互不干扰,可却能互为臂助。能独立发展,可合起来其实是一家。为什么不能干呢? 宋唐集团自己是大少没错,但是集团公司到了现在,就不是老子儿子那一套了。还得是有自己的事业才行。 三个人在书房嘀咕了半天,饭都是在书房吃的,三个人还分了一瓶酒。 等人走了,桐桐才问呢:“说什么呢?” “说鼎盛娱乐。” 他们又怎么了? 金老师这才说了,“他们公司一直有跟艺人签订对赌协议的规矩。” 对赌?怎么对赌? “艺人觉得自己能够红,只是缺少一些包装和宣传。这与公司跟他们的评估相差大的话,公司会考量跟他们对赌。比如说,一个艺人已经签约十年了。他今年二十五岁,没火起来。公司给的评估不好,意思是放弃他。艺人呢,若是不想放弃,还想挣扎一把,那就跟公司对赌。比如说,一年给公司赚两千万。好的,公司会按照他对赌的盈利额,去花钱包装他,给他机会。若是这一年真赚回来了,那公司没损失,艺人有了名声,也不缺资源,这是双赢。反之,若是艺人只赚回来一千万,那就会欠公司一千万。之后的活动,一切听公司安排,还债。” 桐桐: “……”这玩意不是赌博,它是一种融资的手段。也是采取自愿的原则。可这说到底,公司损失什么了? 她就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其实在商言商,这就是一种商业行为。风险当然很大,但是高风险高回报呀!金老师点头,“没错,属于自愿的行为。但鼎盛娱乐一半以上的艺人,都是欠着公司的,那你说,这种情况下,会出现什么情况?” 桐桐扭脸看金老师,“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等等就知道了。 也就是一个来月的时间吧,《暗恋》还是进入了筹备阶段。导演呢,桐桐用了之前第一次投资成功的那部小成本电影的导演,他有了一部片子,但是再没有好本子给他拍,这次桐桐找他的团队他还挺惊讶的,“真请我们呀?” 对!这么一个未播先火的剧,给导演的压力不小。他叫朱继虎,是个邋里邋遢的新生代导演。 对于演员,作为绝对的资方,桐桐是有自己的倾向的,“其实创作之初,我的脑海就是有人物原型的。男主我想用文路,女主想用白乐。” 文路和白乐,从去年开始两人就挺红的,一直走的是流量的路子,各种综艺也常见。 “他俩吗?”朱继虎没见过真人,问说,“我能先见见吗?” 当然。 正商量这个事呢,然后很突然的,娱乐圈发生了一件大爆炸事件:鼎盛娱乐的艺人杨一帆自首了,说是他因为被公司安排去赔了客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染上了DU瘾。 这热搜一出来,桐桐就知道:鼎盛完蛋了。 第1346章 灼灼风华(82) 这个一自首,风向就不对了。 马上有人竞争对手下场了,什么料都往出放。 杨一帆自首了,他进去了会说什么,都想想吧。他是歌手出身,本身能作曲填词,也出过两首单曲。后来,公司应该有做局的嫌疑,就是说,短时期要是你没有作品,那我们的资源就要向新人倾斜了。 作曲这个东西是要有灵感的。他是数次拒绝参加综艺,只单纯的想着喜欢音乐,要在专业领域里有所作为。 公司就说,那就不如对赌吧!我们不干涉你,但公司终究是要运营的。 然后杨一帆赌输了。跟其他人一样,开始还债了!你要是能找到新东家跟给你付违约金,回头再把你欠的钱给公司补上了,公司也会放你走的。 可这种情况,谁肯接手他? 无奈之下,公司怎么安排怎么做?他就成了综艺上的常客。可他天生不是很会做综艺,那两首歌的热度下去之后,综艺也不怎么请他了。 于是,公司安排一些更廉价的商演,有饭局也得去参加的。 真就是在一个饭局上染上的。当时陪的客户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染上这个了,价值更低了。这个东西戒不掉的话,就需要数不清的钱往里填。可公司不给安排工作,又上哪挣钱呢?这是属于走投无路了。 在这个时候有人递了橄榄枝来,他没想着将来要怎么样,就是想想本来大好的前程被公司给耽搁了,如今还成了这样,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于是,他真的是什么都往出倒的。他的情况公司高层都知道,安排的客户是谁,那天的饭局都有谁,公司里这些年还安排过哪些人接待客户。比如安排女艺人出席的饭局。他自己说,见过一黄姓女艺人在老板的办公室大哭大闹过。她前一天晚上被强行要求参加了饭局,喝醉了,就在酒店过的夜,她遭遇了什么,只有她清楚。而且,他还把公司里一些艺人涉DU的事都爆出来了,“……从经纪人,到艺人,沾这个的不少。有的是自愿的,有的跟我一样,是误食的……还有些是被人给掌控了……” 毕竟,谁给提供的,从谁手里买,这却都是真实存在的。 然后,一个公司被带走了二十七个人,不仅仅是艺人,还要高管,甚至于祁总的行政助理都牵扯其中。 这种事是已知的!那未知的呢? 舆论哗然,鼎盛娱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前跟他们合作的公司和项目,人家立马中断了。打算跟他们合作的项目,人家也已经撤回来了。 他也是找人多方公关的,也找了相关的部门,但是收获甚微。 谁不是落井下石呀?好几家的老板都上门,为什么的?不就是想捡便宜吗? 结果这个时候,王苗的经纪人打了电话来:“老板,童老师说可以签合同了。” 没错,王苗这姑娘,桐桐还在继续用。 朱继虎要试戏,桐桐就叫人家试。事实上,年轻人总需要机会的。给他一个贴合的角色,他真的能给人一个惊喜。 朱继虎也明白为什么童童老师坚持用她自己选出来的演员了。因为人家确实是有人物原型的! 《暗恋》的男主是个内向、讷言、漂亮的过分的男孩子,而女主呢,是个文静的、羞涩的女孩子。 这里面还有一个特别有分量的女二,女二得选一个洋气的、朝气蓬勃的女孩子。而王苗的外形确实很符合。 试戏之后,发现只要放松,那么他们呈现出来的就是最自然的状态。 朱继虎确实是惊喜的,跟桐桐说,“就这三个了,其他的角色……” 你定! 于是,事情就定下来了。 要签合同了,经纪人自然要说一声的。这种时候,人家没毁约,这是多大的面子呀。 于是,祁总亲自上办公室,带着果篮点心,给工作人员分一分。 金老师正在看剧本,犹豫在选哪个电影剧本呢,结果人来了,他说幺妹:“请变哥马上来一趟。” 好! 金老师特别热情的把人请进来,“童老师不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您稍等吧。” 毕竟,公司现在的情况,桐桐是老板娘,金老师是股东加艺人。 祁总特别客气,“感谢!特别感谢。您和童老师这是雪中送炭呀。” “都是朋友,应该的。” 刘想真不知道自家老板背后干什么了,还以为这俩义气劲儿上来了。可其实,自家犯不上趟这浑水的。 金老师见了刘想就招手,“刘总啊,你来了就好了,祁总说签约的事。现在你在,你来说说,公司的事我到底管不管?童老师没来,详细的你跟祁总说吧。” 刘想心里激灵了一下,童老师有孩子呢,除了大的决策上的事过问童老师之外,做主的一直都是金老师呀。可今儿金老师…… 什么意思呢? 拒绝吗?不是!用他们的艺人还是要用的。 那目的呢?她不动声色的坐过去,幺妹就端着茶进来了,“刘总,我给家里打电话了,孩子哭闹起来了,童姐先回家了,说是公司的事您看着处理。”完了又看金老师,“您是回去看孩子?还是等孙总来了,再回家?” 金老师看了眼时间,“我陪祁总坐一会子,你再催孙总吧。” 幺妹应着,出去的时候碰了碰刘总的脚。 刘想心里便有些思量了,她看着祁总就一脸的苦笑,“说实话,童老师的这个决定,我和张总都不同意。《暗恋》这个项目呀,八成的资金是我们出的。您也知道,这后期的宣传也是花费的大头,我们的第一部 呀,挣钱不挣钱另说,只说能不能走出这一步了。我们是一点风险都承担不起的……” 知道!知道!所以才觉得金老师和童总这朋友可交呢。 金老师跟刘想摆摆手,“说这个做什么?谁还没个难处了?只要艺人本身没问题,那问题就不大。” 刘想就说:“那我建议给王苗以及身边的工作人员做一次全面的体检,看是否存在问题。” 金老师就指着刘想:“你这个一弄,祁总很为难的。” 刘想越发的觉得自己猜对了,固执的很:“除非这样,否则怎么合作呀?不能叫这么多人的努力都白费了吧。” 金老师声音也大起来,“这要是都体检了,祁总会更加的举步维艰的。” 是的!祁总心说,要真的一个个去查,鬼知道会牵扯到多少。 刘想就又道:“那要是您还坚持,那就咱们的工作人员,集体体检一次。” “你这不是逼的同行没办法生存吗?人会被咱们得罪光的。” 你来我往,反正刘总是不想用王苗的。 祁总就觉得好生尴尬,然后孙新变一推门,从外面进来了,“怎么还吵起来了?” “老孙呀!”祁总就苦笑,“叫你们为难了。” “不为难!不为难。”变哥拍了金老师,“不是孩子哭闹吗?你回去看看去,这里交给我了,别跟咱们家老大姐吵了,有什么话我跟大姐说。” 然后金老师果然出去了。 幺妹指了指隔壁房间,金老师直接进去了。桐桐在里面,张秋和唐闻达也在里面,也都是刚到的。 此刻屏幕上正是隔壁房间的画面,变哥推心置腹的,“王苗这个孩子呀,童童老师还是挺喜欢。但你也知道,一个艺人能不能大红大紫成了摇钱树,这真得看运道的。你要是只指着这一个人,那大概说了,不好说。她要是不红,你挣不到;她要是红了,老哥,她第一个会跟你分道扬镳的。因为你会反拖累她。那时候有的是人愿意为她出头,支持她跟你解约。” 这也是实话。 “路走到这里了,与其抱残守缺,就不如干脆断尾求生。其他几家公司上门说收购的事,你心里不舒服,但是呢,路子其实也没错。就跟我当年在永华一样,舍不得就跳不出来。跳出来了,情况也没有更糟。这就跟一幅画一样,你抱着那一上面墨点的,难发挥呀!再是大幅画,没价值。倒不如重新来一张白纸,哪怕拿着彩笔随便的扫一笔呢,那也是风景呀,对吧?” 祁总就听出意思了,“金老师想买?” 刘想忙道:“我们不买!我们童老师说了,我们不经营艺人,我们只做出品方。” 变哥这才道:“老哥,我想做。我是做艺人出身的,金肆野就是我最成功的作品。但是呢,我擅长的,跟金老师现在发展的方向有点不一样。时间长了,我就怕兄弟之间起嫌隙。本来呢,跟老哥你一起经营鼎盛也是可以的。咱们把鼎盛重组一下,好像换个东家,可以重新来过……” 祁总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法子。 可紧跟着就听对方又说,“可鼎盛的产品特殊,经营的是艺人呀!艺人是人,人会记仇,人会在有了嫌隙之后再难有信任。我想跟您合作,可您旗下的艺人,他们会怎么想?” 祁总皱眉,显然是下不了决心的。 刘想就说:“其实,我还是觉得咱们常规体检更好一些。” 祁总看了刘想一眼,这女人是真毒:要是金肆野现在这么干,就把自己逼到死角了。到时候公司还值多少钱可就不好说了。 沉默了良久,祁总才说:“老孙呀,最近黑我的不少,但我知道,你们没下水。” 嗯!是的!我们都是可好的人了。 “我信你们的为人!这样,今晚吧,我把我的另外两个合伙人叫上,咱们坐下来详谈。” 好的!都是朋友,什么话都能坐下谈的。 变哥很客气的把人送走了,回头朝楼上看了一眼:你小子,我是真没见过比你‘好’的人了! 第1347章 灼灼风华(83) 鼎盛娱乐很快成了过去式,在它的基础上有了而今的长河娱乐。 长河娱乐孙新变拿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唐闻达的豆网持股百分之二十,放在桐桐名下彻底更名为卿卿影视的公司,持股百分之二十。还有百分之十五,是给公司高层和公司的艺人准备的。公司成立了,今儿的剪彩仪式,桐桐得去参加的。 金老师不去,在家看孩子。 桐桐看着他一手兜着儿子,一手兜着女儿在沙发上玩,就看了他好几眼:“真不去?” 真不去! 桐桐心里哼了一声,“你就是天天在家看孩子……我也不可能同意你去拍动作片的。” 然后甩着门真走了。 金老师: “……”我是不如你这个散打冠军,但是拍戏我还是行的。 在去的路上小孟就笑,“叫金老师去吧,都磨了这么久了。” 桐桐没言语,那部电影是一部励志的电影。讲述的是一个青年一路怎么艰苦,怎么坚持梦想,最后成了世界冠军的故事。 这是要真的上手摔打的,不是像是电视上的那些古装片,那其实是摆着架势的。看着高来高去的,辛苦也是辛苦,但跟这个不一样。这个摔了就是真真实实的摔打到地上了,摔了真会疼的。 她沉默了良久才说:“我自己练出来的,我知道有多疼。”因为疼,所以不叫去吗? 小孟: “……”你自己练的时候完全没问题,他只是去拍一下,受点疼,然后你觉得这是不能忍受的? 桐桐就说这个道理,“这个电影的剧本很好,甚至于海外市场都很看好……他想拍大荧幕,这没问题呀。问题是,葛导的电影也不错,一个学者坚持真理……这也是一种新的尝试。说实话,这两个剧本不分伯仲。要是能错开上档时间,都能有个好票房。学者的形象更贴合他,他为什么要选择不擅长的呢?” 小孟低声道:“……也许金老师只是想演绎另一个你。” 什么? “得叫人知道,能成为散打冠军,哪怕是业余的,这背后到底需要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辛苦。”小孟说着,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世人的人千百种,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像是金老师的粉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一种说不上是哪种的粉,好像总是试图挑童老师的错。 就比如,最近又开始了在粉丝中有一种言论,说是编剧其实是影视行业里最底层的。比如某某某剧的导演,剧很火,演员导演都出了名,投资方赚了个盆满钵满的,结果呢?编剧拿了多少钱呢?一集三千块,四十集的剧本,算算才多少钱?这还要缴纳个人所得税,之后还剩下多少钱呢? 是这些编剧没有才华吗? 不是!是因为编剧的生存常态就是这样的。那么,是这些人不专业吗?是这些人没有童老师有才华吗?都不是。 只是因为林雨桐嫁给了金肆野,她的身上个带着大明星配偶的光环,所以,她才能在圈内迅速出头,她能给她的作品找到买家,又因着她本身就是一个卖点,所以,人家才没有挑拣剧本。要是换成一般的编剧试试?有些编剧一个本子能修改四五年,说好的人家看好这个本子,看好这个项目,可等真的修改完了,拿去的时候人家一句不适合市场了,就直接给毙了。 所以,不用过分的吹捧她的才华,别的编剧若是有这么好的机会会比她做的更好。 小孟自己就是编剧专业出身,当然知道这个专业想混出头有多难。她的同学里有好几个都是给综艺在写剧本,像是剧本杀这样的节目,这倒是挣钱了,且挣的钱把房子都买了。而更多的还是在四处碰壁。自己是接受现实了,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别人呢?租住在小房子里,一说哪里需要编剧,赶紧过去。 有时候有些导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拍什么,就只问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构思。觉得有意思了,叫你写一点出来看看。可能你回去冥思苦想的写了一部分,再拿去的时候,他的想法又变了。 说起来编剧是主创之一,可看看圈内就知道,编剧其实真的特别难出头的。 就像是明星啊导演呀,谁说不出几个名字来,可一问编剧,能知道几个呢? 童老师不是作为编剧出名的,她最开始是作为作者出名的。她每年有固定的产量,且质量经过市场检验。这也是事实!可人呀,酸起来,有几个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呢? 都是文人嘛,说起话来,酸溜溜的,也不是说指着你批评你,就是用他的逻辑来自洽,证明别人的成功有运气、有贵人……其他人只是运气太差,无贵人运而已。 这话一出,可算是说到一部分粉丝心里去了:对啊!别总说野哥靠着她打造的角色跻身实力派,这事反着想,若不是野哥,她的剧本能请来那么些大咖加盟,使得她的作品成功吗? 小孟没法再继续往下说了,其实童老师对这些都知道,她只是不怎么在意而已。可她不在意,金老师会特别在意。 车子缓缓靠近今儿这个酒店,马路两边都是粉丝。 这次将酒店选的比较远,在外城区的酒店了,周围空旷,车辆也比较少,就怕粉丝多,结果好家伙,还真是挤的满满当当的。 鼎盛娱乐主要经营的是艺人,其中成名的,能排在一二线的,能有个四五个。这几个人都一样,跟公司对赌了,这些年人红了,可却真的欠下了公司许多。听从公司的安排,套现,公司真的把钱赚了,但他们的发展都受到了限制。 而今,新东家答应替他们还了债务,当然了,也有新的要求,要写进合同工里的。 首先,得答应体检,看看你们是不是干干净净的。 这一查,可了不得了,一个男团里有人沾染了。有一个是去年才组的新人练习生,很被看好,结果也查出了问题。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男团得拆,新公司签不签个人,这还没决定。 再次,除了这些之后,有没有其他的行为。比如,是否有过恋情,是否有过劈腿。谁都别侥幸,现在说了,公司预估了风险,会想着怎么处理。便是有恋情,或是有过恋情,也不要紧。金老师就是个例子,人家不是发展的很好吗?短时间内好似影响人气,但只要用心,终是有自己的定位的。千万别瞒着,要是瞒着了,一旦爆了,对公司造成的名誉损失,是要索赔的。这是写在合同里的。 这里面肯定有打死也不说,心存侥幸的。 但也有老实交代的。 有一个说,他谈过三任女友,对外都是隐瞒着。后来前任经纪人帮着处理了。 还有一个,说是跟粉丝谈恋爱,粉丝怀孕了,最近公司乱了,也还没处理。 这差点没把变哥气出个好歹来,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怪不得人家那两口子不经营艺人呢,艺人是人,最难掌控。尤其是这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干的到底是什么工作的这种,神马玩意?! 这样的人变哥只说要估量风险,暂时也没签约。 反正是一条一条的筛选下来,除了那些对赌之后被债务捆绑住啥也干不成的艺人之外,剩下的小年轻,问题真的特别的多。 但是对于一个叫黄杏儿的一个二十七岁的女艺人,变哥还是跟她签约了。她就是那个被爆出来,说是跟祁总大吵大闹过的艺人。经过了解才知道,黄杏儿被带出去喝醉了,确实是被人给侵犯过。但作为艺人,怕爆出来影响前程,她没敢报警。也因为这个,她自那事之后就被雪藏了。 能签她,黄杏儿特别的意外。公司的女艺人里,只她一个姓黄,所以,谁不知道那个被侵犯的人是她? 可公司签约,她对这些过往闭嘴不谈,老总拿出的却是A级约。 老板是男性,没跟自己谈。跟自己谈的是童老师和刘想刘总。 童老师当时就说:“你想签就签,不想签我可以帮你要一笔赔偿,你带着钱去你想去的地方生活。都可以!” 黄杏儿签了,童老师这才道:“酒局上都有哪些人,你把名字给我。” 什么? 童老师递了纸和笔,“把你怀疑的人,名字告诉我。” 黄杏儿不解:“为什么?” “你是公司的人,我是公司的股东。你为我赚钱,我护你周全。” 黄杏儿在办公室里嚎啕大哭,然后摇头:“过去了!童老师,我不惹麻烦了……我可以的!” 她没说,桐桐没逼迫,但要是想知道,总有法子知道的。 因为这些艺人换了东家,关于鼎盛娱乐的操作也被大众知道了,粉丝当然要护着她们的偶像了。知道换了东家之后,无债一身轻了,那这东家就是好东家。 尤其是听说签约的一些要求之后,粉丝们更狂热了,这证明我家宝子出淤泥而不染啊! 可不得来助威吗? 马路两边都是应援的横幅,桐桐的车进了地下车库,变哥的助理等在这里,护着桐桐一直往里面去。 一进大厅,里面等着的艺人都起身,都喊着童姐。 桐桐一一点头,王苗蹦跶过来,桐桐拍了拍她:“玩去吧。”说着,转脸一看,黄杏儿站在最远的角落里点头致意,她直接走过去,抬手拉她:“走!今晚你跟着我。” 啊? 桐桐没撒手,“跟着我!别怕!”既然想站到人前来,第一步总得迈出去的。 提前在里面等着的媒体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的拍摄下来,有些女性记者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想起网上那些酸唧唧的褒贬童老师的话,突然就想怼回去。再想想网络上那些拿黄姓艺人开的玩笑,突然就觉得那些褒贬别人的人算个屁。 有些人真正吸引人的不是外形的闪闪发光,而是人性上的熠熠光辉! 第1348章 灼灼风华(84) 今儿变哥请了许多同行的朋友,也请了很多许多合作公司的代表。很多桐桐都不认识,变哥和唐少带着桐桐认识人。 卷毛跟光头说:“对准童姐,咱只注重一家,别乱拍。童姐的风度可以呀,镜头上就没有丑的时候,这是生了孩子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好好拍,点击量一定低不了。” 光头嗯嗯嗯的,手里的机器跟着桐桐转。 剪彩仪式开始了,站在台上,变哥和唐少将最中心的位置给了桐桐。落在镜头里,光头又叹了一声:“童姐气场大呀,就感觉站在野哥身边是合适的。”孙总和唐少站在她身边,像是陪衬的。 而且,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生了俩孩子。不管是面容还是身材,跟之前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这边的仪式还在进行,网上已经到处是消息了。 斗音上视频一个接着一个,扩散的到处都是。 幺妹刷着视频,看着评论。总有那么些评论是不和谐的,比如这个说:怎么那么爱出风头呢?小网文起家的,充什么女强人企业家呀?说到底,靠的还不是男人。 那个说:孩子那么小,野哥也没有工作,为什么一定得是她出息。我感觉,野哥爱她是真的,但她到底是爱野哥,还是野哥带给她的机会和荣耀呢? 更有说:果然,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 …… 没刷完,给她气的把手机扔了:一个个的自以为是那嘴脸真可憎。 生气了好一会子,可该看的还得往下看,结果再一看,有人放料了。这还不是工作室放的!但是被更多的粉丝发现了,她们把这个当成大糖给磕了。 放料的人是圈子里的人,还是一位小艺人,在综艺里挺活跃的。如今,又直播攒人气呢,在他的直播间,他就直接爆料:“……我劝某些粉丝收收吧,你们又不是正主,你们知道什么呀?说T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要笑死人的好吗?你们知道不知道,在圈内最近流传这一句话,叫‘千万别碰j’。为什么会有这个话警示大家呢,哎哟!那这可当真是说来话长了……” 然后他绘声绘色的学一晚上三千万的故事,“……Q爱在牌桌上说事,这事去网上查查,从很多的圈内人嘴里都能知道,他们也无意的带出来过。结果q想跟T合作现在那部电影,又在牌桌上说事。J开始在牌桌上的,结果一个牌搭子,也是很有名的一个资本方吧,男性!整牌的时候不小心碰到J的手了。然后T不叫J打了,自己上场。谁输完谁退出,一人1000万。结果谁也没想到,T有过目不忘的能耐,一圈半打死了两家,只给Q留下二十万。赢来的又添了二十万,直接给捐了。不信去查去,捐款记录肯定是有的。 后来,打牌的那几个人才知道,T以为他们中有人想占J的便宜,直接把对方给踢出局了。这事传出来,那都是圈子里的笑谈。大家都说,能跟J握手那就是赚了三千万。我早前以为这事大家笑一笑就完了,可鼎盛娱乐——没了!大家再看看谁买下了鼎盛娱乐。孙是J的经纪人,且是拿J一点办法都没有的经纪人,另一位股东大家也都认识,他跟J是发小又不是秘密……这三家是如今新的娱乐公司的主要股东。了解了这个,你们再去查查卿卿影视的股份构成,也可以查查那位大少的豆网股份构成……把这些都看明白了再来说话。 一个个的跟个SB似得!人家J和T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他们的商业版图,懂不?J是红,大红大紫的,但没有T,他能那么快的完成资本积累吗?人家是两口子,J负责热度和吸引力,属于外包装;T做内核工作。人家两口子是一体的,钱哗啦啦的往回赚。就你们一个个的跟二百五似得,一会子说这个靠那个,一会子又说那个靠这个的。还说什么这个爱那个多,那个爱这个少,不是缺心眼吗?人家孩子生了,人家在一个户口本上,整天叫你们看他们谈恋爱吗? 蠢不蠢呀!爱情到了婚后,结过婚的都知道。两口子齐心往回扒拉,把日子越过越好,那就是最美的爱情了。赚回来的钱不分彼此,这就是两口子。男人被欺负了,女人帮着出头,你说这女人不爱男人?男人把家里的财权全给女人,你能说男人不爱女人?不是只把爱挂在嘴上的叫爱,懂吗?好好的姑娘家,一个个的脑子还不好使了,说人家谁靠谁……放的什么屁呀!两口子彼此依靠,相互扶持,这才是两人的关系。” 幺妹觉得这人说的真解气,默默的点了关注。 然后拿着找老板:“您看!还是有人肯说话的。” 他家老板坐在两孩子的边上,手边摆着计算机一类的书。 “这是干嘛呢?” 金老师说:“我想知道这些在网上说话的人都是谁。”嗯? 幺妹看那些书,“说以呢?” 所以,学啊!有些事能偷着干,但不能说的。 幺妹: “……”啥时候能学好呢? 金老师看着书,“不是吧。” 幺妹撇嘴,最讨厌这种觉得学什么都不难的人了。对自己来说,要是学习不难,何苦给你当助理?她问说:“要不要跟小孟视频……”能看现场的童老师。 “不用!她应付的来。” 是!桐桐应付的来。 跟圈内的几个制片和导演说起用演员的事,她就说,“我们对艺人的各方面掌握的全面一些,也是更好的为剧作服务。这两年,拍了不少,可哪一年没有拍了之后播出不了的。” 这也是实话!很多时候剧没播,艺人出问题了,他的戏播不了了。钱砸进去,赔了个底掉。虽说有技术可以抠图换脸,但这不仅多了成本,还耽搁了多少事呀。 长河这么管理,相当于洗牌一次。艺人用起来确实是更安心了。 在一起交流嘛,就像是影视公司做产品,也会需要资本投资的,也会需要合作的导演的。 当你有实力的时候,你站在那里就有了跟人平等对话的权利。桐桐带着黄杏儿,黄杏儿不敢说话,有些拘谨。但她发现,她其实可以不用说话,也不用端着酒杯去谄媚的笑着跟谁去应酬。 而且,她还听到童姐说:“……每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有些艺人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感悟不同。她对情感的把控,可能更细腻。我呢,下一步电视剧打算拍一部关于女性题材的,若是有机会,大家一起合作。” 好的! 其中的一个女导演还说:“我那部剧正好有个配角,戏份不多,我瞧着黄杏儿的形象还挺合适的,要不然,改天去试镜看看。” 童姐马上跟对方碰杯:“谢谢您的提携。” 说着看了黄杏儿一眼,黄杏儿忙鞠躬:“谢谢您肯给机会。” 开业仪式一结束,把客人和媒体都送走了,内部才召开会议。 孙新变先说公司的艺人:“第一,有任何问题,及时跟公司沟通。比如说,有恋情了,不要瞒着,回来要说的。是否要公开,什么时候公开,怎么公告,怎么公关,公司会酌情处理,隐瞒才会坏事。这种情况,公司一般尊重艺人的选择。若是你们选择不公开,那公司就有不公开的处置办法;若是公开,公司会给你重新定位,不会因此不给你资源。因此,在这一点上,不要有顾虑。 第二,在外面工作,不需要你们去陪酒、去应付饭局,只要把本分完成了就好。不管遇到谁的骚扰,谁的暗示,及时上报,这是公司要处理的事情,跟你们无关。 第三,跟经纪人之间若是有问题,可越级反应。性格不合这种事,没有对错。调配合适的就是了。” ……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但总的来说,意思就一个:别怂,别隐瞒,都珍惜羽毛,别来歪的邪的,管好自己、提升自己是你们的工作,其他的不管是资源也好,舆论也好,宣传也好,都是公司的分内之事。 而对经纪人呢,变哥没言语,他自己是经纪人出身,不好说的。 于是,他看唐少和桐桐。 唐少对这个又不懂,只请桐桐有什么说什么。 桐桐就看着经纪人团队,然后指着艺人的方向:“第一,保护好他们;第二,照顾好他们;第三,协助好他们。 他们是核心,你们是外壳,公司是触角。触角去捕捉食物找资源,去抵御外来的攻击;你们是外壳,外壳是最贴身的一层防护罩,你们坚固,他们才能发展的更好。这一点,孙总和金老师就是最好的例子。只有我们自己形成一个良性的圈子,我们才能拿到更好的资源。 如果可以,多看看新闻,多看看国家政策。一些乱象到了一定程度,是会有人管的。不要存在侥幸心理!身正了,才不怕风来。所以,有事及时向公司汇报,不要替艺人隐瞒,那不是帮他们,而是害了他们。 我希望,我们是一个在法律和道德的基础上,能多一些人情味的团队。艺人若是有事,只要错不在你,那公司便是破釜沉舟也会下水捞你;反之,公司若是有难了,我也希望诸位能不离不弃。” 这话说的,听的人是有三分错愕的! 在这个圈子里,黑黑白白的,讲的不都是利益?艺人出事艺人担责,公司不看对错,只看捞你的代价跟你将来的价值对不对等。 而今,童姐这一句‘只要错不在你,那公司便是破釜沉舟也会下水捞你’的承诺,不管将来能不能真的做到……至少此刻听来,是叫人动容的! 第1349章 灼灼风华(85) 网上真的很多人在查金老师和桐桐的公司,这一查才知道,金老师的办公室里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打扫卫生的阿姨,在卿卿影视都是有股份的。 别管股份多少,真的是有的。行内算了一下,要是一年有一个爆款,那么连保洁阿姨分到的账目都比一年的工资高。 这个倒是真的!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包括幺妹和小孟,都是有股份的。像是刘想和张秋,他们占的份额还不低。 正是因为扶额给的足,所以,工作室有张秋,公司这边有刘想。 说是两家,其实两家占据了一层,在一层楼上办公。不管是在长河娱乐的入股,还是在豆网的入股,都不是个人入股注资的,这代表着收益大家都有份。 那这工作气氛就不用说了,这里没有一个是吃里扒外的。每个人都是完成了本分工作之外,还想额外干点别的。比如网络上的各种消息,他们一个人能潜水很多个群,引导粉丝群体的舆论方向。 桐桐回家来,家里安安静静的,钟阿姨朝卧室指了指,“孩子睡了。” 肯定是安阿姨陪着的。 小孟将糕点放在餐桌上,“这是酒店的大厨做的,带回来都吃点。” 月嫂在阳台上手洗俩孩子的衣裳呢,桐桐指了指餐桌,“吃点心,榨点果汁。” 两人点头应着,这才去了孩子的卧室。安姨坐在两孩子边上,看着格外的入迷。见桐桐进来了,才指了指蜜果,“做梦了,笑的咯咯咯的。” 桐桐看了一眼,没洗手就没碰孩子,只道:“买了点心,您去吃点。” 我这会子不想吃,你先去换衣服,洗了手再来。 也行!桐桐收拾好了,推门进书房,金老师果然在书房,电脑屏幕打开着呢,不知道在哪里敲打什么,手边还放着计算机类的书。 她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的看他。 金老师嘴角一勾,“直勾勾的干什么?” 桐桐进去,将门关上,挤过去愣是坐在他腿上,翻了翻桌上的书,问他说:“非去演《冠军》?” 金老师将脸贴在她的胳膊上,“拍摄有安全措施,真没你想的那么疼。你是真的练的,每天的坚持,肌肉酸疼锻炼受伤……我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又不是真的,怎么可能跟你一样疼。而且,葛导今天打电话了,愿意等我三个月。拍完《冠军》,就去《耕耘》,《耕耘》就在市里拍,不走远,每天晚上都能回来。” 片酬给的很诱人。 桐桐嘟嘴了半晌,这才道:“我泡的药酒你得带上,叫猴子给你揉一揉……”这是答应了? “答应了!”桐桐轻轻用牙齿咬他的鼻子,“放心去吧,其他的事都有我呢。” 金老师就笑,“走之前,先搬家吧。家里确实是挤的很了……” 其实还好! “还好?”金老师把毛衣的衣领拉开,“这叫还好?” 桐桐一把给拉上来了,牙印这么明显的吗?“走的时候把膏药贴贴上吧。” 膏药贴有味儿,“我贴创可贴。” 创可贴遮不住的。 “我多贴几条……” 还没说完呢,隔壁哇哇哇的嚎哭起来,得!这是醒了。 孩子的哭声就跟冲锋号似得,一哭,家里的人都先往婴儿房跑。 孩子能怎么了?不就是醒了,然后一醒就嚎哭,这得吃饭了呀。 搬家的话有孩子最麻烦了,他们的东西一定得全部带走,要不然怕不习惯。其实大人有多少东西呢?这边的东西不会全带去的,只衣服和常用的带去就行。那边的配置和这边不一样,不可能什么都搬走的。 这段时间是金老师给出详细的清单,有专业的人员去做的。对方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要住谁的。现在归置好了,要搬也就搬了。 其实桐桐只看过房子的视频,没真的来过。 搬家了,才算是第一次过来。 这地段,“距离机场最多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吧。” 嗯!距离机场很近便,周围都是名校大型的医院,各种商场,算是中心区域了。外面繁华,可一进里面,就像是一步跨入了世外桃源。 闹中取静,草坪、树林、湖泊。 车子往里面去,桐桐从车窗往出看,我的天啊,一家一家并不挨着。每家都有足够的空间,而且,各家园子里的植被真的好,家家的院子都有极为私密的空间。 金老师就道:“主要是考虑到孩子的情况。你不能把孩子圈着养吧!得给孩子活动的空间,还有教育资源……要是不刻意去读国外的名校,或是国内的私立学校,只有在绝对好的公立学校才能完全保证孩子不受外界干扰。” 贵是贵了些,但自家这俩宝贝疙瘩更重要。 买的房子距离湖泊有些距离,却是掩映在林子里一栋别墅。车子停在外面,四周苍翠的灌木将院子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推开大门,是前院。前院里种着花树,才是发芽的时候。往里走,上了台阶,这才是别墅的大门。推门进去,穿过玄关,里面好生阔朗。绕到后面,竟是连着后园的泳池。泳池在玻璃房里,能保证恒温。东西两侧的园子,都种着花卉。看样子,像是玫瑰。 桐桐站在房子中间,“这在早几年,我连想都不敢想。” 金老师拉着她转悠,只笑不停,“自己赚的钱买的,这么不安……怕什么?” 桐桐失笑,“其实,我还是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 要不是窥探的视线太多,我也更喜欢人群里的烟火。两人跟家里的所有人都有共识,就是绝对不晒孩子。不管是朋友圈还是哪里,都一样。两个月嫂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许给孩子拍照。所以,家里永远有人是和月嫂一起看孩子的。 因着孩子出生只露出一次手,露出一次小脚丫,不管金老师现在有多火,孩子的信息外面是一点也没有。 安顿好家里,金老师又要进组了。 桐桐把该带的都给带了,嘱咐了猴子和幺妹许多,这才给放行了。 一出小区,后面的跟拍车辆就跟上了。 幺妹朝后看:“这些人可真是甩也甩不掉……” 金老师没管:“别管了,他们就靠这个吃饭呢……”那小区他们是进不去的。 去机场,哪怕是走VIP渠道,还是会有人跟着的。 幺妹心说,这得是多大的利益呀,一次VIP好几千块呢,连这个钱都肯花。 然后还有举着镜头走在前面直播的,不仅直播还问呢:“野哥——您是去《冠军》剧组吗?之前听说您接这部戏斟酌了很长时间,您在考量什么……” 金老师耳朵里塞着耳机,假装没听见,半低着头走他们的。 这直播的大哥还在那喊着:“姐妹们,看清楚了吗?野哥去剧组了……感谢‘金夫人’的打赏,谢谢!谢谢!感谢‘野哥的小猫咪’打赏……有什么想问的,我可以替你们问问野哥……野哥,粉丝想问问您,两个小宝贝叫什么名字……他们长的随了您还是随了童老师……” 金老师指了指手里的手机,“看见了吗?很不巧,刚好的我的手机开着呢,刚好把你录进去了。你的行为是违法的!你未经我本人同意,且是以谋利为目的,这就是侵权。你回去等传票吧!这个官司我打到底。” 说完,对方愣住不动了。 金老师从他边上过去,“倒着走很不安全,小心些。” 然后真走了! 反正是粉丝喜欢,每个人的喜欢方式不同。就有人喜欢买偶像的私照,这不就有了产业链了吗?这种官司是打不完了,不过是叫这些人别这么嚣张而已。 结果这边才进了剧组,跟导演才沟通,一场戏都没沟通完呢,剧组的人反应说,“有金老师的粉丝,好些人,说是过来探班的。” 幺妹赶紧摇头,“咱们没有组织探班的活动。” 粉丝探班,很多时候是公司安排的。但这一般都是不怎么出名的那一类,有名气根本就不用公司组织,且他们最怕粉丝自发的探班。有人做飞机几个小时,有人做高铁跨越好几个省,围在未免说他们多不容易,只为见一面的。 这种的,叫艺人怎么办? 见吧,这个先例一开还了得?什么事都不用干了,一天到晚见粉丝好了。 可不见吧,那么些人大老远的来了,堵在外面不走,你说怎么办? 金老师说幺妹:“你这样,你安排人去吃饭,就说工作原因,我不方便见人。把人哄走!” 你这一请吃饭,回头再有粉丝来,咱再请客吗? “你先去办,其他的别管。” 然后幺妹把人哄走了,整整包了一个酒店的席面,这才算是坐下。然后猴子把老板的付款码拍给老板,老板扫码付款的。 付完款了,菜也上了,金老师把他手机钱包的付款记录,余额记录都截屏下来,重要的信息打码之后,然后发到了微博:粉丝探班,因为工作原因不能相见,请大家一顿饭,聊表心意。但已婚男士零用确实有限,请大家莫要为难我了。 图片上显示,他零钱原有23458.89元,花费了23300之后,还剩下158.89元了。 还在很高兴的吃饭的粉丝: “……”倾其所有的请我们吃饭。 在社交平台上看到的粉丝: “……”这些人真有意思,探什么班呀?他在工作,求别打搅他成吗? 还有人在嘻嘻哈哈的,说野哥,要不然我们给你零花钱吧。这么多粉丝,一人每天给你一分钱,也能把你养的白白嫩嫩的。 桐桐在家里赶紧给张秋打电话:“叫工作室出个声明,金老师不希望粉丝探班。也请粉丝们千万注意,不要轻易被骗了。不要相信人说能单独见金老师的话,外面鱼龙混杂,没那么安全,叫大家提高警惕,理智追星。” 哪怕粉丝会不满,那不满就不满吧!别觉得外面都是好人,打着明星的旗号骗这些单纯姑娘的混蛋多着呢。她挂了电话,‘咬牙切齿’的:粉丝粉丝,你们当真是一群磨人的小妖精!叫人操心死了! 第1350章 灼灼风华(86) 工作室发出了公告:第一,不希望粉丝接送机;第二,不希望粉丝探班;第三,金肆野不私下见任何粉丝或是粉丝群体;第四,看好钱包,防着有人打着明星的旗号集资。 追星的大部分人只是因为喜欢,愿意为自己的偶像买单。但这里面就有人利用粉丝的心理,跟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收割。 反正是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该说的都说了,咱都别上当受骗,好好的工作、学习、生活去吧。 微博上的粉丝活跃度叫我们知道,你们是真的喜欢。情义收到了,所以这不是也在努力的出作品吗?若不是这样,他其实有很多选择的。 结果刚发出去半天,小孟就拿着手机过来了,“姐,爆了!” 什么爆了? 桐桐接过手机一看,我的天啊,是别人家的粉丝爆了。 从这姑娘的自述来看,应该是真的! 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在斗音上的视频说她是某某某的粉丝,去年的时候跑去探班,结果被场务给骗了。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在影视基地门口徘徊,刚好碰上一个人,她跟人打听,是不是偶像在里面拍戏,对方说是。 两人就这么聊上了,对方说跟那谁谁谁是一个剧组的,明星也很随和,大家都是哥们,想见还不容易呀?不过是那谁最近的戏排的多,又要保证充分的休息,所以得找时间。然后这姑娘就住下了,一来二去的,跟场务熟悉了。熟悉了之后,场务就说要带她去见偶像,就带去了酒店的房间,到了酒店房间又说那谁谁谁下戏之后会过来,大家一起打游戏。结果等待的过程中,一边聊一边吃零食喝啤酒,其实没喝多少就给喝醉了,然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对方也说喝醉了,早起给了她一万块钱算是补偿…… 这还不是唯一的一个!还有说被群演头子给骗了的,有说被导演助理给骗了的,半天时间,爆出来十多个被骗的姑娘。 这里面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这个不好说。但肯定是有真的呀! 这是敢站出来说的,还有吃亏了不敢言语的呢。 然后并没有自家的粉丝,还有粉丝在网上调侃:你们家不行呀!我们家就不一样了,我们家野哥之前的读书会上就给我们讲过‘假道灭虢’。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轻信别人后果很严重! 一楼:你得展开说说,要不然她们还是不懂。 二楼:我能科普一下最后一个字念guo吗?来!跟我念,g—u—o! 三楼:假的意思是借。实在不懂,可以找度娘。 四楼:二楼你夺笋呐。 …… 瞬间起高楼! 很多人对这种粉丝并没有给予更多的同情,就是觉得脑子怎么长的,人家说了你就信了呀? 粉丝出事了,正主也生气呀。这种事你叫正主怎么办?想破口大骂都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心情。 结果第二天,有更多的大瓜给爆出来了。 顶流一男艺人被捶了,他跟不止一个女粉丝有过亲密的关系,交往一段时间,一起共度过两三个夜晚,然后就说什么经纪人给的压力大,公司给的压力更大,只能分手了。女粉丝们刚开始还觉得至少曾经拥有过,可后来渐渐的觉得不对味了,这次刚好热度起来了,就有一个两个三个……的冒出来,放照片直接给捶了。 还有一些实力派的艺人,口碑其实一直挺好的。然后小三抱着娃现身了,也给捶的很结实。 紧跟着艺人要澄清的,大家都忙着吃瓜,忙着讨论这是是非非。 桐桐脖子一缩,跟金老师通话的时候就问说:是不是咱们给捅了马蜂窝了? 金老师正在换服装的空档,不由的就笑:“咱只说咱们不私下见粉丝和粉丝团体,又没点其他人的名,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说着就打岔,“孩子呢?我看看?” 镜头一转,蜜果就出现在视线里了。如今会抓着玩具摇晃了,只要醒着胳膊就甩着玩具玩,桐桐拉了蜜果的两个胳膊叫他看:“你闺女老爱用右手,左手不爱动弹,你看看,左右胳膊都不怎么匀称了。” 孩子是小奶膘,哪边活动的多,哪边的小奶膘就少一点。 金老师皱眉,“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妈说没事,活动一段时间就好了。” 金妈妈今儿在呢,听见了就喊道:“你小时候老侧着睡,一边脸蛋大一边脸蛋小,转个方向两星期就好了。去什么医院呀?”然后笑看孩子,“你爸爸就会折腾我们。” 金老师只笑,问说:“糖豆呢?” 糖豆老盯着姐姐手里的玩具,伸手想捞。姐姐玩哪个,他伸手要哪个。一模一样的都不行,非跟姐姐抢着玩好像才有意思。 逗了一会子孩子,妆发老师催了,这才挂了视频。 金老师将电话递给猴子,直接就出来了。 拍的是运动员的成长经历,这得锻炼的,得有运动之后的大汗淋漓的感觉。很多场戏得是穿着背心的。 金老师的健身效果不错,白是白,但肌肉很有质感。 一出来,就一圈打口哨的。导演‘哦’了一声,这肌肉不用化妆师往上添了,真的很棒。可妆造师再往前细看的时候忍不住就笑。 把金老师给笑的莫名其妙的,他走了两步要去照镜子,结果好些人一起哄笑。 笑什么呢? 猴子跟着吭哧吭哧的笑,“那个……创可贴掉了。” 啊?金老师抬手一遮,也不由的笑,“用遮瑕盖一下吧。” 然后网上就有料,说是J的肩膀上有牙印,肯定是在家里被咬的。J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由着大家调侃,还在现场拍照片发给了T。 桐桐: “……点”下次再不会咬了!互联网这个东西是有记忆的,长辈们看见了只当不知道,可要是将来孩子们大了,再给看见了,这就不大好了吧。 晚上了,孩子也睡下了,月嫂也睡下了,家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她趴在床上跟金老师视频,他才洗漱出来正在擦头发。 半干的头发,一张毫无瑕疵的脸,手机举的那么近,都怼到脸上了,可看着还是那么好看。 金老师将手机往远的拿了一下,露出下巴颏,修长的脖颈,滚动着的喉结……桐桐闭眼,在床上滚了一下,“房子太大了……” 哪里大了?都给塞满了。 金老师只笑,她必不是这个意思。房子大了,是因为自己走了,她觉得家里空了吧。 他给手机截屏,在片场只要有时间,就画画。 第一天画了一张桐桐在床上打滚的照片,素描出来的,没精修,画好了递给幺妹:“发快递。” “最快的那个快递?” “难不成我缺那十三块钱的快递费?” 幺妹提醒,“你剩一百多块钱了吧?” 你可以选择到付。 然后第二天桐桐就收到快递了,给人家支付了快递的钱,拿到了金老师的一副画。 于是,整个拍摄期间,金老师都很忙,但凡有点时间,就猫着一个人画画去了:有画早起六七点,蜜果起了,抓了糖豆的脚丫子啃着叫弟弟起床的;有画中午晒太阳了,两人眯着眼犯迷糊的;还有画孩子妈妈早起化妆,又把眉毛画成高低眉的。 反正每天每天,都会发一次快递。 猴子问幺妹:“画好拍下来发照片不更好?” 幺妹: “……”你活该单身。 桐桐专门买了个册子,每一张画桐桐都会在背面标注上日子,然后夹在册子里。画越积攒越多,可最近几天,桐桐却发现画上的笔画更简了。她单独给幺妹把电话打过去,“是不是胳膊受伤了?” 幺妹看着又一次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的老板,愣了足足有好几秒,这才‘嗯’了一声,“这是一场两个运动员闹矛盾的戏,不是比赛期间的点到即止的打斗,是真的干架,导演要求打出专业武术对打的效果。一场戏已经拍第三天了。对方是专业散打的,便是收着,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要么就是拆分镜头一个一个的拍,要么就是……找替身。可替身能找到身材肤色各方面都相像的太难了。老板说拆分镜头……” 那就意味着一直得摔打。 桐桐说幺妹:“你把镜头对过去,我看看……” 幺妹把镜头转过去,正拍的一个分镜头是金老师反扭了对方的胳膊,对方挣扎开,甩了金老师一下。按照剧本上,这被甩开,一个鲤鱼打挺就该站起来才对。可金老师没这个功底,他只能真的被甩的狠狠的摔到地上,然后再在威亚的配合下,重新拍鲤鱼打挺的镜头。 照这么拍,还得摔打三五天才能完。 桐桐隔着屏幕大喊:“左闪,拿腰……” 正拍着,加进了这么一个声音。 金老师反应极快,被人一甩,快速的左闪,抬手拿住了腰。 桐桐的声音紧随其后,“右腿……顶膝盖……” 对方才一转过来,右腿被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左腿的腿窝就被狠狠的顶了一下。 他反手抱住野哥的脖子,那边隔空指挥,“左胳膊肘……右肩窝……” 这人只觉得右肩窝猛的一疼,对方用左边的胳膊肘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右肩窝上。他松了对方的脖子,双腿狠狠的钳住对方的腿。 桐桐再喊:“右拳……左脸……”金老师抬起右拳,直奔对方左边的脸。对方为了躲避,就地一滚,松开了金老师。金老师蹭的一下站起来,两边两两对视,紧盯着对方,十多秒之后,导演才喊‘卡’! 现场发出极大的叫好声和掌声。 对方那个退役的运动员还喊话桐桐:“童老师,什么时候上我们队里打个友谊赛呀?” 好啊! 导演在一边笑,喊金老师:“给你放两天假,养养伤。”看给你媳妇心疼的,回头再给她招来跟我找来的演员和武术指导切磋,犯不上呀! 毕竟,碰你一下都得三千万,给你打伤了……还不定她想我怎么赔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50-1360 第1351章 灼灼风华(87) 夏日的风吹来,透着几分凉爽。 金老师和桐桐戴着口罩墨镜,穿着宽大的防晒服,但是防晒服里面塞着孩子呢。别的时候不出门可以,但是孩子是需要打防疫针的。多大应该打什么针,出生在哪个医院,该医院的新生儿科就会打电话来,叫什么时候带孩子来打疫苗,顺便看看孩子的发育情况。 之前孩子小一点点的时候,那就是卡着人家的下班的点去的,这个时候医院的人最少了。可现在大了,他们不会由着你了。时间不到,咱们在车里多玩一会子吧?那不行的,手往车窗扒拉,哼哼哼的就想出去冒头。 那怎么办呀?抱着走吧。 防晒服穿起来,把孩子整个的裹里面。快速的进去,不叫孩子的脸面对镜头就行。 然后打个防疫针,直接给上了热搜了。代拍直播的只能看见怀里两只小可爱被父母摁着脑袋不叫露头,可那小手却伸出来扒拉呢。就跟鸟巢里的雀儿似得,老想探出头朝外瞧瞧。 于是,大家的热情来了,粉丝在网上给俩孩子合成脸。父母的长相在那里放着呢,孩子得是什么样呢? 像爸爸的女儿、像妈妈的儿子,既像爸爸又像妈妈的男女宝宝,以及像爸爸的儿子,像妈妈的女儿。 合成了六个,超可爱。 幺妹和小孟两人都傻眼了,两人点了像爸爸的儿子,又点了像爸爸又像妈妈的女宝。这两张合成的照片跟两宝的相似度极高。 还有人爆料说:在拍摄现场听到过野哥打电话,提到蜜果怎么了,糖豆怎么了……之前以为是说吃的,现在想想,怕不是说孩子呢吧。 于是,孩子连名字都有了。 而俩孩子每人都有三张脸,可见过孩子的都知道,里面有一张脸足以以假乱真。 因为形象太可爱,太好玩了,于是,几乎很快的,网上就有售卖这种娃娃的。且人家叫小蜜果,小糖豆。 幺妹问刘总:“这是侵权的吧?”肖像权什么的?刘总白了她一眼:“告了……不等于认了吗?” 那就这样? 那要不然呢?也不是谁拍到照片给爆出来的,“你自己去试试,把两人的照片一合成,生成的图片真的是蜜果的样子。” 幺妹专门去学着用这个软件,然后: “……”好吧。 至于糖豆的照片也不可能是参照老板婴儿时期的,因为老板对外晒的照片,只有一张是跟发小一起拍的,那都有五六岁、六七岁了。 在网上搜的桐桐都尴尬了,现在这粉丝可太有才了!怎么想的呢?人家P出来一张全家福来,桐桐回头朝自家墙上的照片看了一眼,真的差不多。 蒋主任看的还可高兴过了,“你们还生吗?”多可爱呀!桐桐: “……”挂了吧!两个我都照看不明白,还生呀?不了!坚决不生了。至于说网友P出的像了一点……只是现在像而已。孩子长着长着就变了。再说了,过两年热度下去了,也就不会有人再来讨论这个了。 她不想叫粉丝在围绕着蜜果和糖豆说事,于是,果断的帮大家转移注意力。 比如从之前助农认识的王哥那里订购的山野菜、土鸡蛋土鸭蛋,还有山菌都到了。她就发了微博,一张张照片拍出来发了:新鲜的山野菜山菌,你们吃了吗? 然后金老师转发了,还提要求,“包好饺子冻着,我回家吃。” 可网友关注点永远这么神奇,山野菜他们也会去买,但是拿着图片,他们会看放置这些东西的桌子是那一款的。 尽管桐桐特别小心了,真就是放在餐桌上对着菜和蛋拍了一张,他们能给你扒拉出你家这个餐桌样式和品牌来,连商品价格都给你标注上。 其实自家这个……真不贵。 家里人多,吃中餐又不喜欢那种长条的桌子,当然选用的是圆桌了,连凳子一起也就一万多块钱。 然后又被网友群嘲:能像个顶流一样精致的生活吗? 桐桐: “……”顶流不也只有一个肚子吗?他能吃多少呀?谁不是一日三餐?一日三餐一荤两素,吃的健健康康的,怎么就不精致了? 她想跟网友互动来着,想想还是算了,现在一说话就容易惹事,咱还是闭嘴吧。叫你们嘲笑我家不精致,总比你们研究我家孩子强吧。 她倒是不说话了,可这个圈子那是个名利场呀。 有一档比较火的人物访谈,请了老戏骨做人物访问吗?因为《秦汉月明》在海外播出之后,效果出来了。据说点击量极大,这是火了呀。 节目组约金老师,金老师忙着呢,没约到。那其他的导演啊,演员呀,就被邀请去了。 像是蔡周鸣这种大咖,别人不敢说的,他敢呀!说起在剧组的事,蔡周鸣就说,“近些年,我拍的戏里也就《秦汉月明》这个剧组,气氛是最好的。金肆野是火吧,但是小伙子是真不错。戏啃钻,台词功底扎实。他在剧组每天晚上都会跟着台词老师上课的!因为发声的问题,人物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声线该怎么控制,他是现学的。” 其他人都点头,这个大家都知道。 “而且,娶妻好就好在这里了,这些都是童老师想到前面了,然后帮着给安排的。我就觉得人家俩孩子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干什么像什么。他现在是实力派演员,观众认可。同样呢,流量的标签还没去……我就觉得大众喜欢的实力派有大流量,这是好事呀!这样的演员就该有这么大的流量。 而且,两人生活很朴素。在剧组吃的要么是盒饭,要么就是叫助理花十几块钱买点想吃的,这你说,咱谁都有突然想吃点什么的时候,对吧?这不能算是奢侈。最奢侈的是童老师去农户家里买的小青菜苗,花了好几十块钱那个……” 说的大家都笑。 蔡周鸣也跟着笑,“真的!你们可能没有跟一些大流量的艺人合作过。人家那合同里写的明明白白,艺人一天餐补两千,助理等工作人员,一人一天两百。你们能想象吗?” 真的假的? “真的!”蔡周鸣就说,“我,包括我们,这个年代的老演员为什么喜欢金肆野呢,我们也合作的很愉快呢,就是因为我们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品质。别人一天两千的餐补……我的个天呀,反正我们这个剧组,一天三餐,五十块是尽够的。四个月,我们吃个六千上下。人家一天两千,一个月六万,一部戏四个月的时间,得二十四万餐补费。这还不算是工作人员的餐补,一个人带司机,带助理,身边四五个人,一天就是一千。四个月下来,又是十多万。说出来你们都不信!不信你们问张导嘛,他最清楚。”张恒西就点蔡周鸣,“蔡老师真是爱放炮!”说完了,大家笑,他也笑。笑完了他才说,“说笑归说笑,但蔡老师这人一辈子不说假话。对!这个情况在业内普遍存在。有时候一个演员的片酬抵得上总费用的一半。你想想,这么一弄,剩下的钱能干什么?必然粗制滥造呀!” 蔡周鸣就笑,“我这人不怕得罪人。有什么说什么!这个行业再这么下去,就完了。拿了那么些钱,要是活干的漂亮也就罢了。我的天呀,那演的是个什么?不说台词的好坏吧,就只背下来,记住……” 还要再说,张恒西赶紧打断了,“老蔡!老蔡!蔡老师,到此打住,不能说了。” 蔡周鸣哈哈大笑,“他们怕得罪人,也不敢播,会掐了的。”然后还特别大度的跟下面的导演道:“只管掐,可以理解,没关系。” 然后:导演没掐,一点都没掐,全给播出来了。 桐桐坐在地毯上,一边跟俩在地毯上翻身的孩子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不是!蔡老师,你这么一说,估计很多人得恨死金老师了。 而且,人家那些大流量也是有粉丝的,且粉丝数量庞大的嘞!请问:您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吗? 反正桐桐是做好准备了! 其实,周老师没把这么大牌艺人的名字点出来,但其实……小道消息早有流传,粉丝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怎么说呢?粉丝认为片方能给这么多钱,那自然是看中她家宝子的价值呀。人家就值那个价钱。你想用人家的流量,又不给开出好价来,凭什么?你不求着人家演,人家会接你的戏? 这边求来了,求到了又作践,有本事你当初别求呀。 于是,拉出来四五家粉丝对着周老师、张导可劲的撕。 然后桐桐和金老师也被扯进来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些粉丝说,两人的朴素都是装出来的,毕竟搬家换了小区以后,你们知道那小区的价格吗?网传,两人住的是上亿的豪宅。 金老师发微博了: 第一,我家的房子真没那么贵; 第二,连住在哪里你们都知道了,那你说,我能把我家孩子藏哪。你们但凡能给我找个地方,保证我家孩子不受干扰的成长,我立马搬家。(国外我们不去!孩子也不去,他们生在国内,也会长在国内,会接受跟其他孩子一样的教育。但孩子的未来需要他们来决定,我们不希望孩子因为父母的原因,叫他们受到影响。你们说的对,我家就在那个小区,那里是我们夫妻比对之后,发现安保和隐私做的最好的小区。倾其所有保障孩子的成长,这是父母的职责。) 第三,我挣的没那么多!但架不住我媳妇会赚钱呢。别说我家房子没上亿,便是上亿了,那也是我媳妇的合法收入,碍着谁了?她有才华,有能力,有投资的眼光,钱就在那里,都去赚嘛!谁拦着了? 粉丝: “……”我家老公还是这么坦诚!竟然叫人无言以对。 第1352章 灼灼风华(88) 有时候有些东西真是不可控的。 像是那些老艺人这么一说,然后各种的水就浑浊起来了。凡是被打上流量明星的,无一人能幸免。各自的粉丝撕的呀,都没法看了。 其中撕扯的最狠的是左佑和文路。 左佑因为主演了《有你》,火出圈了,各种高奢代言首选都是他。这孩子忙的呀,每天的飞。剧组得拍戏,广告代言得拍广告,然后飞来横祸。其实他的片酬没那么高,也没那么大牌,反之,为人很谦逊很低调。那些老艺人说的其实不是他。 但是呢,他的粉丝多呀!且都特别护犊子。也说不清楚粉丝被什么人刻意引导了呢,还是粉丝们不谨慎,四处的招惹是非。其结果就是情况更混乱。多少人想抢资源狙他呢,偏粉丝是个不好控的群体。本来不是说他的,结果最后一盆脏水全泼他身上了。 还有一个是文路,文路主演《暗恋》,这部电影上映是要抢票房的,黑了文路,狙击《暗恋》,这也是这个圈子里的常规操作。 怎么办呢? 金老师那边一杀青,就高调的回来了。一出机场就给左佑打电话,“有空吗?出来吃饭吧,我请。” 左佑都吓的不敢出门了,“哥,您要是有事,我上您家里去。不过得晚一些,晚上十一点以后。” “没什么事,就是半年都不见了,想你了!出来吃饭吧,我跟我发小以前吃饭的馆子,那里的老板我熟悉,他们家在那地方开了三代人了,老馆子了。带你们去尝尝!文路前天也杀青,童老师已经约了。没有多的人,就咱们四个,出去吃顿饭。” 左佑苦笑:“哥,我这事有些麻烦,别给你和童姐惹事。现在是……谁沾我谁倒霉。”今年主演的剧能不能顺利播出还不一定呢。 “少废话。”金老师上了车,“你本本分分工作,招谁惹谁了。现在这个圈子生态就这样。出来吧,先上家里来,回头一块过去。” 左佑应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去洗漱换衣裳去了。 助理在外面,低声道:“要跟那谁说吗?” 是说问经纪人的意思吗? 左佑摇摇头,“不用了!”公司到现在对此事都没有说法,要问什么吗?从今以后,自己对自己的将来负责就好了。 就他跟助理两个人,开的还是助理的车,然后直奔野哥家。 到的时候,野哥的助理已经在大门里等着了,车一到,大门就打开了。一路跟着朝里,下了车,就见童姐正推着俩孩子在外面站着呢,边上还站着文路。 文路抿嘴笑,“左哥。” 难兄难弟了!他跟文路抱了抱,这才逗俩个孩子,“半年没见,长这么大了。” 桐桐招呼两人,“快进来,上屋里说。” 月嫂赶紧把孩子抱去了,金妈妈和安姨都在,她跟金老师出门也没事。 桐桐给两人倒了茶,又叫小孟去招呼几个助理,这才道:“明星跟粉丝的关系就是这样,有利有害。利显而易见,可害却偏无法掌控。所以,有些事来的骤然,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心理上特别难以接受吧?” 左佑苦笑:“姐,这都是没法说的事。” 想起来都觉得,对粉丝这个群体真的是又爱又怕。 桐桐说两人,“其实,有些东西看你怎么看了。发展到这个程度,流量是这个时代一个标签。混流量套现,我不喜欢。但踏踏实实的做事,因此有那么多人喜欢,我觉得这样的流量就是良性的。不用着急,事缓则圆。” 金老师换了衣裳出来,这就能出门了,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戴口罩,桐桐也没带,“走吧!上我们的车。” 四个人上了一辆车,在天擦黑的时候去以前的老馆子吃饭去了。 这个谁拍不上呀,饭菜上桌了,四个人从一辆车上的视频都已经发网上了,瞬间热搜头条,沸了。 桐桐才把手机放下,电话响了,是年年打来的,“姐,你们去吃饭去了,为什么不叫我?在哪里呀,我现在过去?” 左佑赶紧摆手,“别来了!干什么呀?” 两人主演的《有你》,年年也是小花旦了,且两人有许多锡屁粉。这个时候裹进来干什么? 年年在那边喊道:“你闭嘴!” 桐桐到底是给发了地址,能不能来再说吧。 半个小时之后,有人敲门,结果进来的不是年年,而是白乐先到了,“这个馆子我之前路过过,知道地方。” 金老师都笑,“胆子不小。”白乐嘿嘿嘿的笑,挨着桐桐坐了,“我们几个是朋友,粉丝都知道我们是朋友。别管人家怎么说,朋友有难,我们缩着就是我们不对!来是被骂,不来还是被骂。爱骂就骂呗!在这一行挣那么些钱,本来就包括了挨骂的钱。我想的开!” 稍微迟到了十几分钟,年年还是跑来了。进来就把门插上了,“饭怕是吃不成了,从后门走吧。也有粉丝跑来了。” 那就走吧!吃了什么不重要,就是叫人知道我们出来吃饭了。 走的时候六个人塞进一辆车里,然后直奔自家那个小区。 一个多小时里,热搜上了好几个。 回家来围着桌子涮火锅,左佑一边笑一边掉眼泪,“年年说的对,挣的钱里就包括的挨骂的钱。” 桐桐坐下来,编辑了一条微博:《大医》已完成,筹拍在即。 然后又上热搜了,都在猜测她是想选左佑拍摄《大医》。 桐桐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大男主剧,有两个男主。”说着就看左佑和文路,“敢不敢接?” 两人都愣住了,童姐的剧本那真的是抢着拍的。这一部剧一听就知道是宣扬传统中医的,这属于正能量题材,更是不知道多少人抢呢。 给我们演? 桐桐点头,“这部戏打算上国家台的。” 金老师给两人夹菜:“吃饭!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们年轻,还在成长期,有机会就抓住,有成绩了谁都少说话。” 嗳! 年年低声道:“我呢?我客串都行。” “要是档期不冲突,那你们四个就搭一次。”横竖谁也不是光棍,肯定有戏份的。两人都挺乐意的,没空档也要抽出空档来拍的。 吃饭吃到夜里十二点,几个人才走的,各回各家。 然后桐桐就被各种的唱衰,对着《大医》去的。 刘想都想挠墙,你们这义气有时候在这个圈子里,当真是有些格格不入的。现在怎么办?火烧到咱们身上了。 桐桐就说:“对外露消息,就说我要去考中医类的技能岗位资格证。” 什么意思? “就是我要去考中医针灸师的资格证、中医推拿师的资格证、中医理疗师的资格证、中医贴敷资格证……” 童老师,您玩真的呢? 嗯!真的,“还有中医类的其他一些技能证书,像是养生美容、健康管理、中医药剂等等。这些都是不需要全日制中医大学的相关学历的,只要想从事这个行业的,都可以考。” 刘想看金老师:真这么干吗? 金老师就笑,指了指自己的脸,“工作室没有再请过美容师了,我的状态很好。她写《大医》,然后用心的去学了,且学到了能拿到各种资格证的程度了。那你说,这是不是诚意。用哪个演员来演,这其实是次要的。她作为故事的原创,她把她的诚意拿出来了,大家就看的到。争论无用,踏踏实实做到实处,有些人就该闭嘴了。” 可这是不是要在相关的培训学校和个人那里学过呀? “嗯!”桐桐朝院子指了指,“我婆婆常用的按摩师,她老公就搞这个的。”其实人家是医疗组里搞推拿按摩的,桐桐给小儿按摩,再是理论丰富,不问问人也不敢在自家孩子身上动的。她也知道自己在学,这是有师承的。 技能考试嘛,跟医师的从业资格证可不一样,但是含金量也很高,属于卫生部门给颁发的。 刘想对这个全不懂:“几月份考试?几月报名。” 每年一、四、七、十一月,都有考试,“我之前已经报了七月份的考试……”个人不行,得找人家帮着报。 啊? “那要不然呢?宣传不得需要噱头吗?”桐桐看她,“该宣传还是要宣传的,这个道理我懂。现在都知道有这么一部剧了,刷黑了咱再往红的刷。” 于是,桐桐真去考了。 好家伙,外面围的媒体能把考点给淹了。 卷毛对着镜头:“我咨询过了,虽然都说不难,但抽时间学的敢去考试,这肯定是下了工夫了。这要考理论,也要考实操。像是中医基础、经络腧穴学、针灸学都在理论考核的范围里。实做有辩证论治,也有穴位辨认这些科目。中医晦涩难学,不是给你一根针你就能下穴位的,我始终相信,不下苦功夫是绝对不敢来这样的考场的。” 考试很严格,也很严肃,全程都在监控之下。 这种考试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人家也怕说他们不公平。尤其是实操课,全程录像。 考试一结束,人家就在官网往把视频公布了。 我们是不是公平,欢迎专业人士评估。 然后京大医学院的官网上马上转发了这个视频,给出的两个字是——专业! 等拿到技能资格证的时候,桐桐晒了证件,并且公布了《大医》的主演名单,并且附了一句话:创作《大医》,我的态度是认真的;同样,为《大医》选角,我也是认真的。请让艺人回归艺人本身,谁也不能绑架艺人,左右他们的人生和选择! 第1353章 灼灼风华(89) 这个暑假,谍战剧《光隐》将金老师的爆火程度又往上推了一层。 隐忍、克制、坚毅、多智,八面玲珑的周旋于敌营中,燃炸了: 看野哥的眼神、微表情、语气,差别细微的很,但我竟然能从他的每个眼神、微表情和语气里辨别出他心里的活动。 我觉得最好是的他跟人说话语气的拿捏,跟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永远都显得那么真诚。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地下工作者,可每次都叫我升起一种是不是要反转的预感。要不是他的演绎,剧情不能这么刺激。 不得不说,童老师牛啊!剧本创作的好,也挖掘出了野哥的另一面。要不是童老师的剧本,我是怎么也不相信野哥能驾驭这个角色的。最开始我只打算扫一扫,因为我确实觉得童老师有捧男人的意图。可一看之下我发现我错了。尤其是看了《大医》的选角之后,我就发现我大错特错了。童老师是对金老师负责的,便是剧本再好,如果金老师不适合角色,也绝不会用。 …… 没错!就是这样。金老师身上太有侵略性了,这样子做大夫是不行的。 桐桐拒绝金老师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金老师认真的看她,好像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说笑话。结果发现她是认真的,金老师就: “……”他沉默半晌,再度特别认真的问:“你觉得你若是作为大夫,会是个好大夫吗?” 当然!我有天才一般的天赋,吊打苏和那种菜鸟。可惜,当年没选医学专业。 金老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背过身就翻白眼: “……”她能做好大夫,自己都演不了大夫?更扯淡的理由是因为自己有侵略性,而更更扯淡的是她竟然觉得她是个没有侵略性的人。 桐桐端着水杯子看着人家的背影,这是惹着人了? 她环顾了一下家里,保姆在厨房,月嫂和两个婆婆陪孩子午睡去了。她靠在拐角的墙上‘嘶嘶嘶’的叫他。 人家回头,淡淡的看她:干嘛? 桐桐咬住下嘴唇,抬起下巴朝后院点了点,“今晚……” 嗯? “一起游泳呀!” 金老师挑眉,嘴角斜勾着看她,也靠在楼梯的扶手边:“你想……游泳?” “不是游泳……是一起游泳。” 一起呀! 金老师‘哦’了一声,调子拉的长长的,“游泳……我没兴趣……” 桐桐一步一步走过去,贴着他,声音小小的,眼睛眨巴眨巴再眨巴的看他:“游泳没兴趣……不是还有其他的水中游戏吗?” 金老师朝后一仰,“童老师……你现在也很会哦!” “很会什么?”桐桐一脸的单纯模样,眼里都写着: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嗳! 金老师凑近,贴在她的耳朵上:“你现在……很会撩啊!” 桐桐侧脸看他,两人鼻子都快碰到鼻子上了,她才问:“撩到了吗?” 金老师才要说话,小孟从书房跑出来了,“童老师,有件事……”话没说完,就觉得自己可能犯错了。 两人蹭的一下给分开了,她捂住眼睛:“要不……你们继续?” 金老师轻笑一声,往楼上去了,临走只留下一句话:“晚上……见!” 桐桐偷笑,背过身把表情调整好了,这才若无其事的看小孟,“怎么了?什么事?” 小孟连而耳朵都红了,把手机递过去,“这是国外的一些娱乐榜的榜单,金老师都在前三。” “因为《秦汉月明》?” “不仅仅是这部电视剧,还有之前的《帝王之音》,古琴的受众小,但随着电视剧在还望播出,当初用了这个琴音做背景音乐,这个效果也出来。还有就是……之前你们结婚的时候拍的那个VLOG,点击量已经突破五十亿了。”小孟将女星的榜单打开,“您看。” 桐桐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前十了。 她: “……”这是绝对没想到的事。 手机拿到手里翻了再翻,“给刘总打电话,帮我们找老师。” 什么老师? “外语老师!怎么学,选哪一门先学,叫刘总找人做市场评估。” “您和金老师都学吗?” 那要不然呢?“文化传播,不仅仅是在国内宣传传统文化,更是要将我们的文化传递出去。去办吧,这事很重要。” 小孟忙去了,拿着电话她就叹气:这么卷下去,别人还有活路吗?你们要不要每个语种再去考个四级六级八级呀。 这件事金老师前所未有的重视起来,将明年要开拍的电视剧邀约给推了,找变哥和苟子开会:“我想推一系列短片。” 哪一系列? “婚礼的点击量,你们也看了。那么,我们‘闺房之乐’为出题,拍一系列出来呢?” 闺房之乐? “对!闺房之乐,这考虑到受众的问题。爱情、婚姻,是人类的共通点。为什么婚礼的视频能那么受欢迎呢,因为接受起来更容易。其一,女性观众尤爱。这是稳定且固定的受众。她们喜欢这样的题材。其二,男性不反感。片子里贯穿的不仅仅只有情情爱爱。 比如,画眉之乐。画眉之风,从战国开始。那时候没有眉笔,女性把柳树条烧黑,用来当眉笔用。只有才有了黛……一步一步的发展,这些技艺的发展,贯穿两千年,我们展示的是技艺,可传递的是历史文化。 白居易的诗词里有‘小头鞋履窄衣裳,青黛点眉眉细长’,你想想,新妇一身窄衣裳,早起由夫婿轻扫峨眉。窗外远景为山为竹,有水墨画的质感。近处桃花点点斑斑,新妇与花比娇,是不是一副画儿。不需要台词,但是需要人物,需要把历史的璀璨通过镜头展示出来。” 但这个一定得是有号召力的人来演绎,且一定得有表现力,要不然,看不出闺中之乐来。 金老师点了点自己,然后就笑道:“还是两口子。” 你家那位肯出镜? “这种题材,她当然肯。”关键是她也不会乐意我给别人画眉的。 “但这古法技艺,从哪找大师去?” “不找!我来。”男子为妻子亲手制作眉笔,这也是闺房之乐的一部分。情义在技艺之上,便是做的不好,妻子一个嗔怪又欣喜的眼神,亦为一乐。 幺妹默默的给几个人添了茶:老板呀,炫的别太过分。国内搁不下你了,还要往国外炫呀。 炫不炫的,桐桐没想。 她在金老师说这个的时候给吓了一跳:“我出镜?”她的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不不!别别别!我不爱出镜。” “那你说,我跟谁搭一次?” 桐桐:“……非你吗?” 金老师问说,“因为婚礼的原因,咱们俩在国外有一定的基础,别人却是新人。既然结婚了,那自然就有了闺房之乐了。以闺房之乐,贯穿咱们的历史与技艺,这就是一种文化灌输。为什么不能出镜?” 可家里有孩子呀! “三个月才出一期,抽不出那几天时间来?这个复杂的是取景,是制作,占用我的时间比较多,占用你的时间很少。”桐桐嘟嘴,朝金老师呲牙:“想咬你。” 金老师凑过去,“嗯!咬!” 没舍得!“这是朝外走的第一步,你得信,演技再好,演不出真情真意。彼此有情的两个人,不用张嘴去说轻易,两人就算是哑巴,眼神也会出卖他们。两人在一起营造的氛围,跟演戏是两码事。就像是婚礼那个短片,真正动人的是我真的想那么娶你,你真的想那么嫁给我。一如婚后的日子,琴瑟和鸣的夫妻跟扮演的恩爱必然不同。” 这话有道理吗?是真的很有道理的。 桐桐‘嗯嗯嗯’的应了,“叫筹备吧!我拍!我拍还不行吗?”别这么挤着我说话了,热的。 哪热? “哪都热!” 带你洗澡去? 爹妈没羞没臊的,早上没起来。 然后会认人的孩子不干了,月嫂抱着呢,两人搁在门口‘哦哦哦’的伸手要够主卧的门。月嫂才一抱远,那坏了,扯着嗓子嚎给你听。 桐桐套了睡衣就往出跑,门一开,两人都不嚎了。脸上挂着泪珠子,又咧着嘴露出两个小牙尖尖不住的笑。伸着胳膊就跟俩扑腾翅膀的雀儿似得,那一扭一扭的小屁股好像都在说:抱!抱!要抱。 金老师也出来了,爹妈一人扛个孩子。 洗漱的时候都是单手在刷牙洗脸的。 两口子关系好不好,家里的人是最清楚的。瞧两人那样儿,眼神恨不能都拉丝了,就知道感情有多好。 拉丝吗?其实还好吧?桐桐问电视剧盛典的事,“你得跟《海上战队》的剧组吧。” 电视剧盛典两年一次,这次有《秦汉月明》和《海上战队》,《光隐》得算在下一次的盛典里。 金老师点头,对!得跟《海上战队》,“你呢?” “《秦汉月明》第二部 的编剧是我,我跟《秦汉月明》2。” 还是不跟我一起走红毯呗。 “我是编剧,不是你们那个圈子的,不一样。” 然后,金老师被造型师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桐桐依旧是小西装,笔挺飒爽的很。 粉丝热情不减,炙热的不得了。 但是现场就比较奇怪了,站在台上,不管是女星还是男星,都跟金老师保持至少一步的距离。每个跟金老师握手的人都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跟占了大便宜似得,握完手还朝桐桐摆手致意一下。 主持人伸手给金老师边上的演员递话筒的时候,不小心胳膊肘碰到金老师了,然后他直接说了一句:“童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台上台下,哄然而笑! 桐桐: “……”她抬眼看了看镜头,这次她记着呢,这是直播! 所以,求别闹! 第1354章 灼灼风华(90) 金老师在拍摄电影《耕耘》,而桐桐呢,《大医》拍摄的时候涉及到很多专业的东西,她还是会隔三差五去剧组看看的。比如这号脉的手指,还有拈针的姿势,怕一些下针的镜头,都是桐桐做的替身,给下的针。 忙到冬里了,两人都清闲起来了。 难得的父母都在家里陪孩子,很突然的,蜜果突然间嚷了一声:“爸……爸爸爸爸……爸爸……” 当爸的一下就愣住了,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将闺女抱过来,“你叫了什么?” 蜜果笑的跟含着蜜糖似得,“爸爸爸爸……爸爸……” 金老师不确定的看桐桐,确定了之后,他一下子把闺女抱怀里,然后捞了儿子抱回来,“糖豆,叫爸爸。” 糖豆咧嘴,“emm……妈……emm妈……” 桐桐还没反应过来呢,孩子叫了一声‘妈’,这一声妈妈叫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跟孩子爸爸面对面坐着,把俩孩子圈在小圈圈里。 “再叫一声妈妈……” “妈……妈妈……妈……” 蜜果一张嘴哈喇子就下来了,“MU……妈……妈……” “糖豆,叫爸爸……” “不……不……不爸……” 一个爸爸叫的口水都喷出来了。 做了父母的人第一次听孩子叫爸妈,那种心情……无法用言语描述。 孩子的嘴是跟着腿一起的,能张嘴说话的时候,就基本快能走了。先是圈着在泡沫地毯上走,走的胆子大了一点了,这才放出来。 会走路之后,孩子的好奇心极大。以前不能去的地方,他们就总想去。 比如厨房,比如阳台,比如客用的卫生间,包括后院的游泳池。 给金老师吓的,停止了游泳池的使用,水也放干,门也彻底锁上,等再大点了,能学游泳了,再用吧。 然后当爹妈晚上开始带着孩子一起睡了。其实他不在的时候,桐桐是带着孩子一起睡的。他要是在家,孩子晚上踢腾的,怕他休息不好。休息不好,肤色、眼袋都会出来。这段时间他休息,非抱着孩子往卧室带,就要搂着一起睡。 行!睡吧。 搁被窝里你就知道有多闹腾了。瞧!半夜十二点,穿着尿不湿的小PP贴你脸上,整个的光溜溜的从被窝里出溜出来了。 金老师睁开眼,一瞧,这边是儿子的小屁屁,那边闺女的头顶着儿子的肚子,给你来个大劈叉,一脚蹬在她妈妈脸上,一脚踩着她妈妈的肚子。 当妈的大概是习惯了吧,抬手从边上摸了个小褥子,直接把孩子一裹。然后抬手又摸,摸到光溜溜的儿子了,她精准的再摸个小褥子,给儿子往身上一裹。全程几乎没睁眼。 金老师: “……”怪不得家里一个小褥子再一个小褥子呢,反正是踹一个压在身子下面了,那就不动孩子,再拿一个给盖呗。 可这么压下身子下面舒服吗?平平整整的才舒服吧。 他坐起来,想动孩子。桐桐睁了一只眼:“别动,就那样……醒了就睡不成了。” 金老师看看这横七竖八的各种睡姿,“那……就这么睡?” 嗯?糖豆的屁股还是对着他的脸,他动了动鼻子,“尿了。” 穿着尿不湿呢。 “给换了吧。” 才尿了一次,没事!睡吧。早起再换是可以的。 金老师又想扒拉他闺女,看看是不是也尿了。 桐桐拍了他的手,“别动她……她半夜要是醒了会更闹……” 金老师看看一米八的大床,被娘三个这么睡的,他就起来了一下下,就没他的地方了。糖豆那睡姿怎么能摆的那么销魂了,自家的脚都蹬到自己的脸上。 怎么办?斜着睡吧,把孩子圈里面。头顶着孩子妈的脚,斜插再床上睡吧。 然后早起,床上还能看吗?大人的被子,孩子的各种小褥子小被子一个摞一个的。只有两口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起来之后床铺铺好,取一枝玫瑰放在床铺上,什么时候进卧室都有一种迷人的香味。 现在呢? 桐桐喊:“换尿不湿了。” 哎呀呀!这一个个的味道呀,小臭蛋了! 小臭蛋是没有小臭蛋的自觉的,“爸爸爸爸……爸爸爸……”这么一叫,臭蛋瞬间就成了香豆豆了。 孩子学说话,能发出这个音就不错了,一张口就刹不住闸,非把一串喊出来才算数的。 桐桐见人家带孩子也带的挺好,“那你最近在家……” 你又出门? “《暗恋》冲春节档,前期预热,该宣传还是要宣传的。” 金老师跟俩孩子说:“看看!看看!妈妈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呀!给咱们赚钱去喽!” 桐桐过去亲孩子,“我倒是想带爸爸去呢,可惜,在爸爸心里多少钱都换不来陪你们的时间。” 就会油嘴滑舌。 正说着呢,金老师的电话响了,是张秋。“老板呀,奶粉、纸尿裤的企业又来了,怎么打发呀?” 金老师看着俩孩子,“就说……孩子确实没用他们家的产品,我对产品也不了解。现在给孩子换着用,孩子也未必适应。谢谢他们的认可,但是呢,确实是没法接。一是没时间试一试,二是档期真的排不开。” 不接? “不接!”金老师将磨牙饼干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这才说张秋说,“不是咱们清高,也不是人家产品有问题,是尽量淡化孩子的事,别叫大家的兴趣转移到孩子的身上。” 这一天天的大了,肯定还是要走出去的。一旦有人关注,就容易产生利益链。一旦有利益,你就防备不住人家来想办法追拍你。 可你家娃娃……都成了卡通人物了,你去网上搜一搜,度娘上都有‘小蜜果’和‘小糖豆’的词条了。 这个金老师是真不知道的!他挂了电话,就真去搜了。 果然,一打出‘小蜜果’三个字,就会自动挑出‘小糖豆’,然后点击搜索,果然会出现词条:是拟人化虚拟人物,是金肆野和童童的网络子女。 金老师: “……点” 他再往下划拉,竟然还找出很多同人小说。随便点开一篇看了看,里面设定他和桐桐是青梅竹马,然后虐恋情深,最后修成正果。 再点开一篇,是关于小蜜果和小糖豆的日常,描写自家的幸福生活的。 不过,是不是太腻了一些,我家真不是那么过日子的。 他找到这种同人多的网站,然后打电话给休假的幺妹:“帮我注册一个账号,充值,把账号和密码给我。” 幺妹皱眉:“同人网文网站?” 嗯! 幺妹给注册了这个满屏广告像是盗文网站的会员,然后充值了五十,将账号和密码都发过去了,然后继续睡着。 等睡了一觉起来,习惯性的先看外界有没有自家老板的各种消息,一看只有童老师去做电影宣传的热搜,这边一边看着一边洗漱去了。 洗漱完,点了外卖,等的空隙想起那个账号。她登陆看了一下,老板这到底是看什么书呢?是不是又有大IP,咱要买人家的版权吗? 结果这么一看,她又忍不住翻白眼,看的这叫什么鬼? 《宿世姻缘(金肆野×童童)》! 《你是我的朱砂痣》(T&J同人)! 《小蜜果和小糖豆的妈咪爸比》! …… 幺妹: “……”有毒吧! 赶紧退出来,真想把这书单放在超话里叫粉丝都看看。 还是回去看童姐吧,童姐比较正常。 桐桐在发布会现场,被一圈话筒给围住了。 大家对于明星私生活的关注,远远大于作品本身。尤其是这种还没有跟大众见面的作品,该问的都问了之后,他们是不会轻易的放过容易带来流量的人物的。 比如桐桐。 这个问说,“童老师,您能说说您创作《暗恋》的初衷吗?” 不就是想问是不是跟那个暗恋她家先生的女歌手扛上了吗?偏还问的这蜿蜒的。 这话一问出来,现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桐桐也笑,“在我看来,暗恋是一种很纯净的感情,有甜蜜,更有苦涩,甚至带来某些创伤,但唯独没有功利性和目的性。它更单纯、更无私,也更深刻。它许是有些痛苦,但这痛苦却是甘之如饴的自我选择。它藏于心,简单干净,纯粹炽烈。我觉得,这样的情感,哪怕是羞于表达或是无法表达,也该被尊重,被珍视,被小心翼翼的收藏。所以,有了这么一个故事,不管你曾经暗恋过什么人,或者正在暗恋什么人,还是你被人暗恋过,或是正在被人暗恋,这都是一件幸福的事!不管是心里有一块秘密花园藏着一个人,还是正被人小心翼翼的藏在心里,对我们的人生而言,都是珍贵的。请珍惜这一段感情经历,那证明我们都曾经浓烈的爱过。” 这话才一落下,就有记者问说:“童姐在少女时期,有暗恋过的对象吗?” 还真没有,“我上初高中的时候,爱幻想。幻想里的人物,永远比真实的人物更有吸引力。然后我幻想过的人,在大学里就出现了。” “就是金老师?” 对!就是金老师。 可惜这话没人信,满场都是起哄声。好像都笃定自己怕家里的醋坛子翻了一样。 “童老师,最近你有什么心愿,或是有什么期望吗?” 这话问的,是想叫自己回答希望《暗恋》大卖吧。 《暗恋》是个什么票房,自己心里大概是有数的。关于心愿和期盼嘛,“我就希望,有一天我跟我家先生走在大街上,大家看见我们只跟我们打个招呼,然后咱们各自忙各自的就好。说实话,我想去小吃街了,我想跟我家先生一起,去那里边吃边玩……” 也想去游乐场,带着我家俩宝子玩玩别的孩子都玩过的游乐园。 第1355章 灼灼风华(91) 今年的春节档也有五部片子,不管是导演阵容还是演员阵容,都极大。 但是从投资数额上来说的话,都不大。可以说,今年这片子,只要不是故事讲的太差,都不会亏的。只看最后口碑怎么样了。 这因着如此,桐桐和金老师还是半夜去影院看别人的影片。 今年这五部电影都很有特点,势头最猛的是一位老牌名导拍的,是上映之前,这部电影都被吹爆了,上映之后各方面依旧是夸的多,有笑点,有剧情……但是新颖吗? 桐桐低声问小孟,“你觉得呢?” 小孟的其中一项工作就是看电影看电视剧,把各国的好的电影电视剧都看一遍,然后做好记录。自家地下室有个影音室,她一整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里面。 这会子小孟摇头,“我有些失望。以为不是十分的电影,但至少得有八分吧。可其实……可能是跟心理预期相差有点大吧,有点失望。但票房应该不会差。” 嗯!桐桐认可这个话,现在只这部片子的势头最猛。 看的第二部 片子是一部亲情篇,这应该是去年《有你》爆了之后,人家推出了另外一部讲的是父子陪伴的故事。 小孟就笑,“导演喜欢大起大落的剧情,我觉得……成年人不爱看,带孩子看吧,又有点尴尬……但因着宣传的好,还是会有父母带着孩子看的,叫孩子从中感受到父母的不容易……”第三部 是一部讲极限运动的片子,其实整体不错,但是这种题材的,放在暑假档可能要比放在春节档要好。 第四部是一个纯爱情片,有一些笑料和笑点,但不知道编剧是不是为了剧情冲突的,在其中加入了三角恋四角恋的戏份,大年下的,还不够闹心的呢。 把别人的看完了,桐桐安心了。 前半个月票房都在第三,有心人在带节奏,大过年的,谁愿意看苦情戏,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堆。 然后看过的人就觉得能被气死:哪里是苦情戏。那分明是一部温暖阳光的剧情,怎么就苦情戏了?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羞涩的女孩暗恋一个讷言的男孩的故事。她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小心翼翼的躲藏,想藏起那份喜欢。他知道她的喜欢,却小心翼翼的怕不小心伤了这份珍贵的情感。 网友评价说:我觉得这才是应该带着还在青春期的孩子看的一部电影。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学会正视自己的感情,学会尊重别人的感情,然后变成更多的自己。 还有网友说:我想起我上初中的时候,喜欢一个男孩子,我只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可她却把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全班同学嘲笑我,老师叫我请家长,那个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我现在已经三十多了,我的孩子也十二岁了,但是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我依旧不能释怀。看了这部电影,我打算带我女儿再去看一遍。现在的小孩都特别早熟,我女儿小学六年级,可已经有了喜欢的男生,也有男生给她写过情书。我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讲这些,甚至是有些羞于启齿。但这部电影,我觉得把能讲的都讲了。我要带步入青春期的女儿去看。 …… 小孟拿着手机不停的刷不停的念:“这个网友说,永远相信童童老师的格局。有人说这部电影是争风吃醋才创作出来的,不值得一看。这么想的人请先看看电影再发表评论好吗?这部电影诠释的是真挚的感情。真挚的感情是干净的、无私的、美好的该被珍藏的。这当然讽刺了某些打着暗恋旗号谋利的人,但这样的片子不该被尊重吗?每个人都年轻过,年轻过也曾有过暗恋,那种情愫……是酸的也是甜的。我觉得《暗恋》是桐桐老师给新春奉上的一道甜品,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青春。” 前半个月,《暗恋》居票房第三,收获票房九点八亿。 可半月之后,日票房开始反超,用半个月的时间超过了第二名三十二亿。 延期一个月后,票房停在三十八点六亿。比之前的票房冠军多了不足一个亿,但也确实又拿到年度票房的冠军。 同时,世界各地的电影院开始上映。 要知道,去年的《有你》在海外还有票房一点八亿美元的票房。 去年,把左佑和年年捧的红极一时。今年,又把文路和白乐给捧红了,两人的广告代言和片约已经堆满了。 连着爆了两年,敢问挣了多少呢? 前脚举办了庆功晚宴,后脚各种活动的邀请函就到了。有很多都是发来叫自己去做颁奖嘉宾的。且这些活动都推辞不得,像是社交媒体的群星璀璨夜,像是各大网络播出平台举办的评奖活动,什么最佳什么奖之类的,人家邀请了,你说去不去?咱的剧还得跟人家合作的,不去就不合适了。 于是,她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金老师是领奖去的,她去颁奖去的。 两人依旧不会一起走,粉丝依旧会疯狂的为金老师呐喊,而桐桐呢,更受各种媒体追捧。 活动结束了,半天都走不出去,话筒都能戳到脸上,“童老师,您对现在的电影市场怎么看?《暗恋》一部小制作成为了今年的爆款,您有什么感想?” 感想?桐桐就说:“电影少一些追求形式,多一些追求内容,便会不一样。” 然后改天报道出来就成了:编剧童童认为某某导演的作品过于追求形式,忽略了作品内容。 桐桐: “……点” 以后再对着媒体说真话,我就是个棒槌。 真的好生气的! 她气呼呼的,蜜果就学她,把腮帮子鼓起来,然后那么鼓着叫爸爸看。抬手指指妈妈,再抬手指指她自己:哼!生气。 把她爸爱的呀,抱着她闺女稀罕个没完,“你妈妈呀,就爱瞎生气。你把钱挣了,把风头抢了,你就已经成了公敌了。你说不说的,人家也会看咱们不顺眼的。” 桐桐不想与人为敌,“那你觉得跟对方合作的可能性有多大?” “对方成名多年,吃的都是头碗饭。你觉得咱们的内容加上他的技术,拍出来的品质能上去。可你也得想啊,他跟咱们合作赚的多,还是他继续这么一茬一茬的薅韭菜挣的多?” 说到底,利益而已。 金老师‘嗯嗯嗯’的一边抱着闺女跟儿子玩耍,一边回桐桐的话,“再说了,叫你切一块大蛋糕给对方,你乐意?” 我也不乐意!“这不就完了吗?加油吧,姑娘。你已经占据一席之地了,等你压的他翻不了身,那你怎么批评他都对。” 这就得保证有高品质的产出!且一定是内容取胜。 桐桐一把把儿子掀翻,用额头轻轻的顶他的肚肚:“哎呀!好难呀!是不是好难呀,妈妈都没灵感了。怎么办呀?叫妈妈去哪找灵感呀?去哪找呀!” “爸爸爸爸……爸爸爸……” “从你爸那里找灵感呀?你爸以前可甜了,现在都甜乎你们了,不甜乎妈妈了……哎呀呀!好伤心呀!” 孩子哪里懂她说的是什么,只躺在那里试图打滚,笑的咯咯咯的。 蜜果伸着胳膊:“妈——妈——要!” 要是吧?好啊!也顶蜜果的小肚肚。 金老师靠在一边,看着赖在床上滚成一团的娘仨个:什么是甜乎?娘仨个这笑脸就是甜乎。 他抬手拍三人的屁股:“起来,吃饭饭喽!” 今儿吃水煮鱼,孩子也吃鱼肉,月嫂去喂饭去了。结果可能中间加的蛋羹吃的有点多了,正经饭没吃几口,都不吃了。桐桐呢,之前陪小孟吃了两包薯片,也不太饿。一碗饭吃了一半,有点饱了。 金老师看她对着饭碗运气,干脆把碗端走了,“你也别吃了。晚上想吃什么另外做吧。”然后他的面前就放了三个碗,都是吃过的。他把他的吃完了,对着这三个半碗饭,拿着手机拍了一下,然后才吃的。 把娘仨个的剩饭都吃完了,又拍了一张,他才发了一条微博,配了两张图,再附带一句话:又是幸福的一天。 第一张照片上一个空碗,一个情侣款的碗里有半碗剩饭,两个宝宝款的碗里也有半碗剩饭;第二张照片上是四只空碗。 什么意思呢?吃老婆孩子的剩饭,这就是他幸福的一天。 酸死了好吗?二十分钟的时间,点赞破百万。人气是真的挺旺的,但这内容嘛,是不是有点太秀了一些。 桐桐拿着微博看,然后笑成了眯眯眼看金老师。 金老师靠在沙发上看她,好像在问:甜乎到了吗? 嗯嗯嗯!嗯呢!有被甜到。 而就在甜的拉丝的时候,幺妹来电,“老板,适可而止呀!又叫我充费……” “你每次五十、五十的冲,就不能大方点,冲五百。我会欠你那五百块钱吗?” 幺妹实在是受不了那种口味的小说,“这要是叫童老师知道了,你好意思吗?” 桐桐愣了一下,打量金老师,开口就问幺妹:“有什么事瞒着我吗?他看什么小说了?”带色了吗? 幺妹蹭的一下给挂了。 桐桐看金老师:这是对我没兴趣了呀?都得靠那种小说找感觉了吗? 金老师: “……”要看我拉着你一起看,想什么呢? 桐桐才要问,幺妹给她发了消息,是一张截图。把老板看过的书目全部汇报给老板娘了。 这个书……是磕咱们俩的同人小说? 那你以为呢? “别人磕,你也磕?” 对啊,“有被甜乎到吗?” 桐桐摸了摸脸蛋: “……”我觉得我能写小甜文写到天荒地老! 第1356章 灼灼风华(92) 新的一年,新的工作安排。 桐桐这边的《大医》启用了长河娱乐的艺人,而使用其他公司的艺人为主演,也给长河娱乐换来了资源。有些不适合这部剧的艺人,顺利的进入了其他的剧组。只用一个公司的艺人当然不行,但是以资源换取资源,换取一个机会是可以的。 而且,长河娱乐的艺人是真的有半年体检一次的,对艺人的私生活不过多的干涉,但前提是有道德底线,守法律底线。这也给艺人带来了红利,比如很多的综艺就喜欢找他们。其实每年有多少剧,又有多少好剧呢?演员那么多,大家竞争也很激烈。 综艺、娱乐,这就成了一个方向,好歹都有工作。 有工作就有收入。 再加上短片的拍摄还是需要其他的一些演员的,谁有空谁来拍一场,别闲着就是了。 反正大家都很忙,每个艺人都有动向,金老师还有两部电影,但一个等着暑期档,一个等着春节档。至于今年的工作,金老师没有对外透漏过。 前半年间隙的拍了广告,还有一些产品的介绍,像是电器的故障维修和处理、汽车的检修,手机的维护和使用……今年还在接触一家高科技企业的产品,金老师还在熟悉产品阶段,广告的拍摄得延后。 像是杂志的拍摄,都是延期了再延期,都知道金老师忙着呢,却都不知道忙些什么。 直到五一了,天热了,《大医》的拍摄也终于完成了。在杀青的媒体见面会上,记者问金老师今年没有什么新的作品吗? 金老师才说了,“有一个短片,即将与大家见面,敬请期待吧。” 人家又问童童:“童童老师,《大医》结束之后,今年还有别的什么新剧吗?比如春节档,卿卿影视今年有新作吗?” 今年春节档有金老师的电影,放一起会冲档的。 桐桐就说,“春节档赶不上,因为《大医》拍摄的精细,所以耗时很长。接下来稍微修整一下,还有一部关于刑侦题材的电视剧要拍摄。至于电影,今年会开始制作。” 开始制作?您是要做大制作? 桐桐摆手,“制作只有好坏,没有大小。因为我想制作的是一部动画片,给孩子们制作的……” “是因为蜜果和糖豆吗?” 桐桐和金老师同时笑了起来,笑的跟所有的普通父母一样,那是一种别人提起自家宝贝的时候才会露出的表情。对此两人都没有正面回答,只笑着点头,算是有这一方面的原因吧。 媒体就问说:“童老师现在锐气正盛,连着两年创作的剧本都拿到了最好的成绩,听说已经两部电影都已经入围多个电影节的最佳故事片奖了……您对故事细节的把握,情感的描述都到了极致,影迷还期待着接下来您会带来什么样的片子……为什么没有想着拍下去?” “创作《有你》的时候,那时候是怀揣着对婚姻生活的无限期待和期许的。大家也知道,我们结婚的时候已经是相恋七年了。有人说婚姻是头脑发热之后才会有的选择,又有人说,婚姻有七年之痒之说。所以,才有了《有你》,希望在平凡里寻找幸福,细水长流的过下去。而《暗恋》呢,又是在特定的情况下,触发了特定的灵感,这才有了《暗恋》……” 话没说完,都发出善意的笑声,也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事。 那位歌手也是活该,随着《暗恋》的大火,已经被讥讽的没有生存的余地了。 这就是童姐的厉害之处了。现在连媒体都知道,谁朝金老师伸手,童老师灭谁。 桐桐等大家笑完了,这才道:“而现在呢,我有一个重要的身份,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们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陪伴他们的成长,也一样会给我很多创作灵感,而我也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这部电影,我是故事主创,而金老师是形象美工主创……这是我们作为父母送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 没有急切的去收割,变现,而且更用心的去打磨了。 又有记者问说,“童老师在《大医》剧组拍摄的时候,也做了替身,是吧?当时给群演针灸……是根据什么针灸的呢?”桐桐就笑,“我就知道有人会问,我也解答一下。剧本上的医案,针灸的穴位跟找来的群演其实都不搭。所以这些镜头拍的时候特别难。难就难在,这个穴位,这个群演可以扎,那个穴位,那个病人可以扎,于是,一个镜头,我们在不停的换群演,所以,大家要是看见说一个病人为什么这个镜头胖了一点,一眨眼又瘦了一点,也别大惊小怪,确实是找不到更合适的病例了。你们看到的全景的针灸,那都是化妆的。单镜头是真的下针了。我是有从业资格证的,不会随意在没病的人身上下针的,更不会随意下一些不需要下针的穴位。” 导演就笑道:“童老师的技能是真的,尤其是按摩和针灸,很多朋友都知道,我的颈椎特别不好,结果在剧组童老师给我针灸了三次,按摩了三次,整个拍摄期间都没再犯过。不信你们来试试呀……” 然后真有记者上来,桐桐也没给针灸,她的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是这里吧?” 啊!对对对! “肯定是之前扛着摄像机走的,落下职业病了。” 还真对!早些年只能做助理,就是帮着扛着摄像机走的。这一扛就是七八年,真给落下毛病了。 正说着呢,咯嘣一声响,疼的他惊叫一声,那边一松,他前后甩着胳膊:“嗳?嗳?不疼了嗳!” 媒体里也有像是官方媒体的记者,他们的采访没那么些八卦,就说:“金老师的广告和产品推广,大家都在当做科普节目在看,专业人士一致认为金老师很专业,私下里下了苦功夫了。同样,我们在童老师的身上也看到了这一点,为了一部剧,研读史书;为了一部剧,去自学中医。你们的踏实、诚恳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想问的是,金老师没有再接片子,却在拍摄短片,能问一下,这个短片是什么类型的短片吗?” 金老师接了话筒,只说了一句:“当时我对媒体就说过,入行纯属年轻不成熟。但既然入行了,那我希望我做一个文化的传播者。我能回答的就是,我的初衷没变,我依然希望我是一个文化的传播者。” 隔了几天,金老师的微博上放了一个剪辑出来之后几十秒的视频。 视频画面特别的唯美,绯红袍子、卷着袖子的绝美男子满意的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然后跑进贴着大红喜字的婚房,门推开,惊扰了里面正对镜理妆的女子。 女子嗔怒而视,眼里波光流传,那男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抬起女子的下巴,用手里的‘眉笔’为女子描摹出两弯浅眉来。 两人相视,窗外黄莺清啼,桃花从窗口飘入,落入两人发间。 画面就停在这一帧,然后结束了。 “我去!这是什么?拍了婚礼的短片之后,还有婚后的短片吗?这是知道我们在磕他们,所以发的福利吗?”结果并不是!这只是一个预告片。真正的短片据说长达五十分钟。 去看吗?当然了呀!金老师的古装造型太帅了,这就是古代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呀,怎么能不去看呢? 可去哪里看呢? 豆网!豆网独家。 于是,豆网的VIP量瞬间给冲起来了,唐闻达正跟刘想通话,商量点事。 然后刘想挂了这边的电话,就又给童老师把电话打过去,“花絮全都拍下来了,我的意思是,花絮重新剪辑一遍,把你和金老师的互动放在一个特辑里,把金老师古法复制的部分,另外放在一个特辑里。” 桐桐看着俩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现在都流行放花絮了?” “又没有不能看的。”刘想就说,“就当是粉丝福利吧,你们平时也不怎么营业。而且,确实现在有很多都是网络版本,比电视上播出的版本长的多。这也是一种传播的方式,我觉得唐总考虑的有道理。” 金老师制作的过程可以剪辑,但我们的互动,“你觉得有看点?”没觉得呀。 刘想就笑,“有没有看点,你说了不算。剪出来看一下子点击量就知道了。而且,就是你不放,当时剧组那么些人,过后他们还是会放的。那就不如咱们官方先放,他们随后拍到的可能是不同角度的……” 行吧!那你们放吧。考虑到豆网的发展,也确实就是最普通的互动,大白天的在剧组……桐桐想了再想,也觉得其实没什么的。 于是,短片《回溯》系列之一《画眉深浅入时无》与观众见面了。回溯,一开篇就是两千多年前。 新婚的小夫妻,如胶似漆,新嫁娘早起不曾梳妆,以袖遮面,娇羞无限。她躲着郎婿,取了柳枝,烧了一头,然后吹掉,对着盆中水想扫一扫蛾眉。正梳妆打扮,远远的听见郎婿的脚步声,知他近前了,一慌一急,手一抖,眉毛便画的飞了出去。她以手遮掩,只不肯扭过去看夫婿。夫婿朗然而笑,女子娇嗔的看偷眼看他,他抬手夺了眉笔,然后细心的给妻子净面,之后手持眉笔,给她画上弯弯的眉毛。女子对水照影细端详,而男子则凑过来细看妻子,于是,他的面颊也落入水中,水影显出好一对璧人。 此时,一滴水低落,镜面荡起层层涟漪,再度出现的是铜镜中的一双璧人,人没换,衣饰变了,妆容也换了。字幕出现了时间线,告诉大家是什么时代了。 一幅一幅的画面,像是带着观众穿越了千年的时空。 有观众就评论说:他们的妆造、动作、习惯被演绎的那么自然,我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他们夫妻也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时空而来…… 那眼神、那氛围,太默契、太动人了! 第1357章 灼灼风华(93) 短片播出了,有一件事是桐桐没有想到的。应该说,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那就是播出三集之后,桐桐火出圈了。 这种火还不是之前的因为编剧等作品的火,或是作为男顶流的老婆的那种火,更不是投资制片之下,赚的盆满钵满的一种火。 就是那种单纯的,人家把你当明星的那种喜欢的火。 尤其是在花絮播出之后,火的程度叫桐桐都害怕。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这不是拍了画眉,制作眉笔是一种技艺。但同样的,吃穿住行,哪一种又不是呢?女子在历史的进程中,从来都不能忽视。 她就提议,做一期纺织或是裁剪缝纫。新婚的夫妻,丈夫为妻子画眉,妻子也要为丈夫做衣衫鞋袜嘛。因为纺织的话,各种工具得考古,且棉之前用的是麻,这些道具准备起来都需要时间,这个肯定就不行了。只能以丝绸为料,先不拍摄丝织的过程,只以购买布匹为开端,回来裁剪缝衣。 花絮里,拍画眉的时候,金老师要制作那些东西,手弄的乌漆嘛黑的。桐桐得想办法给洗干净,得配药给收做保养,很多时候只能在片场做,然后这些就被拍进了花絮里。 后来,这裁剪缝衣,镜头里只能放多少呢?桐桐跟着老师傅学了之后,是真的自己完成的。不管能拍进去多少,只要拍摄的间歇,她手里的活就没停下来。 于是,观众看到的花絮就是这样了。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别的演员各忙各的,金老师一身古装造型穿在身上,手里拿着书在看。那隔着小几的另一边,童老师手里拿着针线,在穿针引线。两人应该是商量拍摄的事,金老师应该是在核查史料,两人不时的说一句,偶尔你看我一眼,或是我看你一眼。外界什么样儿与他们无关,他们的做派跟身上的衣裳毫不违和。就像是看到两个人就那么过日子呢。 男主人斜倚着读书,女主人操持家务,夫妻闲谈几句,或是偶尔对视,就像是小说里的古代小夫妻,他们也该是如此过日子的吧。这就很让人着迷了。结果有一场户外的拍摄,正拍摄的呢,天下雨了。这就拍摄不成了,雨那么大,外面凉爽,金老师晚上没睡好,直接就枕在桐桐的身上睡着了。桐桐呢,为了赶拍摄进度的,这暑袜还得抓紧,回头拍的时候留几针出来做个样子就行。 导演和摄影整个在亭子之外三五米的大伞下面呢,镜头将这一幕完整的记录了下来。 雨势大,雨声响,金老师睡着之后浑身轻松,童老师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一边不停的抬手驱赶着也跑到亭子里躲避风雨的蝇虫。 两人只道是寻常,可在很多男人看来,这就是心里幻想的贤妻的样子。 后来还有一集,主题是《琴瑟和鸣》。 金老师得做古琴,做古瑟。但是瑟谁会弹呢?金老师也不行。那这个剧情怎么演绎呢?只能是夫教妻,妻学不会,撒娇不肯学。金老师又做了个洞箫,妻子学吹洞箫。 正片上当然很美了,湖光山色之间,男子对月抚琴,女子洞箫相和,曲声悠扬,分不清是仙境还是人间。 但是花絮里,肯定不是这样。这得桐桐重新学的。 从开始的生涩,到一点点的掌握。一首曲子,配合的毫无违和之处。这种努力的追赶丈夫的脚步,并肩齐驱,跟丈夫琴瑟和鸣的女子,难道不是完美的妻子? 从《画眉深浅入时无》,到《缁衣之宜兮》,再到《琴瑟和鸣》,从正片到花絮,展示了不同样貌的桐桐。 第一期,是一个娇俏的新婚妻子,貌美灵动;第二期,妻子为丈夫裁衣,不管是正片还是花絮里,那就是一个男人们都向往的贤妻的样子。就像是这一期选名字用了《诗经国风》中的《缁衣》一样。 《缁衣》说的是什么呢?说的就是妻子对丈夫的爱。 妻子说,黑色的衣裳多适合你呀,你要是穿破了,我再给你做一袭就是了。你只管去忙你的差事去吧,去衙门当差去吧,等你回来了,给你试一试新衣裳。 这样温婉贤淑的妻子,谁不想用? 到了第三期呢,一个上进的,与丈夫志趣相投的妻子,哪个男人能拒绝呢? 而且,花絮里看的出来,对金老师而言,她就是一贤妻。受伤了她心疼,永远关注他的冷暖,饮食更是安排的无微不至。而且,大家也看到了跟以前不一样的童老师。 之前媒体报道的那些,好像童老师很强势,家里的财权她掌握,公司她说了算,她处处捧着金老师。可等看了花絮才知道,金老师在的时候,她从来懒的管事。金老师很尊重她,跟别人商量完了,都要问她的意见。她永远都一句话:“你说了算。” 丈夫忙着其他的时候,她独当一面,是威风八面,才几年的时间就在娱乐圈占了一席之地的一方资本。可只要丈夫在,她陪伴、建议,永远把面子给足了丈夫。 敢问,这样的女性怎么可能不吸引男性? 如果说花絮中的金老师叫人惊叹:他做他自己的时候比戏里的角色更迷人,更有魅力。 那桐桐老师给人的就是一种惊喜:女人觉得我学到了;男人觉得我心目中的老婆就得是这样的。 然后桐桐的社交平台疯狂的涨粉,粉丝数量比顶流的女艺人也不遑多让。 她是拍一点,然后回去陪孩子,再去拍一点,再回去陪孩子,属于来回跑的比较频繁的那种。她也不爱带助理,因为只自己的话,谁也别想拍到正面,那自己的行程其实就相当于是保密的。 这一次她回家的时候还是一个人,登机的时候都没有问题,等坐到座位上了,就发现隔壁座位的人一个劲的盯着她看。 这人男性,三十冒头的年岁,一身的精英范,见桐桐看他,他忙客气的笑:“是童童老师吗?我是您的粉丝。” 啊?哦!你好。 对桐桐来说,她的粉丝应该是都比较爱好文学的那一类人吧。 这人就道:“我看了预告片,第四集 是在拍摄《相和相辉》吧。” “对!年底应该能跟大家见面。” “是水墨丹青吗?”是啊!水墨丹青。 “之前就听说过童童老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看来,没有夸大。” “夸大了,只是初学,摆个样子出来罢了。水墨丹青,写的好不好,画的好不好,这不是主要的。剧情上来讲,大家能懂传递的意境就好。主要是展现笔墨纸砚书画丹青的文化。” 聊了几句,桐桐就想戴耳机,闭眼休息算了,谁也别干扰谁。 然后她几次试图戴耳机,表示自己想休息,人家果然不说了。但她一闭眼,还是能察觉到打量的视线。她干脆把围巾往脸上一盖,把飞机上的毯子全盖在身上:看吧!还能看见什么? 边上的男人就笑了:果然,童童老师除了女强人一面,贤妻良母一面之外,还是个娇俏又可爱的女人。 于是,这位男粉就拍到了全身盖的严严实实的桐桐,下飞机的第一时间,他在他的微博上发了动态:我碰到了可爱的童童老师。 然后附带上这么一张照片。 这个桐桐现在真不知道,她等人走完了,才磨蹭的下去。她得走VIP渠道,这个快。 结果在门口,又碰到了隔壁座位的男人。这人拿了一张东西,“我是您的粉丝,您给我签个名吧。” 啊? 桐桐也没当回事,直接拿过来要签名,结果拿过来一看,这人给自己的是一张捐赠证明书。这人给自己高中时候的母校捐赠了一栋艺术楼,署名是‘童童的粉丝吕途’。 她: “……”请问这个时候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呢? 有点被吓到了,她赶紧划拉了一个名字,然后跟兔子一样窜了。 刘想亲自来接了,看着童童老师就跟被狗撵了一样,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被人堵了?” 不是!桐桐拍了拍胸脯:“我碰见一个疯狂的男粉丝。” 然后呢? “他捐了一栋楼。”桐桐将围巾接下来,闪了闪风,“疯了?” 刘想特别意外的看她:“你不知道你现在很火吗?” “我以前也很火的!”但也没见过这样的粉丝呀。 “不一样呀!”刘想就笑,“你去看看,你现在在国外的粉丝量,跟金老师差不多持平了。尤其是在R国和H国,都称呼你为‘国民老婆’。” 嘛玩意? 刘想笑的不能自抑,“那边的合作伙伴一直跟咱们发出邀请,希望你去办一个粉丝见面会。” 不去!有病吧! 结果人还没到家呢,小孟打电话:“童童老师,您上热搜了。” 我什么也没干! “一家金融公司的老总发了个微博,说是碰见你了,然后被顶上了热搜。”还有你不知道的呢,“他可是您的粉丝,他的社交账号上发的都是安利您的视频。” 桐桐: “……”她的第一反应是,完了,金老师知道了。 是的!金老师知道了,幺妹幸灾乐祸的,“家里有宝贝不藏着,就知道炫!炫出事了吧。人家金融才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 金老师白了她一眼,拿着手机给桐桐打过去了。 桐桐特别乖:“我才到家,正要给你打呢,你给打过来了。果然是心有灵犀呀!” 心有灵犀是吧?金老师只‘嗯’了一声,然后不说话了。 桐桐马上道:“之前散打队那边不是说要打友谊赛吗?我想去呢!”说着,就声音小小的,娇娇的,拐着弯的语调问:“那人家能去吗?” 金老师满意了:“去吧!”把彪悍的一面拿出来,叫有些人涨涨记性! 想消受她的贤惠,那得看你们有没有铁肠子去消化她那一股子难驯的野性! 幺妹瞟了一眼颇为自得的老板,心里叹气:人家把你的心态拿捏的死死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美什么? 第1358章 灼灼风华(94) “妈妈——” “妈妈——” 桐桐将文档保存,然后将笔记本合上,应了一声,“嗳——来了——” 蜜果和糖豆幼儿园放学了,是蒋主任和林所接去的。老两口子前半年就退休了,干脆来接送孩子上下学了。 蒋主任搓着手,没脱自己的大衣,先给俩孩子脱,“今儿这雪大的呀,早该给孩子放假了。” 放假了呀? 蜜果‘嗯嗯嗯’的点头,拖着小靴子,穿着袜子蹭蹭蹭的往餐厅去,“要喝奶!” 糖豆不跟着去,乖乖的穿了拖鞋,“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会是后天,应该快了。”他打发儿子,“去喝奶去,都热好了。” 糖豆不去,仰着小脑袋看妈妈,“我想去科技馆,你跟爸爸带我去。” 桐桐: “……”这个要求提的呀,“下大雪了,等雪融化了再去,就不冷了,好不好?” “上次去动物园,你还说等下雪了动物就不瞎跑了,就能去看了呢。”糖豆嘟嘴,表示不高兴,坐在小墩子上,就是不去喝牛奶。 “我跟你爸带你们去的话……你们就跟笼子里的小狮子一样,大家都围着看你们了,真的。” “那我们去哪玩?” “等你爸爸回来了,咱们堆雪人吧?” 糖豆嘴角一撇,不是很请愿,但还是乖乖喝奶去了。 蒋主任就说:“不行带孩子去国外转转……” 桐桐叹气:金老师在国外还没回来,他是作为旅游特使出去的。 这几年,金老师火到了国外。之前演过的电视剧,每一部都能获奖。演过两部电影,也拿了影帝。 像是《冠军》那部电影,宣扬的是一种体育精神。再加上海外发行这个电影的时候,他在国外已经很有名气了。因此,也叫这部电影在海外市场上出尽风头。 后来《耕耘》在国内的票房又得了冠军,影帝又拿了一个。 自那之后,他就是有好剧他才拍,有适合的角色不管是不是主角,如果整个制作团队连带的剧本很好,他会不挑角色出演的。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转移了重心。 今年又出了一档纪录片《纵有千古》,是以真人演绎的方式,演绎历史的变迁。然后直接登录了国家电视台。 而金老师和自己千年就被相关部门聘为旅游大使、文化推广大使。 但因着有孩子的缘由,除非寒暑假两人可以一块出去共同出席一些只三五天行程的活动,其他时候,两人是错开的。 就像是这次,金老师去欧洲去了,受邀参观他们的教堂,他们的大学,他们的博物馆。那自己得在家里陪孩子。 林所心疼的摸俩孩子的脑袋,“看把我们可怜的,姥爷和姥姥带你们去,好不好?” 两人小脑袋耷拉着,不高兴。 桐桐把电视打开,投屏上去,“过来,看爸爸现在在干嘛呢?” 金老师的行程瞒不住人,受邀又不是偷摸的事,什么时候走,大家都知道。每次走的时候,送机的粉丝多的拦不住,也不靠前去,就站在那里看看你。到了那边也一样,接机的粉丝一样不少,然后拿着五颜六色的小旗子和气球,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朝他不停的挥舞。 更有不知道多少人在直播他的行程。 就像是现在,直播画面里路两边都是人群,博主在哪里喊呢,“快了,最多半个小时,野哥肯定就来了。安排的参观时间是上午九点半……” 糖豆表示知道,在国内下午四点,巴黎的时间是九点半。 桐桐试图跟两人讲道理:“你看,这还是在国外,这么多人都在等着见爸爸一面。要是在国内,你爸出去一转悠,路就被堵住了,大家都不方便。” 然后俩孩子就看着画面上,过来一辆车,粉丝欢呼着,挥舞着旗子,喊着‘野哥’,可等车子停下来了,才发现下来的人不是,又不喊了。然后如此再三,又再三,隔着屏幕,能听见那边嘈杂的声音: “不会过去了,咱们没看见吧?” “不会!要进去只能在这个地方停车。” “那怎么还不来,再差两分钟就到了。” “别急,快了。” “我从五点等到现在了……” “你来的真早。” “我怕占不到好位置。现在站在这里都未必看的见。” …… 俩孩子一口一口的吸着奶,这几分钟好像特别的难熬,怎么等都等不到。 终于,听到人群的欢呼声,一辆商务车缓缓的停下来了。 蜜果指着电视:“爸爸!” 金老师从车里下来了,西装笔挺,幺妹跟在身边,摆手叫车子先朝里面去。等车子走了,没有遮挡物了,等着的粉丝能看见金老师了,他朝人群挥挥手,人群中爆发出极大的尖叫声。 金老师只停顿了半分钟,然后按照流程,朝里面去了。 人群里不停的喊着‘野哥’,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到人彻底进去,连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博主的镜头还是记录下了很多粉丝哭了的画面。 糖豆不解的看着电视,特别愕然。 蜜果嘴一瘪一瘪的,“他们就是想看看?” 嗯!就是想看看。 “只看看就行?” 嗯!只看看就行。 蜜果眼圈也跟着红了,“爸爸站了半分钟,挥一挥手他们就很高兴?”是的!这已经是在主办方规定的流程之外的动作了。 糖豆问说:“邀请爸爸去参观……为什么?” “因为旅游能带动经济呀!很多地方大家都不知道,但你爸爸去了,大家就都知道了。” 想叫大家去他们那里旅游吗?那他们来咱们这里旅游吗? “你爸爸不是在做《纵有千古》吗?纵有千古,历史悠久,八荒四海的土地上,哪一块是没有历史的?因为大家看了爸爸拍的片子,知道咱们这里有很多好的地方和东西,才来玩的。” 蒋主任就问说:“是旅游推介呀?” 嗯!是建立友好旅游城市,上面给牵的线。 桐桐又给调换了直播画面,“这次你爸去,带了工作室的同事,也对内直播。” 画面里,金老师用一口流利的法语在跟对方交流,直播间的画面都被评论给淹没了: 野哥又解锁了一门外语! 野哥帅炸了。 野哥是我见过的最绅士最有范儿的男士。 …… 桐桐把评论关了,叫俩孩子看爸爸在外面都在干什么。 她坐在边上陪着,给俩孩子递水果。 屏幕上,金老师遇到伸手要拥抱的女士,朝后退了两步,左手背后,伸出右手主动要求握手。握手也是轻碰指尖然后马上收回。 对方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很妖娆,笑的很爽朗,陪在边上介绍。 金老师却对她没说过一句话,除了看建筑之外,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落在对方身上。遇到想问的,就问跟着的男士工作人员,“我太太喜欢这个风格的摆件,哪里能买到这样的工艺品。” 对方很热情的说了。 金老师又问:“我还有俩孩子,想给孩子们带礼物,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对方推荐了不少。 金老师跟对方聊,“给父母长辈买礼物,还有给朋友同事带特产的话,又有什么推荐的,回头我想自己去看看。” “如果给孩子的话,有手工制作巧克力的地方,您要去吗?” “当然!”金老师眼睛都亮了,“我女儿酷爱巧克力。” 蜜果的眼睛都笑眯了,跟姥姥炫耀,“爸爸说要给我带巧克力!他要自己做巧克力给我带回来。” 糖豆盯着欧洲建筑,“妈妈,我想要那个模型……”行!回头给你爸打电话。 不用打电话,金老师正在那里问呢:“这座博物馆建筑风格独特,有拼图或是模型吗?我想买一个带回家,我儿子喜欢。” 有的!都有的。 糖豆满意了,抓了苹果块自己吃。 边上那个女人插话说,“要是送太太的话,香水是不错的选择。要不然,我给您做导游?” “不用了,谢谢。我太太只用我做的熏香。”说着就又补了一句,“我们的熏香也很好,在节目里我展示过。” 蜜果哈哈哈大笑,“她才还说看过爸爸的节目,特别喜欢呢。” 桐桐敲了敲她的脑袋,这熊孩子。 金老师的行程安排的很满,这一趟下来,果然是第三天的下半晌才回家。也幸而家里离机场近便,回来刚赶上吃晚饭。 他一回来,俩孩子扔下手里的玩具就奔过去。他将儿子架在脖子上,抱着闺女,不知道怎么亲香才好。 桐桐站在边上笑:“就你闺女、你儿子是香的,我不香了。” 你最香! 他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揽桐桐,话却是问孩子的,“有没有惹妈妈生气?” 没有!“有没有听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话?” 有! “爸爸,巧克力呢。” “爸爸,模型呢!” 想爸爸是假的,想吃的,想玩的是真的吧。 孩子们欢喜的玩去了,跟岳父岳母边吃饭边聊天,因着要倒时差,长辈催着叫上楼去休息。 洗漱了,出来的时候桐桐正站在小阳台上朝外看。他拿了披肩走过去给披上,“大冷天的,站在窗口干什么?” 桐桐回头冲着他笑:“雪又大了。” 金老师抬眼望去,大雪飞扬,密密匝匝的。他低声问:“我不在这几天,忙什么了?” 桐桐拉他去床上躺着,然后絮絮叨叨的说事,“……子欣订婚了,过年这几天要结婚,我又跟原圆和丽娜商量送她什么结婚贺礼……还有动画片春节档上映……又说宣传的事!然后再就是我的这个电影剧本完成了,明年能拍摄……” 絮絮叨叨的,金老师以为会睡不着的,谁知道眨眼就迷糊了。迷糊了,他还含混的问了一句,“电影剧本……叫什么?” “《只予一人》!” 只予一人? 嗯!只予一人——我的爱只予一人! 金老师嘴角噙着笑意睡着了,只觉得这个晚上做了一个特别美特别甜的梦! 第1359章 灼灼风华(95) 蜜果和糖豆上幼儿园大班这一年,有一部动画电影火了。 电影的名字叫《蜜果和糖豆的花园》。 蜜果和糖豆的花园很大,无所不包,世界是什么样儿的,他们的花园就是什么样的。故事讲的是蜜果和糖豆探索世界的‘历险记’,故事的最后告诉我们,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你把世界当花园,那世界便是你的花园。只要勇敢的、无畏的、从容的去面对,那真的就只是你的花园而已。 历险中所谓的‘险’,只是因为你没有长出应对‘险’的本领而已。 你看,当你长出了‘大长腿’,阻碍你的‘大江大河’也不过是一道抬脚就可以迈过去的小沟渠而已。 动画带着国风的元素,一男一女两个东方面孔的孩子,成就了整个动画。 这是一部特别适宜孩子看的动画,画面优美、故事温暖中带着一种力量,没有讲道理,没有苦口婆心,但你看完之后,该懂的都懂了。 这部电影是全球同步上映,一经上映就风靡全球。 人的肤色不同,语言不同,肤色不同,文化不同,但是爱是相同的,子女之于父母的意义是相同的,渴望孩子能勇敢无畏的面对这个世界的心情是相同的。 正是因为把父母的爱倾注在电影的每一个情节每一帧画面里,所以才叫这部动画风靡全球,成了一部经典,创造了票房神话的同时,也叫蜜果和糖豆变成了家喻户晓的两个名字。 这部动画获奖无数,隔了一年,一部电影《只予一人》,再一次成为了经典。 这是一部纯爱情片,多少媒体想采访桐桐,桐桐没有公开对这部片子说过一个字。 只原圆问的时候,她面对镜头说了一句:“只予一人,就是只予一人。他懂了,就足够了。”无需多言。 这一句话简单,看似什么都没说,可当真是把能诠释的都诠释尽了。 这么经典的两部片子,直到蜜果和糖豆到高中了,每年还都出现在网络热播的点拨榜单上。 叮铃铃—— 铃声一响,放学了。 一个穿着白蓝相见校服的女孩利索的把书往书包里一塞,拎着就要走。 后面的同桌喊:“金麒——” 女孩站住脚,一手将书包挂肩膀上,一手插裤兜,酷酷的拽拽的样子。然后转过身来,“又怎么了?今天不归我值日。” 没叫你值日,“就是问你呢,家长会前后的黑板能不能帮咱们出了呀?” “要写大字的话,我现在给写了,其他的画啊描的,我不管,忙着呢,真没时间。” “又去训练呀” 嗯呢! 同桌问说:“那明天你爸妈来开家长会吗?” 女孩有点小烦躁:“不来!他们会跟老师沟通的。” 边上一个路过的同学问说,“你爸妈是不是运动员呀?从来没来过,校园活动日也没来过。” 女孩彻底的烦躁了,抬手将她自己的留海扒拉的乱七八糟的,这才上讲台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家长会’三个字,然后又拎包去后面,在后面的黑板上写上‘欢迎参会’,然后走回去把粉笔放下,跟身为班长的同桌朝教师门指了指:我可以走了吗? 同桌挑起大拇指夸了龙飞凤舞的字体,然后跟她摆手:“退下吧。” 女孩飞了一个白眼,转身走了。同桌还在喊:“嗳!你长的那么好看,把你那见鬼的留海梳上去吧。” 女孩一边走,一边把厚重的留海重新扒拉好,连眉毛一起盖住:我有这么好看饱满的额头,你当我不想露出来吗?可网友太清闲了,嗑我爸妈的糖,嗑我家的糖就算了,总是造娃娃。蜜果和糖豆的形象,是跟着自己的长大也在长大的,说不好是自己跟人家撞脸了,还是人家跟自己撞脸了。 好烦的! 她路过一班的教室,朝里面喊:“金麟!” 坐在教室角落,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头都不抬,将书往书包一塞,拎着就从后门出来了。小伙子裸身高188.8,随便一双运动鞋穿脚上都190了。他过来就接了姐姐的书包,一个背着,一个拎着。 路过的同学有低年级的,跟在他们边上还窃窃私语。 “那是高三年级的金麟,特别帅!” “知道!撞脸明星的就是他吧。” “是啊!他要是不戴眼镜,或是换一副好看的眼镜,这得多帅呀。” “戴隐形的话……你想想,是不是跟野哥特别像。” “不是特别像,是一模一样。不信你去网上看野哥年轻时候的照片……” “野哥现在也很年轻……” “没说野哥老,就是刚出道那时候,才大学毕业那时候,大男孩的样子特别青春特别清纯的时候……” “哪种照片?” “哪张都像!我搜出来你们看看……” …… 两人对视一眼,迈开大长腿,蹭蹭蹭的走远了。 家里接他们的车还停在老地方,接他们的依旧是牛叔叔。 上了车了,蜜果从车上的兜里拿了发卡,把烦人的留海全都撸上去,糖豆也摘了眼镜,天知道一个练射击的人,每天戴着平镜是个什么感觉。他摘了,然后从书包里取出眼镜盒,取了眼镜布把眼镜细细的擦了一遍,然后把眼镜放进去,眼镜布都折叠好归置到眼镜盒里,这才问说:“我爸我妈呢?” “老地方。” 老地方就是俱乐部呗。 到了停车场,姐弟俩直接从车里下去,然后坐电梯往里面去。 蜜果低声道:“我过够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了。” 我也过够了。 蜜果看他:“专业队要我,我想去参赛。” 高考不考? 考啊!不耽搁什么,“我要是成了名人了,是不是就不用躲藏了,就能跟着爸妈出去了?”嗯! 蜜果扭脸看弟弟,“但你不管是射箭、□□射击……想在世界大赛中拿奖都挺难的。”属于业余顶尖,专业级别不够的呀。 糖豆忍着没翻白眼,只简单的回了一句:“国际象棋。” 你要参加世界职业国际象棋大赛? “嗯!”糖豆看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一边往出走,一边说,“不戴眼镜。” 蜜果看了一眼电梯里挂着的爸爸的海报,再看看电梯外播放屏幕上关于爸爸的电子代言广告,跟着往出走。 当了二十年的顶流,竟然还没有过气,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她和糖豆从小到大,最大的心愿就是:爸爸赶紧糊掉。 结果人家就是不糊!稳坐顶流,粉丝是老的老、小的小。自家班里的同学,那都是一句一个野哥的。 野哥什么野哥,得叫叔。 进了自家的训练场,看到一身运动装的老爸:真的!太帅了。老弟长的再像老爸,也没有老爸现在有魅力。自家老妈说,这是时间给男人的馈赠。 她立马化身娇娇怪:“爸爸、” 声音一波三折的,当爸就知道,这是又有所求了,“说吧,想要什么?” 她嘿嘿嘿的笑着,趴在她爸脊背上,看着妈妈做鬼脸。 当妈的拍她屁股:“先吃饭,不饿呀?” 饭菜从家里带到这里,节省时间。 糖豆一边吃一边提要求,“我想去参加国际象棋比赛。” 这个项目曾是奥运的项目,后来从奥运中去掉之后,依旧是奥林匹克智力竞技项目,有个人赛,有团体赛。 “是棋院的老师推荐的?”桐桐就问说,“会耽搁你高考吗?” 这怎么能推荐呢?“是积分排名,我自己杀出来的成绩。咱们国家在这个项目上……也只是隔上几届会拿一次冠军。” 当妈的马上就说:“那去吧!是集体安排行程呢?还是个人安排行程?要出国吗?” 当然了,“得你们跟老师沟通,不时的得请假。”“……行吧。”不就是去下棋吗?她其实也不怎么关注那些消息的,除了专业搞那个的,不影响什么,对吧? 她看金老师,金老师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行!去吧,我们跟老师沟通。” 然后又看闺女,“你呢?到底求什么?” 蜜果大口的吃红烧肉,“我射击是不是已经到了职业的水平了!教练都说了。” 你也想去比赛? 嗯呢! 桐桐打量吃的面颊鼓鼓的闺女,然后不确定的看金老师:这俩什么意思呢? 金老师拉了桐桐坐在身边,看着俩孩子,“小时候你妈就把道理告诉你们了,世界是你们的,得你们靠双脚去走,靠的智慧去探索……既然敢闯,那就去吧。世界再大,你视它为花园,那它就是你的花园。下了决定了,这个决定会给你们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你们也要想清楚。” 俩孩子放下碗,默默的听爸爸说话。 当爸的话说的严肃,眼神却当真是温和的很,“当然了,这么说不是让你们有顾虑的。你有其才,有其能,有其志,谁也挡不住你的光辉。如果你们庸碌,我跟你妈能坦然接受,在我们心里,你们依旧是独一无二,且无可替代的;如果你们卓越,我跟你妈欣喜于身上贴上你们的标签,等我们老了,我们的标签淡了,但依旧有你们的标签贴在我们身上。” 所以,下决定前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走,不用犹豫,也不要迟疑。 姐弟俩没犹豫,也没迟疑,下了决心了,就真的走了。 他们得去集训了,晚上可以上网课学习文化课。 一样的,做爹妈的没有去送,甚至于父母的情况不用叮嘱人家也会保密的。怕关注的人太多,给孩子太大的压力。 两人坐在阳台上,看着俩孩子拎着行礼上了车,然后摆了摆手,真就这么走了。 桐桐抱着金老师的胳膊:“会越走越远吧?” 嗯! 所以,父母送了我们一程,我们送了孩子一程,到头来,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之后:你——才是生命的永恒。 第1360章 灼灼芳华(96) 孩子的高考做父母的都没能去送,怕一个不小心造成围堵,影响考试秩序。 从小到大都这样,他们也习惯了。 考试完了,两人只在家呆了一天就又走了。 安姨老了,最近老絮叨,“叫孩子受那个罪干什么?在外面吃不好,又住不好的。” 金爸爸就恼了,他们现在住干休所,那里环境什么都好,只是偶尔会过来住几天。孩子这一走,安姨就挂心了。小时候不都是安姨帮着带的。她一辈子没孩子,这俩孩子她一手伺弄,那感情能一样吗?以前每周都去在家呆一天,放假还能住过去。现在是,好长时间都不见了。回头一上大学,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 “孩子们大了,有正事了。” 安姨给桐桐打电话,“你爸现在就是嫌弃我没正事。” 一辈子都不敢高声说话的人,现在可敢了。 桐桐问说:“要不,您跟我爸去旅游吧。” “不带你爸,我跟院里的其他老太太一起走。” 金老师就说:“您也别跑了,去山里住吧。”山里自己有房子,“孩子们忙完了,我给您送过去。” 于是,把家里的长辈都给送山里的别墅了。那里空气好,有专门的管家服务,最舒服不过。蒋主任不想去,不想起也不行,在家里不也闷吗?去吧。 今年夏天最火热的依旧是运动赛事,奥赛一直是世界关注的焦点。 其实孩子取得什么成绩,两人都没怎么在意。这不是高考后要报志愿了吗?他们忙着呢,志愿是做爹妈的帮着填的。 蜜果早些年还喊着要学金融,要学管理,这是受她唐叔叔那些人的影响,说你家这么大的产业,谁管呀?她也是那么想的。 结果真到要报考的时候,这孩子说:“叫别人经营的,我发现我对那些东西其实没多少兴趣。” 所以呢?你要学什么? “我要报京大数学科学学院的数学专业。” 啊?学数学? 嗯。 桐桐: “……”好的!知道了。 而糖豆的选择更叫她惊讶:“医学院?中医专业?” 嗯!本硕连读八年。 于是,今年的射击冠军里有一个才拿到大学通知书的小将,她叫金麒。 本以为是体育专业的,谁知道这还是数学专业的。 这孩子一身国家运动员的衣裳,留着厚厚的留海,扎着丸子头,看着萌萌的好看。从最高的领奖台上下来,面对那么多的媒体记者,面对记者提出的问题:“金麒,夺了冠军,在大学开学之前,有什么安排吗?” 金麒笑的神采飞扬,“我想叫我爸爸妈妈带我去超市买零食,想叫我爸爸妈妈带我去菜市场转转……我还想去夜市里吃烧烤,去火锅店涮火锅,想他们带我去商场买衣服,买玩具……还想跟他们一起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然后一起去唱歌……还想叫他们带我去游乐园玩…” 说着,眼圈就红了。 红着眼圈,眼泪都快下来了,却还笑着说,“我还想他们带我去公园转转,我小时候就想玩公园里那种碰碰车……” 在家里看直播的父母什么感觉呢? 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记者赶紧问:“是父母要求严格,牺牲了很多玩的时间……所以想放松一下……” 蜜果摇头,她抬手把留海撸上去,然后用卡子掐住,“不是……是我爸妈出门不方便。”说着,就指着她的脸,对着镜头,“我叫金麒,小名蜜果!对,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蜜果。” 记者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边上的蜜果的队友瞪大了眼睛,“我就说看着你眼熟呢!你是蜜果!是小蜜果。”她把手机上的挂坠娃娃举起来,“是这个蜜果吗?” 蜜果点头,“我就想着,这个暑假,请所有看见我爸妈,认出我爸妈的人,都假装没看到,假装没认出来,请你们跟我们擦肩而过。我就想跟我爸妈一起出去转转。” 我的天啊!你是蜜果呀! 记者过来拦住蜜果的肩膀,对着镜头:“她就是那个蜜果……” 有人拿了手机搜出合成的照片,里面那张像爸爸又像妈妈的女孩,长成少女的女孩,活生生的从虚拟世界里走了出来,“蜜果长的跟大家想象的一样……她是京大数学学院的新生,是射击冠军,也请此刻收看我们直播的朋友们,满足我们小蜜果一个愿望。看到她,请微笑,而后跟她擦肩而过,让她做她想做的事,让她那些小小的最普通的愿望能实现……” 边上还有记者追问:“糖豆呢?蜜果,小糖豆呢?” “糖豆会出现的,他想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的。” 是吗? 网上有一张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帅气又冷酷,是穿着校服的照片。大家都说这是糖豆! 然后糖豆现身了,他没戴眼镜,依旧是那个斯文、帅气又酷酷的男孩,跟野哥年轻的时候相似度在八成以上。他得了国际象棋比赛的冠军,个人的冠军和团体的冠军,两枚金牌。 对着镜头,他的话依旧不多,“对!我叫金麟,小名糖豆,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个糖豆。” 很多国外的选手都扭脸看过来:就是个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的糖豆吗? 是的!那是我妈妈编剧,我爸爸设计的形象,原型就是我跟我姐姐。不过,以后碰见我,请假装不认识我,谢谢。 这个暑假,很多人假装不认识这一家四口。 父母带着那么大的俩孩子去做旋转木马,去开着碰碰车玩的不亦乐乎。夜市上,年轻的过分的父母,带着成年的孩子在街头买烧烤。俩孩子一人一串鱿鱼,吃的脸上都是油渍。当妈的要给儿子擦嘴,还得踮着脚尖呢。 很多人都会心一笑,然后真的打个招呼,会心一笑。有那不知道的,路人也会提醒一声,别叫打搅了。 蜜果那红着眼圈的请求太戳人了,孩子只这一点点的愿望,满足她吧。 俩孩子在网络上以虚拟形象被大家群宠了这么些年,他们长相符合大家的预期,性格也好有特点。关键是,他们成才了! 就好像大家一起看顾的孩子,长成了大家期盼中的模样。 大学开学了,身为父母的他们第一次送孩子去学校。该说什么呢? 你们把你们放在了大众的视野里,以后八倍镜会跟着你们的。所以,更得自律、自觉,公众的眼中,是不容犯错的。 你做的好了,到处都是夸奖的声音。 可你但凡有一点错,哪怕是无心之失,或者是叫公众误会的事,他们的骂声比你们想象的要苛刻的多。 而这些,你们都做好准备了吗? 做父母的一肚子话,可有能说什么呢?世界那么大,世上这么多人,终归是要自己去经历的。 安顿好孩子,金老师牵着桐桐的手慢慢的往出走。 桐桐递了口罩过去,金老师接了,还是戴上了。这么多人站住看,远远的拍着,还是不要影响大家为好。 他问桐桐:“明晚的《星耀》晚会你去吗?” 去呀! 桐桐扭过脸看他:“我想穿条白裙子。” 于是,在公司这边,找老了依旧打扮的超级骚气的化妆师,“我要搭配白裙子的妆容。” 白裙子也得看什么白裙子呀!先换了看看。 桐桐就进去换了,裙子很普通,很简单,叫人无端的想起了初恋。 化妆师烦死这个老板了,要不是你家的待遇真的很好,谁愿意伺候你这种的。他建议说,“那条吊带的白裙子,是高定款。” 老板娘歪着头看他:“我听过你的建议吗?” 没有!二十年如一日的没有。 “我以后还是不会听的,所以,干活吧。”化妆师发脾气,化妆的工作挥舞的都能听见风声了。 幺妹找了一双小白鞋来,“这个行吗?” 行!桐桐换上了,顺便问幺妹:“这次孙总给介绍的对象怎么样?” “不行!”幺妹一脸的幽怨:“以后别提这个事了。”二十年的狗粮吃的,四十多岁了还是把自己嫁不出去,“蜜果和糖豆给我养老吧,我是不指望了。” 她中间不是没谈过,实在是货比货得扔呀!咱不比脸,不比身材,不比才华,不比家资,甚至都不比工资,但就一样,那就是顾家一点、专情一点。可惜,就这一点都没人能做到。谈了四五段恋爱,也算是看清男人了。 不是每个男人都是金肆野的。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成为林雨桐的。 那就这样吧。 小孟早不做助理了,她是编剧部的部长了,这会子过来核对流程,看到这个打扮就说,“您跟金老师一起走吗?”对! 那就得另外安排了。她匆匆出去,又找刘总跟对方对接,红毯流程有变。 会场外面到处都是粉丝,媒体记者把红毯围满了。 金老师白体恤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牵着一袭白裙子的桐桐从红毯上慢慢的走过。镜头里,两人看起来格外的年轻。年轻的脸庞,沉稳的眼神,可童童老师在看向金老师的时候还能露出如少女热恋一般的神情来。 幸福不幸福,不在别处,就在女人的脸上和眼中。 脸上有笑,眼里有光,她在像全世界说,她过的很幸福。 记者采访金老师,先夸桐桐:“童老师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金老师说,“人不会永远年轻,也不会永远漂亮。她的漂亮从来不在脸上,不在身材上。她的漂亮在心里……”他说着,就攥紧桐桐的手,“她是心有芳华,灼灼若桃花……”【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60-1370 第1361章 风云际会(1) 轰隆隆——轰隆隆—— 几道闪电之后,雷声由沉闷到激昂,炸响在耳边。 恍恍惚惚的烛火里,有一老妇担忧的朝外看了一眼,抬脚就要往外走,边上一面色和善的妇人斜眼看了老妇一眼,重新又闭上眼睛,数着手腕上的佛珠,“这是要去哪呀?家庙里应有尽有的,谁还断了姑娘的用度不成?况且,夫人是姑娘的亲娘,难不成还会委屈了亲生骨肉!?” 这老妇忙退回来,“内管事说的是!天下哪有亲娘不疼孩儿的?老奴是听着风大,想去瞧瞧,家庙的门可关好了?” “苏奶嬷,你也太操心了些。门房就住着歪眼的婆子,难道她是真瞎了,不得用了?你啊,安心歇着吧。” ……是! 苏奶嬷朝家庙的正殿看了一眼,服侍内管事歇息去了。 正殿里,地上歪倒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就那么倒在席子上,乌黑的长发铺了一地。猛地,一声雷炸响在耳边,这少女眼睑微微翕动,好半晌,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外面雷电交加,雨声噼里啪啦骤然而下。 少女迷茫的环顾四周,昏黄的灯光能看清几步远呢?她缓缓站起来,臀部和后背有钻心刻骨之痛。 才站稳,一道闪电将正堂照亮,然后眼前的一幕惊的她不由的朝后退了好几步。 那烛光之后,是一个个牌位。 牌位隐在暗处,招魂幡随风摇摆,烛火摇曳,一明一暗。 她站稳,只是惊了一下,但却未曾害怕。她一步一步的朝前,想去看看牌位上的名字,可才走了两步,就突然反应过来了:我在家庙,这里当然安置的是已故亲人的灵位,这又有什么可看的呢? 手抚着摆放着祭品的神龛站住了,她微微闭上眼睛,没来由的觉得违和起来:我是因为在宫里打了李妃的侄女,这才被家里责罚,从而发配到家庙里来的。 可是,我为什么要打李妃的侄女李云翼呢? 小女孩的把戏,值当为此动怒,将人摁在地上打成猪头吗? 犯不上啊! 所以,我当时为何要那么做? 这么想着,就呲牙:挨打还是有用的,我这不是就知道后悔了吗?连我自己都想不通为何要那么做?! 这十板子挨的,还真是有用呢! 她的视线重回那些牌位: 林万,这是……祖父的名讳。 再往后看了一眼: 林虎,这是二叔的牌位。 二叔的边上,也有一个牌位: 林陈氏慧德,这是二婶的灵位。 其他的还没看,她的视线就凝结住了。因为牌位上三人的卒年都写着:天和元年。 天和元年,家里死了三个人? 心里的疑惑才一闪而过,就听见有犬吠声。她蹭的一下站直了,四下里寻找,见角落有个烛台并没有点蜡烛,她马上将烛台握在手里,然后藏在袖子里。 之后左右看看,她往黑暗的角落里隐藏,悄悄的站着,放缓自己的呼吸:风雨交加的夜晚,远离城郭的家庙,犬狂吠不止,必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野兽吗? 家庙周围是庄子,并不是荒郊野外,若是小兽……狗不至于如此,而若是大兽自有它们的地盘,万万又不会靠近这里。 所以,只能是人! 只能是人靠近了。 那是什么人呢?庄子都是安北侯府自己的庄子,庄头知道侯夫人的内管事带着家里的姑娘在此,万万不会夜半惊扰。 若是如此,那这只能是外人。 这些想法只在一瞬间就完成,她的呼吸放的更缓慢了。 果然,只片刻功夫,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怕是看门的婆子去请示内管事了。 她撇嘴,内管事白桂是母亲的陪嫁,最是古板严厉不过。母亲叫严加管束,她当真就将自己扔在家庙里罚跪。 此刻,歪婆子站在偏堂的门口,朝里面请示:“……说是周王府的那位小侯爷,求医回来途径此地,偏赶上这样的天,想要投宿一夜……” 然后门吱呀呀一声打开了,白桂问:“果然是周王府的?” “老奴认不准。” 白桂不跟她废话,抬脚就要去瞧。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撑着伞,紧紧的跟着。 拉开门上的小窗口,白桂叫丫头去瞧,这丫头低声道:“举着火把,恍惚能看见带着王府的标记。” 白桂这才朝外看去,只见屋檐下站着个侍卫打扮的人,话把凑到脸边,她‘哎哟’了一声,“快!把门打开。” 手忙脚乱的一顿忙,沉重的木门才被打开。 侍卫急匆匆的问马车中的人:“侯爷,门开了。这里行吗?” 马车上是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他摸了摸胸口,朝外看了一眼,奇哉怪哉,只到这里了,心才稍微安稳了一些。 他‘嗯’了一声,轻咳一声挑开了马车的帘子。斗篷马上有人给披上,一把油纸伞将他护的严严实实的,一滴雨也没落到他身上。 进了里面,有几个婆子丫头,他不甚在意,直直的朝前走。 白桂忙道:“小侯爷,后面还有几处干净的院子……请随老奴去安置吧。” 这位小爷指着正堂:“那里是?” “那是家庙的正堂,是安灵所在。” 祭奠亡灵的地方呀?他的脚步转了方向了,却又停了下来。没来由的,他就是想过去看看。 边上的侍卫说白桂:“我们侯爷途径此地,多亏老安北侯庇护,此去上一炷香才不算失礼。” 正是!这位小爷脚步匆匆,不从廊庑下避雨之处过,却偏偏横穿天井,大踏步的朝正堂而去。 站在门外,他表情怔愣,然后抬手推开了两扇门。 门一开,烛光所照之处,空无一人。 可也是怪了,到了这里,之前慌乱的心竟是不慌了。 白桂进来一瞧,不见二姑娘。她慌乱的四处去找,正吓的不知所措,就见暗影里自家二姑娘直愣愣的走出来,盯着小侯爷。 她赶紧拦住二姑娘,声音低低的:“姑娘,是小侯爷,你们该在宫里见过,也不是外人。侯爷来上柱香,姑娘回避吧。”说着,就看了身边的丫头一眼,示意她先带姑娘离开。 就听这小侯爷扭过身来,抬手拦住那丫头:“我与姑娘……同窗数年,熟稔的很,回避什么?你们都且退下吧,正堂大门开着便是了。本侯离京半载,对京城之事,对宫中之事,对学堂之事,有颇多想知道的。正好长夜漫漫、风雨交加,无心入眠……故人叙旧未尝不可。” 白桂沉默了片刻,看了这位小侯爷一眼,又看了看自家二姑娘,低低应了一‘是’,而后带着人慢慢的退出去,就守在正堂外的廊庑下,不敢走远。 正堂门口的两侧,一侧是林家的婆子丫头,一侧是周王府的侍卫随从。 里面,只剩下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人脸上都无甚表情,可眼里的情绪格外的复杂。 少女对着这张脸开口:“尹禛?” 少年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我是尹禛吗?我是。可我知道,我好似又不是。自从高烧在马车上醒来,再回忆过往,像是在看别人的记忆。他没应,她没再追问,只是沉默着。 良久,少年才对着少女开口:“林桐?” 少女犹豫了,有些迷茫的看向少年。少年被这眼神看着,嘴里呢喃了两个字:“桐桐!” 这一声叫的,少女一下子捂住胸口,她手里握着的烛台‘当啷’一声给掉到地上了。 两人都看着那个还在滚动的烛台,都没有说话。 可这一声却吓坏了外面守着的人,本来两人对视还觉得怪怪的,现在再看看烛台,白桂心说:必是自家姑娘在学里跟小侯爷结怨了,这会子了还敢拿着这个?这要是说急了,真暴起伤人怎么办? 那边的侍卫赶紧进去,将烛台捡起来拿远。这玩意里面插蜡烛的台心尖锐的很,刺伤了真能要人命。 却不想这少年却笑了,他挥手:“出去,都出去。” 侍卫要说话,少年淡然的看过去,侍卫再不敢言语,出去的时候还捎带了白桂。 少年过去上香,桐桐让开地方,避开白桂的视线。 香烛点燃,在香炉里明明灭灭。 少年没说话,心里却道:这真的不是自己之前认识的林桐。之前的林桐是个调皮捣蛋,四处惹祸的姑娘,她万万不会这么谨慎。 这么想着,内心却止不住的涌出来一股子惊喜,好似在说:她本该如此,她自来如此,她在——吾心安矣。 是的!他在——吾心安矣。 她看着她那握过烛台的手,好似那一刻,她全无一丝戒备之心:他在,她心安,就是这么没有道理的感觉。 桐桐缓缓的歪坐在蒲团上,只觉得身上没有一丝的力气。 尹禛转过来,盘腿坐在对面的蒲团上,问说:“你这是……怎么了?” 白桂听见自家二姑娘说:“挨打了。” “为什么的?” “我把李云翼打成猪头了。” “她怎么你了?” “她嘲笑我是莽夫。” …… 白桂狠狠的闭上眼:未出嫁的姑娘,将这些有损名声的事说于别的郎君来听……成何体统?! 她才要扭脸提醒自家姑娘,却见自家这姑娘身子一歪,倒在了边上的席子上。她唬了一跳,赶紧进去,却见小侯爷的手已经搭在了姑娘的额头上了,然后就见他冷冷的看过来,“她高热多久了?” 高热? 白桂赶紧去摸,果然,烫的吓人,“老奴这就安排……” 叫了两个婆子来才要将人抱走,却见小侯爷抬手拦住了,而自家姑娘的手也紧紧的攥着小侯爷的袍角…… 第1362章 风云际会(2) 道路泥泞,道路难行。 “那就上马!” 白桂看着二姑娘被小侯爷用披风包裹起来,然后抱起来就往外走,她吓坏了:“小侯爷,家庙有干净的院子……” 这小侯爷连理都没理她,真就这么把人给抱走了。 这大风大雨的,这么着岂不是更要糟? 侍卫也低声劝道:“莫不如去前面的庄子……” 尹禛没有多言语,只下令:“将车顶子的油纸拆下来,快。” 拆下来,将人裹住,雨水打不湿。她的高热不是从内里发的,而是外伤引起的。这里谁有好的外伤药?一没有伤药,二没有信得过的人,这么烧下去能要命。 御马就走,说侍卫阮义,“先回城,拿着王爷的腰牌送太医去安北侯府,快!” 是! 雨夜雨天,尹禛看着靠在怀里的人,心中升起了几分疑惑:便是在宫中惹事了,何以对一个姑娘家动了板子?动了板子不说,竟是又将人送到家庙? 岂不是不合常理? 姑娘家的身子要紧,打伤了……便是不损毁根基,可身上若是落下疤痕,难道就是对的? 亦或者,安北侯府教养子女就是如此的? 连夜冒雨回城,拿王府的令牌叫开了城门,近子时时扣响了安北侯府的家门。 林熊半夜被管家叫醒,他皱眉:“小侯爷?哪个小侯爷?” “回侯爷的话,说是周王府的小侯爷。” 是他? 林熊蹭的一下坐起来,“送桐儿回来?桐儿不是去家庙祈福了吗?”管家在屏风这边不敢言语。 侯夫人白氏起身,一件一件的伺候林熊穿衣裳,“您回来的晚了,还没来得及告诉您,这孩子又闯祸了。将顺康侯家的姑娘打的极重,且都伤在脸面上,这又是在宫里……这般的祸事,迟早会连累家里的。我着人打了她几板子,叫人送去家庙反省去了……” 林熊愕然:“你打了桐儿?” 白氏垂着眼睑,给丈夫整理腰带:“她屡教不改,便是打了板子,尤不认错,妾也是一时生气,这才叫人送去。虽送去了,却叫白桂跟着呢。白桂办事向来稳妥,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孩子,一向心眼多,说了病了,高热不退,我怕呀,五分病,她能作出十分来。也就是小侯爷年少,被她诓骗了罢了,侯爷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您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何必着急?” 林熊拂开她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红梅悄声的过来,“夫人,夜里有些凉,斗篷得穿上。” 白夫人伸开双臂,由着丫头们打理。 等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就见少年模样的人抱着桐儿往内院来。她疾步走过去,“小侯爷,叫粗使婆子……” 林熊抬手推开白氏,在前面带路,“小侯爷请。” 尹禛将两人的情态看在眼里,将人直接送入了她的闺房。人放在床榻之上了,她依旧拽着他的袍角,不曾松开丝毫。但这不行的,看在别人眼里都是事。 尹禛转身跟林熊拱手:“恶仆欺主,二姑娘对她们可都不曾信任。在下路过家庙避雨,惊扰了老侯爷,便想去上一炷香。不想,二姑娘手持烛台,躲在暗处。见是在下,这才放松了下来。小子与她同在宫中进学,同窗数载。她信在下能救她……却不信看着她长大的仆妇,这却是为何呢?她高热不退,一人跪灵牌,家庙之中其他人等却都已歇息了。在下也才知,原来侯府之中对子女严苛,对下人却宽和至此。” 林熊看了跟在后面的白氏一眼,白氏只道:“才禀报说,有太医来了,先看诊吧。”尹禛趁着这夫妻俩一个出去迎太医,一个准备热水的空档,轻轻的拍了拍桐桐的手,然后轻轻的将袍角往回拉。 这一拉扯,桐桐迷迷糊糊的醒了,对上那双眸子,她嘴角扯起来笑了一下,然后眼睛扫了一下,微微点头,缓缓的松开了手。 太医过来看诊,然后皱眉:“可有外伤?” 白氏点头:“有的!有外伤。” “外伤可用药了?” “只十板子而已,不至于真伤了她。” “可用药了?” “不曾。” “可是来往颠簸了?” 是! 太医给开方子,“高热会反复,汤药三日若是不见效……那就另请高明吧。” 这般重? 尹禛扭脸看桐桐,在犹豫要不要将她留下。 桐桐眼睛微微睁开,轻轻动了动头:放心走吧!我无碍。 两人只短暂的对视,便错眼分开了。 尹禛抬手作别:“时间不早了,在下不耽搁给姑娘诊治,这就告辞了。” 林熊忙道:“我送小侯爷。” 不必!打发个人便行,“……在下改日来探病。” 那边客套着,白氏有条不紊的叫人抓药,安排人熬药。这才坐下床边,伸手要摸桐桐的额头。几乎条件反射一般的,她蹭的一下将头给扭开了。 扭开了,桐桐微微有些怔愣。 而对方也怔愣了一瞬,然后就收回手,“好好喝药,会平安的。”说着就起身,“你的丫头叫她老子娘领回去了,不知道规劝主子,要她何用?我点两个丫头你留用吧……” 紧跟着就是一个银杏那丫头的声音:“桂圆、藕儿,你们留下来伺候姑娘。” 是! 林熊在外面听见了,喊管家:“把六子娘喊来,她拨给二姑娘用了。” 六子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林熊叮嘱:“看顾好二姑娘,若有哪里不好……你及时报我。”说着,环顾了小小的闺房一眼,说管家,“二姑娘的开销,走外院账。” 是。 桐桐将食指放在嘴里使劲的咬着,一是保持清醒,二是适当的地方放血,有助于退烧。 别问怎么知道的,她觉得她就是知道。 眼睛虽然闭着,但她清楚的听见了每一个动静。 因为听清了,所以她心里莫名的难过,却也更加的不解。 自己的母亲白氏是父亲的续弦,她本是慕南侯府的嫡出姑娘。她们那一辈儿,家里有三个女儿,长女便是如今身在皇宫的白贵妃。她是自己的亲姨妈! 而父亲的原配,也是自己的姨妈,是自家母亲的二姐。二姨妈去了之后,留下一子一女都年幼,白家这才将幼女嫁过来为续弦。两人成亲之后,生下了自己。 自己是母亲唯一的孩子! 桐桐不解:唯一的孩子这么对待,为什么? 因为后娘难当?她得偏着前头那俩孩子,对自己更严厉吗? 正思量呢,觉得有人靠近。她扭脸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脸上有紫色胎记的女人走了过来,被自己的眼神吓住了吧,她愣了一下,这才缓缓的走过来,笑了一下,“姑娘,该用药了。” 桐桐收回视线,对方却在被子上的血迹上微微看了一眼,然后淡然的转过身去,“桂圆,去给姑娘拿床厚被子来……藕儿,去取些蜜饯来,药太苦了……” 人都打发了,她从怀里摸了瓷瓶,将药粉洒在桐桐的伤口上,细心的用帕子包上了。 药很苦,很苦很苦,漱口之后,六子娘塞了蜜饯给她,然后回头说桂圆和藕儿,“你们去睡吧,我一向觉少,今晚我值夜。” 俩丫头也不争,默默的退出去。 桐桐闭上眼睛,手在被窝里掐着穴位。身边有不认识的人,她不能真的睡死过去,除非烧退了,人不迷糊了。 六子娘将厚被子熏干,过来换被子的时候,又见姑娘的手上添了青紫的痕迹。 她嘴唇翕动,默默的跟姑娘对视。 桐桐不避讳她,叫她知道自己不信任她又有何妨? 六子娘不言语,给把被子换上了,这才坐在她边上,轻声细语的说话,“姑娘原来心里这般的清明……如此,奴便放心了。” 桐桐皱眉,探究的看她。 六子娘轻笑了一声,“儿是娘身上的肉,哪有当娘的不疼孩子的呢?” 桐桐垂下眼睑,翻身面朝里,睡过去了。不管她要说什么,至少她没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一点恶意。 六子娘看着面颊通红的姑娘,眼圈渐渐的红了,她小小声的呢喃:“姑娘啊姑娘……你要好好的长……要长大成人……” 当然要长大成人!桐桐第二天早起,觉得烧就退了一些。 屏风的那边,六子娘说那俩丫头:“还是没退烧……怕是要过人呢!可着我一个人吧,都别都跟着倒了。你们在外面递个东西传个话便是了,别进来遭罪了。” 俩丫头对视一眼,朝六子娘笑:“都听您的。” 六子娘就说,“跟夫人禀报……就说尚且没腿上,人有时糊涂,有时清醒的……” 正说着呢,外面禀报说:“世子爷和大姑娘来了。” 六子娘忙叫人开门,结果就听到白桂的声音:“我的世子爷呀,过了病气怎么办?夫人叫老奴来,千叮咛万嘱咐的,在外面问候一声便罢了,不可近前去,再给染上。”话音一转,又道,“我的大姑娘,你自来身子弱,别一个没好,一个又病倒了……” 六子娘看俩个丫头,“去告诉世子爷和大姑娘,就说姑娘还不曾醒来,等醒了请他们来说话。” 是! 俩丫头走了,六子娘将房门关了,绕过屏风来,就见二姑娘一脸沉静的靠在床上。虽一脸病容,眼里却有了神采。 她端了粟米粥要递过去,姑娘却先看了过来,“我并非母亲所生,可对?” 六子娘手里的碗直直的往下掉。 “我是庶出?” 六子娘急忙摇头:“当然不是!姑娘乃林家嫡出姑娘……” 嫡出,不是白氏女所生。 桐桐闭上眼,看向六子娘,“今年是天和十四年?” 是! “二叔与二婶丧命于天和元年?” 六子娘的眼泪瞬间便下来了:“是!” “我今年十四了!” 六子娘缓缓的跪下:“姑娘,奴……未能护您周全。” 桐桐看着窗外,“我是林家二房嫡出?” 是! 桐桐缓缓的躺下了:原来是个襁褓之间父母违的孤女啊! 第1363章 风云际会(3) 风雨过去,白天还带着暑热,夜里却凉快的多。 桐睡了一天,只能侧着,不能跟平躺。身上用了外伤药,到了晚上不那么一挨着就疼了,好似消肿了。 窗户开着,风吹着正好。 她才说要下来走走,桂圆进来,在屏风之外:“二姑娘,大姑娘来了,悄悄来的。” “请吧。”桐桐坐着靠起来。 果然进来一一身月白衣裙的姑娘,她鹅蛋脸,气质温婉。一进来就将食盒递给六子娘,然后疾步走了过来,“叫我瞧瞧,到底伤的如何了?” 桐桐就笑,躲了一下,“无碍的,都消肿了。” 林檀脸上都是恼意:“莫要动,我看看……” 桐桐由着她将衣衫撩起来,林檀整个人都怔住了,那背上都是青紫的印记,这青紫印记一直往下蔓延,下面被裤腰遮挡住了,她伸手要扯裤腰,桐桐赶紧挪了一:“过几天就好了……真没事了……” 林檀嘴角翕动,慢慢的收回了手:“那你……你躺着吧,侧躺着……这么坐着疼……” 没事,不疼了,我躺一天了。“那取几床褥子,垫着吧。” 垫着热啊!这样挺好的。 林檀背过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李云翼自来就是那样的脾性,你跟她动什么气?我就一日不在……你……以后莫要再如此了。她说你几句,你叫她说便是了。你不言语,那是你有涵养,你持重。她逞口舌之快,尖酸刻薄之名只能是她的。说你多少回了,你只不听。母亲脾气不好,气头上呢……回头好好认个错……” “好!”桐桐打岔,指了指食盒,“给我带什么了?”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水的小食。 “这一病,家里必只敢给你吃汤汤水水。你自来吃汤水是吃不饱的,大哥问过大夫了,知道吃这些并无妨碍,特意出去买了,叫我给你送来。要是还想吃什么,只管叫人告诉大哥,我便是进宫不在府里,大哥总是在家的……” 桐桐捻了肉干塞到嘴里慢慢的嚼着,低低的叫了一声:“姐。” “嗳!” “替我跟大哥致谢吧。” 这说的是什么蠢话?林檀抬手给桐桐把头发捋顺,“别熬夜,早早歇了。我明早进宫……”说着又解释,“宫里知道你病的重了,皇后娘娘和李妃娘娘都要打发人来看您,是姨妈拦了……你也知道宫里的情形,姨妈也难……” “我知道。”桐桐将嘴里的肉干咽下去,“那姐姐替我去跟皇后娘娘告罪,就说叫长辈操心了,原是我不对。等伤好了,便回去上学。” 林檀这才笑了,“不任性……多好。乖乖养着,我明儿晚上回来再来瞧你。”说着,起身要走。都走了两步了,才想起来,“小侯爷也病了,该是带你回来淋雨所致。大哥明儿要去探病……该说的大哥会交代的。小侯爷一向讷言,不会说不妥当的话的,你放心。” 桐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必是自己告诉尹禛自己挨打的这个事,被白桂告知侯夫人了。 她点了头,只能说:“请大哥代我致谢。” 林檀多看了桐桐好几眼,桐桐被看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无事!歇着吧。 桐桐看了六子娘一眼,“替我送送姐姐。” 林檀再次回头看了桐桐一眼,这才往出走。一直到出了院子,她还不时的回头。 她的丫头晓月跟着回头看,而后纳闷:“姑娘在看什么?” 林檀摇摇头:“桐儿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 晓月就笑:“二姑娘也不小了,当然会长大了。姑娘不是之前才说,人长不大是不遇事,一遇事自然就大了。” 林檀笑了一下,没言语,回屋之后才吩咐说,“去外院告诉世子一声,就说二姑娘瞧着还好,叫他安心吧。” 是! 桐桐对着灯火,嘴里含着蜜饯,愣了好一阵子神。 扭脸一看,六子娘在灯下正给自己做便鞋。 关于自己出身二房的事,她没再问,对方也没再说。 不说就不说,她觉得说了不合适,而自己呢,好似变的轻易不肯相信人了。不管谁,不管什么态度,她在心里都先存三分警惕。 那又何必去问对方呢? 现在的困境才是最要紧的。就像是这屋里伺候的,实际上就六子娘一个人。六子娘不叫桂圆和藕儿插手,俩丫头也不插手,乐的轻松。 可六子娘白天熬晚上熬的,可着一个人用,这却是不行的。 桐桐出声,喊道:“桂圆——藕儿——” 六子娘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姑娘,您要什么?” 桂圆和藕儿也进来了,“姑娘,您吩咐。” 桐桐朝六子娘摆摆手,“你忙吧。我就是跟她们说说话。” 六子娘默默的退到一边,不知道姑娘这是想做什么。 却见姑娘歪着头,嘟着嘴看俩丫头,然后漫不经心的问说:“一个桂圆……一个藕儿……谁给你们取的名字?” 桂圆笑道:“回二姑娘的话,是内管事帮着取的。奴本是夫人带来的陪嫁,爹娘就在夫人的庄子上……” 藕儿递了一盏茶过去,“奴婢也是。” 桐桐就笑了,“内管事啊……”她一脸的不解,看六子娘,“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不若麻烦你跑一趟,问问侯爷,咱们侯府何以一直这么尊卑不分……” 什么? 桐桐掰着手指,“大哥名讳为楠,姐姐名讳为檀,我名桐……”说着就算家里的下人,“内管事名桂、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名银杏……”说着就点着面前的俩丫头,“一个桂圆,一个藕儿……”草木之属,“将来府里有了小主子了,倒是再叫小主子从了你们的辈儿呗?” 俩人面色一白,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桐桐就笑,“跪我做什么?我就是不懂而已。”说着就看六子娘,抬手摆了一下。 六子娘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几丝欣慰,说俩丫头:“姑娘有吩咐,就先走吧。叫什么名儿原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与你们无关。” 于是,正跟儿子说话的林熊就听到这么一番话。 他是没想到六子娘是被打发来的,也没避开儿子,谁知六子娘一句一句的学,一句一句的问。 林熊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微微一眯。 林楠意外了一瞬,而后端起茶盏一口一口的抿着,嘴角竟是多了几分笑意。然后他开口了:“小妹所言有道理!白桂险些误了主子性命,这样的仆妇留在母亲身边作甚?我看呀,打上二十板子,扔去家庙里为主子祈福去吧。” 说着就又看林熊,“母亲那里,儿子去说。母亲自来信重儿子,别人的话母亲许是听不进去,但儿子的话,母亲必是听的。” 说完,起身看跪在外面的俩丫头:“凡是名字冲撞了主子的,都打发去庄子上。至于伺候的人,不够另外选就是了。” 转身多打量了六娘子几眼,若有所思起来。他语气温和,细听来竟是难得柔软:“你回去伺候二姑娘去吧,明早就给她送人过去叫她挑选。别的事不用她操心,只安心养病即可。”六子娘应了一声,默默的退了出去。 回去一字一句的学给姑娘听,然后再不敢多言,继续做她的针线去了。 桐桐看着手里的蜜饯,怔愣着出神。 她叹了一声,还是躺下了,说六子娘,“你在榻上歇着吧,别做了,熬眼睛。等有人用了,也能替换你了。” 六子娘应了一声,吹了灯,摸索着睡下了。 却不知道此时,白桂跪在白氏面前:“姑娘,老奴自来便叫白桂……” 林楠坐在边上,就说:“那不若本世子改了名字,叫大姑娘二姑娘也改了名字……可好?” 白桂砰砰砰的叩头:老奴不敢!老奴绝无此意。 白氏眼圈红着,手攥成拳头藏在袖子里,“楠儿,她自幼便陪着我……” “母亲,难道一个奴婢比骨肉还亲?”林楠叹气,“儿子自幼由母亲抚养,今儿她这么对待桐儿,那明日可会这么对儿子?她自幼伴您,可她却险些要了您亲生骨肉的命……母亲,纵容恶奴,其害深矣。这是要祸及子孙的!儿子焉能不怕?” 白氏坐在那里不言语。 林楠垂下眼睑,“母亲若是觉得儿子不该管这事,儿子不管便是了。以后儿子也尽量不来母亲这里指手画脚。” 白氏忙道:“我儿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深吸一口气,“依你便是了。”说着,背过身去,手一挥,“带走吧。” 白桂不敢吵嚷,被管家给带走了。 林楠起身:“母亲早点歇息吧,儿子不打搅了。”说着,就从里面退了出来。 这一晚上,林家要被送走的下人都先被关起来了,只等明儿一早送走。 林楠低声吩咐小厮端砚:“将白桂悄悄的移到猫房。” 猫房在外院一角,是府里养猫儿的地方。以前府里有宫里赐给的御猫,如今一代一代的繁衍,猫儿极多。这些猫又不敢等闲对待,就有了个猫房,着人养着。于是,过了子时,林楠出现的猫房。 端砚低声道:“用水给泼醒?” 林楠摆手,“取冰吧!她明儿还得见人呢。” 是。 白桂被冰冻醒了,醒来就看见坐在对面挑灯读书的世子。她愣了一下,左右看看,“老奴……老奴为何会在这里?” 林楠放下书,淡淡的笑了笑,“内管事,你是不是忘了,你跟着夫人进林家的时候,我都五岁了。” 五岁,能记住很多事了。 他记得母亲临终之前,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檀儿,将他的手和檀儿一塞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怀里。 他记得那个妇人,她是婶娘。 娘没了,祖父没了,二叔没了,婶娘也没了! 那一年,他身上的孝服就没脱下来过。父亲远在军营,祖母又常年在庙里清修,他所有可以依仗的亲人在那一年都失去了! 十四年过去了,他也不是当年那个无所适从、整日里在活在惊惧里的孩子了。可每每夜半惊醒,当年那满府的白幡,那铺天盖地的悲伤,怎么也挥之不去。他这才发现——对于当年的事,他从不曾释怀。 第1364章 风云际会(4) 林楠的视线落在白桂身上,才要说话,门外就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楠儿,出来吧。” 父亲? 林楠不可思议的看过去,站在外面披着黑斗篷的不是父亲又是谁? 他起身走出去,端砚跪在边上,有两个黑衣护卫将人押着,他是动都不能动的。这是?他弯腰拱手:“父亲!” 林熊转身,朝外走去。 林楠紧跟了过去,直到空旷的演武场,他才停下脚步,看着也已经停下来的父亲。 今夜夜朗星稀,月光明亮,但林楠依旧不能看清楚父亲的面容,“父亲?” 林熊转过身背对着儿子,仰头看着天际,好半晌才道:“别查了。” “父亲,儿子忘不了……忘不了府里的白幡……忘不了一刮风就吹起来的纸钱……” 林熊蹭的一下转过来:“过去了!都过去了。你要是再查,当年的那一幕还会重演。这满府还会到处是白幡,到处是纸钱。” “父亲?” “为父只知道,你好好的活着,檀儿好好的活着,桐儿还依旧活蹦乱跳的。”林熊看着他的眼睛,“你俩个妹妹都到了花信之年,为父只盼着你能娶妻生子,叫林家的香火延续下去,为父只盼着,檀儿桐儿终身有靠,能安稳的过一辈子。” 他的手重重的放在儿子的肩膀上,“过去的事情再重要,比的了活人吗?人心里会有疑惑,会有愤懑,会有不甘……但再多的疑惑、愤懑、不甘,比起叫活着的人好好活着,这些重要吗?” 说完,重重的捏了捏儿子已经坚实的肩膀,“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你还是个孩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白桂……为父叫人喂了药了,会处理干净的。回去吧,明天天一亮,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林楠看着父亲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而后他才转身,看相皇宫的方向。 父亲什么都没说,可其实什么都说了。他在说:查这件事牵扯的深了,这是要犯皇家忌讳的。 对于外面的事,桐桐一无所知。 早起觉得热是彻底的退了,再没有反复。身上的伤一碰还是疼,但也不能承受的程度。 早膳端上来还没吃两口,管家便叫人送人来了。 桐桐扫了一眼,从中挑了两个高壮的丫头,“就她们了。” 这次送进来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选谁差别不大,至少不会是侯夫人的人。 “叫什么名儿?” “奴婢清心。” “奴婢清韵。” 桐桐愣了一下,看她们:“谁给你们取的名字?” 俩人都十六七岁大,见问了就抿嘴笑,清心外向一些,好似有些爱说话,“我家本沿江而住,我才出生不久,家里遭了难,发了水患,我爹娘便带我出来逃难。可沿路都是灾民,我娘说我险些被人抢了去……” 六子娘忙道:“慎言。别叫姑娘不自在。” 桐桐摆手,“遭难了,到处是灾民,自家孩子都养不活,抢别人的孩子……为的什么我知道。史书上什么没有……说吧,没事!” 清心赶紧跳过那一节,“当时,实在是养不活我了,我娘为了给我一条生路,便将我寄养在一处善堂里。善堂是京城中善心的夫人和小姐们办的,孩童寄养之后,父母日常还可去探望。奴婢在善堂之中被寄养了两三年……” 清韵点头,“奴婢也是,在善堂之中被寄养了两三年。” “那怎会来我家为仆?” “当年善堂多是府上两位夫人在照管的。” 两位夫人?桐桐看向六子娘,六子娘微微颔首,指了偏房,“你们先去安顿,一会子再来陪姑娘说话。” 是!两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出去了。 六子娘才道:“两位夫人……说的是先头侯夫人和……二夫人。” “二夫人吗?”家里对此好似有忌讳一般,甚少有人提及。 桐桐摆手,想这些做什么呢?自己活的艰难的时候,想那么有的没的,纯属是闲的。 她躺着去了,脑子里琢磨的都是:也不知道他好点没有。 “好多了。”尹禛披了一件袍子,请林楠坐了,“只是着凉了,是太医兴师动众而已。”说着话就给对方亲手倒了茶,“林二姑娘身体可好些了?”林楠忙致谢,“劳您记挂,小妹好多了。多亏您及时将人送回来……” “同窗数载,本也是应当应分的。”尹禛说着,就看了身边的阮义,“取药来。” 是! 阮义捧着药过来了,尹禛这才道:“这半载在外面遍寻名医,倒是找到不少好药。这药对外伤是极好的……” 林楠接了药,这才道:“小妹是姑娘家,脸皮薄,说话或有不周全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这是自然。”尹禛又嘱咐,“药外敷,可祛疤痕……” 林楠手一顿,直直的看向小侯爷,“小侯爷,小妹她淘气惯了的,惯常玩闹无禁忌,她一惯孩子心性……”并无男女之思!所以,祛疤痕不祛疤痕的,与你何干?你这般行事,是何意思? 尹禛朝后一靠,“淘气不是挺好的吗?在我家,淘气是不会挨打的。孩子心性便孩子心性,有人做大人护她周全,她又何须长大?” 林楠嘴角露出几分冷然的笑意来,“小侯爷,她有亲长在,不是任人欺凌的孤女。” 尹禛嘴角挑了挑,说阮义,“替我送送世子。” 林楠多看了几眼坐在那里叫人看不出深浅的少年,转身走了。 “世子!”尹禛漫不经心的又补了一句:“我的马车因急着送二姑娘损毁了,林家会送我一辆更好的吧。” 林楠回身,朝对方拱手致谢,“当然。” 回去的路上,端砚低声问:“哪里损毁了他的马车?” 蠢材!不大张旗鼓的赔他马车,难道要叫人知道咱家的姑娘是被他抱回来的?“去定马车,要最好的。” 是! 阮义回去看自家小侯爷,“您想捎带的其他物件,人家怕是不肯接。小的也就没提!” 嗯!没提就没提吧,过几天总能见到人的。 过了几天,桐桐身上果然是大好了。这几天,宫里打发人来看了,人来人往的,但都没有到她的跟前,都是侯夫人帮着料理的。 身上好了,宫里又表示了足够的关心。林檀就过来了,“能去吗?李妃娘娘昨儿跟姨妈说,你要真的自此不敢去上学了,那都是她的过错……” 桐桐想见尹禛,两人也只有在这个地方是能有交集的,“我去!明儿一起走。” 要去上学了,衣裳配饰都准备齐全了,桐桐梳洗过后,坐在镜子跟前,才有心好好打量自己。好似记得住别人的长相,却总也记不住自己的长相似得。 就像是现在,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竟是觉得好生的陌生。 清韵站在后面给她梳理头发,“姑娘长的真好看,瞧见您,就跟瞧见一汪水似得,透着一股子清亮。” 这是什么夸人的话? 桐桐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笑,她自己都愣住了。 清心不由的跟着笑:“也是怪了,看见姑娘笑了,我就不由的嘴角往起翘。您这一笑,瞧的人……心都快化了。” 六子娘站在边上,怔怔的出神:姑娘清雅如二爷,可姑娘明媚的却如二夫人。 正说笑呢,林檀打发了晓月来,“二姑娘,我们姑娘说明儿只需选些素净的衣裳。” 桐桐猛的想起来:“是皇后娘娘心里又不好了?” 是! “回去告诉姐姐,就说我记着呢。” 人一走,清心就道:“贵为皇后娘娘,也有烦恼呢。” 这话说的!桐桐捋着发梢,叹气道:“快到四皇子忌日了。” 啊? “四皇子……” 桐桐点头,“四皇子没出生几个月就夭折了,娘娘心里不自在。” 清心问说,“二皇子不是皇后娘娘生的?” 是皇后生的! “寿安公主不是皇后生的?” 是皇后生的! 清心就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有别的孩子,其实也还好。又不是养到很大才夭折了,谁家没有生下来就不好养的孩子呀……” “清心!”六子娘低声呵斥,“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桐桐摆手,“别吓她,她只在屋里说说而已,出门知道分寸,莫要呵斥她。” 她起身去躺着去了,躺下了,才问睡在榻上的六子娘,“四皇子要是活着,到现在也该十四岁了吧。” 六子娘没有说话,睁着眼睛只当自己睡着了。 桐桐又问:“当年我娘怀我的时候,先头侯夫人病重,随后侯爷妻子热孝成亲,娶了现在的侯夫人,也就是说,她进门该是有喜了,要不然,从哪多出一个孩子,大家还不怀疑呢?” 六子娘揪住被子,只觉得喘息声都重了。 桐桐躺平,声音低低的,“侯夫人应该是生过一个孩子的……那个孩子夭折了吗?我恍惚记得,周王府的二房也折了两子,一嫡一庶!夭折之后,二房迄今没有子嗣。那一年,新君登基,可圣人他不是当年的东宫太子……当年的东宫……” “姑娘!”六子娘蹭的一下坐起来了,然后跪在桐桐的床榻边:“好姑娘,我无所求,只求姑娘蠢一些、笨一些、愚钝一些……莫要如二爷一般聪慧,可好!” 桐桐躺着没动,声音更低了,“我爹林虎,是那位太子的近臣?” 六子娘不住的叩首,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周王府的二爷,是否也是那位太子的近臣?” 六子娘以额头撞地,咚咚作响。 “太子府有了变故之后,是否有婴孩被人救走藏匿了?” 六子娘看着床上的人不住的朝后挪:姑娘,你为何要如此聪慧? “为了东宫遗孤能存活,同一年出生的孩子,但凡跟东宫有牵扯的,不是夭折了,就是病体缠身。长公主家的永安郡主,自幼体弱,她与我同年…”桐桐带着几分恍然:“如此说来,当年东宫被救走的是一男一女俩个孩子?” 婴孩难以分辨,所以……活着的是老天留了一条命,死了的就永远没了,“就像是小侯爷,与我也是同年,他也是身子自来多病。” 她缓缓的坐起来,“圣人怕东宫旧人藏匿了东宫余孽,所以……” “姑娘!” 桐桐看着六子娘,“所以,侯夫人恨我,不是没有道理的。侯爷当年,舍了侯夫人那个孩子,保全了我,可对?” 六子娘一把攥住桐桐的手,“姑娘……过去了就都过去了。莫要深问,也莫要深想。” 莫要问,是因为不敢问。 不要想,是因为不敢想。 可若是心里都过的去,皇后为何对四皇子的夭折耿耿于怀多年呢?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损了这么多无辜的性命。 第二天一早,桐桐起的格外早。 她没用早饭,先去了外院,求见侯爷。 林熊朝她招手,“过来,跟爹爹一起用饭。” 桐桐看了几个小厮一眼,“都出去吧,我有点事。” 林熊把人打发了,“不管什么事,先吃饭。” 桐桐坐了过去,看着他,“……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桐桐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汉子,“我知道……我不是您和夫人亲生的那个孩子。” 林熊抓着筷子的手攥紧了,“听谁胡乱嚼舌根了?” 桐桐摇头,“不是!其实我早该有察觉的。我一直以为夫人对我严厉,只是因为后娘难当。可这次,我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当把这件事戳破,很多事就联系起来了。” 所以,你要问什么? “我父亲是不是林虎?” 是! “我母亲是不是陈慧德?” 是! “当年,您是不是~不得不交出一个孩子,证明林家并没有藏匿东宫遗孤?” 是! “您当年交出去的,是否是您的亲生骨肉?” 林熊沉默了半晌,而后还是点头:“是!” 为什么? 林熊缓缓的放下手里的筷子,“夫人进门之后便有喜了,我得去北疆戍边,家中你兄姐只能交给你父母照看。你母亲待你兄姐如亲生,怀着你的身子,偏家里家外都不太平,你生下来便不大康健,半岁了瞧着如人家三两月的孩子似得,头都抬不起来……而那时,变故横生,夫人也早产了,七个月生下来的,是个女婴,浑身青紫,哭声微弱,太医说听天由命吧。一个是你,你父亲留下的唯一血脉,虽病弱,可也养活了;一个是才生的,活不活的成尚在两可之间的孩子……如何取舍呢?我只能选强壮的那个。” 桐桐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夫人恨我,原也是该的。”这又能怪她什么呢?“我就是想知道,圣上他这么做,就不怕……” 怕什么?林熊低声道:“圣上做什么了?不过是东宫得了怪病,道士说是冲撞了。圣人的四皇子不也因为冲撞了东宫,被抱去东宫祈福的?周王府送去三个,活着的只有一个小侯爷;长公主家的郡主,侥幸捡了一条命,凑活的活着呢……” 桐桐便懂了:于是,东宫便是坏的,是恶的,圣人只是在拨乱反正而已! 林熊看着眼前的孩子:“桐儿,你需得笨拙一些,再笨拙一些。” 桐桐‘嗤’的一笑,继而哈哈大笑,然后起身,一边笑一边大踏步往外走去:笨拙吗?偏不! 第1365章 风云际会(5) “世子,林家的马车来了。” 尹禛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从马车上缓缓的下来,然后由着小厮跟他整理衣裳。 等桐桐在宫门口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见他。 桐桐不由的就笑了,笑的明媚如盛阳,真能将人给融化了。 尹禛怔愣了片刻,也勾起嘴角朝她笑。 林檀左右看了看,挡在了桐桐的身前,先行礼:“见过小侯爷。” 尹禛还礼,看向从林檀身后悄悄探出来的小脑袋:“身子可好了?” “好了!你呢?” 尹禛将双臂展开左右转转,“你瞧,好了。” 林檀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拉着桐桐一下,“该进宫了,站在这里不成体统。” 桐桐扭脸看尹禛,尹禛只笑,进宫走了好一会子了,才道:“林大姑娘,在下离京半载,回来自是要去见长辈的。不若,二姑娘一起吧。” 意思是两人同路走。 林檀犹豫,尹禛又道:“二姑娘病的如何,我最清楚。放心吧,有我陪着,必能顺利的。” “这……”林檀回头看了一眼桐桐,“收起笑脸,都说了皇后正不自在……好好的去,乖乖的说话,说你什么,你就受着什么,可记住了?” 嗯呢!记住了。 林檀扫了小侯爷一眼,借着给桐桐整理耳饰的机会,低声道:“你不小了,不是早几年还是孩子的时候了,不能再那么对人笑了,也不能那么玩闹了。要注意分寸!” 桐桐‘哦’了一声,又偷眼看尹禛:怪了!他是那个自己看见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的人呢。 林檀看了清韵一眼,“看好你们姑娘。” 是! 桐桐带着清韵跟尹禛走了,两人没有离的很近,中间得隔着三步的距离,后面远远的坠着伺候的人。在路上的时候,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就是忍不住想要笑一笑。 今儿没有大朝,天和帝在御书房,听了禀报就笑:“一起来了?叫进来吧。” 于是,桐桐跟着进了御书房,她乖顺的低着头,跟着一起见礼。余光扫见天和帝,她跟记忆里一样,是个儒雅温和的长者。 这会子他已经起来走过来了,先拉着尹禛上下的打量,“一回来就病了,可见身子还是没养好。” “已经好多了。”尹禛朝边上的桐桐看了一眼,“她怕挨训,侄儿便带着她来了。” 天和帝轻哼一声,“她还有怕的时候?自来无法无天。” 桐桐一语不发,只乖乖的站着。 天和帝跟边上的喜公公道:“瞧见了吗?装的多像。” 桐桐这才抬起头来,“小女真知道错了!” “你这个孩子呀……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情了。白家的教养是极好的,不管是贵妃,还是两位侯夫人,名声都极好。檀儿那孩子的性情就不错,倒是你,皮猴子一个。”天和帝叹气,“你父自来端肃……” 喜公公忙打岔,“林二姑娘在家中最幼,上有兄有姊的,可不就最淘气吗?就如五皇子,年岁最小,便是最最淘气的。” 天和帝笑了笑,朝两人摆手,“去吧,去各宫转转,莫耽搁进学。” 是!桐桐福了福身跟着尹禛出来了,路上谁都没说话。 天和帝看着窗外,“桐儿这脾性,像一个人。” 喜公公低头,不敢言语。 在皇后宫里,皇后见了桐桐表情淡淡的,跟长公主说,“这孩子,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这一点最像陈驸马。” 桐桐看了长公主一眼,长公主看过来的视线颇为柔和,“小孩子打架而已,多大点事。我倒是想叫永安也这么活蹦乱跳呢,可惜,那孩子走路走喘。”说着,就招手叫桐桐近前,抬手摸了摸桐桐的头,手从桐桐的鬓角滑下来,“长的……真好。以后乖乖的,莫要打架。谁要是欺负你了,你去公主府,我喜欢活蹦乱跳的孩子。” 桐桐能感觉到长公主抚摸她时候的颤抖。 那一瞬间,有一条线连起来了:生母姓陈,陈慧德。而长公主的驸马姓什么呢?也姓陈。 陈什么? 出去之后,桐桐低声问尹禛:“长公主驸马哪一年去世的?” 尹禛脚步一顿,“十四年了,最近也快到了驸马的忌日了。” “驸马姓什么?叫什么?” “姓陈……陈宽德!” 陈慧德……陈宽德? 桐桐站住脚,强忍着才没有回头,只问尹禛说,“陈家与林家有亲?” “驸马有一妹,嫁入林家……是你婶娘。”尹禛说完,而后顿了一下,看向桐桐,眼里满是询问之色? 桐桐嘴角翕动,只觉得吞咽都有些艰难,良久才缓缓点了头:就是你猜测的那样。 尹禛回头看了一眼:就说呢,长公主今儿进宫了。原来,她是桐桐的舅母! 都说长公主和驸马感情极好,这些年长公主深居简出,除了抚养一对儿女之外,等闲都不出门交际。这是听说桐桐差点保不住,怕她在宫里受刁难,所以才来的吧。 尹禛抬脚往前走,低声问桐桐:“十四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多少,还都是猜的。 尹禛便说他知道的:“你舅父曾是圣人的伴读,你父与我二叔曾是建章太子的伴读。” 桐桐就不解了:“驸马既然是圣人的伴读,圣上登基,他正该得重用才对,怎么会……死了呢?” “听说,陈驸马为人耿直中正,颇有侠义之心,说是脾气暴躁,不过是嫉恶如仇罢了。” 言下之意,是圣人的所言所行,陈驸马看不下去了,这才叫关系极为亲密的二分交恶,以至于陈驸马身死。 “陈家的其他人呢?” “除了长公主的一子一女……其他人满门抄斩了。” 桐桐站在花树下,缓了半晌才把脸上的表情给压下去了。 尹禛看她,没再言语。 桐桐深吸一口气,问他:“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白贵妃……” 嗯? “白贵妃曾是建章太子的良娣,这事只怕也没人告知过你?” 桐桐睁大了眼睛,“白贵妃曾是建章太子的妾?” 嗯! 桐桐只觉得眼前发黑,好似天都阴沉了一样。 不是好似天阴沉了,是天真的阴沉了。才还艳阳高照的,此时,天阴沉了起来,毫无征兆的,雨骤然落下。 尹禛拉着桐桐去亭子里避雨,阮义和清韵在不远处的廊庑之下。 亭子里,只有彼此。 尹禛看她攥紧的拳头,抬手轻轻的戳了戳:“气不过?” 桐桐缓缓的松开手,低着头没言语。 尹禛再看她:“你心里有可多的事想干,又害怕连累亲人?” 你又知道了? 尹禛换了个姿势,胳膊撑在石桌上,手托着腮帮子:“你想干什么,我帮你干成……好不好?” 桐桐看他:“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尹禛招手,“你过来,你心里想的,可不能大声说。” 桐桐靠过去,尹禛这才小声道:“你想——造反!” 桐桐愕然的睁大眼睛,连忙四下里看,等慌张的看完了,她才抬手捂住耳朵,这人刚才用嘴唇碰她的耳朵了,“你在……你在说什么?” 尹禛轻笑一声,“不想吗?” 想啊!但是……你那么好心?难道你之前没有这样的想法? “没有。”真没有,“就是刚才,我从你的眼里读到你的想法了……想了想,替你干活也不是不行,但……我也是有条件的。” 桐桐白眼翻他,干成了你什么没有,跟我谈什么条件? “这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事,咱俩得拴在一起才成。”尹禛坐好,一本正经的,“不若……你嫁给我。如此,你别怕我不干活,我也不怕你……把我给卖了。” 桐桐抡起袖子轻轻抽他一下:“我正难受呢,你逗什么闷子?” 谁拿造反的事逗闷子?尹禛觉得自己要是当帝王,八成也得是一昏君:眼前这姑娘笑的太好看了,她一笑,恨不能把月亮摘下来给她。她要不笑,那这一定是天下所有人都错了。 他抬手揪住她的袖子,“近期你有什么心愿?” “我……”桐桐叹了一声,“想去祭奠父母……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 得!一提这个又不高兴,眼里都要没光了。 他拉着她的袖子摇了摇,“我想办法带你去……” 真的? “真的!”尹禛看她,“你给我笑一个看看。” 桐桐想用白眼翻他,可对上他那么一张一本正经的脸,再想想他用这么一张脸说着最无赖的话,就不由的真笑了,笑着笑着,心底的那一丝阴霾果然就不见了。就跟着天一样,转眼又晴空万里了。 她起身,把袖子往回拉扯:“走!先去上课。” 他被拽起来之后才放了她的袖子,他走前面,她微微落后小半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他回头看她一眼,她低头浅笑。 她抬眼偷瞄他一眼,他嘴角悄悄勾起。 跟在后面的阮义和清韵都快同手同脚了,刚才两人在亭子里干什么了,他们可都看见了。虽然宫里进学男女不禁,但是世道风气远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都不是私相授受了呀! 尹禛低声道:“我今儿回去,便去找祖父,请祖父进宫请旨赐婚,好么?”赐婚? 不赐婚不行呀,你家大哥好似不大乐意这个婚事。他低声道:“赐婚之后,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带你出去了。一起去逛夜市,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成婚后,有侯府可住,没有别人,你自由自在,除了我没人能管束你……” 桐桐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怎么说的呢,连成婚后的计划都有了。 尹禛扭脸看她,见她不言语,就又道:“当然,你管束我也行!我愿意你管着我。” 桐桐嘟囔了一句:“你本来就归我管。” 这一句,阮义和清韵没听见,但是身边的人是真的听见了。然后他的脸一下子便绽放了起来。 几个宫娥路过的时候瞟见了,连忙退后,却又忍不住的偷眼看:原来小侯爷笑起来这么艳丽么?! 第1366章 风云际会(6) 一场雨,将先生阻隔在路上了。 两人到的时候,都正在背书。先生很严厉,不能完成课业的是真的会被打手心的。 林檀急切的看桐桐,指了指身边。 桐桐瞥了李云翼一眼,李云翼讥诮的一笑,拿着书转过了脸。 寿昌公主不耐烦的对着桐桐一瞥,寿安公主只是客气的对着桐桐点了点头,继续翻书去了。 寿昌公主是白贵妃所出。白贵妃在成为贵妃之后,先生了一位公主,第二年又生了一子,便是五皇子。 寿安公主是皇后所出,在四皇子夭折之后,皇后又怀了一胎,生的便是这位公主了。 圣人只这俩公主,性格迥异。 桐桐也不甚在意,默默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倒是承恩侯府的姑娘,因着圣人恩许,册封的常平县主抬手拍了拍桐桐,低声道:“你怎么不多养几天再来?” 桐桐转过去跟她说话,“李云翼都来了,我要是不来,岂不是显得我吃了大亏。” 常平捂着嘴笑的眉眼弯弯,她指了指身边,“来来来!你跟我一起坐。你姐姐好无趣,你过来坐嘛。” 林檀警告她:“好好的,别闹腾。” 知道了! 桐桐换到最后,跟常平县主坐去了。 起身的时候朝间隔珠帘那边看了一眼,尹禛正跟二皇子说话。 二皇子是皇后所出,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了。李妃有皇长子、皇三子,地位显得格外不同。 皇后和李妃,这两人一个是嫡妻原配,一个是伺候圣人的婢女出身,跟圣人打小的情分。一个生了嫡子,一个生了长子。这两位皇子年岁只差一岁,实难分伯仲。 尹禛一去,先找二皇子说话……桐桐心里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坐在了常平县主的边上,拿了荷包里的蜜饯跟她分食,“我大哥买来的,比宫里的好吃,你尝尝。” 尹禛眼神扫见了,眼里的笑意一闪,就往后面的书架子走去。他半年没来了,也没有课业,自去转悠去了。 五皇子问:“你在找什么?” “找一些奇谭杂论,你忙你的,莫要管我。” 怎生对奇谭杂论好奇起来了? 桐桐竖起了耳朵,他必是觉得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就如同自己,总觉得自己好似是变了一个人。她这两天一直在翻佛经,她的屋子里能找到的书目也不多,佛经是用来誊抄的,以前犯错了,经常会被罚抄整晚的佛经。 她有点怀疑,这种情况像是‘点化’。 可点化,得有佛啊道的,自己又不信佛,也不信道,谁能点化自己? 亦或者,这是一种顿悟? 显然,尹禛也有这种感觉,两人大概是同时发生了这样的事。巧合吗?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他在找奇谭杂论,想看古来民间有没有类似的事例吧。 五皇子就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书,你得去藏书阁。” “藏书阁能进去吗?”尹禛问说,“岂不是要找圣人拿手谕?” 二皇子心里一动,“父皇将藏书阁交给我打理了,下学后我给你手谕?” 好啊! 桐桐又不由的朝后看了一眼:他会不知道藏书阁归二皇子管吗?那天晚上他还说,离京半载,对京里的,对宫里的,人事都知道的不详细了,要找自己聊聊。那么敢问,回来这么长时间,他会不去了解宫里的情况。 他这分明就是约二皇子私下见面的吧。 两人视线隔空对了一下,不需要解释,下学之后,桐桐没有停顿,乖乖的跟着林檀回家了。 尹禛慢悠悠的起身,而后转身先往藏书阁去了。 三皇子戳了戳大皇子,大皇子没回头,大踏步走远了。 二皇子格外的磨蹭,等尹禛走了一刻钟了,才慢悠悠的过去。之前他已经打发人过来打过招呼了,尹禛可直接进来。 他来的时候,尹禛正从架子上取一册书,他扫了一眼,没甚在意。只靠过去,“还找吗?上面还有。” 尹禛看着手里的书册,掸了掸上面的灰,突然问了一句:“二殿下今年十六了,那么大殿下今年岂不是都已经十七了?” 二皇子皱眉,不解这是何意? “我想请祖父为我进宫求赐婚……从定亲到成亲,没两三年都忙不完呀。”尹禛以一种散淡的口吻说私事,“父亲来信不住的催,我家兄长十一定亲,十四都成亲了,家里为我着急呢。” 二皇子随便抽了一本书,一页一页翻着。他是想说:皇子早到了该大婚的年纪了,可圣上却一直没动静,提也不提。人家都着急给儿子娶媳妇繁衍后嗣,父皇为何不着急呢? 他的动作极慢,搭话说,“叔王远在南疆,还得记挂你。” “嗯!父亲说,不成家不能立业呀!成家了,就是个男人了,顶事了。”尹禛上了梯子,从上面又抽了一本书下来,“我也上腻了学堂了。” 二皇子手里的书‘啪’的一声给掉地上了,尹禛在说:圣人心有忌惮。 他正视起对方来,扭脸一看,捧着书的少年异常的沉稳,他就那么靠着,从容的很。 “这里很安全。”二皇子的声音不高,“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番话。” 尹禛慢慢的将书合上,看二皇子,“殿下的拦路石是大殿下,可对?” 对! “我助殿下搬开这块拦路石,何如?” 二皇子眯眼:“如何搬开?” 尹禛坐过去,看着窗外:“李妃的娘家原不过是圣人潜邸时候的侍卫统领,后来,圣人登基,李家冲天而起,被册封为顺康侯,更是掌管禁卫。殿下不敢动,最怕不就是李家吗?” 不错! “可只殿下忌惮李家吗?” 何意? “如今不是以前了!以前,殿下们年纪都小,李家自然忠心陛下。可如今,皇长子长大了……长大的成人的皇子,他的舅舅偏掌控着皇家禁卫……你说,圣上睡的着吗?” 二皇子恍然:“怪不得……怪不得……父皇对李妃格外的优容,已然在白贵妃之上了。” 尹禛没再言语:当然得优待李妃,叫李妃觉得她的儿子做太子有望,省的看不见希望再给折腾出点事来。 二皇子问说,“依你之见,如今当如何?” 尹禛笑了笑,没言语。 二皇子笑了一下,也坐了过去:“你我兄弟,你帮我,我自然帮你。可是遇上什么烦难的事了?” 对嘛!人哪有白用的? 他看对方,“我想请圣上赐婚。” 谁家姑娘。 “林家二姑娘——林桐。” 二皇子愣了一下,皱眉:“她?”有何过人之处? “貌美!” 二皇子:“……有理。”但这事难办吗?“是府里老王爷不同意?还是?” “祖父不会反对。”反对了,怎么说服,那也是我的事。 “那宫里有什么理由反对呢?”老王爷是父皇的叔父,是皇叔。如今的周王是自己的堂叔,关系是一点一点的在变远的。只是周王驻守南疆,地位格外超然便是了。可这种的,人家孩子娶谁家的女儿做媳妇,宫里为何要干涉? 尹禛看二皇子,“她的生母是白氏夫人。”至少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她就是白氏所生,她就是白贵妃的外甥女。 二皇子一拍手,“你怕母后多想,也怕父皇多想。”以为周王府跟白家有了瓜葛,会支持五皇子,“明白了,这婚事,需得母后敲边鼓,父皇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就是这个道理了。 尹禛又说,“皇后娘娘支持,白贵妃乐见其成,圣人知道娘娘的大度,可外人看来,难道不是殿下与五殿下结为一党了?要真如此去想,大殿下与三殿下岂有不着急的道理?李家又岂会坐视不管?等李家跳出来之时,就是李家丧钟敲响之日。” 说着站起身来,“殿下,这几本书甚是有趣,我借去瞧瞧,过几日会再还回来。”说完,直接走了。 二皇子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对方的背影怔愣半晌:以前只以为他讷言,却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有此城府?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剧烈的咳嗽之声,不是尹禛又是谁? 阮义急忙问说:“侯爷,怎的又咳了?”不是已经大好了吗? 尹禛捏着阮义的手重重的捏了捏,这才道:“时好时不好的,莫要声张。不可叫祖父知道……回去炖两盏药便罢了。” 阮义‘啊’了一声,又忙道:“我说进学将药带上,您偏怕人家笑话……小的背您走吧。” 呱噪。 二皇子在里面听着,心说:幸而他是体弱,不是长寿之人。否则,他出身宗室近宗,周王府又驻守南疆,他这般的城府,岂能叫人放心? 从藏书阁出来,他又打发人:“去问问太医,小侯爷的身子到底如何了?不许他们瞒着。周王不在,小侯爷若是有个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是! 这一问,得到的结果还是那个:自小毁了根基了,体弱。 二皇子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走!陪母后吃晚饭。” “怎么想起陪我这老东西吃晚膳了?”一个布衣老者坐在石凳上,看着桌上的三两样小菜,再看着眼前的少年,“说吧,又想干什么?” 少年问说:“二皇子是否打发人去了太医府上,打听孙儿的身子?” 老者‘嗯’了一声,“打听了,怎么了?你招惹他干什么?” 少年给老者递筷子,“祖父和父亲想干什么?” 什么? 少年对着老者一笑:“您和父亲在干什么,孙儿就在干什么。” 老者嗤笑一声,“你知道个P!”他浑不在意,只问说,“直接了当,老夫哪有时间跟你绕圈子。” “看李家不顺眼,想一脚踢出去。” 为什么看人家不顺眼?留着这个看门狗,皇子们争一争这不是挺好吗? 少年看了老者一眼:还是不说实话是吧? 行吧!咱都不用说实话了。他直接说了一句:“他家姑娘欺负我喜欢的姑娘了。”这个理由够吗? 老者举着筷子半晌:孙子,你比老夫还狗! 第1367章 风云际会(7) 老王爷看着眼前的孙子,抓住了重点:“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嗯! “想娶回来的?” 嗯! “谁家的?” “安北侯府的二姑娘。” 老王爷才举起筷子,手又顿住了:“林熊的女儿?” 尹禛看着老王爷:“安北侯府的二姑娘。” 老王爷眼睛微微一眯,“虎……”他的手轻颤了一下,缓缓的放下筷子,将面前的饭碗开了,缓缓的起身背对着石桌,“咱家……这境况,你觉得娶人家回来,合适吗?” “那您可知她的境况,若是境况当真那么好,之前又怎会险些丧了性命。” 老王爷摇头,“之后……没人敢慢待她的。” 尹禛也放下筷子,“孙儿之前有听闻过林虎林将军,都说他是一员儒将,可是如此?” 老王爷艰难的点头,“是!他是一清雅端方之士。” “孙儿亦听闻,‘陈家有女,名满京都’。” 这些都是故去的人了,提这些又做什么? “孙儿还听闻,陈驸马刚正耿直,豪爽仗义……”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尹禛起身:“祖父,外界流传的关于她的一些事,都做不得真。她的性情随父随母,但只怕更随其舅父。” 何意? “敢干别人不敢干的事!不问凶吉,可舍生死。”尹禛看着老王爷的背影,“祖父,除了咱们家,她谁家也去不得。” 老王爷还是站着没动,他抬手在边上的一株海棠木上拍了拍,这才开口:“此事……不急!” 尹禛皱眉,这个结果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轻声道:“祖父,孙儿的父母皆在南疆,兄长也已经娶妻生子了。王府有兄长继承,因着祖辈父辈疆场杀敌之功,又兼二叔一房……圣人才补偿孙儿一侯爵。这些年,孙儿留在京城,说是侍奉祖父,可咱们心里都有数,你我不过是质子而已。” 他说着就又道:“而今算来,父亲在南疆已十年余……”经营的已经差不多了,“而京城中,祖父难道不曾经营?孙儿之前问,二皇子可派人去了太医府里,您认了。宫里的消息,您知道的可谓是详细已极。那么此时,该做什么呢?该叫宫里那位更加放心,没有防备才是。” 老王爷转过脸来,看着眼前的少年,面色复杂,几欲开口,却又垂下眼睑,重新坐回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尹禛这才继续道:“她面上总归是白贵妃的外甥女,白贵妃需要跟周王府有些瓜葛作为五皇子势力的一部分……这是双方都可获利的事情。”足以隐藏周王府的野心,足以叫皇位上的那位放松警惕。 可假的终归是假的。 “没有假的,林家与白家联络有亲,这是不争的事实。便不是亲生的,礼法上,世俗伦常上,难道真的就没有瓜葛吗?更何况,这中间隔着救命之恩,此情分比生恩更难偿还。”所以,白贵妃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老王爷抓起筷子又放下,放下又抓起来,好似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话一般。 憋了半天,这才道:“不要急,你说的再是天花乱坠,我也总归是要先见见人的。见过了之后,再论。” 桐桐见到老王爷是在慕南侯府白家。 老侯爷白朝北六十大寿了,因着是贵妃的亲爹,宫里这一日也都放了假,要去给老侯爷祝寿。 桐桐是一万个不想去的,那里真不是舅家。 可这事又怎么说呢?装病吗? 侯夫人白氏这些日子以来从没见自己,她每日出门前必去正院请安,下学归来,也必先回正院告知一声。可对方一直不见,不知道作何想法。 自己知道她非亲生母亲这件事,林熊并没有告知白氏。 那桐桐就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她以后依旧可以将她当做母亲,替那个孩子尽到做子女的本分。 因此,她早起,选了鲜亮的衣裳,由着六子娘帮着打扮,然后带着清韵出门,先去正院。 林楠、林檀都已经在了,两人招手,林檀道:“母亲正收拾呢,快出来了。” 桐桐坐在林檀的下首,才坐下,里面就出来一丫头,“二姑娘,夫人请您进去。” 林楠皱眉,桐桐笑了一下就起身了,“我进去瞧瞧母亲。” 内室……桐桐的记忆里是第一次踏足。 白氏正在梳妆镜前挑选簪子,抬手把伺候的都打发了,这才回头看向这个孩子。 良久,她才道:“我只生了你一个。” 桐桐沉默,然后缓缓点头:“是!” “没有孩子的女人,都是可怜的人。有你,我才不至于叫世人责难。” 桐桐无言,只静静的等着她往下说。 “你屡屡行事张狂,因此,在外面并无好名声。身为你的母亲,我羞于面对世人。若不是你长姐被教养的好,我当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林桐,闺阁女子千千万万,你是我见过的最坏的姑娘。野蛮、粗鄙、性情乖张。每次带你出门,我都如芒在背,恨不能你小时候就掐死你……不过,看在有你,不至于叫我担上不生养的恶名,也罢了。你而今……也就这点用了……” 桐桐瞬间就觉得自己像是被生生割裂了。理智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母亲,她怎么恨都对。可心底好似又有一个自己,她的感知是感性的。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绝望奔涌而言。眼前这个人,在这十四年里,她就是她的母亲。 哪怕被母亲责罚,被母亲这样的谩骂,被母亲再严苛的对待,她都能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亲娘。她是淘气,可淘气被母亲管教,总也比被母亲漠视的好。 她以为,便是再如何,总还有母女的情分。 她以为,刻薄话可能是假的,可‘母亲’叫了这么多年了,情分总归不是假的吧。 结果到头来,不过是她以为罢了。 桐桐从来都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是该流泪的,但她抬起手,脸湿了,手也湿了。她几乎是愕然的看着这个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眼泪,然后笑了:“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 说完,抬头看着侯夫人,她也称呼她为:“夫人!” 什么? “夫人。”桐桐看着她,问说:“我再问夫人一遍,你需要我配合你去白家吗?” “放肆!白家是你的外家。” “我最后问夫人一遍,你需要我配合你去白家吗?” 白氏看着这张严肃里带着几分冷然的脸,对上她的眼睛,她竟是恍然了一瞬,好似不认识眼前站着的孩子一般,“你……” 桐桐转身就走,“那祝夫人一行顺利。” “慢着!”白氏站起身来,“需要!需要你随我去白家一趟。” 桐桐站住脚,“知道了。” 她从里面出来,林楠先站了起来,看着桐桐一脸的泪痕,就急忙过来,抬起桐桐的脸细看,“又怎么了?” 桐桐笑了一下,“无事。” 林楠才要说话,白氏从里面出来了,林楠抬手将桐桐拉到她身后,“要出门了,你叫桐儿顶着这张脸出门吗?不若,今儿她就不去了。” 白氏没言语,桐桐拉了拉林楠,“大哥,没事的,我去。” 林檀赶紧从丫头手里要了脂粉,轻轻的扑到桐桐的脸上,“你跟我一架马车吧。” 好! 上了马车,林檀看着沉默不语的妹妹,低声道:“你可怪我?” 嗯? “若不是我们,母亲不会这么对你的。” 桐桐摇头,“跟你无关,是我们没有母女缘分。” 何以说出如此严重的话来? 白氏上马车的时候,林熊冷冷的看着她。她面无表情,上了马车手却不由的有些颤抖。她第一次在桐儿的眼睛里看到了陈慧德的影子。 陈慧德发怒的时候,看人亦是如此冷冰冰的。 一入她当年看向大姐的眼神。 她摆弄着手上的佛珠,一下比一下数的快。 马车进了白家,白氏一下马车,便看到笑语嫣嫣的桐儿站在马车边上,脸上带着乖巧的笑,“母亲,我扶您。” 白氏的手一顿,才要拒绝,可看到娘家这么多仆妇一脸欣慰的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抬手搭在桐儿的胳膊上,从马车上下来。 桐桐小小声的道:“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你。人前的面子,我一定给您挣回来。您放心,您会有个人人羡慕的女儿的,不会有人拿您没儿子说事的。您需要的荣耀,我一定赢来送给您。母女一场,这便是我的孝道了。” 白氏的手攥紧,“你这是何意?” “只看您怎么选了。”桐桐依旧笑语嫣嫣的,“您要是仗着‘亲生母亲’的身份一再诋毁我,那……有些窗户纸其实捅破了也没什么。毕竟,事过境迁了,能怎么着呢?况且,您确定,宫里的贵妃和白家知道真相了,会高兴您捅破这层窗户纸吗?当然了,您要是一心想要复仇,觉得我该给您的女儿陪葬,那这另说,你敢叫鱼死,我就挣个网破。但您要尊荣,那就学着做个面上过的去的母亲。这个道理,您懂的,对吧?” 白氏愕然的看向这个孩子:“你知道……” 桐桐朝她调皮的一笑,越发像个做恶作剧的孩子,“是啊!我知道呢。” 白氏嘴唇微微颤抖,浑身都僵住了一般。她停住脚步,“马车颠簸,有些疲累,你先去玩吧,别错过了给你外祖祝寿的吉时便好。” 好!听母亲的。 桐桐站住脚,看着白氏远去了。 林檀跟在后面,没听见个什么,她忙道:“又惹母亲生气了?” 桐桐只笑,“姐姐去看看吧,我就不过去了。” 林檀又点了点她,急忙追过去了。 桐桐转了个方向,在一处角落的花树下坐下了。 不过片刻,听见脚步声,一个老者慢慢的走来了,似是迷路了。看见桐桐便打量了几眼,“谁家丫头,坐在这里掉眼泪?” 谁掉眼泪了?老者看了跟着的小厮一眼,这小厮读的懂唇语,之前这小姑娘小嘴叭叭叭的,话说的真是没留下一点情分。谁知道,转过脸来,一个人在这里却红了眼圈。 原来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小可怜一只! 第1368章 风云际会(8) 桐桐抬头看向老者,视线在老者拿着折扇的手上扫了一眼,就马上站起身来,“您请坐。” 请我坐? 老者左右看看,然后摆摆手,朝不远处指了指:“老夫要去……”桐桐轻笑,“您撒谎,您老人家就是专程来瞧我的。” 嗯?“瞧你?你个小女娃娃,老夫专程瞧你?为何?” 桐桐给老者见礼,“老王爷安。” 老者收起了笑脸,大马金刀的坐下了,“你见过本王?” 桐桐摇头:“您老深居简出,这些年见过您的人不多了。晚辈虽然常出入宫廷,但也不曾见过您。” “是老夫那不争气的孙儿,给你捎带过话了?或是给你看过老夫的画像?” 桐桐便笑:“也不曾。” “嗯?”老王爷将扇子摇了摇,“小娃儿,莫要在老夫面前撒谎。” 桐桐指了指老王爷的手,“老王爷,是您的手出卖了您的身份。” 手?手怎么了? 桐桐看向那一只宽大的手掌,“一个人最难伪装的就是手,而最容易带有身份标记的,也只有手。”她说着就指了指老王爷的手指:“您是神射手,握箭的姿势并不单一。您虎口和拇指拇指膙子厚,是用拇指和食指捏箭尾的时候留下的。一般情况,拇指是会戴着扳指的,可您手上并无戴扳指的痕迹,为何? 因为您还使长枪,扳指厚重,妨碍您握枪。您看您整只手,拇指和虎口,食指和中指的前端,都有这样的膙子。您为何什么样的姿势都能射箭呢?因为替换着来,避免一个地方使用过度。您刚才转折扇的时候,将掌心露出来了,您手掌里,有握长枪的痕迹。 晚辈再不济,也是将门之后。再再不济,也受教宫中。对朝中文臣武将,多少都是有些了解的。朝中备受推崇的老将,您是第一人。是少有的,能近攻,能远攻的武将。而擅射且擅长枪者,再您这个年岁,且在京城的,除了您,再想不出第二个来。” 老王爷将手掌打开,手上的痕迹跟桐桐说的全都对上了。 他把手翻来复去的看,然后上下打量桐桐:“你这个小娃娃,是真聪明。” 您过誉了。 老王爷有些怅然,这才道:“你知道你父是谁?” 是! “你父林虎,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与我家老二相交莫逆。” 桐桐沉默了,两人一个死了,一个据说是生不如死。当年风度翩翩的郎君尹继恒,双腿废了,且还没了一只手臂,据说是从乱葬岗子里捡回来一条命。 老王爷看着桐桐,眼里都是怅然:“老夫之前不知你是林虎的女儿,我以为你当年也……直到尹禛说起你,一再强调你是林家的二姑娘,却否认了你是林熊的女儿……老夫这才恍然,你伯父竟是将你保了下来。” 桐桐还是沉默,这话又该怎么接呢。 老王爷长叹一声,“丫头,老夫有个请求。” 您说。 “老夫家那个老二……你喊他叔父吧,他与你父的关系……与骨头无异。” “是!叔父怎么样了?” “他自打醒来,再未曾说过一句话。活的犹如一个死人一般……老夫想尽一切办法,都无用。老夫想请你去看看他。你活着,许是对他来说,是个安慰呢。” 桐桐应了一声,“他现在在哪?我会尽快去的。” “回头叫尹禛带你去吧。”老王爷站起身来,要走了,又转过头来,看着桐桐,“孩子,当年的事……你知道了一些。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要说实话吗?” 嗯!说实话。 桐桐想了想,才又道:“我其实还没有下定决定。” 哦? “我觉得我得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我才知道我该怎么做。” 这话怎么说? “大局为重,天下的安稳为重,生民百姓为重……”桐桐看她,“乱起来容易,可如何止乱,却得提前想好。但凡动乱,受难一定是最无辜的平民。” 说完,她心里那一股子戾气一下子就没了。她展颜一笑,对着老王爷福了福身,“小女轻狂了,谢您点拨。” 点拨吗?没有。 老夫没有点拨你,倒是你点拨了老夫。 “乱起来容易,可如何止乱,却得提前想好。” 这话说的真好。 “大局为重,天下的安稳为重,生民百姓为重!” 这话说的更好!非胸中有大格局之人,说不出这个话来。老王爷神色复杂,良久才道:“你身上有你母的芳华,有你父的心胸,亦有你舅父的磊落,甚好!” 说完,人走了。 桐桐站在原地半晌,这才看向远远站着的尹禛。 她一下子便笑了,连蹦带跳的跑过去,“老王爷夸我‘甚好’。” 你本来就甚好。 他朝园子的方向指了指,“你先去,我一会子再过去。” 好呀!两人一起走,确实是不合适。 阴霾去了,她瞧着这府里的精致也似是好了起来。转过弯来,闻到一股子沁人的香气,味道甚是独特,她寻着香味找去,果然就看到一株香樟树。 这一株好似跟一般的香樟树有些不同,它的味道不浓烈,却格外的诱人。 她围着树看了几圈,突然就听到一个声音说:“这是一株罕见的香樟木,从滇南寻来的。姑娘好敏锐的嗅觉,竟是闻出的不同。” 桐桐看过去,见是个年岁差不多的少年,长眉凤眼,身形修长,一身青衣,文质彬彬。 她好似印象里并无此人,她行了一礼,“原来如此!打搅公子清净了,告辞。” 这少年还礼,“是在下贸然出声,惊扰姑娘了。您是要去园子吗?不若在下送姑娘一程。” “不用了。”桐桐朝后退了两步,“我认识路,告辞。” 说完,真的转身走了。 少年在身后看着她远去,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也朝园子里去了。 园子里,莲花池边上的游廊上,正是各家的女眷。 林檀见桐桐来了,赶紧招手,“叫人找了你这半日,作甚去了?连清韵都不带。” “园子外头,新种了一棵香樟木,味道甚是好闻。”说着,她动了动鼻子,“对!就是这股子味道,似有似无的。” 话音才落下,一个小小的声音就说,“我就说呢,这绝不是荷花的香气。她们还只不信。” 桐桐扭脸,见事长公主府的永安郡主,她便挨过去陪她坐了,“是吗?你也能闻到那个味道吗?听说是从滇南找来的,跟一般的香樟木有些不同……” “许是我常年吃药,对味道更敏锐一些。” 正说着呢,常平县主来了,她朝男客那边指了指,“你们不知道吧,今儿我哥哥把我家那位族兄请来了,他们正在吟诗作对呢。” 你家族兄是哪位? “才跟你说过,你又忘了。就是那位名满江南的大才子赵祎赵公子啊!” 周围好些姑娘都朝那边张望,寿昌公主才一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众人起身见礼,公主却招手叫常平县主,“哪个是赵公子?” 常平县主朝那边一指,“瞧!最素雅,最清朗的那个就是。” 果然,在一水的贵公子中,这位公子清朗的的如一阵微风。 桐桐屏蔽了这窃窃私语,她跟着朝那边看,自然看见那个赵公子就是之前的那个少年。她在里面找的是尹禛。 他不在那里! 她顿时没有看的兴致了,才收回视线,就觉得脚上猛的一疼,一扭脸就见李云翼一脸嘲讽的笑,“哪些公子,哪个也不是你能配上的!你还清高的不看了……假模假样的,不知所谓。” 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讨厌呀? 桐桐没还嘴,却再对方要走的时候,一下子踩住对方的绣花鞋的鞋后跟处。这地方踩住,鞋自然是要掉的。她正在走,身子朝前倾,不由自主的就要往下倒。 姑娘们都隔着亭子看那边的男客,挤做一堆。如今被人从后面猛的摔身上了,瞬间,都惊叫起来,顿时乱做一团。桐桐趁乱摸了李云翼的鞋,抬脚一踹,一只绣花鞋便进了边上的莲花池里。 永安郡主怕挤,做的远一些。这会子都乱了,只她远远的看见了。 她不由的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桐桐朝她挤眼睛,然后坦然的坐到她身边去了。 林檀没被挤着,她是急着拉寿昌公主去的,也没注意。 好容易一个个的都站起来了,你抱怨我,我抱怨你的,这个说钗环掉了一个,那个说鞋上的小米珠被踩掉了,李云翼却是死活找不见她的鞋了。 这姑娘好大的脾气,顿时不干了:“我的鞋呢?谁把我的鞋藏起来了。” 人群散开,各自拎起裙子,真的没有人藏她的鞋呀。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池子里飘着的是你的鞋吗?” 李云翼一瞧,顿时怒瞪桐桐:“林桐,你还我鞋来!” 桐桐朝她眨眼睛,“你的鞋在你脚上,我又如何取的下来?” “你之前站在那个地方,我从你身前过,你就故意踩我!” “我好端端的,就去踩你呀?”桐桐伸出被踩的脚出来,米白色的绣花鞋,上面绣了一枝迎春花,此刻,鞋子上面一个黑黑的前掌印,连鞋底的花纹都清清楚楚的,“我就是觉得被人踩了一脚……莫不是你不小心踩了我,然后搬到了,挣扎之中,鞋子甩飞了?你把脚抬起来,我看看你那只鞋鞋底的花纹……要是一致,那必然就是意外。你不小心踩了我,甩飞了鞋!总不能你好好的,故意恶狠狠的踩了我一脚吧。” 李云翼看着她抬起的那只脚,那脚丫还不知羞的来回动两下,就怕人看不清上面的痕迹。她怕人验鞋底的花纹,转身直接跑远了,“我要告诉姑姑,你又欺负我!”她姑姑是李妃! 桐桐白眼一翻,欺负小孩什么的,真没意思。 一扭脸就看见尹禛在对面朝这边看,好似还能看见他说了一句:坏姑娘。 她不由的朝他灿然一笑。 这一笑,当真是压过了满池的荷花,胜过了整架的蔷薇,惊艳了多少人年少的时光…… 第1369章 风云际会(9) 桐桐还在笑呢,林檀偷偷瞪她,然后转身低声跟寿昌公主道:“公主,桐儿淘气,但不会说瞎话。再者了,总不能在咱们的外家,闹出欺负客人的事吧。那池子里不是还有一只鞋吗?拿上来,孰是孰非自然就出来了。咱们不欺负客人,可总由着人家来踩咱们的脸,这不是事啊。” 寿昌公主‘嗯’了一声,抬眼看了桐桐一眼,这才说边上伺候的人,“来人,将李姑娘的鞋捞上来。” 看吧!证据这不是现成的吗? 鞋捞上来了,鞋底做的这么复杂,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工,花纹可谓是独一无二了。 寿昌公主的母亲是白贵妃,年岁比桐桐小一岁,今年也十三了。她说众人:“都来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真是!但是谁敢说话,谁不知道宫里的圣人跟李妃娘娘的情义身后?李妃娘娘这么多年了,盛宠尤沃。 可这不叫寿昌公主更气了吗? 林檀又低声道:“大皇子和三皇子正在赴宴,身边的内官总是带着的吧。不若,请他们来做个见证吧。”总不好叫桐儿将脚上的鞋也脱下来拿去当证据吧。 寿昌公主一抬手,自有人去了。 不一时,两个内监来了,看了却不敢言语。永安郡主细声细气的又道:“看不出来吗?罢了,我出门的时候,我娘不放心,便把身边的嬷嬷给我了。嬷嬷去取披风了,也快来了。嬷嬷曾经伺候过先皇太后,眼神是很好的,不若叫嬷嬷看看……” “郡主说笑了,这般清晰,怎会看不清楚。” 永安郡主这才又道:“那就去复命吧!告诉大表哥和三表哥,就说李家的表妹是表妹,别人家的表妹,不也是表妹吗?” 您言重了!您言重了。 桐桐诧异的看了永安郡主一眼,永安郡主偷偷的捏了捏桐桐的手。 等人走了,这位郡主才小小声的道:“也是怪了,为甚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好生亲近。你以后常来长公主府吧,我一个人怪闷的。” 桐桐拉着她的手,鼻子就酸了,她垂下眼睑,‘嗯’了一声,“以后我有空就找你去玩。” 然后整个寿宴,她都在跟永安郡主坐在一处,一处说话。好克化的会叫她吃几筷子,不好克化的再好吃,她也会挪开。紧跟着的嬷嬷站在身后,默默的看着,回去之后跟长公主低声道:“许真是血脉相连,竟是亲的不得了。咱们家郡主喜欢那孩子……那孩子也是体贴的很,处处眷顾着郡主。” 长公主跪在蒲团上,将手里的经书放下,“你说,把桐儿娶回来,给念恩做媳妇,好不好?” 陈念恩为长公主的儿子,今年十六了,到了婚龄了。 永安郡主名念亲,今年也刚刚十四了。其实,按照年纪算,桐儿是表姐,永安是表妹。可桐儿如今的年岁是按照白氏生的那个孩子算的,倒叫姐姐妹妹乱了套了。 其实,自己早前也不知道桐儿就是小姑子的女儿,不过是后来白氏把孩子带出来了,自己一看,就知道这是谁。自己是孩子的舅母,又跟慧德关系亲昵,孩子早产,一直病弱,自己三不五时的去看望,又怎么会把孩子认错? 如今,这孩子越长,越像小姑子,也越像驸马了。 正说着话呢,一个挺拔的少年走了进来,“娘,我回来了。” 长公主脸上的笑一下子溢出来了,“又去骑马去了,叫你去白家走一趟,你又不听话。也不怕你妹妹一个人没个照应。” 陈念恩朗然而笑,“谁说我没去,我只是没跟妹妹一起回,定是她哄了您,想叫您训我呢。”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油纸包来,“瞧!给您买了胭脂米糕,晚上多用两块,不许不用饭。” 长公主就笑,“好!今晚上就用这个。”说着,拉了儿子的手,“今儿去了,见了不少闺秀,我儿可有喜欢的?”若有喜欢的,亲上做亲的事,只能作罢了。 陈念恩垂下眼睑,“母亲可有中意的?” “娶妻,自然要娶你喜欢的!” “儿娶妻,自然要娶母亲喜欢的。”陈念恩笑道,“母亲的喜欢,儿自会好好待之。” 长公主要说出口的话反倒是不好说了,用了饭,把儿子打发了,这才跟身边的嬷嬷说,“这倒是不好提桐儿了。若是只因为我喜欢,他才好好待她,那就不如叫桐儿那孩子先撞撞运气,看看是否能碰到合适的,又心悦她,真心待她的人。”说完又叮嘱,“我跟你说的事,不可露出半丝口风,要不然,那孩子来了不自在。” 是! 回家的马车辚辚,林家走的比别的客人晚了一些,天擦黑了才到家。 林楠扶着妹妹们下来,看到六子娘在二门等着,手里拿着披风给桐儿披上,他默默的收回视线。 林檀看着打了招呼就跑了的桐儿,收回视线看向哥哥,“桐儿身边这个仆妇,我为何一直没有很深的印象。” 林楠心说,你没印象,那是因为你还小。 他沉默的跟妹妹走着,好半晌才突然说了一句:“你小时候,她奶过你。” 啊? 林楠‘嗯’了一声,“娘死后,奶你的嬷嬷不尽心,多是往夫人身边钻营,被婶娘发现了,便发落了,将你抱了去,给她身边的媳妇子养着。那媳妇脸上有胎记,却是自幼就在婶娘身边的人。她比婶娘年岁大点,也嫁的早,他儿子六子,跟你同一年生。那时候,该是找不到信任的人,才叫她帮着奶了你。我记得,她抱着你喂完了,再给她儿子喂羊乳的样子。后来,好些年好似在府里都不曾见她了。” 林檀一下子就站住脚了,看向大哥:“哥,您何意?” 林楠没有说话。 但这其中的意思林檀懂了,婶娘的亲近之人,安排给桐儿,必有缘由啊! “所以,桐儿……应该是……” 嗯! 林檀朝后退了一大步,“那夫人当年早产生的那个孩子……” 林楠摇头:“我不清楚了。” 林檀又道:“父亲只是去露了一面,又走了。”根本就没有给老岳丈面子。 是! “偏娘跟婶娘关系极好。”好到可托孤! 是! “而夫人跟婶娘的关系不好……”要不然,婶娘不会不跟母亲沟通,就直接将自己抱走。 是! “娘和夫人虽为姐妹,实则并不是一样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檀就问说:“那娘当年的死?” 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林楠站住脚,“今儿告诉你这些,就是叫你多长个心眼。夫人虽照佛我们长大,但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难说呢。” 林檀呵的一笑:“也是怪了!桐儿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时,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别扭的。可她若是叔父家的堂妹……我反倒是心里松快了一些。” 是林楠没再言语,“回院子去吧,别多问,别多说。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好! 看着妹妹走远二楼,林楠抬头看天,夜幕降下来了,就这么笼罩在林家的上空。 或许,这不只是笼罩在林家的上空,而是笼罩在太多太多人的心里。 当年的风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真正的过去。 谁想含混当年的事,只怕都不行。 他一步一步的往院子里去,思量着今儿在白家发生的事。 大皇子、二皇子两人势同水火了。大皇子桀骜,二皇子反倒是温和。最有意思的是那位小侯爷,他今儿好似跟三皇子有过接触吧。而席间,二皇子数次看这位小侯爷,要说他们之间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尹禛坐在书房,老王爷问说,“你又与三皇子接触,为的什么?” “三足鼎立才稳定!谁说大皇子倒了,李家倒了,三皇子就一定会跟着倒霉呢?只剩二皇子和五皇子可不行,五皇子年龄小一些,还不成事呢。总得有个人制衡二皇子,圣上才安稳。对于咱们而言,只有两种选择的时候,就跟摆弄天平似得,左右得端平,稍微一点疏忽,双方就都不满了。反之,三足鼎立之下,才好周旋呀!” 老王爷眯眼:这孩子天生就会弄权。 他叹了一声:“你说的那丫头,我见了。” “她告诉孙儿,说您夸她甚好。” 老王爷又叹气,“她是甚好,心思正且淳,是难得的赤诚之人。可你,长了一肚子黑心眼……这如何匹配得?” 尹禛皱眉:“孙儿亦是赤诚之人。” 呵!没看出来。 “人待我以诚,我自报以诚。” 嗯!前提是人家先对你诚,对吧?怎生是这么个性子呢?当真是一点也不讨喜,“那丫头看着挺机灵的,怎生就上了你的当了?” “……”这天没法聊了。 老人家好似也不想知道少年人怎么哄人家姑娘的,干脆起身,“老夫明儿进宫。” 您早说呀!他利索的起身,“孙儿告退。” 老人家: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敢问你的赤诚呢? 尹禛出来之后,回头看向书房:这老人家……肚子里装着八百个心眼子呢!赤诚这种东西,他老爷家可真没有。跟他打交道,永远得存着三分余地。 回了院子,看了几页书,下面的人就催着叫歇了。 他都躺下了,突然想起来了,“那一身胭脂红的袍子拿出来叫熨烫了挂着吧。” 明儿要穿吗?“嗯!明儿要穿。”就是很莫名其妙的觉得,她应该是喜欢看他穿那个颜色的。 这天晚上,他恍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穿着胭脂红袍子的男子与一女子漫步在杏花林里。漫天随风飘的杏花,落在她的鬓间,他抬手才要去拿,结果一个激灵,醒了。 小厮进来忙问:“侯爷可是梦里惊着了?” “不曾!”他看着窗外朦胧的天色,“只是梦见杏花了,不知道是吉是凶?” 小厮忙道:“杏花开时春意闹,这是好兆头啊!” 春意——闹? 春意,盛即可;闹嘛,则大可不必! 第1370章 风云际会(10) 早起就听见虫鸣鸟叫,桐桐探着头往外看,催促清心:“珠花两朵便好,快些。” 清心簪了两支前几日世子爷叫送来的新样式:“姑娘戴着果然好看。”衬托的一张脸如晨露一般。 桐桐对着镜子扫了一眼,就这样吧。 她急匆匆的往出跑,远远的就看见等着她的林檀:“姐……” 林檀笑的格外舒展,抬手拉她:“慢着些,小心摔了。”完了又问:“早膳可用了?蒸饺好不好吃?” 好吃!今儿怎么添了蒸饺了? 林檀抬手将她鬓角的头发顺了顺,“知道你不爱吃白粥,叫人添的。” 在路上,林檀叮嘱,“别怕,李妃不会说你的。” “我也不怕她说。”桐桐说着就皱眉,“姐,你也看见了,我没招惹她。她何故总是招惹我?” 林檀的视线落在桐桐的脸上,而后就笑,“我家桐儿生的如珠如露,她生的如草窠里的蚱蜢。总是她有大不如你处,才会处处想要诋毁你,唯有如此,好似才能遮住她的丑。人呀,不总是善的。也不是你不害人,别人就不会来害你。” 只是因为嫉妒? 桐桐笑了一下,乖巧的点头。 林檀又问:“先生今儿检查功课,可背过了?” “背过了的。” 背过便好。 她是真的背过了,以前觉得生涩的东西,现在读来却觉得尤其通畅。甚至,有时还总也挑拣书上的‘谬误’。 是不是真的谬误这个不得而知,反正就是自己觉得那是谬误。 姐妹俩到的时候,果然又碰到了尹禛。 一次是如此,两次是如此……若是次次都是如此,林檀如何能不多想? 因此,她就带了几分怒气:“小侯爷,又巧了?” 是!巧了。 桐桐在林檀身后,对着他微微怔愣:这个胭脂红的袍子…… 尹禛以目询之:怎么了? 桐桐恍然间接了一句:“可惜,若是杏花开时穿,就好了。” 尹禛心头一震,朝前一步抬手几乎要拉她,但到底忍住了。他慢慢的收回手,他第一次这么确定,人是有夙世因缘的。 连跟着的阮义都不由的多看了林家这位姑娘好几眼:小侯爷昨夜梦见杏花了,今儿伺候的几人都知道了。 特意选了胭脂红的袍子,梦见了杏花,谁知这姑娘一开口就说杏花。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小侯爷跟人家小姑娘有多深的关系呢!其实,真的没那么熟吧。 林檀回头严厉的看了桐桐一眼,拉着桐桐就走。 “冒失!莽撞。”林檀攥着桐桐的手腕,还想再骂几句,想想夫人并不曾好好的教导桐儿,自己又因着桐儿有生母教养,之前并不曾多言语。如今想想,她也不过是不知道深浅罢了。 想到这里,话也和软了起来,“女子生在世间,千难万难。尤其是生的貌美的女子,端庄自持,尤怕惹来是非。又岂敢、岂能那般莽撞轻薄?” 桐桐刚才真的只是恍惚了一下,恍惚间,仿佛是他牵着她漫步在杏花林中。 她站住脚想问一句:姐,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有些话,只能对他说。 这是她与他之间的秘密。 她低着头,林檀拉着她一路上絮絮叨叨,低声说着教导的话。 晓月在后面低声提醒:“姑娘,前面是大殿下。” 林檀住嘴了,抬眼看去,正是大皇子从边上的小路过来了。她还纳闷,大皇子进学,怎么从这个方向来。结果就听见大皇子笑道:“檀姑娘可是在训斥桐姑娘?昨日跟李家表妹的事,不是桐姑娘的错。表妹她素来跋扈,屡屡生事,倒是叫桐姑娘受委屈了。” 说着,就看向桐桐,然后郑重的一礼:“桐姑娘,我替表妹跟你致歉了。” 桐桐抬眼,对上一双桃花眼,她眼睛微微眯了眯,还了一礼,低了头没接话。 林檀心里皱眉,微微偏移了半步,将桐儿挡在身后,“姐妹之间玩闹而已,殿下这般郑重,倒是叫我们不好意思面对李家姑娘了。您言重了,万不敢当。” 当得!当得! 大皇子抬手,便有宫人捧了锦盒来,他亲手接过来,朝前走了两步,递向桐桐,“桐姑娘,小小心意,聊表歉意。” 桐桐心里不耐,她眼睛又眯了眯,随后便十分轻巧的接了过来,然后递给清韵:“这是李姑娘的心意,好好收着。” 林檀拉了桐桐,“大殿下,时间不早了,要上课了。” “那一起走。” 横竖也没有第二条路,只能一起走了。 尹禛在门口站着,他按照原路走并没有追上这姐妹俩,估摸着就是为了避开自己,特意绕路了。却不想饶了一圈,怎生跟大殿下一起来了。 看桐桐的脸色,像是正憋着一股子火。 见了自己,一抬眼,还带着三分委屈。 他眼睛微微眯了眯,见大殿下虽走在前面,却三步一回头,似是赏景……可这宫里,他赏个甚么景? 他才要说话,就见桐桐轻轻摇头。 她要干什么? 桐桐心里冷哼:要干什么?看着就是了。 进学堂的时候,她从清韵手里拿了那匣子,见李云翼果然已经到了。她扬了扬手里的锦盒,“李姑娘,一点误会,何以这般客气?” 说着,就朝对方福了福身,“咱们同窗之间玩闹,怎的还劳烦大殿下了?”一边说着,一边一脸暧昧的在李云翼和大殿下之间来回的看,之后又一脸恍然,“哦——哦——失礼了!失礼了!”完了,又朝李云翼福了福身,“对不住了,李姑娘。” 李云翼脸一红,抬手打了一下桐桐:“你胡说什么?” 五皇子哈哈大笑:“从来只有夫妻一体的,没见过表哥表妹一体的呀!” 寿昌公主假假的呵斥五皇子:“胡说什么?李姑娘该不好意思了。” 李云翼脸都红透了,连大殿下都不敢看,起身就往外跑:“不理你们了,都是坏人,就爱胡说八道。” 然后学堂里一片哄笑之声。 桐桐跟着笑,笑倒在常平县主身上。 常平县主名赵有颜,有点小娇憨,她姑姑是皇后,但她在宫里从不设置阵营,跟谁投脾气就跟谁玩。她这会子还问说:“大殿下要指妃了吗?是李云翼吗?” “大殿下替李云翼跟我致歉呢!”桐桐朝赵有颜眨眼睛,一脸都是‘你该懂’的表情。 赵有颜一脸‘懂了懂了’的样子。 谁不知道李云翼喜欢大皇子,亲上做亲嘛,李妃和李家好似都有这个默契。 大皇子长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却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俊朗还是俊朗的,只是自来便高傲,便是在学堂里,能入他眼者,有几人呢? 桐桐脸上笑着,眼里却带着三分戏谑看向冷着脸的大皇子:脑子热了是吧?现在醒过神了吗?猪脑子呀!□□熏心了呀!贵妃的外甥女跟李妃的儿子……你是想逼死皇后吗? 狗东西!自是没人敢说大殿下的不对,那倒霉的是谁呢? 狐媚的名儿不得是自己的? 真该把你的脑袋塞水里好好清醒清醒。 她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做的。课间的时候,尹禛先出去了,桐桐起身,溜达着往出走,想着他必是有话说的。 谁知道才绕到学堂后园,就被人叫住了,正是大殿下尹福。 “林桐,站住。” 桐桐扭脸,正是这小子。 “林桐,你是何意?” 桐桐朝他招手,“殿下近前几步。” 大殿下朝前走了几步,桐桐已经挪到风水缸边上了,朝他一笑,“殿下,这个锦鲤好生有趣呢,不来看看吗?” 尹福以为是小姑娘玩闹的把戏,真就朝前走了几步。才一过去,脚下就被一绊,还没稳住,衣领子就被揪住了,然后整个头被摁到水里,他几乎没给吓死,不住的挣扎,一张嘴水就往口腔鼻腔里灌。 以为要死了,脑袋重新被拎起来,才喘了一口气,又给摁下去了。 就听小姑娘压低了声音冷笑道:“想死别拉着我!回去赶紧说要娶李云翼,你还有好活的!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说完,他彻底被拎起来了。出来一喘气,才要喊人,就见眼前这姑娘手又伸过来了。他忙往后一仰,带着几分瑟缩:“疯子!” “傻子!”桐桐愤愤的卷着被水打湿的袖子,“你挣扎个屁呀!我又不会真溺死你。你看你蹦的我一身的水。” 大皇子愤愤的指着她:“你粗鄙!” “姑奶奶也不是今儿才粗鄙的。你最好把嘴闭上,要不然,我到了御前会说出什么可真不好说了。” 你能说我什么? “我说你心怀不轨,想利用我拉拢我父亲……我大不了剃了头发做姑子去!可你呢?你的脑袋保不保的住就不好说了。” 大皇子咬牙切齿,然后起身:“林桐,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念情分……” 随便! 大皇子转身就走,桐桐在后面喊:“别忘了跟人说,是你看锦鲤掉风水缸里,是我救了你上来。” 别得寸进尺! “那要不然呢?我说我遇到登徒子,一把将你摁水里洗洗脑子?” 大皇子一甩湿淋淋的袖子,走远了。 人一走,桐桐就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尹禛,却不想一扭头看见一人影迅速的跑远了。 蠢货,那一身红衣穿梭在绿植丛中,谁不知道你是李云翼。 人走了,尹禛才出来,他才要说话,桐桐却抬手制止了,而后仰头看向一棵树上,“谁在上面,下来!” 陈念恩摸了摸鼻子,今儿这出戏是真好看:不过!这丫头也是真野!【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70-1380 第1371章 风云际会(11) 从树上果然滑下来一英挺的少年来,他将嘴里叼着的树叶顺嘴就吐出来了,然后伸了一个懒腰:“不好意思,之前睡着了。听得几声呱噪的叫声,才醒来……” 桐桐知道这是谁,但不怎么多见便是了。 以前只以为是圣人的外甥,现在才知道,这是自己的亲表哥。 他平时不怎么上学里来,多是跟着武师傅习武的。今儿不知道怎的,突然来了。来了也不往学舍去,只在树上呆着躲懒。 之前的事,他必是都看在眼里了。 她跟尹禛对视一眼,尹禛才要说话,远远的就听见脚步声,三人朝来人的方向看去,见是个宫人,陈念恩低声道:“圣人身边的人?坏了,怕不是先生跟圣人告状了。” 来的是喜公公的徒孙小豆子,尹禛也认识。他转身将桐桐挡在身后,桐桐朝后退了两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谁知小豆子给陈念恩见了礼之后,又朝尹禛行礼:“小侯爷,桐姑娘,圣人宣二位觐见。” 尹禛问说:“是老王爷进宫了么?” 小豆子一脸的笑意:“回侯爷的话,正是呢。”然后又看着桐桐笑,“圣人也召见了安北侯夫妇。” 安北侯是林熊。 桐桐眼睛一亮,看向尹禛。 尹禛点头,“那就走吧,莫让圣人久等。” 陈念恩就看着两人高高兴兴的跟着小豆子走了。他挠了挠下巴,觉得怪有意思的: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过来,分明就是私下有来往;如今,两家的家长又在圣人跟前,还请了他们去。 为什么的?能为什么的? 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个丫头这么收拾了尹福之后,之后怎么收场。 林熊这会子没反应过来:“赐婚?小侯爷跟臣家的二丫头?” 天和帝哈哈的笑:“朕跟你一样惊讶,但这个大媒朕得做呀!禛儿和桐儿都长在宫里,禛儿文善,桐儿活泼。不管是家世还是样貌,都是极为般配的。朕知你舍不得……但这女儿嘛,终归是要出嫁的。皇家这么些儿郎,就只禛儿最文善,朕也最爱他这样的品格。” 老王爷在边上捋了捋胡须,遮挡住忍不住想要撇一下的嘴角:是啊!真是好文善一孩儿啊! 天和帝笑道:“禛儿身上有侯爵,成亲之后先侍奉亲长,住在王府一家子亲香。等以后,分府居住……” 上无公婆侍奉,还有爵位可承袭,过的是最清净的日子。 皇后在边上就笑道:“桐儿这个孩子呀,是有些不羁的!皇叔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呀?他老人家对后辈自来是惯着的时候多,孩子必是不会拘束的。” 林熊抬眼看老王爷,林家跟周王府的关系早些年远比看起来的亲密的多。只是这些年,怕犯忌讳,才少有往来。 可这不是看情分的事,尤其是桐儿的婚事。 林熊一时没有言语,白氏嘴角翕动,想要说话。白贵妃就笑道:“小妹过来,挨着我坐吧。” 白氏只得起身挪了过去,挨着白贵妃。 白贵妃亲昵的抓着白氏的手,白氏愣是觉得手被攥的生疼,她抬头看向大姐,大姐笑吟吟的:“放心吧,桐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看她跟看寿昌是一样的。姑娘家的花信到了,婚事就该定了。我们跟圣人也都是有女儿的人,知道这心情。但做父母的,还是盼着有个可靠的人家托付婚事。” 白氏只觉得手心里钻心的疼,她还是淡淡的笑了笑,微微的点头,“圣人做主便是了。” 林熊瞥了白氏一眼,赶紧道:“圣人疼惜,是桐儿的福气。小侯爷皇家贵胄,臣又怎会不满意。只是……桐儿这孩子倔强,您容臣些时日……” 圣人哈哈大笑,“这不,朕已经打发人去叫了……”说着,催喜公公,“看看人来了没?” “来了。” 圣人的话才落下,李妃在外面接了一句话,然后气冲冲的进来了。 桐桐跟尹禛跟在后面,还有缩着脑袋的李云翼。 皇后先皱眉,看向李妃。 桐桐跟着尹禛见礼,但余光却看向上面坐着的几人,然后在白贵妃身上多留意了两眼。刚才有那么一瞬,白贵妃嘴角露出几分自得来。 就说了,怎么就碰上气冲冲的李妃了? 要说李妃真有多蠢,却也未必。她必是听说了周王府求亲的事了,且知道了皇后持赞同的态度,她怕白贵妃和皇后结盟,所以,必找个由头试试能不能拆了这个事。 那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白贵妃自己透漏的!她就是要让李妃自己跳出来。 刚好,自己昨儿才把李云翼的鞋给扔水里了,她这不是就有由头了吗?反正圣人宠她,跟她情分深厚。 可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刚刚又把她家大皇子给摁在水缸里涮了一遍,偏巧了,这件事还被李云翼看见了。 她偷眼看李云翼,给她使眼色:李妃不知道刚才的事,你别大嘴巴的说出来。大皇子也不会乐意叫人知道这件事的。 李云翼斜眼看桐桐:你看我干什么?我也不乐意来呀!要是说出来,表哥得恨死我。 那边李妃见了礼,就看向林熊:“林侯爷,林家当真是好家教!林二姑娘可是威风的很呐!”说着,就把李云翼拉到跟前,“圣人在当面,又有她父母在,也叫老王爷看看,看看林家的姑娘是不是佳妇的人选。” 说着,瞟了桐桐一眼,“那般大的姑娘了,进学还能将身上弄的湿淋淋的,可见呀……” 李云翼正紧张呢,一看桐桐那袖子,当时就一激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张口就说:“湿了是因为救了大殿下,不是她把大殿下摁水里的!”说完,她蹭的一下捂住嘴,惊恐的看着众人,真就在大殿上瑟瑟发抖。 桐桐:“” 满大殿的人都愣住了,抬眼看她。 李妃看侄女:“你说什么?” 李云翼捂住嘴,不住的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就是……大殿下掉风水缸里了,林桐刚好路过,将大殿下给捞起来了。” 掉风水缸? 那么大一人,不是三岁孩童,怎么掉风水缸里了? 李云翼就说:“看……看……看锦鲤的时候掉风水缸里了。” 看锦鲤?弯腰看?那不得大头朝下栽进去呀? 皇后就道:“一派胡言!且不说风水缸边看锦鲤能不能栽下去,就算是栽下去了,那当时的情形你都看在眼里,那为何你不救,偏等桐儿路过了,她施以援手?还不说实话?” 白贵妃心里咯噔一下,她语气和缓的看桐桐:“好孩子,别怕!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回娘娘的话,臣女说什么都是错。当事人是大殿下,不若请大殿下来说,他说的总该是可信的吧。大殿下说臣女有什么过错,臣女担着什么过错便是了。” 白贵妃心里一定,看向圣人:“您给做主呀!不能由着人信口雌黄,这般攀扯诬陷。姑娘家的名声就是被这么坏了的!平素我只压着,不叫孩子计较。如今说亲到了跟前了,又是如此……圣人,您若是再偏袒,臣妾是万万不能依的!” 天和帝看了李妃好几眼,看身边的宫人:“请大皇子来……”说着,顿了一下,“把学堂的那些孽障都请来……好好的学不上,逗锦鲤……好啊!好的很。” 人一走,大殿里静悄悄的。 李云翼吓的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知道把自家姑姑惹恼之后,更是如此。 她觉得她今儿怕是惹了大祸了。 怎么办? 要怎么办? 她这么想的,然后不停的往回缩。缩到桐桐身边,然后伸手拽桐桐的裙摆: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桐桐:“……”想踢她!这么多人呢,你扯什么扯?没完了。估计是差点淹死大皇子的事,吓着她的,没回魂就被李妃给逮住了。在御前她害怕呀,这不是就失言了吗? 其实,她的心思有多坏呢? 桐桐咳嗽一声,用帕子遮嘴,然后用嘴型对着她说了两个字:婚事! 李云翼看桐桐:这个时候提婚事? 笨蛋!要不然你怎么解释咱们都在后园的事?想想你的终身大事吧! 两人正眉眼交流呢,才换了衣裳的大皇子被请来了。身上是干的,可头发是湿的,还湿的很彻底,都没怎么好好打理。毕竟,风水缸里真的有锦鲤,也真的有水草!这点时间门,能把挂着的水草处理干净就不错了。 近前来,还有一些淡淡的鱼腥味。 然后老王爷就看尹禛:还真把大皇子给塞水缸里了!你得想好了,她这胆子太大了。 尹禛乖乖的站着,那边圣人已经问了:“福儿,这是……怎么了?” 大皇子忙道:“课间门去后园转转,活动筋骨,脚下一绊……没站稳,跌到风水缸边上了,起来的时候又一滑,栽下去了……” 李妃就笑:“哟!你去园子了,林家的二姑娘可真巧,也去园子了?” 桐桐轻轻踢了李云翼一下,李云翼马上道:“姑姑误会了,表哥去园子是跟我约好了。” 闭嘴!蠢货! 李妃笑的意味深长,“那可真是巧了!” “是啊!”尹禛接话,“好叫娘娘知道,我跟林姑娘是约好了去园子里的。这个同窗都可作证。我是知道祖父今儿进宫提婚事的,便想事先告诉她,问问她的心意。偏不巧,碰上了大皇子和李家姑娘,反而惊着了他们。” 说着,就问大皇子,“大殿下,您说呢?” 大皇子眯眼看过来,桐桐看着他笑了一下,“也是不巧了,园子里除了我们,还有陈家大公子。他在树上玩捉迷藏呢……” 你是觉得叫人知道你跟你表妹后园相会好呢?还是觉得叫人知道你被我收拾了好呢? 想清楚哟! 大皇子默默的转过去,“是!儿子约了表妹,是想说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思。” 天和帝:“……”这个蠢货呀!哪一点像朕的儿子? 第1372章 风云际会(12) 你掉风水缸里了? 这种鬼话说出来谁信?这大殿里谁看不出来,你被人家给拿住了! 堂堂皇长子,在皇宫里,你自己的地方,你皇父还在上面坐着呢,你怕个什么? 这性子,莫说面对臣子了,便是一个小小的女娃娃,都能把你给逼的节节败退,不说事蠢不蠢,就说这个心性,气人不气人?! 这一点,他还不如他娘。 他娘还知道目标明确,就是要拆了这边的婚事。一看找不了茬,就不惜拿姑娘家的名节说事,只要咬死了,林家这姑娘就是奔着你去的,那就能塞到你的后院去。名声不好没关系,做不了正妃,侧妃是当得的。 林家不乐意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开口了,哪怕你说是心悦这姑娘呢,我这个当皇父的,今儿都不会应承老王爷提的这个婚事。 这不是就把事办成了。 主意不一定得高明,有用就行。 你就是再无赖,你赢了,目的就达到了。 你母妃把话都递到你嘴边了,你竟然不敢应承。 还有:你肯定是被人家姑娘给塞水缸里去了。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惹人家,把人给惹急了?少男少女的,少年慕艾之心,何错之有呢?这姑娘生的含苞待放的,长眼睛的都看的见,就看上了,又怎么了呢?!就是不为了背后这些权利的算计,就单作为男人,为了瞧上的姑娘,你使一回手段,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男人嘛:不贪恋权利的,不算男人!不贪恋美色的,亦不算男人。所以,男人为权利算计,不算是错!男人为了美色算计,亦不算错。 可自家这个儿子呢?连为美色算计的胆子都没有。 这美人就是扎手,你天然占着身份的优势,你还谋算不到!蠢死你算了。 要是朕,朕看上的,朕使劲万般手段也要据为己有。 此刻身为帝王的自己坐在这里,真真被这个不孝子气的呀:这蠢货,防着你长出野心,朕也是闲的。 他心里气的呀,面上却笑看林熊:“孩子们的婚事,你谨慎些原也是对的……” 林熊忙道:“陛下,您猛的一提,臣一时有些难割舍。可娘娘们说的对,女儿家大了,终是要嫁人的。小侯爷曾救小女性命,两人有情分在前。这婚事乃是天作之合。臣乐意之至!” 桐桐马上欢喜的仰起头来,偷偷的揪住尹禛的袖子把玩。 皇后便笑了,“多般配的一对小人儿!”说着,也伸手拉圣人的袖子,“咱们成亲之时,也似这般年岁。” 李妃冷眼看过来,才要说话,桐桐脚下一挪,踩在李云翼的手上:笨蛋!说话呀!李妃这会子最怕跟李家离心了。这个婚事,她会摁着大皇子的头答应的。 李云翼‘啊’的一声,急忙喊了一声:“姑姑……”她抬手指了指桐桐,“她……” “我没动!”桐桐半转身,给她使眼色,“你别又回去给你爹告状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李云翼‘啊?’一声,可算明白过来了,顿时就站起身来:“姑姑,我要回家。” 李妃的手藏在袖子里发抖,“好孩子……都是误会!”说着,就拉着李云翼,“圣上,这孩子跟福儿青梅竹马的长大,俩人不知道闹了多少回了,好了恼,恼了又好。如今,两人都不小了,这婚事……不如就定下吧。” “母妃——”大皇子转过身来,脸都白了。 “闭嘴——”李妃咬牙切齿,“不许胡闹,多大的人了!人家像是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了。你呢?果然是书都白念了。早些成家,早些当差,也给你父皇分分忧。” 大皇子将脸扭到一边,偶尔瞟一眼,看着桐桐的视线格外复杂。 尹禛将桐桐往身后一挡,朝上面拱手:“谢圣人成全。” 桐桐跟在后面福了福身,便是低了头,叫人瞧着,也是浑身透着一股子喜意。 天和帝哈哈大笑,“好!好!好!成全!一定得成全。” 于是,两道旨意下来了,赐婚大皇子与李家的李云翼;赐婚尹禛与林家林桐。 不管愿意不愿意,两对新人都对着上面帝王三拜九叩致谢。 天和帝突然就觉得心口梗的厉害,特别的难受。他觉得这是被大皇子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气的。难受的身上都出身了,觉得里衣都湿了,可还得欢喜的笑着。 但这种不舒服,也叫他将就学的其他人都宣召来了:也都不小了,多在市井转转吧。宫学就先不办了。儿郎们读书习武看世情,女娘们学学针黹女工,都安安分分的,莫要做出叫人诟病的事来。 最后这话是说谁呢? 在回去的马车上,白氏拉着林檀就说:“檀儿的规矩是好的!圣人说的很是,姑娘家就是得安安分分的,莫要做出叫人诟病的事来。我自来是瞧不上那些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的事的。女子,贞洁为要!” 林檀抿嘴,手一下子抽回来了,“母亲慎言!圣上的言辞岂可随意猜度?”别人还没说什么呢,身为家里人,却这么说话,是否过分了些? 桐桐轻笑一声:“夫人这是说我呢!” 林檀猛的看向桐桐:“你……”你知道了? 桐桐接了一句:“是啊!我也觉得女子当以贞洁为要!什么一女二夫呀,背信弃义……林家的家教是做不来这些事的。” 白氏咬唇,“你在说谁?” 桐桐看她:“没有啊!我这不是顺着您的话说吗?您怎么还恼了?”她拍了拍胸脯,一脸惊讶的样子,“难不成谁家真出了这样的女子不成?那可大大的不该呀。” 白氏指着马车外:“滚!滚下去!立刻!马上!” 林檀的脸青了白白了青的,姑娘家的脸面多重要呀!谁家这么训斥姑娘?外面还有下人跟着呢! 桐桐却不以为意,斜靠在马车上,冲着白氏笑,而后问了一句:“母亲,手心疼吗?” 白氏的手马上往袖子里缩! 桐桐一把拉住了白氏的手,手心都已经破了,这个角度不可能是她自己抓破的。 她啧了一声:“真是姐妹情深呀。贵妃娘娘跟您许久不久,想您了吧。” 说着,她就放了手:“夫人呀,我就是好奇……好奇您这么怕您的大姐,这是为何呢?您是侯夫人呀,父亲还在军中,正是贵妃娘娘仰仗咱们的时候。她那么一个人,笼络您还来不及呢,怎么就……这么不在乎您疼不疼呢?而您,又怕她什么呢?她知道您的秘密?您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白氏将手藏在袖子里,“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手是我自己抓破的,关娘娘什么事?你别太桀骜了!今儿敢那么对大皇子,那你以为宫里不会要了你的命?皇家的脸是那么好打的?” “别人要我的命,我是不怕的。”桐桐看着她,“我其实更怕……母亲您想要我的命。” 说完,她朝外喊:“停车。” 马车慢悠悠的停下来了,桐桐从上面直接跳下来了,才一下来,林檀就出来了,“等我!” 桐桐转身接她,顺势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林熊被老王爷拉去说话,并没有一起回。 等上了后面那辆马车了,林檀才看桐桐:“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桐桐只说了一句:“我只知道,贵妃和夫人之间,有秘密。” 谁是二嫁? “白贵妃。” 她以前是? “建章太子的良娣。” 林檀不可置信的看桐桐:“当真?” 当真! “我娘……当年……当年……是不是因为她们的秘密,所以才……” 桐桐其实想说:若是真怀疑,偷偷的开棺,怕是能找到线索也未可知。人生了孩子之后突然病了,然后病死了,这很像是产后的病症。产后女子殒命者多了,这并不出奇。林家后院干干净净,没有后宅阴司,这好似都特别合理。 可若是真的洞悉了某种秘密,而被人趁机做了手脚的话,那只能是毒。 只要是毒,便是只剩下白骨,也定能判断的出。 但显然,这……很难叫人接受的。 除了这个法子,唯一可行的就是:“找出当年的老人!”那些伺候的人都去哪了?或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也未可知,“但就是一点,千万得谨慎小心……如果父亲一直不让查,那怕是……咱们府里也不大干净。” 府里不干净? “嗯!”跟建章太子牵扯太深的,当然得密切关注。这个不管是谁坐在上面,都会这么做的。便是自己,也不例外。 她这么想完,突然就愣住了:我是疯了吗?突的生出这么离经叛道的想法?什么叫做我坐在上面也会这么做的?! 她打开车窗透口气,不敢想了!不能想了!再想下去,我都得觉得我脑子大概是不怎么正常了吧。 所以,现在想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呢? 嗯!想想他穿的胭脂红的袍子,当真是好看。 再想想,明儿他是不是就能大大方方的来家里了? 不去宫里上学真好,是不是能跟他出门了呢?是啊!感觉特别想出门走一走。 对了!还有,老王爷让他带自己去看看那位跟亲爹相交莫逆的叔父。 要是跟他出门,穿什么好呢? 下了马车她就往院子里跑,回去就找六子娘,“我记得之前有一身我没往宫里穿……帮我找出来熨烫好挂起来,我明儿要穿。” 哪一身? “就是那个鹅黄的小袄、嫩绿的裙儿那一身!”说着,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一对白玉的镯子,素面的,我要戴那个。” 正说着呢,清韵捧了锦盒递过来,“姑娘,这是大皇子今儿给的……” 打开看看。 清韵轻轻的打开,里面是一支三尾凤钗。她嫌弃的撇嘴,“熔了当钱花了吧。” 然后这天晚上,她梦见她头戴九尾凤钗,胸前挂着一串串硕大的东珠…… 这玩意都犯忌讳的。 早上一醒来,她缓了半天,突然觉得:这是个吉兆!造反这事,该是靠谱的! 第1373章 风云际会(13) 一早起来,早膳还没用呢,世子便打发人来说:“小侯爷来了,正在前面呢。” 桐桐抓了大红的披风就往出跑,远远看见他正跟大哥站在一处说话,早起的雾霭还未曾下去,他整个人笼罩在薄雾里,听见脚步声他扭过来头,然后眉眼里都是笑意。 “慢些!” 林楠都没见过小妹这般欢喜松快过,这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轻盈,如一只翩然的蝴蝶一般,就这么飞了过来,伸出触角只落在这个小侯爷的掌心。 两人一个伸出手接着,一个顺势就将手递过去。 林楠想提醒一声,想了想又算了:赐婚了,这便不同了。 他轻咳了一声,“小侯爷,早膳备好了。便是要出门,也要先用早膳呀。” 尹禛就看了桐桐一眼,“我带她去早市吃鱼丸。” 桐桐跟林楠摆手,“大哥,我们去吃鱼丸了。” 林楠看看两人拉着的手,心里叹气,这就是没有母亲好好教导的坏处了。他这个做大哥的不得不说:“桐儿,在家里便罢了,出门在外万万要谨慎。” 桐桐朝林楠笑了一下,自然的松开了尹禛的手:“大哥放心,我记住了。”便是不牵着手,就这么跟他一起走着,也不由的叫人心生欢喜。 外面停着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桐桐扶着他的手臂上去,他才跟着上来。 阮义和清韵就坐在马上的车辕上,马车悠悠,碾过青石板的路面。 桐桐扭脸看尹禛,然后抬手将他的领口给理了理,这才看着顺眼了,“这领子你穿着是不是不舒服?” 嗯!是有些。 桐桐拉了他坐好,而后用手在他身上量尺寸。 尹禛就坐着,由着她的手在他身上一拃一拃的往过量。 然后听她说:“太瘦了!” 于是,今儿的鱼丸尹禛多吃了一碗。 上了马车再出城,桐桐才问说,“是去哪儿?” “别庄。” 王府的别庄? 嗯! 王府的别庄在京郊的一处山谷里,是个极为安静的所在。 桐桐将车窗打开,朝窗外看,心道:这可真是个藏兵的好地方。 尹禛扭脸看她,见她身子都快探到车外了,就喊道:“停车。” 马车缓缓的停下来下来,他拉了桐桐:“走!走着进去吧。” 桐桐笑了一下,跟着从马车上下来。 山谷口的风极大,此时已是夏末秋初的时节了,四周都是山林的时候,这气温比京城的气温低了好些。 尹禛给她把披风的带子重新系好,又看了看她脚上的鞋,见穿的是小靴子,这才拉着他往前走。周围并无他人,阮义和清韵在马车上跟的有些远。 他这才问说:“你在看什么?” 桐桐抬头朝山林里看:“这里是个……藏兵的好地方。” 尹禛跟着看了一圈:“这里养着王府里许多年迈的老卒。” 桐桐:“…………”那可操作的空间岂不是更大。都是绝对的忠心之士!更妙的是,把尹继恒这么一个敏感的人物放在这里。天和帝自然派人盯着尹继恒,正是因为盯着尹继恒,这一片他觉得应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该有事。可就是这个不该有事,才好被利用呀! 就说盯着一个废人,一年两年三年……十多年下来,谁也会疲惫的。 况且,这个钉子只怕在王府眼里都是一颗明棋了。 万事没有巧合,掌握南疆兵权的人,在京城之外有这么一个足可藏兵数万的地方,这就是个大问题呀! 她又问说:“是不是这些年来,很少有人踏足这里?” 尹禛便笑了,她是真的很聪明:“二叔在这里,谁没事跑这里来干什么?不怕惹一身腥气?” 果然!没人愿意靠近,自然就没有懂兵事的人看出这里的猫腻。 沿着山谷的小路,一路往前,远远的就看见一栋古朴到极为不起眼的房舍。到了大门跟前,还未曾叩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满脸是疤痕、浑身腱子肉的男人从里面出来。面目瞧着狰狞,可瞧着两人的眼神堪称是慈爱:“侯爷、林姑娘,里面请。” 尹禛没介绍,只点了点头带着桐桐一路朝里走了。 桐桐低声问:“婶娘是否住在这里?” 是问尹继善的夫人。 尹禛摇头:“一妻一妾,都做了居士。夫妻也是十数年不曾见过了。” 桐桐深吸一口气,穿过两层院子,才跟着尹禛进了一处遍植藤蔓的所在。里面的亭子、墙体上爬满了绿色的藤条。她微微皱眉,这种屋舍夏天会格外潮湿吧。 上了台阶,一个瘸腿的仆从过来,朝东厢的方向指了指。 两人转了方向,去了东厢。东厢门紧闭,尹禛朝边上让了让,示意桐桐可以上前了。 桐桐在外面敲了敲门,隔着门跟里面说话,“叔父——叔父——我是桐儿,我爹是林虎,我想见见您——” 里面‘当啷’一声,是什么掉地上了。 桐桐的手放在门上,“叔父,我进来了。” 她缓缓的推开门,里面光线昏暗的很。她一步一步的朝前,绕过屏风,这才算看到一个坐在木轮椅上的人,他缺了一条手臂,披散着头发,脸上也有数道疤痕,人清瘦苍白,就这么直勾勾的看向桐桐。 桐桐朝她展颜一笑,而后一步一步的靠近,到了跟前,才缓缓的双膝落地:“叔父!” 这人从仰着头看她,到视线跟着她一直往下移,直到那一笑,他的嘴角才缓缓的牵动了一下,伸出手,却停在距离桐桐面颊两寸的地方,然后缓缓的要收回。 桐桐抬手将他的手攥着,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上,“叔父,我长的像我爹吗?” 这人嘴角翕动了数下,却只轻轻的摇头。 在桐桐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听到特别干的声音说:“不止……像你爹……也像……你舅舅……” 桐桐的眼圈红了,“叔父,我才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我来晚了……” 这人摇头:“不晚……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好……”说着,又问:“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桐桐摇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好!白氏恨我,老欺负我……打了我,还把我送到家庙里……要不是尹禛刚好躲雨碰上了,我就死家庙里了。” 这人的手开始颤抖,放在桐桐的脸上,粗糙的大掌刮的人有些疼。他嘴里念叨着:“白氏……白家——白家?安敢?安敢!” 他的手慢慢收回了,然后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什么。 桐桐的视线从他的手上挪开,视线扫到屋子里一根柱子上。柱子下面有一截半人高的石柱子,而这石柱子上原本的图案早就看不清楚了,只有一道道极深的刻痕,留在了石柱子上。她的视线一转,屋里的所有石柱上都有这样的痕迹。 这是怎么一种刻骨铭心的恨意,才叫一个人一日一日这么煎熬。 她回头看向尹禛,尹禛也刚从石柱上收回视线,显然,他是第一次进里面。 他缓缓的走过去,蹲在对方身前,低声道:“叔父,我是尹禛,以前来过,在外面给您请过安。” 尹继恒看向眼前这个少年,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桐桐没来得及读懂,他的脸转了一个方向,从这个角度看,光线并不好,只看到侧脸的阴影。 “尹禛……” 是!“侄儿跟桐桐已定亲,祖父让侄儿带着桐桐过来,给您看看。” 定亲?你们? 是! 尹继恒单手推着轮椅,彻底的转过去了,桐桐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她跟尹禛对视了一眼,尹禛便转了个方向,盯着尹继恒:“叔父,您还是要这样缄口不言吗?再多的恨,总得有个了结吧。当年侥幸活下来的孩子,只有我们三个了。桐桐是被她伯父替换了,用白氏早产的女儿替换了……侄儿是这些年就没康健过……还有一个是长公主家的永安郡主,她更是……十多年来,一年能出门一两次而已,身子极弱……” 桐桐跟着转到对方的正面:“叔父,我有一件事,一直不解。” 何事? “叔父,按理说,我该比白氏所生的孩子大四五个月才是,我便是打小也病弱,可再病弱,四五个月的孩子,跟白氏早产下来的婴孩,肯定是有差别的。孩子的差别很明显!别说差那么多了,就是刚出生的孩子跟满月的孩子,那都不一样。可是为何……为何当时带走孩子的人没有质疑呢?是带走孩子的人良心上过不去,故意不拆穿?还是有内应?亦或者,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尹禛眉头一挑:这确实是奇怪的很。 不要去赌谁的良心,也不要想着有内应,真有内应,哪里至于夭折了好些个?只能是另有隐情。 而这个隐情,却被林熊给藏起来了。 尹继恒皱眉,而后摇头,这么一问,确实是蹊跷的很。 尹禛这才道:“叔父,当年打底发生了什么,您是唯一一个能说清楚里面详情的人了。若是您都不开口……叔父,侄儿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就被架在脖子上了。您得告诉我们,危险在什么地方……您放心,我们没想干别的,就想着保住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命。” 桐桐把头埋在尹继恒的膝盖上,“叔父,我昨儿把大皇子给塞风水缸里差点溺死,他想欺负我!回家的时候,白氏还威胁我说,宫里是那么好招惹的?真以为人家不会要了你的命呀……” 尹继恒的手轻轻放在桐桐的头上,“敢欺负你?” 嗯呢! 尹继恒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桐桐的脖颈上:“若你父还活着,谁敢欺你?” “爹爹没了,可叔父还活着呀!”桐桐闷声闷气的:“叔父,我就是不想被人欺而已!” 尹禛:“……”你个戏精!马屁精!还挺上瘾是吧? 第1374章 风云际会(14)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出门的时候雾气还在,想着今儿该是个大晴天,没想到这又下起了雨。 这还真是人不留人,天留人! 尹继恒自己推着这木轮椅,自己打开了房门,然后推着轮椅出去了。 阴沉的天,光线并不刺目。他就那么静静的在屋檐下,对着越下越大的雨,看着雨滴滴落在藤蔓叶子上,过了许久,他才道:“……十四年前的春上,朝廷接到奏报,江南多地遭了春汛……” 尹禛就说:“侄儿查遍了邸报,先帝承天二十三年时,也就是十七年前,江南闹过一次大灾,百姓纷纷逃难,京都当日被灾民所围。朝廷已然是束手无策,是有人动员了京城中的百姓,以及大户富户,聚万万人之力,才没有酿成民变……” 尹继恒的嘴角挑起几分笑意,“十七年前,那时候……我们也正少年。当年,解了朝廷之困的,正是我们。以太子殿下为主导,我、虎臣……还有当年的三殿下。” 当年的三殿下,不就是如今的天和帝吗? 桐桐看尹禛,尹禛点了点头,就是他。 那边尹继恒却先跟桐桐解释,“虎臣是殿下赐给林虎的字……” 太子、尹继恒、林虎、平王。 这么说,当年平王很亲近太子? 尹继恒轻笑一声,“平王之母不过是舞乐坊的歌姬出身,且并非清白之身。” 舞乐坊乃是伺候京城中达官贵人的,谁家想请,都请的去。这种的,又岂会只叫她们献艺? 反正就是今儿陪了这个,明儿又陪了那个,是这个意思吧。 而就在这种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被先帝临幸了。 “他母亲是在歌姬坊生下的他,生下来之后,恰逢当年的二殿下夭折,太子又病了一场,宫中再无别的皇子。这种境况之下,才被人禀报上来。” 只怕先帝又羞又愤吧。 “朝中御史劝谏帝王行止,先帝不得不妥协而已。这才给接回宫里,记在才生了公主的嫔妾名下。” 桐桐这才恍然:“也就是说,长公主跟圣人并非一母同胞。” 当然不是!他只是被记名而已。 “可便是被记名了,世人谁不知道他的出身?这种境况,他幼年在宫里自是不能得宠的。莫说勋贵之家出身的公子们瞧不上他,便是宫里的太监宫娥,也能欺负他。太子仁善,对他常有照佛,可再是照佛,人家不会欺负他,却也不会与他为伍。不管是郊游嬉戏、骑马射箭,亦或是学堂里坐而论道,无人肯理他……” 这就是被孤立了。 “只有一人,见不得有人欺凌弱小,又最好打抱不平……” “舅父?” “对!是你舅父。他总说,三殿下何辜呢?出生不由他决定,父母不由他选,何以对他这么恶意满满。是他自愿做三殿下的伴读,三殿下才有了伴儿,也才慢慢的走进了贵公子的圈子……” 桐桐看着雨幕,只觉得心跟这天气一样的沉。 就听对方继续道:“当年的尹继郭是个温和、谦逊、甚至是腼腆害羞的人。” 天和帝名叫尹继国。 可尹继恒的话里,音全不对。他念的是:尹继郭? 尹禛点头:城郭的郭。后来登基之后才改为‘国’的。 建章太子名‘继民’,在南疆的周王名‘继城’。从取名上就可以看出,皇室对当年的天和帝是个什么样的期许。 “他时常跟着太子,我们一起议事,他自来很少说话。有事帮着大家安排膳食,有事帮着大家沏茶添茶。没人叫他这么干,只是在一处久了,谁也没拿他当外人。细致周到,搭理后勤,这也是长处。” 嗯!就像是一个团队一样,各自都有不同的分工罢了。 “那一年,大灾之年……谁家不惜财呢?越是有大灾大难,越是知道储藏的要紧。谁又能拿自己的粮食出来冒险?是陈家——陈老公爷!老公爷儒雅清正,一生刚直。是他带的头,开了陈家在城外的粮仓……”说着又看桐桐,“你母亲与当时京城中的许多闺秀,赈扶灾民中的孤儿或是无力抚养的孩童,活人无数。” “我身边的两个丫头,就是当年我娘帮扶过的孩子。她们对我很尽心。” 尹继恒这才有了几分笑意,可也只淡淡的闪了那么一下之后,就又消失了。他的声音比之前更低沉:“可见这世上不都是忘恩负义之辈。当年给一口饭吃的流民,尚且知恩图报;可贵为皇子的尹继郭,却只知道恩将仇报。” 尹禛就问说:“邸报上说,大灾之后,朝廷开始治理水患,沿江修整河道,筑河堤……” “不错!但这需得十年功、百年功……大灾之后,生民凋敝。一面需要休养生息,一面又需要大量的投入来治理水患……朝廷颇为艰难。太子以为,该派亲使巡查,联络各地的士绅豪强,不为别的,只为了修理河道一事。” 尹禛点头,当朝廷无力为继的时候,就得利用民间的资本和力量,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太子举荐了尹继郭,他在赈灾之后因功劳被先帝册封为平王。太子觉得,哪怕此人才情平庸,可他到底是皇子,又被册封为亲王,跟太子关系亲厚,下面必是要卖几分面子的。这比大臣可靠。” 桐桐缓缓点头,这么安排没毛病,“但需得派遣东宫得力且忠心耿耿之人陪同。” 尹继恒赞许的看了桐桐一眼,“所以,太子派遣了白子山协助平王。” 白子山是而今的慕南侯,是白贵妃的嫡亲哥哥。 桐桐突然之间嗓子有些干哑,“只派了这一个人协助他吗?” “还有你伯父林熊和你舅父陈宽德,你伯父林熊为亲卫统领,你舅父为副使!” 白子山是东宫良娣的歌哥,自然是东宫的亲信之人。 林熊是东宫良娣的妹夫,跟太子算是连襟,又是林虎的亲哥哥。 而舅父他,当年已经跟公主成婚了,他是驸马。哪怕是平王的亲信,但他持身正,是可托付之人。 “这般周详的安排,可还是出了纰漏。那三年里,他在下面接触了不少人,也拉拢了不少人。你舅父每次出门,必然水土不服,在路上病了几次,太子便再不敢叫他跟着出门了。” 桐桐问说:“那我伯父呢?他为何丝毫未曾察觉?” 尹继恒叹气:“事情应该是出在白家。你祖父、你大伯娘相继去了之后,他尚有一对年幼的子女在京城。他未必乐意从逆,只是不舍子女罢了。” 所以,林熊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捅破了,白家遭难,他的子女是白家的外孙。 若是不捅破,只当不知道,许是一家子都安全了。 他没料到,最后会把二房的命全部都给搭进去吧。 这里面的事,只有林熊能说清楚了。只是后来呢? “十四年前,春上,阴雨绵绵,江南说有了春汛,不过月余,各地有捷报,说是河堤坚固……平王便请旨,请先帝南巡巡视河堤……” 尹禛皱眉:“南巡……耗费极大,时机并不合适。”真的是很讨厌‘南巡’这个词,一提就好似从他肋骨里往出拿银子似得,一抽一抽的疼。 尹继恒点头,“当年,你林家叔父也是这么说的。他认为,该派御史巡查,若是为真,再酌情调配官员。” 尹禛‘嗯’了一声:“岳父高瞻远瞩,他意识到了江南官员与平王牵扯过多。” “对!他上折子谏言,江南的官员,该擢升擢升,该调任调任,若有弄虚作假,法不容情……” 这是王佐之才!只要实施了,平王经营的再好,抬手就能给毁了。 尹禛好奇的是:“太子未曾采纳吗?” “采纳了。”尹继恒道:“不过,那时的天下还是先帝的天下。先帝年迈……” 这么一说,两人便懂了:“先帝年迈,提防的是太子,而不是自来性格软弱的平王。”所以,先帝还是南巡了。 “是!先帝驳了太子的建议,坚持南巡。南巡的所有耗费,皆有民间出资……” 这又是平王事先安排好的。 “先帝只以为百姓爱戴于他,盼着见圣颜……年老了,便更好面子了。南巡之时,留太子监国,平王随行……结果,圣驾出发一月之后,突然接到密旨,圣人病重,速请太子去见。” 于是,你们就这么信了? 尹继恒摇头:“这种事,不验证岂敢当真?” 验证的结果呢? “圣人真的病重了!”尹继恒叹气,“这种境况之下,身为人子,该不该去?” 该!该去。缺一道传位的圣旨呀! “密旨上说的是请太子速速前去,从急从密!急,可以理解,病情不好揣测。密嘛,当时东宫亲近的属官都一直认为,先帝考虑的是,太子突然离京,圣驾又病重,为了怕人心乱,也为了太子的安全,密一些,未尝不可。” 桐桐皱眉:“所以,太子出事了!可除了太子亲近的属官之外,却无一人得知,太子早不在宫中。” 对! “于是,这才有人以太子病重的名义,行不仁之事,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太子身上。东宫近亲属官,必须得斩草除根。太子秘密离京之时,平王怕是已经秘密回京了。拿的也是圣旨!”尹禛已经明白了,“太子离京,平王回京,原也正常。你们都不曾防备!” 对!坏就坏在不曾防备上了。 尹继恒缓缓的闭上眼睛,眼前又变成了一片血红色,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无故加深的刀斧,还有那弥漫在雨夜里的鲜血……皇宫的瓮城里,血红一片,躺在那里的,全是故人…… 第1375章 风云际会(15) “那天晚上,一察觉不对,便知道太怕是出事了。我跟虎臣拼命的往出搏杀,东宫里不仅有太子的嫡长子,还有两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尹继恒呼吸都不畅了,她看向桐桐,“况且,你娘还在东宫。” “我娘为何会在东宫?” “你娘与太子妃手帕之交,东宫头一年添了嫡子,随即又有孕,那几日正要临盆。” 那宫中人无数,为何要我娘前去?再无可信任之人么? “东宫嫡子出生时,太子妃遭人暗算,嫡子生的并不康健。能否为东宫再诞下一康健的嫡子来,在当时看来,是尤其要紧的事。太子妃只能求助你母亲,你母亲素来胆大心细,必能保她们母子无恙…… 我与你父冲杀出来,之后分两路,我从水路往宫外逃,求助;你父前往东宫,看看东宫妇孺和你母亲是否平安。” 然后呢? “然后我遭人截杀,从护城河飘走,又被人捞起来扔在乱葬岗子……若不是我兄长亲自带人寻我,只怕别人也无法从我现在这副样子中,辨别出哪个是我。至于东宫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在现场。只是后来,确实是追查了。你父他死前受尽酷刑,你母乃是自戕而亡……” 东宫的孩子呢? “据说,东宫嫡长子染病亡故,当晚出生的一子一女,不知所踪。太子妃难产……当晚薨逝。这些在当时都是秘而不发的,周王府不知道太子不在东宫,只是宫门打开之时,遍地是血的情景,叫人知道昨晚宫变了。平王对外只说,太子下令诛杀旧人,不知何故。他只是不敢违逆罢了。后来,又传出太子的病,是因为被克了,有了妨碍才如此的。‘东宫’使人要各家的孩子……平王把他的嫡子都抱去了,各家被驻军所围,不舍了孩子,一家子休想活命。” 那你的孩子? 尹继恒颤抖着手,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面颊流:“那时,我已被兄长救回府里。是我同意将孩子交出去的……” 桐桐心里有个大大的疑惑,这么轻易的舍了两个孩子,为何? 其实,以周王府的实力,不至于护不住俩个孩子呀! 她才要问,尹继恒摆摆手,“去吧!雨也快停了。今儿我也乏了,别耽搁太久,先回吧。” 桐桐都走了,而后又站住脚,回头问:“叔父,我想知道,平王为何留您活着,且活到现在。他是否想从您身上得到什么?” 尹继恒没动,只是复杂的看向桐桐。 桐桐又靠过去,蹲下来看着尹继恒,“叔父,东宫的嫡长子……真的死了吗?” 尹继恒将头转过去,嘴角勾了一下,却再不说话了。 桐桐朝后退了一步:“为了东宫的个孩子,您舍弃了自己的骨肉,我爹娘舍弃了自己的命,也舍下了还在襁褓中的我……还有我舅父,您闭口不提,必是因为我舅父才是过手了个孩子的人……他也是为了东宫的个孩子,舍了命了。” 尹继恒捂住胸口,朝桐桐摆摆手:“去吧!都去吧。都先去吧!” 桐桐看了尹禛一眼,说实话,这个答案两人其实并不是很满意。 两人从廊庑往出走,出了大门,雨渐渐小了。 碎石子的路面并不积水,周围又无甚人走动。 桐桐就说:“其实……是建章太子棋差一着。”君子未必做的了帝王的!哪怕再怎么褒贬天和帝,他能在年的时间里,忽悠那么多人‘从逆’,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 更何况,人家就是做到了‘滴水不漏’。 这若不是能耐,那什么才是能耐? 桐桐就说:“你说……当年若是他们不藏匿东宫的孩子,那几个孩子会立马死了吗?” 尹禛摇摇头“嫡长子羸弱,那两个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才降生的婴孩。全都死了,他就名不正言不顺了。以他的成长经历来看,他还是想要名正言顺的。太子死了,他希望有一个正常的继位。可惜,太子身边养着的人骨头都太硬……怎么就会想着那个时候把孩子往出送呢?” 是啊!不动,当时未必死的了。 可动了,一旦事泄,死的人可就多了。 桐桐就说,“水至清则无鱼!君子养君子,亲君子,那非绝对君子之人,便无可依托。说到底,太子是好太子,可就是不得太多人的人心了。有菩萨心肠,却无霹雳手段。” 这中间的过程,问不出来,除非将来能揭开谜底。 否则,他们出于对太子遗孤的保护,也绝对不会说出详情的。 当然了,作为后人去反推事情的始末,觉得事情办的有点蠢。但当时事出突然,谁又能拿孩子的性命去赌人性呢? 他们更不会想到,当时的那个举动刺激的对方直接对他们的孩子动手。 所以,这是是非非,又该怎么论呢? 尹禛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桐桐也没有说话。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其实都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就是:尹继恒交出他的两个孩子,原因是什么?查了,就叫查呀,那么些下人呢,宫里从下人的嘴里也能知道孩子是不是周王府的孩子。不会所有人都能扛得住酷刑的,所以,为什么要交出俩个孩子? 除非他害怕,害怕宫里真的严刑逼供府里的人。 而当时,府里有秘密,怕查。 周王府要不是很早很早就想着要造反的话,那只能是,周王府里藏了孩子了。 这个孩子是谁呢? 桐桐在尹禛的脸上看了好几眼,“你会是其中之一吗?” 尹禛没有说话。 桐桐皱眉,“当年,周王府抱出去的是个孩子,都是当年出生的。事发夏天,也就是说,孩子都在半岁之内。你如果是东宫的孩子,那就不可能把你交出去,否则,就没有藏着的意义了。没有这样连鱼带鱼饵一起往出扔的道理。” 尹禛一下子站住了脚:她说到了要害的地方了。 那么结论只有两个:第一,自己是周王府的孩子,就是侥幸得了一条命;第二,自己是东宫的嫡子,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当年被救出来藏在周王府。而周王府当年抱出来的个孩子,闹不好都折了。他们只是为了藏匿自己,才谎称有个孩子救活了,其实,养病一两年之后,谁还认得出来哪个是哪个? 桐桐低声问:“你身上有什么胎记没有?” 尹禛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后腰:“小时候贪玩,撞到炭盆里了,被晒伤了一片,腰上有小孩巴掌大的一个疤痕。” 说完,两人对视了良久,又同时叹了一声。 王府的嫡孙,多少人看护着呢,怎么就撞炭盆里,被烧的那么重? 桐桐就说:“长公主一定是见过太子嫡子的,那个孩子身上有什么明显胎记,别人不知,她一定知道。我改天去一趟长公主府。” 尹禛摇头:“不用去问了,巧合多了当然就不是巧合。你能活着,是因为你没被抱走;陈念亲能活着,那是因为长公主对天和帝自来不错,哪怕是记名的,也不能否认两人之间的兄妹之情,尤其是在驸马死后,天和帝也怕长公主出事。他再是坏,再是恶,可终是人呀!是人就有情在,所以,陈念亲能活着,也不奇怪。只我活着,是个奇迹!竟然侥幸活命,抱回来尚有气息……” 桐桐就说:“可要是作假,需得有太医……” “巧了。”尹禛又说,“老王爷跟太医院很熟……很熟很熟……” 所以,当年侥幸的只有陈念亲,那是天和帝顾念跟长公主的情分,网开了一面。其他的孩子,则是无一幸免。 尹禛点头:“应该就是如此。” 周王府谎称大房的嫡幼子被救回来了,然后自然是养病求医,在家里养年不见人,再见人的就已经是东宫的嫡长子了。 不是周王府非要造反,实在是老二给家里塞了一个雷,随时要爆的!为了自保,为了保住一家子的命,只有造反一途可走。 尹禛就叹气:“老王爷那么个人,估计是恨不能掐死尹继恒。他是宁肯舍弃这个已经废了的儿子,也绝对不会愿意舍弃个亲孙子的。” 桐桐则想的是:咱俩的境况会更好吗? 周王府造反成了,难道会把皇位给尹禛坐? 人家又没疯没傻的!为了舍了周王府几条命还不够? 其实,这本也没什么的,问题是,周王府的其他人怕也知道尹禛的真实身份。假使有一天,真叫周王府得了天下,会怎么对待尹禛呢? 桐桐这么一问,尹禛又不言语了: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他现在就像是被塞在了夹缝里了:不叫周王府成事吧,周王府救了咱的性命;叫周王府成事吧,但其实自己跟周王府的其他人有什么感情吗?除了老王爷,其他人都在南疆了。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又非血亲……那能指望着将来人家不忌讳自己这个‘遗孤’的命吗? 桐桐蹲在边上,掐了路边的野花摆弄雨后草叶上的露珠,然后仰头看他:“我昨晚梦见九尾凤簪,还以为是个吉兆呢。可谁知道今儿就觉得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了,怎么着都是难受。” 尹禛低头看她:“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嫁我呀?” 谁后悔了?桐桐蹭的一下站起来,“凡事不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何曾怕过?” 前面是断头崖,你也跟我去? “去!刀山火海,我都跟你闯。”她抬手摘了一朵野花,簪在他的鬓角:莫怕!我在! 第1376章 风云际会(16) 回去的马车上,尹禛看着车窗外,继续的沉默着。 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天和帝一点也不蠢。相反,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一个人能通过三年的时间门叫那么些人跟随他,岂非等闲之辈? 不仅非等闲,这还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对手——更善于蛰伏和伪装!不动则已,动则一举能定乾坤。 这样一个对手,周王府的所作所为,他真不知道吗? 这样一个对手,真的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吗? 到底是周王府在蛰伏,还是天和帝在蛰伏?谁说的准? 那么,自己这条小命,到底是在人家手里,还是在自己手里? 这又说的准吗? 他的左手不停的转着右手的拇指,一扭脸,见桐桐也是这个动作,手指上其实什么也没有,就是在那里不停的转啊转的。 他愣了一下,没打搅她,也没挑破。 才还觉得人为刀俎,颇为急切。可一看到她,心竟似稳了。 有她,他还真就不怕。 先送桐桐回林家,下车前叮嘱:“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容我想想。” 嗯!知道呢!谁还管别人的恩恩怨怨,咱们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再说吧。还能替谁操心?两人现在赤手空拳的,想其他的都没用。 现在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保命! 突然就发现,她是这么一个识时务的人。 下了马车,她拉住他低声道:“小心点,包括你身边……老王爷身边……千万千万。” 尹禛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然后笑了笑,“我会谨慎!再谨慎。” 桐桐这才笑了,摆摆手朝林家大门跑了进去。 尹禛这才上车,跟阮义低声道:“走吧!回府。” 老王爷正在后园,等着他。 他没急着去后园,而是回了院子,梳洗了,换了衣裳在书房里晾着头发。而后对着挂在墙上的舆图出神。好半晌,他才近前去,将手一路往东北的方向移动。 这里,白山黑水,极其苦寒,乃是最大的流放之地。 他的手在上面犹疑良久,才重重的拍了一下,起身往外走。 天色已晚,偌大的府邸沿路也被照的灯火通明。 他问说:“老王爷呢?” “在书房。” 书房里,老王爷点了点桌上的菜:“等了你这半日,怎么?跑了一趟,累了。” 尹禛回身,将书房的门从里锁上了,这才环顾了一圈,将书架推开,里面果然露出一间门密室来。 老王爷眼睛微微眯了眯,就见这孩子直接进了密室,在密室里四下里看,又从墙角下搬弄了一下,密室的墙重新移开位置,密室里还套着一间门密室。 这其实不仅套着密室,再往里,还有密道。 老王爷一步一步的跟进去,将密室的门一一关上。两人不言语,顺着密道一直往出走,再出来,已经是个陌生的院落了。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子一般。 密道出口在假山里,景观的瀑布从上面流下来,发出极大的响动,在这里说话,谁也听不见。 老王爷坐在石头上叹气:“你二叔跟你都说了?” 尹禛跟着坐在,“说了一些,隐了一些!隐的那一些,我不想追问。今儿,跟老王爷面对面,只一件事。” 说! “我要走。” 什么? “我要走,离开京城。” “去探访名医?” “不!我希望老王爷能促成我去青州。” 青州?青州、幽州之地都乃苦寒之地,非重刑犯不发配。那里跟草原鞑子、蛮夷野民混居,民风彪悍,常有摩擦争斗。那里是文官宁死不愿去,武官不得不去的地方。 你去那里做什么? 尹禛看向老王爷,沉默了良久,这才道:“保命!” 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是给周王府提个醒,都小心着点吧,皇位上那位没那么简单。 老王爷满脸复杂的看向尹禛:“你知道了?”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尹禛笑了一下,在月色衬托之下,这笑意如这月色一样凉薄,“或者,您也知道宫里那位怀疑了。可您就是拿我和您的命……在给南疆争取时间门。” 老王爷沉默了,没有说话。 尹禛摇摇头:“老王爷,您便不是我的亲祖父,也是我的叔祖父,喊您一声祖父,原也是该的。周王府救了我的命,为了我折损了儿孙,这是我欠王府的。今儿,我提醒您一句。南疆之地,经营的好,可自立为王。但想从南疆成事,却是千难万难。这一点,我相信您也知道。为何呢?因为南疆多山多沼泽,易守难攻,可自立。但同样,这样地势也注定了,南疆之兵,想调拨出来,难!难!难。 所以,这些年,您小心的经营。二叔所在之地,便是藏兵之处。但这些,远远不够。天和帝能成事,只是因为宫变吗?不!是因为利益。是因为他能给更多人利益!说实话,我不觉得建章太子死的冤枉。” 老王爷笑了:“是啊!这就是为什么当年那么惨烈,而今却无一人提起的原因。朝中之人都是无良心之辈?亦或是,帝王能捂住天下悠悠众口?也不能。说到底,利益而已。” 尹禛叹气:“太子以储君自居,他只有公心。错就错在,在当年,太子连一个明面上的竞争者都没有。除了一直跟着他,‘忠心’于他的平王之外,他再无别的兄弟。而先帝又自来不喜平王,那么,他就是这个王朝铁打的唯一的继承人。这个太子培养的很成功,一如历史书先贤君子一般,皎皎如艳阳,郎朗如明月。光华普照之下,不容一丝阴影。可世上事,从来都分阴阳——无阳不生,无阴不长。” 老王爷又沉默了,这个孩子说的对!在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他是这么看待当年的事的。 尹禛又道:“太子考量问题的角度永远都是‘东宫的利益,即朝廷的利益;朝廷的利益,即东宫的利益’,且满朝上下都默认了这一点。可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帝王需得无私,是因为权柄在握,天下不得不从!可太子若无私,谁从他?除了志同道合者,无人肯从他! 他活在帝王的身边,却一步步的失去了圣心;平王在外三年,拉拢了人心,也争取到了帝王的圣心。帝王老了,想平衡。平王乖顺,唯帝王是从。权力场中,没有父子。只要平王可用,帝王当然要用。平王就是在这父子嫌隙中,玩了一把跷跷板的游戏。不知不觉中,太子失了帝王的支持不自知,失去了朝臣人心,亦是不能自知。 修筑河工,这是多大的事呀!朝廷不拿一分一文,平王如何办差?只能许以利益,叫这些人长期从中受益,事才能办下来。可紧跟着,东宫干什么了呢?东宫以明折的法子,将对江南之地官员调配的事摆在了明面上……” 老王爷狠狠的闭上眼睛:是!这就是导火索。 他叹气:“当时,虎臣跟东宫谏言,这本是关起门来密谈之事。东宫太子却将此事摆在了朝堂之上。” 尹禛能说什么呢?“这种时候,只能升不能贬,更不能查。得忍着,得一步一步,步步为营的将人调出来,分散开来,花五年、八年、十年之功,只要能完成,就不错了。急什么呀?等朝廷缓过气来了,等先帝驾崩了,等一朝权柄在握了,万无一失了,再动、再查,再追究,不行吗?当务之急不是河工继续往下兴建吗?当年便是千错万错,平王周旋之下,修建河工之功,却不能抹杀。” 是!所以,朝堂之上,这十数年来,基本还算是安稳。因为大功之下,难免有瑕呀!这是常情。 虎臣给太子谏言,这不是错! 太子的决断下的太草率,这才是错了。就像是这孩子说的,太子的认知错了!东宫不是朝廷,朝廷也不是东宫,这两者之间门,利益不能划等号。 说到底,太子可以一腔公心,却不能要求满朝上下人人无私呀! 谁也没说,皇位上的一定得是好人。 尹禛就说:“当日,那种境况之下,平王登基,他是不能查了。不仅不能继续查查,他还得安抚。就比如,周王府,他给兵权了。然后呢?南疆。” 地理位置就决定了,你自立容易做大难。 如果不知道当年的事,还能将这当做是机缘巧合。 可如今知道了,就不能侥幸了!这未必不是人家刻意的安排。纵使你们拥立太子遗孤,那你们就先在南疆自立去吧,能怎么着? 要是换成自己,自己也会这么干的!那地方小部落众多,治理难着呢。耗你两代人,瓦解的也就差不多了。 天和帝这一路走来,想想都知道他走的有多不容易。但凡一个大意,就会掉脑袋的。这样一个人,他心里会信谁?给你看的,那就是想叫你看的。不给你看的,他藏的严实着呢。 他跟太子比起来,一个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个是长在阳光雨露滋养下的,这两者压根就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 所以,老王爷,您别告诉我说,我的脑袋能一直这么安稳的挂在我的脖子上。 他再次请求,“祖父,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您,我不是建章太子,我干不了他那样的蠢事。我这人,一向务实。什么家仇国恨,我不会去想了。我现在就想着,我得活着!青州在白山黑水之间门,再苦寒,再是亡命之徒聚集之地,可那地方,能给我一个喘息之机。” 说着就起身,“祖父,只有我走了,咱一南一北之间门,才能互为臂助。毕竟,迄今为止,我们的利益还是一致的!” 老王爷:“……”当年的太子若如这个孩子一般,我周王府又何必像如今这样,进退维谷! 第1377章 风云际会(17) 知道处境了,怎么办呢? 还得常态化呀。 尹禛每天都来接自己,满京城的逛荡,什么点心铺子,胭脂水粉的,喝茶听戏,哪里都去。就像是两情相悦的两个孩子,怎么贴着都不腻。 可两人在玩吗? 今儿要吃江南的菜,最好的是江南会馆。里面有江南各地的厨子,在北地,说起来都是江南菜,可人家江南菜分的也细致。 进了里面,尹禛就低声道:“江南文风鼎盛,读书人的想法很重要。在这里来听一听,不仅要听读书人的想法,还得听听现在江南的境况。” 桐桐左右看了看,看看这些进进出出的男客女客,就低声道:“之前问过卖糕饼的,米价尚且稳定,这就证明江南风调雨顺。” 江南风调雨顺,则朝堂赋税有保障。 两人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随意的点了几道清淡的菜色。小二就先上了干果水果来,桐桐拿了水果吃,尹禛去剥莲子给桐桐,只听周围的人闲聊。 听了半晌,竟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再要么就是闲来八卦一些富贵府邸的一些隐私小事,再无其他。 尹禛将才剥出来的帘子塞进嘴里,口腔上蔓上来一种清甜的口感。他将剥好的给桐桐推过去:“尝尝,很香甜。” 是很香甜。 她一个一个往嘴里塞,那边隐隐约约的传来声音,好似有人在低声八卦着宫中事。 “李家出了皇长子妃,李家又是从龙功臣,也不知道这册立太子的事怎么样了?大皇子大婚之后,这必是要当差的。只是二皇子与大皇子差了一岁,想来好事也该是将近了。不知道谁家的闺秀能为嫡皇子妃。” 尹禛将莲子剥完了,拿了帕子慢慢的擦手。市井中的舆情至少说明,当年的事,除了当事人的人家之外,都淡忘了。 桐桐捻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莲子掰开,取了莲心,重新给他递过去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莲子还是要吃江南的。京城之地种的莲子还是少了一丝味道的。” 抬眼看去,桐桐愣了一下,是那日在白家见到的青衣少年。 那日赵有颜说这是他的族兄,叫什么来着? 尹禛朝对方点头,“赵公子,有礼了。” “小侯爷,巧了。”对方行了礼之后,就点了点桐桐手里的莲子,笑道:“见姑娘吃的喜欢,冒昧了。在下自江南来,知道这莲子的差异。不若着人运一些来,送于姑娘……” 桐桐收了视线:“我姓林,家中行二。”已有婚配,人就在当面。况且,“我吃不出来差别,只是喜欢吃他剥的而已。” 对方忙致歉:“唐突了!原以为侯爷带着家中的姐妹出来的,实不知姑娘乃是林家姑娘。” 尹禛没请对方坐,只问说:“也是出来转转?” “给家里捎封家书,瞧见侯爷了,过来打声招呼而已。”赵祎说着,就又像是才想起来,“前儿才见了二殿下,殿下才说给我们引荐一二。” 赵家是皇后的娘家,是二皇子的外家。赵有颜还有一兄长赵有道,但那小子是个着三不着两的,年纪相仿的人里,竟是没有能跟在二皇子身边的。 怪不得赵家送了此人进京。 尹禛点了点,又说了一句:“最近在下不进宫,劳烦赵公子给二殿下道一声恼,就是改日再引荐吧。” 赵祎就明白了,人家没有深谈的意思,这已然是下逐客令了。 他礼貌的告辞,下楼的时候回头去看,正看到那个姑娘伸出手,将手里的莲子送到小侯爷的唇边。他清晰的看见小侯爷用嘴唇触碰在了那姑娘的手心,而后用舌头卷了一下。是卷走了莲子,还是卷在了林姑娘的手心呢? 他只看见林姑娘笑的灿烂极了,看的出来,她有多心悦于他。 从楼上下去,随从紧紧的跟着。他沿路慢慢的走着,低声问随从:“二殿下对这位小侯爷多有推崇,你觉得呢?” “小的没见过比公子才学更好的少年郎了。” “二殿下不会信口开河,他说此人本事了解,城府颇深,那应该是假不了的。”赵祎回头又去看江南会馆,“只是他身子不好,不是长寿之相。可惜了!” 可惜什么?公子不是说,过智易夭吗?本也是他的宿命。 赵祎站着没动,好半晌才道:“我是怕……情深不寿……可惜了。” 谁情深不寿?可惜什么? “可惜……”红颜多薄命。 随从终于听出来一点意思了,“公子是说林家二姑娘?” 赵祎没言语,继续往朝前走。 “那位姑娘名声不甚好。” 赵祎摇头,“莫要听人传些什么,得靠自己的眼睛看。” 公子看出什么了? “姑娘家痴情,不是错。她有婚约,面对别的男子的示好,从不做一丁点叫人误会的事。如此自重自持、大方矜贵的姑娘,才是宝贝呢。” 可人家也只钟情一人而已。 “是啊!”所以才觉得好生可惜。 随从低声又道:“况且……她家夫婿乃是侯爵,而公子你只是个白身而已。” 赵祎脚步微顿,而后才道:“你说的对!我还只是个白身而已。” 两人都没太当回事,在外面转了半天,尹禛将桐桐送回家,“这两天,我有些事情要忙。就先不过来了。你在府里……不要出来。” 嗯!我不出来。 尹禛才低声道:“李家的事终究是要赶紧处理的……如今就是个机会。我去办事,会谨慎的。你别出来,省的给人可趁之机。” 好!我肯定不出来。 “我每日叫人给你送信来,可好?” 嗯呢! 两人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子话,尹禛这才走了。 桐桐看着马车远去,这才返身回来。 一进大门,就见林熊站在一进的院子里,静静的看着自己。 桐桐走了过去,福了福身:“今儿回来的真早。” 林熊叹了一声,说桐桐,“跟我来书房。” 是!桐桐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书房,林熊就说:“虽赐婚,但未走六礼,规矩还是要守的。” “我明儿便不出去了。” 林熊愣了一下,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乖过。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说她什么了,只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递给她,“这是二房那边院子的钥匙,你以协理中馈,洒扫的名义,进去看看吧。你父母的东西都在!” 桐桐接了那一串钥匙,沉默了片刻,还是退了出去了。 侯府有一处地方是禁止人走动的,有专门的人看护着。桐桐过去的时候只带了六子娘。 六子娘认识每一把钥匙,她颤抖着手将大门打开,门吱呀呀的响了一声之后,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脚迈进去,里面干净是干净,可就是因为无人走动,大青砖的地面上全是苔藓。 六子娘将门又关上,低声问道:“姑娘,先去哪里?” 桐桐左右看看,看看屋檐上都长了草了,甚至松子不知道怎么就落在了屋顶上,小小的松树苗竟然也在上面生根发芽了。 去哪里看呢? 桐桐往里面走,“去看……爹娘的寝室。” 是! 直到三进院子,才到了起居所在。 房门吱呀呀被推开,里面花斛里的花枝干枯的吹在那里。她一步步过去,不敢触碰,就怕这一碰就散了,只问六娘子,“这是什么花?” 六娘子哽咽道:“这是刺玫花,好成活,夫人说这样的花儿不抛费,屋子里一直摆的就是这个。” 桐桐深吸一口气,视线转到一边盖着白布的簸箩上。将上面的白布掀开,里面是女人做针黹的物件。桐桐小心的拿起一只婴儿鞋放在掌心,鞋面上有绣了一半的翠鸟。那针还留在鞋面上,像是等它的主人回来完成它。 六子娘的眼泪再也禁不住了,“这是夫人给姑娘做的,姑娘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夫人亲自做的。” 说着,拉着桐桐,带去内室,将衣柜的门子打开,“瞧,姑娘小时候穿的衣裳都在这里了。” 桐桐不敢去触碰这些小衣裳,她抬手去掀开卧室屏风上的白布,就见屏风上搭着两件衣裳,一件是玫红的外袍,这是娘的;一件是靛蓝的外袍,这是爹的。 那边六子娘指着床边的小摇篮,“这是二爷在得知夫人有孕的时候就开始打造的,用的是桃木,上面的花纹,也是二爷学着雕刻的。” 桐桐的手抚在摇篮上,轻轻的咬了咬,挂在摇篮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了。 她像是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妻,围着摇篮逗弄摇篮里的孩子。孩子稍微一动,铃铛就响了。这铃铛的响声、孩子的笑声、哭声,连同夫妻的取笑声,哄孩子的呢喃声,都充斥在耳边。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还是下来了。 她一步一步的过去,掀开了盖在床上的白布,上面的铺盖还是当年主人走时候的样子。她慢慢的坐下去,抬手摸到一只拨浪鼓,她轻轻的摇动起来,拨浪鼓便响了起来。看这粗糙的做工,必是做父亲的亲手给做的。 六子娘在边上哭道:“姑娘,二爷和夫人必是不会为了人家的孩子舍弃自个骨肉的。夫人常说,尽忠乃职责,过多的不可强求。二爷也常说,明智不可为而为之,甚蠢。姑娘,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致使二爷和夫人双双殒命的,老奴做梦都想知道。他们说夫人是自戕,可夫人有姑娘挂心着呢,她那样的心性,是万万不会做出自戕的事的。” 不会犯蠢,不会自戕吗? 桐桐起身,说六子娘,“都盖回去,带我去书房……” 第1378章 风云际会(18)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照样盖着一块又一块白布。而白布上早已经布满灰尘了。 六子娘一块一块的,特别小心的拿开,露出了书房的本来样子。 大大的书桌上,笔墨纸砚还都在。甚至于砚台里干涸的墨汁表明,主人走的时候砚台里还是有墨的。毛笔搁置在砚台上,他该是走的很匆忙,都没来得及在笔洗里涮笔。 而桌上摊开的,是一本给太子的条陈,只写了一半,题目是:河段疏浚纲要。 桐桐抬手盖在这字迹上,顺势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拉开桌案的抽屉,里面是几本装订好的册子,不像是书,更像是自己装订的。 她抽出来翻开,第一本却不像是这是画册。画册上,是一个貌美的妇人和一个婴孩。有妇人抱着孩子喂乳的,有妇人抱着孩子哄的,也有妇人愁眉不展,喝了汤药再亲自给孩子喂乳的。这是给孩子治病,就得通过母乳。于是,母亲喝药,只是为了给孩子治病。 她粗粗的看了一遍,小心的放在边上,这是自己要收藏的。 再往下一本,还是画册。画册该是女子所画,画上是男子和婴孩,英挺的男子抱着孱弱的孩子,满是忧虑。 她不敢再往下看了,只敢放在一边,等以后吧,以后有机会了细看。 再往下翻看,下面是一本名册,都是官员的名字。上面还有朱笔勾画的痕迹,每页都有人名的后面画着红红的圈。 桐桐比对笔迹,名录是林虎写的,笔迹一致。 可朱笔勾画……只有帝王和太子有这个权利!林虎是东宫的属官,那这勾画的痕迹,只能是先太子留下的。这种的只能是勾绝,凡是圈出来的,就是死罪。 她从头看到尾,一共勾绝了十八人。 名册上有官员的官职,这上面的全是与河务相关的官员。 桐桐倒吸一口气,十八人之多,且四品以上官员占了一半有余。 许是这些人真的都该杀,但是……大灾之后,河堤修筑正是收揽天下人心、稳定人心之时,也正是先帝需要炫耀他的政绩的时候,这个时候单方面做出这个决定,别说先帝不答应,就问朝廷司法衙门敢不敢答应。 而这个册子被压在下面,可见林虎知道这厉害之处,他虽然收到了太子的命令,却没有立即去执行的想法。 桐桐又重新往回翻,这十八个人都是什么人呢? 这十八个人……如今该都是朝中显赫的大臣。有权柄赫赫的宰相,有牧守一方的州牧。在学堂先生倒是不讲这些,但几个皇子和几个复学的勋贵子弟,言谈里必然会谈及的。 就像是这个姚安,他是白子山的大舅子。 如今的姚安,是朝中的吏部侍郎。 还有一个,叫赵敬如。此人是谁呢?此人是现在的承恩侯,是皇后的亲哥哥,也是赵有颜的父亲。 无疑,这都是平王一系的嫡系人马。 不用问也知道,这一份东西泄露出去了,这才促使了平王绝地反击。 但这个书房不该只有名册,应该还有别的证据才是。比如,这些人都犯了什么样的事,叫先太子无法容忍,一刻都不能等,非得将他们给处置了呢? 桐桐起身,将这书房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那么,父母的死,是否跟这些人的罪证有关呢?他们一定是干了什么不敢叫人知道的事,且会天怒人怨……要不然,不会在宫变胜利之后,还要以酷刑来杀人。 若是父亲在最后被逼供的是那些罪证呢? 若是有人以母亲相要挟,逼的父亲妥协呢?母亲有没有可能在这种境况之下,选择自戕呢? 若是如此,他们很可能不是为了愚忠而死。 而是因为,公道不能失,天理不能容! 若是如此,那尹继恒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便是林熊也该是有一些察觉才是。 林熊早不给自己钥匙,晚不给自己钥匙,偏这个时候给了自己这边的钥匙,是什么意思? 她起身,将两本画册和这一本名录抱在怀里,然后看了一眼雕刻了一半的木头小牛,她给攥手里携带出来了。走的时候,再去了一趟卧室,将屏风上挂着的属于父母的家常穿的衣裳拿了。 六子娘找了包袱皮来,给一件一件的放进去,抱起来,然后递给桐桐。 桐桐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出走。走到门口了,想起来了,“你守着吧,我忙完了,就来收拾。有些东西该归整了,以后……我带在身边吧。” 六子娘缓缓的跪在地上,“姑娘——老奴看出来了,姑娘聪颖不在夫人之下,二爷和夫人的仇,姑娘能报。” 当然!当然能报。 桐桐脚下不停,路上不管遇到仆妇和下人,她都不曾停留,一直到了书房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看向坐在书案后面的林熊:“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知难而退。”林熊看着她:“你见了尹继恒,就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桐儿,你父母就留下你这一点骨血了,伯父不求别的,只求你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可好?” “涉事之人,都在要职。其中军职占据了一半。” 是! “这些人确实该死吗?” 该死!不过可以酌情,当时不用办的那么急,或许就不会有事。 桐桐轻笑一声,“那就是说,您其实知道他们到底涉及什么事的,对吗?” 对!但我也一样,没证据。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叫我爹受尽酷刑,也不肯将证据交出去。” 林熊又是长久的沉默,良久之后才道:“十六年前,修筑河堤的时候出现过溃坝……” 这是修堤坝的技术问题,失误的话,也算是情有可原呀。 “当时有两个县的成年男丁都被抽到去修河堤了,剩下的老弱妇孺据说都在溃坝之后淹死了。可蹊跷的事,除了一些老人的尸骨之外,所有妇人和孩子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桐桐愣住了,“人呢?” “据说是分批卖了。” 卖了? “是!” 这不合理呀!才这么一想完,她脑子里灵光一闪:“不是卖了,是换了吧!用人口换了马匹和兵械,可对?” 林熊意外的看了桐桐一眼:“你……真的特别像你爹。” 桐桐急忙问说:“我爹查证到了?” “你爹害怕过激会激起对方的反抗,因为对方有兵马,可是太子执意……你爹在太子出事前的一个月,为了避免太子催促此事,一直以搜集证据为由,躲避东宫的宣召……他想等着先帝驾崩……太子登基之后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出的突如其来。” “事在于密!”桐桐就说,“东宫出了内奸,这谁能料到?白家乃至当年的良娣,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而大伯娘的死,跟白家姐妹到底有什么相干?大伯,您当真不知吗?” 林熊看着桐桐,“孩子,你知道为了那证据,你祖父在家里被人毒杀了吗?你知道人家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吗?” 桐桐也不欲多言,转身往出走。出了院子便碰见急匆匆赶来的林楠,“小妹,你这是?” 无事! 桐桐转身往出走,又回了二房的院子。 她没再去父母的寝室,而是在书房里,一件一件的规整里面的东西,要装箱的。 有那么几个箱子放在墙角,她不知道放了什么,便打开看了。里面一页一页,都是抄写的佛经。自从出生之日起,做父母的就每天每人写一页,然后放在箱子里。 六子娘低声道:“这本是要在姑娘周岁之时,带去圣恩寺供奉到佛前的。” 供奉吗?不用了! 天若有眼,就该保佑好人不遭难。可老天,不总是有眼的。 “点个火盆来。” 是!桐桐蹲在火盆边上,将这些佛经都给烧了。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闪闪烁烁,她心里似乎也有一簇火苗在涌动。 这个时候她想的是:姑奶奶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曲中不可取,那我为何不从直中求呢? 怕个什么?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六子娘提了食盒来,“姑娘先吃饭。” 吃饭吗? 她一把将食盒拎在手里,“你守着,别动这里面的东西,我去夫人的院子一趟。” 啊?您一个人吗? 嗯!放心吧,她吃不了我。 桐桐拎着食盒就去了,白氏不见,跪在佛前:“就说我歇下了。” “母亲,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能见的?”她将食盒往前送了送,“恍惚听谁说您用饭用的不好,我这不是陪您用饭来了吗?”说着,就摆手,“伺候不好就出去吧,瞧母亲近来清减的。” 屋里伺候的人都是新换的,一见这样,谁敢说话,一个个的都退了出去。 桐桐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真就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盘子一个个的端出来,往出拿瓷勺的时候,她将瓷勺往桌子棱角上一磕,勺子断为两截,在一截要落地的时候一把接住了,外面两个声响都没听见。 白氏烦躁的转过身来,却见那锋利的断茬直奔着她的眼睛来。她才要喊出声,发髻就被揪住了,紧跟着脖子一疼,她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脖颈往下流。 她抬手一摸——血! “你疯了!我便不是你母亲,可也是你伯娘,你大逆不道!” “嗯!我就大逆不道了,怎么了呢?你知道,我疯了!疯子在律法中,是可赦的!只要王府不退亲,我一样有好日子过。不过就是被人叫疯子而已!疯子,只是名声不好,而我的名声又向来不好。所以,我不在乎!”她将手里的瓷片又往前送了一分,看着对方一瞬间惨白的脸,然后她还听见她自己用不像她本人的语调淡笑着对白氏说了一句:“至于你在乎不在乎你的命,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一说完,她心里竟是涌出一种好生畅快的感觉。 她甚至都有一瞬的恍惚:莫不是我真疯了!怎么会有一种这么办事才是我的节奏,才是我的风格的快感! 第1379章 风云际会(19) 白氏朝后缩了一下,可发髻被人揪着,一动都不能动。她想叫嚷,可这死丫头戳的地方太刁钻了,嘴才想张大一点大声喊,可脖子被戳的地方马上会扯的生疼。她几乎从牙缝里挤着说话:“再怎么说……你也喊了我十多年的母亲,你前些日子也才说……你会给我我想要的……你不能食言。” “我不食言。”桐桐盯着她的眼睛,“我就是问你几句话而已!你放心,戳你一个口子,回头我自己戳自己十个口子,赔你!可好?” 疯子! “知道是疯子,你就乖乖的回话,别刺激疯子。要不然,我不保证你能活过今晚。我提醒你,认清你自己的处境。这里是林家,你觉得我就是真杀了你,这家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闹的人尽皆知?不会的!我大伯会想着隐瞒,我兄姐不会叫这事跟我有关。而你,最多就是……后悔没给林家生下男丁,抑郁成疾,寻了短见。我想,你娘家不会乐意追究你怎么死的。毕竟,时过境迁,你对人家好似再没有更多的用处。那么,又何必为你费心呢?死了,就是死了,你的命重要不重要,你说了算。所以,你的命……还要吗?” 白氏艰难的吞咽,不得不说,这丫头说的对:林家这三个孩子,都是白眼狼! 想起对外甥和外甥女的照顾,她的眼泪一瞬间门就下来了,“你们林家人才都是冷心冷情的。” “真心和假意,时间门久了,都分的出来。”桐桐看她,“你对我冷言冷语,我知道那是真的。你对我哥姐嘴上宝贝异常,他们却知道那是假的。假的,永远也真不了。所以,要说吗?我还等着收拾父母的遗物……” 脖子再一疼,她眼睑下垂,都可以看见白色的衣襟上被染红了。 白氏的脸白完了,疼的咬住嘴唇,这才问说:“你要问什么?” “你跟宫里的白贵妃之间门,有什么秘密。” 白氏才一摇头,脖子又一疼,“你别动……我说!这些事真的跟我没关系……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当年还小……我家姐妹三个,大姐艳丽,相貌出众;二姐端方温和,在闺秀中名气尚在大姐之上。我……我容色不如大姐,性情不如二姐……我自来也不与她们一起出门的……” 说重点! “就是那一年……那一年……二姐要定亲的那一年,我听见大姐与二姐起了争执!当时,林家上家里求亲,林家老侯爷托付了当时的老王爷,那时候他还是周王,亲自上门提亲,给家中的嫡长子提亲二姐。说是家中需得这样的女子回去主持中馈!谁不知道林家后宅干净,养的二子,长子圆润通达,次子清雅端方。这是多少京中闺秀羡慕的亲事!可人家绕过白家长女,只跟次女提亲……大姐在园子中对二姐冷嘲热讽,话说的不好听。二姐也说了大姐许多,有一句话,我记特别准,二姐说,‘你端庄一些,少跟平王来往,没听见平王妃已经定了赵家的姑娘么’……” 这是说,白贵妃在闺中,就已然跟平王有了私情。 桐桐不解:“建章太子颇有贤名,怎会因为一个女人跟平王起争执?” 白氏脸上多了几分讥诮,“又怎会是抢夺?我曾晚上见大姐偷着去花园,也在假山里听见了大姐跟平王密谈……平王说会安排大姐去东宫。东宫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鸣,早前并无姬妾。是平王用金银贿赂了先帝身边的大太监和宠爱的年轻妃嫔……先帝后宫如云,太子却不好女色,东宫这是想影射谁是昏君?后来,宫里便选人,将大姐真的赐给了东宫!” 桐桐心里便有数了,平王能深夜出入白家后园,只能说明平王早跟白子山勾连在一起了。 白氏说,平王贿赂先帝的大太监和宠爱的年轻妃嫔,那就是说,平王是有钱的。 可平王明面上绝对没那么些,因为,在当时,都才大婚的年纪,平王一没差事,二没赏赐,他从哪弄来钱,然后行贿赂之举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拿住了一些人的把柄,再跟这些人同流合污。 桐桐就问说:“你兄在外有什么营生?或是,你兄的岳家,做的是什么营生?” “姚安娶的是江南盐商家的女儿……应该是盐引!” 盐引……盐引…… 每年人口固定的情况下,所耗食盐的量也是固定的。想要多卖出钱来,能卖去哪里呢? 再联系到后来,以人口换马匹兵械,那是不是说,他们敢跟对方那么做生意,是因为有信任基础。信任从哪来,只能是一次一次的交易中建立的。 桐桐心里便有数了:白子山跟姚家勾结走私食盐卖给异族,这事被平王给发现了。于是,平王加入了。 而白家女入东宫,其实是给他们的交易找了一把庇护伞。 毕竟,白良娣的大哥,也算是太子的大舅子呀!谁知道这是给太子聚财,还是给谁聚财呢? 桐桐追问说:“然后呢?” “然后那一年,在白家别院……” 那一年,是哪一年? “是……十六年前,那一年夏日,我出门礼佛,马车坏了,我只能去白家在城外的别院过夜。那一天,大哥也恰好在别院里。他那个时候应该是跟着平王在南边才对,怎么会在别院里?我就是一时好奇,想去问问……谁知道碰上几个醉醺醺的野人,一身的羊骚气……” 是说,白子山在白家别院里招待北边鞑子。 白氏的牙齿止不住打颤:“我被发现了……屋里还有一个有身份的男人,大哥对他毕恭毕敬……我本是要走的,可那男人说,要是走漏了消息大家都得完蛋,除非……除非把我变成他们自己人。” 桐桐皱眉看她,白氏的眼泪决堤而下,“我大哥便做主,将我许配给那人为侧室,说是等将来大事定了,便接我走。” 所以,你失身于那人?! 白氏默默的点头,而后恶狠狠的,“我不敢叫人知道,一个人总是躲着,谁也不见!可二姐呢,二姐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来劝我,一直劝我,叫我出去走走,给我相看人家!她过的好,那就去好她的呀!她进门,公婆喜欢,丈夫尊重,进门就生了个儿子……我呢?我呢!那个男人,一年半载才神秘的出现一次,每次都在别庄,跟牲口似得对我……最后一次,他走了有一个月,我发现我身上有些不对,好似有孕了……可偏巧,还被我二姐发现了。” 她说着,就不住的摇头,“我没有办法……我实在没有办法……二姐要追问下来,怎么办?我知道当时大哥在给平王办事,不在京城。我也知道大姐跟平王必有联系,那我只能找大姐拿主意!大姐递给我一包药,说怎么决定,叫我自己看着办。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是一包药下去,要了我自己骨肉的命呢?还是?我想着太子妃生第一胎的时候,大姐给用了药之后,孩子虽然孱弱,但是太子妃却活着呢。我就想,我叫大姐忙着顾着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的孩子……别老揪着我的事不放!我不是诚心要害二姐的。谁知道一样的药,二姐吃了,生的孩子没事,可她却……却……我真的不是诚心要害死二姐的。” 门外的林楠狠狠的攥紧了拳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桐桐也明白了,“你生的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林家的孩子,可对?” 对! “那大伯将孩子替换走,其实,未必不是救了你们一命。” 什么? “鞑子长的跟咱们不一样,他们高颧骨、高鼻梁、深眼窝,相貌特征明显。林家生了这么一个孩子,那你觉得……别人看不出来吗?迟早会露馅的!大伯难道不知道你婚前失贞,难道不知道你肚子里怀着呢?可为什么不说呢?那是因为孩子生下来,他才有把柄,才有证据!可谁知道,宫里出事了,偏要抱我走,斩草要除根呀!大伯将你生下的孩子递出去,保下我……这是在跟平王做了交易!” 说着,就问白氏:“你生下的孩子,你可看见过?” 没有!一眼都没给自己看。 “所以,你没想到生下的孩子可能长的跟汉人不一样,没见过那个男人的人也想不到孩子长相特点上……因此,你怨怪大伯没道理,怨怪林家没道理,怨怪到我身上更没有道理!那个孩子大伯交出去了,当时的平王若是真想留那孩子一命,很简单。但是,他没有!为什么?因为那是罪证。” 桐桐呵呵的笑出声来,“所以,现在这位圣人其实一直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只是因为大伯保守了秘密,林家一家子才都活着呢!包括你。” 门外的林楠扭头看向站在院中的父亲,目光复杂。 白氏不住的朝后缩,“我的孩子……长的不像汉人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谁害死了你的孩子,现在心里有数了吗?” 白氏揪住衣领,只觉得喘息都困难,“当日的孩子都以‘祈福’和‘作法’的名义抱去的,后来我有打听,据说是因着将孩子放在法坛上,太子的病一天不好,就一天不能挪动。又赶上夏天的暴雨……” 桐桐只觉得心脏被什么揪住了:“那些孩子里当真有平王的亲骨肉?” 是!当时的平王妃几乎没疯了。 “那如今的皇后可知这些背后的算计?” 不知!她一直记恨先太子,也怨怪圣人没保她的孩子。却不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才是罪魁祸首。 白氏低声道:“说什么‘太子的病不好,不许移动’,都是鬼扯呢!那其实就是在等,等秘密的将太子的遗体运回来……等着天怒人怨,天下皆怨恨先太子。也等着先帝无可选择,只能传位给他!只可惜,先帝怒极攻心,驾崩了!他到底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桐桐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白子山是关键!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都有参与! 第1380章 风云际会(20) 皇宫里,天和帝的手里拿着折子,眉头深锁着。 喜公公急匆匆的进来,“圣人——” 天和帝扫了他一眼:“又有哪里出事了?” 喜公公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 天和帝皱眉:“这是……知道了?” 是! 天和帝摇摇头,“真是可惜,那么好一孩子。怎么就学不会识时务呢?明明知道后果,还是要拼死往上撞,你说……这是为什么的?” 说着,他站起身来,“小喜子,朕最近常梦见宽德。” 是说长公主驸马。 喜公公不敢说话,那边天和帝却真的红了眼眶:“你说……朕当真算一无情之人吗?朕当年所求,也不过是活的像个人而已,朕错哪了?” 喜公公低垂了头,默默的退到一边。 “宽德……只宽德,是朕这一生最对不住的人了。”天和帝缓步走出大殿,看着天上挂着的月亮,“自从宽德没了之后,朕就想,朕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朕至今都记得,宽德对朕的质问,问朕可知何为情,何为义?朕以为他会骂朕猪狗不如,可他再暴躁,再愤恨,临死都不曾用恶毒的话咒骂过朕,可对?” 对! “朕……想学着做个有情有义的人!只要帮过朕的,只要不背叛朕的,朕都容他们。朕不想再像失去宽德一样,失去他们了……朕不想叫人说朕过河拆桥的!” 喜公公头垂的更低了。 天和帝对着月,在月色里垂泪了许久。这才道:“可怎么办呢?有人非要揪着他们不放,朕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被人挖出来,闹到朝堂上,那得是诛九族的罪过呀!第二条,朕保全他们全家,以全这些年君臣的情分。” 说着,就擦了脸上的脸,转身看喜公公,“去吧!下令:三十八人,一个不留!凡在京城的,就请他们今晚上路吧!朕在宫中为他们送行!其他身在外地的,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莫要叫他们临走了还惊惧,不知要死便不会痛苦。朕唯一能做的就这些了。” 喜公公转身急匆匆的去办差了。 一早起,尹禛就接到一个消息:京城之中,一夜之间有十六位大人莫名暴毙! “暴毙?”怎么会呢?“宫里什么消息?” “圣人悲痛交加,病了!只下令刑部,严查建章太子余党!” 尹禛:“……”建章太子余党? 不可能呀!尹继恒在别院十多年了,要是建章太子还有什么余党,早动弹了。而且,建章太子压根就不结党,更不会提前知道他会出事,亲信死的就剩一个半废人尹继恒了。还有什么余党? 正疑惑呢,阮义来报:“林姑娘来了,就在府外,说是约了您去吃豆泡。” 没约!她必是有急事。 尹禛什么也没说,急匆匆就往外走。 桐桐就站在府门外,瞧着眼圈还是红的。这是:“怎么了?” “那些人……被灭口了。” 什么? 桐桐低头一边假装摆弄他的袖子,一边低声将事情说了,“我昨晚审白氏的事,宫里知道了。是他在灭口……从这个动作这么迅速来看,这些人身边都埋了钉子了,随时准备要这些人的命……他可能真的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是说不能一次性要了这么多人的命的情况下,他就不动。 他爱惜名声,怕谁露出什么来。他就是不想给人任何暴露秘密的机会,一击便正中要害。 “林家、还有周国公府,都是知道秘密的人,下一步清除的必然是咱们。” 尹禛摇头,“你就不想想,宫里是怎么做到那么快就知道消息的。林家也不是筛子,那消息传递能这么悄无声息?” 桐桐愣了一下,“大伯?” 必是林熊告知的,你不是想不到,你是刻意不那么去想!但是呢,他这么选择也不算是错了,他为了保住林家的人,只能用妥协的法子,“要是所猜没错,白氏现在必然也已经死了。” 桐桐:“…………”她狠狠的闭上眼睛:是的!这是林熊能办出来的事。 他就是在害怕!他怕到最后一个都保不住。 “所以,林家暂时无碍?” “嗯!周王府暂时也无碍,一是考虑南疆,二是……尹继恒还没有翻底牌。”尹禛在心里过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桐桐低声道:“是不是我把事办错了?” 不是!一个人一个法子,你这个法子干脆利落……自然有它的好处。 当然了,被她这么一搅和,之前的计划好似都不行了。 但真到了绝处了吗? 未必! 尹禛拉了桐桐上马车,“走!” 去哪? “刑部!” 去刑部干什么? “自首!” “自首?”刑部堂官顿时愣住了,“你说谁来自首了?” 外面的击鼓声一声高于一声,给人听的心慌的不得了。 属官朝外看了一眼,擦了头上的汗:“周王府的小侯爷,他自称事建章太子嫡长子……正在外面自首呢,说是人都是他派人杀的!” 建章太子的嫡长子? 我的天啊!这是把天给捅破了呀! 建章太子的旧案能提吗?提都不能提的,结果呢?这个被东宫害的身子不好的‘小侯爷’ 冒出来了,说他是建章太子的嫡长子——这跟站出来宣告先太子旧案有猫腻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为何要杀这些人?又为何来自首呢? 若真是他派人杀的,那就得问原因。这些死了的可都是圣上的亲信呀,那原因敢问吗? 不敢问,那把这小侯爷杀了?这个时候不问而杀——谁敢? 谁敢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 况且,这里面牵扯到了周王府。周王府藏匿了太子遗孤,为何?为何宁肯折损了嫡亲的子孙,也得保住这遗孤。 所有的所有都向世人说着一件事,那就是:建章太子死的冤! 可真要是拿周王府问罪,南疆那边怎么办?会不会以此为借口造反呢? 堂官在心里把这些都快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头上的汗滚滚而下,“快!先保护好这位小爷……” 说完,赶紧往里跑,得禀报主官,而后进宫请圣旨呀! 叫这位小侯爷这么一闹,谁敢问案。 只这鼓声一响,他的身份和所要做的事传到市井,都得惊天动地呀! 皇宫里,天和帝正在榻上躺着拿着折子,头上戴着抹额,好似非常悲痛非常头疼的样子。这么着瞧折子特别难受,才转了个身,喜公公又急匆匆的进来了:“又怎么了?谁没死吗?” 喜公公低声道:“小侯爷去了刑部——自首去了。” 天和帝手里的折子瞬间地上了:“自首了?” 是! “怎么说的?” “说他是建章太子的嫡长子……” 天和帝怔愣了片刻,而后缓缓坐起来,眉头轻皱,沉吟了半晌之后才慢慢的鼓掌:“真是个……好小子!这个办法……真敢用!” 喜公公低声问说:“陛下,只怕……京城已经传遍了。”这事瞒不住了。 天和帝的眼睛眯了眯,起身在大殿里慢慢的徘徊着,然后不住的敲打着额头,“这个孩子呀,还真是叫人头疼。自朕幼年被接回宫,还不曾遇到这么棘手难办的事。” “那……杀了呢?” “杀了?”杀了他,不就是承认当年自己的行为吗?杀了他,那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马上会天下皆知。如此,南疆必反!一个反,就会有许多的野心家冒出来,除昏君!他的小命能拿来下注,难道朕到了如今,掌管天下,为天下至尊,也要跟他对赌不成?这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当年,朕是光脚的,无所畏惧。 而今,朕是穿鞋的,他是光脚的。他可以无畏,朕却不能不考量得失呀! 他停下来,“下密令,剩下那十二人,先不杀了。叫人传话给他们,他们会被押解回京审讯,但是,他们家里人将来是个什么结果,只看他们的嘴怎么去说了。” 明白!那那位小侯爷呢?谁审? “御审!传旨京城中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进宫,大朝!”说着就又道,“把那小子给朕宣召进宫吧。” “还有林家的那位姑娘。” 天和帝又拍打额头,“这个丫头呀,这脾气上来,像极了她舅舅。真是叫人……爱也爱不得,杀吧,又怕对不住故人呐。” 那到底杀吗? 天和帝才要说话,外面就又有人来禀报:“圣人,长公主进宫了,请见!” 凑什么热闹呀!叫回府去吧。 “殿下跪在外面,不起。” 天和帝这边话还没出口,外面又传来皇后的声音:“让开——让开——谁给你们的胆子拦着本宫!” “好了!”天和帝朝外喊了一声,说皇后,“你等着去吧,一会子大朝你跟着去。”而后才说喜公公,“宣长公主。” 皇后还没走,宣长公主的人就已经出来了。 长公主眼眶还是红的,天和帝坐在榻上,“芳儿,别闹!回府去吧。” “皇兄,驸马还余几个血亲了?求皇兄网开一面,她只是一个姑娘家……” 天和帝看着长公主,“你啊……自小,你便拿我当唯一的兄长依靠……” “现在,您也是唯一的兄长,我也只能依靠您了。”长公主膝行过去,双手扶住天和帝的膝盖,“哥,我夜里常做噩梦,梦见驸马……哥,我害怕!” 长公主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天和帝的膝盖上。 天和帝的手放在长公主的头上安抚的拍了拍,“别多想!事过去多少年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朕怎会不容?”说着就喊人:“连那丫头一起宣进宫吧。” 长公主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直哆嗦,可却抓着天和帝的手亲昵的不肯放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80-1390 第1381章 风云际会(21) 巍峨的宫阙,长长的阶梯。 桐桐跟尹禛并肩站在下面,两人的神情都有那么一瞬间门的恍惚。 良久,尹禛才道:“走吧。” 桐桐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沿着大殿前的白玉石阶朝上走。 大殿里的人看着逆光而来的人,两个还是少年模样的孩子,可却步履坚定,不疾不徐。仿若他们才是这个大殿的主人,就这么旁若无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很多老臣偷眼去看,想要在这个孩子身上找寻先太子的光芒。 可等人进了大殿,他们发现这个孩子不同于先太子。先太子是清朗的,是身上带着光华的。而这个孩子,不算健硕的身形,一身素朴的衣袍,一张平静的面容,一双沉凝的眸子。熟悉的人看着他,只觉得褪去了讷言、羞涩、文静的样子之后的人,便是长着一张脸,也觉得甚至陌生。 因为,你发现你好似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边上的这个姑娘,是林家的姑娘,才赐婚给这位小侯爷没多少日子。 这姑娘在京城中名声不好,当然了,长的是真好。今儿她也是素素净净,头上身上一点首饰都没戴,可她跟着踏入这大殿之中,小小年纪,气度却如此俨然。 两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天和帝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眼泪就下来了。不等两个人跪下,他就先从龙椅上起来,然后疾步从龙椅上下来,一把将尹禛拉住,“禛儿?禛儿呀!朕就说呢,这些孩子里,朕独独见了你比别个都亲近……原来你是朕的亲侄儿呀!孩子呀,你父待我恩重如山呐!你才出生时,叔父便抱过你。你那时候跟只小猴儿似得……我叫你婶娘给你打造了足金的观音像,是叔父亲手挂在你摇篮上的……” 尹禛便笑:“圣人不曾怀疑我说的是假话?” “这些年,人人都以为朕避讳谈及先太子,可其实呢?谁又知朕与先太子的感情。昔年那些不足叫人知道的窘迫,如今说来也无甚关系。在宫中,若不是皇兄庇护,朕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未必。他于我而言,亦兄亦父,无可替代。先帝只朕和你父两字子,你父先去了,朕继承了皇位,有些事……不是朕干的,可天下人却都以为是朕干的。为了天下人心安,朕只能就这么认了。误会便误会吧!你这一自首,叫朕知道了,当年必是有大大的隐情呀!孩子,朕谁的话都能不信,但你的话,朕信。” 林熊对这位陛下的话,十分不适。 老王爷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对满朝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 会做戏吗?当然得会做戏。没点做戏的本事,谁上他的当呀?没点做戏的本事,这个皇位也轮不到他。 但是,只他会做戏吗? 瞧!大殿里不是还站着俩会做戏的吗? 满朝的大臣都听见这位小侯爷语带哽咽:“叔父,儿敢自首,就是因着,儿从不信叔父会害父亲。” 林熊愕然的朝对方看去:“……”这说的是什么?眼睛再一瞥,竟然发现自家这侄女眼圈也红了,一脸认同的点头,表情格外的真诚。 这真的是……特别的不要脸了! 圣上的话没人信,你们以为你们这话就有人信? 这么没法叫人信的鬼话,你们是怎么说的这么情真意切的? 所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就听这位小侯爷继续道:“叔父必是被蒙蔽了!这些人……说实话,不是侄儿叫人杀的。而是他们当年犯下了大案子,如今人家来复仇来了。” 天和帝:这是知道暂时干不掉朕,所以还愿意给这件事盖上一层遮羞布吗? 可以!罪名推到臣下身上,虽然难以叫天下人信,但事到了这里了,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人心这东西,今儿失了,明儿再争取便是了。 他马上一副惊讶的样子,“犯下了大案子?什么案子?” 尹禛叹气,“卖了两县妇孺,怕事情败露,勾结东宫女眷,谋害东宫的案子。” 什么? 大殿之上瞬间门哗然,卖了两县妇孺?卖去哪里了?卖给了谁? 桐桐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册子,“家父林虎,这是家父收在家中的名录。其中三十八人,被先太子勾绝,我父奉太子命搜集证据……不料,事出突然,在临终竟是被人严刑逼供,受尽酷刑而亡。小女本不好确认这事的真假,却不料,昨夜暴毙之人,全在勾绝名单之上。只要在京城中任职的,都死了。其他的在外地任要职! 小女昨夜连夜审讯了大伯继室白氏,知道白家与盐商勾结,走私食盐给外邦之臣。又与外邦勾连,贩卖人口。宫中贵妃也参与其中,她身为东宫良娣之时,谋害太子妃与东宫嫡长子;她为了给娘家谋利,帮助其兄谋害先太子……试想,太子病重,若无内应假传东宫旨意,谁能信?” 她双手将名录册子奉上:“世上事,绝无巧合可能。还请圣人裁夺!” 这话落下,大殿里静悄悄的,无人言语。 因为这听起来合理的地方,竟是全然说不通呀!白家有那么大的能耐把太子给害了吗? 结合白良娣成了白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俩孩子,真就是只给留了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 可大家心里都知道了:是现在这位陛下,当年的平王,他曾经走私过食盐给外邦,他曾经卖过子民,他与他的旧部怕事情败露,密谋害死了先太子。 我的天啊!整日里跪拜的帝王,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大皇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二皇子整个人都懵了,三皇子左右看看,欲言又止。 皇后几乎踉跄着从上面下来,一把拿了桐桐手里的册子,然后翻看,又朝后看向几个老臣,“你们看看,这是否是林将军的字迹?你们都曾是林将军的先生,告诉本宫,这是否是林将军的字迹。” 老先生扫了一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出声:“殿下——太子殿下——老臣有罪啊——” 边上另一个老大人浑身都哆嗦了,“不仅字迹是林将军的,便是这勾画的痕迹,必是先太子无疑!” 先太子起笔自有他的特点,监国批折子,只要常见太子批改折子的,都认识这样的圈。 皇后拿着名录册子又翻看了一遍,而后看着天和帝,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的祝儿……我的祝儿……” 天和帝一把抱住皇后,“是朕鬼迷心窍,中了白氏的美人计了!白氏这个女人,可恶之极!朕不仅要为祝儿讨回公道,还要为周王府夭折的孩子,为受难的外甥女,为被贩卖的子民……白家株连九族,一个不留!” 林熊狠狠的闭上眼睛,株连九族,自家便在九族之列。 这就是自己怕的缘故! 二皇子总算是醒过神来了,“父皇,白氏可恶,白家该杀。可这九族,又该怎么算了?五弟和寿昌公主,亦在九族之列。还有林家,林将军为了搜寻证据,被奸人所害。林家若是被株连,又何其无辜?因此,儿臣恳请父皇,白氏灭门,所涉及亲族详查。若是参与者,尽皆株连。其余人等,一盖赦免。” 天和帝掐住皇后的腰,“我儿说的是!依二皇子所奏!”这边说着,却在皇后的耳边一遍一遍念叨着:“太子……太子……” 太子什么? “太子哥哥……走的冤枉,还有嫂嫂……以及两个生死不知的孩子……我知你悲痛……” 皇后狠狠的闭上眼睛,这是自己的丈夫,他这‘太子’两个字,不是像他嘴上解释的那样……不是的! 他说的是:别闹!太子这个位子,给你儿子。 皇后哭嚎出声,“赵敬如……死了!暴毙!是不是他也参与了?” 赵敬如是皇后的嫡亲兄长,结果也是看着她的儿子殒命的元凶之一。 天和帝无言,皇后眼睛一闭,身子软踏踏的,这是晕过去了。 二皇子跟尹禛对视了一眼之后,谏言道:“凡是暴毙的大人,着刑部详查案底,若是证实他们所犯之罪,该抄家抄家,该罚没家产的罚没家产,若是家中有亲戚兄弟子侄有牵扯,一盖不赦!” 天和帝看了老二一眼,眼里这才多了几分笑意,“带你母后去后面歇着吧。” 是! 老王爷这才上前:“陛下,臣有罪!当年臣那不孝子侥幸得一命……回来没说多少,可叫臣以为,当年的事跟陛下有关。陛下呀,这夭折的多是皇室子孙,老臣心痛呀!禛儿被带回来的时候,臣不能看着皇家再有骨肉折损了。这才隐瞒了身份,只盼着他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谁知道,这孩子去见了臣那不孝子之后,回头就猜到了身份。尹继恒就在别院,陛下要杀要剐,臣绝无二话。若是时间门能倒回去,臣多盼着当年没叫老大去找他……” “皇叔说的这是什么话?”天和帝忙道:“周王府护住皇兄这一脉子嗣,这便是最大的功劳!朕恩准,周王府再恩荫一子弟侯爵。另外,朕的亲侄儿,先太子嫡长子尹禛,朕册封其王爵……” 尹禛忙跪下,“叔父,侄儿此番举动,虽被迫而为,但到底是有违法度。冒领罪责,依旧是罪。因此,臣请圣上降罪!臣甘愿流放三千里。” 天和帝心道:这是知道留下来小命难保,要去南疆呀! 老王爷看了尹禛一眼,满眼复杂,但还是道:“陛下,既然是禛儿所请,您成全了便罢了!东北之地,苦寒了一些,但正好磨砺磨砺!” 像是急于撇清跟前太子一系的关系。 尹禛和桐桐恰当的露出几分愕然和不可思议来,天和帝犹豫:“这……不合适吧?” 老王爷坚持:“合适!陛下!既然所请,那就准奏吧。” 于是,天和帝在面前的俩孩子不知所措的表情中,‘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那就去……若是不适应,朕再召你回来。” 谢陛下! 尹禛拉着桐桐起身,往出走。 天和帝揉了揉胸口,这一走,自己果然是舒服了…… 第1382章 风云际会(22) 林熊不愿意放桐桐走:“流放之地,远不是你想的那般乐观?”你以为这一路上会这么太平?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你们太冲动了。”小侯爷太年轻,太草率,太义气用事了。 桐桐皱眉:“大伯,以前他是谁?现在他又是谁?” 林熊一愣,凝视桐桐的眼睛。 桐桐对着林熊轻笑:“建章太子是冤死的,他依旧是个合格的太子。尹禛是建章太子的嫡长子!是先帝的嫡长孙。这个身份是圣上亲口承认,当着满朝文武亲口承认的。” 没被承认的时候,随时可能面对暗箭,真就是遭遇了意外,谁会联想到皇宫里那位? 被承认了,明枪暗箭是一样多,同样有可能会遭遇各种意外,但一旦出事,所有人都会先想到圣上甚至于那些皇子。 坏处并没有更多,反而得到了承认,拿到了正统的身份,哪里草率了? 更何况:第一,将当年的事摆在了明面上,是不是有证据没关系呀,证据一定能找的到,当年卖出去的妇孺,就是活生生的证据。这些年是没人去找,并不是证据真的全部消失了。这就导致了,天和帝不得不面对人心尽失的状况。 第二,有些人就该被惩罚。便是有风险,也当去做。世上有些事那就是底线,不碰触底线,尚有转圜的余地。可一旦碰触了底线,桐桐依旧认为,便是不可为,也该为之。这是没有条件可讲的。为此,冒任何风险都是值得的。一如当年的林虎,一向坚持‘不可为之事不为’,可却在最后,明知他的行为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可他依旧选择不说。这守的不是愚忠那条线,而是君子立世的准则。 便是对太子,桐桐也有了改观。不管他为储君有多少叫人诟病的地方,但身为储君,珍子民,爱子民这一点,就足以叫人敬仰。 桐桐看着林熊,“伯父,我婚配于他,我这一生,只与他相关。前路迢迢,此一去又是发配,家中人等,我一个不带。” 说着,就缓缓的跪下,“儿拜别伯父,山高水长,唯盼还有再见之日。” 林熊靠在椅背上,久久没有言语。良久,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匣子,“这是你父母留下的产业,这些年都是我在打理。带不走的,家里依旧替你打理,契书你收着吧。另外,东北再远,终归是有大商往来。银票依旧是可用的!每年,我将产业的收益存于票号,你随时去取吧。” 说完,又起身开了柜子,从里面抱出一匣子来,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柄剑。 林熊抚摸剑身,这才将剑取出来,递给桐桐:“这剑是你父亲的,也是祖传的。到了你祖父手里,你祖父擅使槊,且将槊传给了我。你父儒雅,使得一手好剑。你幼年教你的剑法,便是你父亲常用的。自来,只给你木剑让你拿着玩耍……却也养的你比一般的姑娘更有野性。这回,我发现你真敢让人见血……既然如此,这剑你就拿着吧。这一路上,凶险重重,你……善自保重!” 桐桐抬手接过剑,抽出来看了一眼,然后看林熊:“伯父再看我耍一回剑,可好?” 好! 桐桐往出走,林熊紧跟再后面。他看着那把珍藏了十多年的剑,在这孩子手上,耍的凌厉非常,他的眼圈到底是红了,像是看见虎臣。 他还是当年那个少年模样,站在演武场,朝他喊着:“兄长,再看我耍一回剑,您瞧瞧,可有长进?” 慢慢的,那少年与眼前的少女重合了。 林熊背过身,朝桐桐摆摆手,“去吧!去吧!准备你的东西去吧。” 出了院子,没见林楠,只林檀在外面站着。 她清减许多,看着桐桐久久无言。 桐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是自己帮他们找到了杀母的仇人,可她的杀母仇人又都是她的血亲!况且,白家……到底是外家。一家子便都是坏人,可对他们兄妹却不曾掺假。而今,跟白家沾亲带故的,都折进去了。情感上怎么接受呢? 桐桐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林檀走过来,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双臂抱她,然后一下一下的轻轻拍她:“我没多的亲人了,你要好好的……要保重。” 好!你也要保重。 家里的气氛是压抑的,整个京城的气氛都是压抑的。 桐桐心里沉甸甸的,面对伺候的人,她怎么安排呢? “我这次,什么也带不走,也没打算带。”桐桐安排人,“我父母的东西,连同我的东西,运到我娘的陪嫁庄子上。” 六子娘不住的点头,陪嫁庄子上的管事好似都是公主府的人,那里是最不容易受侵扰的。 “你们也都跟着去庄子上过活吧,回头我会给长公主写一份信,她会照佛你们的。” 清心和清韵跪下,不住的叩头,“姑娘,我们跟着你吧,去哪我们都跟着。” 跟着不行呀!你们跟着是累赘,反倒不如人少的时候好脱身。 这一去真的是去逃命的,“等以后吧!安顿好了,我设法给你们传信,你们再去不迟。” 六子娘在外面买了许多成衣男装,然后将男装改了尺寸。又将一套软甲拿来,“这是二爷为夫人做的,是为了围猎的时候夫人能穿的。可后来夫人有孕了,而后又生了姑娘,便也没机会再穿。别的不带,姑娘把软甲带着。” 说着,又将软甲里护心镜递过去,“这是二爷用过的,您带着吧。二爷和夫人会保佑姑娘逢凶化吉的。” 好!都带着。 尹禛看着眼前的东西,然后看向老王爷:“不带了,随身的衣物、散碎的银钱、防身的兵器,再带些药丸子,别的一盖不带。” 你这可就托大了。 尹禛一把推开,不管是令牌还是别的,都推回去。 也没多做解释,只起身,再次拜别老王爷,“您老多保重,唯盼他日重逢,您老康健如旧。” 回到院子,院子里里外外的跪了一片。 可这都是王府的人,这些人忠心的从来都是周王府的小侯爷。 他手里拎了包裹,将一把匕首插在腰带上。什么话也没留下,说走就走。 阮义起身追过去:“主子——” 尹禛脚步一顿,“听府里的安排,好好当差,都保重吧。” 阮义急道:“主子,我跟您去。” 尹禛摇头,谁跟着都不行,他现在除了能信她之外,谁都不会去信。 马厩里牵了自己的坐骑,他抬手拍了拍就笑了:有时候,倒是这些牲口比人更可信一些。 牵马出府,骑在马上。 府外已经有刑部押解的差人等着了。 他没停留,上了马回头望了一眼王府,再朝宫阙看了一眼,他轻笑一声,打马就走。 城门外,桐桐一身玄色的骑马装,牵着马等着呢。 此刻,她看见他了,然后转脸歪头冲着他直乐。 尹禛无声的看她:走吗? 走! 桐桐翻身上马,看着押解的差官:“朝哪边,官爷带路呀!” 领头的差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干巴巴的笑道:“姑娘,这是流放。” “知道!流放向来都是拖家带口的。前东宫活着的就剩下他了,我是他的亲眷,我自然得跟着他一起流放了。” 尹禛只笑,“别逗他们了!走吧!” 出北门,一路往北,不用人押解,两人一马当先,上了官道。 差人:嘿!没见过流放流的这么高兴的。 一出城,一跃马扬鞭,竟是有了一种脱出樊笼之感。 桐桐回头问他:“北边……有草原,大片大片的草原!” 对!有草原,牧马放羊,纵歌天地之间。 “北边冬天特别冷,会下很大很大的雪。” 嗯!会下很大很大的雪,下雪时红泥火炉,温酒谈天。 “北边有高山茂林,人迹罕至!” 是啊!高山茂林便是屏障,自此虎归山林,便能盘踞一方了。 桐桐听的哈哈就笑,正要回他的话,却见前面十里亭,聚集着不少人。 两人放慢了马,近前来。发现最前面的,是长公主府的车架。 车帘子撩开,露出长公主一张犹带泪痕的脸来。 两人正了容色,下了马来。 长公主之于尹禛,这是姑姑;之于桐桐,这是舅母。 两人慢慢的走过去,缓缓的跪在马车前:“劳长辈挂念,实不该。” 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一手搀扶一个,将人扶起来。她先看尹禛,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皇兄……我是说你父亲,我的大皇兄……” 嗯!我知。 “大皇兄是个很好的人,他待我们一向很好,处处照佛。你母亲贤淑有德,是个才貌品行俱佳的女子。不能庇护你,我愧对你父母……” “姑母,您好好的保重。这些事,与您不相干。” 长公主没再说其他,转脸看向桐桐,然后抬手摸了摸桐桐的脸,“你与你舅父真像。” “舅母!” 长公主应了一声,回身喊伺候的人,“把驸马常用的东西拿来。” 结果送上来的是一把弓箭,和一个不知道什么藤条编制的箭筒,箭筒里还放着满满的箭簇。 “你舅父的箭术乃老王爷亲授,亦有神射之称,可惜,你表兄擅长兵器,你舅父的这一套东西却只能在库房里落灰……我知你会一些武艺,这个你带着吧。” 桐桐心里疑惑,会武艺和会箭术这是两码事,送小物件留念想都行,怎么偏偏送了这个? 才这么一想,就觉得手心被长公主重重的握了一下,紧跟着,就见长公主给她整理衣服,帮她把箭筒背在身上,“长短是我调整过的,果然刚刚合适。”说着,拍了拍肩带。 桐桐明显感觉到,肩带里藏了东西。 她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抬手抱了抱桐桐,“孩子,保重!” 第1383章 风云际会(23) 长公主上了马车,马车的帘子再次撩开。 陈念亲从里面探出头,看向桐桐。 桐桐伸出手,陈念亲一把抓住了,“表姐?” 嗯! “还约好去府里陪我玩呢,结果这就又要走了。”陈念亲说着,就从手上摘了一串佛珠,“这是高僧开过光的,表姐带着吧。” 桐桐接了过来,套在手腕上,“等我猎了好皮子,叫人捎回来给你做小袄穿。” 好! 长公主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好了,回吧,会有再见之日的。” 陈念亲摆摆手,车帘子放下了,车子缓缓驶出视线。 可今儿来送行的,又何止是长公主。 这个才走,大皇子就轻笑着从后面出来了,身后跟着李云翼。 大皇子一步三晃的,走过来看着两人:“说起来,还得感谢二位呢。你们还不知道吧,白贵妃一条白绫,赐死了。” 又没有人看着圣人行刑,所以,白贵妃也是可以不用真死的。 天和帝要是对外宣称她死了,谁还能去验尸吗? 可惜,天和帝没想给她活路!所以,她死了,不是她咎由自取,不是她男人所为吗?我逼着天和帝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真的杀人了吗? 没有呀! 大皇子一步一步的走来,靠近尹禛,低声道:“嫡子嫡孙?好高贵的身份呢!”说着,就冷笑一声,“还不是一样,阶下之囚,流放之身……” 蠢货!放的什么屁! 桐桐将手里的从左手换到右手,这一换手,剑柄自然就扬起来了,直接撞在对方的腰上。 大皇子正要说话,只觉得腰上一疼,他呻吟一声,抬手去捂,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然后对着桐桐怒目而视:“你……” 桐桐朝后退了一步:“大殿下,剑柄误撞了一下,您不用这么讹诈吧!您说的对,皇室嫡子嫡孙,好高贵的身份……这样的身份已然是父死母亡,阶下之囚、流放之身了,您又何必奚落完了,再讹我们一回,那这可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李云翼看看周围,见还有这么多人在,她忙偷偷的拉了大皇子一下,“表哥,好了……”撞一下真不至于这样!又不是豆腐做的。这手段比自己还不如了。 大皇子一把甩开李云翼:“走开!”说着,一边捂着腰的位置,一边恶狠狠的看向桐桐,“林姑娘……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别太快的见到我了!你知道的,再见到你,我会干出什么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会干出什么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什么事? 桐桐看着他的眼睛,“挖了你的眼睛,喂狗去。” “你!” 李云翼真挺怕的,她是眼看着林桐差点没淹死大皇子。林桐本来就野的很,现在没有顾忌了,她是真的敢的。她前后的看,只能看向三皇子:“三表哥,你快劝劝呀!” 其实几个人后来靠近说的话,其他人听不太清楚的。这会子一喊就都知道了:这是又说的很不愉快了。 三皇子不得不过来,拱手跟尹禛见礼。 尹禛还礼,两人视线一对上,三殿下就招手,马上有人捧了酒来,“大哥脾气不好,我们兄弟没别的意思,就是跟堂兄弟践行。” 尹禛接了,跟对方碰了一下。 三皇子客气的道:“此去穷山恶水,万望保重。” “客气。” 三皇子端着酒杯将酒喝了,尹禛的酒全进了袖子。两人对视一笑,都放了酒杯。三皇子这才拉了大皇子,“大哥不敬一杯吗?” 大皇子甩袖而去,李云翼却端了杯子,递给桐桐,又自己端了一杯:“你这个人……虽然挺讨厌的,但其实人也没那么坏……我敬你一杯,以前都是闹着玩的,你别记恨我!” 桐桐失笑,拿着酒杯放在唇下,看了也闻了,跟尹禛微微摇头之后,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心,就算死半路上了,做鬼肯定不找你。”不就是怕我变成鬼回来报仇吗?这姑娘,真的是一点心事都不藏。 李云翼吓的拿了空杯子就走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桐桐将杯子还回去,那边二皇子过来,他自己端了酒壶来,“就是想敬你一杯,我满饮,你随意。” 他自斟一杯,朝尹禛示意之后,仰头干了。 桐桐抬手取了杯子,倒了一杯,这才递给尹禛。 尹禛跟对方的空杯碰了一下,“敬你。”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而后又叹,“不管怎么说,得谢你。你我往日的兄弟情义,都在这壶酒里了!”说完,又饮了一杯。 言下之意,这壶酒完,昔日的情分到此就打住了。 尹禛陪他,一人一杯,也不过是三五杯的事,酒壶里的酒就彻底的完了。 相对无言,二皇子朝后退两步,行了礼,“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 皇室的人都往后退了,尹禛拉着桐桐要上马了,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林桐!” 桐桐扭脸看过去,是赵有颜。 此时,她一身素白,面无表情的朝这边走来。 桐桐心里叹气,曾跟赵有颜关系要好,相处的也融洽。这姑娘……挺好的。可赵家暴毙的那位,是皇后的亲哥哥,也是她的亲爹。而赵家,也正等着彻查之后被问罪。 她转过身来,对着对方福了福身:“常平县主安。” 对方没让起,桐桐就一直这么半蹲着。 都要走的二皇子转过身来,说赵有颜:“你这县主是父皇看在母后的面上恩荫的,林桐是父皇亲自赐婚给尹禛的。尹禛乃皇室嫡裔,你扪心自问,可受的起这个礼。” 赵有颜转脸看二皇子,“受礼的不是常平县主,是她的朋友赵有颜!我今儿就是来问问……” 她的话没出口,桐桐便站起来了,“我是给县主见礼的,对我的朋友,我并无歉意。其一,你父并非是我杀的;其二,你赵家的罪不是我能定的;其三,你的父亲死了,你的家族等着问罪,你冲着我来了!那我呢?我的父母没了,又是谁害的?我的家人枉死了,我又该寻谁复仇?以以往的交情来说,我该说一句‘节哀’,可以我父母的女儿来说,以林家的姑娘来说,以陈家的外孙身份来说,我当兴高采烈,大喝一声‘死的好,报应不爽’!” 赵有颜抬起手,就朝桐桐的脸上甩过来。 桐桐抬手一档,就听身后传来一句:“住手!” 来人是皇后所出的寿安公主,这位公主年岁比桐桐小了一岁,脸上还带着稚嫩。她看了身后的婢女一眼,吩咐说,“将以下犯上的赵家女送回赵家,叫他们严加看管。告诉赵家,县主的爵位,夺了。” 赵有颜看向寿安公主,像是不认识她。 寿安公主没再看赵有颜一眼,只叫人递了个荷包过去,“本公主奉母命送些盘缠于你们。母后说,她曾与林家二夫人为挚友,这些年她被人蒙蔽,对有些事一概不知。这些,请你们收下,也好叫她将来,能有脸去见故人。” 桐桐朝皇宫的方向叩谢了,这才起身接了,是一袋子金叶子。 寿安公主看了身后伺候的人一眼,等人都退下了,这才道:“大姐对你们恨之入骨,白贵妃之死,她怨恨上了你们。五弟也似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东北苦寒之地,野人极多,又多是亡命之徒……万望小心。” 就差没明说,是白贵妃的子女要杀你们。 桐桐笑了一下,福身之后,只道:“谢殿下提醒,那就在此作别了。殿下留步!” 一路顺风。 桐桐转身就走,这个都城里,到底是记挂自己和尹禛的人少,仇恨自家的人多呀。 她苦笑一声,看尹禛。 尹禛单膝跪下,拍了拍膝盖,“上马!” 桐桐轻轻点了他的膝盖,跨上马背,随即又张扬的笑了起来:只要他在,我又在乎谁牵挂吗?为了他,便是与这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又何惧被人仇恨? 林檀坐在马车上,没有出来,也没有朝前去。就这么看着她扬鞭而去,再不回头。 晓月看着自家姑娘,低声道:“要不要追上去,还来得及。” 林檀将怀里的包袱往怀里紧了紧,然后摇了摇头。 晓月看着那包袱,心里也不是滋味。包袱里是几双靴子,是姑娘专门叫人给二姑娘订做的。里面还有姑娘家穿的小衣服,都是姑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如今,也没送出去,“要不然……叫驿站帮着送……” 不了!不能过驿站的手。太多的人想要他们的命,林家的东西她怕是不戒备,真要是有人借着自己的手……那又何必呢? 她说车夫,“回吧!走吧!” 就这么走了? “只要活着……活着就行,在哪都行。” 晓月不敢言语,在路上的时候打岔:“这几日不见大爷?” “别人问起来,就说白氏总得葬了的!大哥在城外忙墓地的事呢!至于其他的,别多话!以后大哥的事,少管。” 是! 林楠站在一处山顶,边上是坐着轮椅的尹继恒。他沉默的看着对方,“晚辈真有急事,您有话直说便是了。” “你可是要暗地里护送他们?” 林楠沉默了片刻才道:“当年若不是叔父和婶娘,我和妹妹还不定如何呢。那时虽年幼,但已然记事了!此恩不敢忘。若不护送一程,晚辈如何向叔父和婶娘交代?” “你若去了,只会拖林家下水!放心吧,他们这一路自有我来安排。你回去吧,不要添乱。” 林楠看着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我怎么信你?” “你不用信我。”尹继恒眺望远处,“太子信我,虎臣信我,这便足够了!” 第1384章 风云际会(24) 前五日,可以说走的非常顺利。两人一路走的不快,路上经过小镇,就是打尖或是住店,差役从来也不催。两人也极其有耐心,待差役也特别舍得,好酒好肉招待,彼此相处的也挺愉快。 可到了第六日,下半晌的时候在路上远远的都能看见城郭了,按说,这个时候该走四五里路,进城找个客栈。吃顿晚饭,洗漱一下,就该歇着呢。 结果,差役的班头笑呵呵的一张脸,跟在后头道:“小侯爷,这里看着不远,可往前走四里路,就有一条河。这河呀,得看季节。要是春冬,不妨碍过河;要是夏秋,雨水充沛,这可就不好说了。那河水,湍急着呢。这条路就不可能走的通了!回头还得绕回来再往前走。” 尹禛就问说:“就没有渡口?” “渡口渡人可以,可咱们这马匹又怎么渡呢?” 尹禛没言语,扭脸看桐桐。桐桐下了马,好似只是为了活动一下。可却在路口把这条路的情况看了一个清楚。 她扭脸看这班头,“我看还有车辙印呀,怎么人家走得,咱们就走不得了?” 班头马上回道:“姑娘,这车辙印您再细看,有来的,有去的,这必是不知道路况,走过去又返回来了。” 瞎说!车辙印看的出来,深浅不一。这说明车上载重不同,必然不是走了里路又原路返回的车辙印。 她也看尹禛:前面小心了,这伙人没憋好主意。 尹禛看向对方指着的路的前方,前面黑沉沉一片,那是远山。 山林附近,少有人烟。 他跟桐桐点点头,两人没再跟班头和差役争执,要走就走吧,看看你们想干什么? 果然,再往前走,别说去城镇的路了,便是往前走的路也越来越窄,只能勉强过一匹马。而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夏秋交替的时节里,山林的野兽鸟虫,发出各种渗人的声音。 这一班人十二个,个顶个的都是好手。 两人从马上下来,尹禛回头看这班头,“说吧,奉了谁的命令,直言便是了。” 这班头叹气:“小侯爷,实在是没法子。有人打过招呼了,要是不能要了您的命,小的们的家小怕是要命不保了。要么,这么地的吧,小侯爷。您把林姑娘放下,咱们也不动手,您只管往山林去。能不能逃出升天,那看您的运气了。小的们回去也好交差呀!您放心,对林姑娘,咱们一定客客气气的。” 桐桐骂了一声:“尹福这个蠢货!” 杀尹禛却非得叫人带自己回去,这人能是谁?才出京几日就这么按捺不住,也只他会迫不及待的办出这样的蠢事。 还有这些班头,“你们是不是蠢呀?他说你们就信呀?你们不听,怕家里人出事。可要是听了,谋杀先太子遗孤的罪名难道尹福会认?不还得你们担?到那时,诛杀的可是九族!谁告诉你们,尹福那蠢货能保住你们了?” 班头没言语,身后那十一个人却都窃窃私语起来:能好好活着,谁愿意掺和皇家这些事呢? 不等班头说话,尹禛就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在路上病上一两个月,回去对尹福也好交差。你们不露面,他担心你们是反被杀了,必然多此一举,再动你们的家人。等一两个月之后,你们回去了,只说半路被人暗算了,并不知道暗算你们的是什么人。那事事情过去了,他也不敢揪着不放!尤其是京城中出了官员莫名暴毙的案子之后,他若是杀人,万一有人把这杀人的罪过都赖在他身上呢?” 桐桐又补充了一句:“要还是担心,那就等风平浪静之后,偷偷的回去。我多给你们一些银钱,你们带着家小偷偷离开京城,不管什么地方,用银钱买房子置地,也一样过太平日子,可好?” 合情合理,并没有冒险的必要呀! 班头犹豫,桐桐抬手将手里的剑扔出去,刚才草丛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瞬间没有了。 她过去将剑取了来,剑上插着一只不大的野鸡,血呼啦的渗人的很。 桐桐将野鸡取下来,在鸡毛上把剑擦干净了,然后将野鸡扔给班头,“你想清楚了,城外送行的时候是什么状况,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了。我们知道这一路不太平,可我们依然就两个人动身了。你就想想,我们依仗的是什么。或者,你以为本姑娘是花拳绣腿?” 班头看着怀里还温热的,散发着血腥味的野鸡,赶紧蹲下用边上的泥浆给裹住了,这玩意容易引来野兽。 他朝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跪下了,“小侯爷,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呀!” 起来吧!今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这种情况下,晚上谁敢真的睡觉? 点了篝火,尹禛低声道:“你安心睡吧,我守着。” 桐桐摇头,“你先睡,后半夜更容易困,后半夜你守着。” 也行。 尹禛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桐桐就坐在旁边,不时的给篝火里添柴火。那边十二个人聚在一起,也是一半睡着,一半守着。 桐桐手里的剑不离手,那边手里拿着跟棍子,扒拉灰烬用的。 看尹禛睡着了,她添柴的时候就尽量靠着他的那边,如此,火就离人近了。把火堆把扒拉好了,收回棍子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她抬头,从棍子的顶端取下一朵蹭的不像个样子的蘑菇,然后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心里一瞬间冒出念头竟然是:这玩意有毒。 她的视线在火光能照到的地方扫了扫,这个季节正是山林里长蘑菇的季节,这种长在树下的,小小个的,不起眼的蘑菇还有很多。 实在是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蘑菇,也实在是记不起来谁说过这种蘑菇有毒。但他就是笃定,这玩意是真的有毒的。 桐桐伸手把能勾到的蘑菇都抓手里,尽量把泥土的根部全部切掉。然后这才起身,从马背上取了陶罐。 这个陶罐是路过集市的时候买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路上饮水的时候,取了喝水好烧开的。 陶罐是空的,取水的地方也远,但是水囊里还是有水的。 她把水囊里的水倒进陶罐里,然后将蘑菇放进去。路上带的干粮,烙饼还有好些,她用匕首切成小块,又撒了一撮子盐,叫这么煮着。 等水开了,就成了一罐子菌菇煮饼。桐桐摘了野麻的叶子,然后盛出来一些,剩下的全都拎过去了,“都没吃成饭,睡着了还罢了,醒着就饿的心慌,吃吧。” 饼子里香料的味儿、夹在着一些菌菇的味道,在饥饿的时候有致命的诱惑力。 桐桐回去之后,在背光处站着,小心的端着野麻的叶子‘吃’开了。 看着是吃了,其实一口也没进肚子。叶子当餐具,软巴巴的,手一倾斜,全扒拉到地上了。回头往火堆里一堆,转眼就烧成灰烬了,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那边几个人也找野麻的叶子,扒拉出来一些,剩下的还得给换班的人留着呀。 半夜换班的时候,那边也喊尹禛去吃饭。桐桐捏了尹禛的手,尹禛就揉着胸口,“你们吃吧,我吃一丸药先顺顺。山里的风硬的很,顶的人难受。” 这位小爷自来体弱,也没有奇怪,果然就都分着吃了。 桐桐趴在尹禛身上,压根就没睡着。她觉得有毒,但是不是真的有,她不确定。这毒什么时候会发作,发作了是个什么情况,她……觉得她知道,但那好像是‘猜测’的结果,当不得真的。 因此,她比谁都紧张,想看看效果。 结果,等到天亮了,人没事。 又等到绕路反悔昨天该去的小城,人家还是没事。 她都灰心了,想着果然是癔症了。可谁知道在这小城才吃了一顿饭,真就是刚放下碗筷,先是第一拨吃饭的人,肚子不舒服,要上茅房。 刚开始这些人谁都没多想,吃完饭上了茅房嘛,许是吃多了,肚子撑着了,才往厕所跑的。今儿这顿饭菜确实是好,肥鸡大鸭子的,肉片子肥厚的很,吃的人香甜的很。 这平时荤腥不大的人,猛的这么吃也会拉肚子。 几个人还相互调笑,觉得穷汉的肚子吃不了富人的饭。 可这打趣着打趣着,第二拨也跑茅房了。 就这,他们其实都没警觉。 桐桐和尹禛也不言语,该启程还启程,该赶路还赶路。 可这一出了城,走了半里路,这个说,等一下,去草窝里解个手。回头又走了几百步,又有人要去茅房。 如此往复,这一行人渐渐觉得不对了。 班头看着两人都带着畏惧,“小侯爷——小侯爷——咱不是说好了——” “对啊!”桐桐就道,“说好了,你们病一病,这不是,你们就病了吗?” 那这不是病,是毒啊! 桐桐吓唬他们,“我们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身上带什么没带什么,你们很清楚。所以,你们该知道,你们那DU不是我们下的。那你说,这是谁下的?” 班头惶恐的四下里看:暗处肯定有人护着呢。 “知道就好!”桐桐指了指不远处的半山腰的庙,“那里应该是有人的,也被进城了,去那庙里呆着呢。藏上几个月,等有我们的确切消息了,再回去不迟。” 说着,一人给了一片金叶子:“小惩大诫,活命去吧。” 这还说什么呢?拿了金叶子赶紧走人。 眨眼之间,人走完了。 前路漫漫,只余二人。 尹禛在马上朝桐桐伸手:共乘一骑,何如? 第1385章 风云际会(25) 共乘一骑,晃荡了半日。 山脚下就有几户人家散居着。两人前去投宿,倒是将主人家吓了一跳。 两人凑活的住了一夜,早起尹禛看着这两匹马皱眉。 桐桐跟过去盯着马看,然后视线落在马蹄上。 马蹄铁这个东西,各家都有各家的标记。这两匹马上有周王府和林家的标记,走哪都能被追踪到。 尹禛的手放在马儿身上一下一下的拍着,显见是有些不舍的。 可是不舍又能怎么办呢? 桐桐取了十两银子推给这家的男主人,对方吓的不敢接。 “拿着吧,帮我们照看几天马!若是有人来寻,告诉他们,将马带回去即可。” 那也不敢呀,谁知道这是什么祸事? 桐桐:“……”人家没事杀你们干什么?真不至于的。她回头看了尹禛一眼,跟主人家笑道:“没事,是我们逃婚,从家里私逃出来的。若是有人寻来,你只说,我跟他浪迹天涯去了,叫家里别挂念。” 尹禛:“……”真能胡扯!谎话张嘴就来。 可这话主人家却信,看看两人这年纪,还真就是……“那也不消这么些银子。” “留着吧,别委屈了这两匹马。” 于是,真就留下了两匹马,走人了。 两人走归走了,并没有走远。 这里的山脚下有人烟,就证明这附近没有太过凶猛的野兽。亦或者说,没有成群的凶猛的野兽。这就属于能应付的一种。 两人在山上呆着,能随时观察山下的情况。 白日里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桐桐发现这里的蘑菇特别好用,那就将蘑菇采了,放在石板上点上火彻底给烘干,然后用石块将干蘑菇磨成粉,粉末好保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上了。 除了蘑菇,桐桐还在山林里的树上发现一种虫子。这种虫子咬人一口,能叫人窒息。之前在山下人家的时候,那家的男主人也是这么吓唬他们家孩子的,不叫孩子们随便上山,说是别以为只有猛兽伤人,这种毒虫不多见,平时一有动静就跑了,但要是撞上去,真叫咬一口,连气都喘不上来。 桐桐又搜集这种虫子,尹禛看着烧热的青石板:“也这么烘干?”看着怎么这么恶心。 “不用!”她将虫子直接捣成泥,然后用手帕小心的将这玩意包裹住。再将手里的剑拔开,之后挤压手帕里的虫泥,让有毒的液体一滴一滴的直接滴落在剑刃上。 尹禛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脸,得亏这样的日子她跟着他竟然过的这么高兴。 他将匕首递过去,淬毒是吧,给这个也淬上。 桐桐手都伸过去了,想了想又收回来了。这个毒比较厉害,总怕他会误伤了他自己,“你那个……换一种试试。” 还有别的有毒的东西? 找找总是能找到的。换一种毒性不烈的试试嘛!像是草根树叶子之类的,都是可以的。 尹禛靠在石头上看她,心里一遍一遍的想着: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理智上来说,将身家性命只交托在一人之手,尤其是寄托在一个没有出过京城的姑娘身上,这行为无疑像个疯子。可情感上,心理上,却叫自己莫名的有一种信念,那就是这种时候只能做一种选择,那就是信她,她可以。 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却疯狂的想要验证。 事实上,他赌对了。这一路上,她展现出来的东西,绝对不算正常。 在这密林里,她不害怕,不惶恐,反而很兴奋。 就像是摆弄这些毒物,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叫做自信的东西。 所以,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在心里给她画一幅像,却发现总也画不全。 这么想着,他就好奇,“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 桐桐将剑锋放在火上烤,被这么一问,还真给愣住了。想在脑子里找一个词来形容吧,竟是怎么也找不见。好半晌,她才说了一句:“你在,我不害怕。” 什么? “你在,我心里安稳。”桐桐认真的摆弄她的,“你在,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尹禛:“……”都已经藏在山林里逃命了,你还这么笃定? 嗯!笃定。 尹禛看着她,久久移不开视线,好似不能将世上最好的捧到她面前,心里都有亏欠似得。 桐桐嗔了他一眼:“别盯着我呀,看着山下。” 看着呢!看着呢。 第二天下午,就见山下多了一行十多个人,一人一马,具体的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十几个点在移动。 尹禛问说:“十几个?” “十八个!”桐桐脱口而出。 尹禛挑眉,她好似潜意识里就特别的缜密。他眯着眼看,问说:“还看出什么?” “太远,只能看到移动的点。但是,他们之间的间距却基本不变……” 这是说训练有素。 桐桐盯着这些黑点,“你看,他们停下来了。但是,你看他们的队形,那样的弧形排列,是最好的防御排列。” 军中之人? 桐桐点头:“应该是。” 尹禛若有所思,没有再问。直到一刻钟之后,这些人走了,这次变成了二十个点,应该是带着那两匹马走了。 马匹一带走,只要小心的隐藏踪迹,沿途会少很多麻烦。 两人白天养精蓄锐,换着睡觉。晚上从山上下去,先去看看那户人家是不是安好。小小的矮墙,桐桐翻上去,屋里传来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都是些家长里短。显然,并未出事,也没有受到惊吓。 她这才出来,拉着尹禛就走。 沿着小路,一路往镇子里去。在镇子上买了土布做的衣裳,也没有停留。只在镇子外的林子里换了衣裳。桐桐换回了女装,打扮成个小媳妇样子。将前额的头发往下放,留海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的位置。脸上用草汁涂了,蜡黄蜡黄的,连脖子、双手和手腕都涂上了。 尹禛看的都难受,“难清洗吗?” 桐桐伸出双手,“我这两天老摆弄草和树叶,你看,手指的颜色最深。这没个二十来天一个月是清洗不干净的,但是绝对不是洗不掉。这么着安全,不打眼。”说着就叫他,“过来,我给你弄。” 折腾完,彼此对视,这就是一对灰头土脸,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夫妻。 麻烦的是身上的武器不好藏。 尹禛左右看看,指了指一边的柳树。桐桐砍了柳树枝下来,尹禛就坐在边上,编制了一个藤筐,将桐桐手里的剑和弓箭箭筒都包裹了,然后塞进去。 这一塞,桐桐才想起来,“长公主给的……到底是什么?” 有路上也没机会打开看看。 她伸手拿了,然后用匕首将线挑开,手指伸进去把东西拿出来。这一拿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这是一枚金牌令箭。 尹禛恍然:“怪不得陈驸马能从东宫把孩子带出去,还能给藏起来。原来,他是先帝留着辖制监视太子和平王的!用的就是他的公正之心。” 先帝没打算换太子,只是作为帝王,留着一手罢了。 陈驸马的品性正,太子重用,又跟平王感情甚笃,帝王只是要求他一如既往的保持一颗公正的心罢了。他当然会听令! 这一枚令牌就是帝王对他的信任。 驸马用这一枚令牌保住了东宫的三个孩子,却没用这令牌救他自己的命。而是将其留给了长公主,这是他留给长公主和他子女的最后保障。 而今,长公主将这个给桐桐带出来了! 这东西,用好了,何止能救命? 桐桐拿着这个东西,只觉得沉甸甸的:“欠长公主的人情……欠大了。”她说着就递给尹禛。 尹禛没要,“你带着吧!”放在你身上更安全。 桐桐便收起来了,收在软甲的暗袋里。 尹禛把其他东西放在柳条筐里,然后把衣物盖在最上面,背在肩上,“走吧!” 走! 两人继续往北走,天黑的时候在一县城里投宿,没找大客栈投宿,只去寺庙里添了几文钱的香火钱,然后能有一间破败的屋子落脚。 第二天在集市上买了一头骡子,配了一辆带着席子棚的大车。 两人像是庄户人家的富户似得,一路悠哉游哉的往北走。 尹继恒拿着手里的纸条,看向刀疤管事:“失踪了?” 是,“马寄存在农户家里,且留了话了,叫把马带回来好好养着。他们要浪迹天涯去。” 胡扯!必是继续朝北去了,“没再派人继续搜寻?” 派了,一路朝北继续在暗地里寻找,“另外,那些差役……并不是我们给下的毒,但好似这些人不这么想。” 那到底是什么毒? “就是一种菇!从他们的言谈里,听着……好似是林姑娘干的。” 尹继恒拍打着额头,“这俩孩子……戒备心怎么这么重?这是谁也信不过,躲了。” 应该是的。 尹继恒吩咐道:“这样,一边暗地里寻访他们,一边注意沿路的可疑人等。一旦碰上……心怀不轨的,不要留手,杀!” 是! 人走了,尹继恒看着雾蒙蒙的天际,然后视线又转回来,看着舆图上的东北方向,“选这里……可真是魄力非凡呀。” 正看着东北方向出神,门被推开了。他没回头,只问说:“父亲,您怎么来了?” 老王爷看着这个儿子,“我送你去南疆吧?” “您去吧!儿子还有事没办完。” “咱们一家子都在南疆……” 南疆?只想着自保,又怎么可能取得了天下。 我寄予希望的雄主,可不是周王府这样的。所以,周王府是周王府,我尹继恒是尹继恒,还是不相干的好! 第1386章 风云际会(26) 两人走的不快,像是走亲戚的小户人家,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半个多月,都消消停停的,也没有遇到什么情况。 桐桐特别享受这个过程,遇到小城小镇,还可以跟尹禛一起去转转,买些小吃或是鸡零狗碎的东西。 许真是两人这个过程真不像是逃难,真就是一路安安稳稳的。 直到十八九天之后,从一个叫阳县的县城出发,走了大半日,据当地人说,下一个城镇特别远,中途要投宿的话,只能投宿在黑风岭。 黑风岭山高林密,想要从黑风岭过,需得穿过一道峡谷。想要近便一点,不走山路的话,只有那里好走。官道也是从这峡谷穿过去。 峡谷的进出口,都有官府设置的驿馆。来往的行人,都在这样的驿馆歇息。 两人甚至怕对方查看身份文牒,趁着夜里将白日里一个地痞恶霸给敲晕了,然后绑起来塞了嘴,扔到菜窖里呆着去了。这家伙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乱七八糟的,还有克扣的过路的行商的身份文牒,为的是讹诈些钱财的。有些人没有那么些钱,偷着跑了,身份文牒这东西,只要是良民,人家也不怕什么的。只要在某个地方能找到保人,也可以补办一个的。 桐桐挑了合适的揣身上,可出城的时候她心里还是犯嘀咕,这样的地方就跟哨卡一样,谁都得从这里过,那什么人都得从这里过一眼。 真要是想查人,年龄这一点就躲不过去。 一行两人,年纪就是十四五岁、十五六岁的样子。可能是两个少年模样,也可能是一男一女的模样。而且,真要是想找,只怕是画像人家手里也未必没有。 她在路上还跟尹禛商量:“看情况,要是地势尚可,咱们不投宿便是了。” 嗯!看情况再说。 可这人算终究不是天算,下半晌,山口好似就在眼前。这里风特别大,贯穿而过的风吹的人睁不开眼。 桐桐抬头看天色,“怕是要落雨了。” 这要是再淋了雨,病上一场,更不上算。 怎么办? 只能去投宿。 而且,越往前越知道这地方的厉害之处,官道的两边是丈余的深沟,许是地势低的缘故,山上的水下来,积在深沟里,下面如沼泽地一般。根本无法绕行。 桐桐打量了一遍,然后从骡车上下来,再细看了地势:“这一关不好过。” “原路退回去……也不行。” 没错,这边堵着,那边得穿山的。山上比这个黑风岭更可怕,那里可能藏着土匪,藏着蓄意放逐的猛兽。光是叫自己想,利用地势,自己都能相处不下百种的法子杀人。那凭什么人家就想不到呢? 尹禛就说,“换衣服吧,藏不住,就不藏了,没有藏的必要了。” 好! 两人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这小二十天洗的,脸上的蜡黄色已经淡了。桐桐重新将箭筒背在肩上,手里拎着剑。 两人坐在车辕上,缓缓的朝前面的客栈而去。 泥墙土院,一片草房,这就是黑风岭的驿馆。 才一到门口,马上有一伙计过来接了骡车,态度倨傲的很,“外地的吧,没给牲口带口粮吧。咱们这里喂牲口的草料可贵,一晚上二十文。” 尹禛递了一颗银豆子,“这骡儿,内子喜欢,只管用好的料喂,不短了你的银钱。” 这伙计这才抬眼细看,然后干干的笑了两声,接了银豆子,“客官里面请。”说着就拉了骡车去安顿,然后给靠在屋檐下的人使眼色。 那伙计转身朝正堂去了,“掌柜的,来了一男一女俩客人,年岁都不大。” 不大是多大? “不过十六!” “带人没?” “没!就小两口,穿的挺体面。骡车,女的身上带着兵刃。” 什么兵刃? 这人还没回话呢,掌柜的就看见了。他心头一震,这两人跟画像上的有八成相似的地方。 他赔笑着迎过去,“二位客官,还有上房,小的带您过去。” 尹禛点头,只跟着往前走。桐桐紧随其后,将里面的情形都打量了一遍。 穿过正堂,里面有一进院子。院子里一间门屋子挨着一间门屋子,两人被带到正房,门推开,里面布置的也精细。 掌柜的赔笑:“保证干净,这就叫人送热水,送饭食来。” 尹禛又取了银子递过去,“饭食要煮鸡子即可,煮破皮的不要。” 啊? “怎么?银钱不够?” 不是!够的!够的。 掌柜的揣着银子出去了,正堂里正做着个戴着佩刀的衙役。他急忙过去:“沈大人,是他们。” 确定吗? “好似也没隐藏的意思。”掌柜的朝后院看了一眼,又低声道:“而且很戒备,也不介意我知道他很戒备。” 有准备?还偏进来了? “是!” “毒下不了?” 只吃水煮鸡子,破壳的不要,怎么下毒? 毒烟呢? 掌柜的看看外面落下的雨,再看看这风,“不成。” “那就是非得见血了,是吧?” 掌柜的不敢说话! 这个沈大人就摆手,“夜里子时吧!” 掌柜的低声道:“今儿驿站里住了五十七口,都要灭口吗?” “怎么?仁慈了?不灭口一把火烧干净了,你们就得去顶缸。”沈大人起身,手掌重重的拍在掌柜的肩头,“富贵险中求,就这一回,大富大贵指日可待,怕个甚?” “不……不是怕……”就是有些老关系了,常来常往的,谁知道会就此殒命呢!他深吸一口气,“那小的去安排了!” 嗯!去吧。 掌柜的亲自去了厨房,等那位沈大人走了,他才安排:“把菜啊肉的,都给做出来,今晚……咱们请客。” 啊? “啊什么啊?快点。务必干净,味儿足。”说着就点了好几个好菜,“这个肘子……那个鸡……好好做。” 于是,桐桐面前的晚饭就格外的丰盛,而且干净的没毒。 这掌柜的亲自送来的,并且拿了公筷,每样菜都夹一点出来放在小碗里,他再换一双筷子全都吃了,“二位客官放心用,咱们这驿站不是黑店,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自来也没做过打家劫舍的事。小的知道二位谨慎,但大可不必,只管吃喝便是了。” 说着,再将酒倒了一杯自己喝了,这才一脸笑意的告辞,“二位慢用。” 桐桐看着眼前的饭菜,低声跟尹禛笑道:“瞧见没,这还是个有良心的,知道送一碗断头饭。” 那看来,就是今晚了。 必是今晚无疑!桐桐连筷子都给检查了一遍,这才递给他:“放心吃吧,吃饱了再说。” 今晚的天气还算不错,风大,但这会子听着雨也大。土坯草房顶,最怕这个时节的雨了。雨一大,哪里有干燥的地方。至少,火是不行的。 毒不死,火攻不下,那只能动刀兵了。 可真要是动手,能来多少人呢?五十人顶天了。 毕竟,再多的人就有些太惹眼了,这个人数都得分批藏在周围。 桐桐在心里计算了一遍,表情却没有放松。她问说,“这客栈住了多少人呀?咱们来之前没看见其他人进来,进来后也没见其他人再来……” 是怕连累他人。 尹禛朝外看了一眼,“马厩里只有一匹马!” 桐桐竖耳听,客栈里安静的很,不像是有许多人的样子。 吃了饭,来了伙计受餐具。 尹禛就打听:“我们二人没走过这条路,不知可有明天一起赶路的客商,我们好结伴而行。” 伙计就道:“店里还住着一些熟客,都是附近的人。做生意嘛,交接货物不爱走生路,尤其是这黑风岭,外地来的客商就怕的很。所以,黑风岭那边的商户就来这里接货物。咱们这里带库房的,货运来,先堆咱们库里,车马顺路的时候再运走。” 这样啊!尹禛看桐桐,桐桐点头,这其实很合理。这跟车马店似得,做生意就是如此。 她谨慎的问了一句:“我听着院子里安静的很,都歇的这么早吗?” “他们都有长租的客院,在更后头呢,当然听不见了。你们是生客,头一次来,跟后头是分着的。” 没毛病。这样的风雨,饶是在这个院子杀的血流遍地,后面也该是听不见才对。 这就行了,别连累其他人看见不该看的,再把命给搭上。 人走了,门便关上了。 这屋里一扇门,两扇窗。屋顶倒是不怕,这种草房顶子不是瓦片的,不怕人从上面下来。也不怕弓箭,毕竟这地方的气候冷,屋顶比一般的屋顶要厚实的多。 桐桐指了指两扇窗,尹禛就轻手轻脚的挪动屋里的桌椅板凳。 这是干什么? “布置一个陷阱!”窗户下是炕,炕是土坯的。可以轻轻的将土坯敲下来。然后再取两个箭簇藏在土块缝隙里,从外面进来必掉炕洞里,一进来必受伤。 他指了指炕洞里,“我藏在里面,趁机取其性命。” 桐桐:“”你真怂!这里理所当然的把我扔在外面吗? 尹禛认真的想了想,“我留下……好像有点碍手碍脚。” 桐桐认真的想了想:“……有理!”就这么办吧。 另一个窗户口呢? 尹禛就跟搭积木似得,把桌椅板凳这些以各种奇怪的姿势相互顶着,最后借了两面墙的力道,桌面挡在窗户口上,这么一顶好,桐桐使劲的拽了一下,竟然桌子纹丝不动。 她‘咦’了一声,朝他竖起大拇指,这个角度选的真巧。 这么一弄,只余一扇门。她抽出剑,握在手里,朝尹禛笑。 尹禛看着她,心口像是被牵动了一下一般。 蓦的,她猛的转过头,眼睛微微一眯,低声说了一句:“藏起来,快!” 嗯? 桐桐看过去,重复了一遍:“藏起来,快!” 尹禛藏起来了,然后她转身吹灭了屋里的灯。那一瞬,他觉得她的眸子像狼亦像狐。 似狼一般凶狠决绝,又似狐一般狡黠诡诈! 都这个时候他不是害怕,也不是担心,竟然想的是:我们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是怎么走在一起,并且结下这宿世的缘分的? 第1387章 风云际会(27) 瓢泼大雨,风声鹤唳。 桐桐从门缝里往出看,正堂里的光从穿堂的门里照出来,能看见穿透光线的雨雾,雨丝密密麻麻,雨滴密集的落在地上,砸起一个一个水窝。 她感觉的到紧迫,就像是本能的对危险有某种直觉一样。 果然,不大功夫,穿堂里没出来人,但总有人影或长或短的不停的在闪,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影子黑压压的从穿堂里压过来——黑衣人、大斗笠,手持大刀,一个紧挨着一个从里面出来。 桐桐快速的得到一个数字:整整三十个。 三十个人站在院子里,显然,黑漆漆的,都差不多的屋子,他们并不能确定是哪一个。 紧跟着,又出来一黑衣人,也一样戴着斗笠。他并未携带什么兵器,只站在这三十人前,然后朝自家这边的屋门一指,抬手一挥,身后的三人便先一步走了过来。 这三人分工明确,一个直奔房门,两个奔着窗户而去。 桐桐朝边上一闪,门是虚掩的,对方用足了力气,可这一脚踹过来,人却整个人的跌了进来。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只手将他一拽,拽到边上,他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一道白光闪过,一道血飚了出来,头软软的垂下了。 桐桐将人放下,看向尹禛的方向。 窗户被人一脚踹来,然后人直接跳了进来,下面是坑对方也未曾预料得到,对方跌下去,呻吟了一声,该是受伤了,紧跟着便没有了声响。 然后里里外外,都分外的安静。 另一个踹不开窗户的人,也只敢在门外,不敢往里面去了。 此时,外面亮,里面暗,在明处看暗处,是看不清楚的。按说,进去了两个好手,对付两个少年之人,该是轻而易举的。可这进去了……却没有动静了? 这情况就不对了呀! 桐桐将弓箭拿在手上,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簇来。 自己的力气不够,其实一支箭比较保险。但是,院子只有这么大,这些人站在院子中间,距离门口也就十四五步的距离,这个距离,是可以尝试三支箭齐发的。 搭弓,身形一闪,放箭,闪人。 这一串动作极快,这个沈大人只看见人影一闪,箭簇便直奔胸口。他朝边上一躲,躲开了要紧的位置,可胳膊上却插了一根箭簇,箭尾颤颤巍巍,还在震动。 而身边的两人,都是正中咽喉,不偏不倚,此时已经咽气了。 他朝后微微退了一步,躲在下属身后:“都不许退,里面只一男一女,一个年十五,一个年十四。十五的是男子,可自来多病。女子会些武艺,但也才十四岁,怕什么?况且,她双拳难敌四手……上!” 桐桐再度搭弓,力道就不如上一次,她只能放对方朝前,再朝前。 此次一拨来了五人,七步远——足够了! 三箭连射,直取三人性命。 另两人奔着尹禛那边的窗口去,才一进来,又是两箭,直接射杀。 桐桐心里算计着,死了九人,伤了对方一人,消耗箭簇八支。 可一个箭筒里能放多少支箭呢?这得分什么兵种,也得分做什么用的箭簇。舅父用的这个箭筒,是涉猎用的。一个箭筒里只有十六支箭! 用了八支,还剩下八支。 可对方还有二十一人。 风声雨声,满院子的血型味儿,对方怕了箭,已经撤退到对面的屋子里去了。 这要是有人从后面上到屋顶,再从屋顶直接翻下来,箭的用处就不大。 这个时候不能动,比的就是谁更冷静。 沈大人捂着受伤的胳膊,他感觉到了胳膊的麻木而不是疼痛,这就不对了:“毒!” 什么? 毒!他将胳膊递到下属面前:“砍!快!砍!” 紧跟着如狼嚎一般痛苦的叫声,惊的人一个激灵。对面的屋子有人冒出头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机会! 桐桐再次放箭,力气只能支撑放一支箭了。 命中,对方身死。 只能点射,消耗一个是一个。 “二十……还有二十……”桐桐手里攥着剑,估摸着对方再不敢轻易冒头了。那就耗着,看谁耗的过谁。 “耗着?”耗着老子的血就流干净了。 姓沈的看着下属从这个房间的炕洞里掏出草木灰,然后将草木灰洒在伤口上止血,有用床上的布单子给他包扎伤口。他疼的五官的变形了,“耗不起!他们耗得起,老子耗不起。”他看向门口,“多出去几个人,她力气耗尽了,只能射杀一人。其他人出去之后,将后院的所有人都拎出来……给你们当肉盾,我还就不信了,耗不干净她手里的箭!” 是! 然后,屋里涌出四五个人,桐桐射杀了一下,再射杀第二个的时候,这些人冲着穿堂的方向跑了,没把握的情况下,她没浪费她的箭簇。 此刻她琢磨的是:出去干什么去了?找援兵? 不会!这里四六不靠,没有援兵的可能。这些人手是提前预备好的,就在左近,所以,一定没有外援了。 那这是去哪了呢?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娘的!她低声跟他说,“你躲着,别露头,给我几熄的时间……” 干什么? “计划有变——擒贼擒王。” 话音才一落,然已经闪了出去,其他房间的人才出来,桐桐一个闪身,已经进了领头的那人的房间。他的身边只一人了,她起剑落,杀了这个,抬手一拎,剑就架在姓沈的脖子上了。 此时,屋里闯进来好几个,却不敢再朝前了。 “退!” 桐桐盯着这些人的眼睛,“退!” 这些人不动,都盯着姓沈的。 桐桐轻笑,“我的兵器上全淬毒了!我不求剑杀人,我只求伤人的话,你们今晚又有几人能逃脱?”说着,胳膊用力,对这个领头的到,“现在,有毒的兵器在你的脖子上,我的手一抖,就划破皮了。这毒可怕不可怕你知道……伤了胳膊,你能断臂求生。这要是伤了脖子,你总不能砍了脖子吧。” “退!”姓沈的给下属使眼色,“快!退!往出退。” 退出去了,都围着在门口。 桐桐得出去,得从这些人中间穿过去,得守在自己和尹禛的门口,得确保有变故不将两人冲散了。 等桐桐到了,听到尹禛很轻的咳嗽声,这是在说他没事,他很好。 这就好! 桐桐站在屋檐下,然后说领头的,“你的伤口不能见水。” 可这会子已经淋湿了,你不过是想叫背后有靠,怕背后有人偷袭吧。 姓沈的就道:“听说姑娘是将门出身,林虎将军乃是姑娘之父,现在看……果然是家学渊源。” “你知道的不少呢。” “驸马神射,没想到姑娘也是神射——” “你都说了,家学渊源嘛。”桐桐说着,就看向穿堂口,隐隐的,她听见脚步声,听见喊杀声。 她面色大变:“擅杀无辜之人?” 姓沈的皱眉,并没有下这样的令。他才要辩解,只觉得脖子上一疼,然后整个人就朝下倒下了。紧跟着,她见这个姑娘像是疯了一样,一人一剑,剑光便随的血柱,横杀出去。 尹禛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躺了一地,桐桐浑身湿淋淋的,手持长剑站在院子里,指着穿堂口的方向。 而闯堂口的方向,站着的是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是林楠,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陈念恩。 两人也怔愣住了,看着桐桐像是看着陌生人。 林楠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远远的就伸出手,“桐儿——桐儿——放下剑,是哥!是哥哥来了。” 桐桐胸口起伏,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好似只有无辜之人的哭嚎之声。 尹禛朝林楠摆手:“你别靠近!别靠近了。”他一步一步的过去,从桐桐的手里把剑拿了,“乖!是我!过去了,都过去了。兄长和表哥来了,无事了。” 桐桐看向尹禛:“驿站里的其他人……其他人……” 陈念恩赶紧道:“没有!其他人都活着呢。刚才有一拨黑甲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将黑衣人杀了之后,直接撤了——” 可能是自己和林楠带着援兵来了,对方知道用不上他们了,又不想露面,直接就撤了。 桐桐这才看向陈念恩,然后视线移开,看向站在雨里,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堂兄。 她朝对方笑,呢喃的叫了一声:“哥!” 林楠这才上前,抬手将桐桐抱起来,往屋子里去。桐桐看了尹禛一眼,然后彻底的晕过去了。 陈念恩过去搭手看脉搏,“没事,脱力了。” 太猛了!那把剑使的,只能看见剑影。这也就是力气跟不上,若是体力上来了,还得了。 尹禛客气的请林楠先去外间稍后,“我给她换身衣裳……”湿透了,会着凉的。 林楠目光凉凉的看过来,他这次是想带桐儿回去的,这个时候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便是有了男女之实又如何,我林家在乎吗?我林家只想她活着。 跟着你,过的什么日子。 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拿她当靶子用。那么危险的时候,你一个男人,在什么地方?叫她出来冲锋陷阵,我又凭什么把妹妹放心的给你? 他没言语,先出去了。尹禛给桐桐换了一身,盖好了被褥从里面出来。 林楠的神情比之前更冷:“我不管你是小侯爷,还是先太子的嫡子……我家为了东宫,死的人够多了。我叔父婶娘死在东宫,而今,我妹妹还要挡在你身前,替你受死吗?尹禛,若是如此,我宁愿杀了你,保全她!” 第1388章 风云际会(28) 陈念恩急忙挡在两人中间门:“冷静!冷静!都别冲动……坐下!坐下……好好说。” 林楠手摁在兵刃上,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好似今儿不给个说法,真要给彼此分个生死。 尹禛:“……”这事……是有些理亏的。 可这事又怎么解释呢?说桐桐的决定和行动,并不受人控制。 事实上,在有些时候,自己能影响和干扰她的决定吗? 并不能!她的计划里有保护自己这一环,但整套的计划,都是她自己定的,她会根据瞬息万变的局势随时变动。只要手握着兵器,她谁的附属也不是。她就是她,好似那是她的主场,她才是王。谁的决定她都信不过,她只信她自己的判断,然后做出她自己的决定。 就像是发现情况不对,立马擒贼擒王。 自己当时在心里算了,那领头负伤了,身边的人又冲出去大半,留下的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事实上,擒贼擒王很顺利。 那么,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将领头的控制在手里,绝对不会出事的。 他甚至都猜测到,她可能会逼迫所有人都服下不致命的毒药,拖住对方的脚步。 可唯独没想到,有援兵到了。还是三方人马! 是另一拨黑甲人杀了刺客,这个声音叫她误会了,以为是这些刺客在屠杀不肯配合的无辜之人,这才叫她怒而杀人。 一气呵成,剑光所过之处,根本就没人能生还。 也就是说,这一晚,她杀了二十四五个。 各个都是好手! 然后这一幕恰好被人家哥哥给看见了,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解释吗?怎么解释? 不管怎么解释都像是在辩解。 尹禛没解释,先问说:“兄长可叫人清点了死伤人数?可看了尸首?” 不曾! 尹禛朝外指了指,“那咱们先看看这个,再说其他。” 陈念恩赶紧道:“对!驿站的其他人等,已经羁押,回头要带回京城的。”说着,拉着林楠往外走,“走走走!先看看情况。” 雨势依旧不小,两人一人带了数十好手,这会子把驿站的角角落落都清理了一遍。 所有的死尸都被清理出来,摆在穿堂里。 前后院灯火通明,火把一个挨着一个,把穿堂照的犹如白昼。 陈念恩看向那掌柜的,“你认识哪一个?” 掌柜的指了指姓沈的,“沈奎沈大人,小的只认识这一个。” 官身? 陈念恩看这些人脚上的靴子,然后叫林楠:“你来看看这个标记。” “镇北军?”军靴是有标识的,这些人甚至连军靴都未曾隐藏,可见心中就没把这次的目标太当回事。要不然,不会出了这等纰漏。 陈念恩又扒开这些人的手,只看手心,这是常年在军中手握兵器留下的痕迹。 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这次凶险的很。 陈念恩站起身来,再俯身看这些尸体的时候,不由的‘咦’了一声。 林楠跟着起身,看陈念恩:“怎么了?” 陈念恩指了指伤口,“看见了吗?这几个是被剑所伤,剑剑致命,剑口却都不深,正好在最要紧的脉搏之处,且……你看伤口周围的颜色……” 林楠重新蹲下,一个个的看过去,没错,剑口不深,划破最要紧的动脉,且伤口周围都发黑,这只能说明剑上淬毒了。 他看了一遍,站起身来,跟随陈念恩的视线再去看其他的尸首,除了领头的那个断臂上有箭簇之外,其他中箭着位置都在咽喉,一箭封喉。 他细细看了一遍,“她不取眉心,是因着父亲的弓箭为强弓,她拉不满,力道不够……” “她三箭齐发。”尹禛在边上指了指,“两箭中咽喉,一箭被躲了,射中胳膊。” 三箭齐发? 嗯! “发了几次?” 两次。 陈念恩嘴里啧啧有声,“胸口她怕有护心镜,她射不穿。相较而言,脖子是最薄弱的。但是脖子这个位置却是最难射中的,人不会始终仰着头,将脖子亮出来给她当靶子。所以,这个角度是有些刁钻的……”但是她射中了,丝毫不偏。 他问林楠:“你们家谁能教她射术?” 林楠皱眉:“只有闺中玩耍的弓箭给她玩的,不过是投壶玩的比别人好罢了。”他看向尹禛,“就这样,你也敢叫她应敌?” 尹禛认真的看他:“所有一切应对,都是她应对的。在这事上,我听她的!” 陈念恩怔愣了一下,这话换个说法,不就是:你只看见她为护我甘愿以身犯险,又岂知我亦是将我的命给了她,给了这一份不确定。她死,我无生还可能;我死,谁又会叫她独活? 其实,还真就是如此。当年的事,斩草没能除根,结果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而今,要是尹禛死了,谁又会叫林桐活呢?在林家看来,林桐只是他家未出阁的姑娘。可这姑娘随未婚夫流放,她的身份就变了,尹禛死了,她就是遗孀。她的身上带着尹禛的烙印,是非死不可的。 两人而今是一条命! 尹禛又指了指这些尸首,“她说她能,我便信她能!”事实上,你们若是赶不到,她也不会真的晕过去的,她是个有心气的人。回身再杀四五个人,必是能办到的。她手里还有八支箭簇没用,也就是说,她在冲出去那一刻,并不是没计算过的。 她很胆大,敢以死相搏;但她也很缜密,永远给自己留够足够的退路。 便是她支撑不住,也知道自己还是能拉弓的。合二人之力,杀其他人,并不算难。 但这话又没法跟两人去辩。 他看着林楠:“她父亲乃是一员儒将,世人都赞其能;她舅父素有神射之名,世人也赞其勇;她母亲在闺阁女子中,素有‘慧’名。她养在林家,受教在宫中,她的‘能’、‘勇’、‘慧’在世人眼里是什么呢?别说在世人眼里了,便是在兄长你眼里,她依旧是个需要人庇护的淘气小姑娘而已。谁是信她之人?谁是知她之人?谁又是懂她之人呢?” 我!只有我! “世人将一棵参天木当做一棵小花苗。它长的高了,戳破了暖房的屋顶,那是因着它本就该长高,而不是小花苗只长个不开花需要修剪。而今,兄长还要再将一棵已经藏不住的参天木塞回暖房去?如此,它便自在了?” 林楠:“……”这话说的,竟是我们错了?他冷笑道:“你这话可是磊落君子能说出口的?” 我一直以为我挺磊落的!但是你要非觉得我不是君子,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兄长,咱们吃磊落君子的亏吃的少了吗?活的不那么磊落,才能活的更久。”他叹了一声,“兄长,她若是出事,我绝不独活;我若背弃此誓言,您随时取我颈上人头。” 可我只想叫我妹妹好好活着,她凭什么一定得跟着你生里来死里去? 尹禛看着对方,“人总有非做不可之事!你因着岳父岳母殒命,只想保住她。可她在想什么,兄长可知?她不是只知道情爱的小姑娘,她亦有事要办。两县妇孺如今境况如何?满朝上下,可有人过问?他们是生是死,是否苦苦的支撑等着朝廷去救助?这些你们中有谁想着去办?她以为客栈里的无辜客人被杀,尚不能自控……这样一个胸存正义正气的人,你怎会以为她听过那样的惨事就会算了呢?岳父未曾完成的事,她得去做完;天下有不公道的事,她看见了,她要伸手去管。她是这样的人!人活一世,总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当为之事,纵使千难万险,她想去,我便由她。此,方不违到这世上走一遭。” 这话说的平淡,可听在林楠耳中,却真真入了心。他想到了父亲和叔父,父亲想要活着,叔父却在能活着的时候,选择了赴死。 当为之事——遇险不可避。 林楠没再说话,转身去后院正堂了。 尹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可算是舒了一口气。这样的大舅子,执拗起来,是很难办的。林家若是不在乎桐桐,便很不必在乎。可既然在乎,那跟林家人的相处,还是要以理服人的。 等人走了,尹禛才看陈念恩,两人站在后院的屋檐之下,他才有空问:“你们怎么凑到一块的?” 陈念恩撇嘴,“我惯爱四处游荡,每年天南地北的都走……只是今年刚好往东北的方向走了走而已。他嘛,说是想给家里修坟茔,来采买好木料的。这不就碰上了吗?” 尹禛笑了笑,“谢过表兄了。” 陈念恩摆摆手,说这个做什么,啰嗦!反正,我也没几个血亲了,你们俩跟我都有血缘关系,一个是姑姑家的表妹,一个是舅舅家的表弟……跟宫里那几个不敢亲近,又实在不讨厌你们,过来看看又能怎么着?很不用放在心上。 他提醒说,“往北走,可就在镇北军的地盘上了。我们便是护送,人家也未必卖面子。这事很麻烦。” 尹禛轻笑了一声,“不麻烦,等雨停了,咱们带上这些尸首,直接找镇北军去。” 直接找去? 嗯!直接找去,“去问问,是谁下的令要我的命。” 这可就是将了对方一军了。 尹禛伸手接住屋檐上掉落的雨滴,哼笑了一声,“我这人,爱走正道!正道若是解决不了的,歪门邪道就更不行了。有些人,路子偏了,却一直没修正,这是会坏了大事的。” 一如杀自己这件事,流放之身,有多少罪名能治罪,治罪就有办法要命,却偏来暗杀。 甚蠢! 第1389章 风云际会(29) 桐桐一觉醒来,耳边已然没有雨声了,外面安安静静的。 她蹭的一下坐起身来,看了看身上,衣服是换过的:尹禛呢? 赶紧起身,下来就往出跑,就见所有人都在前院呢。尹禛、哥哥还有表兄正在跟一个官员说话。看这官员的服饰,该是阳县的县令吧。 她手脚轻盈,没靠近呢,尹禛先看过来:“起了?” 嗯! 她跟陈念恩相互见礼之后,这才看向林楠:“哥!” 林楠干脆也不在这里耗着了,只拉了桐桐,“先去用饭。” 桐桐跟那位县令对视了一眼,朝他福了福身,对方避让了一下,干笑着虚让了一下。桐桐这才跟着林楠去了里面,后厨也正送来饭菜,菜是菜汤是汤的。 林楠给盛汤,“先喝汤,暖暖。” 桐桐端着汤碗抿了一口:“可真鲜。” 林楠看她,“一路上风餐露宿,受苦了。” “没有!”桐桐一边喝汤,一边兴高采烈的说这一路上的见闻,“我还见到一种鸟儿,尾巴这么长,五彩斑斓的,可好看了!我以后要是还能见着,我就逮活的养着,或是找些蛋来,孵出来再养着,回头给我姐送回去,养着玩多好呀!它长的比鹦鹉和黄鹂都好看。” 荒山野林的,到底好在哪里了? 他就试探着问:“家里不好吗?要是不想在京城呆了,咱们去江南。早年在江南置办了庄子,咱都去江南住。整日里看山看水,翻几页书,画几张画,或是逛一逛街市,别的都不用你操心,外面的事有我呢。你哥别的本事没有,叫你们衣食无忧的能耐还是有的。” 桐桐搅动着汤碗里的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哥哥是不愿意自己跟着尹禛走的。 可是,“哥,我想去。” 嗯? “其一,在京城里我得罪太多的人了。大皇子那人,您知道的,跟狗皮膏药似得,黏上了就甩不开。整日里防贼似得,日子安稳不了。其二,您和二姐也会难做的。不说别人,就说大公主和五皇子吧……” 大公主是白贵妃所生的寿昌公主,五皇子是白贵妃生的儿子,行五,今年都十二了。 这俩跟林楠和林檀,是嫡嫡亲的两姨表亲。 这些年,白贵妃得宠,林檀在宫里,跟大公主和五皇子的感情也是极好的。不管怎么说,林楠和林檀肯定是受过对方的恩惠和照顾的。那如今白贵妃人死了,剩下这两个年岁也不大的皇子皇女,日子也一样艰难。敢问,以林楠和林檀的品性,可做的出来不管不顾之事? 做不出来,那就得夹在中间。 一边是父系的妹妹,一边是母系的表妹表弟。 偏对方恨自己不死,他们夹在中间岂不难受? “其三,我婚配于他,且是御旨赐婚,哥,这样的婚事明面上圣人会毁了吗?” 林楠没有言语,将米饭推给她。 桐桐一边吃着,一边道:“其四,我爹娘不该就那么死了,一点说法都没有。东宫死于权利倾轧,成王败寇,虽然唏嘘,但理智上也知道,皇权的道路本就如此。翻开史书,枉死的太子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可我爹我娘呢,成为东宫附属品,陪葬品,不值一提吗?不是的!他们是为了‘道义’而非愚忠。若是‘道义’不得伸张,这个世道就彻底的坏了!若是世道坏了,哥,天下便再无安宁。天下都无安宁,我们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只求衣食无忧呢?大厦将倾时,从哪找幸存者?” 林楠诧异的看桐桐,沉默良久:“许是我这个哥哥做的不称职,竟是第一次发现桐儿有这么一副心胸。” 不是哥哥不称职,而是人都是会变的吧!再者了,“先生不是这么教的吗?宫学里的先生就是这么教的。” 是!先生教的都是‘仁义礼智信’,可有几人真去践行呢? “那你可知,英雄自来得善终者少。凡是称为英雄的,那都是以血成就的。” 我又不是什么英雄!但你非要将此称之为英雄的话,桐桐就笑,“《黄石公三略》上有句话,他说,英雄者,国之干;庶民者,国之本。得其干,收其本则政行而无怨。”说着她就叹气,“权利倾轧,杀太子,乃至于绝其子嗣,这都属于皇权更迭的皇室内部事务。可因倾轧,便将东宫所有文臣武将杀绝,此作为,可为明君?” 林楠又沉默了:新君不杀,是新君之恩;旧臣不忘旧主,不求生或是自求死,那才是死了就死了。实不该斩尽杀绝! 桐儿是想说,君王不懂善用英雄干才,这才致使朝堂看似面上平稳,但其实毒疮深藏,迟早要出事的。 话说到这里,林楠便不再提带她回去的事了,只问说:“你喜读兵书?” 《黄石公三略》是一本只论战略的兵书,阐述的是治国用兵的道理。 桐桐又盛了一碗米饭,这才道:“这本书我在父亲的藏书里发现的,我觉得书上说的甚好!治国,当重庶民百姓;治军,当重兵在将之上。那句‘制胜破敌者,众也’,尤其好。” 林楠笑了笑,问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他需要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假如他日,他成就王图霸业,那时你又何去何从?” 桐桐歪头看他,一脸的奇怪,“若是如此,那便是他背叛在前。他的王图霸业里,注入我的心血!有些东西,能是他的,亦能是我的。这有何难以取舍的?不过,他不是那样的人。假如真如哥哥所言,那我必能取而代之。便是不能,毁了便是了。难道我是那忍气吞声的脾气?” 林楠的双手在腿上不停的搓着,直到桐桐吃完这顿饭了,这才道:“永远都要以你自己为先。” 嗯!肯定呀,“未虑胜先虑败,永远不走绝路。活着什么可能都有,死了什么可能都没有了!哥,你放心,这道理我明白。”说着,桐桐就看他,“我其实,更担心你……你回去怎么交代?陈家表哥乃是圣人亲外甥,你呢?” “放心!你哥没那么窝囊,不想好对策,又怎么会出来?”林楠说着就起身,“从家里给你带了御寒的衣物来,去看看吧。” 别什么事你都冲到前头,也叫我看看这个小侯爷有几分真本事。 桐桐出来的时候跟尹禛挤了挤眼睛,就赶紧跑去看衣物去了。 尹禛正跟阳县的县令说话呢,“……本该有押解的差役,可是不巧,路上都病了。想着等他们病好了再走吧,可惜,大夫说,差役的病没有两月养不好。可大人呀,流放三千里在以前,路上需得一年时间……” 那是因为犯人得戴着手铐脚镣,徒步行走,皮鞭加身的情况下赶路,一天也真就是二三十里路是极限了。若是遇到天不好的时候,走的更慢,路上就耽搁了。 很多人死在流放的路上,就是这么没了的。 “如而今呢,圣人慈悲。去镣铐枷锁,准其车马出行,这些一般由官府准备……”其实,这是因为边境兵员不足,发配来就是为了戍边的。把人折腾死了,还怎么增加兵员。 所以,近些年,流刑格外多起来。流刑之人,若是立功了,可折罪!折罪之后,若愿意留下戍边,可跟其他的士兵同等待遇,再立功再晋升。 当然了,这样的刑罚,多数都会连累直系家人。多是一家人跟着发配去戍边了,这就跟政策上的给边境移民一样,此乃稳固边境之策。 “因此上,流刑路途之上,只许耽搁三个月。若是过了期限不到,罪加一等!在下这才携带家眷,一路朝北,流放之途未敢耽搁。” 这县令不停的点头,他明白了,这是剖白,也是辩解,说他没有违反律法的地方。 然后呢? “在下虽被流放,但依旧是皇室勋贵,可对?” 对!无人敢否认您的身份。 “圣人依旧是在下的叔父。可对?” 对!那是您的亲叔叔,没人敢说不是!凡是敢怀疑的,圣人会先杀人的。 “叔父怜惜,在下身上的侯爵依旧在,可对?” 对!您依旧是小侯爷。 “那本侯在你的地界,无故被镇北军刺杀,依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置合适?” 县令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镇北军?何以见得?” “哦!关县令有别的看法呀?”尹禛指了指他身后的两班衙役,“那就验尸、勘察,本侯及两位公子,也想看看县令大人断案的风采。另外,我提醒关大人一句,这驿站可是县衙做主开设的?” 自然! “掌柜的有无县衙吏员身份?” 关县令嘴角翕动,一时不敢答! 尹禛就又道:“亦或者,是关大人与镇北军勾结,意欲谋害本侯,而后嫁祸圣人,好误导天下人,叫天下人以为,圣人容不得先帝的嫡子嫡孙?” 关县令噗通往下一跪:“不……不敢!实不敢!” “不敢呀!本侯写了折子,交托两位公子带回京城呈给陛下。这位掌柜也要押解回京的。关大人,你说,勾结镇北军,谋害本侯,嫁祸圣人,该当何罪?” 死罪!诛九族之祸呀! 关县令擦了头上的汗,看衙役的方向:“仵作,验尸。” 尹禛坐在那里,手里捧着茶碗,眼神都没分给那边一个,只那么坐着,就叫人大气都不敢喘。就连陈念恩坐在边上,都有些坐立不安。 林楠眯眼看他:说实话,这位真的比几个皇子更有气象。 几个皇子长在深宫,而这位却已经在奔命了! 只要这位能逃出升天,大概说了,皇位只怕还得还给嫡出一脉! 第1390章 风云际会(30) 县令断案,这案子确实是不难断。 人证物证可都在呢。 因着实在没有把一个带着未婚妻出门的少年人放在眼里,所以,这事做的实在是粗糙。真就是一点掩饰都没有。 别说沈奎很多人认识,就是这些被杀的其他人,也有客栈里的商人表示,他见过。他家的南货铺子给军营那边送货的时候,见过其中一位军爷,曾经赖了他三两八钱银子。 你说这种的,你怎么办? 师爷在边上低声道:“太糙了,想赖都赖不掉。” 关县令看了对方一眼,“赖?怎么赖?敢赖,你家老爷脑袋要先不保。勘验,是什么就是什么。镇北军……总得有人负责的,到底谁死,咱可管不着。” 文臣武将向来互不干涉,还真就未必怕他们。 本来嘛,文臣也有监督武将之责,别瞧着官职不高,但真要是上个折子,嘴巴歪一歪,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反正吧,这位侯爷一报案,事就麻烦了。 这现在就是一宗过明路的案子,认证物证齐全,尸检签子,各个流程走完,一个环节也不缺。 得到的结果就是:镇北军沈奎奉命刺杀侯爷。 关县令站在这位小侯爷面前,把结果说了一遍。 尹禛就问说,“关大人,您是一县父母,案子该在什么地方审?这需要本侯提醒你么?” 不!不用。 关县令不由的扯了扯衣领,只觉得跟这位小侯爷说话,叫人紧张的慌。都这么着了,人家还是不满意,他要走正常的程序。 走正常的程序就是,回县衙,开衙问案。 但凡出现人命案,那就是大案特案,出了这样的案子,证明官员教化百姓不到位,吏部给考评会考量的。如果案子断的清明,这还好。若是本就出了案子,偏还断的不清明,那完蛋了,这辈子就升不上去了。 可怎么证明案子清明不清明呢?第一,公开审理,百姓都可以来看一看这个案子怎么断的;第二,得苦主认,得苦主心服口服,在结案的案宗上签字画押。 好了!先是逼着自己立案、查案,现在要逼着自己公开审案,结案。 而这中间有个大问题,那就是得把镇北军的相关人等请到衙门,要不然,这案子怎么审呀? 一旦这么处理,这可就小事成了大事了。 其实事情本来可以很简单,一切推到土匪身上。刺杀嘛,对吧!这么处理才是合情合理的。大被一盖,遮一遮皇家的丑呀!可这位偏不,就闹! 怎么办? 他只能说:“侯爷,就怕耽搁您的行程呀。” “无碍!有人要嫁祸圣人,在下身为子侄,受皇恩抚育,此时不为叔父出头,不仅是为不孝,更是为不忠。关大人劝在下,可是要在下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不敢!下官实非此意,“只是担心侯爷……若是超过三个月,怕是要罪加一等。” “为了圣上,罪加一等,我甘之如饴。” 关县令干巴巴的笑了笑,“侯爷孝感天地,忠心可嘉。下官秉公而行,尽快结案。不过,也得请诸位移驾,跟下官回县衙。” 当然!义不容辞。 一行人带着尸首、证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里去。 桐桐坐的是马车,在里面歇着呢。 路上,陈念恩就低声问尹禛:“镇北军可不会听一个县令的。” “他听令配合也罢,不配合也罢,有什么关系呢?” 嗯? “配合了,这个案子得审问,沈奎是镇北军的人,辩驳不得。一旦这事跟镇北军沾上关系,他以后但凡有点差池,都得以为是我们镇北军的人干的。更糟糕的是,这事捅到了明面上,那么敢问,调用军中之人刺杀,这得是替谁办事呢?谁能调军?” 圣人! “对!”黑脸军汉烦躁的扒拉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可要是不去……那这个罪名更大了。官府问案都不配合,文官不得吃了我们。粮草军饷还指着那些文官老爷们调拨呢,狗娘养的要是今儿一拖延,明儿一拖延,咱们是有苦也说不出来。况且,别管圣人待见不待见这位小侯爷,他总是皇室勋贵。皇室子弟在咱们的地方遇刺,事涉咱们,咱们若不去,老御史们弹劾咱们一个‘不敬皇家’,就问咱们死不死?” 死定了!真要较真,这罪名等同造反。 所以,参军就问:“大将军,那咱们去是不去?” “查了吗?沈奎这王八蛋,到底听了谁的令?” “正在查,迄今还没有结论。” M的!坑死老子了。 “那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得去!“若是不去,那边敢给咱们送尸首来。该见不还得见吗?”事闹到了这个份上,能跑了谁? “还真来了?”桐桐就看尹禛,“是不是此事可以排除跟此人有直接关系?” 尹禛放下手里的茶碗,“那倒也未必!看看吧!他若是直接扔了个人出来,说是主谋,那此事八成跟他有关;反之,他拿不住人,也轻易不敢拿人,那就证明,此事跟他暂无瓜葛。可此人治军,也未免太粗疏了一些。放此人戍边镇北,不智。” 林楠这才接话,“铁良,铁大将军,我听我父亲提过此人。” “哦?”此人有何特别之处? “其父出身亲卫军,他十三岁便被选到先帝身边了。” 亲卫军,乃帝王掌管。天和帝害了先太子,但并未曾直接害死先帝,所以,亲卫军自然就听从于新君。 新君即位,重用亲卫,取一个‘忠’,取一个‘净’。 忠心是因为,亲卫军本就是帝王直系,若无特别敏感之事,那他们彼此依赖信赖,可托付。 至于净嘛,干净之意!用这些人,总好过用那些知道新君不干净根底的人好。戍边乃是保江山,不是做生意,容你不得妥协。 尹禛表示听懂这个意思了,没再给两人说话的时间,衙门传人了,可以审案了。 这也是桐桐第一次见到这个铁良铁大将军,好大的体格子。像一座移动的黑塔似得,桐桐第一时间想的是:这得什么马才能驮的起他在沙场上驰骋。 他打量对方,对方绕过尹禛直接打量她。 彼此打量了半晌,铁良才问道:“这些人都是姑娘所杀?” “有五个不是。” 铁良指了指最外围的尸体,“我知道,那几个是刀器所杀。”他指了指近处这些,“都是姑娘杀的?” 桐桐又指了其中一具,“这一具是小侯爷杀的。” 铁良差点没朝那边翻白眼,那是被暗箭所伤,他只是补刀了而已。补刀就罢了,刀上竟然还有微毒!这种怂人,他两只眼睛没一只能看上的。只知道动心眼的玩意,跟那些文臣一样讨厌。 他继续问:“其他的果真的都是姑娘杀的?” 嗯! 铁良再打量桐桐:“我跟林将军比试过,都说林将军剑法无双,但其实,林将军的长矛使的也极好。长矛,你可会使?” 用用就会了,“回头还请铁大将军指教。” 好说!好说! 铁良又看陈念恩,“驸马爷的弓马骑射,本将军胜他不过。小公子继承了驸马几成本事?” 陈念恩指了指桐桐的方向,“许是外甥像舅?问她。” “神射?” 您过奖。 铁良又挠络腮胡子,觉得有点可惜。说桐桐:“你要是发配来的流放犯,本将军就免了你的罪责,发你往前线效力了。侯爷给你做家眷,留在属地家属营里未尝不可。可偏偏的,反了呢?” 桐桐:“打仗不能只靠勇武,还得有脑子。” 光有脑子呀?糊弄谁呢? 铁良特别干脆,好似一点也不怕得罪尹禛,直接就道:“小侯爷,末将无能,军中出了沈奎这样的东西,末将却全然不知,有失察之责。末将已经写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御前请罪了。”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就这样了。爱咋咋吧! 谁知这位小侯爷直接来了一句:“我信!大将军坐吧。” 这就信了?未免也太轻易了吧。 于是,县衙开堂审案,围观的人多的呀。尸体放的时间长了,又是初秋的天气里,味道并不美妙。这样的案子,轰动了。 人证、物证,勘察的证据,一串的证据摆在那里,无可辩解。 铁良带来的军中文书,说了除了沈奎之外的三十人的来历,确系镇北军中人。只是这些人都乃是早年的流放囚犯,都是一地被俘获的山匪,后来被官府治罪发配戍边。在军中立下功劳,折罪之后,等着立功便能有官身。所以,他们比一般的士兵都勇武凶悍。而这些人,在半个月前,正常的履行了请假的程序,要回老家探亲。谁也没想到,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所以,案子了结了。 关县令看着正在签字画押的小侯爷,心里叹气:这是案子了结了吗?不是呀!这是案子才刚开始。 传到京城还不定怎么着呢。 铁良没耽搁,带着他的人就要走。 关县令赶紧喊住:“还有这些尸首,活是您的人,死是您的尸呀!您得带走呀!”哪怕您带回去喂狗呢,别给我放这里呀。 铁良面色难看,说身边的参军:“把这些王八羔子都给老子带回去,抬着在军中转三圈,叫一个个的都看看,一群酒囊饭袋,一个小丫头也比不了!要是老子,老子早羞死了。回头再加练去!” 然后真就这么带着人走了。 尹禛皱眉看着铁良离去的方向,骂了一句:“莽夫!” 桐桐:“……”其实也还好吧!为帅不成,为将还是不差的。她拉了拉尹禛的袖子,低声道,“他座下那匹马,我喜欢!” 好!回头照着那个给你寻一匹。 林楠:“……”这宠溺的样儿,难怪桐儿被哄住了! 反正他不管怎么看,这个小侯爷都不像是个要脸的人。听听他跟别人说话就发现了,他不管跟谁,不要脸的话都能说的特别溜。【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90-1400 第1391章 风云际会(31) 护送一程,过了这个黑风岭,陈念恩和林楠真得走了。 临走的时候,陈念恩偷偷塞给尹禛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个名单,名单上……是这些年我听来的消息。有一些人跟我父亲的交情不错……后来,我父亲去世之后,这些人好似也没有更多晋升过。但是呢,这些我都未曾验证,究竟是不是可用,我不敢保证。你记在心里之后,就烧了吧。这些人若是碰上了,或是听说了,你斟酌着看看再用。” 尹禛接了,袖子里了,“这边的事你以后尽量别管了。宫里是顾念跟姑姑的情分,但不会无限制的顾念……” 我知道!只是,“陈家死了太多人了。”母亲从不说皇家的不是,但是陈家的家仆呢?陈家的故交呢?那么多人迄今还念着陈家的好,家中的旧仆打理家中产业,这些年来没有一点藏私。所为何来?只盼着自己长大,好叫自己知道陈家全族,两百多口人的性命是怎么没了的。 他摆摆手,“我知道怎么跟宫里打交道,放心吧!”只是,“暗箭躲过去了,可明枪只怕也不少。都说什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战场上,不怕明枪,就怕暗箭。你……多加小心吧。”说着,就看桐桐那边,“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日子清苦。你若是进了军中,日子就得她一个人过……那边民风彪悍,真得处处谨慎处处小心。” “嗯呢!”桐桐听着林楠的絮叨,说什么她都可乖顺的应承着。 林楠给桐桐把披风紧了紧,“商户总有往来,他们认银子。要是缺了什么,或是手上的银钱不凑手,只管先去大商户那里预支,林家认这个债。” 好! 正说着呢,尹禛就走过来了,拉了桐桐:“这一去,见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今儿,两位兄长都在,不若,就在这里拜了天地?” 啊? 桐桐愕然的看他,他认真的点头:“委屈你了,以后给你补上。” 不是说这个。 她看向林楠,然后跟着尹禛朝后退了几步,“请一位兄长受我们一礼。” 嗳? 林楠才要拦着,陈念恩一把拦住了,“没有拜天地,便名不正言不顺。我代表我母亲,姑母亦是母,可代高堂。你乃表妹兄长,长兄为父,怎么拜不得?”说着,就站好,看向两人:“拜!圣人为媒,天地为证,亲长在上,有什么不能拜的?” 林楠斜眼看他,陈念恩站的端正,看着新人拜了天,拜了地,对着这边拜了下去。 他走过去,将两人搀扶起来。然后将尹禛拉到边上,“夫妻对拜的话,以后吧!等表妹过了及笄之年……” 尹禛:“……” 陈念恩哈哈就笑,转身拉了林楠,“走吧!”说再多也把人带不回去,“走吧!路是自己选的就得自己走。” 然后真走了。 林楠骑在马上,不住的回头看。 桐桐站在尹禛边上,跟他不停的摆手,然后就觉得鼻子怪酸的,心里老不得劲了。 尹禛站在原地没动,低声道:“会再带你回去的。” 嗯!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的。 直到看不到这一行人的影子,尹禛才拉着桐桐:“走吧!也该启程了。” 一南一北,就此别过。 再次出发,用的是马车。 关县令提供的,除此之外,还派了四个衙役。从阳县的地界送出去,然后跟隔壁的县交接一次,换下一个县的衙役,如此接力似得,把人往前送。 反正,京城里没有消息之前,小侯爷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不想顶雷,不想最后成了替罪羊,无辜的被连累,那就当一个假装不能体察圣意的官,保小侯爷平安吧。 要不然呢?按照圣人的心意,小侯爷死了,圣人会杀了你,保全你的家人就是圣恩;假装不能体察圣意,最多就是升不上去,混几年致仕。两种结局一对比,怎么选是一目了然的。 文官不是武官,武官手底下有一些亡命之徒,想的也少,脑子也简单。 但是文官,不说惜命了,至少得要脸要名声吧。 要么说这位小侯爷闹腾呢,瞧!闹腾的结果就是,一路上有人接力护送,坐着马车优哉游哉的往前赶路。 镇北军严格约束部下,严令各部回营,凡是有脱离行伍的,以逃军论处,斩立决。 各个县接到手里就跟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小心的捧着,一路的护送,交接过手,就算是躲过这一茬了。 桐桐沿途观察,还真是越走越荒凉。很多地方,走上一天都看不见人烟。四处是茂林,大白天的,尚且都能听林中传来的狼嚎声。 护送的衙役坐在前后的车辕上,一路跟尹禛说话,“这地方,熊瞎子常出没……再往前百里,就是安边都司卫所了。” 桐桐就问尹禛:“我记得当时先生讲军制的时候,怎么说的?一个都司卫所所辖五千六百人上下,可对?” “对!所辖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 那就对了,“每个千户管辖十个百户,每个百户辖两个总旗,总旗下面又有小旗,一小旗十人?”桐桐算了一下,“小旗在军中是从七品?” 对! 桐桐不由的都笑了,要么说武官不如文官金贵呢?文官从七品可以管一个人口不多的小县,做一县的父母官。可在军中,一个从七品的武官,管十个人。 这怎么比呀? 百里的路,在第一天中午的时候就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夜里歇脚只能在路边搭建的木屋里。这样的屋子间隔十多里就有一个,是为了方便行人的。里面有生火造饭的家伙什,也有一个装在罐子里的糙粮。这是为了救急用的,完了自己再添回去。因着都遵守着这个规矩,所以这里一直不用照管,也一直挺好的。 凑活了一宿,早起赶路,密林已经被甩在身后了,看起来黑沉沉的一片。再往前,就是起起伏伏的地势,草已经渐渐的枯黄了。远远看去,黄绿相间。 再往前才能看到一片房舍,有炊烟冒出来,那应该就是卫所了。 近了,近了!看的见路边有一片片田地,小块的,这里一点那里一点。 差役见桐桐好奇,就解释说,“这是军屯,并非田屯卫。零散开垦出来的,都是各家军属开垦出来种菜的,这里……不适合耕种。” 桐桐了然的点头,然后将车帘子彻底的撩起来。她看见路上总也有妇人提着篮子、背着筐子、牵着孩子来来去去的。看见生人就站住,大胆的打量。 桐桐看她们,她们也看桐桐。桐桐还能听到南腔北调的讨论声,有些话她听的懂,有些却真的听不大懂了。 尹禛见桐桐听的认真,就笑问说:“听见什么了?” “她们夸我长的好看,也夸你长的好看。” 不止是夸好看了,这些人还在说,这是又发配人来了。长的这么好,怕是要倒霉了。 这种地方,没点彪悍的本事,只立不住事的。 马车缓缓的驶入,这里的屋舍盖的可都大差不差。就是几间土坯的房舍,好些连个院墙和大门都没有,就是篱笆墙,木栅栏门。带着院墙的,那必是有些职务的。 卫所在营地的正中心的位置,一样灰突突的,不成个样子,但就是远远的看着都知道,这地界占地极大,里面有演武场。 马车停在外面,留一个衙役看着马车。 尹禛和桐桐从马车上下来,领头的衙役就看向尹禛:“小侯爷,您得随小的们进去报备一声,录个名册。” 尹禛就看桐桐,桐桐点头:放心!只管去吧。 敞开的大门,两边站着卫兵把手。领头的拿着差印,这才给放行了。 桐桐站在外面,左右的看看。留下的差役低声提醒:“夫人,您要不……在马车上呆着?” 呆在马车上就安全了? 人嘛,总不能不出门的。 这地方彪悍就彪悍在,有些事是用抢的。许是男多女少的缘故,从胡人那里学来了‘抢婚’的习俗。瞧上了,管她是谁的女人,谁的娘,抢了去再说。 军中对此的惩罚,也不过是一十军棍。 可对这些糙汉子而言,怕这一十军棍吗? 这里只有两种女人,一种是发配来的家属,一种是移动的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从军的,很少有带家眷来这鬼地方的。 因着发配来的本就是戴罪之身,初来乍到的,最好欺负了。 桐桐站在这里,就接收到十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她手里拿着剑,只看谁不长眼的撞上来了。不杀一两个,是震慑不了这些宵小的。 正思量呢,远远的听见马蹄声,回头望去,尘烟四起。这是有数百骑回营了。 桐桐朝边上让了让,结果领头的都过去了,猛的勒住马头,马儿四蹄扬起,马上的人拽着缰绳,马儿跟着调头,一直停在桐桐的面前。 桐桐看了看此人身上的配饰——千户! 这人三十许岁人,一双鹰眼,抬手就用鞭子指了过来,“谁家的小娘子,脸面子生的好,身条儿长的顺,嫩生生的……” 差役要挡桐桐,想解释身份。这位可真不好惹,她一个人能杀一十多个呢! 可没等他解释,就看见剑光一闪,噗的一声,血直接喷他脸上了。 拿着鞭子的手,被直接削下来了。 这还不算完,就见这位夫人一脚将马上摔下的人踩在脚下,手里的剑又朝另一只手上挑去。 手筋、脚筋挑了还不算,顺着这人的脸面,连鼻子一并给削了下来,这就是在虐杀! 却见这姑娘冷着脸,只吐出一句话:“冒犯皇家,死有余辜!” 第1392章 云际会(32) 都司卫所的指挥使苗子川正在看舆图,下面先是来报,说是那位发配来的小侯爷到了。 苗子川皱眉,来了就来了,那是发配之身,秉公办理就行了,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呗。告诉我干什么?我还专门去见见吗? 真是呆板的很! 于是,副将下去办事去了,去了还很客气,跟尹禛说了:“苗指挥使有军务处置,以后再见。”然后一脸的为难:“小侯爷,您看……皇命难违,律法昭彰……” “尽管安排便是,不用特殊对待。” 那就好!那就好。 副将看文书,催促他赶紧办差。正在这里耗着呢,就听见外面乱了起来,“快!江千户被人杀了。” 什么? 这副将急匆匆的就往出走,连文书也一并往出跑。 尹禛皱眉,心里有有了预感,跟在后面出来了。 一出来就看见有一队人正往出赶,走在前面的穿的是三品武官的服饰,不用问都知道,他应该就是苗子川。 此人清瘦,精干,却也不怒而威。 他目不斜视,大踏步的往出走,身上的披风因风鼓起来,叫整个人更有力量感。 尹禛跟在这一行人身后往出走,还没出大门,就看到一圈人围着桐桐,各个刀出鞘,而桐桐的脚边,正躺着一个。那大片的血迹,渗到带上,干土都被血侵染湿了。 苗子川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的倒吸一口气。这是把一身的血都给放干净了吧!昨儿走的时候,江裕还喊着回来喝酒呢,现在面色惨白惨白的,没了呼吸,五官不全,手被砍掉了一只,手筋脚筋全被挑断了,可里面甚至都没听到他呼喊的声音,可见此人的动作有多快。快到他连巨疼却连呼喊的声音都没有。 这是朝廷的千户呀!朝廷正五品武官,就这么在都司卫所门前给虐杀了。 再看看杀人者,梳着妇人的发髻,可却只十四五岁的年纪,手持长剑,被人围在中间,却不惊不惧。 他冷着脸,朝前走了几步,才要呼呵,却在这小妇人另一只手的剑鞘上多看了两眼。 桐桐察觉到他的视线,将剑上的血迹在死尸上擦了擦,才将剑归鞘。 苗子川依旧是冷着脸,他继续朝前走,声音威严:“这就是……杀了江千户的那把剑?” 是! 苗子川面色更严肃,“可否一观?” 桐桐递过去,“请。” 苗子川接到手里,细细的打量,而后一把抽出来,看着剑锋,良久,他才认真的看向桐桐,给了两个字:“好剑!” 桐桐颔首,是一把好剑。 苗子川将剑递过去,桐桐的手都搭在上面了,他才问了一句:“敢问,此剑从何处而来?” “祖传的!家父用过。” 苗子川的视线在剑上又看了几眼,这才撒手了,“难怪呢!” 难怪什么呢?难怪是一把好剑?还是难怪其他? 对方隐藏的再好,桐桐还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来了,他认识这把剑。或者说,他认识这把剑的主人。 苗子川还没说话,边上一参将过来便呵斥:“大胆刁妇……” 话还没落下,‘啪’的一声,一个耳刮子直接扇了过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惨叫,再看过去,就见这参将右臂软踏踏的垂着。 怎么动的手没人看清楚,反正反应过来就已经这样了。 此时,就听到身后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苗指挥使,天高皇帝远的,镇北军上上下下,已然忘了尊卑了吗?” 众人回头,见一气度沉稳的少年从后面缓缓的走过来,“刁妇?说谁呢?眼前这妇人,乃是内子。她出身名门,自小抚育宫中。武艺来自家传,文采为朝中大儒教授,十数年来,功课乃圣人批改,女德为皇后娘娘亲自教授。十四韶龄,得配皇家,此为皇家妇,且为皇家宗妇。你称她为刁妇?敢问,该当何罪?” 苗子川看向这少年,这便是那位小侯爷,先太子嫡长子。 他倒是敢说,什么皇家宗妇,这话真的不是一般的大胆。宗族里,只有嫡枝嫡脉嫡长,才可谓宗族之长,其妇方可为宗妇。便是嫡枝没有后嗣,过继来都行,但必须是嫡脉,这一点不能乱。家族里再有出息的后辈,你就是位列朝堂,官居一品,但你不能因为位高权重,而乱了宗族家法。 同样的道理,皇帝便不是皇室宗族之主。那谁是呢? 眼前这个少年才是! 那么,他的妻子,就是皇室宗族的宗妇。 这样的身份,在皇室中,皇室子弟尚且需得敬重有加,更遑论其他人了。这要是辈分够高,品行够好,便是给皇后的谏言,皇后也得重视。 这样一个身份,分外的超然。 这小侯爷瞎说了吗?没有。这个是身份,不能以爵位高低而论。 所以,小侯爷就是宗室的宗子,他的正妻,自然就是宗妇。 有毛病吗? 好像也没有。 苗子川转身看着那参军,朝身后喊“来人!将这不知道尊卑的拉下去,杖一百,死活不论!” 是!然后参军就被这么拉下去了。 苗子川先朝尹禛和桐桐拱手,两人侧身受了半礼,对方这才道:“敢问夫人,江千户所犯何罪?” 桐桐看向之前的衙役:“你来!告诉苗指挥使,此人所犯何罪?” 衙役噗通一声跪下,磕磕巴巴的将刚才听到的都学了一遍。 学完了,苗子川恶狠狠的看着江千户所率之人,“退下!” 是! 一瞬间,围着的都退下了。苗子川才拱手,“某驭下不严,请夫人见谅。” 桐桐转着手里的剑柄,“来之前,皇后娘娘打发二皇子和寿安公主送行,且托二位殿下带话,千叮咛万嘱咐,只说东北之地,民风彪悍。我也以为,该是满街女子御马而行,仗剑而走……那时,我还信誓旦旦的跟长公主保证,说猎了好皮子,好回去给永安郡主做袄子。可如今,才一脚踏进来,便不胜唏嘘。这彪悍的不是民风,而是军纪呀!” 尹禛心里笑,桐桐可真是把狐假虎威用到了极致。但这话错了吗? 没有! 他就说,“苗指挥使,本侯自请流放,那自然是要尊崇军法的,该如何便如何,不要任何优待。但同样的,身为皇室勋贵,受教了御前,有些话,本侯不吐不快。” 您请讲。 “圣人常忧边陲戍边之事!其一,兵源不足,为此,流刑比往年多起来。为了能叫刑犯上的了战场,沿路给予种种优待。甚至为了留住人,准许折罪之后,有同等晋身之机。你要知道,从文科举,凡是家有作奸犯科者,三代不得资格。与之相比,圣人给予戍边重镇的优待不够么?非也!这般的优待之下,为何屡屡有逃军之事?是否与其家眷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有关呢?第二,移民戍边屯田,此乃国策。移民,便是要百姓在此地安居乐业。安居,就得安家。家,得有男有女呀!若是妇人连出门都不敢,谁敢来此地,谁敢在此地生儿育女。” 尹禛左右看看,而后叹气,“本侯是希望,在边境之地,能有几座城池。能叫城池里的百姓安然的度日。能叫诸位的亲眷想来便来,想走便能走。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假使有一天,圣人一纸令下,准许亲眷随迁,那么敢问,今儿是流刑家眷被骚扰,那明儿呢?下级的将士的家眷呢?可有保障?” 他看向苗子川:“不管指挥使如何安排本侯,本侯都得上折子,陈其戍边弊病。折子送镇北军铁大将军处,请代为转交吧。” 说着,就看向最后办事的文书,“本侯该去何处,拿了帖子来。时间不早了,该动身了。”说着,就朝苗子川拱手,“知道你军务繁忙,就不叨扰了。” 苗子川沉默,还以大礼。 那边拿了帖子来,递给尹禛。 尹禛转身,拉了桐桐去马车边,然后扶她上马车。 苗子川看着抓着那把剑的姑娘进了马车里,再也看不见了,边喊了一声:“苗东!” 从后面出来一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指挥使。” “小侯爷人生地不熟,你带人给带路吧。送到地方即刻返回,不得有误。” 是! 苗东点了二十将士,一人一骑,随时可出发。 尹禛自己驾车,要走了,突然转身看向苗子川:“指挥使大人,千户乃世袭。但江家……冒犯皇家之罪,绝不是杀一人可抵消的。皇家威严不可冒犯,在边陲之地,尤其要记住这一点……” 明白!即可羁押江千户子侄。 尹禛点头,甩了鞭子,马车便朝前行去。 桐桐挑开车帘子,回头望向苗子川,嘴角翘起,轻轻的笑了一下。 苗子川目送马车远去,这才垂下眼睑。良久,一道一道的令这才传下去。 监军问说,“苗大人,对这位小侯爷,是否太客气了些。” 苗子川面无表情,等转过身看监军的时候,却又扬起笑脸,语气里带着无奈:“周兄,你说,你这么着,还能怎么着?宗妇这身份,你是认还是不认?” 周勃朝远处指了指,“但这也未免太跋扈嚣张了一些。” 苗子川就叹气,“周兄呀,不管怎么说,皇室身份不是假的,抚养于宫中,这也不是假的。” 周勃想了想,点了点头,低声道:“死是死,得不能折辱,这是两码事。” 苗子川只当没听见这货的话,自顾自的道:“劝了江千户多少回了,军棍挨了多少回了,没用呀!瞧,把命搭上了吧。” 周勃急忙问:“那这千户之位……” “听你老兄的!” 周勃忙拱手,“要么说是指挥使大人呢。” 苗子川只笑,回头又朝马车的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虎臣啊虎臣!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那把剑出鞘! 第1393章 云际会(33) 桐桐从马车里出来,陪着尹禛坐在车辕上。远远的望去,那山峦是? “回夫人的话,那是白头山。”边上的苗东接了一句。 白头山? 桐桐缓缓点头,扭脸看尹禛:“可记得有什么写白头山的?” 尹禛看着那个方向怔愣了半晌,这才冒出来两句:“名山钟灵秀,二水发真源。” 苗东心想:这诗是谁写的?没瞧见过呀。 桐桐却特别认真的点头:“好像是在哪里听过,怪熟悉的。” 熟悉吗?尹禛在心里想了一遍,始终想不起是哪本书上看见过,更不记得作者是谁。就是心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两句,没头没尾的。 桐桐还追问呢,“这像是起头的句子,后面呢?” 后面?不记得了。 桐桐只笑,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听着怪亲切的。 这一行走的并不快,当天肯定是到不了地方的。只能是晚上的时候在野外宿一宿。 桐桐看见满野地窜的野兔,将弓箭递给尹禛,“射一箭?” 这弓箭不是舅父那把,而是陈念恩留下的。 尹禛用着顺手,一箭出去,设在肚子上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觉得他其实是可以射眼睛的,但是第一次再人前射箭,没敢托大。 又连着射了几箭,箭箭都在差不多的位置。 苗东带着人就欢呼了起来,在边陲之地,没点本事,可没人肯服你。 晚上的伙食都有了,烤兔子吃吧。 夜里的草原,格外的冷。不要想着在马车上躲着就暖和,其实并不会。最暖和的其实还是火堆边上。 烤着火,跟着一伙子说说笑笑的。由开始的拘谨,到最后什么都敢往出倒,也不过是吃一只兔子的时间而已。 晚上了,换着值夜,但尹禛和桐桐还是不敢真睡。 黑沉沉的草原,远处一阵阵的狼叫声,桐桐趴在尹禛的腿上,“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总觉得好生亲切。就像是来过似得!” 巧了不是!我不仅觉得熟悉,还隐隐的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真的?” 真的! 桐桐便笑了,“那在千户所里,是住帐篷还是房舍?” 该是房舍吧。 还真是房舍。这房舍比之前在都司卫所的房舍还不如。 房屋低矮,以草活成泥浆做的顶子。桐桐能看见有些夫人进出屋子尚且需要弯着腰进出。 而且,一家距离一家紧挨着,每家好似就那么两间屋子,院子里并不饲养鸡鸭。好些妇人和孩子这个季节已经穿起了羊皮袄子,毛面朝外。看那脏兮兮的羊毛坎肩,再看看满头油污都快成毡皮的头发,以及那乌漆嘛黑看不清五官的脸。 这地方,怎一个‘脏’字了得? 迎接自家一行的并不是这个千户所的千户大人,而是一个姓王的百户。 当然了,有罪之身,说‘迎接’有些过了。但也很有可能是消息走的更快,之前虐杀了一个千户的事,这边也知道了。 人家来吧,显然,你也未必把人放在眼里。况且,你还是流放来了,他是上官。 所以,人家干脆躲了。 这位王百户年岁大了,五十上下的样子,见了人一张笑脸,身边带个三十岁的汉子,“这是我家的二小子王勇,他有些微薄的功劳,为小旗。侯爷若不介意,先划入该小旗之下,如何?” 听令便是了。 交割清楚了,苗东便不能多留了。他得即刻返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目送苗东一行离开,王勇便带着两人,穿行在千户所里,“凡百户一聚,住在这一片的,都是一个百户所的。每一小旗又一聚,这十户,便是咱们住的地方。” 跟别处并无不同。 打头第一家带着低矮的院墙,是王勇家。 第二户篱笆也坏了,栅栏门也没有,显见是长时间没人居住了。 王勇尴尬的笑笑,“这院子空着有快一年了,原来住在这里的兄弟……在去年的时候战死了。他家那妇人早前就被抢去了,倒是留下个成十岁的小子,给留在马棚里当差去了。有牲口吃的,就有他吃的,横竖没饿死。” 正说着呢,屋里窜出一人来,黑乎乎的一团,正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 王勇就骂:“贼小子,窜什么?惊扰了贵人,几条命够赔?” 这孩子噗通一声跪下了,咚咚咚的磕头。 桐桐从领口里看见这孩子身上的鞭痕,这样的天,这样的地方,这孩子还打着赤脚。 她轻轻的拉了拉尹禛的袖子,尹禛过去,说这个孩子,“抬起头来。” 这孩子抬起头来,长什么模样确实看不见,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人。 “你叫什么?” “回……回贵人的话……小的名叫韩况。” “韩况?” “是!寒水之况。” 尹禛眼睛微眯,况为寒水,这是说文解字上的话。这小子识字! 那么,出现在这里,就绝对不是偶然。 尹禛没叫起来,而后看向王勇,“这就是那个战死袍泽的遗孤?” 王勇:“……”这么一说,好似哪里不对味了!他点头,“对!也不是袍泽,这小子的爹,是个读书读迂腐的,上马不能战,下马不能扛的,真就是一拖后腿的。” “人所擅长不同而已!既然人已经没了,便是不好的,也叫去吧。只是这遗孤……就一直养在马房到底是可怜。”说着就看韩况,“这么着吧,我帮其抚养,如何?不能叫战死的将士寒心呐。” 说的轻巧,你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吗?你养着?你都养着吗? 这才来,王勇也不怼,不嫌弃多个人吃饭,那你就留着吧,“侯爷只看顾着,别叫跑了,满十三得入行伍。要不然跟上面也不好交代。” 好的! 桐桐心里叹气:边陲治军之乱,简直超乎想象。 她从马车上下来,尹禛牵着她进了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一间正屋,一间偏房,外带半间没门没窗的厨房,这就是两人要安置的地方。 进了里面,里面虽简陋,却格外的干净。甚至于炕已经烧起来了,炕上铺了新的干草和干席子。里面的旧桌子旧椅子被修整过,用水洗的干干净净的。 桐桐看看还在院子里跪着的那个孩子,回头叫他:“韩况,起来吧。” 尹禛递了一片金叶子给王勇,“家里所缺甚多,初来乍到,如何采买也不得而知。麻烦王小旗喊个商家来,但凡能想到,只管拉来便是。再看哪里有肥羊,买两只宰杀了,再拿十坛药酒来,请些在家的兄弟来,一则认认人,二则,我也不见外的请大家帮忙来修整屋舍。” 哎哟哟!在这地界等闲可不见金子,“这就去操办!侯爷稍等。” 桐桐没出去,只看韩况:“故意等在这里,为什么的?” 韩况又要往下跪,桐桐摆手,“说吧,外面没别人了。” “夫人……我……我不是男子,我只是一女子。我来葵水了……我要不找个安全的地方,我怕……我怕我哪一天就突然不见了,不知道卖给谁了……” 怪不得呢!“那你可知,我们也是罪人。” 韩况低声道:“我常出门跑腿,在这里做营生的商户我都认得。我听他们家的伙计说,之前在阳县,有贵人一人杀了二十多个,是一位侯爷的未婚夫人。夫人路上耽搁了,也走的慢。但是这些商户死里逃生,回来的快一些,我提前两天便知道这个信儿了。在这地方,有罪没罪不要紧,得有本事,得人心好!您有本事,您是贵人,您身边的人不方便带,这就是我的机会,所以,我便来了。” “你父亲是犯了何罪被流放来的?家里以前是做什么的?” “家父乃是举人,家中在江南也颇有些家资。只是,家中祖母连同姑姑,早年不知所踪了。父亲中了举人,跟知府大人重提亲人失踪案……不知为何,突然就说父亲欺压良民,夺了举人的出身,处以流刑。母亲在来的那一日,便被人给……后来,父母便终日争吵。父亲去了之后,母亲便改嫁他人了。” “未曾带走你?” “母亲只说,叫我先瞒着,忍些时日。等她给新嫁的男人生下孩子,好求那人,给我找一商户人家,把我远远的带走。可母亲迄今也没有再生下孩子,我又来了葵水。马棚里住的也不止我一个。可只我是姑娘家!这要是被人察觉了,我害怕……便想着来试试。我实在是除了这个法子,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桐桐听她说话,言语通畅。她问说,“你究竟多大了?” “十三了。”因着吃不饱饭,看着瘦小罢了,“爹娘也不敢说实话。” 那发配的时候,亲眷这个是做不了假的。人家记录的时候又怎么把你改成男的? “父亲是举人,当时衙门里的师爷跟父亲是同窗,他帮着做的手脚。当年,他的新婚妻子、她的母亲、她回门的姐姐,一并丢了。” 听着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桐桐说她,“那就留下吧。你依旧以男儿的样子示人。也别脏兮兮的了,回头我帮你遮掩。” 是!“小的这就去烧水。” 嗯!去吧。 桐桐看着小小的土坯屋子,然后从里面出来,看向远处:当年那些被卖了的妇孺,不知道还有多少活着呢。他们又知不知道,他们的家人,其实从未曾停止过寻找。 一如韩况的父亲,把命搭在了上面。 尹禛回头看她,“又想那么人了?” 嗯!想了。 要是天下的人都把他们给忘了,那这个王朝,就让它见鬼去吧…… 第1394章 云际会(34) 有酒有肉,有金有银,人气就很旺,修整一个小院,太简单了。 商户送来的东西,桐桐挑挑拣拣的,给家里里里外外的都换成了新的。又叫送粮食来,那些汉子吃着炖羊肉喝着酒,妇人们帮着烙饼,那周围半大的孩子都来混饭吃了。有些孩子啃着手围在外围往这边看,有些大些的活泛的孩子,带上一捆子柴火或是干草的,半下午的时间门,后院柴火都堆满了。来者是客,拿饼子去吃吧。没那么些碗,取了自家的碗来只管盛汤便是了。肉不能人人吃上,杂碎总是行的。 一顿饭吃到特别晚了,客人走的时候都打扫干净了。韩况守在厨房,手里拿着刀不肯动地方。 这是财露白了,所以担心呀。 其实厨房里的东西桐桐都分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些油和食盐这些东西。 她叫韩况,“去睡吧!门关好就好,外面有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韩况马上道:“夫人,我把厨房里的东西都搬到屋里去。” 搬什么呀?不用了!去吧。 “那要是丢了呢?” 那就丢吧! “啊?” 桐桐催促她,“去吧!早点歇着,明儿还要早起。” 韩况不敢违逆,最后的倔强就是把厨房的刀带走了,“我……害怕……拿刀……壮胆。” 那你拿吧! 桐桐将披风紧了紧,说韩况,“听见 什么都别出来,安稳的睡你的。” 哦! 韩况进屋了,屋里新砌了小泥炉,炉子上有陶罐,陶罐里是冒着热气的水。门口有木盆,盆上有汗巾。盆里有澡豆。她便知道,这是给自己清洗用的。 门窗紧闭,将一盆水洗的黑乎乎的,也没出去倒。就这么躺下,身下是松软的草席子,草席子上是棉褥子,铺盖都是今儿新添置的。暖暖的炕,暖暖的被窝,香香的味道,她竟是这么睡着了。 桐桐还没睡呢!本来长途跋涉,该好好的洗漱了,然后换身衣裳,吃顿舒坦的饭菜,好好的睡一觉的。 可就像是韩况想的那样,财露白了,到底会惹来什么,这可正就不好说了。 尹禛靠在炕头,喝了点酒的他其实有些迷糊了,“……日子窘迫,粮饷不能保证,将士只能保证五分饱……更遑论是养家糊口了。九成九的人每日都是饿着的。” “今年风调雨顺,如今是秋里了,再等两月看看,秋税收上来,粮草补给也该能按时运来了。” 尹禛摇头:“还是军制糜烂!屯田于边,按说是能补充一些的粮草物资。可是呢,屯田都护所又岂肯拿出粮食来?每年都朝上报,不是虫灾就是旱灾。军屯的瞧着田屯的,觉得他们富得流油,可田屯的又觉得军屯的吃的皇粮。谁看谁也不顺眼,戍边之难,可见一斑。” 桐桐坐在他边上,看着他说着说着,不由的就往下滑,本来是靠着的,现在成半靠着了。等会子只剩下脑袋枕那么高,那能舒服吗? 她抬手将身后的靠枕给取了,“躺下,睡你的。” “我小眯一会儿,子时你叫我。” 嗯!肯定叫你,先睡吧。 前一刻还在说话,后一刻鼾声都起了。桐桐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路上颠簸的,颧骨那么高了。身上的衣裳都打晃了,每天把腰带束的那么紧,就以为不知道他瘦了。 外面的风一阵紧似一阵,那纸张糊起来的破窗户,还是会漏风的。毡毯钉在窗户上本是为了保暖的,可现在瞧着,被风吹的呼哧呼哧的,不一样没用吗? 她拉了他的胳膊往被子里塞,手从手腕上挪开的时候,无意识搭在了脉搏上。然后微微愣了一下,此时心里闪出的念头竟然是:脾胃两虚。 脾胃乃是后天之本,脾胃虚,则元气不足。 这么一想完,她就从床头摸了书出来,这是在路上的时候在旧书摊子上买的,连个封面都没有。她这会子对着灯继续往下读,“……故神劳则魂魄散……少气,不足以息……” 这么说,“水谷精华失运,则会导致中气升降失常?” 她的手又搭在自己的脉搏上,然后挑挑眉,自己五脏康健,身体健硕,一点毛病没有。 这会子还真有点怀疑,自己看的是不是准了。 改明儿,请了军中的郎中给瞧瞧,听听人家郎中怎么说。 这么想着,就将灯挪开。风漏进来烛火摇曳的,看书太伤眼睛了。 千户所里好似没有打更的,不过细听的话,还是能听见动静的。因到点要守夜换班的。桐桐看着炉子边木桶里的水,之前平静的水面,有微微的涟漪。桐桐抬手从炕上铺着的干草席子上揪了一点点草皮,跟麦粒那般的大小,然后轻轻的放在水面上。细细看那草皮,有轻微的晃动。 这就证明一般这个点是值夜的交班时间门。 一旦交班,从现在到天明的这点时间门,千户所里怕是少有人走动了。那么,要干点什么,也不怕遇见什么人了。 桐桐看了看墙角今儿新添置的更漏,此时就是子时刚过。 她就等着,等着今晚有谁回来光临。 结果又等了半个时辰,外面有些微微的响动。桐桐从门缝里往出看,是两个少年人的身影。连头脸都没包,也是胆大的没变了。 其实不用看脸,看身形就看的出来,白天的时候还见过,不就是隔壁王勇家的俩小子吗? 大的看起来有个十四五岁,小的也十二三了。 想想也知道,那些孤儿一样的孩子,或是小兵卒家的孩子,他们没这个胆子。只身份这一条,他们骨子里就害怕。只有一些有身份的,像是王勇这样的。 王勇的父亲是百户,这是世袭的。将来王勇的大哥还是百户,王勇是次子,现在是小旗,将来许是能掌一个总旗呢?一个总旗是五十人。百户也才管一百二十人而已嘛。 这样的出身,在这样的地方,那就是土霸王。 这哥俩轻手轻脚,直奔厨房去了。不大功夫,抬着铁锅出来了。不用问都知道,厨房里的那一套全给塞锅里了,然后抬着就出门了。 桐桐看着两人从栅栏门里出去,回身又将门给拴上了,这才回身躺下了。 这边一躺下,尹禛一下子就警醒了,“几时了?” “没事了,睡吧!” 有人来过了? “王勇家的俩儿子,拿了厨房的灶具。” 尹禛更睡不着了,“王勇家的?出来一趟拿了灶具?” 嗯! 尹禛围了被子坐起来,更睡不着了。连百户家的孙子出来做贼都看的上一个铁锅几个瓷碗的,可想而知大家的日子过的如何。 桐桐睡着前还想着:“回头把墙给砌起来,要不然冬天不好过。” 不用!要是叫你一直住这样的地方,那你男人也太没用了。 扭脸看着桐桐所在被窝里,如此才能不被窗户露出来的风吹到脸,他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军制?什么戍边?什么人心?什么江山社稷? 这些都是虚的!要是叫她连日子都过不好,要这些玩意作甚? 一亩三分地都照顾不好,老婆跟着过不上好日子,还谈什么其他? 第二天天不亮,韩况就起身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结果一看空荡荡的厨房,眼泪就下来了。 “别喊!”桐桐从屋里出来,“去再叫商家尽快送来新的便是了。” 这也太好欺负了? “你去要大锅,最大的锅。再叫几个十一二的小小子来,从今儿起,咱们在院子里搭建个简易的灶台,不用太复杂了。有那没处吃饭的,咱家施舍一碗粥吧。” 那这得耗费多少呀? “耗费不了多少,秋里了,正是秋猎的时候,上哪找不到点吃的呀?一个人找不到吃食,一群人搭伴,总能找到的。十个人分一只兔子,也都饿不死谁的。”桐桐打发她,“去吧!别忧心银钱。”银钱是死的,留在身边惹麻烦。可人是活的,人心是热的,先把人笼过来,有人用,就用数不清的眼睛,还怕日子过不成。 尹禛从里面出来,今儿早饭吃的是桐桐昨儿从商家那里买来的点心,喝的是粗茶。但总归是把肚子填起来了。 他将匕首插靴子里,“我出一趟门。” 桐桐想说一句‘我跟你去’。想了想,他一个大男人,自己老跟着,好似也说不过去。 尹禛就笑,刮他的鼻子,跟她咬着耳朵说话,“知道你疼我!要不,你用腰带拴着我?” 去!怎么那么讨厌呢? 尹禛交代行踪,“我先去找王勇,得叫他带我去一趟兵械库。这个季节,边境少有摩擦,没有立功的机会。没有机会就得找机会,我去想想法子。” 桐桐给他塞了荷包,“这是散碎银子,这些人穷惯了。不认人,只认钱。” 不管认什么,只要有认的,就好办了。 他也叮嘱桐桐,“自己警醒点,这些孩子也一样,都是良莠不齐的。” 知道了! 到了这见鬼的地方,没一个可用之人,真就只能叫他这么一个人走了。 小侯爷这个身份还是好用的,至少大部分是敬畏的。远远看见了,就躲开了。 王勇一路带着他,一路夸红袖坊:“那里的娘们可是辣的很。” 由着妓坊在各个百户千户所里做生意,这个月是红袖坊在这里,下个月又是绿秀坊的,如此一来,军中哪有秘密可言。 王勇说的口沫横飞,尹禛递了一块银子过去,“这是补贴嫂夫人过日子的,你可不能乱来。今儿没带多的,我家夫人泼辣,你也该是有耳闻的,那地方我去不得……” 王勇嘿嘿嘿的笑,接了银子:“明白!明白!” 尹禛从此人的脸上收回视线,淡笑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那个青砖大瓦房,看起来是两进的院子,“那是谁的府邸?” “是我家的。” 王百户家的呀!好的!今年冬天就在这里过冬了。 第1395章 云际会(35) 尹禛被带到一毡房处,这便是打铁的铺子。 铺子里一精壮的汉子披头散发的,凡人不搭理,只在那里淬火,而后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 王勇呵道:“老丁,没长眼睛呀?贵人来了没看见?” 这老丁还是不言语,只掀开眼皮看了尹禛一眼,而后瓮声瓮气的:“忙着呢,贵人要打什么?” 尹禛才要说话,眼睛却微微眯了眯:这人被刺面,施以黥刑。 刺面黥刑这样的刑犯,发配来便是服苦役。必须得戴着镣铐服役,判多少年,就服苦役多少年。服苦役之后,行伍也不要这样的人,因为无法晋升,还得冲杀在最前面,那就是送死的!他们能怎么办? 如果回中原之地生活,这黥面便是一辈子烙印,谁也不敢跟他们交往。那他们只能流落在边陲讨生活罢了。 朝廷律法并没有废黜黥刑,但黥刑等闲不是谁都能用的。除非与谋逆之案有关!参与谋逆者,株连九族。这是亲眷里面的牵连,可朋党下属甚至仆从,都属于谋逆有关的人,这些人会被流放,且终身不得离开流放之地。 为了限制他们的自由,就给脸上刺上字,打上烙印,这便是黥刑。 此人多少年岁了?看着头发半花白的样子。 他先打发王勇,“王小旗去忙去吧,不用管我。” 王勇朝不远处的一片毡房指了指,“小侯爷,您真不去呀?要不,您说个样式,他帮您打,您也去见识见识?” 尹禛继续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王勇靠近,尹禛这才低声道:“知道江千户怎么死的吗?” 啊? “你不知道?” “不……不……不……在下知道!夫人威武。”王勇利索的很,“您要是饿了,周围都是食肆,您只管吆喝……” 嗯!去吧。 王勇攥着银子找乐子去了,尹禛这才看对方打铁,“今年贵庚呀?” “三十有九。”老丁忙他的,又追问,“您要打造什么?” “为什么被刺面?” 老丁举着锤子的手一顿,“阶下之囚,卑贱之人,不足为贵人道也。” “近些年没有过造反的事端,唯一一次皇权更迭还在十四年前……那一年,你多大了?二十五了。”尹禛看他,“当年,你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纪。正当年呢!” “贵人要打造什么?” 尹禛往毡棚里去,“本侯一直好奇,当年东宫的近卫,都死干净了吗?要是没记错,皇宫亲卫,一直便是两班倒换的。出事之时,东宫近卫在皇宫之中的只一半而已。那么,另外一半,去哪了?他们在宫外,没参与宫变。可却是先太子亲自带出来的亲卫,新君用不了,杀不得……把你们怎么了呢?在京城,在来的一路上,我都在琢磨这件事。直到见到你,我才明白了,你们当时被羁押,被刺面,没有缘由的,罪责加身,然后被四散流放了……可对?” 自从他开始说话,老丁再就没动手里的锤子,始终就那么举着。 尹禛深吸一口气,“我是谁,你也应该知道。你不曾上门,是因为怨恨旧主?” “何曾?”老丁放下举着的锤子,“何曾怨恨殿下?” 那就是承认你的身份了!你就是出身东宫亲卫营。 尹禛扭脸看他:“你现在受命于谁?” 老丁垂头不语。 “是二叔吗?” 老丁继续不语。 尹禛缓缓的点头,“你们信他,不信我。” 老丁依旧在沉默。 尹禛从身上掏出图纸,“帮我看看,能打造吗?” 老丁这才接过来,然后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能!但是……需得费些时日。” 可以! 尹禛将身上的钱袋子都掏出来放在他的手边,“先拿着用吧!像你这样的,流落在左近的,还有多少人?” 老丁愣了一下,谨慎的问了一句:“侯爷想办什么事吗?” 尹禛没回这个话,而是看老丁,“我大婚了,改天夫人来,你见见。她不是外人,她是林将军的独女,还活着。” 老丁怔愣在原地半晌,看着单薄消瘦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远。他追出去,想唤住他,但到底是站住脚了。 桐桐没想到他出去一圈,这么快就回来了。 此时,院子里正在熬糙米粥,一群的孩子等着吃饭呢。 一见尹禛回来了,这些孩子都吓的朝后缩。尹禛摆手,“莫怕,听夫人的吧。” 桐桐安抚了几句,跟进屋里。想问什么吧,又觉得外面有太多的耳朵。 尹禛抬手在桐桐的手心里写了四个字:东宫亲卫。 桐桐愕然:东宫亲卫还有活着的? 嗯!这些人受东宫牵连,在这苦寒之地,一年一年的熬啊! 桐桐默然,不管这些人还可信不可信,他们都是因为东宫才被连累的。她就说,“我叫人订制大毛衣裳吧,还有靴子。吃食大概得多少,如今粮食紧俏,连食盐也得配上。还有从屯田营那边买点过冬的菜蔬吧,咸菜干菜都行。或是采买些昆布,这东西也不值多少钱。不过,他们现在有多少人?都做什么营生?可有在边陲之地成家的?如今住在哪里?过的好不好……” 她压着声音一句一句追着问,尹禛特别专注的看她。他发现,她处理事情的角度,总是透着一股子人情味来。 觉得心理过意不去,就只想着补偿人家。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想怎么去用这些人。就只单纯的想着,欠了人家的,要还的。 他抬手攥着她的手,使劲的攥了攥,“那这事你操办,我就不管了。” 嗯!本来就是如此。你办你的事,身后这些琐事都交给我就好。 正说着呢,韩况在外面禀报:“夫人,郎中来了。” 尹禛坐起来,“哪不舒坦?” 不是我!“你坐着吧!”说着才喊道,“请郎中进来。” 郎中也就是四时许岁的人,因有女眷,不敢乱瞟,“给贵人请安。” “免礼了。”桐桐请人家坐了,“麻烦您给侯爷请个平安脉。” 郎中这才坐下,先观少年面色,再抬手诊脉,沉吟了片刻才道:“侯爷有些劳累过度了。” “可是脾胃两虚,食不运化?”桐桐一听,便直接问了出来。 “原来夫人懂医理呀,正是如此。” 桐桐便跟尹禛对视了一眼,这才道:“那劳烦您开个方子。” 郎中去一边开方子了,桐桐才问说,“您贵姓呀?如何称呼您?” “小的姓方,是军中郎中。擅外伤。” “不知方大夫手里可有医书,我带的不多,闲暇时喜读。若是能借阅誊抄,感激不尽。” 不值什么!不值什么,“回头给您送来。” “我叫家中的小子跟您去取吧。”说着就喊韩况,“跟郎中跑一趟,另外,家中那只肥鸡给郎中带上。” 何止准备了肥鸡,还准备了一锭银子。 韩况知道规矩,主人家亲自给显的不体面,都是下人处理这事的。她也不是没家资的人家出身,因此这个规矩是懂的。 于是,出了门就给了银钱,又随着去取书去了。 方郎中看着在院子里洗涮锅碗的一群孩子,问韩况:“小侯爷就这么养着这些小猴子们?” “夫人心善,见不得人受苦。” 方郎中没言语,回去挑了基本书递给韩况,“看完了只管来换。” 是! 韩况快要出屋子了,便听方郎中低声道:“衣裳领子再高一些,围个东西也行。” 韩况捂住脖子,转脸看方郎中。 方郎中却只低头摆弄他的药草去了。 韩况心里惴惴,回去便低声说了,“夫人,我不懂郎中之意。” 桐桐在韩况过分纤细和修长的脖子上看了一眼,这才道:“家里有布,你给衣领上缝两根带子绑着吧。” 是!韩况出去了,桐桐看尹禛:我怀疑尹继恒这些年没少在东北埋钉子。 必然的!包括早年的东宫亲卫,听命的都是此人。 但是,尹继恒是尹继恒,自己是自己,这是两码事。 桐桐看他:那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咱办咱的,他想做什么,那是他的事。迄今为止,咱还没有站在他面前跟他对等对话的资格。 也对! 然后桐桐专心的给尹禛熬药,这药喝了,天一黑,尹禛就困了,不由他的,直接就睡着了。雷打不动的那种沉睡。 而桐桐呢?桐桐今晚也能好好睡个觉了。因为厨房的门开着,好几个十一二的半大小子,在厨房里的干草窝子里睡着呢。在路上的时候马车里铺着的毯子被褥什么的,他们都能用。而且,灶膛里一直升着火呢,睡在厨房比睡其他草窝子舒服多了。 厨房里有灶具,院子里有更大的锅,夜里了,锅被抬到厨房了。 一过交接班的时候,外面又有了动静。桐桐睁眼听了听,能听出王家的二小子闷闷的叫了一声。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被揍了。 这些孩子野生野长起来的,跟恶狗抢食,在别的时候未必管事,但谁想端了他们吃饭的锅,那是能不死不休的。反正大晚上的,只说看不清是谁,谁还能拿他们怎么办。 桐桐翻了个身,还能听见王家的大小子压低了声音道:“好啊!你们这几个杂种,给老子等着。” 她将被子往身上紧了紧:等着?那就等着。这种有野性的孩子要是凑上数百人,这训练出来,就是一支精锐。只用两三年的时间,就能当大用了。 第二天尹禛眼睛一睁,就听到外面桐桐的声音,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细听来,讲的正是冠军侯霍去病,少年英雄,封狼居胥的故事。 躺在炕上,听了半晌,不由的就笑:她想的对,自己养起来的,才是嫡系! 第1396章 云际会(36) 只带着讲故事还是不行的,野性就得释放。 这么多人吃饭呢,只自家供养,可当真供养不起。 供养不起没关系呀,走!带你们出去转转去。 王勇的老婆站在门口,不停的扇着鼻子,“夫人呀,这些小子,臭烘烘的,您一个尊贵人,怎么跟半大的小子玩闹呢?” 桐桐骑在马上,看了她一眼,“其一,他们是袍泽遗孤,他们的父兄为朝廷战死。身为皇室宗妇,照顾遗孤,本是分内之事。想那十数年前,江南大灾,灾民围城,当年还是王妃的皇后娘娘,连同太子妃,以及京中勋贵家眷,行了多少善事,抚育了多少孤儿。他们都是我朝子民,哪里臭了? 其二,你言说,我一个尊贵人。圣人教导,民贵君轻,相比你也不懂这个道理的。 其三,跟半大的小子玩闹,这话在说谁?我幼年在宫中读书,你以为宫学之中,只陪着公主郡主们玩耍吗?我是与几位皇子,与京中勋贵子弟,一同求学的。一间学舍,听同一个先生教导,一起骑马,一起射箭,一起游猎。这天下谁人不知?那要是依照你这么说,那倒是圣人和娘娘的大不是了,怎么能这么办宫学呢?” 不敢!这婆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 桐桐冷笑一声,“你可知,江千户是怎么死的?” 知! “冒犯皇家,死不足惜。” 您饶命。 “饶了你家两次了!”桐桐看了她一眼,所以,不饶了。 她回头朝站在门口的尹禛看,尹禛点头,叫桐桐只管带人出去玩。 桐桐说的对,有一,有二,第三次就绝不会饶了。 这边才一走,王勇就从家里出来了,抬手揪了家里婆娘的衣领,直接给了两个巴掌,“你这张破嘴,迟早害死老子。” 说着,朝隔壁看了一眼,然后带着笑脸迎上去,“小侯爷,小的治家不严,又娶了那么一个蠢妇……” 尹禛一脸的笑意,“女人家拌嘴,小事而已。”说着,就又叹气,“难怪你总喜欢出去找乐子,家中无顺心贴心之人,缺一红粉知己,是吧?” 王勇讪讪的笑了,“叫您看笑话了。” 尹禛就道:“跟你说正经的,家里这么多人吃饭,真的成问题了。粮食采买确实是难!我算了一下,光是咱们一个百户所,便有大大小小的孤儿,七十二人之多。听说,春上的时候还折了七个。” 没法子呀!谁家现在敢吃饱肚子! “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这一旗,先不派值夜的差事。” 王勇点头,这个跟父亲提一句就行,问题不大。只是,不值夜,要干什么? “听闻每月十五,百里之外有集市,咱们去集市上采买去。为了叫这几十个孩子,还有咱们一小旗的人家能过个好冬的。” 啊?王勇尴尬,“侯爷,咱手里没那么些银钱呀?” “嗐!这才多少人呀?一个侯府,没有三百人都运作不起来;一个王府,没有千人,都动不了。这些开销,不过是日常开销罢了。回头,本侯上折子,给圣上哭诉哭诉,只看在我替朝廷养遗孤的份上,这不大的罪,就这么折了吧。至于银钱,这个更不用愁了。东宫的产业,怎么用不够呀?东宫配置亲卫就有万人,难道养不起这百十人?” 王勇真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京城那是听过没去过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这话几成真,几成假。但不管真假,只要粮食是真的,我管他其他的呢? 于是,马上赔笑,“后儿就十五了,我这就去安排。要是粮食多,咱们多带几旗人。毕竟,侯爷都是为了袍泽遗孤的嘛。” 需要那么些人吗? “侯爷那是有所不知,那集市热闹是不错,但是呀,也吸引马匪。那马匪彪悍呀,等闲人拿马匪可没办法。马匪凶悍,见了什么都抢。不得不防呀!” 尹禛就一副惊讶的样子:“镇北军不负责剿马匪?” “负责!斩杀马匪首级立功与杀敌是一样的。不过,马匪又不是鞑子!鞑子是作战,马匪是抢了就跑,最是流氓不过。鞑子要胜,就得有来有往。可马匪见好就收,滑溜的很。费劲又抓不到,杀不了,那又何必费那个劲儿。他抢他的,只要不伤人,就行。反正,他们最多敢到距离咱们百里的地方,再多的,一步可都不敢走了。” “行!那你去吧!你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可别叫咱们兄弟折在了外面。” 那是命中该绝。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么着吧,人数暂定三十人,跑一趟,一人补贴二两银子,如何?” 当真? “当真!” 王勇抱拳:“侯爷慷慨!小的们敢不从命。” 那就去吧。 王勇急匆匆的去了,尹禛转回去,看着从一个商户手里买来的地图。 马匪这次是必去的!商人的嗅觉最敏锐。他们私下跟马匪肯定有来往,比如长期的上供,或者,帮马匪处理一些货品;又或者,暗地里帮马匪采买一些东西。 这些来往,能叫有些商家避开一些凶险。这个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有些商户连年被抢,有些却几乎没有过损失,所以,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而商人嘛,最是圆滑不过。那边合作,这边还能再偷着卖一次马匪,又何乐而不为呢? 又因着,桐桐杀人震慑,这些商人经过那一晚上血洗的噩梦,会特别的乖顺的。 这么一股马匪而已,其实能出动的也就十七八个人而已。 三十个好手的好,几乎是以一敌二。再加上桐桐暗中护持,问题不大。 现在抽功的方法不是简单的计算人头,这有时候不公平。战场上你不能费力的先去砍人头吧。可你不砍,回头这人头又不一定属于你。这种情况之下,再记功,就不是以单个来论的。 比如说一个小旗,十个人。这十个人杀敌五人,那这十人中,战死的得抚恤。活着的,都记一功。别的小旗但凡有空缺,那这活着的人就都有做小旗的资格。 就像是自己,需得跟着小旗一起,杀敌五人,才能将身上的罪抵消了。 再杀五人,才有晋升小旗的机会。 但若是一人可杀敌数人,便可越级而升。 尹禛算的是,这一次,折了罪过之后,能晋升至百户即可。 别人的还不要,就要这王百户家的。 为何呢?哼!因为千户所里,只这个王百户滑不留手。别的百户,下面人的日子还算凑活。可这位呢?一个春天,孤儿夭折了七个。照顾遗孤,本就是百户职责。就是给个屋子,塞一屋子枯草,也不至于冻着;一个孩子一天一把糙米,或是叫人出去狩猎,不拘是什么,哪怕一天一只野兔呢,七个孩子也不至于饿着。 饥寒交迫之下,要了小小孩童的命。 这是带兵吗?这是养了个土皇帝呀。 可此人,偏就是个会做人的人。对上糊弄的住,又有女儿嫁的好,有些背景,以至于在这地方,成了土霸王了,谁都卖几分面子。 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果然,要出发了,这才发现,这三十个人里,便有王家自己人整八口。王百户都亲自来了,一来就笑呵呵的,“小侯爷,这等大事,老夫不跟着不放心呀!您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老夫担待不起呀。” 桐桐在院子里听韩况介绍这些人,“除了咱们这一小旗的人,还有王家八口。另外那个小旗,是王百户家的大儿子所在的小旗。” 那还缺两个人呀。 韩况正要说话呢,就见王勇家跑出俩小子,正是王勇家两半大的小子。 桐桐心说,这不像是要打马匪,倒是像趁着马匪打劫,好顺道去打劫的。 她低声道:“你带着这些小子留在家里,该吃吃,该喝喝。我今晚动身,对外就说要十五了,我给宫里的圣人和娘娘祈福呢。” 啊?这还能撒谎的吗? 桐桐就笑,拍了拍她的头,“圣人和娘娘也是人,怕个什么?” 晚上天擦黑的时候,桐桐换了一身男装,先由着这些孩子里领头的小子,名叫獾子的,叫他牵着马先走,而后桐桐才晃悠出去。 獾子左右看看,这天一黑,一个人怎么敢走草原?有狼群呢! 桐桐打发他,“去吧!看好门户,最迟后天早上就回来了。等以后,我教你们怎么一个人走草原。” 月朗星稀,一望无尽的草原以及荒野里肆无忌惮的风,此时纵马而行,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她总觉得她曾经这么畅快的奔驰在深夜的草原上,伴着一声声狼嚎……还有什么呢? 还有心里升起的那种紧迫,好似身后有追兵一样。 这么一想,她又失笑。不是追兵,应该只是太担心他了!也是怪了,为什么在自己的心里,他像个小娇娇呢? 其实,他也没那么娇吧?! 一人一马就这么飞驰电掣的消失在草原上,她不知道的是,她路过之后,边上半人深的草丛里,冒出好几个人来。 其中一个领头的可不正是打铁的老丁。 老丁看着不见踪影的人,问身边的几个老伙计:“还要不要跟?” 跟吧!太危险了呀!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深夜横穿百里荒原,这是在玩命呀。 老丁叹气:“统领之前下过令,别叫他们察觉了。” 算了吧!一碰面就被人把老底子给揭出来了,还别叫察觉了? 这小两口子,一个本事全长在脑子上了,一个本事全长在胆子上了! 一个精似鬼,一个悍似匪,怎么瞒呀? 第1397章 云际会(37) 百里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就像是官道上的驿站,一般是三十里一个。为何是三十里呢?因为一般的马匹,三十里后力衰,如果不想把马往废的跑,那就三十里一换马。 当然了,战争另算,它打的就是消耗。 千里驹这种东西,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么去算的话,在草原上赶路,会放马去跑吗?当然不会。如果不把速度提起来,那走的并不会快。所以,要赶十五的集,就是十四出发。 而桐桐呢,夜行追赶,而后要尾随,她的速度就得快。 可饶是想快点,这马也不给力呀。三十里真就是极限了,跑不起来。 一旦停下来,半个时辰吧,远远的去看,那闪烁着的绿色的眼睛,就是狼。 她安静的呆着,没有对狼先动手。狼是极其聪慧的动物,它们的敏锐超乎人的想象。若是它们感知到了危险,它们便不会靠近。 她就骑在马上,盯着站在最高处的那一只头狼的眼睛。 双方相互凝视了良久,而后是一声狼嚎,一圈的狼缓缓的退去,是不是还在左近,这个桐桐就不知道了。她不攻击狼,狼不攻击她。反之,今儿一旦杀了头狼,那麻烦了,以后但凡走草原,这群狼就会跟自己不死不休的。 她今儿要赶路,不想跟狼群多做纠缠。 走走停停,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了在溪水边歇息了一晚上的一行人。这才把速度降下来了,在后面慢悠悠的晃悠着。 离得远,压根看不清人。 王勇朝后看了一眼,急忙朝父亲走去:“爹,您看,后面跟着的那人只他一个。” “小心着点!”王百户朝后看了一眼,这地方,讨生活的方式多了。身上不犯了案子,谁上这地方来?既然都是犯了事的,有几个是本本分分的?别觉得这些人真不敢把镇北军的人怎么样?人少力弱的时候,谁吃谁还真不一定。 他急忙跟尹禛喊:“小侯爷,您在中间门吧。别走前面,也别坠后面。再往前十来里就是集市了……快到了!” 尹禛朝后看了一眼,知道是桐桐跟来了。他佯作不知,只问说:“有什么危险?” “也不是!也可能后面跟着一大队人,说不好。” 尹禛就问:“都这么谨慎吗?” “毕竟是跟鞑子和野人打交道。” 鞑子指的是统领草原诸部的北狄。 野人指的是在白头山附近为白狄人。 白狄本是戎狄的一支,叛逃出来之后,在白头山繁衍生息,已有数十年了。因着谁也不认,汉人只以野人称之。 北狄再如何,他依旧需要粮食,需要食盐,需要布匹,需要茶叶,需要药品,尤其是民间门,所以,这才有了朝廷管辖之外,民间门自发兴起的互市。 在一个三不管的地带,汉人的商家带着粮食布匹茶叶药物,或许还有偷摸弄的一点食盐。而北狄盛产皮毛,东北大部分,冬天御寒离不了皮毛。这就有了交易的前提,各取所需嘛。 尹禛便不问了,他上马跟着队伍往前走。三五里之后,放眼望去,草原上星星点点,出现大小不一的队伍,想来也都是来赶集的。 此时,尹禛已经找不到桐桐了,也分辨不出桐桐混迹在哪里了。 又是四五里之后,远远的看去,有一大片帐篷和毡房,来往有马匹、牛羊群,人来人往,瞧着好不热闹。再加上上空飘荡的烟火气,各种牲畜身上的味道,以及混杂在这些味道中的奶香味、茶香味,还有那只冲鼻子的酒味,叫人不由的心情都愉悦起来了。 王勇跟在尹禛边上,低声道:“侯爷,北狄的烤羊腿,当真是一绝。” “好!今儿就吃烤羊腿!但是,事没办完,不许饮酒。等回家了,咱烤全羊,不醉不归。” 这话一出,众人轰然叫好。 王勇又低声道:“侯爷,每到这样的集市,您猜哪里的营生最红火?” 哪里? “窑子里!在附近转悠的妓房可就都聚集过来了,每月这三五天,她们那儿当真是客似云来。” 尹禛听的直犯恶心,看他:“不怕马匪来了,一刀砍了你,你就只管去。” “嗳!马匪对这些女人还都不错,有瞧上的,带走乐呵几天,回头就把人给放了。他们向来也不杀女人,不坏女人们的营生。要说安全,只那里最安全。” 尹禛扔给他十两银子,“那你看着安排吧!这集市我没见过,少不得前前后后的转一转。我带着一旗人看看,其他人……你跟王百户看着办。” “到底是侯爷您呐,就是敞亮。” 王勇拿了银子,往上一抛,又接住了,一脸得意的看他哥:看!这个二世祖特别好糊弄。他在,聚宝盆就在。处处以他为尊没什么坏处。 他哥叫王适,挑眉回以微笑。然后哥俩嘀嘀咕咕,王勇低声道:“这十两,够……” 王适抬手便将十两给拿了,“回去还给你。挣了银子不知道攒着,花什么花。咱们这么多人,手里带着家伙,去乐呵乐呵……还得给银子?又不是在千户所,怕她们闹腾。这些女人以后要是还想好好做营生,这回就不会声张。说到底,费她们什么事了?” 王勇跟着呵呵呵的笑,又从他哥手里抢了那十两,嘴上却道:“大哥说的对,她们是无本的买卖,赔不了。” 王适所带那一小旗的人,相互之间门打了个眼色,又都垂下眼眸。狗X的,他们王家人去逍遥,剩下的这些卖命的,一队陪小侯爷去了,那自家这一队呢?肯定得守着马匹看家的。 果然,在集市的外围,王百户就安排了:一队跟着侯爷,看护好;一队看着家当,丢了唯他们是问。 至于王家的人,“我们去打听一下行情。” 安排完了,王百户看尹禛:“侯爷,您还有别的吩咐?” 没有!只管去吧。 人家还真就不客气的去了,连王家那十一二岁的小子都给带走了。 小旗里有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也是戴罪之身,迄今没立功,也就还在小旗里当兵卒子混着呢。他是失手把偷牛贼给打死了,才被流放来的。家里本是有些家资的农户,他家兄长还是秀才出身,他若能折罪,他哥还能科举。 打从第一次见面尹禛就注意这小伙子了,他叫吕大力,识字能算,眼里有活,在王家人面前从不轻易表现出亲近。就像是昨晚,他是挨着自己的,偷声说:“侯爷,您睡吧,小的给您看着。” 这种找机会想巴结的人并不叫人反感,谁不是奔着活路去的。 因此王家人一走,吕大力就凑过来了,“侯爷,去哪?” 尹禛给了吕大力一把散碎银子,“去定烤羊腿,承诺的总要兑现的。”说着就看向另一小队的人,然后指了指一个三十岁上下,身板尤其健壮的,“是朱大哥吧,大力年轻,你带着他去吧。” 朱富贵此人在那一小旗里颇有威望,王适是小旗,但是安排差事,怎么值夜,怎么轮班,可都是朱富贵在负责。 朱富贵显然是没想到被点名了,忙起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特别乖顺的带着吕大力走了。 尹禛顺势跟其他人坐在一处歇脚,看着来来往往的车队,才跟其他人打听朱富贵。 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概听明白了。 朱富贵是商户人家出身,行商的时候跟某地的差役起了冲突,失手将人致残了。人当即就扣押了,是他家花了大价钱把人流放出来的。 尹禛心里就有数了,在一众都瘦骨嶙峋的人中,他的身板健壮,就证明他的生活有人补贴。而在王家的眼皮子底下如此,只怕是也没少贿赂王家人。至少王百户能保证他不去危险的地方,也能保证将来有功劳了,能把他的名字添上。 而这些,只要有银子就能办到。 等那俩回来的时候,尹禛就起身了,吕大力要交账,尹禛摆手没要,“你再去买几坛子好酒……” 啊?吕大力只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句没多问,揣着银钱就走了。 朱富贵回身看了一眼,越发的恭谦了,他觉得小侯爷是有话要单独说。 尹禛低声道:“酒来了之后,你帮着送去给王百户。” 朱富贵眉头跳了跳。 “放心,酒水是干净的。”尹禛看他,“酒给他们了,这是我的心意。喝与不喝,那是他们的自由,你说呢?” 朱富贵头低的越发低了,“还请侯爷明示。” “明示就是,脱罪与否,只看今朝了。”他看向穿着各色衣饰的人,“王家贪婪,于你不利,于本侯也不利。这个意思,懂了吗?” 朱富贵忙道:“家中有商铺在千户所,掌柜的那晚就在黑风岭驿站。侯爷,但凡有吩咐,小的万死不辞。” “嗯!叫人知道知道,那是王百户就行了,多余的不必做。” 是! 朱富贵转身,迎面碰上带着酒肆伙计的吕大力。他指了指伙计,“挑着担子,跟我走吧。” 吕大力看着带着人走了的朱富贵,然后默默的站在尹禛身后,“侯爷,羊腿还得半个时辰才能烤好。” 这样啊!那咱们先去转转。 是!该跟着他的跟着他走了,该看家的因着有羊腿吊着,也留下好好的看摊子了。 那边朱富贵去送酒,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奉承王百户:“……侯爷特意买了叫小的送来的。在这个地界,您才是这个……”说着就挑起了大拇指。 王百户点了点朱富贵:“最近家里没来信?” 又催着要银子!朱富贵给亲自斟酒:“来信了,回头买了酒肉上家里陪您喝酒去。” 懂事! 朱富贵又奉承了几句,这才退出来了。一出来他就站直了,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卑贱和谄媚。他回头看了一眼:送行酒,一路走好! 第1398章 云际会(38) 桐桐坐在一个毡棚下,手里拿着炸的焦黄的炸焦圈,面前放着一碗浓浓的奶茶。远远的看见尹禛带着人过来,她便把脸扭到一边了。 早起没吃饭,对一早吃烤羊腿这个,尹禛也没兴趣。闻见还算过的去的味道,他就直接找来了。这是符合桐桐口味的。 果然,背对着街面,戴着大斗篷遮住半张脸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他直接坐到了桐桐的对面,其他人去别的桌子上落座了。吕大力去要了吃的,一回头看见了戴着斗篷的人,细端详了两眼,也就不跟了。 桐桐先问说:“昨晚还太平?” 太平。 尹禛环顾四周看了几眼,这才道:“你把周围都看了?” “嗯!就这条街,有几大粮商的铺子,带的伙计不少。还有布商的,有药商的。应该是想抱团取暖。每家带的人少则三五十,多则过百。彼此护为臂助,也是怕了马匪了。”桐桐手指轻轻往后指了指,“那里是药铺,我今儿就跟药铺谈生意了……” 是说守在那个位置不会离开。 桐桐警惕的看向四周,“你小心点,马匪的同伙只怕已经混在这些人中了。” 什么意思? 桐桐看了尹禛一眼,他果然不是什么都擅长的。因此,她就低声解释,“你是不是想着,这一拨人就是机动的抢一波就跑的,能拿多少是多少,抢些贵重的便不算白来?” 难道不是? “你之前说的时候,我也一直以为是呢。” 现在觉得不对了? “如果真的只有十七八人,那你说,这些商家为何带那么些人来?防备的是谁?” 尹禛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你是说……这些看似来交换的百姓,跟那些马匪,有些是一伙的?” 桐桐头往左边偏了一下,“你看巷子口那个肩膀上搭着羊皮袋子的,他在这一片已经转了三回了,每个帐篷都进,每个毡棚都凑过去看看……可他没一只眼睛是挑货品的。”说着,头又往右边偏了一下,“看见那个带着七八岁孩子的老太太吗?她怀里揣着人参,要找买家。也是一家一家的问,我还拦住问了,人参不错,我出两百两,没买下来。” 尹禛皱眉:“麻烦了?” 桐桐点头,“也未必!我现在有两种怀疑,第一种,这些人跟马匪是一伙的。马匪捣乱,他们暗中下手抢了就散了,各自跑自己的,所以一直没人怀疑;第二种,那就是一直以来,藏着一股子‘吃剩饭’的。他们跟马匪不是一伙的,只是利用这个乱劲,好趁火打劫。抢一点是一点。” “这两种,你更倾向哪种?” 桐桐叹气,“马匪有抢了妓馆的女人走的先例,也就是说,他们是真恶。但是这些有老有少的人……他们便是真跟马匪是一伙的,怕也有被胁迫的。” 所以,你怀疑,今儿现场是三方人马? “是!” “马匪,咱们,还有看似是普通百姓的身份不明的人?” 是! 尹禛左右看看,“不管其他,这些人只要不坏大局,那咱们就只杀马匪。之后,再说其他。” 好! 正说着呢,焦圈上来了。尹禛才拿起来毡棚下就蹦跶进来一个少年人,跟自己两人的年纪看起来相仿,一身白狄野人的打扮,梳了一头的小辫子,却是汉人的长相。他说的一口汉话,进来就吆喝:“老板,十个焦圈,一碗豆汁。” 然后左右看看,就朝尹禛和桐桐一笑,“二位,不介意的话拼个坐?” 桐桐朝对方的手上扫了一眼,手上的虎口有不符合年龄的老膙。她笑了笑,“随意。” 这少年在边上落座,看了看尹禛,又看了看桐桐,“二位面生的很,第一次来?” 尹禛将焦圈推给他,“遇见是缘分,先用吧。”他转移了话题,“听阁下的意思,你是常客?” 少年哈哈就笑,说话朗声朗语的,“你只要打听打听就知道了,集市上谁不知道我‘飞驹子’的名号?” 过来送焦圈的老板都笑,“你小子,今儿成了几桩营生?” 少年长眉一挑,丹凤眼里亮光灼灼:“做成了三桩了!”说着就一脸兴味的看向尹禛,“不知客官是想采买什么?” “想买些药材。”尹禛看向桐桐,“他是行家,听说白头山上人参尤其好,来看看。” “这个我在行呀,药材是吧!吃完饭,我带二位去瞧去!什么样的药材,都能找到。” 桐桐看向老板:“这位小爷的账我结了。” 少年飒然的笑,“多谢!多谢。”说着又看老板:“再添三十个。”说完朝桐桐眯眼一笑,带着几分调皮的样子。 尹禛吃了两个,看向吕大力那边,都吃完了。他这才起身,拍了拍飞驹子,“你慢用,我去去就来。” 请便!请便。 飞驹子应承着,就看着这位一身贵气的少年带着人,优哉游哉的晃悠着走了。也实在不像是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再回过头来,眼前这个看着很精神,但其实有些娘的小子真用勺子一口一口喝碗里的奶茶。他嫌弃的撇嘴,“大男人家的,端碗喝便是了,你那是作甚。” 说着,从桐桐面前端走了碗,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示范结束,又给桐桐放在面前“这么喝才过瘾嘛!” 桐桐:“你喝完吧!我喝饱了。” 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吗?飞驹子一脸的别不识好歹,“就小爷这俊美的长相,还没被人嫌弃过。”说着,真就端起碗,一口气给喝完了。然后才问,“刚才那个……是你哥哥?是你家少爷?还是你的什么人呀?” 桐桐:“……”这小子有些心眼,也很滑溜,但是不是个老道的。她只笑了笑,“那是我家爷。” 哦!东家呀。飞驹子指了指对面的帐篷,“那里就是药材,要真想要,小爷带你去。” 走! 桐桐结了银子,起身跟着过去了。这间门药铺桐桐之前进来过,老板是个四十冒头的男人,留着一撇小胡子,人看着有些文弱。一看见桐桐就愣了一下,“这位小爷刚才来过?” 飞驹子哈哈的笑,“那是你们没拿好货出来呀!人参,上好的,别糊弄事。” 小胡子老板忙道:“是飞驹子介绍的生意,那请客官稍等。”说着,就朝帐篷后面去了。 飞驹子朝桐桐笑了一下,“我替您去看看,看看老板带了多少好货来?” 桐桐的手放在鹿茸上,朝对方点了点头。 飞驹子跟着去后头了,帐篷里还有两个年岁不大的伙计。奇怪的是,飞驹子直接去了,这俩伙计只盯着自己,却不管飞驹子。 人参贵重,这东西能随便叫人知道带了多少吗? 她低头笑了笑,觉得这个飞驹子挺有意思的。 飞驹子向后看了一眼,拉了小胡子老板:“师傅,我试过了,那位小爷跟妓坊里的,不像是一回事。” 哦?怎么不是一回事? “我才在妓坊那边听见了,姓王的百户说,那是一位小侯爷,是他们那个什么先太子的嫡子……” 小胡子师傅的手一顿,“准吗?” “准!只是这个小侯爷像是个二世祖,被这些人讹上了。这些人也完全没把这二世祖看在眼里。我觉得,王家这伙子是来跟咱们抢饭吃的,不如……”他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您觉得呢?” “不可!” 为何?这些人压根就不干人事。 小胡子老板低声道:“你忘了吗?为师让你发誓过,不杀汉人。” 飞驹子愕然了半晌,然后气的转圈圈:“汉人如何?狄人又如何?善的不该杀,可恶的呢?人分善恶,不分狄汉。” 小胡子老板塞了一包药过去,“去吧!蒙汗药。等乱起来之后,他们没有动作,那位小侯爷别的本事没有,难道回去告状的本事还没有吗?自有他们的军法处置,何须你动手?” 正说着呢,有个七八岁的孩子钻出来,“师傅,驹子哥,那些人不用用药了。自己把自己给灌的差不多了。” 他们喝酒了? “是!喝的是咱山里自酿的粟米酒,都给撂倒了。” 谁给他们的粟米酒? “咱带的粟米酒被那个小爷身边的人买去,然后又叫人给送去了。” 飞驹子无声的大笑:该!一群蠢蛋,自己人把自己人给灌醉了。 小胡子老板却皱眉:“你说那位小爷身边的人?” 是! “身边的人都听那位小爷的?” 听呀!可听话呢。 小胡子老板手里拿着人参不由的用力,飞驹子赶紧夺了他手里的人参:“您给撅折了就卖不上价了。”说着,拿着人参就往出跑,见桐桐远远的站着,在看那些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药材,就献宝似得递了人参过去,“这颗参如何?” “好参!”桐桐伸手才要拿参,就听到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紧跟着是一群人的尖叫之声。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马匪来了——” 桐桐赶紧往出走,一扭脸,却见飞驹子混在人群里,朝几个粮食铺子跑去。 她没去管,飞驹子跟马匪不是一伙的,他带着他的人是来捡漏的。 马蹄阵阵,人彻底的乱了。 桐桐眼看着几匹烈马托着精壮的汉子,这些汉子手持长刀,马还没到,手里的刀先挥了出来。 刀划到谁了,谁倒霉。 她从夹道里直奔过去,她藏着弓箭的背篓在这家小食铺子的桌案下。弓箭在手,那边便有一箭射了出来,还能听见箭簇划过的破风之声。 桐桐抬头看去,那射箭之人不正是尹禛吗? 他这一箭只冲一马匪的脖子——中! 中了!桐桐都能看见他因为这一箭而变的闪亮的眼睛。 可是,中了并不是一定就死了。脖颈这个地方,射中动脉才能真的马上要了命。他这个其实是偏了的。 她收了弓箭,抽出剑跃上马背直杀过去:马匪脖颈上这一箭,她得想办法补一下,做的真一点! 第1399章 云际会(39) 飞驹子觉得自己真的小看这个二世祖了,真的! 这人长的瘦弱,甚至有些病弱的样子,小白脸一个,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要好看。要不是他这人十分持重,还不定多少人想轻薄一二呢。 可就是这么一个他本没怎么往心上放的人,这会子骑在马上,搭弓、射箭、瞄准、放! 顺着箭簇飞射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个二世祖对下人还不错。之前跟自己一起看药材那小子,胆气不俗,拿着一把破剑,这会子正陷在马匪群中。他的武艺尚可呀,周旋中并没有受伤。 这位小侯爷为了救此人,也是拼了。那一箭一箭,都射在跟此人缠斗的马匪身上了。且每一箭都正好在脖子上,这就很难了。 难吗? 桐桐心说,还有更难的。知道要准确的把每个人的脖子塞过去正好撞到他的箭上有多难吗?射人的脖子跟射兔子不一样。你射兔子,兔子是有那么一个身体面是正面朝你的,平展展的,不需要寻找角度。但是脖子不是!人的脖子是转动,兔子的移动那是平面的点的移动,不一样的。 他以为他能准确的射到每只兔子的一个固定的点上,就一定给能射到人脖子上的固定点上……那是大谬了! 可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彰显他的武力,他又是那么自信,自信的人都闪闪发光了,好似开启了宝藏一样。那你说怎么办? 射就必须射中!不就是射中脖子吗? 来!射不中那不是你的本事不行,那一定是我没配合好。 瞧!这不是很好吗?箭箭都射中了。 高兴了吗? 尹禛的手都抖了,他利索放下了手里的箭——不射了!那一刀刀都贴着她,多凶险呀!之前他真没反应过来,可此时再看她,她还一脸疑惑的朝这边看。他就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大力带着人,将马匪围在中间。 尹禛一 摆手,绊马索被同时拉开。马儿还没倒地,自家一方就以三对一的朝马匪扑了过去,不要活的,怎么砍都行,砍哪都行,务必刀刀见血。 于是,桐桐就闪退出去了。 三个人对阵,应该是提前研究过法子。第一刀先伤手,然后夺走武器。第二刀都冲着脖子、脑袋、肩膀这些位置砍。 每人三刀下去,没有砍不死的。 桐桐心说,尹禛必是知道他最多能射十一二箭,力气就跟不上了。所以才用了这么一个法子。再加上自己在边上补刀,必能万无一失。 这些人何止砍了三刀,人人都是五六刀,等尹禛过去查看的时候,这些被砍的马匪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飞驹子心说,这次完了:太快了!没等乱起来,马匪就被剿灭了。 这次,是一点便宜也没占上。 本来到了那边的粮铺子,谁知道还没动手呢,外面就说有镇北军来剿灭马匪了。那人家商铺围着他家的粮食压根就不乱,他这才又溜出来了。 娘的!这么一弄,今年冬天山上的日子可怎么过。 谁知道正琢磨着呢,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正是那个看药材的小伙计。 “干嘛?”飞驹子转过脸来,没个好脾气。 “我是有诚意做药材生意的。” 嗯? “只要药材,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桐桐说着,就把背篓从对面拿出来,里面的箭筒里,还有舅父留下的箭簇没有用。当时用了八支,后来又拔下来清理干净,尹禛帮着自己打磨之后,依旧在箭筒里放着呢。她现在等闲不动这些箭簇的。 但今天,她把箭簇里的箭取了一支,然后递给飞驹子,“这是信物,有货了,拿着这支箭去千户所,找小侯爷。” 说着,又把身上带着的剩下的金叶子全都拿出来递给他:“银票你拿了也没处兑换去,对你来说没用,这个是定金。” 飞驹子眯眼,没接东西。只是一双眼睛锐利的看桐桐:“我只是个牙人,帮着撮合买卖的人而已。” 桐桐将金叶子塞给他:“别玩了!你也不想想,这次为何粮行里带了那么些人出来。人家防的是马匪吗?不过是看在老弱妇孺的份上,不想把事做绝罢了。这套把戏别玩了。再玩……人家就是大开杀戒,这个地方也没人能管。我是真的想做生意,白头山上的药材乃是极品,尤其是人参、鹿茸、灵芝。这些往京城卖,能卖出天价。往江南贩卖,能卖出更高的价钱。像是五味子、不老草、天麻、党参、黄芪……等等,等等,你有多少,我要多少。价钱公道!” 飞驹子看着手心里的金子,“这么好心?我们不全是汉人,还有狄人。” 这是什么话?尹禛过来就接了一句:“哪分什么汉人、狄人,都是一样的人。不管什么人,都有善有恶。而你带着老弱妇孺求存,虽不光明正大,但你一颗悲悯之心难得!拿着吧,便是不做买卖,若是有难处,依旧拿着那一枚令箭找我。那令箭一共十六支,第一支给了你。那便是承诺!见它如见你。若是不尊今日之诺,怎敢称大丈夫?” 飞驹子这才将桐桐手里的那一支箭接到手里了,然后翻来复去的看,除了箭簇上有一个花纹一样的标识之外,只是打造工艺更精良一些而已,“有何特殊之处?” 桐桐带着几分怅然:“此箭乃舅父遗物,只有十六支了。这是舅父亲自打造的,不用怕有赝品,我自有验证之法。” 原来是遗物啊!那意义是不一样。 飞驹子收了,而后从脖子上摘了个坠子递给桐桐:“这是信物,若是难处,叫人拿信物去白头山飞云寨找我。” 这坠子是一颗没雕琢过的狼牙,看成色和磨痕,应该是一头狼王的牙。 桐桐才要抬手接,尹禛就先从对方手里抽走了,还顺便挂在了脖子上,“好!那就后会有期了。” 好!后会有期。 这条街上的人瞬间都散了,尹禛只叫吕大力告知了粮商一声,说自家需要粮食,他们便知道去送粮的,其他的不用管。 这次是剿灭了马匪,尸首得拉回去。另外,还缴获了十八匹好马,这也是战利品。 这些马匪身上的东西,吕大力叫一件件的都搜集好,规整在一起。 尹禛提前就说了,“每一件都有登记,回头都折成银钱、粮食,按照各自的功劳,按比来分。” 这就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分法了,谁勇武谁敢拼,谁拿的多。不光是记功,还得在物质上倾斜。 但是呢,按照以前大家默认的分法,那就是主将拿一半,剩下的逐级往下分。 就像是这次,王百户跟来了吧? 那所有的缴获里,他一个人先拿一半再说。 剩下的一半了,分三份。因为是三个小旗的人数嘛,就分三份。 这三份里,每个小旗统领再拿这小份里的一半,剩下的才是兵卒子平分。 也就是说,王百户能拿一半、王家占一小旗的人数,还能拿一半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六分之一。剩下的两小旗呢,人家两个儿子是小旗统领,各自都能拿六分之一的一半,也就是每人再得十二分之一。 这么加起来,王家能拿走三分之二。 剩下的二十人,才能分那剩下的三分之一。 这次收获这么大,如此健硕的马匹十八匹,这得是多大一笔钱呀!还有马匪身上的武器,以及零碎的银子,乱七八糟的配饰,这都是钱呀。光是马鞍,一个好马鞍四五两银子置办不起来的。 大家搏杀了一场,最后都给王家吗? 王家的人呢?不就在妓坊里寻欢作乐呢吗? 尹禛可好脾气了,说朱富贵,“去请百户大人出来,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朱富贵利索的去了,然后妓坊的帐篷撩起来。好家伙,王家醉的醉,耍酒疯的耍酒疯,很不成个体统。 下面的兵卒子人人刀上都见血了,这会子看着王家人那眼神都是恶狠狠的。 “有解酒的汤药吗?熬一碗来,灌下去。咱们拾掇拾掇,也该启程了。” 老鸨子低头安排去了,才一转身,就看见飞驹子。她嘘了一声:“外面那是个煞神,你还不赶紧走?” “他是我朋友,我来是为了帮他的。” 嗯?干什么? “你们那个什么药……给这些孙子都用上。” 这鸨—母呵呵一笑,朝飞驹子点了点头,然后骂骂咧咧的去了:狗东西,什么便宜都占?老娘叫你占!挨千刀的短命鬼。 桐桐看着被搀扶出来的王家人,挑眉看了那鸨母。 这鸨母四十许岁的年岁,吓的脖子一缩,再不敢抬头。 桐桐取了一张银票递给她:“他们不曾付账,拿着吧。” 这? 桐桐递给她,低声问了一句:“缘何会流落边陲之地?” 啊? “为何会流落在这个地方?” 鸨母尴尬的笑了一下,“劳小哥动问,实在是……有家难回。” “你的口音……还有些江南的韵味。” 鸨母愣了一下,然后忙道:“我们这样的人,什么客人都接,自是学的杂。什么口音都有的!小哥慢走,不送!” 桐桐细端详这鸨母,“我告诉你一个方子吧,内服外洗,可祛身上的脏病。” 鸨母朝后退了一步,“不……没有……”还要否认,可对上桐桐的眸子,她只得道:“没有纸笔。” 桐桐皱眉,抬手撩起身上的衣服,从白色的里衣里撕了一块下来。 写字得有墨,她才看了看自己手指,就见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是尹禛的手,他割开了自己的手掌,手掌正渗血。 桐桐看他,他微微点头。她这才用手指蘸着他的鲜血,在白布上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这鸨母:“拿着吧。” 鸨母接过去膝盖就往下跪,桐桐一把拦住了,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后转身翻身上马,快速的离去了。 小胡子老板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怕:此刻,只有自己读懂了这其中的意思。 当年的事,与两个小儿有何干? 可今儿,一个当众扯下了里衣的一角,一个以鲜血为引。 所为何来?因为歉疚。 对子民之难之辱,感同身受——太子嫡裔,有一颗帝王之心。 第1400章 风云际会(40) “把马匪……剿了?” 莫贯中从马上下来,将手里的长矛扔给后面的马弁,这才问找过来的胡运良。 胡运良是千户所的掌印。 一般每个千户所在千户之下,还设置一掌印,一佥书,这两者在军中都被称为管军。算是军中的文职,一般的日常事务,都由这二人打理。 莫贯中正练兵呢,就被胡掌印给找去了,说王元宗带着人将马匪给剿了。 “就王元宗?”莫贯中再三的跟胡运良确认:“来报说是王元宗带人干的?” “是啊!卑职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下面来报,说是连马匪的尸体一并带回来了,那想来是错不了的。” 莫贯中没再言语,只大踏步的朝营房走。 他到的时候,营地外面果然有人马朝这边移动。可打头的并不是王元宗王百户吧?看那个身形,瞧着不大像呀。 随后跟来的佥书黄凯善仔细分辨了一番,这才道:“大人,那便是小侯爷。” 啊? 之前莫贯中并没有见过了尹禛,他一直规避这里有这么一个人的事。 毕竟,京城中的消息走一个来回,且慢着呢。真等消息来了,再说吧!反正一切秉公便是了。王元宗这个老东西呀,滑溜的很,从来不涉险。别说不打仗的时候,就是打仗的时候,他那保命的本事也是一绝。把小侯爷放在他的帐下,原本也是想着活着就行,别惹事。 怎么还就剿匪去了呢? 而且,你他娘的自己去哪了,叫这位小侯爷来干什么? 还没来得及打问呢,人马到了跟前。 马上的少年飞身而下,姿态潇洒。看着文弱,但却也利索。近前来,那一步一步的,龙章凤姿,仪态朗阔威严。再近了,连五官也看清楚了。小侯爷果然生的一副好相貌,眉清目朗,唇红齿白,其实长的是很艳丽的。可这长相配上高挺锋利的鼻形,再配上骨相分明的脸,叫人瞧着几分硬朗和锐利。 这是一张标准的美男子的长相。 人到了跟前了,他先拱手。结果这位小侯爷十分有分寸,避开之后,反而拱手道:“……剿灭马匪十八人,请您查验。” 说完,手一摆,然后马匪的尸体就被摆在了他们面前。 十八个!有十二个是被射中咽喉毙命的。 剩下的六个被乱刀砍死的。这些被射中的,箭簇还在尸体上,只要一查看就知道了,这是一个人的手笔呀!这样的好手,在军中可不多见。 他忙问:“神射手是哪个?” 朱富贵忙上前:“正是侯爷!侯爷连射十二箭,不仅卑职等亲眼所见,集市中众人皆亲眼所见。”然后将怎么设计剿灭马匪,最后怎么实施,一一都禀明了,这才朝边上退去。 莫贯中着实是惊讶,只听闻过这个小侯爷身子不好,却不知道有如此好的骑射功夫。 他忙道:“原来是小侯爷,倒是意外的很。” “身子确实不好,十二箭已是力气的极限了,再拉不得弓了。”尹禛说的毫不脸红,“说起来,也是惭愧的很。自幼由老王爷教导,骑射功夫也只是如此而已。” 老王爷那可是有名的神射,朝中别说是老将了,便是新上来的将领中,能比得过老王爷的都不多。 莫贯中不住的点头,是啊!这样的教导,这功夫也在情理之中。 十二个马匪,不仅能折罪,还能越过小旗、总旗,直接为百户的资格也有了。至少功劳是攒到了这个份上了。 他便哈哈大笑,“恭喜侯爷,贺喜侯爷。”自此不是罪人,而是同僚了。 客气! 莫贯中不住的摸着胡子,这功劳够了还不行了,最多我对你优容一些,对吧!但是没有空额给你,没有仗打,不损员,我从哪给你腾出一个百户的位置来呢? 况且,百户是世袭的。除非哪家老子战死了,而儿子太小,或是太不成事,只能拿着虚职的时候,叫你去做个百户还是可能的。但是现在,真不行。 他笑呵呵的问说,“怎么不见王百户?还有王家那两个小旗呢?”说着还跟身后的胡掌印和黄佥书笑道:“王百户出发的时候来禀报,只说是采买些粮食,谁知道竟是偷摸的干了这么大的事。着实是叫人刮目相看呀!” “这正是我要禀报千户大人的。”尹禛朝吕大力一招手,吕大力就带着人,一个人扛着一个过来了。也给摆放在地上,然后退下了。 王家的人?这是什么情况。 死了? 胡运良上前查看:“醉了?” 尹禛带着几分尴尬,“百户大人带着一旗人,前去打听粮食的行情。可惜中了人家的道儿,不知道酒里被马匪给放了什么,到现在都没醒。” 这会子这么多人都围过来了,还有训练的其他百户,都从演武场出来了。谁知道一出来就看见这么一出,一个莽汉粗声粗气的大笑:“小侯爷,你这也太没见识了!这哪里是醉了……” 尹禛一脸不解,“是醉了!现在闻着酒气散了,但之前那个酒味,十数步之外都能闻见。还是请了方郎中来给瞧瞧吧,莫不是中了什么毒了。虽说剿匪是功,可若是战损这么大……卑职还请千户大人将功劳折半,以抵粗疏大意之错。” 另一个百户马上道:“小侯爷,这可不成呀!功劳是功劳,战损是战损,一码事归一码事!况且,这老匹夫哪里是中毒了?人是没醒,可那物儿不是一直醒着呢吗?” 然后众人都朝王家人的下三路看去,而后哄笑成一片。 进过那地方寻欢的人都知道,那些女人有一种药,吃了人看着是睡着了,但其实不是,真就是半昏半醒的,人的感知是有些发飘的。这东西用了,会觉得跟神仙似得,但药量却不好把握。若是用的少了,没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可用的多了,就是这样,躺三两天都是正常的。药劲过了自然就好了。 这不是什么毒,就是那什么……懂的吧? 尹禛一副长了见识的样子,而后脸都红了,带着三分羞赧,三分惭愧,然后团团的拱手:“见笑了!见笑了。宫里管的严,自来没听过这样的事。惭愧!惭愧!”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样!一群大老粗越发打趣的笑了起来。 只莫千户跟两个管军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再用余光去打量这位小侯爷的时候心里都发凉。 事出的可太巧了呀!没有百户的失职给他,他这不顺手踢走了一个给他腾位置吗? 折罪了,有军功了,再拿个实职,这不就站住脚了吗? 这才来几天呀! 别忘了,当初王百户可说了,采买粮食的事是小侯爷主动提的。 所以,从头到尾,是谁算计的? 他用余光看对方,对方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跟其他人说笑,接受大家的打趣。只是目光飘过来的时候,双方一对视上,他就知道,他想的没错,这位城府深着呢。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不顺着他走,他只怕下一步就想着怎么干掉自己这个千户了。毕竟,他一来就干掉了一个千户。他要是仗着身份找茬,铁将军都不用奏明朝廷,就能直接拿掉自己。 那怎么办呢?只有两个字——秉公! 只有秉公,才不会犯错。不犯错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想透了这一节,他当即冷哼一声。 这一声冷哼,周围瞬间便安静下来了。 莫贯中的视线落在王百户身上:“临行之前,我再三叮嘱,马匪凶悍,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需保存实力……不战非罪,可在明知有强敌之时宿娼?这与临阵脱逃何异?” 这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临阵脱逃,罪不可赦。这是军中的一条铁律! 紧跟着,他又是一声冷哼:“来人啊!行军法!” 这话一出,马上便有人站出来,“大人,可否等人醒了之后,问问清楚……” “问什么?”莫千户扭头问道,“难道谁还能强迫他们吃下什么药不成?” 这话音才落,王家中最小的一个小子一骨碌给爬起来了,起来就叩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说情的人马上道:“赶紧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 这小子都吓坏了,真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他说了家里本来是打算趁乱抢东西的,说了祖父带他们去见世面,说了祖父叫小侯爷替他买好酒,说了他大伯和父亲怎么逼那些姐儿伺候他们还不用给银子……后来就真的喝醉了,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了。 桐桐躲在最后的位置,心说,这小子年纪小,当时喂药的人心里是存了良心的,给这小子喂的最少。但那药性烈,对人的神志是有一定的影响的。药劲过了之后,脑子是木的。就像是这个小子,他醒了,但脑子不转圈了。吓着了是一方面,药物的副作用也是一方面。 而且,王百户也是作死,他为了面子的,非把尹禛送他酒说成是他下的令,尹禛不得不从。现在好了,证死了!与旁人无关! 这话从他们自家人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尤其可信了。 王家人哪怕不是主动用了那什么药,可在那种情况下饮酒到宿醉的程度,罪过更轻吗?不给PIAO资,难怪人家算计你。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 连求情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求情了,抬脚轻轻的踹了王家这小子一下,这才又道:“该属无心之失……” 莫贯中侧身瞟了尹禛一眼,见这位老神在在的,垂着眼睑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他的心又提起来了,说这求情之人:“你无心,他无心,都无心了,军纪何存?”说着,就扭脸看掌印:“传军令,王元宗、王适、王勇,斩立决!其他人等,发往劳役营,终身苦役!” 千户所安静极了,好久没这么砍过人的脑袋了。 今儿,三颗脑袋滚了下来,满地的鲜血。 莫贯中再次看向这位小侯爷,就见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然后从刑场穿过去,踩着满地的血,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00-1410 第1401章 风云际会(41) 天色渐晚,又起风了。 桐桐将门关好,这才在一边用小碾子处理药材。他手上那伤,得上药了。郎中给的伤药只是普通而已,这一刀子给划拉的,手心划拉了那么大一口子。 尹禛靠在炕头,披散着头发晾着,炕桌上放着舆图,他一直在看这个呢。一抬头,见桐桐盘腿坐在边上,用汤勺在配药。 家里什么物什都缺! 桐桐把药配好,这才凑过去,给他把包扎布解开,重新上了药:“疼吧?自己抻不住劲儿么?” 还真是!下手重了些。 这个药味道不算冲,撒上之后好似也没那么疼了。等包扎好了,只剩下钝钝的疼了。 “不疼也别随便动了,等上三五天,彻底长好了再说。”包扎好了,桐桐又继续配药去了,最费的其实就是伤药了,回头还得多配点。 尹禛就问:“这药配下来,贵吗?” 自家用的当然贵了,关键是止疼的这一部分,很麻烦的。但要是只看伤势给药,伤药倒也未必有多贵。 正说着话呢,韩况敲门:“侯爷,夫人,朱大叔和吕大哥来了。” 桐桐下去给开了门,屋子小就这点坏处,没个地方避开。 门一开,这俩低着头就进来了,一点也不敢瞎瞟。 吕大力先道:“王家的人都处理了,王家的家底被千户打发人抄了。” 嗯!有数了。 尹禛看了桐桐一眼,桐桐把准备好的银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尹禛这才说:“当时就说过了,一人二两银子,这话得兑现。除了王家人之外,剩下的兄弟,一人二两。这事你去办!回头等粮食送来了,再分。” 是!吕大力拿了银子,“那卑职去办事了。” 去吧! 人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了。 此时,朱富贵才道:“卑职问过千户大人了,问说缴获请大人先取。千户大人没留,只说这一趟兄弟们辛苦了,叫卑职都给带回来了。如今,马匹在马棚里养着呢,其他的东西收到库了,还请您示下。” “你是行商的出身,这些东西能价值几何,你明儿估个价,直接从夫人支取银两,然后改怎么分就怎么分。” 明白了!好马难求,侯爷留着自家用了。 他得了话了,也赶紧告辞,“那小的去看顾了。另外,明儿起,会叫人将王家的宅子再简单的粉刷洒扫一遍。” 有劳了。 朱富贵退出来,桐桐亲自送出去,看着这人离开,这才回身,彻底的将门给关严实了。 她关心的是:“这个百户……能拿下来?” “莫贯中此人会按规矩办事!按规矩办事,那就是得上报,报给都司卫所。” 桐桐愣了一下,“苗子川?” 嗯! “苗子川好似跟我父亲有旧。” 所以呀,他会顺水推舟。问题不大。 桐桐放心了,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一缩:“那就睡吧。这几天都没休息好了,累惨了。” 然后一翻身,面朝里,真就要睡了。 尹禛跟着她转身,先是给她把被子拉的盖好,然后想起来,将她的脸扒拉过来,“再有下一次,我真生气了。” 下一次什么? 桐桐迷迷糊糊的,眼睛一睁就看到一双冒火的眸子:哦!那个呀。 她翻身又转过来,跟他面对面,然后不住的往他怀里钻:“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也不行呀!马有失蹄,万一有个闪失呢? 桐桐:“……”她继续往他怀里拱,然后手伸过去抱他的腰,“明天炖鸡汤吧,你看给瘦的。骑马征战,得壮硕一点才有威慑力。” 一双软绵绵的手直往里衣里塞,他一把给摁住了,“别闹!”还没到及笄,闹什么? “没闹呀~~~~”声音嗲嗲的,拐着几道弯而,混着一点鼻音,“你听我是不是着凉了?给我捂着吧。”然后脚把被子挑起来,把灯扇灭了,“睡觉!睡觉。” 尹禛:“……”赖皮! 桐桐用鼻子蹭他的胸口,“我得听着你的心跳才能睡!等搬到大屋去住,我还要跟你住一个屋子,不想分开住。” 尹禛口干舌燥的,躺着不敢动。 桐桐又用下巴蹭:“好不好?好不好?” 想说一声‘好’来着,一张嘴喉结就不住的滚动。 “说‘好’!”桐桐改用脸蛋继续蹭,“说‘好’!” “好!”他声音沙哑,低沉沉的说了一声好。 桐桐蹭的一下从这边的被窝钻出去了,把她自己的被子盖好,然后裹的严严实实的,“睡觉。” 尹禛:这个小骗子! 困是真困了,说睡真的就睡了。 桐桐正睡的香呢,就听见特别刺耳的一声尖叫,她猛地一下睁开眼,先摸身边的剑,而后直接从被窝里跳起来,下了炕。 “衣服!”尹禛起身,又蹭到伤口了。抓了棉袍子递给桐桐,又将披风塞给她。 桐桐竖着耳朵听,却又听不到声响了。 尹禛问说:“是不是听错了?”他说着也跟着起。 桐桐先往出走,“没有!不会听错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她先闪出去。风太大了,她赶紧把门拉上。 这一出来,就听见边上韩况的房门一响,也跟着出来了。这姑娘到现在都胆怯,晚上不敢脱衣裳,必是穿的齐齐整整的,要不然不敢睡。这会子手里拿着菜刀,小心的探出头来。 厨房还有獾子等人,这会子也出来。 火把点起来,桐桐才问:“听见是哪里的动静。” 獾子朝隔壁指了指,“像是王小旗家。” 王勇死了,其他男丁都发配了。家里还剩下王家的妇人,也准其家人将其遗体安葬。按说,这会子王勇家应该是摆着灵堂的。 獾子低声道:“家里该是没人的!军中的灵堂不设在家中。” 桐桐就说他:“既然听见了,就过去看看!把火把带上,这就过去。” 尹禛已经穿好出来了,桐桐不想他跟着,“你回去睡吧。我过去看一眼,我听着像个女人的叫声。” 一起走吧!这大半夜的,也就是你胆大。 从院子里出去,往王勇家去。王勇家的土墙只有半人高,家门是两扇木门,这会子从里面拴着。这是有人呀! 桐桐接了獾子手里的伙伴,獾子利索,从墙上一跃进去了,将门从里面打开,一行人才朝里走。结果就听见女人哼唧声,像是被人给捂住嘴了。 尹禛便不叫桐桐再进去了,他看了獾子一眼。 獾子一脚将门给踹开,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个小崽子。 这个说:滚!毛都没长齐呢。 那个说:才几岁大,就生出这心思,小崽子火气不小呀! 除了说话的两人,还有一个吭哧吭哧笑的男人。 桐桐愕然,手里的剑瞬间就出鞘了。尹禛一把摁住了,轻咳了一声。獾子还算机灵,将里面的衣裳全抱出来了。 尹禛回头看桐桐:“你别看了,回去吧!这事我处理。” 桐桐咬牙:“这样的人该千刀万剐。” “我知道!去吧,交给我处理。” 桐桐将手里的剑递给他,直接从里面出来了。 然后叫了韩况,“去看李家大娘在没,叫她去看看王勇的老婆。” 韩况低声应着,急匆匆的去了。 桐桐坐在屋里,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天。这是左近的人出事了,自己听的见。还有那些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的角落,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事呢? 每个人对此都麻木不仁,这便是一种习以为常。 长此以往,伦常都得崩塌。 她坐不住了,站在院子里。此时,看到外面已经亮起了许多的火把。 火光之下,有三个身上赤果果的人被押着。 韩况又回来了,“李大娘已经去了,王家的婶子……也还好!只说当被狗咬了一口。她摸黑溜回来找藏在家里的银钱的,却不想被人给盯上了。” 那些人半夜不睡着,盯着哪呢? “那几个都是咱们这一个百户所里的小旗,说是去祭奠一些王百户,一直就跟王家的女眷一起在灵堂守着呢。谁知道……王家婶子刚回来,后面这三个人就尾随到家了。这些……多少都有些宿怨。王家以前苛刻太过了,下面的人不服,所以见落难了,这才落井下石……” 不管什么理由,这么对一个女人,都该千刀万剐。 “凌迟?”要将人千刀万剐? 莫贯中半夜被叫起来,以为听错了。他看着眼前这位小侯爷,“您说要将这三人怎么着?” “凌迟!公开处以极刑。” 不是!何至于此呀! “何至于此?”尹禛看着莫贯中,“大人,礼废乐崩,伦常败坏,你可知这是什么征兆?” 莫贯中沉默了:礼废乐崩、伦常败坏,此乃天下大乱之兆。 尹禛又问:“此地是否为朝廷的镇北军?” 当然! “镇北军是否还有军法?” 军法自然也是有的。 “镇北军是否亦该遵从朝廷律法?” 这当然也不能不遵从。 “但是,小侯爷,真要如此,您知道军中会人心涣散吗?”犯了这样错的人太多了。且不是个小官小吏的,都没机会和能耐犯这样的错。真要这么一来,为将者先对您不满了。 尹禛看着他笑:“本侯要这些将领的军心做什么呢?” 啊? 尹禛嘴角一挑,看他:“莫大人,本侯要这些将领的军心做什么呢?忠于陛下,整肃军纪,此乃本侯之本分。此事,本侯会上折子奏明陛下的。许是将来莫大人能调往京中也不一定呀!” 言下之意:听我的,我帮你;不听我的,我会说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莫贯中嘴角抽抽,他不要军心,圣人乐意,在不能杀他的时候,五分面子是肯给他的。能不能调自己去京城不一定,但他万一告状了,自己倒霉却是一定的。 所以,奸YIN之罪,罪在不赦! 千户所的所有将士演武场集结,想来围观的百姓也都来,都来看看,看看这样的罪责会是什么下场。 一整天,整个千户所都是惨烈的叫声。 多少人都吓晕过去了,可这位小侯爷就陪在边上,看了个全场。 胡掌□□说:千户大人,您没发现千户所里的事,您已经不能决了吗?今儿小侯爷是重典治乱,但何尝不是确立他的地位。 他连百户都不是呢,可今儿之后千户所里谁敢悖逆他?! 第1402章 风云际会(42) “凌迟了?”苗子川不住的擦着手里的剑:“军书又送来了?” 周勃暴跳如雷,他拿着军书在手中挥舞:“这个莫贯中,在军中没有丝毫威望。他这个中军千户来回被一个小兵卒子指挥,我看呀,他这个千户是不想干了!” 苗子川放下剑,朝外喊:“备上两斤牛肉一只鸡一壶酒来,本指挥使要跟周监军小酌几杯。” 哪里还喝的下去酒呀? “天冷了,起风了,也落雨了,我这腿呀,又难受了。”苗子川说着,就拉了周勃坐,“我的老兄弟呀,怎么还这么一副暴脾气。你觉得是坏事,可我却觉得这是好事呀!” 好在哪里? “听我慢慢说嘛!”苗子川不疾不徐的,外面送了酒肉来,这都是他叫人常备着的。这个周勃呀,别的还罢了。就是贪图口腹之欲,这贫瘠的地方,只要有酒肉,那就是好招待。 这不,前脚要了,后脚就把卤好的肉,早就备着的酒端上了。 他把温好的酒给对方斟上,双手递过去,“我的老兄弟呀,那位是怎么回事,咱心里都清楚。如今京城还没有消息传来,按照时间算,怎么都得等到冬里,消息才能来,对吧?我也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勇武的一面,之前确实担心。” 说着,就把任命百户的军书拿了叫周勃看,“你瞧瞧,压在我手里还没往下放呢。就是怕……真养大了野心怎么办呀?可这次的事一出,我觉得咱们兄弟该放心了。为什么呢?因为谁敢给他卖命呢?是这个道理吧!” 周勃三杯酒下肚,眉头也舒展了一些:“那就这么由着?” “由着!”苗子川给对方斟酒,“看他能杀几个!杀吧!杀了是整肃军纪,与咱们而言呢,没坏处。要 可着劲的在军中宣扬。好处咱拿了,人又没得罪了去。上上下下骂的是他,与咱们何干?” 也是这么个道理。 “嗳!就得这么想,这么想咱是不是就轻松了?”苗子川呵呵的笑,“军中嘛,总得有几个愣头青,干点别人不敢干的事。干成了,好处大家沾;干不出,他出来顶缸。在这事上,你又何必较真?” 周勃喝了杯中酒,“那我这折子也就知道怎么写了。” 苗子川陪着笑:“您这么一说,圣人也知道您时时处处都想着差事呢,没敢大意。将来您的前程能差了?到时候可得拉拔老兄弟一一。” 好说!好说。 两人推杯至盏的,有来有往,瞧着喝的挺热闹,可其实呢,半斤酒几乎都进了周勃的肚子。 这家伙贪杯,但酒量实在不佳!有半斤就已经又八成的醉了。 苗子川问说:“那这百户的军书,我就放下去了。这印章还是老弟你来盖!” 掌印呢?叫掌印来嘛。 “行!喊掌印来。” 掌印被喊来了,苗子川不说话了,靠在一边打囤去了。周勃指使掌印盖了印,然后又把军书扔出去,“人死哪去了,去个人,给中千户所送去。” 人走了,周勃醉倒了,苗子川‘也醉倒’了,反正去炕上睡的喊声震天的,第一天起的比周勃还晚。 他的亲随进来,低声道:“监军的折子写好了,即可送进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誊抄来的。” 苗子川展开看了一遍,而后抬手给扔进炭盆,“记着,好酒好菜常备着。日常军务他爱处理就去处理,谁也不许把不满带到脸上来。” 那您呢? “该去巡查了。”苗子川起身,“五个千户所,每年秋里都该巡查。这场雨过后,去巡查一遍吧。” 其实还是想去中千户所,看看那位小侯爷吧。 苗子川洗脸的动作一顿,是去看小侯爷,也是去看看故人之女。这苦寒之地,野人之乡,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过日子呀。 怎么过日子? 日子且好着呢。 王家这宅子真的建的不错。虽说不吉利吧,但盖的严整呀。估计是得罪人得罪的多了,心里害怕。这院墙的高度厚度,很叫人放心。那墙上都能走人,可想而知有多厚实。 墙体厚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冬暖夏凉。 就像是现在,外面秋风肆意,这屋里却不见风的。屋舍严整,冷风吹不进来。 大门一进来,便有门房。桐桐叫獾子带着三个半大的小子住在里面。里面有炕,连着烧水的炉灶,可以很暖和。对面一间屋子,来客等待的时候,可以在里面安置。平时不住人,就他们几个小子帮着打理吧。 再进来是个演武场。不算大,但也够用。演武场连着马厩,家里的马匹都养在里面。马厩的边上有屋子,炕是联排的大炕,拨几个大孩子带着几个小的,住这里是可以的。 桐桐又指了演武场另一边的杂物房,“改成伙房,十一个时辰得有热水。每日要好好梳洗,每十日一沐浴。莫要怕风寒,从明儿起,天天有药汤。该饮的每日必饮,该洗漱的需得用药汤洗漱。” 这些孩子才入秋,那手上和脸上都起了青色的疙瘩,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冻痕。坚持洗吧,手脸脚,一直这么洗着,不会发痒,这个冬过去了,就不犯了。 女孩子都给带到最后一进的倒座房里,把李大娘接来照看。 这李大娘的儿子战死了,孙子十四里今年才入伍的,那小子怯懦又胆小。尹禛给这孩子调到马棚那边,这种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少喂马一次水都不敢。能叫人放心。李大娘一个人了,那就以照顾年幼的遗孤的名义请进府里住着,也省的桐桐分心。 饮食上,桐桐不跟这些孩子一起吃。一则呢,没有像样的厨子,这些孩子都是吃不饱的,做的饭菜味道也不对。一则,尹禛喜洁,如今这一个个的跟脏猴子一样,他心理上接受起来真没那么容易。可以照看,但生活上他还是接受不能。三则,他的身体需要调养,每日都有药膳要用。 于是,桐桐就只给自家两人做饭。 安顿一个家没那么容易,桐桐一样样算计着。 那边莫千户叫了,尹禛起身要走,“怕是百户的任命下来了。” 哦!那你去忙。 反正都挺忙的,这百户的任命下来之后,尹禛就是要见人的。一共只统领一百一十个人,现在还都没有满额。王家人去掉之后,还凌迟了三个。这会子的总人数就一百出头。这点人,他当然得每个都认得。 可惜,除了吕大力和朱富贵之外,再没有挑出可大用的人来。 桐桐呢,银钱哗啦啦的往出花,粮食真的买了不少,天天的都有车队来送粮食。而之前承诺的,也确实是做到了,凡是有军功的,粮食该补上的都给补上了。 这一日,桐桐把账给结算了,想了想还是起身,带上韩况,又把家里今早做的菜干包子捡了一篮子装起来。亲自拎着去了铁匠铺子。 老丁依旧再叮叮咚咚的打铁,只做没看见桐桐。 桐桐将韩况留在外面,“你等着吧,我找人打个匕首。” 是! 桐桐这才拎着篮子进去了,将篮子放在边上,“丁叔,这是我自己做的包子,第一次做。用的是茄瓜干,还有炼完油脂的油渣。没别的作料,就放了盐,还把鸡汤的油往里撇了一些。但是面团发酵的很好,宣软极了。尹禛吃了说好,我拿来给您尝尝。” 老丁一锤子下去差点没砸到自己的手,这怎么就成了‘丁叔’了呢?可不敢! 之前只知道这姑娘胆子大,却从来不知道这姑娘如此的自来熟。 桐桐把温热的包子递过去,见那边不接,她也不尴尬,“要是不饿,就给您放着。要是饿了,也不用锅,您这里最不缺火,在火上烤一烤,烤的皮儿金黄金黄的,那才好吃呢。”说着话,就将篮子给挂起来了,然后拍了拍手,朝老丁眯眼笑。 这一笑,把老丁都笑的没脾气了。他避开她的视线,表现的可忙可专注了,只盯着手里的铁家伙端详,好似有多精密的工艺似得。然后漫不经心的问说:“夫人……有事?” “没事,就是来看看您。”桐桐靠在边上,“您带着人跟着我们跑了百来里路,说谢谢,那是跟您见外。尹禛说,您不是外人。那我就不跟您客套,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是蒸了包子了,觉得手艺还行,给您送来尝尝。拿的多,一篮子,够您跟几位老叔吃一顿的。” 连一块去的是几个人都知道了? 桐桐左右的看,“要是吃的好,我再给您做。糖包子您喜欢吗?尹禛爱吃甜的,我明儿蒸糖包吃。”说着就又道,“我看您这日子过的也粗糙,那我知道了,明儿我再来。” 再来的时候,带了糖包,还带了葱油饼,然后懊恼的指给老丁看,“丁叔,您瞧,这皮儿有点焦了。第一次做,没掌握好火候,您别嫌弃。晚上饿了,就烤这个吃吧。” 老丁抬眼一看,这孩子真一副没做好特别不好意思的样儿,瞧着有些可怜。本来也该是金尊玉贵的,如今在这荒蛮之地,这么着学着过日子。他不好冷着脸了,先拿了焦了的葱油饼吃了,“不苦,好着呢。” 可算是肯搭理自己了! 桐桐笑眯眯的,又把做好的狼皮袍子往下搬,能铺能盖能穿,做了好几件呢,“天冷了,得防寒了。”完了又拿了瓷瓶出来,“丁叔,这是药,治手上的伤的。那个大瓶的是药膏,晚上睡前抹在膝盖上,在火边烤干,然后去掉。用上半个月,膝盖就不那么难过了。” 安顿好了,摆摆手又走人了。 老丁站在铁匠铺子里直运气:这种孩子,叫人怎么拒绝?统领说尽量别来往,这是不来往就可以的事吗? 想那虎臣将军是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他家的孩子就跟狗皮膏药似得呢? 第1403章 风云际会(43) 秋里的草原,浓浓淡淡的绿交错着深浅不一的黄,如一张锦毯铺就在天地之间。 在这锦毯之上,远远的听见马蹄声。一群骑着马的少年纵马围猎着什么。 “那是猎什么呢?”苗子川问身边的参军,“是中千户所的将士?还是什么人呀?” “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像是在围猎黄羊群。” 可不就是一群黄羊吗? 苗子川控住马,站在高处远远的眺望。还心说,这么多人,逮住两只就不错了。黄羊这东西难捕猎,它的速度太快,且擅长跳跃。它都是晚上聚在一起栖息,最好是晚上悄悄靠近,然后用火把惊它们一下,趁着这个混乱的空档赶紧猎杀。可饶是如此,那能逮住几个也不好说的。 这些小子,大白天的追着黄羊群,真是力气没处使去了。 正看的有趣,突然听见一声呼哨响,紧跟着草窝里窜出那么些更小的孩子。这么孩子手里拿的什么,就见正逃命的黄羊群瞬间便乱了,有些明显是被绊倒了。一绊倒,就有孩子上前,用绳索往羊身上套。或是脖子,或是羊腿,一旦套上就挣脱不开。 这一拨套完了,又是一声呼哨响。这逃出来的黄羊还没反应过来呢,又是窜出来些猴孩子。吓的黄羊四散突围,可紧跟着,有些黄羊一下摔倒了,像是进了什么套子里,有些发出惨叫,像是撞到什么陷阱里去了。 还有侥幸逃脱出来的,就见纵马的那些少年搭弓射箭,并不是人人能射准,有些射中了,黄羊还继续跑。此时,就见一直游离于外的少年在身后补箭,箭箭都在落在黄羊眼睛的位置。 “好箭术!”苗子川喝了一声彩,就御马朝下走。 没想到中千户所里藏着这么好的苗子呢,这要是带在身边两年,便是一员虎将。 可到了跟前了,苗子川远远的看着一身男装的桐桐,再看看挂在身边不离手的剑,他认出来了:是这个丫头呀。 桐桐早看见他们这一行人了,近前来才看清是苗子川。 她从马上跳下来,笑眯眯的跑过去,“大人,怎么是您呐?今儿您可赶巧了,有新鲜的黄羊吃。” 苗子川:“……”只能从马上下来,恭敬的见礼,“夫人。” 桐桐巧妙的避开了,然后扬着一张喜气盈盈的脸,“您瞧,这一群黄羊多肥。” 苗子川看着这一群大的大、小的小的孩子,然后扭脸看桐桐:“夫人这是?” “都是千户所里的孤儿。”桐桐指着这些孩子,“没了母亲,父亲战死了。袍泽遗孤,总得叫他们活下去吧。刚开始,也只我们百户所里的孩子,我们勉强还能养的起。可一旦开了口子,一到饭点,家门口就围满了孩子。有孤儿,也有些是家里日子实在窘迫,吃不饱,就想混口饭吃。可这么多,养的也艰难。我就给带出来,找口吃的。今儿收成不错,回去熏了,冬里好补充肉食。这皮毛也是好的,给他们做靴子穿。” 正说话呢,獾子朝这边喊:“夫人,这些半大的要放了吗?” 半大的黄羊是今年春天的崽儿,如今才几个月大。这不被活捉了吗? 桐桐摇头:“放了也活不了了。”离了族群的庇护压根就没有生存的条件,“用绳子栓了带回去养着。以后打草喂!” 还有小的小子问:“夫人,逮了活兔子能养吗?” 能啊! “会打洞跑了的。” “不会!回头问问侯爷兔子窝该怎么弄。” 苗子川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孩子里大的都十一二岁了,可她和侯爷也才十四五岁而已。这么一丁点的年纪,不仅自己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还得这么‘拖家带口’的过日子。 参军低声道:“今儿这是黄羊,真要是几十人的马匪或是敌军,也一样跑不了。” 桐桐看了这参军一眼,“您盛赞了。黄羊不攻击人,但马匪或是敌军却不一样。” 参军心说,您要这么比的话,那过几年,这些孩子也会长大的。他们也不会再手无寸铁,等到那时,别说几十人了,就是数百人,只怕也休想从这些孩子手中逃命吧。 这说是狩猎,但其实不就是练兵吗? 而且是实战练兵。 这些孩子追逐猎物,在猎物被射杀之后欢呼雀跃的,这是见血不怵的。这其实才是最难过的一关!好些军中文职到现在都不能见杀人,一看见就害怕。 他没敢再回话,只看着这些孩子中,几个大的迅速的集合所有人,好似在清点人数。半盏茶的工夫,一个精瘦的小子过来了,“夫人,捕获黄羊一百二十一只。人员全员集结完成,能归否?” “有没有受伤的?” “二狗子摔了一跤,草把下巴颏刮破了。”说着指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笑。 下巴果然一个血道子,桐桐也笑:“给二狗子多一勺羊血!” 二狗子嘿嘿嘿的笑,往他姐姐身后藏。 桐桐这才说獾子,“带着猎物,归!” 归喽! “归喽——归喽——归喽——” 一声声欢喜的回应声,是一种在军营中久没听到的声音了。 桐桐再次邀请苗子川:“大人,跟我们一道儿回吧。今晚上炖黄羊烙饼,您尝尝我的手艺。” 好!走吧。 路上的时候,苗子川就看骑在马上一脸笑意的桐桐:“夫人……可还习惯?” “说习惯那是假的。”桐桐看着草天相接的远处,而后叹道:“毕竟在京城,在皇宫大内,是听不到这里的风声的。没来过之前,边陲只在先生的言谈里,只在尺幅大小的舆图上,甚至只在伤春悲秋的诗词里。” 她收回望向远处的视线,看向苗子川,“宫学里的先生都是当朝大儒,先生口中的边陲,那是两国的交往史,却没告诉我们,你来我往的争夺,边陲之地的百姓是如何过日子的;圣人御书房挂着巨大的舆图,他也曾指着舆图告诉我们那就是江山,却不曾告诉我们,江山并不是处处都如京都一般繁华;读过的诗词里,景是壮丽的,人是悲壮的,却来了才知道,想要悲壮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更多的人只有悲没有壮。” 苗子川被这话说的,鼻子隐隐有些发酸。谁又不是怀着满腔的热忱来的,可……这个江山值得保吗? 他只听着,没言语。 那边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子窜出队伍了,这位夫人在马上吆喝:“脱离队伍,罚你们把今晨交的字多写十遍。” 那俩小子指着远处,“夫人,兔子。” 桐桐招手叫两人过来,“侯爷有没有说过,‘将军赶路,不斩野兔’的道理。”她指了指队伍里活着的黄羊,“这些小羊受了惊吓,回去得用药,才好养活。养活了它们,明春就会多更多的小羊崽。你们在回去的路上撵兔子,一定能撵上吗?就算撵上了,耽搁了时间,折损了小羊,哪头大,哪头小?” 两人不说话了。 “目标定了,只管朝前走,不许左顾右盼!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许留恋,不能多看一眼,懂吗?” 记住了! “去吧!”桐桐打发了俩孩子,獾子抬手,“夫人,我领罚。” 好!你带队,你领罚,本就该如此。 苗子川什么也没说,一路上就这么看着。一回来,这些孩子就各自安排去了,不用人多管。 尹禛才从营里回来,站在门口等着桐桐呢,谁知道连苗子川一起等回来了。 他就喊吕大力,“去请莫大人,就说苗指挥使到了,今晚本侯宴客。”安排完就迎了过来,“大人,这么快又见面了。” “侯爷!” 主客彼此见礼,就把人往里面让。 正厅里的家具不精致,但却也样样都有,收拾的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的。甚至于还多了几分雅致。 桐桐粗粗的梳洗了,就亲自泡了茶端过去,粗瓷的茶具,茶却格外的清香。 苗子川又喝了两口,才问桐桐:“这是从京城带的茶叶?” 桐桐就笑:“那倒不是!这就是白头山产的刺茶。” 那便是制的好,味道甘醇。 桐桐没再接话,尹禛点了点头之后她就出来了,得安排饭食了。其他的随从朱富贵帮着招待,正堂里只剩下苗子川和尹禛两人。 “知您在军中也未必得自由,此次多亏了您。”尹禛举起茶盏,“我敬您。” 不敢!您是侯爷,如今又非有罪之身,岂敢受此礼。 “要论尊卑,您又何必来一趟呢?”尹禛举着茶杯没放下,“知您与岳父交情匪浅,小子亦知受了谁的遗泽,这一杯,是晚辈敬世叔的。”说完,将杯子双手举起来,与额头齐平之后才喝了的。 苗子川:“…………”你非要以林虎臣的女婿的身份来敬我,那我还真就没法推辞了。 行吧!世叔就世叔吧,认了。 他端起杯子将茶喝了,尹禛眼里便有了笑意,又亲自给斟茶:“世叔,小侄知您之能,亦知您这些年心灰意懒,对朝廷寒心之极。可世叔啊,这天下不只是圣人的天下,这边陲也不只是圣人的边陲。为某些人,这江山不值得保!可若为了天下之人,为了天下公义,这江山又非保不可。” 他的手指点在桌子上,“而今的镇北军哪里镇北了?不仅不能镇守北部,如今俨然长了北部的一颗毒瘤。为祸为乱,无人可治。此害对百姓而言,与戎狄之害有甚差别?” 苗子川眉头微微一皱,“侯爷这话……可谓大胆。” 不是话大胆,而是局势到了现在,事难办了。 事难办了,越发没人敢说实话了。 尹禛将茶推过去,问说:“世叔可愿做一回敢说实话的忠臣?” 苗子川抬起眼睑,与这位小侯爷对视,良久之后才道:“今方知——小侯爷心存大志!” 第1404章 风云际会(44) 莫千户来了之后才开的席,炖黄羊得用草原上一种草,淘洗干净了,整大颗往里放,然后点上盐和小茴香就很香了。 再配上几样酱菜,烙饼。 蒜泥的羊肉、凉拌的羊血,爆炒的羊杂,酱烧的羊蹄子。羊汤饼子往出一端,味儿特别香浓。 尹禛喝了一口汤,意外的挑眉。桐桐看着他笑:怎么样?是不是还行? 说实话,今儿这个汤她自己都觉得惊艳。 尹禛点头,特别大口的先喝了半碗。他就发现只要桐桐努力的想把什么事做好的时候,是真的能做好的。 莫千户在,什么话都不适合说了。来来回回的,说的都是往年冬天如何,今年的冬天又如何过的事。 桐桐出去盛了一罐子羊汤,又夹了几个羊肉饼子,再把好羊肉切了好几斤给装起来递给韩况,“给铁匠铺子送去。要是碰上熟人……” “就说给黄羊做圈,门上需得个铁轴子。” 桐桐就笑:“去吧!” 一顿好的饭食,宾主尽欢。 酒散了之后,莫千户回去真就呼呼大睡了。可苗子川却睡不着,他靠在炕上,直到门被轻微的敲响,他蹭的一下起身,靠着门低声问了一句:“谁?” “我。” 苗子川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个人。他警惕的四下里看,那人直接闪了进来,“没人!都睡死过去了。” 苗子川将门关上,指了指内室,看向来人:“有什么话不能明天找机会说,非得这个时候过来?” “便是有人看见了,也只以为您不舒服,叫了郎中。” 没错,夜半来见苗子川的正是方郎中。 苗子川将胳膊亮出来,方郎中掏出药油,做出一副要给擦药的准备。这才低声凑在一起说话。 “小侯爷与老丁他们走的太近了,这不行。” 苗子川皱眉,“老丁他们想干什么?别以为只有我身边有监军,哪个地方是没有探子的,太不谨慎了。” 倒也不怪方郎中,“这是小侯爷跟这位小夫人……实在是黏上就扯不下来。”说着就低声抱怨,“还有我这边,我怀疑夫人是怀疑了。” 嗯? “夫人一直从我借医书读。” 该是出门带的书少,这地方又能找到几本书,打发时间的吧。 方郎中将药油搓到手心里,给苗子川往肩膀上搓,三五下之后,一股暖意融融的感觉直往皮肤里渗,“咦?” “觉察出来了?”方郎中叹气,“药油是之前夫人叫人给我送来的!” 给你送药? “对!正适合你用的药,你说巧不巧?”方郎中手上忙着,嘴上也没闲着,“还给我带了蒜泥的羊肉、羊杂汤,烙饼。”都是我喜欢吃的,且一般会去街上吃的饭食,那可真是太巧了。 苗子川扭脸看他,“你也是……老人了,怎么就这么大意?” 谁大意了?我一直在这么些人的眼皮底下,谁看出我有问题了?可他们就是看出来了,怎么着吧。 而且,“夫人今儿还给我传话了。” 说什么了? “说想跟白头山做药材生意,问问我的意见。” 苗子川一扭身,忘了胳膊还在对方的手里,这一下给扯的,他‘嘶’的一声,“所以,你们跟把老底子掀给对方看有什么差别?苦心经营十数年了,他们才来了几日?把你们一个个的都给刨出来了。就说呢,今儿突然跟我说那个话。感情这是摸到老底了。” 方郎中颓然的坐到边上,“这总不是坏事。” 苗子川看了方郎中一眼,“统领……是个什么意思,你知道?” 我不知!但是,“从我这段时间对小侯爷的观察,他……未必不能……” 苗子川起身在屋里徘徊,良久之后才道:“给统领传信吧,这事别瞒着。” 好! “明天给我和老丁安排个见面的机会,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也好! “见面了?”桐桐坐起身来,靠在窗上,跟窗外的人说,“我知道了,早点睡吧。” 尹禛翻身问说:“谁呀?” “黒鼠。” 黒鼠是身上有些残障的孩子,左手缺了两根手指。他是小时候差点冻死在外面,得亏了野狗咬掉了他的手指,他愣是疼醒活过来了。这孩子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戾气,又因为残障一直不露头,总是缩在人群后面减低存在感。 结果一碰面就被桐桐给相中了。 这孩子平时也是不声不响的,家里值夜的事总有他一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孩子留意起了各处的消息。有了消息,他就给送过来。 “谁跟谁见面了?” “方郎中跟苗子川见面了。”桐桐重新躺下,“黒鼠很有几分本事。” “他晚上不在府里值夜?” “留他看家是暴殄天物。”桐桐低声道,“知道为什么叫鼠吗?” 因为爱晚上出去溜达? “爱晚上溜达,和能晚上出去溜达,这不一样。为了活着,他愣是练了一身晚上出去溜达的本事。千户营那地方好歹总有吃的,他是实在找不到吃的了,就去溜一圈。再找不到了,再去溜一圈。进进出出的,哪有他不知道的事。” 尹禛就翻身起来要开窗户,这么着谁家说话也不安全。 桐桐一把摁住了,“放心吧!他懂分寸。” 尹禛重新躺回去,“尹继恒……这些年在东北经营的不错。” 嗯! “但是,他的想法跟咱们可能并不一致。” 桐桐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话该怎么往下说了。她问说,“他会来见咱们吗?” 会的!我想指挥他的人,他当然会来见的。 说是回见,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这一日,韩况去采买食盐香料,回来脚步匆匆的,“夫人,有人给我的篮子里塞了一封信。” 信?拿来看看。 结果信上没有署名,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一个地址。再有就是,信纸上有一个印章,这个印章桐桐不认识。 自己不认识,那只能是尹禛认识。 将他喊回来,他只扫了一眼,就道:“这是周王府内宅调拨物品用的印章,外面没人见过。”他将信纸揣起来,“走吧!出去转转,二叔来了。” 尹继恒选的地方是一家南货铺子,在街道的正中心位置。 出来转的时候碰见别的百户家的女眷,人家少不了过来见礼打问,这是要去哪? 桐桐就应付:“二公主生辰快到,看看有什么新鲜的好货没有。” 原来是给贵人置办贺礼呢。 “是!” “那您忙。” 客气的跟对方告别,然后远远的听见妇人们吹嘘跟她这个侯夫人关系还不错。 尹禛笑拉着桐桐进了南货铺子,掌柜的一脸笑意,“好货都在内堂,您随小的来。” 内堂再朝里,一直到最后一处小院,一个简陋的小房子跟前,桐桐看到刀疤脸的大叔,才确定来的真的是尹继恒。 她一样欢欢喜喜的问:“真是叔父来了?”不等里面应答,她就先去推门,“叔父,我进来了。” 然后就推门进去了。 尹继恒坐在轮椅上,边上就是火炉,手里捧着一本书,案几上是香浓的茶。见了桐桐,他把书放下,招手叫桐桐近前来,“如何?受苦了吧?” 也还好!她过去蹲下,手放在尹继恒的膝盖上轻轻的揉着,“叔父,我配了药,外敷的,不会变好,但也不会变坏。回头您敷上吧,要不然,这一日一日,骨头缝都是疼的。” 尹继恒的面色柔和,眼里都沁着笑意:“知道你学医了,还很有天分。不过,叔父这腿,你就别操心了。” “我不为您操心,那也没有爹爹叫我操心呀?”桐桐的手上用足了力气,“您得做个听话的病人。” 这个孩子呀,总是往心里最软的地方戳。 他抬头看尹禛,尹禛拍了拍桐桐,“叔父还没喝过你做的黄羊汤,去炖碗汤吧。我跟叔父说会子话。” 桐桐就朝尹继恒得意的笑,“我要做的好了,您得奖我。” 好!奖你。 桐桐果然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将门给带上了。 尹禛这才坐在尹继恒的面前,自己给自己倒茶,而后才道:“二叔,桐桐的药还不错,您可以试试。” “不试了!这么疼着,天天这么疼着,能叫我记得,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了的!我身上背着那么些人的血海深仇没报呢。” 尹禛端着杯子转着,“二叔,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也是你我叔侄之间必须见面谈的缘由了。” 尹继恒缓缓的闭上眼睛,“你来了之后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 “我知道您知道,我还知道,镇北军被您给钻成了筛子。”尹禛重重的叹了一声,“您对镇北军了如指掌,可二叔啊……镇北军之恶,您该比侄儿更清楚才对。可是,您放纵,您任由这种境况继续下去,所为何来?” 复仇! “复仇!”尹禛将茶杯放下,“与您有仇,与我有仇,与桐桐亦有仇。正因为您的仇里包含了我跟桐桐的仇,所以,侄儿能说什么呢?可二叔,咱们的仇……与生民百姓有什么关系?” 他看向窗外,“我知您背负的良多,可叔父啊!若是任由这么下去,复仇的意义又在哪儿?当年父亲和岳父所坚持的公理和公义又何在?若是我们的心里只有私仇,而忘了天下为公,百姓为重的道理,叔父以为我们与皇位上那位有何不同?” 所以呢? “所以,将您的人交出来!镇北军我志在必得。” 若不交呢? 尹禛起身,看着他:“还是那句话,镇北军我志在必得。” 能用的用,不能用的——杀! 第1405章 风云际会(45) 风卷着尘土,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尹继恒抬起手,用衣袖遮住面容,半晌之后,再度放下衣袖之时,他的眼睛半晌没睁开,只是有两道清泪从面颊滑落。 他说:“眼睛进尘土了。” 尹禛:“……”你这眼泪一下来,我突然就觉得我好像变成了没理的那一个。 他也垂下眼睑,抬手摸了摸茶壶,将茶壶重新放在炉子上温着,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有几分哽咽了,“二叔,您不是别人。侄儿跟别人不能直言的话,唯有在您跟前敢说了。” 说着,又起身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盖在尹继恒的腿上,“叔父,正如桐桐说的,我们俩都是无父之人了。当年的东宫旧人,父亲最看重您和岳父。您与父亲和岳父的关系,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在您面前,儿从不隐瞒所思所想。或是对了,或是错了,您想教训,教训便是了。儿绝不敢有怨言!” 尹继恒看着尹禛,抬手放在尹禛的脸上,“孩子,你知道你母亲的娘家人都去哪了吗?” 尹禛没言语。 尹继恒的眼泪又下来了,“先太子妃姓万,万家乃开国勋贵,万家在本朝,五代人,一共战死了一百二十七口。可最后的结果呢?最后的结果便是,满门抄斩,一个不留。包括三岁孩童,包括一门妇孺,尽皆被株连。孩子啊,你口里的仇……那般轻易的就能放下,不外乎是那些人在你从未曾出现在你的身边,他们之于你而言,都是陌生人而已。可孩子呀,那些人之于我而言,不是!那些宫门口横死的,有我的同窗,有我的同僚,有我的朋友,有我的故交……我活着不过是一缕幽魂罢了。” 尹禛摇头,才要说话,门就被推开了,桐桐才外面进来,又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她挡在他身前,蹲在尹继恒面前:“叔父,尹禛并不是您以为的,不拿私仇当回事?到这个世上来,谁没有爹娘?谁不想有爹娘?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匹夫尚有此志,更遑论他?恨吗?恨呐。恨的一夜一夜辗转不能眠。站在您跟前,跟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口问心,心问口,一遍一遍再一遍。可是,叔父呀,您可曾去外面转转,您可曾见过一个小小的千户所里,竟是有数百孤儿。您可知这些孤儿是怎么求存的?叔父啊,儿问一句,这些孩子又该找谁去寻仇?” 尹继恒摸了摸桐桐的头:“乖!你出去吧,这是男人的事。” “叔父,若这些都是男人的事。那婆婆贵为太子妃是怎么没的?我娘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又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些跟着流放到这个地方的妇人,您可知道她们遭遇了什么?不说这些,就单单白贵妃,还有白氏,她们难道不是因为您所谓的‘男人的事’把命搭上的?真要是天下大乱了,哪里分什么男人女人?就像是那两县的妇孺,何其无辜。叔父呀,那些人的仇又该找谁去报?” 桐桐就道:“报仇的方式有很多!叔父,您和天和帝一样,路子偏了。” 偏了又何妨? 尹继恒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他卑鄙,他可憎,他丧尽天良,可他赢了;我们磊落,我们光明,我们心有公义,可我们输了。孩子,那你说,谁的法子更好呢?无所谓光明亦或是黑暗,能赢便是好的。” 桐桐不住的摇头,“不对!手段无所谓光明还是黑暗,但目的一定得是光明,得是——至少在利己的基础上能做到不伤人的。尤其是弱者!若是伤害了他们的利益来报自己的私仇,这就是错的。” 尹继恒的手放在桐桐的头上使劲的揉了揉,“你啊——真像你爹。”说着,又看尹禛,“你呢?你不像你的父亲,也不像你的母亲……我实在说不好你到底是像谁。” 尹禛沉默了片刻,坐了回去,“我不想像父亲,父亲有心胸无手段,空有一腔抱负却无能力施展,还连累了身边之人遭难。我也不想像母亲,她许是贤德,许是温良,但身为东宫储妃,连子嗣也不能保住,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无能?” 尹继恒笑了一下,“你这话,原也有理。” “那我今儿跟叔父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他抬手,桐桐将温好的茶递过去,他斟满了,而后饮尽,这才道:“您以为我为公而忘私,那您错了。 第一,我这人私心重。为了活着,别说为公了,便是私仇我也能暂时搁置。首先,我得活着,我得活的好哦。我得叫桐桐跟着我,过的是好日子;其次,我得对得住跟着我的人。我的人,我护着。谁想欺负也不成。我得叫这些人出力了就得有回报,付出忠心了,就得有个结果。这是我的私心。 第二,我这人野心大,受不得委屈,也不肯屈就于人下。不如人时,我可以缩着、苟着,无所谓君子不君子。人不如我时,看人而行事。那人行事尚可,无甚错,我愿意逍遥于山水之间;那人行事不成,那对不住,我必能取而代之。 第三,在其位,某其政。既然要管事,那事一定得往正的管。天地有正心,欺不得。人间有正气,骗不得。要做,就得做问心无愧的事。无愧来人世一遭,无愧站立于天地之间。 所以,总的来说,我是个务实的人。我说出口的话,是因为我做的到,我才说的。正如镇北军之事,侄儿笃定能拿到手里,这才与您谈的。您若不愿,或是想试试侄儿的本事,那请叔父在这里小住数月,年前年后,必见分晓。” 尹继恒看他:“你的身份,明着掌控镇北军,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怎会?尹禛看着他:“掌军当然是得明着掌管,若无圣旨,侄儿又怎敢说掌管?” 你有办法叫尹继郭下旨叫你掌管镇北军? “自然。”尹禛起身,“叔父,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叔父再仔细想想,我等您三日。三日之后,您若没有回复,那侄儿就该动了。” 尹继恒眼里多了几分兴味,沉吟了半晌之后,“好!你且回吧。容我思量思量。” 桐桐拉了尹禛一下,“汤快好了,陪叔父吃顿饭吧。” 尹继恒摆手,“去吧,还有时日呢,也未必就得今日。” 桐桐叹气,起身福了福身,跟着尹禛出来了。 到了门口了,又交代刀疤大叔,“再小火炖半个时辰,要趁热喝些,对身子好。” 是! 从里面出来了,冷风一吹,怪冷的。 桐桐一扭头,见尹禛的大氅不在身上,便要解身上的给他:“该着凉了。” 尹禛一把摁住了,“别闹!”我怕着凉,你就不怕?“就这几步路,无碍。” 桐桐抱着他的胳膊,低声问说:“我觉得……他很固执!这些年的遭遇……叫他的性情上越发的固执起来了。他疼咱们的心比谁都多,可有些事,成了他的执念。这会很麻烦!” 尹禛只笑:“说一声,是尊重。其实,说不说,对事情本身来说,重要吗?” 反正都要宫里下旨的,跟尹继恒说不说还真没那么重要。 “是啊!不重要。”可有些话呀,就是得说在头里。如此,才显得亲近。便是出现了分歧跟争执,但不会叫情况往更坏的方向恶化。 毕竟,他是恩人呀!周王府都是恩人呐。 桐桐就问说,“那真等他三天?” 嗯!等!等他三天。 桐桐就笑,拉着他问说,“那这三天,你打算干什么?” 你想我干什么? “我想你在家陪我。” “后天和大后天陪你,明天不行。” 明天你要去哪? 保密! 桐桐还以为他要干嘛呢?结果人家带着人也出去狩猎去了,追着狼群撵狼去了,然后晚上都快子时了,这才带着一身血腥味回家来。 给桐桐吓的还以为他受伤了,检查了一遍,身上挺好的。 “就是沾了狼血了。” 这人真是的!打猎完了,叫人把狼带回来就是了,非得自己去扛狼吗? 尹禛从荷包里往出倒:“看!这是什么?” 血呼啦的,什么呀?她拿手扒拉了一下,“狼牙?” 嗯!狼牙,狼王的狼牙。 “你挂着个狼牙呢,还弄狼牙干嘛?”做项链吗?怎么那么清闲? 尹禛也不辩解,只笑眯眯的由着桐桐絮叨。 结果后面的两天,他真没出门,就在家里摆弄那狼牙呢。等到第三天晚上了,桐桐不住的往外看,等着尹继恒那边的消息。结果尹禛不疾不徐的,递了个狼牙坠子过来,“瞧瞧,喜欢吗?” 给我做的? “嗯!给你做的。” 桐桐将狼牙坠子放在手心里打量,做工不算细致,但上面的花纹好像个什么字。她看不清楚,就问呢:“什么字?” 你猜? 桐桐端详了半晌,还是看不清楚。只问他说,“只给我做了?还是给你自己也做了一个?” 尹禛摊开手掌,手心里果然还有一个。 桐桐便笑了,“那我知道了,我这个上面是‘禛’,你那个上面刻的是‘桐’。” 尹禛刮她的鼻子,真跟长在自己心尖上似得,想点什么她都能知道。他抬手给桐桐戴上,又把自己的戴上。 桐桐低头不停的摆弄这挂坠,问他:“为何费心的去猎狼?你做的什么我不喜欢了?”或是你送我的什么,我不珍惜了?“还是你信他们说的,狼牙能辟邪,保平安?” 辟邪保平安,这当然是自己的期盼。 但是,还有一层意思,她怕是并不知道——狼王一生只一个伴侣! 第1406章 风云际会(46) 三天的时间,未曾等到尹继恒。 桐桐拿了尹禛的腰封,得环着他的腰才能给束起来。她站在他身后,将腰封给绑好,而后低声问:“是不是要忙起来了?” 尹禛‘嗯’了一声,才又说了一声:“别怕!我有分寸。” 桐桐从后面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要说什么到底没说。只是这么过了良久,外面韩况禀报说:“朱总旗来了。” 朱总旗说的是朱富贵。总旗能管五个小旗,一个百户所里有两个总旗。现在一个是他,一个是吕大力。 今儿尹禛该是要带着朱富贵出门的。 桐桐放开手,将大氅递过去,“万事小心。” 尹禛接了大氅,看桐桐的手,“天冷了,别总自己下厨淘洗。” 无碍! 尹禛攥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撒了手转身就走了。 桐桐站在原地没动,然后坐在炕沿上沉默着。 韩况进来低声问:“夫人,獾子问今儿还出去打猎吗?” 今儿怕是不行,“风沙太大了,都歇着吧。年岁小的也扛不住。” 韩况就打岔道:“几个小的在空院子里玩的时候逮住几只刺猬,正杀了要烤肉吃呢,要去瞧瞧吗?” 刺猬呀? 桐桐起身,“你把刺猬的皮要来,另外再赏他们几斤肉烤着吃去吧。就说,这个刺猬皮我有用。” 是! 桐桐挽起袖子,在家里鼓捣了半天的刺猬皮,而后用罐子装了,这才拎出去,又去了南货铺子。 掌柜的见了桐桐愣了一下:“夫人,您……” “我来再挑些好的南货。” 还是要去后院见人呀。 尹继恒听了禀报惊讶了一瞬,问刀疤:“桐儿来了?为甚的?” 不知。 “叫进来吧!” 然后桐桐就进来了,尹继恒还没问呢,就见她取了边上的空茶碗,从罐子里取了药膏,然后放在碗里,用炉子上的滚水往上一冲,不停的摇着碗里的汤水,叫药膏一点一点的融化。化开了,也不烫了。 桐桐递过去,“叔父,吃药。” 吃什么药呀? “您吃了就知道了。”说着,就这么固执的举着,一动不动。 刀疤才要拦着,那边尹继恒却已经接过去一口气给喝了。刀疤欲言又止,自从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之后,统领真的不吃别的人手里递的东西了。 药吃下去了,桐桐就说,说刀疤叔,“扶叔父去躺着。” 做什么? 躺着了,桐桐把袖子卷起来,手搭在尹继恒的双腿上,“叔父,得治呢。您这么疼着,我跟尹禛都不能安心。您不敢忘的,我不会忘,他也不会忘……所以,有我们替您记着,您不用老这么折磨自己了。” 说着,就上手在大穴上使劲的摁。力气跟不上,她就用胳膊肘来摁着。 一边摁着一边跟尹继恒说话,“我这是现学现卖的,人家也不肯叫我试。您也不是外人,我也就敢拿您试。所以,要是重了,您忍着;要是轻了,您也将就着。” 尹继恒先是不自在,可被这么一说,他都不由的先笑了,“你这孩子……赖皮起来随谁?” 桐桐嘿嘿嘿的笑,“今儿咱爷俩吃饭,包饺子好不好?” 尹继恒叹气,看着桐桐:“怎么?尹禛改主意了?” “看您说的!”桐桐就笑,“那谁家父子叔侄之间,没有个意见相左的时候?至亲密的夫妻为什么会吵架,还不都是有分歧吗?您就说,谁家不吵嘴?谁家不打架?家事如此,国事不也如此?看法都一致,那得多可怕。就一如当年的东宫,但凡有一个阻止了先太子秘密去见圣驾的,事情至少不会那么发生。可为什么就没人拦着呢?因为上下太一心了,我爹应该是属于最爱提反对意见的,可对?” 尹继恒没言语,这话他也没法否认。当时不是没人提反对意见,只是对反对意见没有足够的重视罢了。 桐桐就道:“看!事情就是这样。谁都想不了那么周全。意见不一致,这是好事呀!证明这里面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对吧?就像是您跟尹禛谈了之后,他知道您心里的心结在哪里,也会特别的重视您的感受。而您呢,至少也知道尹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顾虑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不是以后做什么决定,也都会想一想他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呢?” 她嘴上叭叭叭的说着,手上却用足了十分的劲儿,汗珠子顺着额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她这按摩的到位了,竟是觉得双腿先是有麻了之后好容易血液畅通了,像是有点凉凉的感觉上下的窜。不大一会子,又觉得是温热的。 然后紧跟着,人就觉得浑身都是软的,明知道人还在呢,他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叔父,起来了,吃饭!”桐桐扶他起来,又递了热帕子叫他净面,“沙葱羊肉馅儿的饺子,您尝尝。” 尹继恒看着炕桌上摆着的饭菜,就看了桐桐一眼,尝了尝。 “如何?” “尚可!” 桐桐嘟嘴,“明明很好吃!才得了个‘尚可’。您不厚道!” 尹继恒只笑,一个人吃了两盘子。 桐桐收拾了就跟尹继恒摆手,“叔父,我先回了。对了,饺子我带走三盘子,晚上煎了给尹禛当宵夜了。” 然后真的很高兴的走人了。 尹继恒一个靠在炕上,刀疤进来拾掇的时候讪讪的笑:“这孩子……实在叫人拒绝不得。” 太缠人了。 尹继恒就笑,像是想到了多好笑的事似得,先是忍俊不禁,而后又哈哈大笑。 给刀疤吓的,这么笑,这都多少年没有的事了。 尹继恒笑着笑着就又红了眼眶,“当年东宫才添了嫡子的时候,太子高兴的呀,说了,我跟虎臣家,谁家先添了女儿,谁来做他家的嫡长媳。只是后来尹禛这孩子身子不好,一直连大名都不敢给取,就怕压不住。等后来,虎臣家添了女儿,又是个弱的养不活的样子。太子还试着跟虎臣提过,说要不结个亲,说不得命里相合,就都好了呢。虎臣只不乐意,每次太子一提,他溜的比兔子还快。” 刀疤脸跟着笑了:“林将军一个不信神佛的人,自从姑娘出生了,就开始信神佛了。” 是啊!信神佛了,可见什么都是注定的,“当年两个孱弱的孩子,在一块了,是比以前更健壮了。”说着,就一脸兴味的问刀疤,“是不是很般配。” 嗯!都长的好。 “不是长的般配,是性情合适。”尹继恒看着被点亮的灯烛,“那丫头来瞧我,是真心的。可那一句一句言语,软的呀,听的人都舍不得戳她一下。昨儿尹禛是硬,叫我知道底线在哪;她今儿来是软,软的贴着你、靠着你,你就说,你就是有天大的脾气,还发的出来吗?” “是呢!之前听说她杀人那手段,我心说,这性子是个硬的。得亏小侯爷性情温厚温和,倒也般配。可而今再看,竟不是如此。” 这不就是说的两口子嘛!永远知道怎么给对方打配合。天造地设也不过如此了。 正说着呢,方郎中和老丁来了。 刀疤出去请人的时候低声把今儿的事跟两人说了,这俩毫不意外。 尹继恒在里面催:“进来说吧,别嘀嘀咕咕的。” 方郎中和老丁这才进去了,进去了就自己找地方坐。 老丁不自在的问了一声:“统领……那之后,怎么办?” 尹继恒抬手要了一杯茶,这才道:“看看他的本事吧!公心……得有!可在势不均、力不敌的时候,一颗公心……能走多远?谁知道呢?太子当年的公心不重吗?可赢不了,空有一颗公心做什么?只有真的站在最高处了,那颗公心才有用呐!” 所以呢? “不能把赌注押在一个人身上。”尹继恒叹了一声,“今晚我就动身。” 去哪? “白头山。” “走了?”桐桐看着南货铺子的掌柜的,“叔父昨儿并未提起呀?” “是去附近走走。” “那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好,“许是半个月一个月的,许是三几个月也未可知。” 桐桐看着篮子里的药,“这个……你要是能捎带给叔父,就捎带过去。天越来越冷了,等雪一降下来,太受罪了。” 掌柜的接了,桐桐便不再多问,转身出来了。 路过铁匠铺子的时候,丁叔还是挺忙的,有些躲避桐桐的眼神。 桐桐过去在炉火跟前坐了坐,“丁叔,别怕,我不问,不叫你为难。” 老丁:“……”你还不如直接问我呢。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儿,我真的都要不忍心了。 桐桐真就没问,半晌之后要走了,她叮嘱说,“有空院子,房舍还是要比毡房保温的。要是实在不行,住地穴也行。这太冷了。” 老丁:“……”在她踏出去的一刻,他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声,“夫人,您跟小侯爷……很重要!放心,没人会伤害你们,也没人会看着你们被人伤害。” 桐桐站住脚,朝老丁笑了一下,“丁叔,我知道!”我们就是太知道了,才更难受呀。 所以,这位叔父到底是去哪了呢? 尹禛将折子上的墨迹吹干:“别去打听了,他去了白头山了。” 桐桐恍然,而后问说:“要联系飞驹子吗?” “飞驹子?”尹继恒看着眼前这个如阳光一般灼目的少年,抬手叫他:“过来,叫我看看你。” 飞驹子看了师傅一眼,尴尬的朝过走了几步,站在这个怪人面前。 尹继恒一脸的感慨:“孩子,我当年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你身上的血污还不曾擦干净。”飞驹子挠头:“听师傅说过,我家被人灭门,您是父亲的朋友,是您将才出生的我救了出来的。”说完,纳头就拜:“您是我的恩人。” 第1407章 风云际会(47) “起来,孩子。”尹继恒抬手拉了飞驹子,看着他手上的老膙,然后缓缓点头,“孩子,你下苦功夫了?” 飞驹子嘿嘿的笑,看了师傅一眼,这才道:“是师傅盯的紧。” 边上站着的小胡子中年人,叫宋子儒。 宋子儒的父亲是太子的先生,也是尹继恒和林虎臣的先生。当年,也死在宫变中了。 尹继恒看向宋子儒,而后眼圈红了,“好些年不见了……”无人再认得当年的青衫子儒了。 宋子儒笑了笑,递了一杯茶过去。 尹继恒接过来然后又看飞驹子,“书读的如何了?” 飞驹子的神采一下子飞扬了起来,抬手从边上的桌案上拿了文章递给尹继恒:“您瞧瞧。” 跃入眼帘的字叫尹继恒的心狠狠的一颤,然后看向宋子儒。 宋子儒缓缓点头,尹继恒才笑了,看向飞驹子:“写的好!已经颇有气象了。” 飞驹子一脸得意的看向师傅:我就说吧,我这个徒弟学的挺好的。 宋子儒拍了拍飞驹子:“去吧!安排饭食去吧,我跟老朋友想单独聊聊。” 飞驹子撒欢的跑出去了,要多欢腾有多欢腾。 等人走了,宋子儒才推着尹继恒出去,半山腰更空旷,他停下脚步,“我看见了那位小侯爷了。” 听说了。 宋子儒看尹继恒:“其实,我更看好那位小侯爷。” 尹继恒扭脸看他,然后不解:“一个你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一个却是一带大的,一手教养的。为何会这么去想?” 宋子儒没回这个问题,而是问尹继恒:“您是怎么想的?” 尹继恒没瞒着,将这几日的接触都告知了宋子儒:“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养的。不像太子,也不像万家人,要说像周王府的人也行呀,可其实呢,他也不像是周王府的人。我其实是看不透他的。看不透,便拿不准。” 宋子儒坐在边上的石头上,“你这么一说,其实我更看好他了。” 为何? “帝王是教不会的!帝王是天生的。哪有臣子能教出合格的帝王来呢?”宋子儒叹气,“家父曾经就有过这样的忧虑。太子是按照先贤眼里的明君教养的,可古来的书有几本不是文人写的?文人把期盼的帝王样子描摹出来,然后立为标杆。文人又编纂史书,以后人的,臣子的角度继续去褒贬古来帝王……老兄呀,这公允吗?这样的太子是完整的太子吗?这样的帝王又是完整的帝王吗?” 尹继恒没言语,垂着眼睑默默的听着。 “飞驹子的一些行为,我从不约束。” 就像是浑水摸鱼,带着妇孺讨生活这件事,这其实是踩着道德的底线的,但那又如何?太子未必得是君子,这是他后来悟到的。所以,就这么纵着,容着,总想着将来会有不一样的惊喜也不一定。 尹继恒就看他:“这不是挺好吗?他心有善恶,胸有是非,却不局限于手段。” 宋子儒看尹继恒:“老兄觉得小侯爷心中的恨不深,仇不大,甚至于从不将私仇挂在嘴上,因此,您觉得他谋划中的未来,跟你有差异,可对?” 对!我就怕到最后,一个大义接着一个大义,都为大义让路了……当年的那些旧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揭过去了。 宋子儒摇头,“我的老兄,所以说,我更看好他呢!” 何意?往明白的说。 宋子儒就笑,笑着笑着眼泪都下来了,“他恨呐,他焉能不恨?可他恨了,他会忍着,他会笑着,他会放在心里,跟谁都不提。今日不提,明日不提,今生今世,他都不会提一个‘私’字,你道为何?” 为何? “因为帝王无私呀!可帝王是人,焉能真做到一点私心都没有?不能的,对吧?所以,帝王会杀人,会复仇,会一分一毫的还回去,但不会宣之于口,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任何口实,以成为将来被人攻击的借口把柄,甚至于给后世史书上添上一笔。”宋子儒看尹继恒:“事能做,但话不能说。狠事能做尽了,但话里永远是忠君报国、仁义礼智、天下为公。能做小人,能做伪君子,能说一套做一套的,就是帝王!” 尹继恒愕然的看着他:“你倒也不用把这个孩子想的那么的……不光明,不磊落。”虽然他确实是有一点,但也没那么过分。 宋子儒笑了,朗声大笑,“帝王有术,无人能教;帝王有道,无人可指引。非自悟不可得!有些心性是天生的,后天补不齐。” 一如飞驹子,他是有些小油滑,但也只是油滑。总的来说,他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基本都是一致的。那位小侯爷靠本能就能做到的事,他却学不会。 其实,他更希望如此。天大的担子叫别人担着又何妨,他还是希望自家的飞驹子,永远这么自由自在的。 况且,“老兄啊,俩孩子是嫡亲的手足兄弟,你又何必非得弄得……万一兄弟失和,你又当如何?” 尹继恒才要说话,就听见远远的传来脚步声,人还没到,声先到了:“师傅,饭菜备好了,请恩人来用饭吧。” 这一出声,两人的谈话到此就被打住了。 饭菜很简单,都是山里的山野菜。 尹继恒拿了筷子,那边飞驹子就倒了酒:“恩人,我敬您一杯,大恩不言谢。” “不许叫恩人了。”尹继恒接了这酒,“不能叫恩人,你要非叫……就叫叔父吧。” 叔父? “嗯!我……跟你父亲是堂兄弟。” 堂兄弟?“那咱们家还有人活着?” 尹继恒长叹一声,“活着的……仇人多过亲人。” “那就是说我还有亲人在世?他们人呢?”飞驹子噗通一声跪下,急切的看向尹继恒,“他们在哪?是不是也……在哪里躲着呢?是不是也不敢露面?是不是露面也会有危险?” 尹继恒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嗯’了一声,“叫人知道了,难免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飞驹子看着尹继恒,想在他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虚假。可盯了半晌,发现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跟着沉默,便不再问了。又给尹继恒敬了两杯酒之后,起身退出去了,“叔父和师傅慢用,我先下去了。” 宋子儒担心的看了这个孩子一眼,还是什么也没说。 直到很晚了,宋子儒去了飞驹子的院子。这孩子正在推着磨盘练臂力,深秋的山里别人都冷的离不开大氅了,他却浑身热气蒸腾,显见是湿透了。 “山风大,回屋吧。”宋子儒先往屋里去。 飞驹子将磨盘放下,跟了进去。一进去就将衣裳脱了,随便的擦了擦,而后扔了帕子,从床上抓了件衣裳套上,这才道:“师傅,那人真是我堂叔?” 真的! 飞驹子靠在门边上,“可他一直也没说他姓什么叫什么?更没告诉我,我爹叫什么名字,我娘姓谁名谁。要么,是他不想告诉;要么,就是不方便告诉我。”他嘴角一撇,“要是不想告诉我,那干脆就不要说什么堂叔呀!又想说,又不能跟说,那只能是不方便呗。不方便,那就是姓氏敏感,来头大,对吧?” 说着就看宋子儒,然后起身从炕头拿出一支箭簇来,“您认识这个!我带回来之后,您拿着这一支箭在院子里站了一晚上。然后我问您那个小侯爷的来历,您说很清楚。您把朝廷那些年的事,跟我都说了一遍。那位太子嫡子的小侯爷,今年十五了。东宫出事那一年,还有两个孩子出生了,谁都没见过。为了东宫的那三个孩子,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了。那位小侯爷是一个……”他点了点他自己,“我今年十四了!我的生辰……您从不给过,也从不告诉我是哪一日生的。为何?我的生是太多人的死换来的,可对?” 宋子儒看向飞驹子,“孩子——” 飞驹子摆手,“我是东宫的庶子?” 宋子儒摇头,“东宫太子妃生了的是嫡次子。” 飞驹子愕然的看向山下的方向:“那位小侯爷……他是……” 宋子儒默默的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庶妃所生的是?” “是一女。”宋子儒说完就叹气,“我也不知道那位小郡主被送去哪里了,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飞驹子转过身,“所以,父死母亡故,我们苟且活着……都是别人用命换来的?” 是! “皇位坐着的那个……就是仇人。” 是! “我兄知道我是谁吗?” 宋子儒摇头:“不知。” “那就别告诉了。”飞驹子转过头来,“恩人想叫做我什么,我做什么便是了。” 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应该怎么想?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那么多人死了,若不把这笔血债讨回来,我们对得住死去的那些人吗?对得起吗?”他缓缓的蹲下,然后双手抱头,“我就说,师傅这般人物,为何会陪我在这小小的山寨之中呢?原来,您是东宫的旧臣,您是舍了您的半辈子,只为了守着我的!师傅呀,若是此仇不报,我又有什么脸面再见你?” 宋子儒:“”你真的是一个叫人喜欢到心疼的孩子,你处处都长在了这些旧人的心里。他们听见你这么说,会心生欢喜,会觉得十数年的等待没有白费。 可是,孩子呀!事真的不可以这样。 这天晚上宋子儒都在想,明儿怎么跟这个孩子说。 可一早起来却被告知,飞驹子下山了。 下山?去哪了? 桐桐看着韩况递过来的一支箭:“你说一个少年在大门口?” 是! 桐桐看尹禛,尹禛放下筷子就往出走,她赶紧跟过去。站在大门口牵着马的少年,不是飞驹子又是谁? 第1408章 风云际会(48) “还真是你!”尹禛拉着飞驹子就往府里走,说獾子,“牵马,带去马棚好好喂着。”说着,拽着飞驹子往里面去,“别管什么事,先吃饭!一早就到了,必是赶了一晚上路。” 飞驹子不习惯被人这么拉扯,可想挣脱吧,看看拽着自己那只纤瘦的手,连手腕都显得没有几分力道。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一直被拉到了后堂的正厅里。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 桐桐又添了新的来,这才搭话,“赶紧坐!” 这一说话飞驹子才看过去,声音熟悉,容貌也熟悉,可这人不对呀! 桐桐就笑,“分开没多少日子,怎么不认识了?” 飞驹子指着桐桐朝后退了好几步:“你……你……你是女的?” 尹禛拉了飞驹子摁在椅子上,“吓你一跳吧!不是有意瞒你,实在是出门不方便。”说着,就叫桐桐,“重新认识一下,这是内子,姓林。” 飞驹子忙收回视线:“夫人!” “叫什么夫人呀?”尹禛又给他递筷子,“看着你年岁也不大,仿佛咱们年纪相仿吧!不知道为何,看见你就觉得好生亲近。” 飞驹子怔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睑,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十四!我十四了。” 十四了? 尹禛给飞驹子拿碗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桐桐利索的把碗接过去给飞驹子盛粥去了。两人的视线短暂的接触了一下,就又彼此分开了。 桐桐将粥放在飞驹子面前,尹禛就转了盘子,把一盘子牛肉放在飞驹子面前,“十四……那比我小一岁!我的兄弟要是活着,也该是你这个年纪了。” 飞驹子不自然的夹了菜吃起来,“小侯爷身份尊贵,小的怎么敢跟侯爷的兄弟比?” 尹禛的眸光闪了一下,就轻笑一声,“什么尊贵身份呀?天下谁人不知,我也不过是避难来此地罢了。尊贵是糊弄别人的,信那些做什么?我瞧见你就觉得投缘……不瞒你说,我做梦都想着,不定哪天,我那兄弟就来了,好好的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兄长,你看,我好好的活着呢……” 飞驹子觉得鼻子酸的,眼睛发胀,眼泪都快控制不住的下来了。 桐桐打岔:“看你,说这个做什么?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既然投缘,只当是咱们的兄弟回来了。”说着就跟飞驹子道:“要不嫌弃,就称呼我们一声兄嫂。也算是以慰藉我们家侯爷的惦念之心。不瞒你说,我家合该还有个妹妹的,只是……四散零落,想寻也无处寻去。有时候想想,不寻,不认,却也好!总好过如我们这般,艰难求存。” “是!不寻,不认,能保他们平安就是好的。”尹禛说着,就一副感慨的样子,“活着,都好好的活着,就很知足了。假使有一日能逃出升天,能自保,也能保亲人无恙,那我定要寻他们回来;可如今嘛,便是再惦念,也不敢想这样的事!” 飞驹子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掉到碗里了。 桐桐看尹禛,尹禛垂下眼睑:还真是东宫的孩子。 这可怎么办? 就像是桐桐说的,这个时候‘不寻、不认’,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保护。有自己这个靶子在就足够了,真不能认。 眼前这个不管这是庶母所生的庶弟,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对于亲人几近死绝的他们而言,有差别吗?这个孩子襁褓里被人送出来,养在这苦寒之地。只看看那一双手,就知道吃的是什么样的苦。 之前尹继恒才去,他就来了。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个事之后,第一时间奔来了。 来了是为什么的?不过是为了看一眼这世上还仅存的亲人罢了。 可是,真不能认呀。 尹禛慢慢的拿筷子,只将脸撇到一边,四下的看,又指使桐桐:“不是昨儿买了砂糖吗?拿糖罐子来。” 桐桐转身亲自去拿糖了,尹禛又去炉子上拿烤饼,再转脸过来,飞驹子已经收拾好表情了。桐桐把糖罐子递给尹禛,尹禛取了勺子给飞驹子的粥碗里放了两勺糖,“在山上难买到这些吧。” 飞驹子搅拌着碗里的粥,然后尝了一口,“第一次……给粥碗里放糖。” 尹禛笑了一下,“我不一样,我长在王府,糖是不缺的。我也爱吃甜的,可后来是宁肯不吃糖……” 为什么? “因为要先吃药,才能给吃糖。吃太多的药了,苦的连糖都想一并给忌了。” 飞驹子点头,问说:“侯爷金尊玉贵的,生来身体便不好?”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被人暗算了。”尹禛好似随意的说起这些事,“后来,再次怀孕临产的时候就出事了。内子的母亲,我的岳母,也就是林虎臣林将军的夫人就是因为去东宫盯着我母亲生产,才把命搭进去的。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母亲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但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就剩下我们兄妹三人了,哪有多余的呢?” “太子妃娘娘有福分,必能添一麟儿。” 桐桐假装去放糖罐子,可眼泪还是禁不住流下来了:竟是一母同胞么? 这样的两兄弟,两两相对,就是无法相认。 她回头看尹禛,尹禛那筷子在手里放下拿起、拿起又放下,反反复复的。良久,他才又道:“事出突然,我都不敢想我娘临终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她是不是放心不□□弱的我,是不是害怕才生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孩子活不了…… 她是不是想着,要是她的长子再大几岁,哥俩的年纪差距大点,她还能寄希望于大儿子照顾照顾小的。我有时候想起这些呀,我就愧的慌。总觉得做兄长的做的不称职!我就想着,等等,再等等……等我再有能力了,许是一年半载的,我就站稳了呢?等我站稳了,我把我的亲人都接到身边。我能庇护他们……” 飞驹子端起碗来,三两口的将碗里的粥都给扒拉到嘴里了。然后起身,背过身去,抬脚就往外走,“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要办。找你们就是因为……下山了,来看看那支箭有用没用,看你们说的话还算不算话!既然算话……那我就走了,先办事去了。” 说完,真走了。 飞驹子一边往出走,一边眼泪禁不住的往下流。 他绕出去牵马去了,再重新回来,就见主人家已经在二门处等着了。其他人等都被打发了。 尹禛从桐桐手里接了布包,“这是肉饼,路上吃。”然后又把水囊拿过来,给挂在马上,“这里是驱寒的汤药,不苦,路上渴了能喝。”完了又塞了一个瓷瓶到他的手里,“我看你手上都上口子……这个药抹上吧!这次走的急,没备着多余的,这个先用着吧。” 说着,又把身上的荷包摘下来,给他塞到怀里,“这是几颗东珠,比银票好使,你先拿着吧。” 不给对方说话的时间,他把身上的大氅解开,给飞驹子披在身上,把绑带给绑好,“穿着吧,天冷了。” 想了想还有什么呢? 他把胳膊上的袖箭取下来,给飞驹子绑在胳膊上,“这东西不值什么,就是打造费工夫。你谨慎着用,平时藏着些,不到性命攸关处,别拿出来。非绝对信任之人,不要让人知道你身上藏着这个。” 而后,又从靴筒里拿了一把匕首出来,“这是新打造出来的,形状有点怪。一旦刺中,对方必血流不止,非生死之敌,莫用。” 叮嘱完,给塞怀里。 然后上下看了看,也确实再没什么能给他了。 他抬手拍了拍飞驹子的肩膀,“去吧!莫要冲动行事,等……一年半载,日子必能好过的。” 说完,见飞驹子眼泪又要下来了。他便先转身,“去吧!我就不送了。路上小心!” 然后人真的走了。 桐桐朝飞驹子笑了笑,拍了拍马,“不管遇到什么事,着人给我们送个消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莫要怕麻烦谁,谈不上。我家里还有堂兄和堂姐,我要是遇到事情,不麻烦他们,处处瞒着,他们该伤心了。这次出京,我家兄长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护送了我们一程。我之前挺不好意思的,后来就懂了,这兄弟姐妹之间,就是互相打搅,互相牵绊的关系。想为别人的事情操心,人家还不让呢,对吧?” 飞驹子不住的点头,一边哽咽着,一边放开缰绳,朝着桐桐的方向还有那二门里露出来的一截袍角的方向,缓缓的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牵着马一步一步的走了。 桐桐一直将人送出去,直到对方骑马走远了,尹禛才从里面出来。 对方回头看,尹禛摆摆手:走吧!山上挺好的,至少安全。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这就足够了。 飞驹子再回寨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宋子儒急的跟什么似得,“你去哪了?” 就是闷,下山去转转。 尹继恒却看向他身上的大氅,“你这衣服?” 哦!捡的。 宋子儒看尹继恒的面色,以目光询问:是小侯爷的? 嗯!是尹禛的。必是哥俩见面了!他看宋子儒:你问!问问哥俩说什么了? 宋子儒跟着去了屋里,低声问说:“你们怎么说的?” 飞驹子脱了一半的衣裳也不脱了,袖箭他藏的很好,“说什么?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是什么意思? 宋子儒回头看门口的尹继恒:侯爷怕是还不知道! 尹继恒:那两口子精明的样儿,就这孩子什么都挂脸上的作态,他们能猜不出来?只怕是什么都猜出来了。 第1409章 风云际会(49) 屋里没用火烛,只有地坑里一堆篝火发出的亮光,带着一些昏黄之色,映照在屋里带着融融的暖意。 宋子儒将干枯的松木段架在火堆之上,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躺在炕上却明显没睡着的飞驹子:“是去见侯爷了吧?” 飞驹子没言语。 宋子儒就道:“你听外面的风,能把人给吹跑了。没别人在外面,我把客人安置去温泉那边了。他那腿泡泡温泉能好受点,这会子就咱们爷俩,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 飞驹子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看着师傅。 “侯爷跟你说什么了?” “真的什么都没说。”飞驹子低声将过程学了一遍,“……他知道我是谁,叫我安安生生的在山上,说是等上一年半载再说。” 宋子儒的面色不由的柔和了,“你信侯爷,不信……” “当然!”飞驹子看宋子儒,“师傅,我不是很懂我这位堂叔。我兄长就养在周王府,他跟兄长肯定极为熟悉,可兄长之前不知道我,不知道白头山的事。他什么都瞒着!然后又来找我,叫我知道我的身世。为什么?他跟兄长有分歧?他觉得那个不好用,要换这个吗?” 孩子!不是这样的。 飞驹子摇头,“就算是要复仇,那为什么不能坦诚相见?” 宋子儒:“”这叫人怎么答呢?“所以呢?” “他是恩人,他要我做的事,我会尽力去做。”但前提是别违背我心里的底线,“师傅去告诉他吧!再怎么说,终是我们欠他的。” 不是的!他救你们只是因为你们是太子的骨血,又怎么会想到如今是这个局面,更不会想到你会这么去想他。 但是,这种情况下,又无法解释。越解释这孩子心里越逆反。那就不如让他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受。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了。起身拿了大皮袄子往身上套。 “外面风这么大,您出去干什么?”飞驹子起身,“今晚就住这屋吧。” “我得去温泉。” 那您等等,“我送您过去。” “我还能丢了?” 我怕风把您刮走! 宋子儒:“……”这孩子呀! 一出门,飞驹子把宋子儒往背上一背,抬脚就走。 “为师能走!” 大晚上的,去那边的路不好走,高一脚低一脚的,摔了怎么办? 愣是给送到了,人放下了,他转身走了。 宋子儒进去的时候,尹继恒在温泉里泡着呢。然后小看宋子儒:“是个倔种。” 是倔强了一些。他低声回了一句:“小侯爷知道了,但是没认。说是等个一年半载……” 这是尹禛能办出来的事!尹继恒叹了一声,“他万一要是办的不顺,咱们就一直等下去?他想走的路,谁也帮不了他,咱们也不行。那就不如,他顺着他的路走他的。咱们顺着咱们的路,走咱们的。” 宋子儒的手放在温泉边的石头上,久久没有说话。 尹继恒看他:“舍不得了?”眼睛都湿了。 “没有……热气熏的。” 尹继恒叹气,“我知道,他是你一手带大的,你舍不得。可是,当年的太子到底是少了几分历练的!没从血里火里趟过去,不成。真为了他好,就得放雏鹰去飞!” 宋子儒没言语,舍不得,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侯爷的心情跟自己是一样的,想着保护飞驹子的时候多,却当真不会舍得他去搏杀拼命。 可他长大了,是个男人,是个身上有血海深仇的男人,他也该有他的路要走。 第二天一早,飞驹子更往常一样手搭在弓箭上练箭,尹继恒被宋子儒推着过来了,说飞驹子,“真正的神射手,是不用眼睛看的。你的眼睛再锐利,又能看多远?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去瞄准。抬手便能射,射便能中,靠的从来都不是眼睛。” 飞驹子放下手里的弓,回头问说:“那靠什么?” 这孩子没有好的射箭师傅教导,都是跟着猎户学的,只是能射,比一般人射的好而已。 尹继恒就说,“老王爷用的是他的拇指,以他的拇指为参照,射必中。后来,又将此法教给了陈家的公子,陈家公子就是后来的陈驸马,但陈驸马是不是只用这个方法,我就说不好了。他是射术上颇有天赋的人。再之后,我见到的最有天赋的射手就是你那嫂嫂。她的天赋尚在陈驸马之上,且是无师自通。” “我大哥的射术也极好。” 尹继恒:“……”并不是,没有那丫头,就他那力气,能干甚?他属于先天力气缺失,后天补不起来的。露了一手那就是糊弄人的,真不是他的能耐有多大。 他也没瞒着,跟着孩子把情况都说了,“你大哥想领军,先天条件就不足。林虎臣当年被称为儒将,可其实不仅剑法精湛,且长矛也用的极好。便是如今统领镇北军的铁良,也未曾胜他。我见过两人交手,只能是平手!” 飞驹子攥紧了手里的弓箭:“堂叔究竟想叫我做什么?” “别担心,也别疑心!你需得明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道理。你大哥有欠缺的地方,需得有人补齐它。这么说,你是否能理解。” 飞驹子歪着头看他:“你叫我去从军?” “不!去了也不过是一小卒子,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听别人调遣。”尹继恒指了指山下,“这草原上,难道不能闯出名堂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得有你的势力,得用实力证明你可以。我要你将你的名号打出来,而后天下尽知。”说着,就盯着飞驹子的眼睛,满眼的期盼,“敢吗?你敢吗?” 敢! “刀尖上跳舞,不定哪一天就刀斧加身,得想好了?” 飞驹子就笑,“小爷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这件事,开工可就没有回头箭了。一旦开始,对于戎狄而言,白狄是叛逆。你会惹来更大更大的麻烦,彼时,你身上也挂着太多人的命,再也没法放下了。” “我知道!白头山不能永远这苟着。我都知道!你便是不提这个事,我……应该也会想办法的……” 尹继恒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动起来吧。” 动起来? “对!动起来,尽快!”尹继恒继续眺望山下,然后抬头看了看,细微的雪花已经飘下来了,他抬手接住,“以阿苏勒之名,可好?” “阿苏勒?”飞驹子念叨了两遍,这个名字是狮子的意思。狮子吗?“好!从今起,我就是阿苏勒。” 尹继恒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过去,“这是你父亲送给我的。” 什么? “那一年,我也有两个孩子即将出生。对孩子的期盼,再过些年,你就该懂了。尤其是在你大哥不大康健,你林家叔父家的姑娘也总是病体缠身的情况下,我们就只希望将来的孩子能健壮。你父亲叫人用银丝编了两个小玩具,一个留给太子妃肚里的孩子,一个叫人送给我,是给那没出生的嫡子的。你的那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东宫。但这一个,我一直保存着。” 飞驹子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狮子面具。因着是银线编制的,所以极为轻便柔软。这不是为了孩子戴的,只是当做吉祥物给孩子祛祟用的。此时,他将这面具戴起来,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着眼睛和鼻子下方的半张脸。 遮住脸,别人就不会知道自己是汉人。 “暂时也不要告诉你兄长。” 为何? “他想把你藏起来,叫你好好活着。”尹继恒就道,“他长在智,而非力!上战场凶险,随时要殒命。可你却不知道,劳心劳智,有损寿元。多智劳智者……都难长寿。这些年,他在王府,我从不接触他,我就盼着他活着,只要活着就好。我想庇护他的心,和他想庇护你的心并无差别。” 说着,就看飞驹子,“孩子,你生来健壮。莫要怪我偏着你兄长,他那条命捡回来不易。所以,大事我宁肯托付于你。” 飞驹子点头:“好!我不说。”他能长寿点,这世上多个想要 庇护自己的人,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他应承了,而后收了弓箭朝回走,“今日之后,我便是阿苏勒。” “阿苏勒?”桐桐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一边听韩况从商户那里听来的消息,“突然就冒出来了?” “说是从漠西一路打过来的。”韩况低声道,“有三伙子马匪都被血洗了,商家都说阿苏勒是英雄。” 桐桐就笑,“草原从不缺乏英雄。” 是啊!“说是阿苏勒不过二十七八岁,一把大胡子,戴着一个银色的狮子面具,身高九尺……” “只要不骚扰行商,那就是好的。”桐桐就道,“不至于跟咱们有摩擦。” 说的是呢。 正说着呢,听外面的动静,是尹禛回来了。 他现在在家的时间越发多起来了。无他,天冷了,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吃了个午饭,什么都没干了,天色便暗了。下半晌那基本天就黑了。 天黑了能干什么呀?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干不了。 他一掀开帘子,连雪花都卷进来了。 “下雪了?” 下雪了! 尹禛将她往里面带:“别出来,冷。” 这就下雪了?“京城这个月份,该是菊花开的正好的时节吧。” 嗯!差不多。 桐桐低声问:“宫里该受到消息了,你的折子走的是八百里加急,也该是快到了吧。” 快了!他不再说这个话,而是歪在炕上,看桐桐做了一半的针线,然后拉桐桐的手:穿着小棉袄在屋里,双手却暖烘烘的。 没冷着你,这就好! 第1410章 风云际会(50) 京城的风里也已经带了料峭的寒意。 皇宫之内,天和帝看着御案上堆满的折子,抬手拍了拍,然后问身边的年轻孩子,“赵祎!” “臣在!”赵祎在御前听用,圣人叫了,他便放下笔,起身站在御案前,跟着圣人吩咐。 天和帝看了这少年一样,“这些……都是请立太子的折子?” 也有不是的! 赵祎从最角落里拿出三道折子,“这是镇北军的折子。” 天和帝的手在折子上敲了敲,“不是说了吗?镇北军的折子暂时不看。” 赵祎朝后退了一步,“臣以为,还是当看的。” 天和帝没着急看,只问赵祎:“倒是难得,从不曾催朕册立二皇子为太子。” 赵祎沉默了,不再发一言。 天和帝好似也不用他回头,只重复的问了一遍:“你觉得朕当册立太子吗?” “历朝历代,焉能没有太子?” “当立二皇子吗?” 赵祎只顿了一下,就低声道:“是!当立二皇子。” 天和帝又问说:“你以为二皇子若为太子,这太子妃又该出自哪家?皇后提了几家,相比你也知道,皆为武将勋贵之后。朕知道,这是皇后听说了,林家那丫头很是了得!她也盼着老二能有这么一个正妃。” 赵祎这次没有言语,只是在圣人起来徘徊的时候,跟着圣人转了一个方向。 天和帝轻笑一声,“皇后的体面是要给的,赵家也没剩下几个人了,你也是皇后娘家的族人。这样吧,再给皇后一个体面,赵家那个姑娘……有颜,赐婚给老二吧。” 赵祎:“……”如此,太子既没有母族帮扶,也没有妻族帮扶。 “赵家那姑娘养在宫里,是朕和皇后看着长大的,与老二既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 ,我看就很好。” 赵祎低声提醒:“娘娘今儿召见了安北侯府的大姑娘。” 林家的大姑娘?檀儿? “是!” “你去见见皇后,朕的意思皇后该体谅。林家这个姑娘随分从时,是个贤内助。但与桐儿的性情截然不同。尚且不如有颜更有脾性。若是她实在喜欢,等将来太子大婚之后,叫太子纳为良娣便是了。” 赵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传话去了。 喜公公小心的捧了茶来,“圣人,歇歇吧。” 天和帝问说,“五儿如何了?” “五殿下在演武场。” “这孩子呀,没看出来是这么一副脾性。”天和帝坐回去,喝了一口茶,这才去看镇北军的折子。 最上面的是铁良的折子,折子上还是老生常谈,冬天的日子不好过,粮草跟不上,被服严重短缺。上面列出了具体的数额,这个数额大到兵部和户部都不敢接茬。 情况真这么严重了?年年月月的上折子,一次比一次的数额大。 天和帝头都没抬,只说喜公公,“宣兵部和户部。” 喜公公打发人去了,站在一边看着圣人将铁将军的折子顺手扔到一边了,他赶紧悄悄的过去捡起来,一会子诸位大人来了要看的。 等放好了,喜公公再去看圣人的面色,却见圣人的面色比之前更难看。 他默默的朝后退了一步,大气都不敢喘。 天和帝手里拿着的是监军周勃的折子,但周勃的折子里却夹了一份指挥使苗子川的折子。苗子川不是个生人呀,他不算是东宫的人吧,但确实东宫极为赏识的一个新人将领。这些年,从未曾上过折子,他也知道,这是这些人对他这个帝王不满了。可戍边需要人手呀,打仗不同于其他,半点糊弄不得。这些人是你想用也得用,不想用还得用的人。给他们的身边放个监军,事能往前办就可以了。 至于说忠于谁不忠于谁,有时候不是很重要。只要不敢造反,谁有时间去想下面的臣子那些心思?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夹在监军的折子里上了一道折子。 折子里苗子川说什么了呢?苗子川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只按照纪年的方式,把这十多年的时间里,镇北军的所有情况做了一次对比。 从镇北军的人数上看,缺员已经过了四分之一。 从镇北军的青壮年占比上,青年的比重下降了一半,年过三十五者,人数却增加了三分之一不止。 从驻地的百姓人数上看,十几年间,逃的逃,跑的跑,西北人数锐减六成。 从百姓的男女比例上看,成年女子占比不足两成。 从粮饷供应看,十四年前,镇北军在超编的情况下,每天有一顿是干饭,随不至于吃的饱,但绝对没有饿着将士。可现在,三天吃不了一顿干饭。吃不饱,练兵就成了敷衍。这样的行伍毫无战力可言。 从饷银上来说,镇北军去年就没有见过一文钱的饷银了,今年大半年已过去,依旧是没有饷银发放。 从军备上,未有大战兵部不给报战损,兵器钝了得自己回炉;马匹老龄严重,他在折子上详细的说了战马。马匹的寿命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五岁之前的马乃是幼龄阶段,不适合征战。五岁到十六岁,是战马的最佳年龄。过了十六岁,就该淘汰了,力不佳,达不到战马的要求。 可镇北军这些年,每年所补充的马匹,不过是杯水车薪。且,马匹是活的,每年都有病死和耗损,这就造成了数量上的短缺,缺额在三成。 而现有的马匹里,又有六成是十多年前的马匹,那时候年龄最小的,也都已经超过了该淘汰的年纪了。更何况还有大批当年的壮年马,十岁上下的年纪,过了十多年,现在已经是老马! 还有战甲被服,说是三年换。每年更换一部分 。可问题是,镇北军贪污严重。每年都有,这没错。可每年都更换的是同一批人的战甲被服。很多士卒脚上都裹着兽皮呢。 折子上真的没一句是废话,全都是数字,每年都是怎么变化的,都列举的清清楚楚。 在折子的末尾,苗子川说:臣知您不信任臣,而臣亦未曾尽到为臣本分。臣已年过四十,十数年戍边,臣渐感体沉神乏,心知臣已将年岁耗尽,不复当年少年。尤其是在臣见到侯爷之后,臣不由的想起在东宫见先太子之时。臣记得,臣在东宫喝的唯一一杯茶是陛下递给臣的,那一杯茶消除了臣彼时的失措,也因这一杯茶,臣常念陛下之恩。臣心中亦是想着,陛下当年亦是体贴臣心的。而今,臣将实情和盘托出,那是因着臣知,您必能体察臣之心。 臣亦知,这般之下,满朝上下,镇北军中,臣再难立足。臣祈求陛下,准臣致仕。臣将以残破之躯,遥祝陛下万安。 这折子看完,什么感觉呢? 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北狄人除了白狄一支之外,草原统一已经近十年了。而白狄那一支,避世而居,盘踞在白头山一带,不过是些野人耳。真正的强敌是北狄! 镇北军防的就是北狄。 现在呢,朕这个皇帝,要不是苗子川的折子,都不能知道镇北军的真实情况。只怕,北狄知道的都要比朕清楚吧。 早些年因着跟北狄的交易,所以,私下里,自己身边的信臣,都北狄私下里还是有些往来的。那么,这些年,这些人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放松了对北狄的警惕呢? 只怕是的! 他抬手将茶盏扫下去了,大殿里伺候的跪了一地。 他压下脾气,再翻看最后一封折子。这封折子是尹禛的! 哎呀!这个孩子呀,是真难缠。 他一个人搅和的朝中大乱,现在又来上折子。御史台正在拟定人员去镇北军彻查他被刺杀的案子呢,他那边就把罪给折了,如今已是百户之身了。 这次,又想说什么呢? 拿着折子一字一句的往下读,读完了一遍,他重新返回来看第二遍。然后如此再三,一道折子,他一个人连着看了五六遍,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喜公公趁着这个空档,赶紧禀报说:“兵部和户部两位尚书到了。” “叫吧。” 这两人一进来,天和帝就将前两份折子递过去了。 铁良的折子每月都见,内容都差不多。每次都说的就跟狼来了一样,可十多年了,狼也没来呀!两人草草的扫了一眼之后就撩开手了。 可第二份折子两人看完,却当真不敢言语了。只能说,“折子上所言是否属实,怕是还得再查。监军的折子上并未言及其他。” 这些监军是圣人亲信,对吧? 天和帝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以为,谁去彻查合适?” 两人一脸的思索之状,好似特别难为一般。 天和帝这才将尹禛的折子递过去,“你们看看这个。” 折子两人拿在手里,一看开头写着:儿禛启皇叔父安。 两人对视一眼,心都提起来了。这位小侯爷呀,当真是蹦跶的有点欢实了。满朝都以为他消停三五年 ,等着朝中把他忘了的时候,他却在边陲之地过的风生水起。 所以,这写的是什么呢? 打头一开始,这位小侯爷就说了:多少人想挑拨我们叔侄的关系,侄儿都知道。可侄儿更知道,江山稳固之于皇室的意义。 言下之意:皇位传承,这是皇家的事!皇家得先是皇家,才有叔侄相争的必要。 这是变相的强调,边陲之地已经到了危及江山的地步了。 然后呢? 两人继续往下看,这位小侯爷提出一点来,那就是:镇北军已然到了非杀不足以震慑的程度了,若是圣人放心,请派一位皇子为督军,前来督办此事。 皇子督办,那谁来亲自操刀呢? 只能是那位小侯爷! 两位尚书的手都抖了:在军中动刀,一个不小心就是哗变,顷刻间可要命呀!这可比镇北军中有人要刺杀他危险多了。 这是疯了吗?怎么敢用这样的法子? 尹禛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这是唯一一个不管成败都不会损害天和帝利益的法子,也只有此法才能打动他!【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10-1420 第1411章 风云际会(51) 桐桐陪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大片的雪花落下,默默的看他:你若是输了,命就丢了。此时,他便能以你为借口,重新整顿镇北军。等那个时候,他便是杀伐再重,亦不会乱了军心;而你若是赢了,镇北军便也整顿好了,随时可用。可同样的,他认为你会失去军心。尤其是朝廷不配合你的情况下,军心不可能给你。比如粮草军饷不拨给你,你拿什么赢得军心呢?当然了,朝廷会重视镇北军,只是这粮草军饷该是会交给督军来的皇子吧。 她这么说,尹禛就笑,“不叫他把好处占尽了,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放手镇北军的军权呢?” 是啊!你把自己当做一把刀,递到他的手里,叫他尽情的用。在没有比你更趁手的工具的时候,他当然会选你。 一边是东北,一边是你,孰重孰轻? 桐桐扭脸问他:“这事……不是一般的凶险?” 尹禛揽着桐桐往屋里走:“无碍,我心中有数。” “得真的有数。”天和帝看着眼前的儿子,“我知你母后又生气了,为了你跟有颜的婚事,她必是以为我是对你这亲儿子都心生提防。可是,儿啊,为父又岂会那般去想?先帝在时,给东宫的不够多吗?可结果呢?东宫站住脚了吗?从那里开始,为父就知道‘生于安乐,死于忧患’的道理!所以,朕不会给你得利的姻亲,你的势力得靠自己去掌控。朕给你机会,你得学会把握机会。明白吗?” 二皇子心跳如鼓,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赶紧拱手道:“父皇,儿必不负所望。” “去吧!”天和帝扫了桌上的折子一眼,“随后朕就下旨,册封你为太子。等你归来,举行册封大典。” 还要明确的册封太子?二皇子的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但还是应了一声‘是’!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才要往出退,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听得到大皇子的声音,“父皇呢?你去通报,就说本皇子求见。” 天和帝皱眉:“进来吧!” 大皇子气冲冲的进来,“父皇……儿臣也要去东北。” “你去东北作甚?” “父皇要册封太子,想来我这个大皇子也是碍眼的很。不如将我远远的打发了了事!”大皇子说着,就斜眼看了二皇子一眼,“我是庶出,偏是长子,不如人家嫡子尊贵。留着也不过是等着将来降罪罢了!既然如此,祈求父皇将我的封地放的远远的,我就在东北呆着,此生不回便是。” 二皇子给吓的,回身就给圣上跪下了,“父皇,儿臣万万不会……” 天和帝看着自家这蠢大儿,那地方是龙潭虎穴!你以为老二去就没有风险? 二皇子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正因为去的是太子,这凶险才翻倍呢! 他把头低下来,尽量调整自己的表情,而后才道:“既然大哥想去,那便一同前去也就是了。之前镇北军有上折子,言称女子在边陲生活更加不易。不若,此次,请寿昌公主随我们一道前去,不知父皇可恩准?” 大皇子是李妃生的,寿昌公主是白贵妃生的,要去都去好了,别拿我一个人填坑。 天和帝敲着御案,轻笑了一声,“好!依我儿所奏,都去吧。” 然后半个月之后,苗子川叫了尹禛,通知他:“圣人册封了二皇子为太子,册封大皇子为平王。此番,是太子、平王连同寿昌公主一起来巡边、慰军的。哦!好似还有一位赵家姑娘,一位是平王妃,都是陪着公主来的。” 尹禛笑了一下,“请大人修整房舍,只怕几位会在咱们千户所小住。” 啊?住这里? “嗯!住这里。” 这可怎么收拾?一个个金尊玉贵的,怎么收拾都难叫人家满意吧,“而且,这又是公主,又是王妃的,只怕得劳烦夫人招待。” “她们本就是熟识,总得见的,谈不上劳烦。” 自是谈不上劳烦。 桐桐使劲的给手上抹药膏,搓了再搓,保证自己的手白皙滑嫩一如从前。 尹禛对着灯看书,不时的瞧她一眼,“怎么?怕被人比下去?” “那倒不是。”桐桐嘟嘴,挨着他靠着,“只是想起当时在宫学时候的事了。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呢?” 尹禛合上书,叫她靠的舒服点,“宫里正要用我,所以,此次不管谁要找你麻烦,你都狠劲的揍,不用让着谁。他们爱告状就去告,等折子进京了,咱们该攥着的也都攥手里了。彼时,再想问罪,再想拿咱们当软柿子,那可就得掂量掂量了。要是叫你受委屈才能换这个换那个,那爷汲汲营营,又图什么?” 桐桐就笑:“我的脾气本来就不好,你老这么纵着,回头我该越发不知轻重了。” 不需要你知道轻重,你把事办成什么样,爷都给你兜着。 桐桐仰起头,用鼻子蹭他的下巴:我这积了多少辈子的德,才叫我遇上你的? “别闹!”他摁住她,“好好呆着……”再蹭就出事了。 桐桐哈哈笑,却不敢真的再逗他了,只转移话题,“真恨心呀,册封个太子,往边关一扔。得小心防备了,这个时候不仅得防着内部狗急跳墙,还得防着北狄探子、防着北狄突然南下扰边。” 一国太子的意义,那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绝对没在尹禛的意料之中。 尹禛一下一下的拍着桐桐,眼睛却盯着烛火,“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此人比禽兽尚且不如。” “禽兽不如的东西!”尹继恒接到消息,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将桌上的茶碗都给震下去了。 宋子儒忙道:“到底怎么了?” 尹继恒将密信递过去,“你看看!” 宋子儒将信纸接过去,看了一遍,而后语塞半晌:“连环计!太子是被他扔出来的诱饵。”说完,他就问说,“诱饵扔出来,得有人配合吧!”才这么说完,他一下子警醒了,“北狄南北两位大王互相攻讦已成十年了,而今北狄王欲立国储,这两位正势同水火。你之前怀疑北康王便是当年跟尹继郭做交易的人……那么这次……” 这次若是尹继郭再继续跟北康王做交易呢? 南康王急于立功,会对准太子。本不用开启的战端,可能很快就会到来,许是也未可知!镇北军势必不能丢了太子,只能对敌迎战。此时,若是北康王从后面包抄,那南康王则危矣! 宋子儒就皱眉,“可此做法,于尹继郭有什么好处?” “其一,所谓的整顿镇北军,再怎么杀,其实咱们都知道,久不征战的军队,不经过厮杀,就不算是整顿完成。他愿意用这样的‘合作’方式,叫镇北军完成最后一步整顿。” 那就不怕北狄两位王爷暗地里练手,把镇北军给吞了? “所以呀,他一定还有后手,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但想来,援军必是会到的,随时等着支援,以防不测。他是毒,不是傻,不会犯这样的蠢。” 可这依旧是冒险。 尹继恒转身敲了敲舆图,“西边,山陕这里,必然会有频繁的假动作。如果对方不能坚守约定,而援军又没有救援下来,那镇西军便会从西边长驱直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各自退兵,保持原状。” 有理! “所以,对于朝廷来说,不会失去疆域。基于这个基础上,其一,真正做到以血练兵,重铸镇北军;第二,太子会冒险,但未必一定会出事。但是,尹禛一定会出事。所有的罪责,非落到他身上不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第三……” 什么? “淘汰冗员。” 啊? 尹继恒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淘汰冗员。他问宋子儒,“你有没有算过,如今镇北军中需要抚恤的人员有多少?淘汰下来,不再适合征战的将士所占比例是多少?” 十多年了,很多人都老了,且长期吃不饱穿不暖,无力征战的得有三四成。 “那按照开国初年定下的抚恤之法,朝廷可抚恤的起?” 宋子儒摇头,这些将士回乡,需得分给田地,且得是永业田。一定得是上等的永业田!开国之处,太祖定下的铁律,凡是不执行的官员,一律死罪。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年苦哈哈的,吃不饱穿不暖,还没银子,却大部分都没有逃亡的原因。当兵的时候是可能给不足,但一旦年老或是因着身体原因必须清退出去的,回去就按照官职的大小给予永业田,子孙后代不用交税。 尹继恒低声道:“朝廷给不起了。” 所以,这些人就该死了吗? 尹禛点头:“当一部分人口成为朝廷的负担,那就放弃他。”不止尹继郭会这么想,很多很多人都会这么想。从古至今,这样的决定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就像是,饥荒来了,放弃年老体弱者一样;也像是,瘟疫来了,有药紧着年轻力壮的救治是一个道理。 所以,就以战争的法子去消耗? “嗯!战死了,虽然需要抚恤,但是,谁该抚恤,这却有许多有争议的地方。比如,家里人若是不能证明他家有人确实战死了,那就永远拿不到抚恤。到那时候,有几个活着的人肯因为死了的人闹腾呢?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 就像是那些孤儿,不一样什么都没得到吗? 桐桐眨巴着眼睛,“他们戍边,朝廷养不起;他们回乡,朝廷给不起。朝廷没想着这个事怎么解决,没想着太祖的铁律其实有胆子是可以改的,却想着,没有这些人,麻烦就解决了?” 嗯!因为没价值! 桐桐坐起身来,“冷酷若此!还得忍他多久?” 尹禛看着黑漆漆的窗外,“五年!” 五年之后,爷得叫他自己看着,看着他是怎么被百姓一口一口给咬死的! 恨吗?恨!爷的恨就是要叫人——食其肉!饮其血! 第1412章 风云际会(52) 这什么鬼地方? 李云翼搓着冻成青紫色的手,然后不住的跺着脚。哪怕不说话,那嘴里和鼻子里喷出来的气都能把脸给遮住了:冷!太冷了! 她小声的抱怨平王:“殿下何苦受这个罪?还要圣人将这里当做您的封地。要这封地何用?” 平王盖在狐裘里,烦躁的瞪了她一眼:“住嘴!不想呆着,本王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李云翼的眼泪又下来了,脸上一见泪,风一厥,脸都皴了。 平王越发的不爱看了,嘴唇乌青、脸蛋两大块冻的痕迹,还都皴了。本就只有七分颜色,而今只剩下五分了。 他嫌弃的扭头,李云翼那边又跺脚:“停车!” 又怎么了? “出恭呀!”这么冷的天,就是总想出恭呀。 “下去出恭去!” 不!下去会冻死的。 硕大的车厢里,隔着屏风的后面有恭桶。但是夫妻俩这么近距离的,出恭彼此都听得见。真是要了命了! 平王豁然起身,从里面出来,问说:“还有多少路程?” 不远了!瞧!那远远的站着的,不就是接驾的人吗? 正说着呢,前面的马车也停了。赵祎从前面过来了,“王爷,太子殿下请您下马车。” 为何? “将士们劳苦功高,车架到这里即止吧。”赵祎做了个请的动作,“殿下还等着呢。” 平王嗤笑一声:“真会做戏。” 赵祎只做没听见,抬手亲自扶了平王下来。 平王站稳了,一个甩手,“你不去迎公主的大驾?” 赵祎拱手又朝后面去了,大公主已经从马车里出来了。后面紧随着准太子妃! 赵有颜一步一步的过来,跟在大公主身后。前面是刚跳下马车的平王妃李云翼。 李云翼看向两人,然后站在最前面。 大公主朝后退了半步,赵有颜再次之。 李云翼朝后看了赵有颜一眼,“储妃怎么站在最后了,这怎么敢当?” 赵有颜一板一眼的,“王妃说笑了,理该如此。” “到底是要做储妃的人,性情都不一样了。”李云翼理了理袖子,就笑道:“你跟咱们那位侯夫人关系最好了,她必是早早的等在那里迎你呢。老友半年不见,怕是惦念的很呐。” 赵有颜朝远处看了一眼,而后垂下眼睑:“王妃说的是。” 李云翼撇嘴:“……”好生无趣!王爷说的对,他们是真能装。 大公主目视前方,“大嫂,要让太子和大哥继续等着咱们吗?” 李云翼看着正朝这边怒目而视的平王,脚步极重的往过走。 桐桐站在尹禛的身边朝那边眺望,看着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想起那些在宫学里的日子,突然之间,竟是鼻子有些发酸。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了。 身边前来迎接的将领已经跪了一地了,尹禛没跪,她也就没跪。 两人就那么看着,看着当年的小伙伴一步一步的朝这边走来。终于,尹禛动了。 他抬手拉了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迎过来。 太子看着相携走来的一人,脚下快了几分。到了跟前,一个作势要跪,一个及时拉住。 “殿下。” “四弟。”太子搀扶住尹禛,“父皇说,皇室本就不丰,我们堂兄弟一起序齿才是。”四皇子夭折了,这事不要再提,“你的年岁比老三小些,该行四。” 尹禛一副感慨的样子,“一哥一路颠簸,路上可安康?” “有太医随行,尚可。” 尹禛才看向平王:“大哥安康。” 平王皮笑肉不笑的,“老四啊,你都这么安康,你大哥岂能不安康?”说着,还瞥了桐桐一眼。 桐桐穿着大红的大氅,白狐狸尾巴做的大毛领子,把一张脸衬托的越发的莹白。她这会子有点怔愣——就是刚才平王叫尹禛那一声。 他叫尹禛——老四。 “老四……老四……” 为什么觉得这个称呼跟他就那么配呢?正琢磨了,就听到一个请安声:“四嫂别来无恙。” 桐桐抬眼看过去,正对上大公主黑沉沉的眸子。她福了福身,“王妃安,公主安。” 李云翼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才要说话。赵有颜朝前走了半步,“给侯夫人见礼了。” “不敢当。”桐桐侧身避开了,然后请几人:“预备了营帐,一应俱全,可修整。诸位请!” 营帐是另外准备的,就搭建在千户所的演武场。以草原王帐的样子改的,只要密封的好,又有火坑取暖,也没想象的那么冷。这么安置至少干净整洁,要不然上哪给他们现盖房舍去。 铁良带着将领们一路作陪,他们一行是往议事的大帐去了。 尹禛看了桐桐一眼,桐桐朝他点头,告诉他无恙,叫他只管去就是了。 平王瞧见了,又嗤笑一声。 桐桐假装没听见,将这三个人一一安置了,她们都带了许多伺候的人,也用不上她。这得梳洗,得换装,她也就不用陪着了。 结果转身才要走,李云翼又从帐篷里冒出头来,“侯夫人,你身边带着的那个丫头,我瞧着甚是顺眼,不如给我留下,如何?” 她说的是韩况!韩况虽是男子打扮,但这半年吃的好,身形已经遮挡不住了。谁看见了都知道她是个姑娘。 这话把韩况给吓的,桐桐一把将她推到身后,对着李云翼呲牙笑:“不如,我伺候大嫂,如何?” 然后不给李云翼说话的几乎,拉着她就进去了。 这边议事厅才坐下,就听到特别刺耳的一声女子的尖叫。铁良吓的脸都白了,苗子川带着人就急着往出走。 太子轻咳一声:“都安心坐吧!无碍!无碍。” 这么大的叫声?无碍? 铁良才要说话,就听见猛地传来一声:“林桐——你还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大皇子气的呀,指着尹禛:“你会不会管教女人?” “大哥,要能管教好,圣人和娘娘不就管教好了吗?”尹禛坐着没动,“打了这么些年了,也没见真给打坏了……” 太子尴尬的抬手朝下压了压,“都坐!没事。” “坐哪呀?起来!” 桐桐坐在李云翼身上,指着那一圈伺候的,“都出去!不许进来,没见过我们打架呀?” 不是!都成亲的人了,不能再这么打闹了? 李云翼‘啊啊啊’的叫唤,说伺候的人:“出去!出去!都出去!看我挨打那么高兴呀!” 然后里面的蹭蹭蹭的都出去了。 李云翼趴在地上,桐桐坐在她的脊背上,“说!好好的撩拨我干什么?有话不能找机会说,非得今儿,非得现在马上说。” 李云翼屁股往上一拱一拱的,“那你起开!起开呀!” 不起开!就这么说,“这是帐篷,没门。”傻子! 李云翼朝那边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我……跟你说实话。” 嗯!说。 “我这一路上,都害怕。” 害怕什么? “我听我姑姑说,在我们出发之前,皇上秘密召见了寿昌公主。” 召见了大公主? “嗯!姑姑说,这事邪性着呢。她自小伺候圣上,别的不知道,眉眼高低还是知道的。知道我们王爷要跟来,姑姑背地里都急哭了。又怕我们王爷心里没城府,临走前特意交代我,叫我找你……她说,咱俩玩闹,但却非生死仇敌。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劳烦你搭救搭救,她一辈子记得你的人情。” 桐桐皱眉,转了个方向,“这话不敢胡说!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 真的! 桐桐又转过来对她呲牙:是不是傻?! “你没说过,我没听过,懂?” 李云翼:“……哦!”说完又拍打地面,“起来呀!” 地上又不凉,喊什么? “你坐在我背上拧来拧去,疼的呀!”才这么说完,就见一个小丫头直接闯进来,然后愣了一下,又赶紧往出退。 桐桐这才起身,问她:“你刚刚为什么要撩拨我?” 李云翼刚要怼她,突然想起,她这是要跟自己对口供。她白眼一翻:“看见你脸还那么白,不顺眼!” 合理! 桐桐转身就走,李云翼一把拉住桐桐,低声道:“我家被问罪了,一家子都被发配到琼州了。” 有所耳闻。 李云翼蹲在边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也不敢欺负你了。” 桐桐站着没动地方。 “再告诉你一件事,小心点赵有颜。她现在是准太子妃,但其实之前皇后看上了你姐。”李云翼低声道,“她曾说过,将来愿意接你姐去东宫,让太子纳你姐为良娣。” “她敢?!” 桐桐转身往出走,一出去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赵有颜。 她简单的梳洗过了,鸭蛋青的大氅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因着还在孝期,她一身的素净,头上只一件白玉的首饰。 桐桐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另一边而去。 “站住。” 桐桐站住,回头看她。 赵有颜一步一步的过来,站在桐桐的身边,“你还是……过的这么好!” 我为何要过的不好? 赵有颜摇头轻笑,“我会是太子妃的。” 我知道。 “你怕是在看我笑话!皇后之前有多疼我,现在就有多讨厌我。有这么个婆婆,我的日子不会好过,你是这么想的吗?” 桐桐看她:“叫住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赵有颜看着远处,“也不是!就是告诉你,当年那个赵有颜,在家道中落后,大概已经死了。” 桐桐扭脸看她,而后笑了,“见过死人吗?” 赵有颜收了脸上的所有表情,“见过!我的父亲,我的家人,死了很多。” “那你知道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是什么感觉吗?”桐桐凑近她,低声道:“你一路是被护送来的,我一路是拼杀来的。你见过我打人,可你见过我杀人吗?”说完,朝后退了一步,用冰凉的手给赵有颜整理衣领。 赵有颜只觉得脖子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给缠住了一般,而后就听她说:“姐妹一场,回头我杀人给你看,好不好?” 第1413章 风云际会(53) “侯夫人。” 两人正在说话,就见大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过来了。 桐桐的手从赵有颜的领口移开,看向这个宫女:“是你跟来伺候的?别来无恙呀。” 宫女眼里带着几分笑意,低声道:“夫人,公主请您过去说话。” 好啊! 一个一个的,各个都有不同的立场,挺有意思的。 桐桐走的时候拍了拍赵有颜的胳膊,“约好的事,别忘了!改天一定带你去。” 赵有颜转身看着林桐的背影,嘴角紧抿起来,而后轻轻的掸了掸被她拍过的地方。 伺候的丫头过来,低声道:“姑娘,回帐篷吧。外面挺冷的!” 冷吗?比之周围人前后态度的变化,哪个更叫人冷呢? 丫头就说:“帐篷里……该是侯夫人叫人布置的,都是上好的。” “我是准太子妃,那自然都是上好的!怎么?你还寄希望于她存着几分情分吗?” 丫头不敢说话了。 “哼!她不是早前的她,我亦不是早前的我。她学会了虚伪,我学会了……狠辣!”谁也别说谁吧。 虚伪吗? 桐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的更虚伪,但是眼前的大公主,却叫桐桐觉察出了一丝危险。 她浅淡的笑着,指了指边上的火堆边上的位置,“坐吧!请你来说说话。” 桐桐坐过去了,她跟着坐过来。坐在火边晾着刚洗的头发,一下一下的顺着,“又跟大嫂打架了?” “哦!她又撩拨我。” 大公主笑了笑,“她那性子其实也挺好的!别管多大的事,没变的就属她了。”她说着就看身边伺候的人,“表姐叫捎带的东西呢?拿来吧。” 话音才落下,就有人捧了大大的包裹过来。 大公主亲自接过去,然后递给桐桐,“你姐让捎带的。” 桐桐接过去,“劳烦殿下了。” “都不是外人,何必这么客气。”大公主说着,就抬手给火堆上架了一根柴,“你别多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母妃的事,之前我心里却是是怨怪的。可是后来想想,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她做了很多错事,换来了半生的富贵,这是她的选择。凡是决定,就有对有错。若是对了,那是运道;若是错了,或是输了,那也是命中注定。在这件事里,我谁都不该怨怪。” 桐桐点头,“这话也正是我跟尹禛要说的。生在皇家,就是如此。皇权更迭,不能单论是非。若是这么论起来,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呢?我现在就盼着,就在这里安家,能有个像样的府邸,将来再生养几个孩子。许是时过境迁了,事不那么赶着来了,当年的事情也就过去了。有时候想想,当年的事情,跟你,跟我,跟尹禛,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相伴着长大,我们失了父母,而今你也失去了母亲,谁是获利者?算了一圈,没有赢家。” 大公主缓缓的点头,“是啊!我也这么想。有不少人都在嘀咕,说是军权交到镇北侯手里,必是要坏事的。可父皇却独独不信!当年的事不是一句是与非能定的,父皇相信镇北侯明白这个道理。” 镇北侯吗? 这是给了尹禛这个侯爷一个封号吗?之前可没有封号的。整日小侯爷小侯爷的叫,可这个侯前面是没有号的。 两人坐在火堆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一个和蔼可亲,一个温言细语。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大公主的头发彻底干了,桐桐才起身告辞,“不打搅您梳妆了,今儿早早歇着,明儿接风宴咱们再见。” 好!你也跟着受累了,回去早点歇着。改天去你府上转转,看看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两人依依惜别,一个在帐篷里留步了,一个转身走了出来。 桐桐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直到走到很远很远了,她脸上的表情才收了。 韩况小心的打量夫人的神色,“侯爷还在议事厅,要等侯爷吗?” 不用了!咱们先回吧。 韩况应着,路上问说:“夫人跟公主关系最亲昵?” 桐桐摇头,“大公主一向不喜我跳脱的性子,我也不喜她高高在上、一副天生冷漠的样子。她看我不顺眼,我看她也别扭。” 韩况:“……”可是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说的挺好的,感觉关系特别的要好。 桐桐笑了一下,“所以说……世事无常呀!” 大公主不一样了! “林桐也不一样了。”大公主坐在榻上,对着面前的镜子,自己跟自己嘀咕了一句。这个林桐,早不是宫里那个有些淘气和暴躁的林桐了。说起假话来,她比自己说的都真挚。 身边的嬷嬷将伺候的宫女打发了,这才低声道:“殿下,赵家姑娘似是跟侯夫人说的不太愉快。” 赵有颜吗? 是! 大公主将镜子推开:“不管她,咱们有要紧的事要办。”说着就低声问:“信号放出去了吗?” “放出去了。” “那就好!只要一联系,你想办法带他来见我。” 是! 尹禛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 回来就往炕上一躺,这得有七成醉了。 “泡了脚再睡吧。” 嗯!泡呢。 “泡了就安心的睡,我叫黒鼠盯着呢。” 尹禛翻身:“谁愿意动,就叫他们先动。有些事……不砸到实处,不好处置。” 我知道! 这一晚上睡的很安心,但却像是陷在梦里了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因着白天那一声‘老四’给叫的,她一晚上的梦里都是‘四爷’。这个喊‘四爷’,那个也喊‘四爷’。她好似都听见她自己喊他:“爷!” 这一声喊出来,她蹭的一下睁开眼了。再一摸头上,一把子汗。 尹禛睁开眼,看着还迷糊的桐桐,“你刚才喊什么?” “我做梦了。” 尹禛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跳的特别的快。 桐桐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天,再回头看他,见他不住的捂住胸口便赶紧搭了手过去:心跳极快,但是身子并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她探出身子去取炉边的茶壶,里面是温水。倒了一杯递给他,“你是觉得怎么了?” “没什么?”尹禛端着杯子冲桐桐笑,“我好像是拉着你赶了一晚上的路,总像是怕把你丢了。” “你在哪,我就在哪,丢不了。”桐桐说着就摸了摸炕,“是不是烧的有点多呀,这一晚上给我热的。” 其实摸了摸,也没有很烫。 正说话呢,窗户被人敲了一下。 “我醒了,说吧。” 外面是黒鼠的声音,“夫人,昨晚营地里有人动了。” 谁动了? “佥书黄凯善。” 他?“他干什么了?” “他围着营地走了一圈,好似喝醉了乱撞,但昨儿我看见一个老妇人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那老妇好似怕路滑跌跤,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当拐杖用。那拐杖的一头有烧过的痕迹,凡是有墙的地方,老妇便举着拐杖,在墙上撑一下……我瞧见,那墙上会留下一些痕迹。” “那夜里了,黄佥书是举着火把的?” “是!他醉醺醺的,说是要巡营。巡营的小旗碰上他了,劝了半天没用,陪着他走了一圈,然后给人送回去了。” “换个人盯着他,看他要干什么。” 是! 结果黄佥书天一亮就去营地外面转悠去了,然后去了千户所的杂货铺。买了什么不清楚,人进去大概有个一盏茶的时间又出来了,之后就回营,再没离开过。 桐桐叫了韩况问杂货铺的情况呢,结果人家来了。 獾子禀报道:“刘掌柜说铺子里有发好的豆芽,问咱们要不要。” 桐桐敲着手里的杯子,轻笑了一声,“你告诉他,多谢他的好意。今儿,咱们府里就不用了。多了那么多贵人,叫他送去营地里,给贵人用吧。另外,几位女眷尤爱鲜菜,叫他略等等,许是有另外的赏赐也不一定。” 是! 獾子这次去的时间有点久,回来就说,“我亲眼看见刘掌柜被带进去。” 那就行了!不用管了。 早膳吃到一道素炒的绿豆芽,是这一路上难得的素净的菜色。 大公主擦了擦嘴,看了一眼盘子上的标记,就说身边伺候的,“谁进上来的绿豆芽?是侯夫人吗?替我谢她吧。” “不是侯夫人!是一商户,平王妃已经叫人赏了。” “那咱们也赏吧。”大公主起身,都转过头了,想起来了,“这样,你把人带来。父皇怕派我来,本就是叫我看看戍边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的。如今,有这么个有心人,叫来我问问。” 是! 于是,刘掌柜就见到了在外面散步的大公主,他规矩的见礼之后,便低着头弯着背,不敢直视公主。 大公主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跟你们的主子传话,就说……故人来做交易来了。” 刘掌柜低声道:“殿下什么时候要见人?” “越快越好!”大公主站住脚,“过年……便是过关!今年这一关,咱都好好过吧。我想你们主子该是离这里不远吧。” 刘掌柜没回这个话,只问了一句:“殿下便能做主吗?” 大公主看着他:“等你主子来了,请你主子来问这句话。” 是!那小的告退。 大公主朝身边的嬷嬷喊:“他也不容易,赏!” 谢公主赏赐。 大公主继续转悠她的,良久之后才转身,缓缓的闭上眼睛。 嬷嬷看见公主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她皱眉:“殿下这是?” 大公主手握成拳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低声问了嬷嬷一句:“你可听过‘甘心卖国罪滔天’的话?” 这嬷嬷愣在当场,对着公主的眼睛竟是不能答。 大公主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笑,一边笑一边低声唱:“……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当时卖国……受人唾骂……安能流芳?” 第1414章 风云际会(54) 距离大公主与那位刘掌柜见面已经五天了,今儿刘掌柜又来了,这次来带了两筐子冻山梨,“夫人,这是小的寻来的。在水里缓一缓,最是清甜不过。” 桐桐这次见了这个人,也看了那冻的黑不溜秋的冻梨,“你这个人呀,不实诚。平时不见你来,太子王爷公主们一来,你的宝贝马上就多起来了。怎么?觉得我们侯爷吃不起你这果子?” “哎哟!夫人呀,您可真是冤枉小的了。”刘掌柜带着一张笑脸,要多谄媚有多谄媚,“谁不知道四爷呀!太子王爷们尊贵,但迟迟早早的,得走!四爷乃是镇北侯,咱们打交道的日子在后头呢。小的,这也是想为您分忧呀!” “真是滑头。”她就道,“这样的果子你还有多少?” “还有六篓子。” “这样,你今儿呢,先把这两篓子给贵人们送去。其他的,先等等,这就这几天吧,我想带公主和王妃去狩猎去。” 这样的天?狩猎? “嗯!刚得了一只金雕,我跟平王妃说金雕雪中狩猎最厉害,养好一只金雕,这金雕靠狩猎能养活主家一家人,她还只不信,非要同我打赌。赌注是她大婚的时候,皇后娘娘赏赐给她的一对臂钏。”桐桐说着就问刘掌柜,“你是咱们当地的人,你该是知道这金雕的厉害的。” 那是!那是!您是赢定了。 “那天狩猎之后,晚上我们设宴。你这果子就是大头了,得提前送来,用水缓着晚上才能吃。” 是!肯定不耽搁您的事。您定下日子了,叫人通知一声,小的给您提前送来。 桐桐就把手里的果子给放在筐子里了,“去吧!别忘了我交代的事就行。” 刘掌柜应着,欢天喜地的退出去了。 人一出去,桐桐就收了脸上的表情,看向香案上供奉的圣旨眼神冰冷。有些底线,不能碰!谁碰,谁死。这是没有条件可讲的。 大公主拿着冻果子,听来人低声回话:“我们主子就在几十里之外,公主若是方便,随时可见。” 随时可见?我得看看能找什么时机合理的出去。 刘掌柜低声道:“殿下可曾听闻侯夫人与平王妃打赌的事?” 大公主‘嗯’了一声,“怎么了?” 刘掌柜心里一松,确实有这件事就好。他还心说,这也太巧了。这边想见面,那边侯夫人就张罗着出城。他之前一度怀疑哪里露馅了,这位侯夫人在设套。 可要是打赌为真,那这位夫人就应该是临时起意,并非是有别的打算。 他就把事情说了,“……这倒是个机会!公主可甩开人与主子相见。只要您能笃定侯夫人与平王妃之间确实会为了赌注这么大动干戈,应该就无碍。” “知道了!你去忙吧。”说着喊人,“看赏!” 刘掌柜低着头快速的退出去了。 大公主出去转,去找李云翼。 李云翼正无聊的长蘑菇,出去冷死人,在里面守着火堆,熏的灰头土脸的。见大公主来了,她的兴致也不高,“干嘛?” “你不找林桐去?她那边好歹是屋舍,该是比帐篷里自在。” 李云翼白眼一个接着一个的翻:“她也不得清闲,弄一屋子孤儿,一天天的吃喝拉撒的多少事要忙,烦都烦死了。她现在都穷疯了,谁的银子都算计。前儿我叫她陪我打牌,把我带着的银钱都赢走了。我差点把我们家王爷的玉佩输了!” 说着,就狐疑的看大公主,“公主找她有事?”问完了,她又打嘴,“当我没问。你们的事我才不管呢!” 大公主坐在边上,“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这几天太子和大哥要带着人巡查其他千户所去,我来问问。” “嗯!昨儿都说给他收拾东西的事呢,肯定是要去的呀。” 大公主就问:“不带咱们去吧?” “大冷天的,别处也没准备咱们的行营,肯定不带咱们。”李云翼不可思议的问:“殿下不会想跟着吧。” “没有!”大公主就笑,“想着他们若是不在,咱们该干点什么?” “那得问林桐,她知道什么好玩。”李云翼突然想起,“她有一只金雕,她说她带着金雕出去打猎……你要去吗?她非拉着我去,肯定没安好主意!她是冻死我。要不,公主替我辞了。” “穿厚点,去见见世面,无碍的!你一说,我都想去了。” 李云翼‘哦’了一声,“那回头我问问她的时间。” 好啊! 等大公主一走,李云翼就摸了摸鼻子,然后打了一个哆嗦:怕不是要出事吧。 “小心点。”尹禛走的时候再三叮嘱,“不要涉险。” 知道! 这边调走了太子,那边说要出城狩猎,把机会给你了。 现在游戏正式开始。 巡防的一行人一离开,桐桐就先回家了。她关门闭户,谁也不见。这事不能表现的太急切。 可她不急,大公主是真的很急。 说好的三两天,结果不见动静。 她只能打发人:“去问侯夫人有空没有,闷的很,喊她一起掷骰子、投壶了。” 于是,桐桐又被喊去了。掷骰子、投壶,谁能赢过她? 把三个人的洗劫了一遍,她抱着钱匣子要回家。 李云翼真的恼了:“林桐你别过分!我连我家王爷留给我的钱都输完了!” 桐桐哼笑:“你不是说不跟我赌吗?今儿又不长记性了。输了怨谁?没钱我借你,你给我打欠条。” 真不要脸!李云翼指着桐桐,“你不是说要狩猎吗?咱打赌,你的金雕要能捕猎五十只,我把我的臂钏给你。可要是不到五十只,我赢了你多少,还你多少。” “不!你赢了多少,要还我多少。”说着就点着大公主和赵有颜,“赢她们的也算,也得一起给我。” 贪心鬼!桐桐点头,“行!就咱俩。后儿一早就走,不许耍赖。” “就你们俩有什么意思,我们去给你们做个见证。”大公主插了一句话,果断的定下时间,“后天,一起去!正好看看北疆的雪景。” 桐桐犹豫:“你们都去?侍卫不够吧。我可不敢带这么多人,万一出个什么事,我看顾不过来。” 赵有颜直接就说:“我不去了!公主去吧。这几日,我身上有些不好。” 是说来例假了,不方便了。 桐桐在她脸上看了一眼:撒谎!她并没有来例假。 回去的路上,桐桐有些沉吟。赵有颜是恰巧不想去呢?还是她也知道? 恰巧就算了,可要是知道点什么……那问题来了,只她知道呢?还是太子也知道? 按说,太子要是知道,那又何必叫大公主去办这事? 那就只能是……赵有颜与皇后和太子并非一心。 回家之后,桐桐就叫了黒鼠,“营地里的杂役你都熟了?” 是! “叫他们盯住赵家姑娘,别放松了。” 是! 黒鼠应着,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您到底是想知道什么?” “我怕她们跟北狄有联系,在咱们睡梦里,大敌压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黒鼠不可置信,那边韩况将手里的茶碗都差点扔了,这话说的多吓人呀!那来的可是太子,是王爷,是公主呀!谁都有可能卖了天下,唯独他们不会! 桐桐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去吧!就当我是小人好了。” 韩况终于反应过来了,“夫人,那我祖母、我姑姑……她们当年……当年……也是这么被卖了的?不是那些臣子背着圣人,而是圣人他……” 桐桐无奈的苦笑,“去吧!终是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韩况抬手抹了脸上的泪,“我去杂货铺子,叫他们送冻果子来。” 冬日的草原,冰封雪埋,白茫茫一片。 坐在雪耙子上,看到的都是起起伏伏的雪景。 李云翼站起身来,对着远处放声大喊,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再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声嘶力竭。喊完了,眼泪下来了。 桐桐扭脸看她,她一边流泪一边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致!看的人想哭。” “喊完舒服了吗?” “舒服了!”把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都给喊出来了。 桐桐看向大公主,“公主要喊几声吗?我刚来的时候,曾经一个人骑马,横穿了百里的草原。夜里的时候,狼群的眼睛绿汪汪的,我就那么远远的跟狼王对视。你知道吗?只要你敢,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当时我不怕狼吃了我,狼果然就退了。你知道那种骑在马背,听着草原上带着呼哨的风,还有那狼嚎声……身后也像是有千军万马再追赶,那种感觉吗?我就是觉得,有时候,人就是缺乏一种勇气!我只要觉得事是对的,我敢做,那就没什么能拦住我。” 大公主看她:“真的假的?你又编故事哄人?” “真的!骗你干什么?”桐桐指了指这草原,“我喜欢这草原,春是绿的,夏是百花齐放的,秋是金灿灿的,冬是白茫茫的……真叫我在这草原上生活一辈子,我都乐意!放马牧羊,甘之如饴。” 说着,就问大公主,“怎么样?怎么打猎?是分开,各自试试?还是你们跟着我,看我怎么用金雕狩猎?” 大公主笑了笑,“近处看有什么意思?”她指了指远处一个山丘,“我去那边,我站在高处看,看的更清楚。” 桐桐看着远处的山丘,微微眯了眯眼睛,而后轻轻点头:“真会选地方——那个地方视野绝佳,看哪里都特别清楚。” 大公主就下去了,翻身上了马:“那你等等我,等我到了,你再放你的金雕。” 好啊! 桐桐沉默着看着大公主走远,李云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一缩脖子:总觉得危险,我想回家了! 第1415章 风云际会(55) 桐桐看着走远的大公主,缓缓的闭上眼睛。 獾子从边上闪上来:“夫人,人安排好了。” 桐桐深吸了一口气,才睁开眼来。 李云翼小心的看她,发现她的眼圈是红的。这是:“……怎么了?” 大公主一行人已经成了一片黑点了,桐桐扭脸看向李云翼,“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你叫人抓了一罐子的菜青虫,本来是要吓唬我的……” 记得!结果你多贼呀,把菜青虫放两个公主的书里了。一翻开书,把俩公主吓的当时就尖叫出声,尤其是大公主,蹦起来哇哇哇的大哭。 最后没人逮住林桐偷放菜青虫,可自己抓这虫子的事却太多人知道。最后……最后就自己一个人被先生打了手心。疼了半个月呢! 桐桐就笑,“后来,其实大公主知道那菜青虫是我放的。” 她没告状? “我听见她跟婢女说,说林桐那死丫头挺可怜的,我小姨不喜欢她,那还是亲娘了。要是知道了,肯定得一顿好打!算了吧,懒的跟那臭丫头计较。以后看见她就离的远远的,谁都不许搭理她。” 李云翼‘嗯’了一声,“其实她小时候也没那么讨厌,没那么叫人害怕。”说着看着桐桐的鼻子都红了,像是努力在克制什么。她那不安的感觉刚被打搅走又回来了,“你……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桐桐还是那么看着远处,“我还记得……刚开始学骑马的时候,没那么大的胆子,偏装的不可一世,结果因为害怕,把马肚子夹的太紧了,连小母马都被她惹毛了,开始撂起蹶子……” “我也记得……幸好小侯爷体弱,学马也用小母马,距离她最近。她摔下来的时候小侯爷往地上一滚,把她给接住了……”李云翼一把拉住桐桐,“到底怎么了?你说这个干什么?”这些往事越大越没人提了。你今儿……说这个,到底是想说什么? 桐桐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尹禛走的时候,我俩说起小时候的事,难免的……就说了当年这些往事。那时候年纪小,整天傻乐!你说,要是都长不大,该多好。” 谁说不是呢!要是那样,我还能天天想着怎么欺负你,我家里也都还好好的,都在家里。 桐桐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黑点由大变小,直到不能确定哪个黑点是人,哪个黑点是马,她这才说:“来人!带王妃回营地。” 什么? 李云翼一把拉住桐桐,“还没狩猎呢,怎么就叫我回了。”她慌张的望向大公主离开的方向,“林桐,你要干什么?那是大公主!那是大公主。”她抓着桐桐不撒手,“回吧!喊大公主回来,我把臂钏送给你好不好……回吧!不狩猎了!不打赌了。我把我的东西都送给你……”说着,已经带了哭腔,“林桐,求你了,跟我回去吧!” 桐桐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撕下来,“回去吧!在帐篷里别出来。”说着看韩况,“跟着王妃,送她回去。” 李云翼被强行塞上了雪耙子,然后鞭子一响,雪耙子就转了个方向,朝回去的路走了。她在上面动一动,就被惯性晃的朝后倒。这会子起也起不来,在上面对着桐桐的方向破口大骂:“林桐你个疯子……你个臭丫头……你要干什么?” 逆风而行,草原上的风将她的声音吹的细细碎碎的,桐桐最后只隐约的听见她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喊:“……我谁都没有了……家里人没有了……连你们都没有了……我就一个熟人都没有了……林桐……你听见没有……” 不能没有了!不能一个接着一个,变的都面目全非,成了我熟悉又不熟悉的人呀!其实面目全非也行,我就怕再也看不到了。 韩况看着哭的鼻涕都糊在脸上的平王妃,看着她一个劲冲着夫人的方向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然后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谁都别死……我不讨厌你们了……我也不欺负你们了……” 桐桐站在原地没回头,瞧着远处的黑点上了山坡了,这才说獾子:“走!绕过去。” 獾子看着夫人落泪了,眼泪流下来,转瞬被风吹干了。他小心的将弓箭递过去,带着几分犹豫,“夫人……要不然,还是我来吧。” 桐桐轻笑了一声,利索的取了武器:“记着,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私情可讲。” 说着,拍了马身:“驾!” “吁——” 大公主从马上下来,环顾四周。然后看向护卫副统领,这次的护卫里,有一半是父皇特派来的。那一队被太子和平王带去了,这一队自然就留下来护卫皇室女眷。因着李云翼跟林桐在一起,便没给她留,她用林桐的人即可。因此,自己把父皇安排的人这次全带出来了。 站在山坡上,看见一群黑点在远处移动,像是在追逐什么。她朝那边默默的看,这一路走来,她其实是有些心慌的。总觉得之前林桐的话是意有所指。 可此时再看,她的方向不是这边,那就是自己多心了。 这会子站在这里,风吹的人几乎站不住。嬷嬷扶着她,低声道:“殿下,是这里吗?” 应该是这里。 她左顾右盼,却又再没看见靠近的人,“难道弄错了?” 才这么一想,就听到一声轻笑之声,紧跟着,大公主就看见周围的雪里窜出来不少身影。护卫们将她围在中间,刀剑出鞘紧张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这些人一头的鞭子,穿着羊皮的袍子,才从雪地里钻出来,那手脸全是青紫色的。这会子一人一个皮囊子,各个都往嘴里倒酒。 浓烈的酒香味顺着风飘到大公主鼻子里,她不知道是冻的张不开嘴,还是害怕的说不出来。只看着一个二十来岁高壮的青年拎着酒囊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副统领的刀剑朝前一横:“阁下,亮明身份!” 这人抬手将刀剑往边上一推,副统领不让,于是,推刀剑的手瞬间便被划破了。 大公主看着眼前这人就跟个铁打的似得,连看都没低头去看,只任由那血往下滴,滴落在雪地里,然后染红那么一大片。然后继续无视这么刀剑挡路,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大公主艰难的张开嘴,“让开!让他过来。” 副统领这才让开位置,那人果然一步一步的到了跟前了。然后一双眼睛跟狼盯着猎物一样,目光灼灼的看着。 她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又看了看那还流血的手掌,然后把帕子递过去,“你……你受伤了?并不是我的本意……你包扎一下!”说完,见对方还是不动,她就试探着问说,“我说的话,你听的懂吗?” 对方嘴角勾起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来,将受伤的手递过去,固执的举着。 大公主朝后退了一步,那人就往前进一步。她左右看看,心里怕的厉害,但还是用帕子裹在对方的手上,“那个……我不会……”说着,手上一用劲,明显感觉到对方手上的青筋蹦了一下,这是勒疼了。她吓的汗都下来了,也撒了手了。 对方使劲盯她,手一点都没往回缩。 她只得抬手将帕子给绑好。 然后就见这人咧嘴一笑,得意洋洋的将包扎好的手高高举起来,对着那些汉子笑。 这一笑,到处都是起哄的笑声。 大公主抓着嬷嬷的手,低声问说:“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 “他们听的懂我说话吗?” 不知!但应该懂吧。 “当然懂。”这人转过身来,看着大公主,“公主殿下说的每句话,我都懂。” “请问阁下是?” “卡来。” “是何身份。” “我是我父汗最小的儿子。” 大公主上下打量对方,她只知道北狄南北两位大王争斗的激烈,却也忘了,北狄汗王有二十多个儿子。 她福了福身:“殿下。” 卡来抬手一挥,那些跟来的随从都退下了。 大公主朝副统领点点头,副统领带着人也都退远了几步。 等就剩下两人了,大公主才问说,“敢问殿下,是奉何人之命来的?” 卡来没回这个话,却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来,“当初约定好的,认物不认人。” 大公主从袖子里摸出另外半块来,两块玉佩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她心中再无疑虑,“此次来,我是来交易的。” “不是交易,只是合作!你父皇需要清除碍事的,我家那位兄长亦是一样……两方合作,各取所需。这些不需要讲,只谈具体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大公主张嘴才要说话,就猛的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突然就冒出个人来,不是林桐又是谁。 她此时,真的有一双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边。她搭弓射箭,瞄准的正是自己的方向。 这副惊恐的样子,叫对面的青年愣了一下。扭脸看出,正看见一支箭簇迎面而来。 他一把推开大公主,肩膀却被射中了。 大公主惊愕非常,“你救了我?” 傻子!那人要射的本就是我。 “你赶紧走吧!快!” 这人左右看看,“这人是谁?可懂兵事?” 不懂吧?懂吗?我不知道! 这人起身,四下看看,“走不了了!这地方有人先我们一步埋伏好了。” 走不了了吗? 大公主四下看看,果然是围绕着这山坡,涌出来好些人,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他要不走,这是就捏破了。 “拿我当人质!” 什么? “快!拿我当人质!” 第1416章 风云际会(56) 匕首架在大公主的脖子上,护卫营和北狄将士各自护着半圈。 桐桐一步步的上来,看着这个护卫营副统领,“张大人,公主被挟持,你却将刀剑对准我,为何?”她指了指他背后的北狄将士,“你的敌人是谁?分不清了?” 张统领朝后看了一眼,“夫人,我们听从公主的。” 桐桐看着那些护卫营的将士:“你们呢?只听你们统领的?哪怕他叫你们跟北狄人一起,将矛头对准我,你们也坚决听令吗?” 将士们便有人拿着手里的武器左顾右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公主大声呵道:“谁都信不过!你们的职责是护卫我,不是背弃我!你们刚才都看见了,是她要杀我在先。” 桐桐看着大公主,“我要杀你,你就活不了。你在宫里难道没听到什么传言吗?我想杀的人,没一个能活着的。”说着就看向‘挟持’了大公主的青年,“你是现在跟我走呢?还是今儿我将你们的命都留在这里。” 卡来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这人几乎跟这位大公主统领,脸上还带着稚嫩之色。但他已经明白这人是谁了,“镇北侯……夫人?” “听过我?且消息灵通,有意思。” “听闻您一剑可杀十八人,某十分倾慕。” 桐桐看他:“谣传而已!但自问留下阁下的本事还是有的。” “你们大公主可在我手上呢。” “那你杀了她好了。”桐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动手吧!我看今儿谁会拦着?” 大公主瞬间便白了脸:“林桐!” 桐桐看她:“怎么了?你有什么异议吗?” 大公主看着她:“你我虽关系不好,但自小一处长大……” “一处长大,一处进学,对吧?”桐桐看着她的眼睛,“可那又如何?你此一番为何而来,你以为我不知?” 大公主一脸复杂的看她:“所以,今儿你是故意设套的。你就是要看着我一脚踩进来!” “是!”桐桐不否认,“你若不一脚踩进来,我又怎么去证实——这与敌国勾连的竟是当朝圣人呢?” 什么? 护卫军里有人知道,但有人不知道。不知道详情的人为什么配合呢?因为他们奉皇命呀!皇帝下的令,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的。谁会去想,叛国的是圣人。 这话太荒诞了。 大公主冷哼一声,“什么叫做圣人叛国?胡扯!天下乃是父皇的,父皇的天下,怎么决定那都不算是错的,更说不上是叛!”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子民的!子民不背弃帝王,帝王何以能背叛子民?”桐桐看着大公主,“自小学圣人之言,你都喂了狗了?你背弃在先,我又为何不能放弃?我若不放弃你,难道要放弃戍边十数载的老兵卒吗?” 大公主的脸彻底的白完了:果然!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的心里不住转动着想法,“……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来看你狩猎的,恰巧,遇到了北狄汗王的小殿下……” 北狄汗王的小殿下?是说这个青年吗? 卡来暗骂一声,本来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结果这个公主呀,张嘴就给叫破了。 桐桐看向卡来,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事情有些不对了。 “你确定这是北狄汗王的小王子?” 自然能确定。 桐桐看向卡来,“竟然不知是小殿下,失敬了。” 卡来哈哈大笑,“不瞒夫人说,在下是哄骗大公主的。在下可不是什么小王子,只不过是瞧着这姑娘长的不错,又没带多少人,过来瞧瞧能不能带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如今瞧着,是在下唐突的。夫人,误会一场,倒也不用如此吧!” 大公主皱眉,扭脸看卡来。 卡来不看她,只是专注的盯着桐桐。 桐桐一副了然的样子,“所以,是我误会了,倒是叫阁下白挨了一箭。” “无碍!小事而已。” “可阁下知道我……向来必不是无名之辈。敢问,怎么称呼呀?” “阿苏勒!”卡来报出一个名字来,“在下阿苏勒。” 阿苏勒近几月在这一片名声大噪,此人格外的神秘,据说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是阿苏勒!那可是英雄呀。那这次真是误会了!这样,我设宴给英雄赔罪。再说了,我那箭簇是特制的,不好取出来。” 说着,就取了一支箭叫对方看:“瞧!带着倒刺的。不仅如此,我的箭上还淬DU了,一拔则以,一旦拔了,不仅拔的时候伤筋动骨,而且拔了之后,血很难止住。我就是放你走,你也走不了的。要么,一直不动那支箭,叫他一直那么在,真要这么,你就废了;要么,你冒险拔箭,那可能你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所以,你是跟我走呢?还是跟我走呢? 卡来心里一凛,自己说的话,这位一句都不信。她必是察觉到了什么了,必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但她此刻没有将自己的谎话戳破,这又是为什么呢?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对视,而后卡来撤了架在大公主脖子上的匕首,朝后退了一步,“既然误会一场,陪夫人回去也未尝不可。” “那么,请将你们手里的兵器放下,朝后退。” 什么意思? “别误会,这是为了沿路上少摩擦的。”桐桐朝周围指了指,“看见了吗?我的人用的兵器上都淬毒了,真要是有个误会,就不好了。”说着,又指了指几个柴草堆,“这是提前埋在雪下面的,点燃就有烟。烟里我不保证没DU。” 卡来面色数遍,这位夫人确实擅长用毒。他一摆手,他的人都放下武器,“别怕!我阿苏勒真要是死在镇北侯手里,为我报仇的人多了。侯夫人精明干练,必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那是当然! 桐桐说着,就看向张统领,“你的人也一样,放下兵器,朝后退。” “夫人!” 张统领才喊了一声,桐桐的剑蹭的一下出鞘了,张统领一下子捂住了耳朵,他的耳垂被削了下来,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桐桐看着他,不容辩解:“叫你的人放下兵器,朝后退。” 这个动作当真是吓的人心肝颤,张统领一摆手,兵器都放下了,然后护卫队的将士默默的朝后退去。今儿这是是非非叫人看不清楚了。 獾子带人将兵器都没收了,然后带着绳子将这些人的都给捆起来了。绳子打结的方式格外特别,越是挣扎越紧。 直到此时,卡来才发现这位夫人带出来的人里,有一半年纪都不大吧。 他看着桐桐:“你诈我?” “没有!我真的用毒了。”桐桐看他,“用毒……不在乎我带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兵。请吧!回去说话。” 说完看向獾子:“怎么?绳子不够用吗?” 什么? “我问你绳子不够用吗?为什么她的手没被绑上。” 獾子给吓一跳:“这……这就绑!” 大公主都冻僵了,她对桐桐怒目而视,“林桐!你以下犯上,放肆至极!” 桐桐抬手,一个巴掌给抡过去了,‘啪’的一声扇在她的脸上,然后冷冷的看着她,低声道:“你个蠢货!你知道你险些酿成多大的错吗?” 大公主捂住脸:“你打我!” 桐桐抬起巴掌,啪的一声再一次甩在她的脸上:“现在呢?醒了吗?能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的把事情再想一遍。” 大公主对着桐桐怒目而视,却再没言语。 獾子上前,正用绳子给大公主绑住了。 于是,大公主连同她带出来的人,就这么被绑成一串串,一脚浅一脚深的往回赶。 这样的积雪深度,骑马尚且都快不了,人走在这样的地方,那真的一脚一个雪窝子,走的特别慢。 没走多远,大公主就倒下起不来了。 她的嬷嬷哭的呀:“林二姑娘……不是!是侯夫人!夫人呀,殿下实在是走不动了……” 桐桐骑在马上朝后看,然后看向獾子:“把捆住她的那一节绳子砍下来,我拽着。” 拽着?怎么拽着? 嬷嬷就看着这位林二姑娘当真是冷酷的很,她骑在马上,而殿下就那么趴在雪地里,一路拖拽着往前走。她嚎啕出声:“侯夫人,你这是犯上!公主在如何,也不是你能折辱的!” 獾子一鞭子打过去,“住嘴!再嚎一声,我就把你仍在这地方喂狼。” 一鞭子抽在了脸上,终于安静了。 桐桐赞赏的看了獾子一眼,就是这样的。你没点狠厉的劲儿,镇不住这些人。 这么一队人马回来,就说谁不震惊?谁不害怕? 李云翼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大公主好似已经僵硬了一般,嘴唇都青紫完了。她扑过去,先摸大公主的鼻息,然后喊人:“来人呀!快来人呀。” 赵有颜看到这一幕,不住的朝后退,“林桐,你要造反吗?” 桐桐朝她咧嘴一笑,“之前不是咱们约好了吗?” 约好什么? “我杀人给你看呀!你忘了?”桐桐跟小时候一眼对着她眨眼睛,“你忘了,我可没忘。一块来呀,真的特别好玩。” 赵有颜继续朝后退,然后喊人:“苗子川呢?莫贯中吗?这镇北是他镇北侯的镇北,还是朝廷的镇北?” 苗子川和莫贯中都过来了,这会子看着这样,都不知道该说谁,该说什么。 桐桐一把拎住赵有颜,“这镇北不是镇北侯的镇北,也不是朝廷的镇北,而是生活在镇北的百姓的镇北,是戍守镇北的将士的镇北。谁要是拿镇北百姓和将士的命不当命,那我就先要了谁的命!” 赵有颜:“……”你是疯了吗? 还有更疯的呢!一起看呀! 第1417章 风云际会(57) 议事大帐之中,赵有颜被桐桐一把推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了,“老实的呆着!再废话一句,我叫你跟尹香君作伴去。” 尹香君是大公主的名讳,知道的人甚少。 赵有颜被这一推,胸口撞在椅子的扶手上,生疼生疼的。她抬头看到林桐眼里的怒火,倒真不敢言语了。她此刻真像是一头饿狼,随时能张嘴吃人的样子。 莫贯中不敢说话,只看向苗子川。 苗子川没随着去巡边,而是驻守在这里。桐儿这孩子待人亲昵有礼,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她其实个温顺宽厚,甚至有些娇俏的姑娘,特别招人心疼。看见这样的她,就好似忘了当日她怎么杀的江千户。 这会子站在这议事厅了,她当仁不让的站在主位上,好似当日的那个姑娘又回来。 只是,连公主都那样带回来了,这是出了多大的事了。 他朝前走了一步:“夫人……” 桐桐看向苗子川,“侯爷会带着太子王爷一行,今儿晚上之前回来。最多一个时辰,人就到了,不会让指挥使大人为难。”说着就看莫贯中,“只是有些事,要麻烦千户大人。” 莫贯中指了指自己,他尬笑了一下,“夫人,这里是军营。” 军营是吧?军营我就调动不动了是吧?很好! 桐桐朝外喊了一声:“吕大力!” 属下在! “将人押上来。” 是! 吕大力转身走了,不大功夫,黄佥书和刘掌柜都押了上来。 莫贯中指着黄佥书,而后看向苗子川,“指挥使大人,镇北侯有权过问军中事宜,可侯夫人确实僭越!” 苗子川看向黄佥书,而后再看向刘掌柜,回头问桐桐:“这一人是?” 桐桐冷笑一声,没回这个问题,而是看向莫贯中,“此一人勾结北狄,就在你千户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你是知还是不知?” 这怎么会? 桐桐看向他:“你认为我是疯了吗?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会拿大公主开这样的玩笑?” 莫贯中愕然的看向黄佥书,然后不住的摇头:“我……我确实是不知。” “不知便是失察!”桐桐转过身,转到主位上,将那把椅子稍微往偏处挪了挪,而后坐下去,“失察之过,该当何罪呢?” 啊? 桐桐看向吕大力,“夺了莫千户的大印,去了兵器,卸了他的铠甲,押解下去,单独看押。等审结此案之后,再论其他。” 莫贯中给气笑了,看向苗子川,“指挥使大人,可有这样的道理。”说着,就看向桐桐,“侯夫人,这不是戏台上唱戏呢!不能这般儿戏!” 桐桐拿出镇北侯的大印,“圣人将镇北军辖军之前,交给侯爷。军中见令如见人,莫千户可还有话说?” “你一妇道人家……” “我一妇道人家又如何?”桐桐看向吕大力,“军令不必曾听见吗?” “听令!” 一声吆喝,莫千户便被压住了,去印,抽走兵器,卸掉铠甲。 桐桐看他:“太子快回来了,你有机会申辩你的冤屈。所以,回营帐老实的呆着去吧。若是能,给你体面,就这么去吧。若是不能,绑了你便是了,不差这一步。” 莫千户推开押着他的人,对着桐桐一声冷哼:“不劳夫人动手,我就等着太子殿下回来治罪。” 嗯!去吧!会等到的。 然后人压下去了。 苗子川看着一个千户印瞬间被她收走了。他气急而笑,“夫人这是吓唬末将呢?” 桐桐赶紧起身,走过去将苗子川摁在座位上坐了,“叔父,回头侄女给您赔罪。但真不是吓唬您,是事真的大了。” 胡扯!你明显早有防备。你们两口子瞒着所有人唱了好大一出戏。还敢说不是杀鸡儆猴?你分明就是想在军中发号施令,怕我碍手碍脚,又念着情分不能把我怎么样,于是,你转眼就给莫贯中扣上一个可治罪又可不治罪的罪名来。这一套套的,比老政客玩的都娴熟。 行吧!孩子不是别人家的,是虎臣家的。 虎臣不虎,但这孩子是真虎。他这会子满脑子琢磨的都是万一坏事了,怎么给她善后。 桐桐呢,重回坐回上面主位那把椅子了。而后看向下面,“将人都带上来吧。” 苗子川扭脸看去,就见带进来一个北狄打扮的青年,另外是一个嬷嬷……最后一个被抬进来的是大公主。 他赶紧起身,看着被折腾的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大公主,然后惊愕的看桐桐:你这还不算完? 李云翼跟着进来,手里拿着酒,可怜兮兮的看着桐桐,“再给她喝一口,再不驱寒……就冻坏了。” 桐桐点头,李云翼赶紧给大公主灌进去,还要说话,桐桐就又看她,“你要呆着,就老实的呆着。要不愿意呆着,就回你的大帐去。” 李云翼眼泪又下来了,她捂住自己的嘴,悄悄的挨着赵有颜坐了。 桐桐先看那老嬷嬷,“来的第一个晚上,你就围着营地走了一圈。现在去看,还有你留下的痕迹。你用烧过的木棍做拐杖,四处留痕迹。于是,那天晚上,黄佥书便喝醉了。特别巧的,醉迷糊的,大冷天的,也出来围着营地转了一圈。” 说着,就又看向黄佥书,“侯爷专门叫人打听了你,你在边陲整整十三年了,喝醉过无数此,但从来都是喝醉了就大睡,酒品很好,从来没有哪一次亢奋的四处游走。”说着,她就起身,抬手抽出了匕首,在手里来回的转着,走到了黄佥书的面前,用匕首抬起对方的下巴,“黄佥书,你来说说,这般反常是为了什么。” 黄佥书冷笑一声,“镇北侯只是侯爷,你无权审问于我。” “哦?”桐桐笑了,“那你的来头可大了,我猜猜,你只听命于一人,可对?” 黄佥书脸上带出几分傲然来:“夫人,别忘了,太子还在呢!镇北军的令牌侯爷留给了您,那他就调动不了镇北军。太子自然也就无碍!只要太子无碍,你此番作为便是造反!太子殿下便能治罪于你!” 桐桐点头,“不错!道理是没错。”她笑看对方,“可你这副到了现在依旧自鸣得意的样子,却已经出卖了你的主子。” 说着,她重新看那老嬷嬷,“你是白贵妃宫里的人,我长在宫里,跟你也算是熟识之人。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你……也没防备。但我要是没记错,你的手肘内侧有一个殷红的标记,像是一个字。那一年夏天,你抱着大公主的时候,宽大的袖子被挤上去,我瞧见过。那一年,大公主都七岁了,大孩子了,你抱着很吃力。我记得,是我姐问你,问你那是伤疤还是胎记,你说是胎记,然后把袖子给放下了,可对?” 老嬷嬷抬头看桐桐:“老奴不记得了。” 桐桐蹭的一下,用匕首将她的袖子划开了,露出一节手臂来。她想挡,桐桐伸手一扭,将她的手臂内侧亮出来,当日晃了一眼就闪过去的记号,这次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梅花篆字,烙的是个‘内’字。 苗子川愕然:“内卫?!” 桐桐转身看向黄佥书,“我也没过营地的杂役了,你说巧不巧,你在千户所十三年,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你完全的赤身裸体。军中都是大男人,天热的时候,去河里洗澡,谁不是一丝不挂。天冷了,依旧有澡池子,得花钱的。你是个文人,是个爱干净的人。杂役说你在天冷的时候,十天必花钱洗一次。但同样,你不需要搓澡的人。且每次都被杂役远远的打发了。大家只以为你文人毛病,从未多想。可我想,你身上有秘密。你是自己亮出来呢?还是在这种天里,我叫你把你扒了,叫大家一起查验呢?” 黄佥书冷哼一声,抬了抬手,手上的绳子捆绑着,桐桐用匕首给隔开了。然后他就开始解衣服,最后只将衣服撩起来,在他的腰上也有一个‘内’梅花篆字字体。 桐桐哼笑一声,示意对方将衣服穿好,而后拍了拍手掌,“精彩!真精彩。这就是说,你们就是内卫,只服从于圣人一人,可对?” 两人将面扭到一边,不回这个话。 桐桐这才蹲下,看向大公主,“能起来就起来吧,躺着的样子,好看吗?” 大公主缓缓的坐起来,眯眼看向桐桐,“你想说什么?” 桐桐蹲下来,跟她平视:“圣人是否承诺你,将内卫教给你打理?” 大公主闭眼,一言不发。 桐桐看向韩况,“搜身!把公主身上的东西都给我搜出来。” 大公主朝后一躲:“林桐,你别过分。” “还有力气喊呀,看来是活过来了。”桐桐过去,“那要我亲自搜吗?好呀!”她附身一把将大公主拎起来,真就伸手将她身上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摸出来,一件一件的摆在桌案上。 别的倒是罢了,里面有一枚乌黑的戒指,她贴身挂在身上。还有半块玉佩,很是蹊跷。 桐桐将戒指挑出来,“这是内卫的信物吧?”然后拿着半块玉佩,看向那个自称阿苏勒的青年,“那另外半块在你身上,可对?” 獾子上前去搜,果然搜出半块来,递过来一比对,确实原本是一块。 桐桐看向大公主,“蠢货!圣人想跟北王合作,可你们怎知北王不会暗地里禀报北狄王。北狄王未必不乐意用南王做饵料,明着你们是合作,可其实呢,这就是一出计中计!想着山陕辖制北狄就能万无一失?蠢死你们算了。既然知道你们的打算,底牌的露了,还怎么打?你都不想想,为什么来的是北狄王的小儿子,而不是北王的儿子?” 大公主脸上才有的血色正在一点点的褪去。 桐桐摇头,“或者,他压根就不在乎这镇北之地!也对,苦寒之地,出产贫瘠,人口稀少,要它何用呢?收缩纺线,以有限的兵力和有限的财力,维持中原和江南之地的繁华,未为不可。凡是不可用的,凡是拖累的,都当舍弃,是这样吗?可巧了!镇北侯一册封,镇北就丢了,这是圣人之过吗?不是啊!这一定是镇北侯之过!” 苗子川缓缓的闭上眼睛:弃疆土!弃子民!弃将士! 老天爷呀!怎么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帝王!? 第1418章 风云际会(58) 狂风呼啸,大雪席卷而至! 议事帐被吹的鼓起来,哗啦啦的响。 而此时,帐篷之外,安安静静的站着一行人。尹禛带着太子和平王连同镇北军中的指挥使以上的将领都到了。 大队的人马回营帐休息了,距离议事帐的距离有些远,加之风大雪大,鬼哭狼嚎的,议事帐里并没有听到动静。 外面是吕大力和朱富贵带人守着,别人靠近他们会通报,但是尹禛带着人,他示意先不通报,那便没有通报。 因此,一行人在起大风时已经回来了。里面的动静已经听了半晌了。 太子和大皇子这两人明显是怔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才明白里面说的是什么。 大皇子疾走两步,蹭的一下掀开帘子,风猛烈的灌了进来,将地坑的火吹的明明灭灭。他浑身都落满雪了,进来就指着桐桐:“林桐,你放肆!仅凭这点东西,你就敢污蔑圣人,这与谋逆何异?” “谋逆?”他的话才一落下,尹禛就在外面朗声接了话,“说的好!谋逆。若是谋逆,你与太子焉能活着?” 什么? 大皇子回头愕然的看向尹禛。 桐桐也抬头朝外看去,尹禛从外面大踏步进来,而后当然不让的朝前走来,看着偏位的椅子,他没去坐。獾子有眼色的重新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主位上。尹禛才过去落座了,然后看从外面进来的太子,“殿下,这是镇北军。军权交给我辖制,此位置我便当仁不让了。” 桐桐又给韩况使眼色,韩况重新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前面的侧位,这是留给太子和平王的。 桐桐这才走过去,在紧挨着尹禛坐了,都在主位。不过一正一偏而已。 太子看向上面的两人,眼睛微微一眯,而后抖落身上的雪,坐在了给他预备的椅子上,看向大皇子,“大皇兄也坐吧。” “你——”大皇子指着太子,嘟囔了一句:孬种! 桐桐意外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手在下面偷偷的拉尹禛的袖子:你是不是私下跟太子谈过什么?要不然太子的态度可真是有些奇怪了。 尹禛捏了捏她的掌心,眼睛却盯着大皇子,“大皇兄不坐吗?” 大皇子朝太子冷哼一声,“你可当真是父皇的好儿子,父皇将太子之位给你,你就是这么维护父皇的。” 太子还没说话了,一直沉默的赵有颜起身接了一句:“那圣人还将先帝曾赐予他的封号赐给了王爷您,那岂不是一样对您寄予厚望?”说完,就默默的站在太子身后去了。然后看桐桐,“我不比夫人尊贵,站着便好。” 平王才要说话,李云翼赶紧拉了他,然后喊人:“没长眼的,给储妃搬凳子。” 跟来的将领面面相觑,苗子川跟铁良对视一眼,今儿这事透着一股子古怪。 苗子良默默的朝后退,把前面的位置让给官阶高的同僚,铁良便坐在太子的下手,默默的看数月前还被人追杀的小夫妻。 外面依旧是狂风呼啸,里面的篝火在添了一次柴之后,再一次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大皇子先发制人,指着黄佥书和那嬷嬷,“内卫又如何?内卫乃是皇家监察之用。朝中百官,都在监察之列,这有何奇怪。知道了,也该当做不知道,这方是为臣的本分。做臣子的,若无私心,若忠心耿耿,又何须怕内卫?” 桐桐点头,“王爷说的是!可我这不是还没审完吗?您急什么?”她重新起身,走到那个刘掌柜跟前,“他们是内卫,你呢?也是内卫?” 刘掌柜瑟缩了一下,“小的就是……就是一个……一个做小买卖的,想巴结巴结贵人而已!其他的……其他的……小人真不知道……” “哦!这样啊。”桐桐点了点黄佥书,“太子一行到达的第二天,也就是他‘醉了’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了营地,直接奔着你那个铺子去了。在铺子里呆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又出来了。这是他近一个月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走出大营。紧跟着,你给我送豆芽了,巧合吗?” 刘掌柜低声道:“那小的……小的就是个开门做生意的,谁都能去……” “嗯!谁都能去,那你告诉我,那天黄佥书在你的铺子里买了什么,或者是意图买什么?” 刘掌柜摇头,“做生意哪里能都记住呀?小的真不记得了。” 桐桐叹气,“小小的千户所里,有头有脸的才几个人。你这个人一向八面玲珑,能巴结的都巴结的上。可是奇怪的是,你跟黄佥书好似并不熟悉。请客吃酒,有时候甚至都避开黄佥书。可要问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也好似没有。大家都在传,说黄佥书这个人有文人脾性,对你这个商贾甚是瞧不上。 这么一个不交好的人,去了你的铺子,买什么东西,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偏你还记不住。而巧合的是,我的人盯着黄佥书,他去了你的铺子,你的铺子就被盯上了。那一天,你的铺子一共进去了七个人,其他人是谁,各自买了什么,我都知道,也随时能把人叫来作证。唯独黄佥书,空手进空手出,在里面呆了长达一盏茶的时间,你偏说记不住。那天到现在才多久呀?你要是不说,那可就没机会说了。” 刘掌柜咬紧牙关,“年纪大了,记性现在是真不好……您容我想想……” 桐桐抬手抓了黄佥书的胳膊,一送一提,胳膊咯嘣响了一声,紧跟着就传来黄佥书凄惨的嚎叫之声。大冷天的,这么多人眼看着黄佥书头上的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这是生生给人疼的! 大皇子朝后一瑟缩,抓住了李云翼的袖子不放。 李云翼比他还害怕,却只能这么由他抓着,然后眼睛都不敢往桐桐那边看。 太子吓的一个激灵,觉得胳膊一疼,这是被赵有颜抓住了。他变换了姿势,换个坐姿,显得庄重一些,才要说话呢,就听桐桐说黄佥书:“你是奉命行事的,对吗?” “对!” “既然是奉命行事,你只是联络之人,那本身是没什么罪责的。你刚才不是还叫嚣着太子殿下在,他能为你做主吗?而今,是我无理,你跟太子殿下说说你的冤屈吧。怎么?不敢吗?” “敢!有何不干?”黄佥书看向太子,“殿下,臣乃内卫营百户,臣是奉命留在镇北军。一则,留意镇北军动向;二则,留意北狄动向;三则,以备陛下启用调度。臣唯一的联络点便是刘掌柜的铺子,臣只负责联络,其他的一概不知。” 桐桐鼓掌,“说的好!你一盖不知。”她看向刘掌柜,“他只是联络,而你该是比他重要的人物吧!若是都是奉了圣人之命,你也应该是内卫出身。这也好办……”说着就看向獾子,“将人带出去,扒干净,人从头到脚的检查一遍,找一找内卫的标记。” 刘掌柜面色大变,獾子不等他叫嚷,直接捂了嘴将人给带出去了。 议事帐里有镇北军将军铁良,还有包括苗子川在内的十个指挥使。每个指挥使手里都攥着五千上下的人马。而镇北军,有五六万之众。 这么多人在这里,听了一个全场。 一个小小的千户所里,都藏着黄佥书这样的内卫,那么敢问,其他的千户所里呢? 比如苗子川,他自己都冒汗。他以为周监军这样的就已经是皇上的监察了,却没想到,明处有监军,暗处还藏着内卫呢。 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呀!圣上可有一日信他们这些将领的? 没有!从没有信任。 太子的手握着扶手,朝尹禛看了一眼。 尹禛目不斜视,只盯着站在大帐中间的桐桐。 桐桐把玩着匕首,那匕首在她的手里都能转出花来。不大的工夫,大帐被掀开,刘掌柜的被带进来了,他光着膀子,冻的瑟瑟发抖。 獾子禀报说,“并未发现内卫的标记,却发现了这个。”说着,将刘掌柜推的转了个方向,将对方的脊背给亮了出来。 他脊背的正中间有一个鹰头的标记。 大帐里蹭的一下站起了好几位。 铁良亲自上前查看,“鹰头?” 大皇子不解:“这又如何?” 铁良转过身,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北狄王庭,以鹰为尊。皇室子弟,一出生便给前胸打上鹰头标记。而汗王亲率鹰部及其所有奴隶,皆会在后背打上标识。此为身份,亦为荣耀。” 桐桐看了獾子一眼,獾子便走到北狄男青年跟前,将他的衣裳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来。胸膛上确实有一个看起来颇为威武的雄鹰鹰头。这代表着此青年确实是北狄皇室。 卡来眯眼看向这位侯夫人,这个女人……当真是有些厉害! 大皇子起身,近距离比对了半晌,这才一步一步的朝后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内卫会奉命暗地里联系北狄?而这件事,我不知便罢了……”说着,就不解的看太子,“怎么你也不知?便是两国之间有国事需得协商,那该太子来处理呀!若是国力不逮,不想跟对方摩擦,或是和亲,或是如何,派使臣也可以,将事情交给太子随机应变处置也可以……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呢?” 他走到太子跟前,“是不是你跟父皇只瞒着我?是不是叫香君跟来是为了和亲的?”可这些为何要瞒着呢?难道公主和亲不是为了不起战争吗?这件事叫将士知道了,他们会感念皇恩浩荡,没瞒着的必要呀。 太子叹了一声,将视线落在大公主身上,一言不发。 大皇子跟着转了方向,也看向大公主:“和亲不会叫你自己出面张罗的,所以……” 所以,林桐说对了:父皇勾结北狄! 他只觉得有些懵,等转身看向这些将领的时候,就见这些将领各个愤然,冲着他和太子…… 第1419章 风云际会(59) 好生荒诞!跟做梦似的。 大皇子看着这些将领,不住的往后退:我真的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诞。 太子看了尹禛一眼,而后起身,一把扶住大皇子:“皇兄,你坐着去吧。这事交给孤处置!” 大皇子扭脸看他,太子微微颔首,还亲自把大皇子送到座位上去了。 然后扭脸看着这些将领:“诸位将军,孤与兄长真不知情。究竟如何,只能问大公主。但孤发誓,不论发生何事,孤坚决与诸位将军在一处。孤不弃镇北!孤不弃黎民!孤更不会弃诸位将士!” 尹禛起身,绕到前面。对着太子拱手,“殿下有此言,臣等便安心了。不管陛下如何,臣等看到一贤明的储君,便自觉看到了希望。”说着,就做出请的姿势,“殿下,请正位坐。圣旨让臣辖制镇北军权,而今,臣唯殿下之命是从。请您正位!” 桐桐跟着朝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 苗子川站在几乎最后的位置,他偷眼朝上看:这小两口当真是奸猾的很。他们就这么明着算计当朝太子,可这位太子到了现在,只顺着他的路子往下走了,因为别无选择了。这是唯太子的命是从吗?不!这是把太子顶在了前面了。 于是,太子沉默了一瞬,便真的转身,主位上坐着去了。 桐桐看向赵有颜,“储妃请移步。”上面那个椅子一点都不咬屁股,去坐吧。 赵有颜轻笑一声,仰起头站起来,稳稳的落座在太子的边上。 而太子和赵有颜空出的位置,在东侧。西侧坐平王的时候,他俩不能在东边落座。只能坐在了铁将军对面的位置,在平王的下首。 苗子川低头:还真就是,别管心里怎么算计,面上那一定是谦卑有礼的。 铁良等人都要落座了,才发现侯爷的位置不如铁良的位置尊?铁良刚要起身,尹禛就摆手,“您坐!别来回的换了,怪麻烦的。就这样吧,不讲究这些。” 瞧!跟下面的人多亲昵。就是那种:咱是一家人,生死与共,命运共通的,不用客气了。 苗子川叹气:先太子爷呀,您睁眼看看。当年那人算计了作为太子的你,你儿子又在算计那人的太子。最后会怎么了结,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太子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这些各个紧绷的将领。他知道,今儿不给个交代,是真的说不过去的。他重新看向桐桐,见她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了。就收回视线,看向这些将领,“侯夫人虽是妇道人家,但她并非一般的妇道人家。她长在宫内,学的跟世家子弟所学并无不同。说起来,她跟孤亦有同窗之谊。她自来聪慧,在闺阁中乃是少有的。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侯夫人。尤其是大公主在此次事情中所起的作用,侯夫人该是第一个察觉的人。孤以为,还是请侯夫人出面,问出个详情来的好。” 殿下说的是!大家也看出来了,她不是只会杀人的。 桐桐这才起身,朝上行了一礼之后,才看向大公主,“殿下,我受命审你,还请你如实以告。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生来脾气就不好。一发脾气会做出什么来,我都不知道,这个有时候是控制不了的。”比如一路拖拽着你回来,你还想要尝试吗?比如卸了黄佥书的胳膊,你肯定也不想吧。 大公主朝后缩了一下,仰头看她,“审我什么?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我奉皇命,何错之有?” “奉皇命不算错。”桐桐就道:“那你能说说,你奉皇命要干什么吗?” 大公主一扭头,看了这些将领一眼,然后才一脸祈求的看太子,“二皇兄,臣妹有话,要单独禀报。” 桐桐回身看了太子一眼,“殿下,您要背着诸位将军听公主私下禀报吗?” 太子:“……”蠢货!在这个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特别安全的,能给你我单独说话机会的地方? 他眯眼看向大公主,“说吧!诸位将军有权知道。事到如今,不必瞒着了。出了什么事,孤一力承担。” 大公主狠狠的闭上眼,如今该怎么办。 太子将脸扭到一边,不再看她。 平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本王觉得……” 话没说完,李云翼拉了他一下:别说话了!求你。 桐桐扭脸朝平王笑了一下,然后让出位置,“要么,王爷带着公主去个没人的地方,让公主私下里跟您禀报,如何?只是我也为难,此事该按国法,听太子的?还是该按家礼,听您的?” 这一笑笑的平王后脖颈发凉,再一听那话说的,那当然是:“听……听太子的!”这个时候把我顶在前面,是怕我死的慢吗? 这不就结了吗?怎么这么多话? 桐桐重新看向大公主,“这件事,听太子殿下的。您是自己开口说呢?还是我换个方式问您?” 大公主抿嘴,良久之后才道:“临出发前,半夜里父皇宣召了我。” 平王坐端正了,身子前倾。半夜从后宫召见公主,这真的是亘古未有的事了。 “父皇说事情办成之后,将内卫交给我打理。”说着就看向桐,目光复杂,“你猜对了。父皇就是这么承诺我的。” 平王扭脸看太子,“我还以为父皇偏向你呢,把太子之位给了你。哦!现在才明白,父皇从来偏爱的都是白贵妃,疼爱的都是白贵妃生的子女。父皇真正属意的继承人是老五吧?要不然,内卫这般要紧的……怎么能叫香君掌管?” 太子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他是父皇立起来的靶子,扔出来的诱饵,仅此而已! 赵有颜白了脸,低声道:“姑姑和二公主还在宫里。” “住嘴!”太子低声呵斥了一声,看了赵有颜一眼:“再多嘴一句就滚出去。” 平王看见太子那样,才要出言讥讽,就听见李云翼说:“咱还不如人家呢!”咱属于自己犯蠢被顺脚踢出来的。 大公主嘴角带了几分笑意,“父皇给的差事便是联络北狄……” 然后呢? “其一,镇北军战力低微,所耗巨大,负担太重了;第二,镇北军中大部分将领皆不算忠臣。他们从未曾真正的臣服于父皇,他们中有太多人与先太子有瓜葛。便不是同党,亦相差不远。况且,周王府尹继恒消失了,疑似往镇北而来。这些年,尹继恒在镇北多方经营,父皇是有察觉的。也就是说,父皇认为,镇北军不可用了!” 桐桐微微转身,看向尹禛:尹继恒在镇北偷偷经营,这才是天和帝这番作为的主要原因吧!而这一点,却被咱们刻意忽略了。 因为不可信,留着才是大祸患。要是这么去想,天和帝的作为还难以理解吗? 太子抬起头跟大公主对视,大公主垂下眼睑:我说的都是真话。 桐桐就问说,“那你就没想过,若是北狄剿灭了镇北军,一路南下又该如何?” “想过,也问过了。”大公主轻笑一声,“父皇说,北狄占了镇北,暂时是无力南下的,朝廷还有准备和磋商的时间;可要是镇北军被尹继恒说服了,那就是谋反。不仅朝廷会丢了镇北,往南一路,只怕都不大保险了。毕竟,镇北军可以打着正统的旗号行事,不管是朝中将领还是百姓,会抵抗北狄,但是不会抵抗皇室正统。北狄占了镇北,对朝廷的影响是一时的。镇北谋反,对朝廷的损害不可估量。许是顷刻间颠覆王朝也未可知。两害相权取其轻!镇北被北狄占了,朝廷还能抢回来;可若是……父皇都不是父皇了,我们又是谁?此为不得不为之计。” 说完,她就强调了一句:“这是父皇的原话。” 所以,我错哪了?父皇又错哪了? 大皇子脸都白了,问说:“那要是这样……我与太子,可还有命回去?” 大公主沉默了,父皇说,他暗地里派了人保护他们,必能叫他们万无一失。可这种事,不到跟前,谁能说清楚呢? 她这一沉默,大皇子的眼泪就下来了,然后扭脸看向太子:所以,为了不背负骂名,我们就被舍弃了吗?一如当年的小四,为了取信他人,为了即位后能糊弄住人,他把亲儿子舍弃了一样? 太子压着脾气:这个时候哭什么?没听见吗?父皇认为镇北军随时可能谋反。这才是最要命的! 却不想此时尹禛真起身了,从桐桐手里接了匕首,然后看朱富贵,“拿酒来。” 是! 朱富贵抱了酒坛子来,尹禛过去将酒坛子打开,然后用匕首划拉在掌心,殷红的血瞬间涌出来,他将手掌放在酒坛上面,任由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入酒坛里,“圣人此疑心,叫我等百口莫辩!” 他说着就转过身来,看着诸位将领:“圣人之疑心,起于何事,在下尽知。先父在上,为人子者不言先人过往,并非数典忘祖,无孝悌之心。实是战端一起,百姓罹难,将士殒命。私仇、家仇,于天下黎民比起来何如?于戍守边陲的将士比起来,何如?每每想起这些,在下又安敢起别的心思。今日,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当着诸位将军的面,某愿发誓!今生今世,不提过往恩怨,不将私仇之于天下之上。此一生,不背弃朝廷,不做反臣!” 说着,朝后退几步,亮出那个酒坛:“今日,在下请各位将军与某一起盟誓,此一生,以拯救苍生、守护黎民为己任,永不背弃!” 桐桐:“……”这个黑心肝的呀!真是太不要脸了! 第1420章 风云际会(60)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这誓必须的盟呀! 而且,各个都很悲壮。 看!圣人不信任我们,怀疑我们要谋反,竟然要跟敌国联手消灭这样的隐患。如此多疑的帝王,真是叫人寒心,恨不能立马放马南山,爷不干了还不行了?朝廷的永业田咱们也不要了,还不行吗? 可紧跟着,侯爷说了:此一生,不背弃朝廷,要以拯救苍生、守护黎民为己任。 侯爷是谁呀?那真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他便是生了反心,也实属情有可原。可侯爷放弃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不叫将士流血,他放弃私仇,放弃家恨,甚至要以此法来明志。那敢问,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心中是否能做到完全无感呢? 君王不信臣忠,做臣子以鲜血来明志,还有比这更悲壮的吗?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一串串挨个的划破了自己的手,将鲜血滴入酒坛中。 然后分酒而饮,从此,我们镇北凝为一体:不背弃朝廷,拯救苍生,守护黎民。 酒一入喉,抬手便将酒杯砸了,满地的狼藉。 瓷片蹦到大公主身上,她吓的往后躲。蹦到赵有颜的脚上,她蹭的一下收回了,想寻求太子的庇护,却发现太子的双手都攥紧了。 太子此刻很紧张,还是一种不敢表现出来的紧张。 果然,尹禛转身了,问太子:“殿下可信臣等?” “信!孤坚信不疑。”太子起身,朝众人行礼,“回京之后,孤一定为诸位申辩。” 尹禛点头,“臣等亦信殿下。交易之事,未能达成。但殿下身上的差事,却并未完成。整顿镇北军,确实是迫在眉睫了。臣以为,该大整顿,以儆效尤!尤其是军中所混入的奸细,更该彻底的清除。凡是背弃者,定斩不饶。” 太子抬眼盯着尹禛的眼睛:“当然,凡是背弃者,定斩不饶。” 尹禛下令,“千户所内,详查一遍。吕大力,你带人去。” 是! 外面除了风声,还混杂着各种声响。帐篷里安安静静的,就这么静坐着。 獾子过来低声跟桐桐说:“夫人,我想到一个地方。” 哪里? “妓—坊。” 嗯? “那地方应该对人身上的标记胎记有印象。” 去查。 “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一个时辰之后,外面黑沉沉的一片了,又押解来三个人。一个是千户所的司库,掌管兵器的。此人背上虽无鹰头,却有一只狼头印记。这个消息是从妓~坊打探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一人是莫贯中身边的小妾,一个是胡运良身边的小厮。这两人都是是司库的同伙,也是撬开了司库的嘴问出来的。 小小一个千户所,当真是热闹呢。这个千户所是如此,敢问其他千户所呢? 怕人吗? 人全都押出去,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尹禛一抬手,议事帐的帐篷瞬间便被卷起,外面火光雪光,可以叫人看个清清楚楚的。 太子就道:“这些耗子一般的东西,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桐桐就站起身来,“殿下,您也知道,这是耗子。耗子而已,危害不大。可您知道吗?您身边才最危险呢!” 我身边? “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营,您可还敢信?他们与北狄将士互为臂膀,却将刀剑对准我。”说着,就看大公主,“他们为何会以为北狄可信,而我则会危害公主呢?我未曾听见公主给他们下令,叫他们用刀剑指着我。我只看到北狄的小王子用匕首挟持了你。那么,敢问公主,亲卫营真的是听您的吗?” 大公主:“……”不能确定。 太子看着桐桐,问桐桐说:“侯夫人待如何?” “卸了兵刃,押解过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太子:“……”这是不在军中彻底的臭了父皇的名声不肯罢休呀!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坏处呢?难道还指望自己回京之后能跟父皇相安无事吗? 他缓缓点头:“准了。” 于是,从京城带来的亲卫营,不管是跟着太子溜了一圈回来的,还是今儿被缴了兵械押回来的,都被带了过来。 从统领到副统领,来来来,说说,为什么与北狄狼狈为奸。 李云翼的父亲原来是掌管着亲卫的,如今新换上来的,李云翼也认得。她喊道:“王家叔父,有什么就说什么吧。”要不然,你得受罪。 王统领看向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真的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回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都睡下了,猛地冲进来一群人,将他们给缴械了。这是要干什么? 桐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走了出去,站在张统领面前:“今儿,用刀剑指着我,与北狄背对背,这叫我一直不能释怀。你说你奉命,可谁听见公主下令了?”说着,就大声的问:“你们中谁听见了?” 没有人回话,因为确实没人听见。 是啊!当时公主被挟持了,没有下令呀!怎么会默契的与北狄联手呢? 张统领看着桐桐,“夫人……心细如发。” “能说吗?”桐桐打量他,“要不说,那今儿就在这里,这么多人跟着你一起,一刻钟脱一件衣服……” 要不了两时辰,都冻死了。 “我说!我说!”张统领垂下眼睑,噗通一下跪下了,对着太子,“当年,用两县的妇孺为圣上换兵器的时候,臣就是参与者。臣知道陛下与北狄交情匪浅……” “住嘴!住嘴!”大皇子暴跳如雷,“你胡说什么?” 桐桐没搭理大皇子,只问张统领,“跟你一起的人,谁参与了,还记得名字吗?” 记得! 桐桐看向韩况:“你记!都记下。” 韩况带着哭腔:“嗳!记!我都得记下。” 于是,一个个的名字被报出来,那押解这些妇孺的人里,都是亲卫里的大小头目了。其中的三分之一,就在这次带来的人里。 桐桐朝后退了一句:“出来!都站出来。” 王统领、张统领……一串串的人一个个的站出来。 桐桐看着他们,“谁无父母?谁无妻女?谁无姐妹?你们但凡有一个有良心的,何至于此?” 王统领不住的摇头:“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张统领却挣扎起来,“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真正的罪魁又岂是我们?我们不从,我们的妻儿不保。就比如现在,我们在这里等着砍头,那么敢问,公主呢?公主她呢?她难道不是明知不对而为之。杀我们,不过是不敢碰那些贵人罢了。如此杀我们,我们不服!” 是!不服! 桐桐缓缓点头,“对!不服。知错而犯错,谁能服呢?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死有余辜!”说着,就转身看向大公主,“殿下,可有话说?” 大公主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要杀我?” 桐桐没言语,只这么看着太子。 太子嘴角翕动了半晌,慢慢的垂下眼睑,“不是她要杀你,是国法不容你。” “国法若不容我,那国法可容父皇?父皇大?或是国法大?”大公主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太子走,“皇兄,我亦是奉命办事。我若该杀,那么敢问,父皇可该杀?若杀父皇,此为谋逆乎?” 太子还没有回话,可外面的将士却有人喊:“杀!杀!杀!” 有人站出,大声质问:“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不论是谁,都当杀!” 大公主哈哈大笑:“何人能治罪君王?” “杀昏聩君王,方能享太平。所以,昏君为何杀不得?!” 桐桐皱眉,能说出这番话的,绝不是一般的兵卒。还是有人掺和进来了,能是谁呢?只能是尹继恒的人。 这话一出,呼喊声响成一片。 尹禛皱眉,这个时候造反,一样是要动刀兵的。裹什么乱?! 他站出来,“镇北军的将士们,昏君之害,天下尽知。可谋逆之害,其害亦深矣!而今,君虽昏聩,但太子在坐。”说着,就看向太子。 太子只得起身出去,站在了最前面。今儿,要么平息军中怒火;要么,炸营谋反,自己的命只在顷刻之间。 怎么选择呢? 太子的双手颤抖着:“诸位所言不错,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者,不容姑息!明知是错,依旧犯错,更是罪无可恕。”说着,缓缓的闭上眼睛,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来人!押寿昌公主尹香君!” 大公主自己起身,而后笑着往出走,“我罪无可恕?我为一己之私而害天下?”这是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平王跟着往出走,一直跟到外面,拦在大公主身前:“老二,你要干什么?她虽是白贵妃所出,与你我并非一母,可她到底是血缘相亲的妹妹……你不能!你不能!不能杀她!错不在她!她还有老五要顾,她没有选择。” 说着,跪在太子面前,“太子殿下,我求您了!您要打便打,我替她分一半都行。你罢辍了她公主的尊位,你贬她为庶民……成吗?怎么都成,就是不能杀她。况且,她并没有干成呀,这不是什么损失都没造成吗?这杀人未遂和杀人是两种量刑,你不能因为下面逼迫几句,你就拿手足来平息众怒呀!若是如此,你这个太子与父皇又有何差别。况且,她不满十四岁。十五才算成丁呀!不成丁,罪减半!国法在上,你堂堂太子,岂能不尊国法?” 大公主看着这个兄长,而后笑着哭了:“我一直觉得大哥最蠢,却不想,在最后为我说话的是你。” 平王拉她:“跪下!跪下!认错,认打认罚,哪怕关一辈子呢?”说着摁着大公主的头,跟她一起结实的磕在地上,满脑门都是雪,“求太子——饶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20-1430 第1421章 风云际会(61) 饶命吗? 太子双手抖的都快抑制不住了,事到了如今,这不是一句饶命能抵消的。 赵有颜看了太子的面色,她走过去,蹲下来跟大公主低声道:“不能怪太子呀!你咬死了不认账,她林桐便不能把你如何;可你为何就认了呢?” 那我又怎么知道,他们真敢揪着帝王的错不放了? 何况,我从不觉得我错了!我就是奉皇命办事的。我何错之有? 况且,我什么都没干成! 这种事一般应该怎么处置呢?一般的处置方式就是封口,知道的也仅限于军中将领而已。先封口了,事就不会漏。回头看他们各自的选择:顺者,高官厚禄;不顺者,父皇自会处置。 若是尹禛和林桐真像是他们说的那般不介意私仇,他们就会想法子封住这二三十人的嘴。镇北之地,你也看见了,他们有这个能耐。 可是,他们这么处置了吗?他们怕事情闹不大!怕父皇的名声不够坏! 此番作为,正可看清楚,他们嘴上忠君,可其实骨子里早叛了。 面对叛臣,你以为我不说,就林桐那性子,她真的不会对我动刑吗? 我之前以为尹禛拥戴太子,只要太子还有话语权,为了太子能顺利上位的,这件事也该暂时瞒着,然后等太子回京之后再慢慢筹谋。 可此时我才看清楚了,他们这哪里是拥戴太子?分明就是拉着太子顶在了前面。 我知道,想杀我的从来不是太子,他也是别无选择了。 镇北,就是个反贼窝。尹禛和林桐他们比尹继恒可高明多了! 我有错,且错大了。回京之后,父皇也是会处置我的,哪个结局更好,我也不知道。可我若是选择死在镇北,正可告知父皇,谁才是心腹之患。念在这一点上,父皇能更优待老五,我便不算是白死了。 大公主这一番话语,在心里过了一遍,可又怎么对赵有颜说呢? 她抬头看向太子,嘴角沁着笑意:“二哥,照顾着点小五。” 太子的眼泪哗哗的往下落,他缓缓的蹲下,双手捧着大公主的脸,一点一点的将她额间的雪轻轻扫去,“香君——” 大公主轻轻的抱住太子,在他的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尹禛和林桐不能留!叛心已生,不可心慈手软。回京之后,万万如实告知父皇,不可与父皇生嫌隙。唯有父子齐心,先除外患,才可大安。不能叫叛臣钻了空子。” 太子缓缓的点头,“我知!我知!你还有什么……” “小五!替我照顾小五。二哥,我的死与你无关,妹妹心里知道。所以,你无须愧疚,我只小五放心不下。” “好!我只当小四还活着,定将他照顾妥帖。” 大公主这才放开太子,重新去看大皇子,拉着大皇子的手将他冻僵的手不停的搓着。好半晌才道:“大哥,别怪二哥。你好好的,别言语了,听二哥的安排。” 大皇子抱着大公主,“你还那么小……你还那么小……” 大公主笑了,“皇家……真要出事的时候,再小又如何?大哥,这样也挺好的,我找我母妃去……我找我母妃去……” 说着,她就把胳膊抬起来,她自己咬住了袖口。 桐桐看的清清楚楚的,她不由的双手握成拳,可脚下却未动一分一毫。大公主那袖口上是有毒的! 李云翼就看着大公主靠在自家王爷的肩头,然后咬了袖子之后,嘴角便有黑血慢慢的流了下来。她惊叫一声,指着大公主:“袖口……袖口为什么会□□?” 大皇子这才反应过来,把大公主的头掰过来,却已然气绝了。 身体还是热的,却再也叫不醒了。 太子要上前查看,大皇子一把将人推开,“滚!滚!做你的太子去!我要带香君回京!我要带香君回京。” 说着,起身将大公主抱起来,从议事帐前横穿过去,抱着大公主回营帐去了。 李云翼一边哭一边紧跟着,“表哥,去公主的帐里,我给公主换身体面的衣裳。” 太子侧过身,捂住胸口,只觉得锥心刺骨之痛。他扭脸看向尹禛:“如此……” “如此,便是臣之前说对了。圣人做好了三位殿下都回不去的准备了。大公主袖口备毒,是为了万一破城,她又走不了……以保贞洁之用的。”尹禛看向太子,“而大公主对此心知肚明。” 太子看着雪夜里一道道黑影,能说什么呢? 他压下声音里的颤抖:“背弃者,杀无赦!” 桐桐看向站在一边要退回去的赵有颜,一把拉住了,“别急着走!看着。” 赵有颜走不了,她只能看着刀斧之下,血柱喷出,一颗颗人头滚在雪地里,那厚厚的积雪瞬间被温热的血融化了,雪夜里看到那血是黑的,可鼻尖的血腥味告诉她,那是殷红的!新鲜的!之前,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于是,她眼睛一闭,身子往下滑去。 桐桐一撒手,赵有颜摔在了地上。 太子看了一眼,而后视线落在桐桐身上。当年,她跟表妹是一样的,两人凑在一起分小食吃。不好好听课,老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想着偷懒的办法。在学里淘气的没边,不管怎么说都没用。可谁能想到,她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是因为恨吗? 因为仇恨,能叫一个人变的面目全非吗? 好似除了仇恨,再无法解释了。 桐桐扭脸看尹禛,尹禛点头,“你去吧!”这里有我。 嗯! 桐桐走了,她去了大公主的营帐。掀开帘子进去,李云翼正在笨拙的给大公主换衣裳。她走过去,抬手要帮忙,李云翼一把将她推开,“不用!” “你这样穿不进去!再耽搁更不好穿了。” 李云翼就是那么固执的自己去穿,穿的乱七八糟,也不叫人帮忙,“……她死了,被你们逼死了,你想过没有,回去怎么跟你姐和你哥交代?这是他们的亲表妹。” 桐桐抿嘴,转身去拿大公主的首饰盒。 “别碰她的东西!” 李云翼放下大公主,拦在桐桐面前,“别碰她的东西!你凭什么碰她的东西……给她一条生路不行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叫亲近的人去送死。我们打五六岁就在一处,天天、天天的在一处。哪怕咱们不合,可咱们在一处的时间都要跟父母在一处的时间长。我可以打你一个巴掌,但我不会拿刀捅你。你可以打她,但你不能要了她的命……” 桐桐没说话,朝后退了一步。 “要是为了私仇,她当年还没有出生。跟她有什么关系!如果复仇就要灭满门,那我父亲还是圣人的近人呢,我家也是你的仇人,你杀了我呀!你杀了我呀!” 桐桐看着她,“你可知,镇北若是有失,得死多少人吗?你可知,一旦镇北丢失,对于中原腹地而言,就没有战略上的缓冲地带了。那时候,北狄会长驱直入,中原再无安宁日子可过。你也说了,当年的事……她还没有出生。与她有什么关系?是!与她没关系,我跟她之间无私人恩怨。白贵妃的错,白贵妃抵命,都过去了。她不先杀我,我不会动她。可这事不是私事。” 不是私事?“什么公事……私事……天下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就知道,她没了。” 桐桐狠狠的闭眼,然后问她:“她生在皇家,不是无知的妇孺。她自幼受大儒教导,她是什么都知道,还什么错都犯了。她视子民如草芥,可若非子民供养,她,你,我……我们,又凭什么高人一等?子民供养皇室,皇室庇护子民,此非恩泽,而是应尽的义务,应担的责任。若是不能尽责,已是罪过!若是加以谋害,此便是万死难恕之过。” 李云翼看着她,呵呵呵的笑,“所以,我爹流放前告诉我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之前不解,这次是真懂了。你们都是皇家人,长了一颗皇家的心。你们可以一边温情脉脉的看着人,流着最真挚不舍的泪,却下最狠的决定,干出最无情的事来。” 她看向桐桐,然后让出位置,“你如果觉得给她穿戴整理,能叫你心里好过一点,你来吧。” 桐桐朝后退,一步一步的,“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她死了,我的难过没比你少。你也说对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家兄姐说这件事。但是,我不后悔我的这个决定。现在不悔,以后不悔,今生今世都不会后悔。若是重新叫我选择一次,我依旧会选择……叫她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以,你整理吧。 只是,“我想看看,她究竟中了什么毒。你能用帕子擦了她嘴角的血给我看一下,我不靠近她。” 李云翼看着火盆中被自己扔进去,已经快烧干净的属于大公主的旧衣裳。她站着没动,“要看你自己去看。” 桐桐深吸一口气,近前去了。她用帕子粘了边上水盆里的水,先给大公主净面,再给擦了手,这才将嘴角的血迹给擦了。 手才要撤回来,边上递来一把梳子,是李云翼。她固执的举着,就那么看着她。 桐桐接过来,坐在边上,重新给大公主梳妆,然后一件一件的将首饰给戴上。这才起身,慢慢的朝外走。都到了帐篷门口了,她才回头,看向躺在那里的大公主:“你下辈子若是投生到普通人家,就知道平民百姓所盼的‘太平’是要多要紧的事了。” 大皇子站在外面,冷冰冰的看着桐桐,问说:“还敢来?不怕她化成鬼找你?” 桐桐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尹禛,然后扭脸说大皇子:“若是人死后真能化为鬼,那找你们的厉鬼一定比我们多。你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大皇子就这么看着桐桐走了,看着挺拔的背影,好像连她的影子都笔直笔直的…… 第1422章 风云际会(62) “我先送你回家。”尹禛攥着桐桐冰冷的双手,使劲的搓着,“没事了!我先送你回去。” 桐桐将手抽出来塞到他的腋下,这么暖着,这么靠着他。 尹禛抱着她,轻轻的摩挲着,“太冷了,先回。” “我自己回!”这边的事撂不开手,“你留着吧,我没事。”说着,就站端正了,给他理了理衣裳,“接下来才是大头戏,叫獾子跟着你吧。黒鼠能随时传消息。” “别多想,回去喝碗姜汤,洗漱了就早早歇着。” 嗯! 桐桐摆摆手,带着韩况和府里大点的孩子都走了。 尹禛一转身,看见太子站在大帐之外,默默的朝这边看着。 他干脆不动了,说獾子:“点一堆火来,就在这里。” 这风大。 “没事!去吧。” 火转眼点起来了,风依旧很大,雪却小了。獾子搬了椅子来,尹禛将自己裹严实了,而后才坐下。不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是踩着雪发出的声音。 果然,太子跟来了。 尹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坐下说话。” 獾子一挥手,所有伺候的人都远远的打发了。只在这个地方说话,是能防着哪里藏着耳朵的。 太子的脚伸到火堆前面,半晌才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活着!”尹禛看他,“这个诉求过分吗?” 太子又沉默了,是啊!一直是父皇不肯给他活路的。 两人都不说话,松木燃烧的时候发出霹雳啪啦的声响,蹦出的火星子落的四处都是,太子将大氅又紧了紧,这才又道:“你要辖镇北自立?” 尹禛摇头:“我说了,我不背弃朝廷,这是誓言。我这个人,言出必行,说不背弃,就不会背弃。” “可你不忠于父皇。” 尹禛点头,“我想看看你。” 什么?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一个明君!我想想看看你有没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尹禛给火堆上添柴,“当然了,说这个话,你许是不信。想着我这是要离间你们父子,要坐山观虎斗。” 太子心说,你当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 “可我便是真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于殿下而言,损失什么了吗?您自己也知道,此番你们父子之情,绝矣。圣人不会信你还是个单纯的孝子,而你也再无法相信你的父皇。” 对!无法相信了。 “君王与储君不合,那便是生死仇敌,无合作可能。”尹禛看他,“可我跟你之间,却并非仇敌,且必须得合作。” 愿闻其详。 “其一,你回京,想要安然无事,身后不能没有力量。而我愿意做你身后的力量,我在东北,周王府在西南,这一北一南,足够给你争取时间了。若你两手空空,只能依赖帝王的恩宠,那你这太子大概也快暴毙了。” 太子伸出手烤火,他说的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境况。 “其二,我也需得仰仗你。否则,一顶谋逆的帽子就得扣在我的头上。在镇北没缓过来之前,我不想与朝廷为敌。话往明白的说,那便是,我也需要时间强大自身。” 太子默默的点头,这话说的,可谓是坦诚。 “至于你我之间能合作多久,我也说不好。只是你我之间,合则你我都能活下去,能争取来一个喘息之机;分则你我前后脚去见阎王,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先活着吧,等活下来之后,你我没有共同的敌人了,那时候再说。你若坐上皇位,若能为一明君,我信守诺言,一生不背弃朝廷;反之,各凭本事。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太子不住的用手搓着大腿,而后失笑:“以前跟着先生读史书,我就在想,当儿子的密谋造反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难道就没念着那皇位上的是亲生父亲吗?此一时才真的明白了,皇位上的,从来都不完全是父亲。他是帝王,只是帝王,仅此而已。” 尹禛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太子也不用他说话,只看着火堆,“没想到,而今我也走上了这条路。一旦开始,便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其实,有时候不是我要选择什么,而是时局到了,它会推着你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不管你想不想。” 说完,他站起身来,“你很坦诚,说的也都是事实。没错,你想活着,我也想活着。你不得不反抗,而我也到了不得不反抗的时候了。你有林桐,我有母亲和妹妹……我们身上挂着的都不是自己的命。” 嗯!没有谁的命只是自己的。 “合作!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尹禛点头,这是个毫不意外的结果。 太子抬脚要走了,突然停住脚步,“我……能不能跟你再做个交易,或者说,我们彼此之间再添一条承诺。” 你说! “如果将来你输了,我放过林桐,不会伤她,护她一世周全;反之,如果我将来输了,请放过我母后和我妹妹,叫她们能一生安泰的活着。” 尹禛笑了,“你放心,你若输了,我一定履行承诺。” “你若是输了,我亦会履行承诺的。” 尹禛摇头,“不用!我若死在她前面,她会为我复仇,而后去寻我。所以,你的这个承诺没用。”说着,他站起身来,朝着太子躬身,“殿下,天寒,早些回帐歇着吧。” 这一躬身,就代表着——合作从现在开始! 太子笑了一下,“有妻如此,乃人生幸事。”他失笑了一瞬,“平身吧!” 恭送殿下。 太子走了,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送储君离开。 在大帐里偷着朝那边窥伺的铁良转身问苗子川:“侯爷跟太子殿下,谈的极好。” 苗子川:“……”好吗?鬼知道他们俩之间谈的是什么。他心里犯嘀咕,嘴上却应和着,“当然了!太子殿下行事英明,有明君之相。” 大家彼此对视一眼:是啊!太子可太有明君之相了。 反正闹成这样以后,一切又回归正途了。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尹禛一步一步的往大帐走,里面的将领还都在呢。此时,都恭顺多了,“侯爷。” “铁将军留下,其他人都先去歇着吧。明天起,有的忙了。” 是! 除了铁良都退出去了,尹禛才看向卡来,“小王子,怠慢了。” 卡来看了一出大戏,对方没避开他,那现在只有两种结果:第一,杀了自己灭口;第二,合作。 卡来看了看肩膀上的伤:“侯爷想做什么?” 尹禛看他:“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做北狄的汗王。” 什么? 尹禛看他:“此番我便是不杀你,你回去之后又怎么立身呢?卖了我们,镇北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你们的父汗,然后呢?”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情势如何只长脑子都能分析出来。说这些,又能如何? 自己是无功反有过啊! 父汗二十多个儿子,一旦被厌弃,日子便极不好过。 但是,“父亲那么多儿子,无论如何,汗王也不会轮到我。” “十四年前,谁又能想到我们那位圣人会得了天下呢?”尹禛看他,“说到底,不外乎是敢不敢而已。” “背弃者,罪在不赦。”卡来轻笑一声,“这是今晚你们给我最深的印象。” 尹禛点了点头,“是!背弃者,罪在不赦。可你们的王帐之内,难道不是尔虞我诈?你清除的只是政敌,不损害北狄的利益,这又怎么能算是背弃者呢?” 卡来看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那是你想好之后,咱们再谈的事。”尹禛说着就朝外喊:“来人,请小王子下去,治伤。” 话说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卡来还不及多问,就被请出去了。 铁良皱眉,“侯爷想做什么?” 尹禛低声道:“今晚上……寻个时机,叫卡来‘逃’出去吧。” “他可什么都听去了。” 嗯!就是什么都听去了,才叫你寻机会,不动声色的把人放走。 “为何?” 尹禛看向挂着舆图,“他跑回去,必然要将今儿见到的禀报的,包括我是怎么诱惑他的,他都会一五一十的如实禀报,如此,方可抵罪。他们重视部族,连部族轻易都不肯背叛,更遑论其他。留着无用,放了之后……他禀报的北狄汗王必然重视。在他们看来,咱们下一步该整顿自身,短时间内,甚至于一两年内,都无一战之力,可对?” 对! “将军,可要是咱们那位圣人通过别的途径再跟北狄合作,非要开战,要咱们死呢?到时候咱们要粮没粮,要兵械没兵械,兵卒又是老弱……拿什么与对方一战?” 所以呢? “趁着他们都以为咱们整顿内部的时候,出其不意。”尹禛看着舆图,“大战打不起,但是……斩首呢?” 什么? “数十人精锐,偷偷潜入……”他说着,就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如何?” 铁良:“…………”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计策? 不是我的计策大胆,而是家里有一个大胆的。游戏开始的时候,这件事就在她的设计当中!她的设想是,她需得借人手深入对方都城,执行斩首行动。 北狄汗王、南王、北王,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作为目标,都可导致北狄内乱不断,使他们无暇他顾。 若是能将与天和帝长期合作的北王干掉,那最好了。 毕竟,找别人合作,可没有信任基础。 得斩断天和帝朝外求援的可能! 铁良沉默半晌,“不是事不能办,而是谁去办。” “林桐。” 谁? “林桐!”不是谁的夫人,只是林桐。如果非要加个限定的话,那她是:“虎臣将军之女——林桐!” 第1423章 风云际会(63) 桐桐坐在炕上,裹着被子,对着炕桌的灯烛,打量着手里的帕子。 帕子上的血迹干了,她用指甲挑起一些来,然后搓成粉末,放在鼻子下方。 这种毒——产自草原。 方郎中的医书上有批注,他提到过一种叫做‘美人’的草,说它有剧毒。此草不常见,夏天的时候开着极为艳丽的花,其花是驱蚊虫的好药材,但叶子却是剧毒之物。一片叶子能毒死一个人。所以,哪怕知道它的花朵是好的药材,也没人轻易敢碰这种‘美人’。 桐桐单纯就是好奇,还问方郎中有没有‘美人’,想见识一下。 而方郎中只有几片干枯的叶子,桐桐想要一片,但此物危险,方郎中没有给。 不过,这东西放在鼻子下面一闻,她就能分辨出来,这绝对跟美人是一种东西。 她放下帕子,而后下去洗了手,思量着,明儿还是要从方郎中要那几片叶子,这东西这次说不定真有用。 北狄,此次自己非去不可。天和帝连毒药都用北狄的,这合作深度有点大呀! 她缓缓的躺下,总觉得好似忽视了什么。 忽视了什么呢? 她都快睡着了,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赵祎!” 那个跟来之后就好似隐身了一般的赵祎!听说此人现在在天和帝身边,算是一红人。可自从来了之后,他就跟伺候的属官一道,从不往人前凑,她都几乎要忽略这个人了。 “赵祎!”尹禛看着眼前的少年,“又见面了。” 少年看着尹禛,“是啊!又见面了,看见侯爷康健,真好。” 尹禛挑眉,“请坐。” 少年坐下了,整理了袖袍,“在下只是一伺候笔墨的,不敢劳侯爷这般郑重以待。” “赵公子才情斐然,未曾科考便入宫随侍,可惜了。” “赵家出了罪臣,圣人格外开恩,简拔留用,已然是恩重如山了,岂敢做他想。”赵祎说着就叹气,“而今,赵家一家子妇孺,在下有族人要照管。早不是那个少年郎了!有些事,在下只能看见什么说什么,没看见的只当没有吧。” 尹禛缓缓点头,“那你就早些歇着去吧。” 是! 赵祎慢慢的退出去,然后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朝帐篷里走去。 回去他就真打算歇了,可才一到床榻跟前,就愣了一下,床榻有人动过,“谁?” 没人说话。 他将小小的帐篷搜了一遍,都没见人。他回到床榻边上,将枕头挪开,就见下面放了一封信。他朝外看了一眼,确实没人,这才赶紧将信纸打开。 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他眼睛一亮:师傅! 他急匆匆的将信看完,整个人都怔愣住了。他迅速的将信扔在火坑里,看着它燃尽。然后坐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坐,就是一整晚。 早起天还没亮,就听到营地里乱起来了,说是谁逃跑了。 他不管谁逃跑了,只出门跟人打听:“军中郎中……在哪里?” 有人给指了方向,他急匆匆的去了。 桐桐一早起就来了,找方郎中要‘美人’,结果远远的看见赵祎。 这可真是巧了,昨晚才说忽略了此人,这转眼就碰见了。 “赵公子!”桐桐先打招呼。 赵祎怔愣了一下,赶紧行礼,而后笑了一下,“夫人。” “你这是?”桐桐朝方郎中住的地方指了指,“你找郎中?是哪里不舒坦吗?” “哦……有些上火。” 正常的,“没有菜蔬吃,自然就上火了。那一起走吧,泡些金银花便好了。” 好! 赵祎一边应着,一边跟着往前走。 没到跟前呢,方郎中就出来了,看见桐桐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夫人。” 桐桐就笑,“方大夫,您要出门?” “哦!没有。也是才起,准备去领早膳。”说着就问:“夫人有事?” “跟您借‘美人’,有大用。” 方郎中应了一声,“夫人捎等,在下这就去拿。” 桐桐:“……”以前死活不给,现在连问都不多问一句。 她朝里面喊:“赵公子需得金银花,您一块拿了吧。” “金银花没了!”方郎中拿着‘美人’出来了,解释说,“金银花没了,要不,我给扎个去火针吧。” 赵祎就笑,“那在下回帐中等着。” 好! 桐桐将纸包打开一点,确认里面的东西,“那就不耽搁您了,告辞。” 告辞! 桐桐没直接走,而是直接找尹禛去了。 尹禛很惊讶:“赵祎?” “嗯!方郎中是叔父的人,这个是没有错的。而且,此人万万不会背叛叔父。”桐桐就道,“可他借机要跟赵祎见面,为什么?赵祎是叔父安排的人吗?” 尹继恒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沟通不良就是这个效果,总怕谁横插一杠子坏了事。 赵祎看向方郎中,“是师傅叫你来的?” 方郎中朝外看了一眼,用针先扎在这孩子的手上,低声问说:“在宫里可还好?” “好!”赵祎急忙问:“师傅呢?他信里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要见他。” 方郎中摇头,“他不在,暂时回不来,只叫人送了信来。” 赵祎颓然的坐在榻上,沉默了良久,“我……我还是想见……” 方郎中递了一瓷瓶过去,“按时服用,莫要露馅了。” 赵祎收到怀里,“我……真的不能见师傅一面吗?只见一面。” “平王带着大公主的棺椁要启程了,你得跟着一起走,真没时间了。此一去,保重!” 赵祎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方郎中拔了针,对着这孩子深深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桐桐看着对方离开,才从不远处的营帐边走出去,等方郎中走远了。这才朝那边去,在帐篷外面喊:“赵公子,我突然想起来,我那边还有些黄连。我叫人给你送来,砸了泡水喝,苦是苦了些,下火却极快。” 赵祎匆忙往出走,“多谢夫人,郎中已经扎过针了。况且,在下今儿就得随平王回了,只能……后会有期了。” 桐桐鼻子动了动,“赵公子服药了?” 赵祎用手遮挡住嘴,“才服了药,老毛病了。” “嚼碎的吧。” “没去取热水,不太苦,无碍。”他朝桐桐拱手,“在下跟夫人告辞了。” 好!一路顺风。 桐桐回去的路上都在想,那药味怎么那么奇怪。什么药性呀? 她回去就把闻见的药味,一味一味的写下来,然后盯着这些药。再根据味道的浓淡程度,标上可能的配比,然后就不解了,这药效……好生奇怪。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一上午,她的心思都不怎么专注。一边熬煮‘美人’,取其毒液,一边琢磨这个事。 正思量呢,就听到外面传来声响,是獾子急匆匆的回来了。 她转身往出走,却听见韩况‘哎哟’了一声,说獾子:“你扒拉谁呢?” 獾子说韩况,“你个大姑娘,你穿回女装嘛!你看看你现在……我当还是二春呢。” 桐桐朝外喊:“进来吧,别斗嘴。” “夫人!平王和王妃带着棺椁要走,侯爷叫我来问问,您去送吗?” 送呀!这就走。 桐桐抓了大氅穿上,急匆匆的上马就走。韩况要跟,她就说,“你慢着些走,别急。我先行!” 打马走人,转弯的时候她朝后看了一眼,就见韩况穿着臃肿的男装,单脚踩在石墩上训斥哪个小子呢。 她心思电转,紧跟着面色大变。 獾子忙问:“怎么了?” 桐桐没言语,催马急走。到的时候车架已经在千户所之外了。她从马上跳下来,拉着尹禛朝边上走了几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赵祎……是女子……” 什么? “她服用的药有闭经之效……若是有人能伪造喉结,能自小教她跟男子一样说话发声呢?” 怎么会? 尹禛跟桐桐对视:你确定吗? 没验证!但是,我想不出来其他的可能了。 尹禛迅速的收敛心神,一步一步的朝平王走去,平王将脸撇到一边,不搭理。 尹禛看向不远处的赵祎,喊道:“赵大人。” 赵祎一愣,这才微微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然后一步一步的过来,看向这个以前并不知道他与自己关系的人。 然后拱手:“侯爷。” 声音清越,是男子的声音。 大冬天的,穿的衣裳看不见脖颈。 尹禛只能说:“你年轻,这一路只怕伺候不好平王。不若,请铁将军亲自护送至阳县,再请阳县县令大人,亲自护送平王殿下回京。” 太子皱眉,“赵祎办事妥当,他可以。” 桐桐在边上接话,“今晨碰见赵大人看郎中,知他身体有恙……” 太子问赵祎:“你病了?” 赵祎看向桐桐,桐桐嘴角翕动了一下,她说的是‘药’。 药露馅了? 赵祎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才回复太子的话,“启禀殿下,小恙而已,无大碍。” 说着,就朝尹禛和桐桐躬身:“下官一切皆安,多劳侯爷和夫人挂念。此一去,某在京城必遥祝侯爷和夫人一切康泰顺利。” 话一说完,他才站直了,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一步一步的朝后退。 平王冷哼一声,喊道:“动身!” 赵祎翻身上马,回身望了一眼,太子摆手示意:去吧!路上小心。 可尹禛和桐桐知道,那一眼是看向他们的。 两人看着他御马走远,而后回身,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方郎中。 方郎中心里叹气:我也是昨儿才知道,那位就是被统领藏起来的郡主。 这个安排自己都上火,更遑论是侯爷呢! 站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侯爷喷薄的怒火…… 第1424章 风云际会(64) 怒,肯定是怒了。 可这又不仅仅是怒。对方是恩人呐,没有他,他们都死了。 所以,又能说什么呢? 方郎中跟桐桐说:“可以给统领传信……”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转身走了。 其实,传不传是你们的事!但没有为这个再见面的必要了。说不通的时候,就不用再耗费唇舌了。 道不同,便各走各的吧。他有他的打算,自家也可以有自家的打算。之前不知道那俩孩子在哪,那是想照管也照管不上。可如今知道在哪了,也知道是谁了,想管总能管的。 所以,再大的愤怒,对赵祎再多的怜惜,在自家没站稳之前,那都是虚的。 而尹禛这个兄长,能做什么呢? 大帐中,他面朝舆图,背对着其他将领。半晌,他脸上所有的怒色都收了个干净,跟别的时候并不二致。 桐桐在外面看了一眼,没再进去。转过来的时候,方郎中远远的看着,似乎有话要说。可桐桐不想说了,她回家,准备出发要用的东西。 直到晚上了,尹禛才回来。 “快泡个澡。” 泡在澡盆里,尹禛低声道:“我见了方郎中。” 嗯? “也请方郎中给尹继恒捎信了。” 桐桐很意外:“说什么了?” “以前,我是处处尊着他,便是难沟通,我也想尽力沟通。” 嗯!我知。 “之后嘛,不用去沟通,沟通不了,不是一路人。” 那你联系他? “不能沟通,并非一路,其实反倒是好办了。比如,他的人,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利用的。” 桐桐给他搓背的手一顿,然后了然了,“你想用尹继恒渗透到镇北军中的人出面,清理掉朝廷的探子?” 对!咱们清理起来,太费事了。这些将领暂时看着能用,但其实,心里亲近谁,咱们心里也没数。第一步一定不能吹毛求疵,只能先把天和帝的人都给清理了。在这一点上,咱们跟尹继恒的目标是一致的。既然一致的,那就先用他。 桐桐点头,“明白了!你希望我这次去北狄,带上尹继恒手里的黑甲人。” 就是在黑风岭那天晚上现身了一次,但是自己和尹禛并没有见到的那些人。 尹禛点头,“从军中简拔好手,一是他们的素养一定不如黑甲人;二是他们对咱们的忠心程度难保证,而尹继恒的人至少不会背弃你,不会伤害你,你可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们。三是,军中简拔出来的,默契度不够,这一路上没时间调教了。” 此一去,在保证桐桐安全和任务顺利的情况下,多方考量,还是这种的更稳妥。 洗漱出来之后,尹禛看看桌上的棋盘,他捻了一颗黑子摆了上去。 桐桐心里叹气:以前从未曾将尹继恒放在棋盘上,这次,他放了。放任他,他横冲直撞;跟他沟通,毫无意义。 那对不住,既然如此,你就成为我的棋子,为我所用好了。 第二天天不亮,家里就进人了。人一进院子,桐桐就醒了。她蹭的一下起身,匕首已经从枕头下拿出来,顺手裹了大氅,跳下炕,然后从门缝里往出看。院子里站着个黑影,正在前后的顾盼。 桐桐没出门,而是直接出声:“阁下稍等片刻。” 那身影一愣,站着便不动了。 桐桐将灯挑亮,进内室的时候尹禛已经在穿戴了,“是黑甲人?” 应该是。 利索的穿戴起来,桐桐这才去开了门,“阁下请进。” 这人身形中等,走路看双腿的走路姿态,他应该是长期骑马。 人进来了,就见此人果然一身黑甲,脸上遮挡着半张面具,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和鼻子下面的半张脸。他朝尹禛拱手,“侯爷,属下奉统领之命前来。” 尹禛打量他:“去掉面具。”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将面具摘了下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无甚特色。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不算大。 “叫什么?” “仇深。” “什么?” “仇深。” 尹禛打量他:“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四。” “你是怎么在叔父身边的?” “父死母亡,无可依托。幸而恩人搭救,才苟且于世。” “你父母亡故于哪一年?” “十四年前。”仇深看着尹禛,“那一年,小的十岁了。” “你父亲是东宫旧人?” “亲卫营小校!” “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原本叫什么……早忘了。现在就叫仇深!” 尹禛皱眉:“你们这些人,都是当年东宫旧人的子女吗?” “是!” 尹禛犹豫了,看向桐桐。 桐桐就道:“那请你回去吧!你告诉叔父,就说此一去凶险太甚。昔年东宫旧人,请脱去战衣,以后由我们奉养。绝不敢用故人骨血之命去冒险。” 尹禛点头,想其他的办法都行,就是不能用东宫旧人的子女。 仇深却看向桐桐,“敢问,此次斩首计划是谁提的?” “我!”桐桐看他,“是我提的,怎么了?” “你是谁?” 桐桐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虎臣将军之女能去,我等为何去不得?”仇深看向侯爷,“您说,去的不是您的夫人,而是虎臣将军之女林桐。那么,敢问侯爷,林将军之女去得,我等为何去不得?或者在侯爷心里,我等是无能之辈。” 尹禛起身,“若是你们再殒命,这便是我的无能。天大的仇,我一力担了。与你们无关!我只盼着你们能在一个安生的地方过着安生的日子……” “侯爷,当年旧事,错不在先太子。先太子于家父而言,有恩在先。不能因为出事了,便迁怒先太子,乃至于先太子的后人,这不对!我跟侯爷一样,都有杀父之仇要报,这是身为人子的孝道。当年,我已十岁了。什么道理都懂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身为人子,为父报仇,这是我的选择。” 尹禛转过身,有几分咬牙切齿:尹继恒呀,他把他自己活成了一缕幽魂就算了,竟是把这些孩子,都教成了这般模样。活着,复仇,仇不报,都不得解脱。 仇深噗通往下一跪:“有侯爷这番话,小的便知足。也就是您这么一说,第一次叫小的对东宫有了归属感。统领说,我们生是东宫的人,死是东宫的魂……” 尹禛转过身来,几乎暴躁的要爆粗口,桐桐摁住他,然后亲手将仇深扶起来,回头看尹禛,“这一次,我带他们去。怎么带去的,我怎么给带回来。”之后再想办法吧。 这次就这样。 不给尹禛说话的机会,桐桐问对方,“人呢?都在城外吗?” 是!都在城外。 桐桐点头,“你捎待,给我一刻钟时间。” 出门的东西一件件披挂到身上。尹禛看着她把各种武器藏在身上,然后给脸上抹了一层什么,画的粗眉大眼的,他才把弓箭递给她,“小心!千万小心。” 桐桐就笑,“我觉得我能。” 尹禛没言语,拉着她,“我送你们走。” 不用,“对外就说,因为大公主的事,我伤心过度,病了,谁也不见。” 自己走? 嗯!自己走。 尹禛便站住叫,“我等你回来。” 这天,天不亮。桐桐跟仇深翻墙出去,直奔城外。 城外还有二十人,都是一身黑甲。 这会子桐桐一来,这些人便取了白袍子往黑甲上一套,摘了面具直面桐桐。 桐桐把每个人的脸都记住,也记住了各自的名字。在天亮之前,便已冲入草原腹地。 冬天的草原,极不好赶路。沿路能喝的只有雪水,这还得是能找到燃料,点燃篝火之后,能用铜壶化了积雪来饮用。若是找不到燃料,那就是干吃雪。团一把干净的雪往嘴里塞便是了。而吃的呢,吃的是带着的干粮。饼子、肉干,塞进肚子扛饿。 这样的天什么都给冻成冰碴子了,吃到嘴里那是什么滋味。 仇深就看桐桐,“夫人还行?” “对外别叫夫人了,叫……少爷吧。”桐桐就笑,“没什么不行的!你们行,我就行。” 其他几个人就笑,他们甚少跟姑娘家接触,第一次接触,也知道这位夫人跟他们其实是一样的身份。自然心里就先亲近几分。又因着年纪小,只当妹妹一般照顾着。火堆永远点在她的身边,可饶是如此,这一路上风餐雪宿的,那滋味别提了。 天太冷,晚上柴火不够,大男人家挤一挤还能睡。可她一个姑娘,怎么睡呢? 桐桐每天晚上抱着马睡的。跟马相互依偎着取暖,如此才能好过一些。 一行人还不能靠近散落在草原上的部落,就怕接触的人多了,露馅了。如此这般赶路,终于再十天之后,看见了北狄的王城。 仇深看向桐桐:“少爷,能进城了。” 不能这么进城,太打眼了,“这么着,咱们分三拨,依次进城。” 仇深就道:“我先去探探……” “不用那么小心!”桐桐就笑,“咱们呢,就是收皮子的客商。得要好皮子,熊皮、鹿皮、虎皮、狐皮……你心里得这么去想。” 几个人面面相觑:“可我们……我们放松不了。” “没事!我放松就行。我是少爷嘛,带着护院出门,你们紧张我,紧张我身上的钱财,无甚要紧。要是人家问起来,千万记得,别露馅了。你们的口音都是京城的口音,不用瞒着,就是京城的商户。若是问谁家的商户,你们就说……是赵家的!赵家的人不能科举了,出来做点生意。若问赵家哪一房,就说江南庶房。” 是!记住了。 “记住就行。”桐桐点了包括仇深、仇怨在内的五个人,直奔北狄王城…… 第1425章 风云际会(65) 桐桐带着人在北狄的王城中转悠,她发现,其实并没有人来查问。 为什么呢?因为在王城中做生意的汉人很多,很多很多。 桐桐在铺子中抓了一把青盐,看了成色,就笑道:“京城中富户所用青盐也就如此了,没想到在北狄也随处可见。” 掌柜的就笑,“您是京城来的吧?那这盐您放心买,跟您以前吃的,味道一样,一点苦味都没有。” “拿两斤吧,缺什么也缺不了盐呀。”说着,就又四下里看,然后就看见了堆在墙角的铁锅炊具,“这个……也卖?” “大铁锅,卖呀!您要吗?” 食盐和铁器就这么轻易的卖到了北狄!食盐就算了,商人重利,少不了这样的事。况且,盐这个东西,是饮食之用。真就是卖过来了,危害不至于那么直接。但是铁不同呀!尤其是打造成铁器的铁,这就意味着只要融了重新打造,一晚上就能变成兵械。 从铁矿石到铁,再淬炼成铁器,这过程,这工艺,这耗费的人力无数,结果随处能看见加工好的铁器在售卖! 这出关的时候都不卡吗? 桐桐没言语,继续转悠。结果都路过一家店了,她又倒回来。 仇深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家铺子门口的杂物堆里,有几张像是麻袋的东西。麻袋这不稀奇,装东西都用麻袋。粗麻编制的,不值什么的。可再仔细分辨,妈破麻袋上好像有字迹,因为时间久了,字迹有些模糊了。 他走过去,假装不小心被麻袋绊了一下,麻袋上面压着的筐子便掉了,露出了整个的字迹。这一露出来,便是自己模糊了,也可以分辨出来,这个字迹是个——军! 桐桐将筐子捡起来盖在上面,拉着仇深走了。 仇深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什么意思?” “军粮。” 什么? “朝廷给军中运粮草的专用麻袋。”桐桐一点也不意外,“军中有人在倒卖军粮。” 仇深便不说话了,一路默默的跟着。 桐桐就说笑,“挺好的,不来不知道,来了能看到弊端到底有多深了。再则,北狄对我朝商人的宽容度极大,时间久了,对汉人的戒备也很小。这更便于咱们行事。” “那接下来去哪?” 桐桐在街上继续转,指着前面不远处,“那不!就去那儿。” 那是药铺,一个很大的药铺。 桐桐掀开帘子进去,里面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很多都是牵着牛羊来交易的,铺子不许进,伙计会去外面估价,然后拿了药出来,伙计牵着羊去后头。 这般之下的生意,当真是好的很。 桐桐看着来来去去的拎着药包出去的伙计,只闻这味道就知道,都是治风寒的。掌柜的很忙,只抽空问了桐桐一句:“公子是自己看诊还是抓药?” 桐桐从怀里掏出瓷瓶来,“出门在外,遗失了银钱。还有几丸好药,不知道能不能换点回去的盘缠。” 跑到药铺卖药?掌柜的就失笑,“若是需得拆借,也不是不可!只要有保人,能说出个来处来历,银钱借给公子也可。或是请托镖局,将公子带回去再结账也可。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熟人确实不识得几个。”桐桐将药递过去,“确实是好药——颤音娇。” 对方一愣,“颤音娇?”这可是宫中秘药,乃帝王专属。只有极少数朝中大臣才会被赏赐此药。 据说这种药服用了,龙精虎猛,且不会伤身。 “公子何来此药?” “偷家里的呀!”桐桐将药递过去,“我姓赵,江南人士。” 姓赵? 这掌柜的先皱眉,紧跟着恍然,“原来如此。”他伸手拿过来,打开瓷瓶闻了闻,一时之间无法辨别呀,“那要不然,公子明儿再来。” 桐桐将药瓶拿回来,给对方倒了一粒,“试嘛,倒不用这么多。服用多了,便是害了。” 那是!那是! 桐桐一收,直接转身走人了。 这种药桐桐在宫中曾听太监提起,早前不通男女之事,并不解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懂了,那这差不多药效的东西做起来并不麻烦。 北狄汗王年老了,小儿子都二十多了。南北两位王的年纪都是四十多了,北狄汗王已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北王手里便是有这种药,他也不敢进献。汗王也不敢用呀! 先拿这个当敲门砖试一试吧,最迟明天就能见结果。 当天晚上,二十二个人,分三拨住在不同的客栈里。第二天随意吃了一口,便去药铺了。结果掌柜的还没起呢。 伙计去叫了,一刻钟之后掌柜的才红着一张脸来了,一脸谄媚的笑,“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桐桐带着仇深朝里面去了,里面住的跟汉人的住所没有不同。分宾主坐下,掌柜的忙上了茶,这才道:“公子,您开个价。”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不姓赵。” 啊? 桐桐就笑,“我家里也是行医的,也有人在御药房当差。药你试了,如何?” 好!当然是好了。 “这药,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当真?” “当真!”桐桐看向掌柜的,“请您抬抬胳膊。” 这掌柜的知道,这是要号脉呀。他把胳膊递过去,桐桐搭上脉,然后皱眉,“您长期在北狄,饮食上再注意,可还是不能习惯,伤了脾胃了。” 对!对! “早年在炭火房里,是不是中过炭气的毒?如今常不常无故头痛,便是由此而来。” 不是吹了风才头疼的? “不是!”桐桐从身上取了针灸包,“我给您扎一针吧。” 一针下去,这掌柜的就觉得眼睛都亮了,脑袋都轻省了一般。 “时间太长,你习惯了不舒服,反倒不知道舒服是什么滋味了。” 这掌柜的就不住的赞叹:“小公子,你家学渊源呀。” “家学渊源,可家中子弟多。小子是庶房出身,只能出来讨口饭吃了。”说着就道,“您也别觉得我要抢您饭碗。药材这营生,我一个人可干不来。您这是后面有后盾呀!我呢,就几个亲随跟着,来北狄就是想靠这医术,看能不能立足。我有手艺,您有药材,若是将来能互为臂助,何愁不赚钱呀。” 是说赚贵人的钱!好说!好说。 掌柜的忙道:“正有一贵人伤了,伤的极重,你若是有胆,我便举荐公子前去一试。” “有何不敢?”桐桐忙起身,“富贵险中求,若是能成,颤音娇只交给掌柜的经营便是了。”说着就问说,“不知是哪位贵人伤了?” “正是汗王的小王子,说是从镇北逃出来的。本就伤的极重,又一路赶路……” 果然是他!猜着他也该用到大夫了。 这掌柜的带着桐桐拜访了一个汉人宦官。 桐桐低声问:“北狄怎么会有汉人宦官?” “卖来的。”掌柜的低声道,“宫外总有人想给孩子一条活路,先给孩子净身了,以备宫中之用。可宫中所用到底有限,这些没选上的,就被人给卖来了。别瞧着是汉人,其实跟北狄人一样。这个刘公公,被卖来的时候才五岁,在北狄已有三十年了。是北狄汗王最亲信之人。” 原来如此。 刘公公挑剔的看桐桐,“医术尚可?” “尚可?” “尚可……就给我开服药试试。” 是!桐桐没号脉,只给写了个方子,“内服外敷,不用勤洗勤换了。” 他们这样的人,一个不好身上就会有尿骚味儿,主子会嫌弃腌臜。但是这跟当年净身有关,不是那么轻易能调理好的。 对方先是怒目而视,可紧跟着就落在方子上,“小东西胆子不小。”说完一摆手,“明儿再来吧!” 这是要试试。 从里面出来,掌柜的直抹汗,“你真是大胆。” 不耿直没心眼,对方不敢用呀。 仇深默默的跟着,等没人了才问:“公子……何必用这样蜿蜒的法子。咱们潜入,未必不能……” 想的太简单了!潜入是能要了对方的命,可这得付出什么代价呢?来的时候带了包括你在内的二十一个人,到时候我又能全须全尾的带几个人回去呢? 桐桐拍了拍他:“我进宫不能带人,你跟他们别闲着,围着王城转转。找到粮草囤积之处,默默的记下来。而后分头采买油脂,每次不用多,不能打眼。咱们临走的时候不弄出点大动静,咱们走不脱。” 这个容易,“只是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可以!”桐桐看他,“我一个人反倒是安全。记住,别打眼,别跟人起争执。” 明白。 再去找刘公公的时候,桐桐连仇深也不带了。她一个人去找刘公公,这人一张脸带上了三分笑模样,“本事是有些的!那就走吧,去瞧个病人。” 是! “不许问,不许四处乱看,有什么说什么,不许隐瞒。” 是!一切听公公的。 刘公公一抬手,便有两个壮年男人过来,手里拿着个麻袋。桐桐看了刘公公一眼,然后自己钻进麻袋里。 果然,麻袋被扎了口了。 桐桐睁着眼感知着,先是在马上颠簸,而后被人拎着。有人用北狄话跟刘公公说话,听不太懂,但有些词汇是听懂了。有人以为刘公公用麻袋装的是什么珍禽,要进献。 那么,自己这是进了汗王的王帐了吗? 等麻袋打开,桐桐从里面钻出来,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没错!这就是王帐。 而半靠在榻上的,发须皆半白的老者,必是北狄汗王。 只一照面,桐桐就看出来了:这只看上去很疲惫的,好似牙齿已经掉光的老虎,他没病没伤,身子且好着呢。 外面传的消息都不真,都被这老汗王给蒙蔽了! 第1426章 风云际会(66) 窥破了这一点之后,桐桐瞬间门便改了计划。 杀了北王吗?不!我要让北王活着俘虏回去!我要将来他站在天和帝的面前,站在朝堂之上,站在天下人面前,将天和帝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汗王得死!这是个长寿之人,如今装病,为的什么呢?为了看清楚继承人的。他脑子灵光的很,一点都不糊涂。这样的帝王不死,镇北毫无喘息之机。 南王得活着,却不能健康的活着。如此,才能保证北狄短时间门内混而不乱。 为何不能叫北狄乱呢?因为太多的汉人在北狄做买卖。 从长远来说,行商贸易这不是坏事。只是有些货品把关不严而已,不能因噎废食,搞一刀切。这与两国都没有好处。 从短期来看,不乱,一样少了混战。少了混战,一则,避免北狄无人治理,叫流寇四起,给边境带来摩擦。若是摩擦常起,今儿这个来扰边,明儿那个来扰边,那么长的防线,压力骤增。这耗费的一样是人力财力;二则,北狄的百姓何辜?能不大规模动乱便不大动乱。 这么想法,只一瞬间门便理顺了。 她现在琢磨的是,得怎么叫汗王死,且最好能死的有技巧一些。 刘公公躬身对汗王行礼,“汗王,这个四处乱撞的小东西,是个好用的。” 说的是北狄话,桐桐听不懂。 她的表情懵懵的,汗王便笑,“是个没根基,没胆子说假话的孩子。这孩子嘴里的话,总是更能取信于人。” 是! 汗王点头,“那就开始吧。” 结果刘公公拉了桐桐,朝帐子后面去。 却见帐子后面坐着个跟汗王年纪相差不大的人,体貌特征都很相似。他身上穿着汗王的袍服,刘公公也呵斥桐桐:“还不跪下?” 桐桐左右看看,一脸迷茫,“跪下?为甚?跪下无法诊脉。” 这老者便摆手,招手叫桐桐近前。 桐桐看了刘公公一眼,便近前了,然后诊脉,只一息时间门,便撤了手,“肺积、噎膈、积气……”说着就看刘公公,“准备吧,年前年后的事。” 刘公公一摆手,便有人带了桐桐出去,还是那个麻袋。 桐桐没反抗,心中已然了然了。 果然,再度被放出来,眼前站着的就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他手里拿着酒壶,几把刀同时架在桐桐脖子上,这人的汉话说的很好,“小大夫,刚才给何人诊病了?” “老者……老者……不知何人。” 这人手一摆,说属下:“别吓他,撤了兵刃。”说着就起身,然后手搭在桐桐的肩膀上,“老者是何病呀?” “肺积、噎膈、积气……就是这种病。” “这种病好治吗?” “不治之症!肺积是肺上长了岩……而后胃上也长了,最后连肝也长了……无药可医,病入膏肓,月余寿数。” 这人蹭的一下就看过来,“你敢笃定?” “自然!” 这人一拍手,便有人带着一男一女过来。这人就道:“号脉!” 桐桐过去给号脉,手带着明显的颤抖,把脉之后就收手,指着男人:“肠蕈,乃是肠上长岩,就是肿块如岩……”而后又指了指那妇人,“舌茧……” 这人这才挑眉,“小大夫本事不错。” 桐桐朝后退了几步,低着头瑟缩着。 “今儿回去,你该怎么说?” “没来过,谁也没见过……我马上就离开!” “不!回头再去给老者看诊,要好好的开方子,可懂?” 懂!懂!一定懂。 转脸就有人端了一盘子金子过来,桐桐连连摆手,那人一瞪眼,桐桐全给塞怀里,然后怯怯的看他。 “行了!送出去吧,怪没趣的。” 桐桐被送到偏僻的地方放下,麻袋是解开的。她从里面出来,没再回药铺。回客栈之后也只缩在屋子了,等着仇深回来。 仇深回来的不晚,见桐桐好好的才放心。 桐桐低声问道:“我听闻,北王说的一口好汉话,而南王一句汉话都不会讲,可对?” 对! “你再小心的去宫门口守着,南王北王总要入宫的,看清楚他们的体貌特征。” 您要核对什么? “我要核对今儿见到的到底是不是北王。” 不管南北王,杀了就是了,分这个做什么? “我要带北王回去,南王只能重伤。”说着就看仇深,“这事很重要,切记!切记!一定要看仔细。他们都是骑马,没有坐轿子的习惯,应该很好区分。” 是!叫另外两组去盯。 隔了一天,没人叫桐桐。桐桐也就缩着不冒头,但是该确认的也确认了。 仇深道:“北王身形高大,比马身高出一尺半。南王却矮一些,比一般的马身高处半头。” 桐桐就笃定,之前见到的必是北王无疑了。 正说话呢,药铺的掌柜的找来了,“公子,刘公公着人请了。”你怎么还躲着不去了呢? 桐桐干巴巴的笑,临走的时候一脸哭相。 掌柜的在心里冷笑:你当贵人的钱真那么好挣? 桐桐回身看了仇深一眼,仇深点头,表示所有的安排都记下了。 再一次进入王帐,却并没有再被蒙头。 汗王坐在上首,王帐里文武站两行。 北王看见桐桐,桐桐一瑟缩,一下子不敢近前了。 汗王笑着招手,“册立太子……满朝上下,尽是嚷着册立太子之声。”说着,就看向北王,“儿啊,这几日,你很忙呀。” 北王赶紧跪下,“父汗,儿不敢。儿知父亲身体违和……” “为何?为父的身子何曾违和了?”汗王招手叫桐桐,“来!你来!” 桐桐听得懂叫自己过去的话,但她还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低着头站着不动。 这么多人都看她,她更瑟缩了。 直到刘公公用汉话喊:“叫你呢,愣着干什么?” 桐桐这才跌跌撞撞的过去,站在汗王边上。 汗王伸出胳膊,桐桐迟疑了一下,过去号脉,然后一脸的笃定,“身康体健,堪比壮年,不需要调理。”说完就看向刘公公,一脸的真诚。 这王帐里能听懂汉话的又不止一人,这边才说了,便有人翻译过来。 北王看向桐桐的目光像是看着死人,把桐桐吓的直往汗王身边靠,然后不住的对北王摆手,“我说的都是真的……您昨天叫人绑了我,我跟您说的也是真话!没骗您。”说着,就把金子往出掏,“您给的……我还给您……” 她这边喊着呢,余光却撇向南王。南王身边的人正帮南王翻译,此时南王冲着北王冷笑。 桐桐吓的都快哭的样子,“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敢骗您,您别杀我……” 北王只在步之外,一个健步上来就掐住桐桐的脖子,“你找死!” 桐桐的手利索的探到他的腰上,他腰上的匕首瞬间门便到桐桐的手里了。两人挨的近,南王上来要拉扯北王,这么推搡的时候,桐桐的手一翻,匕首顺着汗王的心窝就刺了进去,分毫不差。刺完,拉了北王的另一只手摁在了匕首上,迅速的撤离,从两人中间门撤离的时候,她手里的匕首蹭的一下刺中南王的肚腹。然后手撤离了,匕首留在伤口上。 这个过程太快了,几乎就真的在一瞬间门。满朝的人都只看到两王在汗王跟前推搡,只一个呼吸的时间门,情况好似不对了。 北王愣愣的看着手里的匕首,正插在父汗的心脏上。 而那边南王捂住肚子,也指向自己。 桐桐瑟瑟缩缩的退到角落里,北王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谁也没杀,可这会子最说不清楚的就是他了! 他对着桐桐的方向怒目而视,“是她!她是刺客,拿下她。” 这话一落下,他的部属便冲了过来。桐桐抬手就夺了对方手里的刀,连着杀了两人,这才喊道:“北王殿下,您不能背信弃义。我奉命助您一臂之力,您不能卸磨杀驴。而今您是唯一的继承人……” 话没说完,就听到南王喊了一句什么,又有人冲着北王而去。 现场一片混乱。 桐桐舞着手里的刀,抬手拉了一个服饰上跟南北二王差不多的,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都退下,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一边说着,一边退! 想这么逃走,很难。她需要争取一点时间门,靠近这个火堆! 大帐里,火盆一个挨着一个。她袖里的药粉挨个撒过去,只几个呼吸的时间门,就听到有人猛烈的咳嗽起来。 刘公公喊了一声:“毒!” 要紧的时候,第一声喊出来的还是母语。 再喊第二声的时候,桐桐就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一个就地翻滚,人便在刘公公身边了,“带我走,你还有活命的机会!要不然,中毒之人,终身无解。” 刘公公看桐桐,“你是何人?” 桐桐没搭理,抬手捞了一样中毒的北王,低声道:“王爷,你得跟我走。” 这人当机立断,跟着走,还有一线生机。留下,便死定了! 刘公公咬牙切齿,在烟雾里朝后指了指,“走!从这里走。” 王帐里的命令还没传出去,混出去还有机会。 正乱着呢,就见王城的西南角燃起浓浓的烟雾,粮草被烧了。 北王看着一路拽着他健步如飞的女子,是的!说的多了,就听出来了,这是个女子。他问说,“你是何人?为何要害本王。” 害你吗? 桐桐看着身后的王帐,看着不远处的仇深,然后对着此人笑了一下,“我是来寻仇的人。” 什么? “债总是要还的!仇总是要报的!而今,只是账主子上门了。” 寻仇?! 对!寻仇!从王帐里杀个进出,就问这事传回京城,他天和帝夜里可还敢闭眼!? 第1427章 风云际会(67) 满城的混乱,这便是走脱的时机。 北王这会子恍惚起来,那毒烟着实是厉害,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直直的往下倒。而刘公公早已经昏倒在地,不能动弹了。 仇深拿了大大的羊皮袋子,将北王塞里面让后扛到马背上。至于那个刘公公,他看桐桐:“少爷,怎么办?” 桐桐将人往犄角旮旯一扔,管他死活呢!短期内他醒不来,这样的天在外面冻不死算他命大。 走! 一人一匹马,跟混乱的人群一起朝城外走。 其他人早等在城外了,城外也是一片混乱。好些人一看城里出了大事了,就赶紧跑了!谁知道出了这事得怎么查呢,这要是一直扣住不放人,耽搁事就不说了,这要再被连累了,岂不是更冤枉。 要的就是这个乱劲,都跟你躲避灾祸似得,那谁也不会好奇对方是干嘛的。 仇深问说:“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需得十数天。” 是。 “可要是不直接返回,先朝西走,入关需得几日?” 七日。 “那就入西关。入关之后,就不属于北狄了,在咱们自己的地方,那时走官道回镇北。” 是!一路朝西。入北狄,要么从镇北走,要么从山陕之地的关隘走。镇北绝无走私军粮的可能,因为他们自己就缺粮。那就只能是西关跟北狄的来往更频繁。 若是如此,那西关也一样好出入,并不会将关卡卡的那般的严。 一行人白天赶路,夜里才放北王出来。 北王名鲁泰,今年四十有三。他朝嘴里塞着干粮,而后看着桐桐:“你倒是不着急,不怕后面追兵追来?” 桐桐一口一口的嚼着冰碴子饼子,“追兵?南王死不了,他要追也是追你,与我何干?” “你没下杀手?为何?” “你猜。” 北王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你是镇北侯的人?” 哟!连镇北侯都知道了,消息这么灵通呀。 北王继续打量桐桐:“你是……镇北侯夫人?”说完又摇头,“年岁对的上,本事和胆子也对的上,只是相貌对不上。据说镇北侯夫人长的如鲜露一般清丽明艳……”可你也太埋汰了。 桐桐轻笑一声,“都是这么夸我的吗?承蒙夸奖了。” “真是你。”北王上下的打量桐桐,好似要看看她到底是哪里清丽明艳了。打量了半晌之后摇头,“你伪装了,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不过,这镇北侯却当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貌美的夫人不藏起来,反倒是叫你冒这样的风险,啧啧啧!” “今儿来的不是镇北侯夫人。”桐桐看他,“今儿来的是林虎臣的女儿。” 北王脸上的戏谑一点点的消失了,“林虎臣!”他的女儿呀!“你父不会做如此孤胆之事。你选择放过南王,说明你见识远,非一般妇人。总从大处着眼,这一点像你父亲。可你孤胆行事的做派,像陈家人。能干出刺杀这等事的,也就陈德宽那个疯子了。” “看来,你跟我们皇帝陛下的关系确实是匪浅,说起我朝大臣,你是如数家珍。” 北王轻笑,而后左右看看,“你这是不打算直接回北镇呀!我提醒你,你现在走的方向可是我常来常往的方向。现在要追击我,当然是会朝我常走的方向找了。” 桐桐就笑了,“您还没反应过来了,老汗王死了,现在是南王掌控局势。此时,为了清除你的势力,他会宣称是刺客杀了汗王吗?不会!而今,他只会说,是你要谋逆,是你弑父杀兄,是你眼看太子之位轮不到你了,你暴起杀人的。那么,你就是罪人。你逃到哪里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用这件事感情清除你的势力。比如,亲近你的部族,他得想办法辖制。那么你说,他是真为了追你而追你呢,还是先去稳住你的势力,抓紧消化它,维持局面的稳定呢?” 北王眯眼看桐桐,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他巴不得你逃到大周国,如此,你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你的部属也会死心的!这对他更有好处,他为什么非要追你回去呢?”桐桐递了水囊过去,“喝点吧,明儿还得赶一天的路,可没喝水的机会了。” 北王接过去哼笑一声,“你会将我交给你们的皇帝?” 想的美!桐桐淡笑不语,手伸过去烤火去了。 北王拿着水囊的手一顿,“你要囚禁我?” 桐桐看着他:“别想不开!人只要活着,什么可能都可会有。现在,南王能说你害他,过几年,若是你配合的好,我们未必不能助你重返北狄。毕竟,你流落在外,也能说他害了你。只要想,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所以,你会配合的,对吧?你配合,你的日子好过;你不配合,那之后的日子可能没那么舒坦。你是个识时务的人,这一路上,别给你自己找麻烦。” 北王没言语,怎么想的那么桐桐就不知道了。 总之,跟预想的一样,这路上走的非常的顺利。顺利到仇深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真就是在王帐了刺杀了人家的汗王,结果却这么全身而退了。 跟来的这些人都不是很能理解,死的是汗王呀,这一路怎么连个追兵都没有? 桐桐没言语,也没解释,这是这些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在他们看来,仇是不报不行的事才发生,只要四面八方的追捕,谁也跑不了。可他们却不知道,权利这种东西是可以凌驾在许多东西之上的。死了的汗王价值就那么些了,活着的人永远都在算计怎么才能攫取更大的利益。在这个前提下,什么刺客,什么追捕,什么真相,有时候真没那么重要。 只要利用好一点,那就有空子可钻。 桐桐就说,“刺客是刺客,死士是死士。这两者不同!一个好的刺客,我觉得不是向死而去的,她应该永远有功成而身退的能耐。如果刺杀成功,自己却殒命,这不算是合格的刺客。刺客得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能耐,也得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本事。” 所以,别管谁培养了你们,培养你们要干什么的。你们要是有一个合格刺客的素养,那不论干什么都不要紧。就怕你们把自己当死士用了,每次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这路子就不对。 她一直觉得,刺客的智慧不能低于身手,刺客也绝对不是谁的工具。她不介意手里养刺客,要是有一批刺客,谁要死士做什么?那玩意忒不人道了。 桐桐的设想的是,“若是每个人都有乱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那有数十这样的人,在战场上便能所向披靡。他们个个都是宝贝,谁舍得他们去死。” 仇深等人一路上听着,这是跟他们自幼学的东西完全不同的理论。他们自来学的便是,学成之后,复仇!因着仇人是九五之尊,那就要有一种自觉,那就是,这么多人是一个整体。真要到了该牺牲个人性命的时候,不能惜命。因为若是你死了没关系,这个仇会有其他人去报的。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是随时准备着,死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这是他们的宿命。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们:错了!不是那样的。人是得有敢死的勇气,但更得有死里求存的智慧。 桐桐试探着道:“也不知道叔父肯不肯放你们跟着我们。说起来,我一离开,最不放心的就是侯爷。平时有我在,我是不担心他的安全的。可我要是不在,他身边……可一直没有可靠的人跟着。我虽然收了几个孩子,可他们才跟了我们多久,能有什么本事呀? 论起可靠,论起能生死与共,当然还是故人更可靠。侯爷、我,连同你们,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们都是兄长了,还都记得父母是什么样子。我和侯爷就不一样了,我们什么也不记得,在宫里那么长大,突然有一天,我们身份骤变。还不是谁告诉我们的,而是我们自己找出来的。” 仇深心说,要是生活的如意,他们小小年纪又怎么会怀疑出身呢?再想想断断续续得来的不确切消息,侯爷和林家姑娘确实是活的不易。 桐桐就又说,“我们跟叔父之间,有一些分歧。叔父想的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我和侯爷却害怕再失去了。本来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沾亲带故的人,你说活的寂寞不寂寞。我们是沾亲的几乎死绝了,带故的……都是侥幸活下来的人。要是连你们也都把命搭进去了,我跟侯爷想想都觉得心里荒凉的很。就跟站在悬崖边上,身后没人,心里空落落的。” 这话说的,仇深都有些手足无措了。他仿若又回到了幼年的家里,家里的母亲说话就是这样的,总是这么软软的,轻轻的,却总有一种叫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那种力量,它叫牵绊。 夫人软声软语的,一句一句的,说的都是牵绊。 知道你们活着,我和侯爷心里便对你们有了牵绊。你们不是无所谓的人,你们的命我们很珍惜。 这一句一句的,愣是把人说的心里又暖又软,鼻子一酸,好似坚硬的铠甲裂开了一条缝隙,有什么温润的东西在流淌。 顺利的进了西关,仇深就听桐桐欢呼一声,“深大哥,那边有卖面饼的,想吃面饼了,咱今儿吃面饼吧。大哥去!大哥去!咱把面饼摊子包圆了吧。” 仇深嘴角不由的翘起来,然后爬上眼角眉梢,以至于连眸子里也晕染上了笑意…… 第1428章 风云际会(68) “师傅——师傅——” 宋子儒放下手里的柴火,急急的掀开帘子:“飞驹子回来了?” 是我! 少年少了那张面具,脸上的一半黑一半白的,他一脸笑意的进来,抱着宋子儒不撒手,“师傅,这一冬你好不好?腿有没有再疼。” “好好好!都好!不疼了。”宋子儒拉了飞驹子进来,“快!烤火。想吃什么,这就叫人给你做。” 飞驹子嘿嘿嘿的笑,“都行!我想泡个澡。” 泡澡呀!走走走,温泉里泡去。 “不跟那谁一起。” “咱的温泉池子又不止一个。”宋子儒拉着飞驹子,师徒俩都泡在池子里。 飞驹子比以前瘦了,身上添了好几道伤疤,有一处伤口刚刚愈合,宋子儒的默默的搓着,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飞驹子却半趴在池子里的石头上,说的眉飞色舞,“师傅,你知道吗?北狄的汗王被杀了。” 宋子儒手一顿:这是说干成了? “不仅汗王被杀了,南王也重伤了。说是北王干的!不过奇怪的是,都到这个份上了,北王却跑了。他怎么不提前安排好?这是我最想不通的。”飞驹子说着,就翻过身来,“北狄多少还是有些乱,这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宋子儒才要说话,就听到轮椅碾过石板的响动,是尹继恒过来了。人没进来,声先来了,“你说,北狄汗王确实被杀了?” 是! “是北王鲁泰干的?” 北狄王庭是那么说的。 “南王成了新汗王了?” 应该是的!他没死,他的势力没散,只能是他了,“况且,老汗王好似并不是病了,只是为了试探两个儿子。结果北王上当了,急切的联系各方,想促成册立太子的事,叫老汗王抓住了把柄。他的太子之位,是不要想了。如此,他的行为好似也是合乎逻辑的。一则,老汗王无意册立北王,那南王就是老汗王属意的人选,朝臣和部族不会有太大的反对意见;二则,北王谋害他在先……” 尹继恒摆摆手,没等飞驹子说完就先给打断了,“这么说,北王逃出来了?” “不是逃出来了,是失踪了。” 失踪了? “是!新汗王正派人在拥护北王的那些部落里查着呢。但从得到消息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找到北王的消息。不过,若真是朝漠北逃走了,也确实不一定能找到。不过,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事情透着一股子蹊跷。北王又不蠢,他怎么会当着满朝文武行刺了。要真想这么干,那不得兵围王庭,逼宫呀?也没安排!甚至因着逃跑的匆忙,怕被抓住,烧了都城的粮草……” 不对!不对!北王不是跑了,他是被俘虏了,“你说的对,北王不蠢!处处透着违和,那是因为北狄王庭公布的不是真相。” 说着就大笑着看向宋子儒:“斩首成功了!斩首成功了!刺杀了北狄汗王,俘虏了一个亲王,重伤了一个亲王……成了!干成了。” 什么成了?谁干成了? 飞驹子看向宋子儒:“师傅,怎么回事?什么斩首?”你们瞒着我的可真多。 宋子儒放下手里的汗巾,然后看尹继恒:“你得仔细想想,为何刺杀了汗王?为何俘获的是北王?为何南王只是受伤了?这是刺杀之后的结果呢?还是被刻意为之?” 尹继恒一愣,手不停的拍打着轮椅的扶手,“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飞驹子说,老汗王装病。那就是说,老汗王身体无恙。一个雄主留着怕是祸患,所以杀了;北王与朝廷勾结,所以,俘获了北王;而南王的受伤,绝不是巧合。只有南王伤而不死,才符合朝廷和镇北的利益。侯夫人擅长用药,只看南王之后的身体如何了。若是一直不得康健,那就可以笃定,一切都是侯夫人算计好的。她临时更改了计划,达到了目的,顺利的脱身了。” 尹继恒看宋子儒,“你是说,这个计划,是她临时更改的?” “刺杀这种事,再好的计划也得看随机变化的本事。难道坐在镇北的侯爷能算计好北狄王庭里的事,知道什么时候那父子三个正好能凑到一起,刚好咱们的人也能混进去,一次性把事情处理了,还能全身而退?” 必然不能呀!神也算不到。 “那就只能是侯夫人……”宋子儒就说,“或是你觉得仇深等人,谁有这番见识和决断?” 都无! 还是呀!宋子儒看着尹继恒,眼圈一红,“你细想想,可从林家这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虎臣的影子?” 尹继恒将脸转过去,没言语。 “不仅是虎臣的影子,还有……还有驸马……” 尹继恒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扶手,“有虎臣的见识,有驸马的胆识。” 是!宋子儒伸手抓住尹继恒的袍角:“听我一句劝,将事情交给俩个孩子吧!他们可以的!我看到了虎臣和驸马的影子,我想,侯爷身上一定有太子的影子。你知道的,他是有的!就是你养着的那些孩子,都长起来了。当年的故人,他们回来了。就活在这些孩子身上!输了一次了,他们再不会输了。教训在那里呢,孩子们会惜命的。”所以,放手吧! 尹继恒半晌没有言语,沉默了半晌,一个人有划着轮椅走了。 宋子儒狠狠的闭上眼睛,他这么着折磨自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那些死去的人,要是他们真有灵,他们是希望他们的后人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呢?还是希望一个个都好好的活着呢。在活着的前提下,慢慢的去筹谋呢? 飞驹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谁去斩首了?谁去刺杀了?” 宋子儒将脸埋在水里又抬起来,“虎臣将军之女,林桐。” 嫂嫂? “北狄这场乱子是她干的?” 是! “兄长也去了?” “未曾!”宋子儒低声道,“你兄长在镇北军中,已经斩杀了四百余人了。” 为甚的? “整军!”宋子儒靠在池子的边上,“将屯田营强打乱,将老弱病残的将士从戍边营淘汰下来,另外组建屯田营。” 这是为何? “以前的屯田营里有壮年却不戍边上战场的,可戍边的老弱病又占比大,只能重新打乱,指定军规。以后什么样的病可以退,什么样的伤可以退,什么年纪可以退,都有了新规。” 哦!加强军中战力,暂时解决军中人员需得更迭的问题。连老弱病残也一并安置了。 “另外,也算是对军中的势力重新摸排一次,剔除一次。你堂叔这些年的经营,全被侯爷掏干净了。” 那这些人呢? 宋子儒就笑,“你兄长大大方方的用了!” 啊? “把军中那些不当用的,全处置了。雷霆手段,用你堂叔手里的人把朝廷的人,把不服管束的人,把作奸犯科的人,把无能庸碌之辈,一次给清理干净了。杀了四百多人,听说你兄长脚上的靴子,那靴子底都彻底染成红的了。而今,军中对他既敬且畏。” 飞驹子忙问:“不是那位太子还在吗?” “在!当着太子的面杀的。据说,这二十多日的工夫,太子瘦了成十斤。见血见多了,吃不进饭呢。” “那我兄长他……” “一切都好!吃的下,睡的着。对着满地的鲜血,谈笑风生,面不改色。”宋子儒看飞驹子,“镇北之地,你兄长这是彻底的攥在手里了。你那嫂嫂带着二十人深入北狄腹地,把北狄搅和乱了,改了北狄的朝堂势力格局,去掉了北镇的外部隐患。只要悉心经营,三年时间,北镇就能缓过这一口气来。” 他说着,就看飞驹子,“你兄长肯定还是盼着你回去的!便是白头山这里,真要是迁过去,你兄长也一定会安置妥当的。我现在就希望你堂叔能改主意。”要不然,跟那边俩孩子生了嫌隙,又何必呢。更何况,飞驹子这样整天刀口上奔命,真要有个闪失,后悔都没处后悔去。 到了如今,人家的兄长也长大了,立事了。把这小的给人家兄长送去,怎么安置不再管了。那样,你再看侯爷的态度,不定怎么感激呢? 飞驹子沉默着,良久才道:“这样的刺杀……为何不叫我去?” 宋子儒嘴角翕动,给了一个答案:“你嫂嫂虽是女子,但她确实在宫里受教。她知道什么是朝廷,什么是国事。我教你的,跟大儒教她的并无不同,只是你院里朝堂,长在乡野,你们的着眼点不一样。她能把事办成这样,是因为她的眼界,她的决断。你呢?你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把杀人的刀。” 飞驹子没再言语,起身抓了衣服套上,扬长而去。 不大功夫,就听见外面一个小子喊道:“先生,驹子下山了。” 宋子儒叹气:“知道了。” 是的!飞驹子下山了,带着人去了镇北。他站在山梁上,看着兄长带着人在路口等着,远远的有一行人正朝过奔来。 那打头的,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正是嫂嫂。 他问身边的人:“你数数,一共多少人?” “一共二十三骑!” 二十三?也就是带着包括仇深在内的二十一人去,又带着这二十一人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不仅回来了,多出来的那一骑,应该是俘虏回来的北王,“这活叫咱们干,能干的这么漂亮吗?” 都不说话了!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尹禛看着笑的灿烂的桐桐,也不由的嘴角飞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到底是被她干成了!也只她才能干成这样的事! 第1429章 风云际会(69) 一睁眼,外面天光亮堂堂的。 她左右看看,尹禛正在边上坐着呢,炕桌上堆满了条陈,他正看的认真。她动了动,他便扭脸看过来了,“醒了?” 醒了! 桐桐坐起来,“睡到了午时了。” “睡了两天两夜了。”尹禛放下笔,坐过去给她把小棉袄递过去,这才喊人:“饭食呢?” 来了! 韩况端着餐盘进来,一脸的惊喜,“夫人,您醒了?” 嗯!醒了。 浓香的红枣粥,砂锅里冻豆腐炖着各色的菌菇,边上还有一碟小炒肉。 桐桐指了指小炒肉,“撤了吧。” 您不用点肉不成! 桐桐朝韩况摆手,“撤下去吧。以大公主去的那一日算,七七四十九日内,我与侯爷茹素,忘了?” 韩况麻利的撤下去了,就听夫人又说,“给几位大哥添菜!我与侯爷茹素是我们的事,你们都不用跟着。” 啊? “我们茹素,是因着我们确实一处长大。后来,她不好……可千日不好,总也有一日好的时候。念着那一日好,我和侯爷都不得劲。可她身为公主,所作所为,于你们不仅无恩,还有错,有罪……你们不必敬她!因此,不必茹素。” 韩况赶紧应了,恭敬的退了出去。 尹禛将粥碗递过去,“先喝粥,不多想了。” 没多想,只是想着:“……有这些日子了,平王带着大公主的棺椁,怕是离京城也不远了。”说着,就问说,“太子呢?” “正准备要走。”尹禛将勺子递过去,“带他见了鲁泰。” 如何!这位北王可肯配合? “配合!很配合。”尹禛说着就道,“我给尹继恒送了消息,想将鲁泰交给他看管。” 嗯?你怕天和帝派人刺杀鲁泰? 嗯!知道的太多了,总有人想干掉他。 桐桐一勺一勺的吃粥,尹禛抬手摸她的脸,“冻伤了。” 没事,擦几天药就好了。 “这一趟受罪了。” 桐桐就失笑,“许是说出来都没人信,你看着受罪的事,可我……却觉得很刺激。” 很刺激? “嗯!很刺激。就像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过平常一样,吃一口雪,咬一口冰碴子饼子,晚上抱着马入睡,在敌人面前隐藏出击……不过这样的日子,我并不想。可要是真去过这样的日子,我其实很亢奋。” 尹禛认真的看桐桐,然后点头。他打岔,“那得吃药吧!这二十多天吃的都是冰冷的东西……” 可不是!得吃药呢。 吃饭的时候还说呢,结果熬的药还没喝呢,就觉得肚子坠坠的,来月事了。 轻易都不疼的,结果这次要命的疼。趴在被窝里,肚子贴着烧的滚烫的炕,还是难受的。她给自己掐穴位,等着药熬好了,她喝了,这才觉得好些。 这么一折腾,最近几日是哪里也去不了了。 太子有请尹禛,也请桐桐过去,这不就去不成了吗? 尹禛也不叫去了,“就在炕上呆着,躺着歇歇。家里的事我安排好了,别瞎折腾。” 知道了。 他急匆匆的走了,桐桐靠在被窝里脑子放空,正发呆呢。韩况进来禀报:“赵姑娘来了。” 赵有颜吗? “我跟她说您不舒服,她还是要见您。” 桐桐靠起来,说韩况,“接她进来吧。” 韩况先拿衣裳,桐桐摆手,“没事,就这样吧!” 这样待客吗?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只催着她去了。 然后赵有颜就被带进来了。进来一看林桐的样子,她先是怔愣了一下。 桐桐就那么靠着,穿着紧身的小棉袄,身上盖着被子。这会子头发披散着,乌黑乌黑的头发垂在天青色的靠枕上。脸上一点粉黛也没有,脸上冻出了青紫色的印记,也没有遮掩。嘴唇带着几分苍白,人看起来没多少神采。 她看着瘦了很多的赵有颜,指了指椅子,“坐。” 然后说韩况,“把炭盆挪过去。” 赵有颜坐过去了,等韩况出去了,这才问:“你……真的出门了?” 嗯!出了一趟远门。 “去北狄了?” “嗯!都传出去了?”桐桐笑了一下,“怎么?有事?” “北狄汗王真是你杀的?” 嗯!我杀的。 赵有颜揪住袖子口,“怎么杀的?” “混进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杀了。然后嫁祸给北王,就这么点事。” 赵有颜盯着桐桐,“所以,你以前不是憨吃憨玩,也不是脾气不好,动辄惹祸……你是骗我们的!尤其是我!我们看到的你都不是真的,你骗了我们。” 桐桐摇头,“没有!没骗。只是人遭逢大变之后,性情都会有一些变化。一如你,一如我。你不是当初的你,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你觉得你委屈,你冤屈。那你可知我的委屈,我的冤屈。” 说着,就看着炭盆里的火苗:“我第一次踏进我父母住的院子,看着我母亲给我做了一半的婴儿鞋,做了一半的小肚兜,你知道我什么滋味吗?”说着,就枕头边拿了个木头小牛给赵有颜看,“这是我父亲为我雕刻的,还没有完成,人就没了。我做梦都想穿上我母亲亲手为我做的衣裳鞋袜,我也想我父亲活着,给我做许多玩具,让我尽管闯祸,天大的事情都有我父亲撑着。可是我能吗?那屋里,旧物依旧在,可人却……” 她说着,攥着小木牛眼泪就下来了,“我该找谁去算账呢?你吗?我父母的死,跟你父亲一定有关系。那我是不是该恨你,该恨你赵家活着的所有的人。然后找个机会,摸到你们家,杀了你们全家,然后一把火把你们府里烧个干净?” 赵有颜浑身禁不住抖了一下。 桐桐仿若看不见,只抬手擦了眼泪,“可我那么做了吗?我可以那样复仇,可我做了吗?我只讨要我的本分而已,绝不连累无辜。这就是我的准则!你若是想要跟我不死不休,那我奉陪就是了。我这个人,你看见了,狠得下心杀人,也杀的了人,只要我想。我不喜与人结仇,但也不怕与人结仇。” 赵有颜笑了一下,“你是想告诫我,离你姐远点吧。” 桐桐定定的看着她,“你回去可以给任何一个人带话,就说,林家的人安,那大家安。林家的人若不得安,我便回京,杀它个进出,烧它个火烧连营。”说着,她叹气,“人呀,杀人之后,容易长心魔。这心魔有了之后,难以辖制。有时候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真要是一个不顺心,真叫我摸去把谁家怎么着了,就不好了。” 赵有颜蹭的一下起身,“你护着你姐,你就没想过,大公主跟你姐自来亲近,而今,大公主的棺椁该进京了,她是何种的心境。许是,你想保住的人,正恨着你也未必。” 桐桐紧紧攥着小木牛,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保她是我的选择,她若是恨我,那是她的选择。” 赵有颜走过去,盯着桐桐的眼睛,“你……真的很冷酷!” 冷酷吗? “冷酷!你跟尹禛一样,冷酷的就如同两个怪物。”赵有颜不住的摇头,“我们这些故人,便是因为长辈的事,对你们心有芥蒂,但真要是想着对你们下杀手,我们自己都知道,这个手下不去。我就是迁怒你了,从不瞒着迁怒的事……我想过一万种,我要叫你痛苦,要叫你受够折磨……但是我从未想过要杀你。而你们,对着我和太子,从不隐藏你们的冷酷。林桐,你可曾有情?” 桐桐没言语。 赵有颜又问:“这世间的事,非得有个是非对错吗?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过去的事,你们为何要较真?你们所要求的公道,不是给自己求的,是给那些从前你们压根就不认识的人的!那些人你们从前不认识,现在不认识,以后也不会认识……可就是为了那些人,你们这么对待你一起长大的我们,有情吗?” 她不住的摇头,“或是那些人能对你们有帮助也好呢,我还能想着,哦!他们是有所图的。可是呢,那些人连自己都养活你们,对你们能有什么助力呢?说到底,不过是要逞英雄罢了!我最讨厌你们这一点,就你们是英雄,别人都是混蛋?为了不相干的人,朝相伴长大的故人身上动刀子,这是我迄今为止,最最不能原谅不的地方。哪怕你随时能杀了我,我也要说,你这个人不配谈情分!” 桐桐笑了,“史书你白学了!孙膑和庞涓乃是同窗,最后如何呢?李斯和韩非子同为荀子门下,他们的结局又如何呢?他们是权利凌驾于个人情义至上。而我们,只是单纯的道不同而已。道,在个人的情义之上。仅此而已。” “道?”赵有颜哼笑一声,“你的道是什么?” 桐桐又笑了,“先生不是教了吗?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天下为公? “对!”尹禛点头,将白子落在棋盘上,“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殿下此次回京,只秉持着‘天下为公’之下,那便可尽揽天下人心。朝中老臣,对家父那个先太子的情义,会嫁接到殿下身上。一个晦暗的君王叫臣子寒了心了,殿下需如一颗明星,叫臣子看到希望。” 太子颔首:只有如此,方不至于出错。不出错,父皇就无法废黜太子。 他缓缓的放下黑子,“多些你如此坦诚。” 尹禛:“……”他微微笑了笑,缓缓的又落下一子。 在外面等着回事的苗子川:“……”太子还真信了! 他叹气:殿下啊殿下,我要说他在害你,不知道你信不信? 第1430章 风云际会(70) 大公主没了? 活蹦乱跳的去,一副简薄的棺椁回。 林檀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呢?”她急匆匆的往出跑,晓月抓了披风紧追其后,“姑娘,您慢着些。” 慢不了!是不是镇北出事了?大公主都……那桐儿呢? 林檀急匆匆的出来,跟大哥走了个面对面,“哥,大公主……” 详情并不尽知,“我正要去接父亲下朝。” “那我先去宫里。” “不着急,等父亲回来……” “我想去看看大公主……”林檀不等林楠把话说完,脚步匆匆便走了,未做丝毫停留。 林楠只能吩咐晓月:“你跟着姑娘,若是进不了宫门,就速回府来。” 是! 林檀坐在马车上,都快到宫门口了,与一队亲卫营相遇,马车只能停在路边等着对方先过去。 晓月挑开帘子朝外看,低声道:“怕是谁家要倒霉了。” 林檀没心思管谁家要倒霉,她攥着手里的帕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大公主比桐儿还小,怎么就……是天寒地冻的,病死在半路上了吗? 一到宫门口,才从马车上下来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她只听了一句,有人说:大公主是在镇北被镇北侯夫妇给逼死的。 她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她扭脸对着说话的人质问:“你胡说什么?” 说话的人是京城中的闺秀,今儿也是素服,显然是来吊唁的。被这么呵斥了一句,这姑娘就冷笑:“你去问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说着,拉了其他人直接走了。 林檀要往宫里去,结果拿着腰牌进不了宫门。 她才要争辩,就听有人说:“林姑娘先回吧。” 说话的是陈念恩,他从宫里出来,朝宫门口的侍卫摆摆手,给林檀使了眼色,将人带离宫门口侍卫的视线。背着人的时候才道:“不要听外面的议论,这里的事复杂。不管是镇北侯还是桐儿,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回去告诉你哥,先别扑腾,老实的在府里呆着。令尊那边我会照看……” “我爹怎么了?我家又怎么了?” “林侯爷被下了大狱了!” 为什么? “说是御前失仪。” “那我家……” “圣人恩典,怕你父不在,你们兄妹不安全,派了人守着外面。” 那就是圈了!林檀百思不得其解,追问说,“是不是大公主的死跟桐儿有关?” “不急着下判断,你先回去,等我有消息了立马给你哥送信。” 林檀朝宫里看了一眼,低声拜托:“五皇子年纪小,骤然失了长姐,我担心他……劳烦公子照佛。” 好!请回吧。 再回来的时候,果然,府邸被围了。只能进,不能出! 一进府,她几乎浑身软的不能站立,看着马车下接住自己的歌哥,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父亲被下了大狱了。” “谁告诉你的?” “陈家公子。” 林楠便有数了,“不要紧,会有人照佛的。” “哥,是不是出了大事了?是镇北谋反了吗?” 胡说什么呢?林楠扶着她往回走,“平王回来了,可太子还不曾回来。这说明便是有错,也不是镇北的错,不会是桐儿的错。这里面的蜿蜒曲折之处,只怕比我们能想象的复杂的多。而今什么都不要想。这会子正是水浑的时候,得等等,等一等一定会有答案的。桐儿便是什么也不说,镇北侯必是会有消息传给家里的。” 林檀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问说:“你说……是不是桐儿也出事了?” “不会!”林楠再一次强调,“外面关于桐儿的传言不是假的。她真的能在一息之间杀十八人。所以,谁出事她都不可能出事。心放在肚子里。” 兄妹俩正站在院子里说话呢,门口又有了响动。 先是门被拍了几下,而后就有低低的声音问说:“有人没,喊世子来……” 林楠摆手叫守门的小厮退下,这才问:“我是!敢问阁下是?” “世子爷,奴是五殿下身边的小扣子呀。” 林楠皱眉:“小扣子?” “是!五殿下叫奴给世子爷带句话,‘圣人震怒,镇北可恶已极,林家危矣。不过表哥放心,我已向父皇求情了,且恳请父皇给我和表姐指婚……只盼着这个婚事能解了林家之危’……”说完,不给林楠反应的时间,小扣子就道:“世子爷,这里不能久呆,小的告退了。” 林楠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一扭脸见妹妹也在。他摇头,“莫要往心里去,这个婚事不合适。” 林檀问说:“若是婚事能成,父亲是不是就能放出来了?” 林楠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大门又被拍了一下,外面有人问:“世子还在吗?” 这个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林楠想了想,脑子里蹦出一个人来,“是赵祎赵大人?” 赵祎就在门外,“世子勿忧,不日危机可解。五皇子并非良缘,这婚事不能应。快则半月,慢则二十日,镇北必能解此危机。林家莫要自乱阵脚。便是圣人暂时应了婚事,等镇北有消息,皇家不敢强迫林家。世子切记,一动不如一静。林家侯爷那里,自有人关照。必能叫侯爷毫发无损。” 林楠很惊讶,才要张嘴问,那边只低低的说了一声:“告辞。” 然后便再无动静了。 林楠看向林檀:“赵祎乃是皇后娘家之人,与太子属表兄弟,又能得圣人看重。他又跟着去了镇北,当时的事件他是亲历者。太子未归,平王和大公主又素来与桐儿不睦。如今,赵祎的这番说辞,证明太子与镇北未曾翻脸,一切太平。那么,大公主之死,到底是与桐儿有关?还是皇室内部倾轧所致,你分的清吗?” 你是说,大公主的死可能跟太子有关? 林楠:“……”不管跟谁有关,反正不能跟桐儿有关。再说了,“有太子在,是镇北侯能越俎代庖杀了大公主呢?还是桐儿会当着一国太子的面杀了公主?” 林檀擦了脸上的泪:“你觉得是……是因为白贵妃的缘故,皇后和太子记恨大公主和五皇子。可大公主和五皇子才多大?” “若论年纪,谁不冤呢?四皇子还冤呢。当年白贵妃若是跟皇后露哪怕一点意思,皇后也不会看着四皇子去送死。可白贵妃不也守口如瓶,什么也没说吗?这些年,白贵妃得宠……那是因为白贵妃和圣上自来是一样的人。他们之间是有共同秘密的!自然就比旁人更亲密。皇后要恨,难道不该?况且,圣人为甚一定要让大公主去,去了又做什么呢?她又真的做了什么,你知道?” 林檀摇头,然后茫然,机械般的福身,“我知道了!我回院子,抄佛经给大公主祈福吧。” 林楠松了一口气,点头叫她去了。 看着林檀转身走了,林楠给晓月使眼色,叫她看着些。 晓月福了福,了然的应着,转身赶紧追着去了。 林楠看着东北的方向,心说:这必是出了大事了。 是!出了特大的事了! 京城中突然之间就有了流言,说是大公主奉命联系北狄,朝廷怀疑镇北军的忠诚,要联合北狄灭了镇北军。 这个流言的扩散速度极快,好似只一夜之间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就连林熊在牢里都听见狱卒在嘀嘀咕咕。他这时候才恍然:原来,圣人辖制不住镇北了,只能拿林家人撒气。 他现在关心的是:老王爷怎么样?是不是也出事了? 是!老王爷也被圈在府里了,哪里也不准去。 可还没等这个消息消化了呢,紧跟着又有传言。说是镇北派人刺杀了北狄的老汗王,南王登基了,北王失踪了。 至于那个派出的刺客是谁,坊间传闻,说她是林虎臣将军之女林桐。 老王爷将手里的密信仍在火盆里,“还真是那丫头干的!这事办的——漂亮!”说完,他就哈哈大笑,笑的不能自抑!也不知道是笑天和帝,还是笑其他的什么。 这事朝上嘀嘀咕咕,谁也没当真的。 可紧跟着,年跟前了,都大年三十了,太子回京了。 太子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林桐和二十一个勇士讨要封赏,“这般的孤勇,深入北狄腹地,潜入北庭都城,混进王帐,当着北狄满朝大臣的面,杀了汗王,重创了南王,活擒了北王……使得北狄数年内无力南下扰边,此等功勋,儿臣以为,当奖!” 大朝上‘嗡’的一声,都议论开了。 众人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这竟然是真的?! 我的天呀!这是何等的功勋呐! 天和帝坐在上面,看着太子,脸上带着笑意:“这么说,你将北王押解回来了?” “北王身体违和,这一路颠簸,儿臣怕其不能承受,便做主留他在镇北调养。等身子好些了,镇北侯会派人将其押解回京城。” 天和帝笑意更甚,不住的拍手:“好好好!奖!该奖!该大大的奖赏。” 说完,面色一变,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太子和满朝的大臣被扔在了大殿上!不知道多少人都觉得,上面那把龙椅上许是该换人了!太子攥着镇北的势力,若是再有周王支持…… 正想着呢,就见五皇子从后面走出来,走到太子的面前:“太子殿下,公主之死,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太子看了一眼在一边冷笑的平王,然后看着这个才到他胸口那么高的幼弟,叹了一声:“香君她……是我做主处决的。” 大殿里瞬间安静,都看着在大殿上站的端正的太子。 五皇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为什么?” 太子沉默了,原因不能从自己的嘴里出来。他只能说,“背弃朝廷者,背弃子民者,其罪当诛。” 五皇子问说:“二哥,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 太子的手搭在五皇子的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五弟,我的心里比你更难受。可有些决定不得不下!皇家无私,她是我妹妹,但她更是大周朝的公主。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这一点,平王可以作证,跟去的属官可以作证,镇北的将士可以作证。孤身为太子,不能因为包庇妹妹,而伤了将士的心,寒了天下子民的心呀!” 五皇子抬手,将太子的手掰开,拂下去,“那得谢太子殿下肯给她留个全尸了。” 太子一把拉住五皇子,“小五,你先回去,回头孤给你解释。” 五皇子转身走了,不到成年的男孩,才到变声期的男孩,瘦弱又淡薄。只一双眼睛黑黝黝,满是阴郁之色。 太子沉默了半晌,对着满朝大臣微微一礼:“诸位大人,散朝了。” 恭送殿下。 太子微微颔首,在众人的躬身中淡然穿过。原来,身为太子是这个感受。 从大殿里出来,正看见赵有颜跟赵祎说话。 赵祎朝太子点了点头,追着天和帝去了,“圣人,之前赵姑娘叫人给臣送了口信。” 说什么了? “镇北侯夫人叫赵姑娘带了话回来。” 带什么话? “侯夫人说,她单枪匹马闯了北狄的王庭,当着北狄满朝大臣的面杀了北狄汗王,这是她的能耐。她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她杀不了的。林家若安,则大家安;林家若不安,她便回京……” 天和帝脚步一顿,冷笑道:“回京?刺杀朕?”狂妄! 赵祎默默的朝后一退:“这是赵姑娘带回来的话,臣如实以告而已。” 天和帝‘哈’了一声,可这天晚上,他却真的睡不着了。 闭上眼睛,好似哪哪都藏着人一般。伺候的宫人稍微一动,带起来的风就会叫帐幔轻微的颤动,他瞥见那颤动,就忍不住要摸枕下的匕首。攥着匕首半晌,又不见动静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的躺下,就听见京城里过年的爆竹声一声接着一声,远远的传到宫里,这声音更加的叫人不安。 刺杀吗?会的!那个孩子跟陈宽德似得,有骨子压不垮的劲儿。 他坐起来朝外喊:“来人!” 喜公公从帐子后面闪出来,看着圣人满头的大汗,忙叫了一声:“陛下!” “放了林熊,撤了林家和周王府的亲卫……去!快!”天和帝急急的下了旨意,催着喜公公去办。 嗳嗳嗳!喜公公应着,小跑着去办差去了。 赵祎在配殿当值,不由的朝着正殿的方向笑了笑:怕怕处有鬼呢! “心里有鬼,当然就怕鬼。”皇后冷冷的笑着,半晌,才看向坐在对面的太子,“儿啊,你得好好的,得小心……” “母后!”太子攥住皇后的手,“儿子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 “儿子不能娶赵有颜。” 何意? “儿子要娶林家的大姑娘为太子妃,儿子得叫林檀心甘情愿的嫁给儿子。儿子愿意一生只守她一人……” 因为镇北? “儿子会心悦她,疼爱她,宠爱她,一生不背弃。”【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30-1440 第1431章 风云际会(71) 林熊在大年三十晚上被送回家了,确实什么都好。 而林楠手里也正拿着镇北捎带回来的信,在父亲洗漱之后,他将信递过去了,“是镇北侯的信。” 林熊披散着头发,先端了杯子里的酒饮了,这才接了信。 信里语气诚恳,把镇北的事一一都说了,一点也没有隐瞒。林熊看了一半就捂住胸口,“咱们这位陛下……” 林楠已经看过信了,不想提这个人。他点了点信,催着父亲:“您往下看看。” 信上,镇北侯说了一些对家事的担心。他提醒两点:第一,防着太子把二公主嫁到林家;第二,防着太子打算娶林家女。 一看这个,林熊就‘嘶’的一声,这已经是在明示:不要与东宫有太深的瓜葛。 都说东宫背靠镇北,镇北是东宫的胆子。 可镇北侯的家信却仿佛在告诫他们:东宫长久不了! 所以,镇北侯何意呢?这野心已经跃然纸上了。 再往下看,信上的意思大致是:白家乃兄长血亲,兄长宜守孝;陈家表兄机敏干练,性情淳厚,一表人才,多结交。 结交就结交,又是夸长相,又是夸性情的,林熊一看便明白这个意思,这是说:长公主的儿子陈念恩堪为檀儿的良配。 怕把檀儿搅和进去,给找了这么一门亲事,也是把心给操碎了。 楠儿是男子,婚事拖一拖没有大的妨碍。只是姑娘家花信就这么几年,镇北侯给指了一个方向,像是陈家那样的亲事,跟林家就很合适。 林楠就说,“镇北侯所言,儿觉得甚是有理。事情到了如今,圣人是连脸面都不顾了。跟太子这父子之间必是有一争的!不管镇北侯有什么打算,从事上来说,东宫这一手都不得不妨。陈念恩父亲也是知道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却当真是一难得的俊才。在京城中这么些勋贵子弟中,如他这般的不多。” 林熊没有言语。 林楠就道,“一则长公主性情好,陈家又不复杂,家世简单,日子轻省;二则,有婶娘的面子在,咱俩家属姻亲;三则,桐儿和镇北侯跟长公主都有情分在。”说着就又道,“更何况,没有太子的事,还有五皇子……五皇子也是一点点长大了,起心思了。” 林熊哪里是对陈家不满,而是,“你觉得这婚事能顺?” “那依您所见呢?” 林熊叹气,“别为这个再去连累人家陈家了。对外就说,檀儿不合早婚,婚事得在十八时候。拖延几年是几年吧!” 耽搁到十八? “嗯!”林熊心意已决,“局势到了现在,每天都可能不一样,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只说病了,偷偷的送到江南,或是干脆送到镇北,也是个法子。” “要不然,儿子探一探陈念恩的意思?” “别!这个时候陈念恩若是也急切的跟镇北拉扯关系,圣上必然厌弃。别叫长公主夹在中间难过了。你说的对,咱俩家是姻亲……这个时候,别连累别人了。就可着自家来吧!咱不求别的,不奢望檀儿将来能嫁一俊才夫婿,只要人本分厚道,就很好了!活着,先活着再说吧。” 林檀站在门口,紧了紧披风没进去,缓缓的退出院子。 她抬头看天,天黑沉沉的,零星的鞭炮声不时的传来,却没见有人家燃放烟火。 是啊!凡是能燃放起烟火的,都是大户人家。 小户人家欢喜的过年,是因为他们嗅不到危机。 大户人家只怕都感觉到了,起风了,京城的上空笼罩上了黑云。 晓月低声问:“姑娘,二姑娘真的……杀了北狄汗王吗?” “嗯!”林檀走在家里的园子里,“我以前觉得桐儿憨,需得人处处照佛。可现在才知道,真等风雨来了,得她来照佛我。而我……却成了累赘。” 怎么能是累赘呢? 林檀没言语,只回自己的院子去,“我记得还有几块鹿皮,找出来……” 您要做什么? “给桐儿做几双鞋,用鹿皮做个内衬吧。那偏僻的地方,只怕是一个合心意的绣娘都没有吧!新年了,她怕是也没新衣裳穿。” 是呢!今年真没新衣裳穿。桐桐比划了一下裙子,“我长高了,你看,脚面都遮不住了。” 长个好似真就是一夜的事,早前还不显,就是突然一下,不知道怎么就又长了。 桐桐站过去跟尹禛比身高,“咦,我以前到你下巴颏的位置,现在怎么还在你下巴颏的位置。” 尹禛就笑,那自然是我也长了。 可不,也幸而是穿靴子,袍子长一点短一点,在这个地方是没人管的。 年夜饭他是在军中吃的,回来陪桐桐吃第二顿了,不想吃肉饺子了,却只能用木耳和鸡蛋包了,一人吃几个就算是了事了。 这会子,外面风大雪大的,屋里却分外的安然。 尹禛倒了一杯酒递给桐桐:“开年之后,咱们得换个地方了。” 知道!镇北侯统辖东北,不可能只呆在小小的千户所里。这回搬家会在盛城吧,那是个大的府城,相对也繁华。 “那边有一早年的行宫,不大,我估摸着天和帝会赐下来给咱们居住。以前伺候的人,开年之后必是要给送过来的。你得小心甄别!” 知道。 “其实住哪里不要紧。”桐桐叹气,“我愁的是,明年这一开年就是春荒。种子储备够不够,镇北军这么多人,吃什么?朝廷肯定是什么也不拨付了。咱们怎么生存呀?” “朝廷不给,那咱们就收赋税嘛!” 啊?从谁收赋税? “从紧靠着镇北的州府县,代朝廷收赋税。” 桐桐:“……”你这样跟把版图往外扩张有什么不同?这么损的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 尹禛就笑,这还要想吗?他给她碰杯,“你把最难解决的都给解决了,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这点事都玩不转,咱也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干脆找个地方龟缩着更安全。” 这杯酒下肚,尹禛又沉默了。 桐桐知道,“是二叔那边还没回信?” 是!想把飞驹子要回来,留在身边,他有大用。可那边一直没再回复。 桐桐就说,“若是过完年,那边还是不给消息,咱们去白头山找一次又何妨?” 果然,过完年了,等到正月十五了,都不见白头山的消息。方郎中也见了,丁叔也找了,连那个南货铺子也去了,就是没有尹继恒发回来的回复消息。 他到底要留飞驹子干什么? 尹禛给南货铺子留了口信:“你就说,三天后要是再没有回复,我便要去白头山。” 结果第三天,尹继恒回来了,叫丁叔过来请两人。 还是南货铺子后面那个小屋子,尹继恒在炕上坐着,比上次见到的更瘦了。瘦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 尹禛坐在边上,直接问说:“你到底想要如何?若真的只要天和帝死,赵祎下毒他必是活不了。若是你想要天和帝受尽折磨,那这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他的噩梦在后面呢。所以,放手吧,飞驹子我要带在身边,到了盛城之后,我会想办法把赵祎要回来……” “飞驹子……我没法还给你了。” 什么? “飞驹子带人去了西域。”尹继恒垂下眼睑,“茫茫草原,你上哪找去?” 尹禛一下子就站起来,“你叫飞驹子带人去了西域?” “你在东北站住脚了,他只能去西域……” 在这里,飞驹子还有基础,到了西域,那地方远比东北更复杂。 尹禛气的攥着杯子的手都在抖,“叫他回来,我带他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东北安,离的开我了,我走,他留!” “那你呢?”尹继恒轻笑一声,“权利攥在手里,是那么轻易能放下的。” “我会回京城。” 什么? “我会回京城。三年之后,我回京。”尹禛看着他,“那里终是要回去的!从那里失去的,就得直面从那里拿回来。叔父,你这些年小心翼翼,自以为了得?可其实呢?你胆怯了,你不敢了!在东南西北中没有军队攥着,你就没胆子面对天和帝。” 放肆! 尹禛冷笑,“放肆也罢,什么也好!在别的什么地方我都能跟你让步,唯独在真正的自己人身上动刀子这事上,我不会让步。飞驹子,我必须找回来!赵祎,我必须要回来!还有那些东宫遗孤,我一个也不会放弃。他们都得活着,活着……将来能好好的站在他们的父母坟前,带着他们的子孙后辈,年年能去祭拜。” 说完,转身就走了。 桐桐没急着跟出去,只坐在还没反应过来的尹继恒身边,“叔父,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 桐桐张开手心,将雕刻了一半的小木牛亮出来,然后递过去。 尹继恒手指一颤,“这是你父亲……” “嗯!是我父亲给我雕刻了一半的。”桐桐说着就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往下掉。她依偎在尹继恒身边,换了个方向,头枕在尹继恒的肩上,“叔父,我爹爹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尹继恒攥着故人的物件,久久没有言语。 桐桐歪着头看他:“是因为我是女儿,不是儿子,所以不在外面提我吗?” “胡说!”尹继恒嘴角勾起,“你父亲最爱提你,为了你能康健,求神拜佛,什么法子都想了。他就……就……就希望你一辈子无病无灾,康健的活着。” 桐桐用下巴蹭对方的肩膀,鼻子突然就真的酸酸的,“叔父,别人都说我去刺杀北狄汗王,可了不起了。叔父也觉得我特别厉害,是不是?” 是啊!桐儿很厉害。 “可我在北狄的王城里,见过马奴将他自己的孩子小心的揣在怀里。身为奴隶,一切都是主子的,连命都是主子的。主子大概不仁善吧,那小小的孩子没的衣裳穿,寒冬腊月的天,马奴就将孩子揣着。主人家一皮鞭一皮鞭的打,马奴都护着他的孩子,不肯叫孩子有一点损伤…… 我还看见抱着孩子讨饭的妇人,要了一口饭食,就先紧着孩子吃。她饿的站都站不住了,要来的饼子硬的孩子吃不得,她自己就先在嘴里嚼,嚼好了,喂到孩子的嘴里。不是都说,人饿了先紧着自己的肚子是本能吗?那为什么做母亲的饿的都站不住了,却压制住本能一口都不吃,先给孩子呢?” 尹继恒拿着小木牛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桐桐继续道:“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我爹我娘活着,现在怕不是要打劈了我。我站在刀尖上的时候,他们宁肯那把刀直接刺向他们,也不愿意我受一点点损伤的。我回来之后,夜夜做梦,一个穿着银甲的男人总是出现在我梦里,也不说话,就站在我边上,一站就是一宿。我醒来之后跟尹禛说呢,我说做梦该是没休息好呀!可是怪了,自从梦里出现这个男人,我晚上睡的特别踏实。再不会半夜惊醒,总怕谁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冲进屋里要了我们的命了……” 说着,她就擦了眼泪,然后起身,“这小木牛……劳烦叔父帮我做完。我还有母亲帮我做好的小衣服,嬷嬷帮我保存的很好……可父亲留给我的,亲手做的只有这一件,还是没完成的。您帮我爹给我做完吧,我要留在身边。等我再梦见我爹了,我会告诉我爹的。就说,叔父跟爹一样疼我,他没做好的,叔父会帮我做。他没来得及疼我的,叔父会帮他做完的。我还能玩几年,等再过几年,我也会有孩子的,孩子还能继续玩。到时候,我会带着孩子,去给父亲看看。” 说完,她又笑:“叔父,我要去盛城了,您刻好了,记得给我送来,千万别弄丢了。我们不在的时候,您自己好好吃饭。您也看见了,我们行的!凡是我们做出承诺的,我们都做到了。他稳住了镇北、重整了镇北军,我也把北王俘虏回来了,朝廷跟北狄暂时不会起摩擦了。这事传回京城,天和帝怕的夜夜只怕不能安枕。我叫人捎话了,我告诉他,我是随时能回去要他命的人……你说他怕不怕?” 尹继恒看着这孩子脸上的冻疤,以前多明艳的一张脸,如今……“疼吗?” “嗯呢!一见风就疼,一见暖就痒痒。我这还算是好的,深大哥他们照顾我,我脸上只冻了这么一点点。深大哥他们才冻伤的厉害呢。这么长时间我们没放人,是因为在治冻伤着呢。再者,我也挺害怕的,我一离开,尹禛身边就没可靠的人。您说,除了您带出来的人,我们能信谁?我就存了私心,想留这些兄长在身边。您要是有差遣,养好伤我再叫他们回来。” 不用了!你们留着吧。 桐桐心里一喜,这是心里松动了。 本是要走的她又停下来靠过去,“叔父,我要是您,我现在就回京城去。” 嗯? 桐桐的手拽着被子上的缝合线,不住的扯啊扯的,还小心的朝外瞄了一眼,“叔父,咱俩说点悄悄话,别叫尹禛知道。他要知道了,一准会骂我的。” 你说,叔父不告诉他。 “我要是您,我会回去……他现在不敢拿我们在乎的人怎么样,那我就去四处活动。您别觉得他不怕人言,好似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其实不是,他心里怕着呢。只是越发的无奈了而已!何况,近距离才能看清他有多痛苦,他的日子有多受折磨。您想啊,他与太子之间,嫌隙已成。平王蠢的四处窜火,最是好用。还有个一直隐而不发的三皇子以及心存怨怼的五皇子。 若论起伤人,敌人的刀捅过去,他有愤怒,但少有痛苦。可至亲之人呢?他的子女失和,他与子女反目,他与皇后离心,连李妃都处处防备于他……众叛亲离不算痛,被至亲之人千刀万剐,那才是最痛的。” 横竖不是他对着他的至亲动刀,就是他的至亲对他动刀。刀子在他们之间划拉,才最最解恨。 桐桐看着尹继恒,“添油加醋,火上浇油,隔岸观火,看一场场大戏,这是您这十数年隐忍该得的。您居中,我们和周王府在两翼。如今,咱们互为臂助,才是效率最高的。况且,来年,镇北还得向周边的州府县收缴赋税,我们需要随时洞悉朝堂的动静。” 她攥着尹继恒的手,“叔父,您也看了,他们父子不和,咱们就有空子可钻。而咱们呢?咱们只要父子齐心,叔侄不相疑,兄弟可相托,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圣贤不都说了吗?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咱们而今占了天时,得了地利,唯一缺的便是人和。 尹禛一对上您就急躁!您说,跟不相干的人,他犯得上吗?这不仅是急事态,急您的固执,还是急您的不信任。我们连深大哥他们都舍不得,我们又怎么会舍得您呢?看您这样,我们更难受了!这都是为了我们,您才成了这个样子的。他是心疼您呐!他总觉得是他做的不够好,您才……” 说着,她便哽咽的摇着对方的手,“叔父,他真的尽力,他会努力叫您满意的。您疼疼我们,也给我们个机会疼疼您,成吗?” 尹继恒被这孩子说的呀,眼泪顺着枯槁的面容不住的往下流。良久,他从袖子中摸出一块乌黑的玉佩,递给桐桐:“这是东宫旧物了,你拿着吧。” 啊? “回头叫人给你送册子去,人手和钱财都交给你。以后你全权处理。” 桐桐将额头贴在尹继恒的手上,眼泪真的下来了,无声的落泪,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尹禛站在门外,缓缓的闭上眼睛…… 第1432章 风云际会(72) 桐桐把玩着手里墨玉做的玉,面色特别复杂。沉默了良久她才问尹禛,“叔父他……这些年一定是在后悔当日的决定。” 尹禛放下手里的笔,“他应该是没想到,天和帝真敢要了那么些孩子的命。周王府地位不同一般,他觉得王府的孩子送进去应该没有大碍……”要不然,谁明知道那是一条死路,会送自己的孩子去呢?他的一个误判,要了他自己孩子的命。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太大了。 包括大房的亲侄儿,也因此把命丧了。 这个结果,叫他无法面对父母,无法面对兄弟,无法面对妻妾。他活过来了,结果却是这样的。这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不后悔,都是假的!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人带走他的孩子的。 而这些,他又怎么能说的出口呢?人人都把大义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他只能戴上这个帽子,终其一生,只怕都无法与自己和解。 所以,面对他们这些孩子,他心里未尝不矛盾。 是的!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在孩子那样被抱回来的时候,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尹继恒拿着手里的小木马,然后掏出小小的刻刀,一刀一刀的细致的雕刻。桐儿那个孩子呀,怕是猜到自己的心境了。 是的!谁会舍得自己的孩子呢?连那小小的马奴都知道庇护自己的孩子。若是明知道那是死路,若是明知道尹继郭会要了孩子们的命,他还会下那样的决定吗? 不会的!不会的!一日一日再一日的问自己,答案依旧是否定的。 就像是林家,林熊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他才换下了亲侄女。反之呢?他真的能狠下那个心吗? 可这些,又能说于谁知道呢?父亲其实是知道自己后悔了,可兄长怕是一生都不会原谅。而夫妻之间门,已有十数年不曾见面了。她们是恨他的,恨的刻骨铭心的。 有时候想想,说后悔,对不住死去的故人;说不悔,对不起活着的至亲。 怎么做是对的? 怎么做又是错的? 不知道了!若是没有这股子恨意支撑着,他是否能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 就在刚才,桐儿说,你疼疼我们,也叫我们疼疼你。 这句话真跟一把刀似得戳到了心里,他疼过这些孩子吗?没有吧!可孩子们还是想疼疼他的。 对故人有愧,对至亲依旧是有愧。 真就觉得,当年若是死的是自己那就好了!就好了。 木屑一点点滑落,他慢慢的收起了手。将小木牛贴身的揣着,问刀疤:“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没人能指责您错了! “谁都没错。”尹继恒叹气,“十几年都等了,我想三五年我还是等的起的。尹禛说三五年必见结果,那我哦就等三五年。叫咱们来做,三五年咱们也未必能报仇。那就看看,等等三五年之后的结果。若是三五年之后,他没做成,我再补救,还来得及吧。” “当然!咱们这些老兄弟还在,不用令牌,您的话就是令牌。” 嗯!那就走吧。桐儿说的对,回京城去,看着尹继郭痛苦挣扎,才更能解恨。 一辆车马,后面是雪耙子,慢悠悠的上了官道。 在岔路口的亭子里,尹禛和桐桐等在这里。 刀疤脸低声道:“侯爷和夫人来送了。” “停下来吧。” ‘吁——’的一声,马儿停下来了。 桐桐拎着大大的包裹过去,跳上马车,“叔父!” 不大的马车,塞这么大的包裹。尹继恒朝后一躲:“你这是……” 桐桐就笑,把熊皮给铺设好,一层一层的,“您看,这是马车专用的。炭火放在下面,您或是靠着,或是躺着,下面都跟热炕似得,暖烘烘的。” 说着,又把袖筒拿出来,“您这么套着,就是在路上看书,也不冻手。” 最后是一个大匣子,“里面是各色药,方郎中看过的,他说他配的不如我做的好。怎么用,治什么的,都在上面标着呢,要按时服用。” 尹继恒拍了拍桐桐的手,看着跟上来笑的一脸温和,半跪着给他整理衣袍的尹禛,他沉吟了一下,还是道:“你不必总把感激放在心里……说实话,再给我一次选择,我未必会选择救你们。事实上,救你们付出最大代价,且是心甘情愿为你们赴死的,只有陈德宽。” 尹禛认真的给把袍角整理好,手在他的膝盖上揉了揉,“二叔啊,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了。过去的事,别管怎么发生的,咱们都不纠结了。你活着,我们都活着。为我们自己活着,也为死去的人活着。在您面前,我再跟您承诺一次,给我三年时间门,我会回京的。如果结果不能叫叔父满意,侄儿随您处置。” 桐桐就笑,“将来许是谁都拿他没办法,但您一定拿他有办法。他的命是您救的,您嘴里的话就能定他的品性,天下人会听您说的。您就是打他骂他,世人不会说您一句不对;反之,他对您只有有半点不到,有半点不能叫您满意,那就是他的不对。” 您看似放手了权利,可其实,这一放手,您才真的有了无上的权利。 这便是‘舍’与‘得’了。 尹继恒笑了,十几年都没这么笑过。他拍了拍尹禛的肩膀,然后抬手掐了掐桐桐的脸蛋,“行了!滚蛋吧!别耽搁老子的行程。” 桐桐抬手抱他:“叔父,保重!我们想等到我们头上也长了白头发的时候,还有父亲能叫我们奉养。您得长寿,得多看看我们,将来见了我们的父亲,您好告诉他们,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好好的!你又来招我。 尹继恒拍了拍桐桐,说尹禛,“好好对桐儿,下次我再见到她,她还得是这么高高兴兴的。” “我要对他不好,您揍我。”说着,拍了拍桐桐,“走吧!别耽搁时间门。” 这一次,仇深等人亲自护送,尹禛在车外道:“叔父,您大大方方的回,以后在京城,您大大方方的走动。侄儿昨儿就上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保尹继郭不敢将您如何。” 尹继恒应了一声,拍了拍马车,喊刀疤脸:“听见了吗?把头抬起来,走吧。” 走! 尹禛拉着桐桐目送马车越走越远,桐桐反手抱了尹禛的胳膊,“确实能保叔父回去没事吗?” “嗯!”尹禛低声道:“我问他与北狄互市的事可行否?” 何意? “他怕我跟北狄南王勾连,长驱直入。” 桐桐:“……” “易地而处,他会这么做的。所以,他从不敢赌,他怕我真这么干。” 所以呢? “所以,他会加恩,将咱们挂在高处。包括当年的案子,他会彻底给平反,转移天下人的视线。至少,这是一件正确的事,能压下一些纷纷扰扰的流言。”尹禛拉着桐桐往回走,“尹继郭又不蠢,他知道怎么去坐那个位置。瞧着吧,连林家都该得嘉奖了。” 果然,宫里的旨意一道接着一道的,先是册封先太子为敬德皇帝,下旨要大修坟茔!包括先太子妃,也被追封为贤孝皇后。包括当年东宫生了一位郡主的庶妃,也被册封为淑妃。重新立坟茔,享皇家香火供奉。 而林虎臣和陈德宽被放入忠烈祠。 林虎臣被册封为忠勇侯,林家将来可过继一房嗣孙,继承其爵位。 陈德宽被册封为贞义侯,由其子继承其爵位。 甚至于桐桐的母亲陈慧德,除了被册封为侯夫人之外,另赐号‘荣贞’。 对尹继恒,他册封为荣王,郡王爵。 这一道一道旨意都是赵祎拟定的,她手里捻着笔,鼓了好大的力气才不至于手抖。她看着那个人坐在龙椅上,因为一道折子变的更加的暴躁,然后在大殿里破口大骂,骂的声嘶力竭。 骂累了,颓然的坐在御阶上,然后喊着:“拟旨——拟旨——” 于是,一道道旨意便出现了。 她捧着圣旨过去,“陛下,该用印了。” 天和帝看着这一道道旨意,然后看向喜公公:“用印。” 是!喜公公捧着玉玺过来,而后一张一张的盖上。 天和帝看着旨意生成,呵呵呵的笑,然后看向赵祎:“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朕?” 赵祎垂眸:“陛下万乘之尊,小臣安敢?” 天和帝嘿嘿嘿的笑:“安敢?你是东宫太子的人,怎么不敢?” 赵祎继续低垂着眼睑,“小臣是赵家之人,赵家一家妇孺需得庇护。小臣经不起一点事了!您是君,太子亦是君。若是陛下有旨,不许臣与太子往来,臣定遵旨。若不然,您便杀了臣。反正,左右夹缝中,臣也难落得一个好。” 倒是好胆子,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别怕!朕还不至于容不下。”天和帝呵呵的笑,“也就是你,敢这么直白的跟朕说,得罪不起太子。是啊!现在,谁敢得罪太子?” 赵祎默默的退后,捧着圣旨,“臣去宣旨了。” 天和帝摆手,喜公公给赵祎使眼色:去吧!赶紧去吧。 赵祎走了出来,听到大殿里又有什么被打碎了,然后传来帝王暴躁的声音:“好啊!好的很!朕的皇兄是个磊落的君子,朕的儿子倒是肖似他的伯父,也成了个磊落的君子了。朕呢?朕随了谁呢?” 她没再听,走了。 路上碰到五皇子,五皇子笑语嫣嫣的,“赵大人,忙着呢。” “五殿下安。” “免礼,父皇呢?忙着呢?” “倒是不忙!只是殿下还是莫去的好!圣人正……夸太子殿下随了敬德皇帝,是个磊落的君子。” 第1433章 风云际会(73) 盛城的春来的晚一些,都已然是三月了,路边的柳枝才有了一丝丝的绿意。 桐桐坐在马车上朝外看,远处那个已见轮廓的城郭该就是盛城了。 尹禛骑马而行,回头看马车,见桐桐又探出头来,他便慢行几步,等着车架过来,问她:“怎么了?” “还没有消息吗?” 是问马驹子的消息。 一直派人寻找,甚至是商户来往的所有大商户,都派人打了招呼了。商户来往做生意,像是自家这种的,他们是不乐意得罪的,叫他们办的事,他们是不会推脱的。 大张旗鼓的说要飞驹子那是不现实的!只能是说,镇北侯听闻阿苏勒英雄了得,不惜重金打探阿苏勒的消息。 飞驹子是阿苏勒,要是别人找阿苏勒,飞驹子一定不搭理。但是镇北侯找,他听到消息之后一定会赶回来的。他消息滞后,必然是担心自家遇到麻烦了,要求助于阿苏勒,所以,他不管跑的多远,只要听到消息,必要第一时间往回赶的。 两人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找人,要不然,这茫茫草原,过去是大漠荒原,上哪找人去? 商户走商路,跑的很远。人只要活着,就需要买东西,就需要从这些商户的嘴里听一些外来的消息,所以,他必会跟商户接触的。只要一接触,就一定能把消息传递过去。 可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着急。”尹禛朝后看了一眼,“咱们知道的时候他都离开大半个月了,走的远了。商队本就走的慢,只要三个月的时间,能传到他耳朵里就不错了。再三个月,能顺利的回来,就烧高香吧。” 是啊!急不得。 盛城就在前面了,铁将军喊道:“侯爷,贺知府迎来了。” 桐桐便放下车帘子:“你去忙吧。”不用处处都露面。 “快到了,最多一个时辰,再忍忍。” 桐桐坐在马车上,也没闲着,心里琢磨着,叔父手里的这些人到底该怎么用。 贺知府是个四十来岁的儒雅文官,见了侯爷恭敬的很,见了却不称呼侯爷,而是称呼:“四爷。” 尹禛愣了一下,这个称呼……会显得跟天和帝的关系很亲近。但是镇北军的人从不会这么称呼,但是此人要这么称呼,那就称呼吧。 四爷吗?也不算是错了。堂兄弟一起序齿的话,确实行四。 可为什么一喊‘四爷’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客气的笑了笑,“劳烦贺知府了。”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下官的本分。”说着,就在边上解释,“圣上早有旨意下来,将行宫赐予您做府邸。臣已经着人洒扫铺陈过了……” 行宫何止是洒扫铺陈过了,到行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伺候的等着了。 车架才到,桐桐先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喊道:“侯爷。” 阮义? 桐桐掀开帘子,就看到了尹禛以前的亲随。 果然被尹禛料到了,天和帝果然把以前伺候的人都给打发来了。 桐桐就在人群中找,果然看到了红肿着眼睛的六子娘,她身后站着的可不正是清韵和清心。 “姑娘!”清心朝桐桐摆手,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了,“姑娘……” 桐桐心里叹气,却还是扬起笑脸,掀开帘子,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清心眼看到跟前了,韩况抬手一栏,“这位姐姐,止步。” 桐桐拍了拍韩况的手,“安置咱们的人去,没事。” 韩况打量了清心一眼,这才转身去了。这次把大大小小的孤儿都带来了,大的一路骑马,小的还在后面的马车上呢。她转身忙去了,多盯了清心好几眼。 清心皱眉看那假小子一眼,忙要跪下去见礼,桐桐伸手拦了,“这里不是京城,没那么多礼节。先进去吧,安置好了再说。” 说着,就伸手拉了六子娘的手,“都好吗?” 六子娘不住的点头,“都好!看见姑娘,就都好了。” 清韵站在另一边,要扶桐桐,桐桐拍了拍她,“来了几日了?” “三日了,府里都布置妥当了。” 正说着呢,尹禛带着人过来。桐桐站住等他,他先牵了桐桐的手,两人站在门口都朝上看。上面挂的匾额是新的,原先行宫的牌匾摘了,此刻的牌匾是御赐的。 御赐镇北侯府。 门边摆放着香案,御赐的牌匾,进门得跪拜的。所以,城中的大小官员今儿都等在外面,这在边陲之地,可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聚集在一处,难得看到这样的热闹。 贺知府才说叫摆香案呢,就见年纪很轻的镇北侯夫妇,人家手拉着手抬脚直接进去了。 “这?”贺知府赶紧看向铁将军,“这如何是好?礼部还派了礼官来。” 礼官缩在角落里都没敢露头。 铁将军看了贺知府一眼:“有礼官,那何须知府大人操心。”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这么多人看着呢,就这么进去了,回头要传回京城,还了得。 贺知府赶紧找礼官:“礼……得您去讲呀!侯爷夫妇年轻……” 礼官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摆摆手,“您是一地主官,一切事宜拜托给贺大人了。下官好似有些着凉了,头疼!省城可有好大夫?下官得去瞧瞧。” 贺知府:“……”不等他说完,然后人走了。 参事才在边上低声道:“侯爷和夫人自幼长于宫廷,礼部尚书就就是宫学的先生……”他们要是不懂礼,那才是奇了怪了。 明明什么都懂,什么都不尊着,这意思您还不明白吗? 贺知府脸都白了,“…………”这可真要了人命了。镇北侯已经嚣张到这个份上了吗? 参事赶紧提醒,“得进去候着了,别叫侯爷发作起来。”再来个杀鸡儆猴,犯不上的。 是!是!得赶紧的进去了。 桐桐没去前院的正堂,尹禛在前面见人,她直接回了后院。 别的没来得及,先回给自己准备的院子。 一路走来,这行宫这些年应该是常修缮的,花草树木,一切都打理的挺好。这地方的行宫,景致虽不如京城大户人家的园子,但比起在千户所,已然是天上地下了。 韩况跑过来,“夫人,怎么安置呀?” “你看着安置,没妨碍的。”说着,就看清韵,“传话下去,从千户所里带回来的孩子,不归府里的任何人管。他们错了或是闯祸了,告知韩况一声即可,谁也无权责罚。” 清韵赶紧迎了,对韩况都恭敬了一些。 韩况这才笑着嗒嗒嗒的又跑出去了。 进了正院,院子里一株石榴树还不到发芽的时候。桐桐都路过了,却又站住脚,看了看树下松散的泥土。她停下脚步,叫清心:“拿个铲子来。” 清心愣了一下,现在从哪找铲子去?只能去小厨房,先把厨房用的铲子拿来了。 桐桐接过来,然后蹲过去。 六子娘就道:“姑娘累了,做的不好,回头叫花房的人再来收拾就是了。” 桐桐叫几个人过来,“你们来看看,树下的蚂蚁,为什么都死了。” 啊? 凑近一看,土上的蚂蚁全都是死的。 “泥土湿润,这蚂蚁是因为有人用开会浇树根,给烫死的。” 六子娘变了脸色,“用开水浇树根?”这可是求子嗣的石榴树,怎么能用开水浇呢? 桐桐指了指土,“按说,这泥土湿润了,翻地之后,大的土坷垃一拍就碎了。应该规整平整看起来才好看。可你看,那一片特别平整,其他地方大坷垃小坷垃,碍眼的很。你们说什么?” 为什么? 韩况又跑回来,扫了一眼就知道,“那平整的地方肯定埋了东西了。”说着,就接了桐桐手里的铲子,“夫人,您让开,我来。” 她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一块给挖开了,“连蚯蚓都烫死了。” 再往下挖了一指深,结果挖出个油纸包来。油纸包拿出来打开,是两个血淋淋的小人。 而小人的身上写着生辰八字,上面扎满了针。 六子娘拿了那小人,上面赫然是自家姑娘和姑爷的生辰八字。她气的嘴唇都抖了,“这……这……这是谁干的?” 桐桐嗤笑了一声,将那东西拿过来看了一眼,就直接递给韩况,“去交给侯爷。另外,咱那些小东西撒出去,满府里找一找,看能找出多少东西来。” “是!”还皇帝呢,这手段也太下作了。 尹禛正在前面跟贺知府说话呢,然后就被捧来这个,“是夫人在主院的石榴树下发现的。” 满厅的人无人敢言语。这都是什么戏码,这么直白吗? 镇北侯不敬圣人,而圣人……好似也没盼着镇北侯好。 尹禛就道:“别多想,必不是圣人所为。” 贺知府擦头上的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行宫是他收拾的,出了这个事,一个诅咒皇家的罪过是跑不了的。 “起来吧,也与你不相干。” 桐桐坐在收拾好的屋子里,也说这个,“没事,都是隐私手,却未必是圣人的意思。” 那这是谁干的? “想挑拨侯爷和圣人关系的人干的。像是三皇子、五皇子,都有可能。圣人针对镇北,就是针对太子。没大碍,不用放在心上。” 这边正说着呢,带回来的孩子就陆续在府里找到藏着的东西了。 假山里藏着一套明黄的龙袍,东南西北四个角,都埋着石头雕刻的符箓。 别的都罢了,只这一套龙袍,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了正堂之上。 敢问,谁不变色? 贺知府双眼一闭,直直的朝后倒去。 脑子里只一句话:吾命休矣! 第1434章 风云际会(74) “这手段……不坏!”尹禛用手指挑了挑这龙袍,“你们今儿只要一走,再翻过身来查我的府上,这东西就能要我和太子的命。意图谋反,罪名不错。” 他说着就转过身,看着一个个低头的文官,“在下知道,咱们份属同僚。我统辖镇北军,与各位无上下之分。” 无上下级之分,但有尊卑之别呀! 一个个心里都提溜着,结果就听这位侯爷说,“在下也不知道诸位身后都站的是什么人,但是,不妨都帮着捎句话,就说呀,这些手段都收一收。这些东西在本侯的夫人面前,都不够看的。丢人现眼!” 可不是!一个回合都没走下来。叫人一个照面给窥破了,人丢的大了。 尹禛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贺知府,“弄醒吧。” 阮义才要上前,就见跟着自家侯爷的一个半大小子上前,手里突然就多了一根针,冲着人中一针下去,血出来了,人也醒了。 獾子哼笑了一声:“爷,人醒了。” 参事赶紧将贺知府扶起来,“大人,侯爷有话说。” “侯爷,下官有罪。” “何罪之有?”尹禛坐回去,“你是一府父母官,主管民事、诉讼,而今,本侯报案。案子交给你,你该怎么做,那是你的事。若是定不了,查不了,就一律上报,请刑部来查嘛!”说着就起身,“行了,今儿出了这个事,也就不待客了。诸位请回吧,改日!改日请诸位来饮宴。” 敢不从命? 一串串的人都退出来了,出来之后盛城里就炸锅了,这事出的,谁能想到呢? 太吓人了。 好些人就说,咱也没见过多少贵人,但这位侯爷当真是气势吓人的很。 这位也才刚刚十六岁的年纪吧,还是个少年的模样。说话的时候也都是轻声慢语,不急不躁的,可听到人的耳朵里,怎么就那么怕呢? 铁良都害怕:“侯爷,这是谁干的?” “就那么几个人,像是后宅隐私,可后宅……手伸不了那么长。所以,只能是平王、三皇子和五皇子中的一位。平王你们见过,那是个嘴上厉害,肚子里全不存事的人,他干不了这个事。所以,只能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了。叫贺知府往上报吧,看朝上怎么说。”说着就安排獾子,“伺候铁将军歇着。赶路也累了,修整修整再说。” 是! 尹禛一走,阮义就紧跟着出来了,“侯爷……” “不急于一时,你们也都歇着吧。安心呆着,等明儿了,明儿了再说话。” 是! 阮义站住脚,看着侯爷远去的背影。其实分开的时间真不长,可是这个从小自己就跟着的小主子,还是变了。变的陌生了,也变的更有威严了。他板着脸,哪怕是轻声细语极其温和的说话,都叫人觉得怕人的很。 他不习惯,是不是桐桐身边伺候的人一样不是很习惯。 这边主仆正说话呢,门帘一挑,侯爷回来了。 对于她们而言,姑娘走的时候还是姑娘,住的是闺房……这猛的身份一变,有男子直接就进来了。 吓的清心和清韵都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六子娘忙福了福身,看向这位侯爷。 侯爷点了点头:“嬷嬷起吧,不要拘谨。” 六子娘应了,抬头去看,却见侯爷一转头就有了笑脸,对着自家姑娘笑的温和极了。姑娘正盘腿在炕上坐着呢,侯爷也坐了过去,两人隔着小炕几说话去了。 姑娘说:“把人都打发了?” “打发了?今儿乏了,不想费那些口舌。” “要是不见人,就洗漱了再用饭……” 好! 然后韩况就将清心和清韵撵出去了,她是习惯了进进出出的。等叫人把水都抬进来了,她自己做主,找六子娘:“嬷嬷,两位姐姐怕是不习惯。以后,侯爷回来之后,除非叫人,否则,其他人一盖不留。” 六子娘就笑:“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好。那两个是伺候姑娘的,姑娘在闺阁的时候便伺候了……” “嬷嬷!这里没有姑娘,只有夫人。”韩况就道,“这里是镇北,不是京城,也不是大户人家。侯爷和夫人说话,不爱叫人听;便是夜里歇下了,也自有人守着,这突然一换人,侯爷和夫人都会不习惯的。您也看见了,你们都习惯了高门大户里安安生生的日子,我们不一样呀,我们是夜里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的人。我们伺候的许是没那么精心,但我们伺候……能叫侯爷和夫人更安心。” 六子娘:“……” “侯爷和夫人的衣裳鞋袜,我做不来。还有梳头,我手笨,也做不来。这些得劳烦两位姐姐。” 六子娘应了,看着这个姑娘跟个小子似得,又利索的安排饮食去了。 清心从角房出来,看着六子娘,“嬷嬷,姑娘……是不是不信任咱们了?” 胡说什么呢? 六子娘就叫了两人,“你们也看见了,咱们姑娘这日子过的也是不容易。今儿才来,连龙袍都搜出来。你说,咱们这些人在府里三天了,布置这个,布置那个,什么都没发现。反倒是人家,在府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搜出来了。所以呀,听人家的话,咱把姑娘的衣食起居伺候好便是了。” 说着就往厨下去,“我亲自盯着饭菜去。” 洗漱之后,饭菜送上来了。 桐桐这才问六子娘,“林家那边可有消息?家里可都好?” “只听说皇后颇为看重咱们家大姑娘。因着大公主的事,京城中好些闺秀对姑娘都有些微词,大姑娘为姑娘分辨了几句,反倒是显得越发的不合群了。倒是二公主时常帮着大姑娘些,两人便亲厚了起来。皇后娘娘为这个的,还训斥了几家闺秀,给大姑娘撑腰……” 桐桐皱眉,“姐姐在家里呆着便是了,这个时候何苦出去应酬?” “都是以前跟大姑娘交好的闺秀,亲自上门邀请了,不去不合适。谁知道一去就闹起来了……” 桐桐问说,“没听说赵有颜和太子何时大婚?”大婚了,就不用太担心了。至少姐姐的婚事算是岔过去了。至于说二公主嫁给林楠联姻,这个可能性小一些,因为二公主年龄小也。今年才十四而已。便是太子有意向,天和帝也会拦着的。她担心的先是姐姐的婚事。 说起赵有颜,清韵和清心知道,“听长公主府上的管事说,赵家姑娘似乎是得了什么怪病,我们出发的时候,正满京城的找大夫呢。” 得了怪病?什么怪病? “不得而知,但好似听着是有些妨碍子嗣。” 桐桐就看尹禛:哪有那么巧的,一会子就病了。 是不是真的不利于子嗣,这个不好说,但是怪病,加上传言,足够太子毁了这门婚事了。 尹禛给桐桐夹菜,把杏仁木耳又推给她,“我给太子去一封信!你要是觉得合适,给大姨姐去一封信也可。这事太子那边……我能拦住,可要是……” 要是林檀先愿意了,就麻烦了。 这一招一式的,可都是皇后在后面帮衬呢。太子不动,但是皇后老这么照佛,对于脸皮薄,豁不开面子的人来说,挺难说出拒绝的话的。 她沉吟了半晌,“要不,我给皇后上个折子吧。” 嗯? “内命妇有给皇后上折子的权利,只当是问安了。”桐桐就说,“里面再给二公主夹一封私信,意思点到,她们要是还那么算计,那有些事就另外盘算了。” 宁肯给皇后上折子,也不愿意给她姐姐写信,“为何?” “我家的脾性吧,她一惯讲究个‘和’字!不是没棱角,她是觉得退一步能解决的事,不用针尖对麦芒。示警是一回事,可若是长期接触下来,皇后和二公主给她情分太厚,她只怕会想着,她退一步,咱们和太子两边都安。要真这么着,就很麻烦了。” 这话说的,六子娘听着都心惊胆颤。她悄悄的朝后退了好几步,看清心和清韵俩丫头,招手叫两人往出走。 人一出去,桐桐就从三人的背影上收回视线。 尹禛知道,她是在试探这三个人。昔日可以全心全意信赖的人,现在不得不小心谨慎的这个份上……“先吃饭!吃饭。” 桐桐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这俩丫头的父母都是健在的,如今在哪呢,谁都没提过。六子娘应该是可信的,六子在林家,大哥一定会把六子留下,防止半路上被人给做了手脚要挟六子娘。看看吧!看看再说。” 说完了,她才问说,“阮义他们……怎么样?” “周王府的人,咱们能信任二叔,却无法信任老王爷。”尹禛拿着筷子,好似饭吃到嘴里味儿也不对了,“如果咱们跟尹继郭两败俱伤,周王府是有机会的。阮义他们生在周王府,长在周王府,不可能给单纯只是咱们的人。” 两人对着一桌子的饭菜,顿时失了胃口。 桐桐喊韩况,“撤了饭菜,以后饭菜跟之前一样,我跟侯爷两个人……一荤一素即可。” 是! 饭菜撤了,桐桐拿笔,给皇后写折子。 折子一个月之后才到了皇后的手上,本来以为是问安的折子,可结果展开一看,皇后心里一紧,吩咐伺候的人,“去请太子,就说让他有空了,素来一趟。” 二公主在边上呢,放下手里的书问说,“妇人家的问安折子,叫哥哥做什么?” 皇后叹气:“早前没看出来桐儿竟是这样的性子!要是早知如此,许配给你哥哥,你说我还有什么可愁的。” 林桐?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说的那些,叫我这一国之母看了竟是觉得害怕…… 第1435章 风云际会(75) 太子拿着手里的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皇后问说:“是尹禛代笔,林桐誊抄?” 太子摇头,“林桐不是您印象里的林桐了,外面传言的都是真的,你要再见她你就知道了,她变的很不一样。大概是短期内经的事太多了,天天命都悬着呢,所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你是没见过她在镇北军中的样子……要是尹禛不在,她一样能辖制镇北军。她现在跟朝堂上那些大人,没什么不一样。” 所以,这折子就是她写的? “必是出自她手。”太子说着,就再看折子。 折子一开头,就称呼皇后为母后,而后关心母后的身体,衣食住行非常细致的问候了一遍。又说她学医的事,给了皇后许多安神之法。家常一般的聊了她在镇北的生活,比如山里的野生木耳,她跟母后夸耀说,宫里的真不及镇北的好吃。回头她会进贡上来,叫母后千万尝尝。 家常聊了不少,叫人顿时想起了早前的情分。而后她又说而今盛城的人都称呼尹禛为‘四爷’,她说每尝被这么称呼,她和尹禛都有颇多感慨。说尹禛在王府之中,只随着老王爷长大,跟无父无母并无不同;又说她以为有母,其实有的只有仇人。所以,她和尹禛长大的过程中,唯一充当过母亲角色的只有母后。 她说起了母后在尹禛病的时候不时的赐给太医,又说起了她的第一次月事,还是皇后给予的教导。在折子中她说,‘每忆及此,常怀感恩’。 情感铺到这里了,她很自然的转折。说起了这次派去的旧人,感恩皇恩浩荡。然后很自然的提及了跟旧人闲聊的时候才知道皇后对林檀的庇护。她说,她到了如今,有血缘牵绊的也就这么几个了。每一个对她来说,都异常的珍贵。尤其是在搬到盛城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府里被人暗藏龙袍一事,知道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命悬一线。 她在折子中说,她与尹禛夫妻一体,尹禛与东宫兄弟一体,一个不甚,尽皆覆灭,‘儿每想起,焉能不后怕’。 话说到这里了,表达的意思已经出来了。她在说:如今咱都是头上悬着一把刀的,不定哪天刀就驾到脖子上了。我们夫妻跟你绑在一起赴死,这是不得已的事!她的手足血亲就那么几个,你们又怎么忍心叫林檀嫁入东宫,跟你们绑在一起。 只要林檀不进东宫,要紧的时候,林熊一个转向,林家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真嫁给东宫,林家连这一丝机会都没有了。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厚道呢? 这已然是隐晦的表达她的不满了。 话到这里,蜻蜓点水一般就放过去了。折子上继续说的都是恭维母后的话,什么母后慈爱,母后德厚,这叫她想起先生所教授——德为先,能为上,行为善。 而后她说起来镇北的事来,说起了先太子的旧人,是先太子德为先,行为善,所以,在故去经年之后,依旧有旧人不离不弃。 林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提起先太子就大大不该,还处处提‘德’,她究竟想说什么? 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才发现没有理解错。她的意思就是:而今太子你,在朝中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呢?是你的德行。你是用你的德行聚拢了人气,而镇北也只能是因为你的德行而选择你。若此时,你选择联以巩固跟镇北的关系,这不仅说明你的德行不足以叫镇北臣服,还说明你心虚。 若是如此,会如何呢?这会叫才聚拢的臣子心里失望,也会把你跟镇北的真实关系暴露给天下知道。 太子拿着折子的手微微有些抖,这个结果自己确实是承受不起。 他不住的搓着下巴,看着母后,“她……说的是对的!”便是不对,一旦她不同意这个婚事,也会用这个方法毁了这个婚事的。她这是在讲道理,也是在威胁。你若是听,咱们继续;你若不听,那她就敢跟你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了,镇北还是镇北,可太子就未必是太子了。 皇后叹气,是的!她拿到折子,一看完就有这种感觉。折子看似没毛病,处处都是恭维,处处都在谈情分,但哪有人跟皇后总提‘德’的?这是不合适的。长在宫里的孩子,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懂了,偏还提了,什么意思呢? 稍微一琢磨,就隐隐摸到了她隐晦中要表达的意思。这个态度非常的强硬,不容违逆的姿态就明晃晃的摆着呢。 读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再看跟皇后谈‘德行’的侯夫人,这滋味是不是更值得品味了? 皇后不由的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凤冠,默默的叹了一声气。而后才把里面的一封信递给女儿,“这是桐儿给你的。” 给我的? 二公主接过去,信很简短,就是简单的问候信件。说起的也都是以前在宫学的事,又抱怨了一切闺阁中的小事。像是,在镇北买不到江南的胭脂,饮不到东南的茶,吃不到西南的荔枝,满满的都是对闺阁时候的怀念。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将信递过去,“没写什么。” 皇后接过去看了一遍,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就又递给太子。 太子接到手里,看了好几遍。 皇后说二公主,“你去外面转转……” 二公主:“……哦!我在外面跟猫儿玩一会子。” 嗯! 二公主在大殿之外守着,皇后才问说,“林桐是暗示,可以在其他势力中选一位太子妃?” 太子皱眉,林桐没心思管自己选谁做太子妃,只要不是林檀和姑姑家的表妹,她才懒的过问呢。但在其他势力中选一位太子妃也不是不行。 因此,他没否定母后的话。只是道:“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什么? “银子。”太子低声道,“北镇缺钱,咱们也缺钱。江南的货,东南的茶……您别忘了,镇北是有海港的。沿海一线只要走的通,这便是一条来钱的路子。” 不是朝北狄运吗? “汉人在北狄经商的颇多,只要盐铁等物不运过去,其他的自由贸易未为不可。这两人不会做与民争利的事。这生意要做,要么,走西域;要么,从东北出还,一路绕行,过东南,然后西南去。西南在周王府的管控之下,只要过了西南地界,那边有诸多小国,都是可贸易的。” 是要咱们疏通东南和西南的路子? “西南……周王府不会拦着的,大不了也给他们分润一股。关键是东南……” 皇后猛地想起了,“周王王妃的娘家出身东南大族!不若,从这位王妃的娘家选一位太子妃,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子默默的放下信纸,苦笑了一下,而后才道:“听母后的。”说着,有些颓然的起身,“那儿子告退了。” 皇后一把拉住太子:“我儿……可是喜欢檀儿?” 太子轻笑了一声,“母后,儿如今,敢喜欢何人?”说完,行了一礼,真的转身走了。 皇后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鼻子一酸。他是一国太子,可也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檀儿那孩子性情温和,知进退,最是圆润通达不过。她长的不如桐儿娇艳,可却端庄秀丽,姿容过人,这般的女子,年纪又相仿,一处进学,皇儿他处处守礼,不曾有过逾矩,事不定下来都不敢叫人知道他有过这样的心思。 可越是如此,越是证明多少有些入心了呀。 皇后看着边上的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位侯夫人不是当年的桐丫头,她的字有筋有骨,力透纸背,已然颇有气象了。这字如其人,也不难想象写这个折子的时候她是何等心境。 可……能否再争取一次呢? 为皇儿,再争取一次也好呀! 她喊女儿,“来!研磨。” 二公主进去,默默的跪在边上,然后慢慢的研磨,“您要批折子。” 批什么折子呀?“本宫给侯夫人回信。” 二公主:“……”她没敢言语,坐在边上看着。 可看着看着,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母后的身段未免放的太低了些,“您是国母呀!” 国母又如何?当你要依靠别人,仰仗别人的时候,什么都是虚的。身份这种东西亦然! “那什么是实在的?” “实力!”能左右局势的实力才是最实在的。 桐桐拿到皇后回信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春装了。 她坐在石榴树下,抖动着手里的信纸,将信连着看了三遍,然后递给韩况,“收起来。” 韩况应着,转身走了。 清心在边上问说,“夫人,奴婢去取笔墨纸砚,搬个小几来。” “不用了!” 啊? “不用了!”桐桐看着发芽的石榴树,朝清心摆摆手,“你忙去吧!” 清心应了一声,转身退远了。然后低声问清韵:“夫人不给皇后回信?” 清韵赶紧摆手,‘嘘’!别言语。 桐桐抬手挡住阳光,眯眼歇着。这信要回复什么?不回复就是一种回复。身为皇后,此时还在关注太子的儿女情长,甚至为此事动容……从感情上,知道这是个好母亲;但从理智上,却无法苟同。 林家将林檀的婚事放在十八岁之后,那你们真要有心,就等到她十八又如何? 彼时的太子真若有本事,那这婚事就能成。 可是呢,他们会等吗?不会的。太子大婚代表的意义不同,他们是注定不会等的。 自己不舍得为此付出分毫,却要林家为此承当所有的风险。如果这算是诚意的话,那这诚意未免太危险了一些。 第1436章 风云际会(76) 春上了,得春耕了。 尹禛并不在府上,他带着人巡视去了,每个屯田营都得转到。得看着种子种下去,得顺便看看水利。 他走了,桐桐就不能走了。她这边还是每天都会有一些官眷递来帖子,一般她都不见的。她有她的事忙不过来呢。 像是方郎中,这次跟回来了。 她今儿跟方郎中商量事呢,韩况在外面禀报,说人已经在前厅了,桐桐这才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箭囊,从中抽出一支箭簇来,然后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才攥着出去了。 方郎中还纳闷呢,怎么拿着这个来了? 还没张嘴问呢,桐桐就将箭簇递了过去,“方叔,您拿着。” 什么? “这是令箭!是我给出的第二支箭。我给您支取银子,您得帮镇北组建一支军医。” 方郎中愕然了一瞬,“你这是……” “要制药,要药材交易,要在战时,随军能出征的,将来能就地转换到惠民署的。”桐桐双手捧着这支令箭,“以后,等以后,您拿着这支箭跟我换金箭。” 方郎中真的愣了半晌,然后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小小的女娃娃。她当真是好气魄,侯爷不在,这个决定是她自己做的。才拿下镇北军,在这偏僻的一角,她竟是已经想着拿下整个天下之后治军治民、惠军惠民的事了。 这怎能不叫人惊讶? 方郎中犹豫了片刻,微微朝后退了一步,对着这支箭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才双手接过,“敢问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其一,药材交易,成药售卖,这是最快的聚财渠道,也是最快的消息渠道。” 方郎中点头,是说该把消息渠道往整个天下铺设,随时掌控各处的动向。 “其二,安置着实没劳动能力的老弱病残。将这些人抽调出来,制药靠这些人就可以。” 这是轻松的活计,减免了他们的劳作之苦,此乃安定人心之策。 “其三,暂负责抚养教导军中遗孤。这些孩子,你只当是药铺的学徒。认药材、炮制药材,也附带的学文习武。大部分孩子学几年就学不进去了,无碍,到时候也大了。会从中简拔充入军中。” 受过教导,习过文武的,这就是军中低阶武官的料子。而且,自家培养起来的,忠心不可同日而语。 “第四,若是周围百姓之家,愿意送孩子去学,也可!八岁之上一律接纳。” 这是要收揽镇北百姓之心,一个孩子吃不了多少,荒草便是药材,一个孩子哪怕只收割药草,也能养活自己。只是百姓没这样的途径,可若是自家大门敞开,那便不同了。这些孩子天生就亲自家。最多三年,侯府在镇北的子民的心中,要高于朝廷。 方郎中再朝后一退,对着桐桐一拜:“夫人有了明示,属下便知事该怎么办了。”说着,将箭簇捧起,“方纪领命。” 桐桐郑重还礼:“有劳了。” 送走了这个,桐桐又叫了韩况,“去请丁叔。” 是! 韩况一走,桐桐就说清韵,“叫厨下备饭,八个菜。” 是!侯府留饭,一半都四个菜。而今要八个菜,证明夫人格外的看重。 桐桐重新回了院子,再取了一支箭簇来,放在正堂的香案上。 半个时辰之后,饭菜上桌了,丁叔也来了。 老丁看着桌上的饭菜,再看桐桐:“夫人这是?有什么差遣?” 桐桐没跟以前以前嬉笑,郑重的请丁叔坐了,而后亲自给斟酒,“丁叔,我敬您一杯,敬您这些老叔们一杯。” 这么郑重其事? 老丁端起来一口饮尽了,“夫人客气了……” “丁叔,你们这些老兄弟不是外人,是长在东宫身上的,是跟我和侯爷没血缘,但性命却绑在一起的人。你们,也是我们可以交托性命之人……” 不说这些,“别管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夫人只管吩咐就是了。” “不要上刀山,也不要下油锅,但短期,但当真是个苦差事。” 苦不怕!你说。 “侯爷要组建锻造营。” 什么? “侯爷要组建锻造营。”桐桐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查遍了镇北的地方志,安山便有铁石。” 安山? 桐桐从袖子中掏出一张舆图展开,抬手点了点,“就是这里。” “确定吗?” “曾有山户捡到过暗红色的石头。”桐桐看着老丁,“所以,能确定那地方八成是有铁石的。我们想秘密组建锻造营……” 这是要自己打造兵器!要知道,私藏兵器都是要杀头的,更何况是私下里锻造。 桐桐起身,单膝跪地,“丁叔,此事谁都不可靠,唯有劳烦老叔们了。” “快快起来,这是做什么?”老丁一把将人扶起来,“我们漂泊半生,脸上又都带着刺字,能有个避人的地方,有个活干,还不算是废人,这就很好了……” 不是这样的! 桐桐转身拿了那支令箭,“丁叔,这是我舅父的箭,他亲自打造的,世上只余下这十六支了。第一支,我给了飞驹子;第二支,我给了方郎中,请他筹建军医营;第三支,我给您,您筹建锻造营。这是咱们最最重要的一部分,兵器的锻造之法,乃机密中的机密。如今是机密,将来亦是机密。而今,我只有旧物给您为令,等将来,您用这个,跟我换金令箭!” 可现在,这个旧人遗物,比金令箭更能动人。 救了他们的恩人陈宽德就以这样的方式被人给铭记住了。 老丁看着这支令箭,恭敬的朝后退,然后摊开双手,低下头,“旧臣丁原领命。” 送走了这个,天就不早了。 韩况看着挂在墙上的箭囊都羡慕,桐桐就笑,起身取了一支下来,看向韩况,叫她:“韩况。” 啊? 韩况一扭头,见夫人同样双手举着一支箭,她眨巴眼睛,“夫人,去请谁?” “你!” 啊? “就是你!”桐桐将箭簇朝前举了举,“镇北需得被服营,需得有人筹备。你可敢接?” 韩况长大了嘴巴,不住的摆手,“夫人,我是您的丫头。” “可你机灵!在危险的时候知道怎么自保,在有机会的时候懂的筹谋,在该学的时候你比谁都上进。你心有善,知道感恩,懂的何为忠义。”桐桐将令箭再往前递了递,盯着韩况的眼睛,“这令箭,你可敢接!接了,就要做好。将来,你也可拿着这支令箭跟我换金令箭。” 箭簇是一样的,代表着重要性并无差别。 韩况眼圈泛红,鼓了好大的力气,才缓缓跪下,抬手接了这支令箭:“韩况必不叫夫人失望。” “莫怕,不懂的就问。”桐桐抬手将她扶起来,“从下面那些丫头里挑两个机灵的来伺候,从今往后,你再是丫头了。” 韩况操心的是:“那两个丫头……是不是不得用?” 是说清心清韵。 桐桐拍了拍韩况,“放心,我随后就安排。你先去挑人,该交代的交代好。” 是! 韩况将箭簇藏在袖子里,退了出去。 桐桐重新坐回去,六子娘捧了银耳羹进来,“夫人,还是要注意身子。” 桐桐接过来,“您坐吧!这些活您别抢着干。有精神了,做点针线;没精神了,指挥着下面的人做就好了。” 六子娘只笑,看着桐桐一口一口的用。 桐桐就笑,“清心和清韵呢?叫她们过来吧。” 两个在角房里,这会子见主子叫了,欢欢喜喜的过来了。 桐桐捧着碗一口一口的吃着,“你们也知道,人手短缺。最近各位官家夫人递的帖子,我一律都没见,是因着有件事相办,我没想好叫谁去。之前,韩况那丫头领了被服的差事,我就想着,她都行,你们怎么就不行?有件差事,得你们替我出面,跟各位官家夫人一同办差,你们可乐意?” 清韵忙问:“是什么差事?” “育婴堂。”桐桐放下碗,“你们也说了,当年是母亲她们在京城办的抚育堂,甚至代养孩童,既叫你们活下来了,也没叫你们跟父母离散。这是天大的善事,你们是受益者,也自是知道这样的孩子和家庭的苦楚。” 是! “东北之地,苦寒的很。每年因各种缘故夭折的孩子都不敢细算。我想来想去,这事还得办。本来呢,这是官府的差事。可官府的能力到底有限,那就不如跟各位夫人一起,将事情办好。这是积德的大善事,有你们监督,她们也不敢闹鬼。你们也知道,嬷嬷年岁大了。再选上来的孩子,不会跟官家夫人打交道。我竟是想来想去,想不到比你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说着就叹气,“以后,得你们受累。多用一份心,就多救一个孩子。这件事做好了,老天自会长眼。你们的福报在后头呢。” 清心跟清韵对视了一眼,两人的额头贴在地上,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桐桐起身,抬头将两人扶起来,拍了拍她们的手,“好好的,咱们终归是一体的。”既然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那就调开。干一些有益的差事,又不涉及机密。你们不用背叛我,我也不用老防着你们。 如此,你们的家人安,你们安,也能保全咱们昔日的主仆情分。 除此之外,我竟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你们何时了。 所以,去吧!把善事做好,自会有你们的一份前程的。 她转过身来,朝两人摆摆手。 两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六子娘看看那俩,再看看桐桐,此时才有了些明悟。她嘴角翕动半晌,这才道:“姑娘跟二夫人一般的心善。” 善吗?或许吧!但更多的人还是觉得自己无情吧。 第1437章 风云际会(77) 尹禛回来的时候都笑,“你这个脑子呀?” 不对吗? “对!怎么不对?”尹禛给笑的,“剩下的你都打算给谁呀?” 桐桐还真就给安排了,她叫了獾子,“组建童子军,你选人,你训练,三年后,跟着我和侯爷回京城。我和侯爷的命得交托在你们手上。” 獾子看着递过来的令箭,看向侯爷,而后抬手就接过来了,“是!” “你叫黒鼠来。” 黒鼠看着递过来的令箭,犹豫了一瞬便接了:“暗卫营?” 暗卫营。 等黒鼠也下去了,桐桐再取了三支来,全递给尹禛,“这是给仇深、吕大力和朱富贵的。” 尹禛接过来,“你这是要打造十六营?” 对!打造十六营。这才是稳住天下的底气,也是将来坐天下的嫡系。 尹禛只笑,“好!明儿你告诉他们该干什么。” 桐桐就看他:“你老笑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弄个令箭,怪有意思的。 桐桐:“…………”懂什么呀?人得有信仰。别小看这么个东西,这代表的意义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都听你的。 桐桐才不在乎他的嘲笑呢,她给了吕大力,叫吕大力筹建亲卫营;回头又找了朱富贵,“对外,只说镖局,你也脱离府里的身份;对内,这是骠骑营。咱们的货物,咱们的银子要走南北通东西,都需要骠骑营护卫。” 回头又叫了仇深,“咱们的人全充入神机营,以后,童子军中的佼佼者,需得在神机营服役三年,之后才可发往各个军中。” 仇深:“……是!” 等人走了,尹禛掐指一算,“这都九支箭出去了。还剩下七支,是给军中预留的?” 桐桐抽出一支来,“这一支单给赵祎预留着,其他六支你看着用。” 尹禛就笑,这么一组建,其实已经在拆分镇北军了。 这法子,倒也可以。 说着就想起赵祎,他抬手放在桐桐的头上揉了揉:你啊!心是真细致。若将来这十六营代表着柱石功臣,那一定得有赵祎一份。 他顺手一捞,桐桐就顺势坐在他的腿上。他抬手摸了摸桐桐的耳垂,“不戴耳坠子了?” 麻烦。 他又看她的头发,“连个会梳头的丫头也没有?” 梳成辫子不好看? “好看!怎么不好看?”尹禛看她头上一点首饰都没有,“也不用简朴至此。” 桐桐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咕,“等将来……你补给我!” 你就这么笃定我想要那个位子? 桐桐只笑,然后用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他的胸口,“你这里琢磨什么,我都知道。” “那你说,我现在在琢磨什么?” 桐桐双手叉腰,学着尹禛说话,“我家这个夫人呀,真是能想起一出是一出,一点也见不得我清闲。这个营那个营的,筹建都是需得金银的。金银不凑手,就得想想旁的法子。她只管她想办什么事,至于这其中的犯难,她是一盖不管的。一盖往她男人身上一推,落了好大一清闲……” 尹禛就笑,“胡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跟你说过话?” “你是不说,但是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还真成了肚子里的蛔虫了,就没有你不知道的。 尹禛点她的鼻子,“你是猜到我要收缴这些文官的权利,才想着顺道这么安排的吧。” 桐桐抓着他的手摆弄,“我跟皇后的信件都走了一个来回了,可府里发现龙袍的事知府禀报上去,朝堂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既然如此,你会好脾气的留着这些文官碍眼?下一步自然是要把那些不乖顺的,赶紧踢出去。想任命一个合适的官员不容易,但想要踢走一个文官,却也不难。” 尹禛捏了捏桐桐的鼻子,“你坐在龙椅上,这个天下都能转。”说的不错,接下来得忙这个事了。 然后贺知府倒霉了,他第一次知道镇北军是这么麻烦的所在。 首先,镇北军的屯田修水利,这得在你的地盘上的吧。 然后侯爷派人来要了,说把你们官府的河道田亩舆图拿来,我们比对一次。这是合理的要求。贺知府派人送去了。 结果人去了一个时辰,被骂回来了。 “侯爷说,咱们的舆图与实际的图差了几乎是二十里。还叫小的回来问老爷,要是照着这个图修水渠,跟当地的百姓起了争执,是谁的过错?” 贺知府:“……”这玩意还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到了本朝,重新勘定过一次,每次都对照着再画一次,河道也没听说改道呀,怎么就偏移了二十里。 他怕再被找麻烦,实地去勘察,但从图纸上看,位置也没太偏吧。 回去才要辩解,结果被侯爷甩了一张图纸过来,“你自己看!贺大人,作为一地父母,勘察土地,巡视水利,本事分内之事。敢问,本侯带着军中斥候都能巡视一遍的地方,你一地父母,在连任七年,竟是连一水利舆图都拿不出来?” 贺知府:“…………下官……下官的粗疏!下官的错,这就重新勘验。” 真就是带着人忙了月余,也叫下面的各县送了当地的山川河流舆图过来,甚至连别的州府都通知到了,赶紧的,要不然你们也得倒霉。 反正很快了,集齐了这部分的资料。 贺大人才说松了一口气,就听下面禀报,说是镇北军又来人了。 这次又为了什么? “为了官道的。” 官道?官道怎么了? “按照朝廷的规定,马路该有多宽,驿道该有多宽?”来人就传话说,“侯爷说了,马路和驿道牵扯到军中传信,不可马虎,请知府大人着人修整。其他州府已经接到公文了,贺大人莫要落于人后呀。” 贺知府:“……”修路是要银子的!朝廷没银子,我也变不出银子,那这怎么修呀? 他只能上侯府说明情况,“侯爷,得户部拨付才成呀。” “处处依赖朝廷,那要你们何用呀?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不想着为朝廷办事,一切推给朝廷。朝廷若是有银子,谁都能办,又何须你?”尹禛头都不抬,“军中之事,你莫耽搁。回头本侯上折子给皇伯父,好好夸一夸贺大人的功勋。” 贺知府:“…………”感觉这官是当不成了吧。 才要告辞,就听这位侯爷又道:“北山山麓之地适养马,我之前翻看你们递上来的山河舆图,上面标识着无主。这样吧,镇北军暂用它做马场,回头你落个档案。” 贺知府:“……”那地方被几家商户租用了,银子……自然没入公账,都是进了私人的腰包了。上上下下拿这个分润的不少。商户不是不想买,是官府不想卖。买了就得有契书,这是一锤子买卖。还不如就这么着,年年靠着这个有点收益,当官的吃肉,下面的人跟着喝汤。 而现在侯爷这么一问,这必是知道马场的事了。 完了!完了!这次真完了。 贺知府回去就装病,然后不能处理府衙事务了,他给朝廷上折子,祈朝廷叫他因病致仕。 一个贺知府朝廷不会重视的,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整个镇北所涉八个州府,每个州府下面所辖六个县。当过半的官员上折子各种理由致仕,这能是简单的事? 吏部先后收到这些折子,头皮都发麻了。 西南那边被周王府经营了十数年了,也没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朝廷的官员往回撵呀。可这位就办到了。 吏部尚书不敢拿着折子去东宫,而是见了圣驾,把事情说了。 天和帝翻看这些折子,“过半了?” 是!过半了。只怕还有些在路上呢。吏部尚书说着,就抬头看圣人。 圣人该是国事操劳,面色蜡黄,眼圈是黑的,眼睛带着红血丝,显见是没歇息好。这会子面圣,圣人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才醒的倦怠,该是歇了午觉吧。 天和帝抬手将折子都推到地上了,“必是官做的不清白,吓怕了的。” 是!该是如此。 “都准了。” 吏部尚书脚下动了动,张嘴几次想说话,抬头一看,圣人侧后方的赵祎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便不再言语了。 就听圣人又道:“吏部重新拟官员,叫他们即日上任吧。要干练的,要清白的,告诫他们,好好的当差,莫要再出差错。” 可这缺额那么大,一时之间从哪找那么些人去? 他没争辩,回去先拟定几个:一批一批的派,看看东北那边是什么意思。 结果月余之后,人又回来了。回来就致仕,“不是侯爷为难,实是事难办。” 要么,朝廷拨付钱款,把事办了;要么,换个人去当差吧,那活真拿不动。 吏部能怎么说呢?说镇北的事先缓一缓吗?那是军令,耽搁了用兵,真有个万一,一家子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问回来的这几个人:“侯爷可有别的话?”有要求的话,必是会隐晦的提的。 这么一问,这几个倒是反应过来了,“侯爷倒是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有没有交代过什么。” 这是想安插太子的人吗?镇北还真是支持太子呀。 他只能偷摸的拜会东宫,“殿下,您看这个事,怎么安置?” 太子看着地上才燃尽的灰烬,那是尹禛给他的密信,信上确实说了可安插亲近东宫的臣子。但为了辖制这些人,还请东宫派遣一个总领事的。 尹禛在信上说:臣以为赵祎能担此事。 赵祎,是自己的人,难得的是,他还能得父皇的信任。这么一个双重身份,想着父皇该是能放人的。此人去镇北,于朝廷有利无害。 而赵祎站在天和帝身后,听着吏部尚书的建议,她愕然的抬起头来:不惜把镇北的文官都踢出来,闹腾的朝堂不得安,目的竟是把自己要回去? 是的!别的目的附带的都能达到,将你讨要回去的机会却真不多。 尹禛拉着桐桐朝南眺望:回来吧!承受的够多了,以后再不用提心吊胆的活着了! 第1438章 风云际会(78) “赵祎?” 天和帝扭脸去看一脸愕然的赵祎:“你怎么说?” 赵祎的手藏在袖子里,拒绝吗?师傅传信了,说是以后不用听他的,只管听镇北的安排。而兄长大费周章也要达成的事,自己怎么拒绝?虽然她觉得她留下许是作用更大,但她更怕自己的坚持坏了兄长的计划。 所以,她得配合,得回去。 但是,当着天和帝的面,怎么回答才能叫他乐意放自己走呢?毕竟,自己是皇后的娘家人,跟太子是表兄弟。这一走,心向着谁,天和帝其实是拿不准的。 如今,被天和帝这么一问,她得从后面走到前面,这十几步的距离,她得想好应对之策。而后面对帝王的时候,她就得利索的给出答案。 吏部尚书就见这位御前红人过来一点犹豫都没有,开口就说:“臣以为,只臣怕是不成。” 哦?只你不成?那你觉得还得何人去才合适? “臣以为,宫中内官该是合适的。” 吏部尚书面色大变,这位赵大人行事向来有章法,朝中老臣对这个年轻人多是欣赏和赞赏的。可谁知道他此时竟是给了这么一个答案。 内官?不就是太监,是宦官吗? 你一个读圣贤书的难道不知道宦官之害? 他一眼一眼的看这位赵大人,赵祎却面不改色的站在那里,甚至眼皮都没往上撩。 而天和帝却眼睛一亮,点了点赵祎,“你小子呀——”他哈哈就笑,就赵祎,“去准备吧,即日启程。” 赵祎颔首,一步一步的退了出去。 天和帝才要跟喜公公说话,却发现吏部尚书还在,便摆手说这位老大人:“你下去吧。” 尚书大人:“……”陛下呀,宦官之害,害之深矣,万万不可呀! 这话搁在嘴里转了一圈,抬头看看圣人不耐烦的样子,他暂时咽下了,只得退出去。 出去了就见赵祎还没走远,他在身后喊:“赵大人。” 赵祎站住脚,转过身来,躬身等着老大人过去,“您吩咐。” 老大人没叫起,就看着年轻人那么躬身站着,“赵大人,你饱读诗书,是少有的才子。老夫也甚是看好你,想着再过些年,你必是能辅佐太子的一员栋梁。可今儿,你叫老夫甚为失望。” 赵祎躬身站着,腰背即便弯着,这弯的也平平整整,他语气跟平时并无二致,只是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大人,小官建议了什么不重要,圣人采纳了什么才重要。” “这话混账,你不建议,圣人如何会想到?” 赵祎紧跟着反问了一句:“大人,这事难道没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圣人先想到了,下官才建议的。” “你是说圣人想启用宦官?” 赵祎保持躬身的姿势侧身一转,将路让开:“下官恭送大人。” 老大人站在赵祎的对面,低声道:“便是圣人真有此念,身为臣子,亦该劝谏。年轻人,为官不当如此。” 赵祎站直了,看着老大人:“老大人,下官姓赵,皇后乃下挂的族中姑母,太子为下官表兄,您觉得,这样的劝谏的话若是从下官嘴里说出来,这于太子而言,是利或是不利?” 老大人一时竟是不能言。若是从太子的角度看,他不劝谏,是对太子直有利;顺着圣人的心思谏言,要烂就烂个彻底,难道不是对太子更有利? 这话说的呀,老大人竟是一时不能言。两人这么沉默了良久,老大人才说,“去镇北的人选,你代太子去吏部甄选吧。”太子本人不适合跟吏部走的太近。 “是!”赵祎朝后一退,恭敬的对着老大人行礼,而后道,“下半晌下官就过去。” 老大人又拍了拍赵祎的胳膊,叹了一声走了。 赵祎站起身来,嘴角微微勾起。有时候她自己都无法分辨,她是正亦或是邪。 大殿里,天和帝看着喜公公,“你觉得,派谁跟赵祎一起去合适?” 喜公公看着圣人,“老奴听您的。” “你亲自去吧。” 喜公公一愣:“陛下,您身边……” “叫你儿子接替你吧。” 像是喜公公这样的大太监,徒子徒孙多了去了。但能被称为他儿子的,只有一人。那孩子长的跟喜公公极为相似,四五岁的时候被喜公公瞧见了,觉得这是天赐的儿子,便给取名天赐,养在了身边。这些年也从不在宫里,只在宫外帮着圣人管一些钱财上的事。 喜公公心里一紧,“是!老奴遵旨,这是天赐的福分。” “你那个小徒孙,是伺候的极为熟悉的,将他调拨来近身伺候吧。” 是说小豆子。 喜公公应了一声,便缓缓跪下,“老奴这就去安排,不日便启程。只是陛下……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天和帝叹了一声,“你也莫要如此,镇北侯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过去之后,放机灵一点……懂吗?” 喜公公心里叹气,这是知道带不过去人,希望自己在那边重新搭建人脉关系。 “你与赵祎两人,可用!这事……不能着急。缓着些,朕的身子还好,太子也还嫩着呢。三五年,七八年,十数年之后,境况自然不同。他只有镇北一隅,又正好夹在北狄和朝廷之间。时间一久,夹也夹死他了。有三五年时间,朕能将朝堂重新捋一遍;有三五年时间,北狄也该缓过这口气了。必是,便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了。你可懂?” 懂!短期内,镇北打不起,不会造反;长期看的话,镇北地域所限,终耗不过朝廷。 “就是这个道理了。”天和帝的眼神坚定,“你呀,陪朕大半辈子了,咱们什么日子都过过,这次是我小看这兔崽子了,又实在是没想到林虎臣的女儿有一身孤勇之气,也有杀人夺命之能,若不然,是万万不会将此女配给他的。若不是此女给他的胆气,他便没有今日。 朕……是心有惧怕!不是怕他的算计,而是怕那小蛮子真杀回京城,混进来……这便糟了。北狄汗王防备不住,朕也不知道身边这些蠢货是不是能防备的住。这宫里,跟朕一心的太少了,真要是谁松松手,那朕真就把命丢了。” 是!老奴都知道。 “你呢,去了之后,看看两人的关系如何……”说着,就一拍手,“这样,你在各家甄选美女,只要出类拔萃,美貌过人的,不拘是二十还是三十个,都带去,只说是……皇后赏赐给侯夫人的。那般苦寒之地,少了人伺候怎么行呢?” 喜公公心说,女人难道不是对此事更难以忍受?这要是把那煞神给惹怒了,真单枪匹马跑回来,您又何必? 天和帝又叹气,“这就是叫我觉得更后悔的事,那就是此女不会因为此等小事坏大局。她那一招一式,朝中那些大臣可都不如她。所以,放心去安排吧。有用则用,无用则弃。放心,这事还刺激不了她。只是试试,万一要是能成呢?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呢?” 林桐再貌美,今年也才十五岁而已。况且,男人是因为家中无美妻才要纳妾的吗?不过是,世间千娇百媚,人是难忠于一种的。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赵祎是要出发了,这才知道同行的还有三十个女子。 这些女子环肥燕瘦,当真是各有千秋。而且,还都不是穷寒门第出身的,这都是京城中官宦人家的女子。其中好几个赵祎都认识,也都是以前在宴会上见过的,好像是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吧。 弄这些女子上路,哭爹喊娘的不足以形容这场景。 赵祎皱眉看喜公公,“这些姑娘的年纪,怕是都定亲了吧。” 喜公公看了赵祎一眼,“娘娘有旨意,选人伺候侯夫人,老奴亦是奉旨办事。” 竟是打着皇后的旗号? 赵祎:“……”当真是缺德到家了。 她的视线从这些姑娘身上刮过,然后说喜公公,“我是见过侯夫人的风采的,这些姑娘无一能与侯夫人比?这般带去,一点用处也没有。” 哦?赵大人有何高见? 赵祎低声道:“您要是听我的,咱就临时换人。” 换人?换谁? “从秦楼楚馆之中,选色艺绝佳者。”赵祎看了喜公公一眼,声音更低了,“侯夫人在宫中受的教养,最是端庄自持不过了。但是男人嘛,为何会留恋秦楼楚馆呢?那里面调教出来的姑娘,最是能撩拨男人的心弦。不适合为妻,但作为玩意,却是个不错的消遣。您想想,‘乐不思蜀’这话是从何而来的。声色犬马,‘声’和‘色’才吸引人。您弄这些哭脸过去,叫她们哭给侯爷看吗?” 这话倒也未尝没有道理。 喜公公回头报给天和帝,天和帝哈哈大笑,“这个赵祎呀,小小年纪不学好。但话却没错,当真是男儿本色。” 喜公公给跟着笑,当真是推迟了一天,临时甄选了人出来。 赵祎又低声跟喜公公道:“我看那个女子尤为出众……陛下甚为劳碌,自白贵妃去后,独居良久……” 喜公公点了点赵祎,将那个格外娇媚,明叫可儿的清倌人,悄悄的送进了宫。 至于那些闺秀,又都一一送回家中。 赵祎背过身,默默的跟轿子中的赵有颜对视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赵有颜点头致谢后,拍了拍轿子,轿夫抬着轿子走远了。 赵祎嘴角隐晦的勾了勾,没人知道,可儿所在的J馆,东家正是赵家!一说选人去镇北,赵有颜就叫人捎话了,希望那个可儿能去镇北。 去镇北?呵呵!我给你送到宫里,岂不是更好?这更符合你的利益。 谢谢吗? 那倒也不必! 第1439章 风云际会(79) 夏日的风吹来,谷子渐渐成熟了。 镇西是个大丰年。 驻守镇西的马以诚看着眼前带着面具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阁下便是阿苏勒。” 少年将匣子往前一推,“这是定金。” “英雄有所不知,朝廷正在严查出卖军粮的事……” “查归查,卖归卖。”少年将匣子再往前一推,“你马将军在镇西十数年了,与北狄来往也十数年了。我是北狄之人,我效忠之人能将您说出来,您还有什么顾虑的?您放心,银钱放心收,不会牵连将军的。” 马以诚咬牙,还是摇了摇头。 这少年将匣子的盖子掀开,马以诚倒吸一口气,“英雄……到底是何来历?” “我是何来历不重要,您只要知道,我们付得起这个价钱。”少年敲了敲匣子,“将军,跟谁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呀!何况,你们的陛下真的打算跟我们的汗王一刀两断了吗?你们这个关卡,每天不是盐就是铁的往过运,这可比跟我做买卖的风险大的多。” 马以诚的手贪婪的在金子上抚过,“这么大批量,你怎么运呀?出关……人多眼杂,太难了。” “那我要不出关,从镇西往镇北运呢?” 什么? 马以诚蹭的一下站起来,“你是镇北的人?” “别紧张,我不是镇北的人,也不是你们朝廷的人,我是白狄人。” 马以诚上下打量这少年,满眼的狐疑,“白狄人?这话我可不信。” “你最好信!也最好能坚信。”少年起身,然后隔着桌子往前一探,“不管谁问,您都只说跟以前一样,难道圣人会将你如何吗?将军,人都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镇北与东宫的瓜葛,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忠于陛下,不妨碍对东宫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况且,不知者不罪,跟您做生意的一直是北狄人,您只是被蒙蔽了而已。在东北和西南威胁朝廷的时候,您这样的将领,圣人又怎么会轻易的舍去呢?” 马以诚起身在屋里不停的徘徊,回头看着少年,“若是我不从呢?” “那就会有人在镇西关卡之外,抢夺这些物资。叫生意人的生意再也做不成了。你要是想清剿,那也得看朝廷是不是乐意打仗?彼时,朝廷怪罪,商户怨声载道,这可都是您的错。况且,几家商户背后是没人的呢?他们哪个不是勾连着京城中的达官显贵。你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说出大天去,也是你的错。况且,你若是不肯配合,或是想要以此暗中禀报陛下……那北狄汗王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吧。” 马以诚盯着少年的眼睛,“你敢?” 少年起身,回视他:“不是我敢,是太子敢,是满朝上下的人心敢!”说着,将匣子合上,“既然将军不愿意……那就此别过吧!是禀报朝廷跟朝廷告密,还是想如何,随便!若是怕……小爷就不来了。” 说完,抱着匣子转身就走。 马以诚一把将人给拉住了,手搭在匣子上,“此事为机密中的机密。银钱我收了,一个月之后,你们来运夏粮。” 少年将匣子塞给他,“马将军,您的前程在以后呢。您放心,您的功绩在下一定会禀明太子殿下。” “请转告殿下,就说,我马某人愿效忠太子。” “那你也放心,朝堂上很快就没人查西镇之事了。”少年拱手作别,“将军静候佳音吧。” 慢走! 留步。 夜半时分,夏风微送,少年从院落里出来,带着亲随一路往东。 出了城,还有数十骑等着呢。 少年停下来,问说:“其他人分批先走了?” 是!分批先走了。 少年从马上下来,摘了面具,收入怀里,然后问说,“哪里有河来着?” 前面不远。 放马河边,少年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将一头的小辫子解开,然后深吸一口气,一猛子扎进河里,从头到脚透彻的洗了一次。出来之后,属下扔了包裹过来。 他用旧衣服将身上擦干,将头发一擦,然后将大周朝的服饰一件一件的套在身上,最后才拿了梳子,将头发拢起来,高高的扎成马尾。 下属就道:“买了冠了,银冠,我给您戴。” 胡闹! 少年赶紧推开,“未行冠礼,怎可戴冠?收起来。” “哦!”属下看着他这副打扮怪怪的,“不是说承重之时就能行冠礼了么?先生也不说给少主行冠礼。” 少年沉默了,师傅自持卑位,不敢给先太子的子嗣行冠礼。 他什么都没说,收拾好之后,不习惯的拽了拽袍子,“走吧!需得尽快,一月之后得来接夏粮。” 是! 十数日之后,眼看镇北就在眼前了。远远的看见一队人马也行在通往镇北的官道上。 少年看这一行,显见从打着的旗号看,这是朝廷的人。 骑在马上打头的穿着绯红的官袍,颇为清俊。自己看他,他也不住的往这边看。 马车里有人掀开帘子,问说:“赵大人,还有多久呀?” 赵祎从不远处的少年身上收回视线,“喜公公,还有半日的路程。夏日天长,在日暮之前一定能到的。” 喜公公动了动,从来不知道镇北这么远。当然了,也从来不知道镇北是如此的辽阔。 他朝后看了几眼,见几十骑不紧不慢的跟着,就又喊赵祎,“赵大人来一下。” 赵祎勒住马头,等着喜公公的马车近前来,这才一直跟在马车边:“您吩咐便是了。” 喜公公朝后指了指,“你来过镇北,可识得那些人?” 赵祎跟着再看了一眼,而后摇头,“我呆的时间短,并未见多少人。不好说是不是!不过,这已到了盛城的左近了,不会有事的。那边民风彪悍,有些人家的子弟骑射也是不错的。他们怕只是好奇,跟着看看罢了。您莫要忧心!这一路上,还是安生的。” 那是!那是。 喜公公在马车里靠着去了,赵祎又朝后看了一眼,见对方没有过来的意思,她也没言语。 两队人马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行来。 桐桐和尹禛早早的等在盛城外,獾子亲自去探了,回来的时候一脸的惊喜,“侯爷,夫人,不止赵大人……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那个少年。” 哪个少年? “去过千户所的少年。” 飞驹子? 桐桐大喜过望,“是飞驹子!”她说着就看尹禛,“他怎么从这边过来了?” 不知!尹禛喊獾子,“牵马来!快!” 远远的,看见尘土飞扬。 飞驹子抬眼看去,有两人骑马飞奔而来,一个身穿黑衣,一个身穿红衣。这一黑一红越来越近了,他看清楚了。 然后他扬鞭催马,越过这一队人,迎了过去。 赵祎就看着那个少年甩下随从走了,那烟尘里一路疾驰来的不正是兄长和嫂嫂吗? 这个少年是镇北军的属下吗? 然后她就看见两方在距离很近的时候同时勒住马头。兄长嫂嫂同时从马上跃下,朝那下马的少年走去。 少年放开马缰绳,没走几步,就对着朝他走过去的兄长嫂嫂跪下了。 然后兄长疾走几步,双手将跪着的少年往起扶,少年只不起,抱着兄长的腿,双肩耸动。 这是哭了吗? 飞驹子是哭了,兄长的手第一时间搭在他的脖子上,问说:“疼吗?” 脖子被人刺伤过,险些要了命。 其实,长这么大,嫌少有谁问过他,疼吗? 他不住的点头:“疼!特别疼。”当时都以为活不过来了。 喜公公从马车上下来,看向赵祎,问说,“那是何人?侯爷这般看重?” 不知。 赵祎看着那边,她看见兄长一边拍着那个抱着他不撒手的少年,一边朝她这边看。然后,兄长低声跟跪着的少年说了什么,少年一下子放开了兄长,朝这边扭脸看过来。 紧跟着,兄长拉了少年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她这才从马上下来,一步一步的朝那边走。等站在兄长面前,她双膝往下一落:虽不知有兄长,但自知道有兄长以来,我并不惧怕什么了。也劳兄长记挂,想方设法的将我要回来。我以为的万斤重担,有人与我分担,幸甚。 尹禛抓了她的双手,然后将左手塞给飞驹子。 赵祎抬起头来,尹禛就笑,附身低声道:“这是你二兄,他回来了。为兄把你们都找回来了。” 赵祎看向少年,少年也看向赵祎。 飞驹子是怎么也不敢想象,眼前这个赵大人是个女子,是东宫的郡主。 赵祎看着飞驹子脖子上的疤痕,飞驹子看着眼前全看不出女子模样的妹妹,攥着她的手不由的就用了力气。 他在奔命,她活的全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起来!”尹禛拉了赵祎起身,一手拉着一个往回走,“走!回家。” 赵祎低声道:“还有其他人。”这个身份不能露馅。 “有你嫂嫂呢,她不想叫露出去的消息,一只苍蝇也露不出去。”尹禛拽着她,“回家了,你想活成什么样都行,不怕。”天塌了,我给你顶着。 赵祎看看自己的手腕被一双并不是很坚实的双抓着。 是!他或许不是看起来那么坚实,但却一定是最坚定的。 她看向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二兄,他正朝她笑,见她看了,他憨憨的笑了一下,“明儿带你去买珠花,好不好?” 赵祎:“……”她嘴角翕动半晌才道:“我没戴过……”也不方便戴。 “没事!”飞驹子挠头,“买了只管收着,放匣子里藏着。” 凡是你没有的,兄长补给你! 第1440章 风云际会(80) 喜公公看着三人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惊疑不定。 其实单看没什么的,可要是放在一起,三个人身上总是有些相似的地方的。不往一起放,不觉得。可这么站在一起,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有些相似。 他皱眉,才要赶两步呢,就听到一个特别温和的声音叫了一声:“喜公公,别来无恙。” 喜公公扭头,“姑娘——”喊完了,反应过来了,“老奴见过侯夫人。” 桐桐一把给扶住了,“您看,这么客气做什么?说起来,我和侯爷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扶您上马车,咱在马车上聊。” 啊?哦!不敢劳夫人的大驾。 “您又客气。”桐桐抬手将人扶上去,顺势也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的动了,桐桐看着喜公公笑的很温和,见马车上有茶,她还亲手斟茶递过去,“才分开不到一年时间,您跟我都陌生了。以前成十年,咱们几乎天天都见面。我从那么一点长到这么大,有什么是您不知道。” 喜公公叹气:“夫人呀,您这是抬举老奴。您这般的厉害,老奴确实是不知道。” “我不是有意藏着,是那时候白氏见不得我闯祸,有点小事就罚我,您都不知道我在家里过的那些日子。”桐桐说着就叹气,“还好,圣人给我跟侯爷赐婚,两个小可怜抱团取暖罢了。” 说着就问说,“听说,您带了不少人来伺候我?您看您,还这么客气。” 喜公公干巴巴的笑了笑,“都是……” 都是什么? 想说都是赵大人的主意,想了想,还真不好说赵祎跟这两口子是什么关系,当然就不能真卖了赵祎。他只能说,“是皇后娘娘怕您身边无人伺候。” “之前还跟娘娘通信了,娘娘也没提。”桐桐就问说,“是从宫里选出来的宫娥吗?还是宫里出来的更会伺候。您看我这头发都没人会梳了,谢娘娘记挂,谢您费心帮着选人了。” 喜公公:“…………”他不得不叹气,“夫人,老奴也是听命行事!侯爷和夫人明见万里,有什么是您二位不知道的呢。实不相瞒,确实是圣人的旨意。最初选的是官宦家的姑娘,赵大人许是动了怜悯之心,将那些姑娘又送回去了,只从京中选了清倌人……” “清倌人呀!”桐桐‘哎哟’了一声,“圣人早前可有教导,切不可耽于享乐。几位皇子再成婚之前,身边两个贴身伺候的婢女都不留。说是需得善自保养身子,尤其是少年之人,更是如此。莫要因为迷恋女色,而掏空了身子。而侯爷又不比几位皇子康健,这般安排,是何意?当真是圣人的意思?这不是要离间我们夫妻,也不是我这个做妻子的吃醋好妒,这分明是冲着败坏侯爷的身子来的。您要是说这是圣人的意思,我便不懂了。这是圣人不能容下侯爷呢?还是圣人不能容下太子?” 喜公公张嘴结舌,“夫人,话万万不能这么说……陛下是……是打发来伺候夫人的。” “那这些姑娘回什么呢?针织女红?下厨洒扫?梳头整妆?”桐桐叹气,“看来,还是要上折子给皇后娘娘……” “为何要上折子给皇后娘娘?” “臣妇有不解,当然要问问娘娘。闺阁之中,难道不该端庄持重?偏要学些以色侍人之事。这是圣人对臣妇不满呢?还是娘娘对臣妇不满?要这么说,那我的委屈可大了?真要担着这么一个名儿,我是真想回京去击鼓鸣冤的!要么,我在知府衙击鼓鸣冤,叫新上任的知府往刑部报…………” 闹的天下尽知吗? 喜公公认真的看桐桐,这姑娘真是——难缠的紧。 他只能叹气:“夫人想如何?” “送回去吧!为了侯爷身体计,该送回去!为了不叫太子误会圣人有针对他的嫌疑,更该送回去。”说着,就朝外喊,“拦住后面的马车,叫他们原路返回。你们护送一程,交给下一县的县令,一县一县往过护送,这是要还给宫里的,若是姑娘们出了岔子,宫里唯他们是问。这是喜公公交代下的差事,叫他们好好去办。” 是! 有人吆喝着去办差了,喜公公微微闭眼,而后再睁开眼时唯有苦笑:“夫人呀,您这是想要老奴的命呢。” “不会!”桐桐笑的依旧温良,“公公来了,我觉得很多事情,我才能有机会得到答案呀。” 喜公公脸上的表情一点点的收了,“夫人……何意?” 桐桐伸出双手,对着喜公公,“您看,我这一双手不是在宫里时候的那双手了。它杀人了,杀了不少人,还都是有名有姓的,不小的人物呢。圣人怕我回去,可却怎么把您给放来了呢?您是十几岁就伺候了圣人吧。打从他一被接进皇宫,你就伺候他了。如果说秘密,只怕这满天下,没有您不知道的秘密吧。” “你在逼问老奴?” “那您要跟大公主一眼,自绝吗?”桐桐怅然的一叹,“大公主是自绝而死的!他的袖子上藏着毒呢。您呢?您的袖子上藏着毒吗?”说着,就拉了喜公公的袖口,然后利索的撒手,手在鼻子下闻了闻,“没有!您的袖子上没有毒。” 说着,就笑问喜公公:“那您觉得,陛下是舍不得你死吗?” 喜公公眯眼看桐桐,“你想说什么?” 桐桐看着他:“公公,您难道就没想着,圣人让你来,就是为了让侯爷杀你的。” “胡说!” 桐桐嘻嘻嘻的笑了,“怎么胡说了呢?杀了你,这是什么罪过?你代表着圣人,真杀了你,就是造反。造反了,太子便活不成了。这个时候,镇北不堪一击,正是圣人出击的最好时机。能除掉镇北,也能一举杀了太子,而代价只是你的命而已。” “那你们为何要杀为呢?” 桐桐看他,“你知道的秘密多,给你的路只有两条,其一,你忠于陛下,自绝而亡;其二,我逼迫你讲出那些过往。那些过往有太多的不堪,这可能足以激怒我,激怒侯爷。怒到便是不能把朝廷怎么样,也要杀了你泄愤。或者,我们自控力极强,没有杀你,但对圣人一定极仇恨。仇恨到再不肯真心为太子所用。进,可以一箭双雕;退,可以断了我们跟太子之间的纽带。同样,牺牲的不过是你一人而已,圣人为何不做呢?” 喜公公脸上阴晴不定,在思量桐桐的话。 桐桐又道:“亦或者,你觉得陛下真的百密一疏,这些都没想到?”她摇头轻笑,“喜公公是真没想到我敢这么直白,敢当着你的面对朝廷这么的不逊,对吧?要不然,你就是自己砍了自己的手脚,也不会真的来镇北的。” 没错。 桐桐撩开车帘子,驾车的已经换成了神机营仇深的下属。因此,桐桐不再避讳,扭脸跟喜公公道:“再告诉您一件事。” 夫人请讲。 桐桐看着最前面骑马而行的三人,“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是先太子妃诞下的次子,是我们侯爷的胞弟。” 喜公公蹭的一下看过去,看着那个背影挺拔的少年,“他是……他是东宫次子?” 是! 喜公公又指着赵祎,“他是何人?” 桐桐看着一样挺拔的身影,“她是东宫庶妃产下的郡主。” 什么?郡主? “你说赵大人是女子?” 连外面听到的神机营的护卫都看过来:那位大人竟然是女子?是东宫的郡主? 桐桐不由的湿润了眼眶,“是!她是郡主。” 喜公公看着那三道背影,“怪不得……怪不得觉得熟悉,原来……都有些像先太子殿下……”若是如此,“镇北不可能真心的辅佐太子。” 桐桐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喜公公呀,你朝外看看,这些护卫都年轻,但他们都是东宫之人。那些年死了的人,以孤魂的样子活着呢。他们的父母都因为那场祸事而丧命。”说着,阴恻恻的看向喜公公,“活着的,都是复仇的鬼呀!一日仇不报,一日恨不消。该何去何从,公公得思量清楚。” 喜公公的脸瞬间白完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圣人并不知道这俩孩子还活着呢,更不知道赵祎就藏在他的身边,深的他的信任。一个人得怎么样的仇恨,才能愣生生的藏着自己的性别,就这么潜伏在仇人的身边。要是早知道如此,圣人是万万不会将自己送来的。 但他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不下手?”若是下手,一定能得手的。 “得手?”桐桐又笑了,“杀了他吗?杀了他很容易。但是,只杀了又怎么能够呢?他是不是夜夜不能安枕,是不是每日里提心吊胆,好似什么啃噬着内心呢?这才刚刚开始,钝刀子割肉,钝刀子千刀万剐,不折磨够了,此恨怎消?” 喜公公的手止不住的抖,而后狠狠的闭上眼睛,“夫人……杀了老奴吧。” 桐桐亮出了匕首,递过去,“不说,我也不逼着。你到底是看着我和侯爷长大的,我不下这个手。你自己来吧,我告诉你怎么死会快一些。”说着,指了指他的手腕,“割这里,不用太深,一隔开,血会止不住的流,不算太痛苦,半个时辰就能咽气。” 说着,给换了个地方,她在脖子上指了指,“这里,也可以,一划拉,一刻钟可咽气。”说着,就指了咽喉:“这里也可以!我教你怎么做,这个角度自己下手很难。但只要把匕首卡住,卡在马车上,靠着马车的惯性往上一撞,立马就能咽气。” 她把匕首塞到对方的手里,“来吧!动手吧。” 喜公公攥着匕首,好半晌,他把匕首一扔,老泪纵横。 桐桐哼笑一声,脚尖将匕首挑起来,抬手就给接住了:不死了,是吧?不死了,咱就有的聊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40-1450 第1441章 风云际会(81) 入夜了,只有远远的几声犬吠声传来。 回来之后,叫飞驹子和赵祎重新梳洗之后,摆了饭,话没说多少,一人喝了几杯酒,一时间话倒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桐桐就打岔,“要是不累,就一起过去,审一审这个喜公公。” 许是突然踏实,竟是亢奋的不行,一时半会的,睡也是睡不着的。那就去看看! 黒鼠提着灯笼,四个人紧随其后。这府里原是行宫,行宫没有地牢,但是行宫有冰窖。其实,镇北的夏天没那么热,行宫又早不用了,所以,这冰窖就一直荒废着。 而今,这冰窖成了牢房,属于进出都不容易的地方。 今晚上守着的是仇深,见了四个人忙行礼,“侯爷,夫人。”而后又称呼飞驹子,“二爷……”转身看向赵祎,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 赵祎自己说,“就叫三爷吧。”换了身份进出也不方便。 仇深看侯爷,尹禛点头,喜欢就这么叫吧。 “三爷。” 赵祎自己都笑,点了点头。 桐桐就打岔,问说,“还算老实吗?” “很老实。” “吃了,也喝了。”仇深说着就又道,“要了披风,说是冰窖里冷。” 桐桐嘴角一勾,这是彻底的不想死了。 她率先走了进去,将发呆的喜公公吓了一跳。而后抬头看过来,噗通就跪了下来,“侯爷饶命,夫人饶命。” 尹禛拍了拍飞驹子和赵祎,示意他们去另一边坐。 赵祎不解,不是要审问此人吗? 尹禛指了指桐桐:“看着便是了。” 赵祎便坐了回去,她其实对这个嫂嫂印象特别深。她就是那种自己想成为女孩子。第一次碰见她的时候,她那么自由、那么散漫的四处溜达,看见什么就好奇的围着什么转。没有闺阁女子的拘谨,也好似身上少了一些束缚。 许是做男子做的时间太久了,每每幻想着自己有一日做回女子,又向往又害怕。向往乃是人之本性,害怕是因为那捆住手脚的拘束感。 直到看到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那个时候就想,她将来要是能活成这样就好了。 如今再看,她果然是活的很自由,很肆意。 桐桐拉了个椅子,坐在桌边。她低声说,“起来吧!跪着说和坐着说是一样的,你这个的年纪了,嫌少有跪的时候。跪不了一盏茶腿就麻了,怪耽搁说话的。起来吧,事只要说清楚,怎么着说都行。” 喜公公颤颤巍巍的起身,而后坐过去,“夫人,您要问什么?” “那得看你想说什么。” “老奴……”喜公公垂首,“老奴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想从哪说起,就从哪说起。夜很长,我们也都无心睡,且听你一说吧。” 喜公公问说,“能给老奴一壶酒么?” 桐桐朝外吩咐了一声,外面便送来了酒,桐桐给他倒上,顺手还抓了花生米在手里,一颗一颗的扔进嘴里慢慢嚼着。 喜公公喝了一杯,“老奴……说的话许是没那么好听。” “嗯!各有立场,不论你褒贬谁,都赦你无罪。” 喜公公再连着喝了两杯,这才道:“世人都骂圣人无道,都怨责圣人为昏君,可老奴却知,圣人并非从一开始便是如此的。” “这话我信。”桐桐给他斟酒,“他早年的经历不算是愉快。” “何止愉快?”喜公公的声音高亢了起来,“别管圣人的生母是谁,既然先帝承认了他是皇子,那向来是求证过的。可结果呢,把圣人接进宫了,圣人的生母却被活活饿死了。老奴那个时候才十二岁大,我抱着还是孩子的圣人,看着圣人跪在那里,小小的一个,瘦的皮包骨头一样,眼泪滴答滴答的掉,连哭出声都不敢。哭出来,嬷嬷就要骂,就要罚……夫人,你们或许不信,自那之后,老奴再没见过圣人真正的哭过。” 桐桐放下手里的花生,缓缓点头,“可怜!可悲!可叹。此不为他的错,此乃先帝之错。他的错,却惩罚在了孩子的身上。” “不错!这是先帝之错。在宫里,十个人就能欺负我们。为何圣人屡屡纵容长公主呢?那是因为只有小公主什么也不知道,拿圣人当亲哥哥一样。小公主护不住哥哥没关系呀,她是唯一一个不会看不起圣人的人。” 桐桐点点头,“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当珍之重之。可当年的小公主过了几年好日子呢?年轻守寡,其中悲苦,圣人可有体恤。” 喜公公又哭,“你道圣人不心疼么?陈驸马的死也险些要了圣人半条命。圣人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视为手足的陈驸马会为了东宫逼宫……” 桐桐的手一顿:“舅父当年逼宫了?” “当日,圣人还是王爷的时候,领了修建水利的差事,可朝廷哪里拿的出来银子?当日,东宫拿出了办法,献策的是林虎臣林将军。那时候老奴也跟着王爷长长进出东宫,主子们在书房里议事,老奴就随伺候的人守在外面。老奴听的清清楚楚,虎臣将军言说,没有银子,粮食拨付不了,便是想要以赈代工也怕是坚持不了半年。他就提议说,丈量荒地荒山,以地代工。” 桐桐的手在桌上一下一下的画圈圈,这个却是自己之前不知道的。 她就说:“也就是说,按照出工的多少,划分土地。如此,大户人家可以用家中的佃户、家丁、伙计出工,贫户若还有个吃的,也可以此法挣下家业。实在是家中无嚼咕的,可被大户人家雇佣,去出工。他们能得一口饭食,大户人家可用工换地。如此,既能起到赈灾的作用,又能把事办了。且基本上兼顾了方方面面的利益。若是能下旨,减免新分得的荒地十年、甚至于二十年的税,那就更好了。这于国于民,百利无一害呀?” “当日,先太子亦是如此说的。”喜公公叹气,“这提议东宫一在朝上拿出来,朝中大臣一片叫好之声。隔了半月余,折子一直没批复,后来……先帝将东宫的折子给否了。” 桐桐‘啧’了一声,“此法不该在朝上提,该私下跟先帝提。” 喜公公便笑了,“是!圣人当年一听到被否,也这么说的。老奴记得,那一天,圣人的眼睛亮的很,他说,小喜子,机会来了。” 是先帝对先太子的防备,给了圣人机会。 “圣人否了的办法,王爷便不能用了。只能自己想办法,可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两手空空,便要干天大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那是王爷唯一的机会了,得不惜一切代价。于是,便找商户,找大户人家……只要能弄来钱的法子,都行。” “包括哪些法子呢?” “盐、粮、铁……”喜公公说着就明显的顿了一下,“民间跟北狄一直有往来,也是这些商人给王爷牵线搭桥的,这才跟北狄的北王有了联络……” “可这么往来,银钱回流太慢了,根本支撑不起那么大一工程。” 喜公公看了桐桐一眼,“夫人……心里真的是好账算。”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因着银钱回流太慢了,圣人便联系了乌斯藏汗王……” 乌斯藏汗王在西边,在高原之上。 赵祎不由的惊呼一声:“十七年前,都兰府丢了,被乌斯藏侵占……都兰府辖下有三处盐湖!” 喜公公看了赵祎一眼:“赵大人……不!不是……是郡主,郡主饱读诗书,在宫里又遍阅历年战报。没错,圣人当年与乌斯藏合谋,卖了都兰府。”说着,就看向桐桐,“虎臣将军心细如发,人人都信王爷是跟商户,跟江南商家有了默契,才能将差事办下来。唯独虎臣将军,心存疑虑。但好似,虎臣将军对太子的行事颇有些看法,他在事不定之时,只悄悄在查,却未曾告知东宫。” 怕东宫将事情闹大了,便不好办了。圣心不在东宫,真要闹起来,谁也落不到好。 桐桐点头,“然后呢?你们发现了我父亲在查这件事?” “是!当时都兰府知府一家殉难,守边关的战将连同将士,以及一府八县的百姓,尽皆罹难。” 桐桐的拳头慢慢攥起,“城防图,布防图,是你们提供的?” 是! 桐桐的手搭在胸口,“我父亲当年查的不光是你们跟北狄勾结的事,还有就是……他在查都兰府被屠之事?” 是! “宫中对此战并无详细记载,是因为你们将这段过往毁了?” 是! 喜公公闭上眼睛,“其实,东宫查不查圣人跟北狄的来往,当年的圣人都要反的。做过就有痕迹,只要查一定能查出来。他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孤注一掷,杀了东宫,登基为帝,昔日的龌龊才能被掩盖。” “没有兵器,便用妇孺子民跟人家换兵器?” 是!这是最快的方式了。别无他法。 “所以,那一晚,太子妃、庶妃、我爹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喜公公不敢看桐桐的眼睛,他垂下头,“那一晚,外面乱起来的时候,太子妃本就正生着呢,而庶妃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也要生了。林夫人将庶妃挪到太子妃身边,自己提着剑守在产房之外……老奴当日带人围了产房,但因着一直无旨意下来,再加上陈驸马跟圣人关系实在亲厚,老奴并不敢为难林夫人。老奴只能听见先是庶妃给太子妃接生,喊着‘您用力,孩子露头’,不大功夫,就一声啼哭之声,庶妃喊了一声,‘是小殿下’,而后太子妃又给庶妃接生,良久良久,才听见太子妃喊道,‘有小郡主了’……林夫人和老奴进去的时候,小殿下浑身血污未来得及清洗,小郡主的脐带甚至都没剪断……” 第1442章 风云际会(82) “你跟进产房,是要带走东宫的孩子?”桐桐看着喜公公,“我娘不让?” 喜公公声音都在颤抖,“是!当日,不见大殿下……就是侯爷。不知道林夫人将侯爷藏于何处了……” 飞驹子就看兄长,兄长当日也才是才会牙牙学语的孩子,能将他藏在何处? “老奴受命,带走东宫的孩子,胁迫太子妃出面,立正太子病的发癔症,不堪为储君。” 桐桐便明白了,“当时太子已经被你们截杀了。” 是! “太子妃猜到了?” 是! “然后呢?” “太子妃生了小殿下,本已昏厥……后被救醒,圣人有交代,若是先太子妃肯配合,便叫两位小殿下都有世袭王爵……可惜,太子妃不肯就范,哪怕是拿万家一家子性命相要挟,太子妃都不肯就范,言说,人活着,若无清白,若不能以正而行,宁死!她是宁愿自己死,宁愿搭上万家合族的命,也不肯污先太子之名……甚至都没看小殿下一眼,便决绝的……撞柱自尽了!” 林雨桐问说,“当时我母亲何在?” “林夫人抱着小殿下和小郡主,老奴带着的人用刀剑指着她,她动不得。” 桐桐不难想象,当时是何等的惨烈。她回头看了那边的兄妹人一眼,才问说:“那庶妃呢?” “圣人说,可扶正庶妃,将两位小殿下都记在庶妃名下……庶妃不从!她说,她虽非大户出身,然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风清正。入得东宫以来,太子不轻贱,太子妃宽厚,对她恩重,她又怎能污了太子之名,对不住太子妃……老奴劝她,说事缓则圆,只要活着,怎么都好说,好好的把小殿下们养大……可庶妃只看了林夫人一眼,一句多余的交代都没有,便追着太子妃去了……” 赵祎摸了摸脸,泪已经湿了面颊。 刚生完两个孩子的妇人,骤缝大乱,能如何呢? 桐桐擦了眼泪,“太子的名声的不能有污,若有污了,仇便永远报不了了。因着当时的侯爷不知道被藏哪了,在太子妃看来,她的长子只要活着,东宫的个孩子只要活一个下来,就还有希望再。这仇就有报的机会……” “也许是吧!也许太子妃记只是笃定林夫人一定能救小殿下和郡主……”喜公公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当时,我要押着林夫人和两个孩子走,结果,一直被乖乖羁押的东宫宫娥和太监不肯叫带走俩孩子,他们反抗了……” 手无寸铁,以命相搏吗? “是!”喜公公深吸一口气,“杀……杀……还是杀……这一拖延,林虎臣将军便一身伤的闯到了东宫……比起两个才出生的孩子,林将军这个麻烦更大。他若不死,圣人便无法登基,况且,他到底查了多少实证,连圣人也不知晓。圣人亲自带着人追着林将军到东宫的。圣人以林夫人和东宫俩孩子的命要挟林将军,他若敢反抗,或是敢自戕,就叫林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桐桐捂着胸口,似是有一股子戾气在流窜。 “林将军该是知道尹继恒逃出去求援去了,因此,并未反抗,束手就擒了。圣人拷问林将军,林将军只字未露。圣人以林家人的性命要挟林将军,林将军未曾妥协。他说,若为旁事,他定不坚持。可若是为了十万亡魂,为了数万妇孺,莫说一个林家,便是十个林家相胁迫,他也不肯让。 最后压了林夫人来,说林将军若是不肯,便……便叫人扒了林夫人的衣裳施暴,林夫人只说不用,她会劝谏林将军,却不想,林夫人看着遍体鳞伤的林将军,过去只抱了抱林将军,便用藏起来的利刃,先偷偷的割伤了林将军的手腕,而后便用匕首抹了脖子……” 桐桐背过身去,尹禛疾步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喜公公浑身哆嗦,“老奴是看着林夫人倒在地上,不到一刻钟气绝的。当时林将军的手被绑在后面,我们五人他的手腕有伤,等发现的时候,血流了一地,已经是救不过来了……林夫人亲手结束了林将军的苦痛,自尽了。 可惜,陈驸马得到消息晚了一步,他不是收到尹继恒的求助,而是长公主从宫人那里得到的信儿,他进了宫……看到了林将军和林夫人的惨状……陈驸马挟持了圣人,将东宫的孩子带出了宫外……后来,老奴会议,怕是林夫人近身伺候的人一直陪着小侯爷,只有如此,小侯爷才会被陈驸马偷偷的带出去……出去之后,到底如何安排的,只怕只有尹继恒能说的清楚。” 所以,舅父就这么被杀了。 “陈驸马没打算活。他杀不了圣人,因为事发突然,长公主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以及陈家的所有人,他都没顾上顾及。等长公主和两个孩子,还有陈家的人被押上来,他无可选择。” 然后呢?你们当着长公主的面杀了她的驸马? 喜公公点头,“乱箭射死!就死在长公主怀里。” 桐桐问说,“舅父还留下什么话了吗?” “驸马说,谋算皇位不算错,祸国殃民才是大错特错。从古至今,从无一祸国殃民者能得善终。他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他从不怀疑那一天会到来。”喜公公抿嘴,“圣人登基之后想做个好皇帝来着,想要天下承平,想要弥补当年之错……可终归还是纸包不住火。” “那些孩子……是他想斩草除根?” 是!斩草除根,可谁能想到,真有尹继恒这样的狠人,舍了亲生骨肉不要,也要保下东宫的孩子。 而东宫这个孩子,都不是平庸之辈。 林家这个姑娘,陈驸马的外甥女,亦非池中物。 “驸马说对了,难得善终。圣上难得善终,老奴亦是难得善终。”喜公公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可……有时候条条路都是黑的,可选择的路真的不多。大周朝的天下到了现在,许是真得有一中兴之主,否则,已然是无力回天了。先帝年轻时便平庸,到老来越发昏聩;太子只有阳,无有阴,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太过贤明,太过像史书上的仁人君子了,所以,他只能被怀念,而无法成事;圣人呢?有阴而无阳,他生在阴郁里,长在阴郁里,他只求活着,只求对他是否有利,其他的……其他的那些,随着他生母的饿死,一并死在了他的幼年里了。” 说着,便缓缓的跪下,“侯爷,夫人,这便是全部。要杀要剐,老奴皆领受。” 桐桐推开尹禛,蹲在这老东西的对面,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看着他的结局。我发誓,若不用鲜血再漫一次皇城,我就不姓林。” 说着,顺手一推,起身看尹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也没有必要了。 尹禛看飞驹子和赵祎:“你们呢?有要问的吗?” 飞驹子过去蹲在喜公公面前,问说:“我父亲是否对你主子有恩?” “是!太子宽和,时常垂询,我家主子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这般恩义,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人与人不同,对有些人而言,滴水之恩,涌泉已报尚觉不足;可对有些人而言,滴水之恩,不值一提,毕竟施恩之人有涌泉之量,却只肯给予一滴,这又怎么能算是恩义呢?不过是施舍罢了。” 飞驹子耻笑一声,起身了,没什么可问了,真没什么好问的了。 四个人从里面出来,重新回到书房里,还不到子时。 尹禛看飞驹子,“你出生时,父亲该是已经遇害了。是否给你留了字做名字,而今已然无从得知了。回来了,终归要有自己的名字的。”他说着,就提笔,“你的名字,别人也不敢取。还是为兄赠你一字吧。” 是! 尹禛拿着笔,落下的时候,纸上出现了一个字——祥。 桐桐激愤的情绪在看到这个字的时候,微微怔愣了一下,“尹祥?”念出来了,她不由的看他,这个名字……总觉得亲切的很,“早就想好了么?” 尹禛对着这个字:“……就是提笔突然就写下这个字,只觉得这个最好。”他脸上的不解真真的,一点也不似作假。 赵祎就勾起嘴角,“许是冥冥中注定?或许父亲正是此意呢?” 飞驹子点头:“好!就尹祥。” 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但愿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吉祥如意吧。 尹禛看赵祎,“赵这个姓氏就不用了,名字还用祎吧。你习惯了。” 祎,意为从容自得,美好。 用以人命,恰当。 赵祎勾唇笑了笑,应了下来。 尹禛又看两人,“你们生于一天,也快十五岁生辰了。彼时,给二弟办加冠礼,给小妹办及笄之礼。” 桐桐笑着点头,“好!我来准备。” 赵祎看向桐桐,“嫂嫂可办了及笄之礼?” 桐桐就笑,“莫要操心我,我为长,有我跟你兄长在,给你什么,你只管安心的受着便是了。” 说着,就催两人,“回去歇着吧,时日不早了。不着急起,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好好歇两日,再说其他。” 夜深了,夏夜里凉风习习,蝉声都只偶尔有那么几声。倒是园子里的蛙鸣虫叫声时不时的传来。 赵祎被嫂嫂亲自送回院子,院子里是粗手大脚的丫头在服侍,此时,床上的纱账已经放下了,屋里有淡淡的草木香。 这一夜,无蚊虫叮咬,无噩事入梦,竟是睡了这几年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第1443章 风云际会(83) “三爷,您醒了。” 赵祎……哦!不,应该是尹祎。 她自己都笑,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窗外,“时日不早了?” “三爷,日暮时分了。” 睡了一天一夜? “是呢!” 尹祎赶紧起身,便有丫头递来衣袍,她抓起来看了看,样子有一些怪。似是男装,又不全是男装的样子。 丫头碰了胸衣来,“夫人说,这是亲手给您做的,您穿着看合身不合身。” 尹祎摸了摸胸口,她从来不解开束胸布,大热天的都裹的严严实实的。猛地要解它还真有些不习惯,但嫂嫂一片好意,她还是解开了,等换上胸衣之后,竟是束的挺好,不过分的勒人,也不会厚重的不自在。行动起来,也不觉得碍事。 她这才套上外袍,上身如儒衫似得,宽袍广绣的,腰封束上,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她一时还真有些愣神。这衣裳换上,竟是有些雌雄莫辨。 丫头低声道:“三爷安坐,奴给您束发。” 头发束于发顶,一根红丝带缠绕,干净利落。 她摸了摸脖子,而后起身朝外走。去正院的时候兄长和嫂嫂正在石榴树上坐着,边上的瓦罐里点着跟屋里一样的熏香,院子里竟是没有蚊虫。 她走的昂首阔步的,袖袍甩起来,颇为好看。 桐桐跟尹禛笑:“看吧,我就说,这样的衣裳就得她穿才好看。” 尹祎拱行礼,一样带着别样的洒脱。 尹禛就笑,“来!坐。你二哥就快过来了,过来了就开饭。” 桐桐把剥好的新鲜莲蓬给她,“北边也有种莲藕的,这莲蓬还不太熟,正嫩生的时候,想着你爱吃,虽不如江南的味道好,但尝尝倒是无妨。” 尹祎便笑,想起了之前几个人在茶楼碰上的事,她一边将莲蓬往嘴里塞,一边道:“长这么大,其实从没觉得自己想要恢复女儿身,直到在白家看到嫂嫂……就是想要亲近。” 明白!当日以为是遇到个觊觎美色的,其实呢,她只是个姑娘,想找一个同类的人一起玩罢了。 正说着呢,飞驹子连蹦带跳的跑进来了,“睡了一天一夜,饿了。” 饿了就摆饭。 今儿这菜色一半都是江南特色,尹祎的口味应该偏江南。 尹禛这才问起来了,“你怎么会在赵家?” 尹祎知道的不详细,“师傅只说当年无处可藏,四处都在搜捕,刚好,赵家有一房族人,那家的生了三个女儿,偏夫人生第四胎的时候难产,他四处求医,去赵家的时候碰上过师傅,他是周王府的人,一听说是救命,就拿了拜托给赵家这族人,叫请了御医给瞧去了,最后难产,夫人保住了,孩子却有些弱,且还是个姑娘。没过多少日子,宫里就出事了。那人知恩图报,知道恩人有难,仰仗着赵家族人的身份,帮过一些忙。后来,实在没得办法了,师傅就把我给了赵家族人,代为隐藏。 后来,其实是要接我回去的!想让赵家谎报我病故了……可那都是五年之后了。这五年里,发生了不少事。我那养父母怕查出什么来,带我回南边了。他们生的那个女儿,体弱夭折了。一到南边,我那养父又染上了肺痨,病不好。两人怕族里要侵占他们的私产,他们又怕我是女孩的身份叫人跟京城的事联系到一起,就对外说我是儿子。” 有儿子的人家,谁也不敢说侵占产业。 “师傅打发人找去的时候,我养父已经病入膏肓了。求了师傅,说将我养在他们家,只当儿子养着吧。等将来,他的女儿们都发嫁了,我再回去也不晚。于是,师傅便派了人教导我,我便成了赵家的女儿。因着跟师傅总有往来,师傅说,若是躲着越是叫人怀疑。越是活的璀璨,越是没人怀疑身份。我便勤学苦练,进学之后从不敢懈怠,便有了几分才子之名。 也因此,赵家族里对我尚算客气。养母知我非亲生,又怕惹来麻烦,一直带着姐姐们寄居庵堂,说是祈福,其实也是在避祸。后来,我看顾着几个姐姐定亲,选了厚道殷实的人家将三个姐姐都嫁出去了。将家里的产业分做四份,每个姐姐一份,陪嫁出去了。留着一份,给养母养老之用。这产业由家中老仆打理,三个姐姐共同管着。庵堂里每年供奉香火,她们伺候养母很精心。事一了,师傅便命我去京城。我这才设法拿了族长的信,投奔了承恩侯府。” 桐桐点头,人家救她一命,她以儿子的身份庇护了那母女四人,将人都安顿好了。只要她在一日,那母女四人便安然一日。她就说,“你安心便是,随后我就叫人去江南看看。而且,你的身份不会露出去的。” 尹祎笑了一下,看向兄长,“走之前,我跟天和帝献计,叫他启用宦官。” 尹禛很意外,然后抬手拍了拍她,“莫怕,计策无善恶,只看用的人如何去用了。”他说着就道:“镇北八府,民政之事,你得慢慢熟悉起来。” 啊? 尹祎愣了一下,“民政?我?”我是女子。 “我知!”尹禛看了桐桐一眼,桐桐起身取了一支令箭来,给了尹祎一支,“民政之事,你全权代劳。朝中诸位老臣一致看好于你,你乃王佐之才,莫要埋没了。这一支箭给你罢辍、任命民政官员之权。不可用者,只管罢辍;可用者,可破格提拔。以你一言而定。” 尹祎连忙起身,“兄长——” 尹禛点头,“接着吧!八府只是练手而已,大胆去做,我在后面给你兜着。等将来,这天下大了去了,需得一个总理事务衙门。你得能挑起整个朝廷的事!” 尹祎看着这支箭,问说:“可是陈驸马遗物?” 正是。 “恩人旧物,于我们而言重如泰山。”她恭敬的接到手里,托过头顶,“定不敢懈怠。” 尹禛点头,看向飞驹子,“第一支就给了你了。你以你的人打底,组建虎贲营。我给虎贲营配备最好的战马,最好的兵器,他得是军中精锐。” 是! 飞驹子应承着,才想起了跟镇西买夏粮的事,“这几日,还得我出门,把粮食给运回来。” 桐桐很惊讶,竟是没想到还有如此收获。飞驹子绝不仅仅是将才,此乃帅才呀! 她笑着看尹禛:“可见,老天待咱们还是不薄的。” 尹禛颇为畅快,家里不时的多了几分郎朗的笑意。 因着飞驹子还要出门,他的冠礼和尹祎的及笄礼,就提前得办。 这种事,请谁来冠礼呢? 只能是昔年东宫的故人,也只在这些人面前,可以放心的将两人的身份公之于众。 事办的低调,但是却格外隆重。 尹禛带飞驹子,一个一个的认人,也叫大家认识认识,这个是尹祥,是先太子的次子,先太子妃所出。除了这个身份,他还是能纵横草原的阿苏勒,如果你们每个人过的都辛苦的话,看看他,他过的并不比谁更好。 飞驹子跪在低声,尹禛给他加冠,“尹祥,你需得记住。这些人都是东宫的一部分,不能分割。有他们活着,先东宫就还在;若没有他们,你我便是活着,无可依托。” 是! 飞驹子转身,郑重的对这些故人和故人之后行大礼。 大好的日子,彼此都红了眼眶。 等到了尹祎,本是及笄的。但是尹禛临时给改了,“这是小妹,虽生为女子,却才情过人,一般男儿也少有能及的。”说着,就摘了头上的冠,给尹祎加冠,然后叫尹祎给众人见礼,“去吧,叫诸位老叔和兄长们都看看你……” 尹祎一步一步的过去,老丁看着这样的郡主,他的眼泪哗哗的流,然后噗通往下一跪,对着东边,“殿下——殿下——” 殿下呀,您若泉下有知,您睁开眼看看呀! 您看看,小殿下们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看看小殿下们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殿下呀,您一生光明磊落,连宫中的仆从您也不舍得大气哈一口,谁都念您的好。可为什这么好的殿下,却要遭此厄运。 尹祎将人都扶起来,心说,自家这位大兄绝不是泛泛之辈,也绝不是父亲那般之人。他待这些人以赤诚,却也不乏手段。今儿这一出,又何尝不是在收揽人心。 所有的一切不都在说:我们是一家人。 她信说,怕不是这些人身上担着特别要紧的差事。 等冠礼结束了,她才知道,兄长要打造的兵器射程不一样,而这些机密之事,却是丁叔这些老人在负责。 而二兄要去接粮食,大兄拍了仇深这一营暗地里护送,又叫了一个叫朱富贵的陪同,说是此次之后,跟镇西的一切往来,都由这个朱富贵负责。 这一步一步的安排,都是精心谋划过的,求的便是万无一失。 她扭脸去看嫂嫂,嫂嫂在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准备了许多个包袱,每个包袱上都有记号,她听见嫂嫂吩咐丫头,“这个药放在李大叔的包裹里,他有咳疾,只怕秋里要犯……这个药油给张大叔,他那脖颈得用……” 安排了这边,又问厨下,“肉干都备好了吗?给深大哥他们带上。药丸子每个人都得带……治风寒的,治腹泻的……对!带上。” 正说着呢,似乎又想起什么,轻轻的一拍手,“让备好的油纸准备好了吗?这夏天要是赶上下雨天,好歹能遮挡一下。” 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安排出门的一切事宜,恨不能把每个人都照顾到。 尹祎心说,这般用心,便是有些不周到的地方,谁又调理呢? 一家人不是嘴上说说的,嫂嫂可在外面驰骋,也可回家来做贤内助。这般用心之下,难怪人心不散! 第1444章 风云际会(84) 尹禛和桐桐说放手就放手了,飞驹子带着去了镇西,尹祎带着人要巡遍八府。民政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在这东北之地,一年只能收一季庄稼,人口又稀少的情况下,要保证百姓能安居乐业,当真是不怎么容易。 走的时候桐桐送尹祎出门,就说这个事,“人口稀少,地广人稀,是坏事也是好事。种植若是不足以补充的话,那其他呢?” 人少,自然破坏是最少的。野物是极为丰富的,丰富到桐桐在来盛城的路上,路过沼泽的时候,那水里一匝长的鲫鱼好似抬手就能捞出来。那草窠里的野鸡被老鹰撵的,扑腾的翅膀到处乱飞。还有那傻乎乎的狍子,一棒子敲下去就够一家子吃几日的了。 当然了,越是野外,越是无人敢独行。一家一户这种的,谁敢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跑?一是怕猛兽,二是怕恶劣的野外环境。 她就说:“越是如此,越是需得军民协作。镇北军随后会受到手谕,但凡府衙求助,他们会给予帮助。不管是野狼还是熊瞎子,动物自身有地盘的。围剿几次,替百姓把障清出来。农闲之时,壮年劳力可协作,必能有所获。百姓早前肯定也自发的狩猎过,但一则,他们人少力弱;二则,工具不沉手;三则,不懂围猎,且私心重的话,容易造成一定的伤亡,因此也被看成是危险的事。” 尹祎一点就通,“要官府出面协调,要镇北军带着手把手的教,顺便,围猎亦是练兵。” 是啊!好歹体力不会往下掉,“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猎物熏过之后,若是百姓想出售,咱们只管收上来。可兑换药品,兑换粮食,甚至于布匹。而镇北军呢,是要随时准备打仗的。肉食补充的充足,能补充战力。” 明白了。 桐桐又给她带了药丸子,“这个药按时吃,之前的药闭经了,这个药连吃一年,便正常了。” “那以后吧,我觉得……没有也挺好的,要不然不方便。” “胡说!”桐桐给她带上,专门交代丫头,“每日睡前服一丸,不可马虎。” 是! 她说尹祎:“放心,药是调理之用,调理好了,只三日便过去了,不会难受的。每日里辛辛苦苦,那三日就当是休沐了,好好歇三日。” 尹祎拉着桐桐的手,“嫂嫂……” 嗯? “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您挺不容易的。”其实比自己大半岁吧,可对自己和二兄,当真算是长嫂如母了。养母惧怕自己过多,自己从有记忆以来,养母就客气的很。但是怎么疼爱姐姐们,怎么照顾姐姐们的,她却是看在眼里的。 嫂嫂现在所做的一切,跟养母对姐姐们其实并无二致。 桐桐就笑,抬手轻轻给她整理衣领,“我们都是没有多余亲人的人了,对你大兄和我而言,你们弥足珍贵。我是嫂嫂,虽然跟你无血缘关系,但我将来的孩子,却跟你血脉相连。一如长公主只是我的舅母,可却处处照佛于我一样。” 尹祎笑了,嫂嫂身上总有温情在流淌。好似在她身边,身上的孤冷少了,心中的戾气不用刻意压制也不会外漏了。 骑在马上,回头去看,嫂嫂站在府门口朝她不住的摆手。兄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嫂嫂身后,含笑默默的看着。 她展颜笑了,扬鞭催马奔着旭日东升的地方,胸中也升起了几分难言的雄心壮志来。 三年吗? 三年,足够将镇北治理的井井有条了。 把这俩送走,桐桐坐镇大后方,尹禛有事要忙呢! 先是叫人打探,把毗邻镇北的三个府的情况都摸清楚,今年这夏税他们能收多少,他打算先把这三个府的夏税先占了再说。 地盘我不要,就要赋税。 折子当然是要上的,但朝廷怎么可能愿意? 桐桐说,“要不然,你坐镇,我带人去。” 去干什么? “愿意给,那就最好了;要是不愿意借,也好办,我强借。” 税银总是要押送的嘛,我要真瞄上了,他能安全运到才见鬼了。 尹禛:“……”他揽着桐桐往出送,“不是说要试着种秋菜,想试试时节吗?你去试吧,叫上府里那些小子给你搭把手,去吧。” 不是!你是觉得我这个法子不行? “没有!你的法子是最有效的法子。”尹禛给她把鬓角的头发顺到耳后,“不过,咱们先礼后兵。用我的法子试试,若是不行……你再去。” 桐桐斜眼看他:“……”别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嘀咕我。 尹禛就笑,“咱终是要回京城的,面对满朝文武,咱不能留下一蛮横的印象。不管做什么事,终是要以理服人的。若是遇上不跟咱讲理的人,那就不用客气了。” 桐桐:“……”也有理,“那我在园子里种菜去了。” 嗯!去吧。 人一走,尹禛都舒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她带着人直接把税银给抢了。自家这位呀,可能更擅长于黑吃黑。 比起来,爷其实是个讲道理的人。 他出门找新上任的盛城知府,这位知府大人是尹祎挑来的,上任之后见了一面之后,人家忙正事去了,不咋搭理自己这个侯爷。 不搭理没关系呀,你不搭理爷,爷可以搭理你嘛。 知府衙门修的相当的阔绰,这是整个盛城除了行宫之外,最气派的所在了。他带着獾子在外面打量了打量,打量的差役认出是谁了,赶紧去禀报去了。 新知府曹东急匆匆的出来,“不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知不罪。”尹禛抬脚往里面去,“耽搁大人的公事。” 不敢!不敢。 进了府衙内,分宾主坐下。 尹禛的手在黑漆的家具上敲了敲,“家具不错。” “上任留下的,是不错。”曹东亲自给斟了茶,“您尝尝,是下官自家茶园里的茶。” “好茶。”尹禛抿了一口,指了指边上的位置,“曹大人坐,本侯来是说点公事,占用曹大人一点时间。” 曹东只能坐下,屁股搭了椅子沿儿。怎么说呢?这位侯爷不好处呀,那位喜公公打从来了之后就消失了,那可是圣人身边的贴身之人呢! 当然了,他们这些文官向来是讨厌这些内官的,爱死不死,爱死哪死哪去,他只当看不见就完了。 可如今侯爷往这里一坐,他头皮都发麻。这要是被踢回去,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因此,他把姿态放的特别低,一副附耳倾听的样子,“您只管吩咐,下官一定尽力。” “曹大人莫要如此……”尹禛就叹气,“你也知道,镇北贫瘠,百姓困苦,本侯呢,想上个折子,请求圣上体恤,免了咱们镇北的赋税。” 曹东心说,朝廷也没真的想要镇北的赋税。这会子侯爷这么说,他就忙道:“听侯爷的,臣与您一道上折子。”至于说,朝廷免了之后,你侯府免不免的,咱再说。你要不免,那就收。收了也是花在镇北军身上了,防的也是北狄,养的也是将士,这都是小事。 谁知道这位侯爷紧跟着又道:“有曹大人一同上折子,那圣人是必准的。可这若是准了,我那侯府有屯田营养着,镇北军我另外想法子,可你这府衙上下,所辖六县拿什么养?” 啊? 曹东给弄的反应不过来,这是真不想收呢,还是假不想收呢? 要是真不想收,那又何必管我怎么解决这些官府差役的开销呢? 不能摸准对方的脉搏,他就含混起来了,只能跟着叹气:“是啊!”挺难的。 他想听听这位侯爷接下来怎么说。 结果他就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提案:“你觉得咱们向禹州府借了他们的税银先用着,如何?” 曹东真以为自己听岔了,他还追问了一句:“跟禹州借?”这能借吗?税银得上缴朝廷的。这要是借给咱们了,他没法跟朝廷交代呀。 一是朝廷现在盯税银盯的紧,二是怕朝廷给他们戴上一顶私通镇北的帽子呀。 曹东尬笑了一下,“侯爷,这事……难办。” 尹禛点头,“本侯知道难办,可要不这么办,你们是不是还得收税银?圣上免了,你们再收,不合适吧?或者,你是想从大户收,要是这么着,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不能这么办,百姓得一视同仁,真要只从大户征收,自己也快要完蛋了。 “还是呀!两难呀。”尹禛就说,“本侯也知道,你是替同僚为难,怕他们没法向朝廷交代。要不然这么着,本侯以现在的侯府,以前的行宫做抵押,写个欠条,你带着欠条,去办此事。” 曹东:“不是!侯爷,那是行宫呀,您敢给,他不敢接呀。” “也对!”尹禛就道,“要不然这么着吧,你用府衙的大印做抵押,跟对方借……”说着,就道,“不不不!不能用府衙的大印,官员丢失大印是要杀头的。” 曹东松了一口气,他是看出来了,这位是非收缴了禹州的税银不可的。于是,他就建议,“要不,您上个折子……” “上个折子的工夫,税银都押走了,太耽搁事了。” 那您说,还能怎么办? 谁知道人家侯爷又说了,“要不,咱们把东山压给禹州吧。” 啊? “东山属盛城,地契叫书吏马上去办。你带上地契,去抵押!等咱们还的起的时候,咱再把东山赎回来。” 曹东看向一本正经,一点也无嬉笑之色的侯爷,他不得不承认,对方都是认真的。 拿自家境内的一座山抵押,换对方的税银。 这么不要脸的事叫自己去办? 我也得有那么厚的脸皮呀! 第1445章 风云际会(85) 真没这么办事的! 曹东坐在边上不言语,想着怎么把这一码事给搪塞过去。反正自己是不会去干这种事的,太混账了些。 结果人家侯爷说,“这么着吧,你要是一个人不好办,本侯陪你走一趟。” 曹东:怎么叫你陪我呀?就是要去,也是我陪你吧。 算了,不管谁陪谁吧,反正就是去耍无赖,对吧? 他只能喊书吏来,“去……办一张东山的地契。” 衙门准备一张地契,真就是眨眼的事,最后大印一盖,这就好了。 他半好了,递给侯爷,“您收着。” “你收着就行了。明早吧,明儿一早我陪大人跑一趟,这一趟来回得三天,曹大人准备着吧。” 曹东:“……”他想找赵大人拿主意,看看要不要先给太子殿下送个消息去。亦或者,是给朝廷送个信。 叫人一再打听,说是赵大人走的远了,肯定是赶不上的。 “那这怎么办?”曹东还是不敢冒险,想着,我给东宫说一声,这总不算错吧。 赶紧隐晦的写了折子,就是普通的问安折子。给圣上问安,给皇后问安,顺带的给太子问安。然后把事情隐晦的在折子里提了一句,以备将来有个万一,好留个后手。 可结果一个时辰之后,折子被送回来了,来人说:“夫人打发小的来问,说是给东宫的折子还需要斟酌吗?” 曹东面色大变:镇北驿站来往的折子都在那位夫人的监控之下。 这说明什么?说明镇北不想叫朝堂知道的消息,朝堂一定不能知道。 他收了折子,请来人稍等,然后将折子誊抄了一份,删除了暗示的两句话,再原模原样的递过去,对方没看,直接转身走了。 曹东这心噗通噗通的跳,他不死心,喊了亲随,“这样,你找师爷写一封家书,里面多写一些关于镇北和侯爷的事,然后找商户捎带上……” 倒是要看看,镇北与外界联系的渠道,到底把控的有多严。 结果这一试,一个半时辰之后,侯府派来的还是同一个人,他说:“大人,夫人说,您不用费心试探了,您若是不相信她的能力,那等您陪侯爷办完事之后,她随时欢迎你与她玩这个游戏。” 说完,将信又递回来了。 曹东看着手里的信,问了一句:“不是在下不信夫人的能力,而是,有些途径是拦也拦不住的。” 比如呢? “鸽子!”曹东就道,“这信鸽如何防的住?”他这么问了,本没打算对方能回答的。 却不想人家很耿直的告诉他:“没用的!其一,谁养鸽子了,侯府都知道。且养了专门的猎犬,四处巡逻,只要有鸽子的气味,猎狗会狂吠不止;其二,鸽子散出去,外围每间隔固定的距离便有瞭望哨。哨所除了瞭望之外,还要每日里定期放一阵烟,烟里有微量的毒药,对人无害,但是鸽子敏锐,必是得落下的。岗哨中的人会将鸽子救起来,信息无碍,给鸽子喂了解药放飞了就是了。要是信息有碍,自然就截留住了。” 曹东:“……”竟是能一处处安排的如此的缜密。 这里面或许有遗漏的情况,但只怕当真不多。 当然不多!鸽子便不会再叫飞了,事实上也飞不成了。无碍的信息,会通过其他途径传递出去。而这些,却不用告知谁了。 事实上,毒烟对鸽子的伤害远比说的严重的多。说实话,这城里能养多少鸽子,只有飞走的,没有回来的。再想运来送进城里,却得登记。 除非,亲自跑出去送消息。 可这些有名有姓的,你们跑出去试试看。或者,你觉得雇佣其他人出去送消息,也欢迎你们试试。 曹东看着对方笃定的样子,他客气的笑了一下,“慢走,不送。” 人一走,曹东就觉得朝廷八成得完蛋。 整个朝廷都跟筛子似得,那都不是漏风,那是没有什么是不漏的。 可镇北呢?说不漏就是能不漏。 就这手段,谁来当官心里不惧怕?其实,要是老老实实的做官,做了本分的差事,侯府还真就不多插手。可一旦跟朝廷汇报里不想叫朝廷知道的,侯府转脸就知道了。 他坐在书房,沉默了半晌开始研磨。他得写请求朝廷免税的折子,也得给圣人上另外一道折子,那便是镇北境况的折子。 两份折子写好之后,他喊了随从,“送去侯府。” 侯府? 嗯!送去侯府吧。 随从都转身走了,曹东又喊道:“等一下。”说着,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条陈来,递过去:“一起送去侯府。” 然后折子和条陈就摆在了桐桐的面前,两份折子她看了,没问题,她递回去,“发出去。” 除了折子,还有条陈。打开看了,条陈上是盛城六县的情况,从人口,到田亩,再到水利,又把人口详细的分了出来,有多少成年男丁,壮年占比如何,都有详细的数据。 桐桐将条陈递给尹禛,“这个曹东,果然很机灵。这不,投诚来了。” 尹禛接过去一看,然后沾墨在条陈上批注。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又马上叫人来,“给曹大人送去。” 曹东都睡下了,递上去的条陈又被送回来了。打开一看,这位侯爷密密麻麻的给空地方填满了。他把灯挑亮,细细的往下读。 关于人口,侯爷的意思是:人口在北不在南,应该设法在流落在北狄的百姓回流。只要生存条件好,自会吸引人口前来落户生存。尤其是只要前来,就可给耕地,给房舍,给种子,给农具,且不管是不是奴隶的身份,只要前来,便是良民。 关于田亩,侯爷还是坚持:于百姓休养生息。越是贫瘠之地,越是要减免赋税。且提出了因地制宜,耕种虽重要,但是因势利导,圈养牛羊马匹未尝不是个求存之道。 关于水利,侯爷说,不可盲目,需得懂水利之人整体规划,若不然便是浪费人力财力。他提出水利的修建必须有延续性。就是说,百姓如今聚集在此地,良田也集中在一处,那就开挖水渠,这不一定是对的。一定得专人把水渠修建的合理,将来人口增多,田亩扩展,那就能在缘由的水利基础上继续修建。 …… 一条一条,说的清清楚楚。可以说是事无巨细,他条陈上出现的每一点,侯爷都给予了回应。有的没有补充的,侯爷就夸。有的考量不周的,倒没有训斥,只是给你补充。 看了好几遍,曹东将条陈铺在桌面上。然后再将之前在京城中为官圣人批复的折子拿过来比对。 怎么说呢? 圣人批复的折子像是在空里飘,你告诉圣人京城中百姓所用柴皆从西山砍伐,如今西山已经不及早年茂盛了。圣人批复说,将西山列为皇家禁苑。 是!这么做没毛病,这么着几年之后当年就茂盛起来了。如此,西山的泉水品质才能保证,不影响宫里的用水。 可圣人的批复里并没有说,不在西山砍柴的话,百姓能去哪里砍柴。 后来,卖柴的人得去更远的地方砍柴,运到京城之后一担柴贵了一半。 是!谁家都有柴烧,可漫长的冬天怎么过呢?要是阴雨天,砍柴人不能及时供给,又该怎么办呢?弄的呀,连炭都涨价了。炭各家都存着,以备不时之需呀。 他背着手站在床边,抬头看看皎洁的月色,竟是一时心潮起伏的不能安息。 第二天一早再见到骑在马上的少年,他没那么抗拒了。 一路随行,他看着少年在炎炎烈日里赶路,汗水打湿了衣衫,却还是一样先蹲在路边的田边查看情况。 他跟过去,“侯爷看什么?” “地是好地,肥沃的很。”尹禛拍了拍手,将受伤沾的土拍下来,这才道:“还是旱了,这要是浇的及时,能下一茬秋菜的种子。” “怕是等着下雨呢。” 尹禛就抬头看,“这样的天要是能下一场透雨,那真是老天有眼了。” 谁知这话落下没多久,天边便有黑云飘来。一行人紧赶慢赶的,还是淋了透彻。 曹东就看着侯爷一边拧干衣服上的水,一边对着雨幕大笑:“老天有眼,瓜菜半年粮呐。” “侯爷也知农事?” 尹禛就笑,“在王府长大,老王爷打发时间的,种了一院子菜摆样子呢。多多少少的看了一些农书。看着老王爷种地,那真是轻松,菜地里的菜齐齐整整的,跟列兵布阵似得。可后来,出门求医,见到的却全然不是如此。这才知道民生之艰难,百姓之困苦。到了镇北之后,这境况更是叫人想都不敢想。我大周地域广阔,江南富庶得偏爱最多,被倚重最多。可像是贫瘠之处,我是觉得需得关爱更多,关照更多。” 曹东默默的点头,坐在破庙的屋檐下,真诚的夸了一句:“侯爷心系天下,臣心颇有所感。” 臣? 尹禛只做没听出来,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曹东就说起京城中柴草涨价,碳也跟着涨价的事,“……臣当时心中甚是难过……” 尹禛皱眉,“砍了就得植,这必须得补充进律法里。碳涨价……朝廷该插手呀,平抑炭价才是呀!” 是啊!多简单的道理,可若是有人真的往心上放了,这事不是早办了吗? “臣又上了两道折子,却再没有批复。”满朝那么多大人,竟是不敢去驳斥圣人,奈何?一个个的,做的大好的文章,却全不知怎么为人臣子的。 尹禛皱眉:“文章写尽太平事,无人俯首看人间。” 曹东鼻子一酸:是!无人俯首看人间。 第1446章 风云际会(86) 禹州府比镇北之地就好了许多。 稍微朝南一点,这地方就能种冬小麦了。 镇北之地就不行,冬小麦过不了冬。春上种,八九月里收,春小麦不如冬小麦好吃。 一行人走走停停,原计划是三天打个来回的,可其实呢,三天都没到禹州府。 大雨耽搁了行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得要沿途查看禹州府的情况。这一路看来,说实话,曹东觉得还不错。 他低声道:“禹州知府方大同,是先帝平太一十年的同进士,先是在青县做了县尉,一任就是五年。这五年期间,其中有三年是县令出缺,他主要打理县衙事务。五年后,被举荐出任县令,这一干又是七年,将青县一个下等县,经营成一个上等县。圣人登基之后,施恩于官员,凡是在任上十年以上者,要么高升,要么往更好的地方调整。那时候……朝中正好有些亲东宫的官员挂印辞官,空额正多。原禹州知府挂印而去,方大同高升,出任了知府,迄今已经第十五个年头了。” 尹禛点点头,:“这么说,此人该是不年轻了。” “是!老大人今年平五十了。” 尹禛骑马上了高处,从高处看这水渠,然后再下去,站在水渠的边上。他指了指路边的枯树枝,曹东顺手递过去,然后就见侯爷将树枝伸进水渠里戳了戳,提了树枝上来,查看树枝末端。 曹东懂了:“水渠修的好,且年年有整修,并无过多的淤泥堆积。” 嗯! 眼看禹州城的能看的见轮廓了,曹东光就催:“侯爷,得赶紧的,这个时候再不启程,只怕天黑进不了城了。” 尹禛摆手,“不着急。”他将脚下的靴子脱了,往边上的田里去了。才下完雨,地里没干透,没法下麦种。他得用脚探一探,看这场雨到底渗了多深。 吕大力在边上喊:“爷,您上来吧,您要看属下下去便是了。” 你不懂,脚踩进去才知道这地到底如何。 趟了一圈出来,脚上被划拉出血口子了。 吕大力急了:“属下回去怎么跟夫人交代。” “喊什么,等回去就好了,你说夫人怎么知道?” 吕大力小声嘀咕:“有什么是夫人不知道的?” 少啰嗦,他得走到水渠边清洗脚上的泥。才一过去,不远处就过来一骑驴的老者,看见他这样就笑:“小伙子,长的好生俊秀,是南边人吧。这边的田便是再湿,也没有泥鳅。水渠下面是青石板,钻不了那玩意。要玩水呀,去野塘子里,不过可得提醒你,别进去的深了……” 尹禛将脚上的泥洗了,这才看老者,见他打着赤脚,脚上的泥都干了。手里提溜着两双草鞋,他就笑着邀请,“老丈不来洗一洗。” 老者从驴上下来,也坐在边上,问说,“是客商呀?还是游学呀?” 尹禛就笑:“老丈猜呢?” 这老者看了吕大力带着的人,上下扫视了一眼,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才道:“那老丈可猜不出来。” 尹禛指了指老者手里的草鞋,“方大人,可否讨要您一双草鞋穿?” 老者一愣,看向这少年,“小老儿可不是什么大人。” 尹禛指了指吕大力,“出来没瞒着人,特意没叫换靴子。一路行来,你是第一个见了靴子变色之人。再加上您的年纪,以及说话的口音,还猜不出来吗?” 说着,就从老者手里取了一双草鞋套在脚上,然后起身,郑重的对着老者一礼,“方大人为官一十一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造福一方子民,请受禛一礼。” 方大同赶紧避开,然后上下打量这少年,“原来这就是镇北侯!”他朝后一退,行礼,“下官见过侯爷。” 礼未下,尹禛一把扶住了,“老大人劳苦功劳,免了。” 方大同心里叹了一声,预感到了,这位一来,准没好事。 他笑了笑,“侯爷是路过?还是?” “专程来找方大人的。” 果然! 方大同便牵着他的驴,打着赤脚往前走,不问对方干嘛来的,只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农事,“侯爷必不是贪玩捉泥鳅去了。” “一路看来,禹州的水利做的极好。想来方大人是通水利之人。”尹禛陪着他走着,“利用地势,达到最大限度的延展灌溉区,了不起。” 方大同自得了起来,“侯爷亦是懂水利的?” “略懂。” 方大同便问说,“在侯爷看来,可还有要完善的地方?” “自是美中不足的。” 方大同挑眉,“愿闻其详。” “你权限有限,只能在禹州一地规划。可河流东西南北,分支极多。这若是全盘规划呢?一条支流都能横穿数府,可各府的情况不同,你协调不了。” 方大同苦笑,“侯爷……一针见血。所以,为了这一府百姓,还是多耗费许多人力物力的。” “在能来的范围内把事干成了,倒是不能苛求。”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着,说的都是兴修水利遇到的问题,当时是怎么解决的,又是怎么构思的,竟是十分的投契。 吕大力不住的看侯爷的双脚,本就破的脚,如今穿着草鞋走在这路上,他都看见那脚磨破了,血都渗出来了。可侯爷还是无所觉的就这么走着,面无异色的跟这位方知府谈笑风生。 这么走着,必然是天黑前到进不了城的。 眼见天擦黑了,方大同也没等来谁提醒一句该骑马赶路,一低头就见这少年脚上的血已经染红了草鞋的鞋底,他站住脚,看向这少年,“侯爷,您可知下官的履历。” “知!” “当年的老知府忠心于先太子殿下,因此,不愿意侍奉新君,挂冠而去。而小官,便是那个人人都骂得的……官迷!为了升官,背弃读书人的忠义,当了这个官。下官并非是先东宫旧臣。” “我亦知。” “下官不仅不是先东宫旧臣,下官对先太子……还有颇多微词。” 曹东才要插话,尹禛摆手,看着方大同,“方大人请讲,是非功过,总会有人说的。既然人人都夸父亲是个君子,是磊落之人,那自然是容的下别人的议论,不管对与不对。活着是如此,人去了,自然也当是如此。父亲他不会怨怪,为人子者,又怎么能怨怪呢?方大人只管放心讲便是,恕你无罪。” 方大同朝拱拱手,这才道:“在下官看来,先太子无御天下之能。他是个好人,是个君子,是个郎朗如明月一般皎洁之人,但却不是个合格的储君。” 说着,噗通往下一跪,朝东边叩首,额头贴在地面上,久久不起身。 尹禛叹了一声,“方大人,起来吧。说了,恕你无罪。” “侯爷……” 尹禛笑了笑,“你这个人呀,是个干实事的人。先太子不会怪你,本侯也不会怪你。你虽不忠于先东宫,可你却也不曾弃子民而去。为官者,可对君王心存不满,为何呢?天下是君王的,也是天下芸芸众生的。为官者,治民、爱民,不负圣人教导,不负天下人心。民心安,天下安,社稷安,这便是对君王最大的忠心了。” 方大同抬起头来,在这个角度,在这个几乎昏暗下来的傍晚,好似这么少年的身影都变的高大了起来。 他没起身,只问说:“侯爷此来,特意寻下官,是有何指教?” “夏税。” 什么? “夏税!”尹禛低头看他,“本侯此来,是跟你借夏税的。” “借?如何借?” 尹禛看了曹东一眼,曹东从怀里摸出地契,然后递过去。昏暗的光线,得凑近看才能看见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一看清了,方大同不由的愕然出声:“侯爷用盛城府的东山,来禹州抵押夏税?” 嗯。 方大同嘴角抽了抽,“侯爷,不能这么玩笑。” 这是流氓,是无赖,是强盗行径呀。 尹禛就笑,“你也说了,先太子是个好人,是个君子,是个郎朗如明月的人,但他不是个合格的储君,无能力御极天下。本侯听大人一言,只觉得胜读十年书。本是拿不定主意之事,您这么一说,本侯便立时悟了。也就是说,本侯可以不是一个完全的好人?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君子?不是一个光明郎朗的人?” 说着,他腼腆的一笑,“说实话,方大人,本侯还真未曾做过这样的事。多亏您的点拨了,回头叫夫人备上谢师礼。您这一言,某受用终生呀。” 方大同:“”他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侯爷……您学的这么快……先太子殿下一定是心怀甚慰。” “是啊!”尹禛俯身,跟跪着不起的方大同脸对脸,“所以,您是借还是不借呢?” 方大同:“……”这么损的主意你想的出来,更不要脸的是竟然将这黑锅全砸我头上了。 都是跟我学的?那我可太荣幸了。 他问说:“若是下官不借,您待如何?” 尹禛叹了一声,“说实话,本侯也是无奈的很。您也听说了我家那位夫人,最开始呀,是她要带人来跟您借的,我是生拉硬拽,给人劝住了。也说了,我定是能借回去的,若是真没这个面子,再请夫人出马。当然了,这是我们两口子的玩笑话,你不必当真。你要真的不借的话,那就不借,能遇到大人,能有这番畅谈,本侯觉得收获颇大。” 方大同:“……”是不是你们两口子的玩笑话,你心知肚明。 先太子呀,臣错了,臣不该对您有意见。 其实臣想想,郎朗如明月般的君子,那真是好储君呀! 第1447章 风云际会(87) 方大同是个好官。 尹禛双手扶了对方起来,指了指路边,“要不,今晚咱就在野外凑活一宿,正好跟方大人好好聊聊。” 方大同的双腿都麻了,他起身踉跄了一下,就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抬手托了一下。 他回身看到少年堪称温和的脸,心里叹了一声,“多谢侯爷。”而后尬尬的说了一句,“听闻侯爷体弱,想来传言并不能当真。” “以前在京城,长在周王府,可也是怪了,就是养不好,三不五时的总是要病一病的。自来吃的药比饭多。可自从离了京城,身子反而一日比一日强健。” 方大同:“……”这话什么意思呢?是说在京城有人要害他? 这种事说不准的。 圣上没想着叫他活,周王府究竟是想要傀儡还是想要如何,这事其实是说不准的。 所以,他去镇北……只怕是算计好的。 明处的险恶比暗处的险恶要好对付的多吧。 这么一想,就觉得这个少年……其实怪不容易的。 别说方大同这么想,便是曹东也这么想。 尹禛心说,就知道你们会这么想。 他坐在刚点起来的火堆边上,又指了指吕大力叫人搬来的另外两个老树根,“来,都来坐吧。” 两人才坐下,那边已经有人射了野鸡野兔出来,去一边清洗去了,今晚上除了干粮,还有这个。 尹禛给火堆里添柴,不紧不慢的,这才继续跟方大同说话,“你莫要惧怕,这件事咱们合计着来。” 不管怎么来,总之这个夏税他总是得要的,对吧? 方大同问说,“侯爷,说实话,下官已是半百之人。老妻早已去世,一生膝下无子无女,当真是丢了命也了无牵挂之人。真就是朝廷治罪,要的也不过是老下官这一颗脑袋。可是侯爷呀,您这般之下,可有想过朝堂会有何种反应?” 尹禛叹了一声,“方大人,若是朝廷敢发兵,你说我又在挣扎什么呢?” 方大同一下子就愣住了:是啊!朝中的大臣无一站在圣人的立场上想事的,他们无一人劝谏帝王,说镇北侯是祸患,除掉他吧。是先太子得人心,朝臣念着情分吗?不是!那些先太子的旧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活着的也不在朝堂之上了。那这又是为什么呢?因为满朝竟是无人与圣人一心呀。 换言之,圣人不得人心。 他沉默了,良久的沉默,耳边只有火堆里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尹禛拿了吕大力递来的树枝来回的摆着,驱赶蚊虫,然后喊吕大力,“那边有艾草,拔一些来。” 鲜艾草放几根在火堆上,不一时就起了烟,鼻尖也有了淡淡的艾草味儿,萦绕在耳边的蚊虫少了,方大同挠着之前被蚊虫叮咬的地方,边上一双手递来了小瓷瓶,他听见侯爷说,“擦上吧,止痒。” 擦上果然止痒。 方大同将瓷瓶又递回去,这才道:“侯爷以为朝中最大的弊端是什么?” “君臣相左,此为最大之弊病。” 方大同挑眉:“下官以为侯爷会说,圣人昏聩。” “他并不昏聩,只是心中无天下而已。”尹禛轻笑一声,“一个能处处算计的人,装也能装出个明君的样子来,更知道怎么做像是个明君。其实,只要装下来,装一辈子也行。天下能因为他的装受益,那亦是幸事。可惜,天下不总是太平的。只要出点事,就能将他揭穿了。心中无天下而主天下,敢问是幸亦或是不幸?” 方大同问说:“侯爷这般……太子殿下知否?” “知。”尹禛看着方大同,“可他觉得,他别无选择。宁肯与在下合作,奈何?” 方大同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太子……唉!”朝中多少人看中太子,总想着太子能给朝堂带来不一样的东西,大周朝的将来注定要在太子身上。 可太子竟是没有独立站立于朝堂破局的勇气! 要知道,帝王是无可依靠的。帝王他就是孤家寡人,永远也不要试图去依靠什么人,一旦心理上胆怯了,就先落了下乘。 他与这位侯爷比起来,真的是差了太远了。 方大同大着胆子问:“侯爷养兵,是为造反吗?” 尹禛就笑,“要想着造反,我现在提兵南下,得京城易如反掌。可,方大人呀,大周是同一个大周,子民是同一批子民,擅起战乱,本侯从未这么想过。” “那侯爷是……” 尹禛看他:“方大人还要继续问吗?你问,我必有答。只是答了之后,这条船你可就下不去了。” 方大同一噎,还是追问了一句,“侯爷就不怕下官去告发侯爷。” “你要是告发了,未尝不是给了我一个动武的机会。彼时若是再有伤亡,许是我心里能好受一些,更能心安理得?”尹禛说着就哈哈一笑,“说笑说笑,方大人莫要当真。” 方大同:“……”不!重点是你说的其实是真话,是认真的。 他心里叹气,这才问说,“侯爷想如何办,您吩咐吧。下官知您有体恤之意,定是不会叫下官为难的。” “推到我身上。”尹禛看他,“你上折子就说本侯手里有先帝的令牌,你不敢不从。” 什么? 方大同起身,看着尹禛:“侯爷,这话……” “本侯真有先帝的令牌,你只管上折子奏报就是了。圣上绝不会多问你一句,你继续安然的做你的官便是了。至于其他的,那是本侯跟圣人之间的事,再与他人无关。” 方大同站在火堆边,看着少年,“侯爷,您要是强要,下官会给的。” “你劳苦功高,兢兢业业一十余载,若是不能庇护你这等官员,本侯要了这天下,也不过是跟圣人一般无一的帝王。”尹禛指了边上,叫对方坐,“不要如此,你放心,本侯敢叫你这么做,那就是知道怎么应对。莫怕!天塌了,我担着呢,万万不会连累旁人。” 方大同什么也没说,坐在之后再不提这个事了。 一晚上围在火堆边上,两人说禹州的水利,说镇北与禹州相通的几条河,时不时的用树枝在地上划拉几下。曹东睡了一觉再一觉,这两人还在那里说着呢。 等到天亮了,尹禛起身,伸了伸懒腰,“方大人,我就不跟你去禹州了。见了你了,就什么都有了,就此告别吧!” 方大同看着这一行人上马,看着侯爷踩在马镫上的双脚还穿着草鞋,而草鞋上的血迹已经变黑了。他到底是喊住了,“侯爷。” 尹禛勒住马回头看他:“方大人可还有别的顾虑?” 方大同沉默了片刻,然后微笑着拱手:“恭送侯爷。” 尹禛点了点头,催马赶路了。 方大同看着远去的一行人,骑上他的驴慢慢的回府衙。 属下问说:“税银即日可起运。” 方大同看着属下,“税银连同粮库里的一半救灾粮,装车运往盛城。” 什么? “税银、分出一半的救灾粮,都给镇北运去。” 为什么?如何跟朝廷交代。 方大同看属下,“向朝廷交代……那是太子的事。本官能奈何?” 属下急忙问:“昨夜您未归,是因着东宫……” 方大同再严厉的看了对方一眼,“还不闭嘴?这么信口开河,你是不想活了?” 是!属下不问了。皇家的事怎么问呢?不从太子是罪,从了太子还是罪。 这罪下来得完蛋呀! 方大同低声道:“莫要担心,本官会给太子上折子的。”咬死是奉太子的命行事的,一心效忠太子,我看太子和朝中的大人能奈我何? 这么想着,就写了一封折子给东宫。 想了想,又给圣上上了折子,就说,禹州遭灾了,爱信不信。 这个谎撒了,得太子和朝中的大臣一起替自己圆。 他赌:他们不得不把这个慌给圆上。 毕竟,东宫跟镇北是一体,东宫要养兵嘛!除了太子去戳破,这世上再没有主动戳破这个事的人了。 写完了之后,将两道折子重新誊抄了一份,塞进信封里,然后叫了人来,“顺道把这封信给侯爷,数目要是对不上,也会坏事。” 是!定不辱使命。 真就是七日的时间,桐桐收到了方大同的银子、粮食,还有信。 信一打开,从头看了一遍,桐桐就笑,也不知道尹禛怎么跟人说的,这位方大人也耍起了无赖,先斩后奏,然后一把推到太子的身上。 太子当真是……有口难说。 满朝上下,只怕还觉得太子胆识过人,竟然敢玩这一手。 她一边笑,一边将内容简略的用密语写在纸条上,飞鸽传说给尹禛。 既然禹州解决了,他必是先去潭州了。 发出去之后,她又准备东西,叫人捎带给这位方大人。 带什么呢?她把去年尹禛猎的狼皮准备了好几张,又把自己种的菜做的咸菜准备了几坛子,回头还有各种成药,放在匣子里放好,标注好。另外,她选了一张镇北的山川河流图。 打探消息的人传了消息,关于方大同他略微知道一些。既然是个擅长水利的,这张图他应该会喜欢的。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惊喜。 方大同看着图纸,问亲随:“见了侯爷了?” “侯爷在潭州,见了夫人了。” “哦?”这么说,“这东西都是夫人准备的。” 是!还有夫人给您的信。 方大同接过信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实没有多余的,只是一些关怀的话。可看了这信再去看着礼物,狼皮是侯爷亲手涉猎回来的,皮子上一点伤都没有,这不是射中了眼睛,就是射中了嘴里;菜也就是小咸菜,却是夫人亲手种的。药是夫人配的,因为侯爷中途给夫人传信的时候,还提了他的身体。 再就是一张极为精细的山川河流图。 他叹了一声,转身拿了条陈,“再送侯府。” 是! 等人走了,他不免怅然:就这样吧,侯爷手里那个先帝的令牌还是要留在要紧的时候再露面的,若是只为了保自己,不值得! 只愿这侯爷将来能初心不变,那便——值得! 第1448章 风云际会(88) 尹禛一趟走了二十余天。 回来的时候晒的黑红黑红的,人也精瘦精瘦的。 反正是他没回来,这三府的税先回来了。 他一回来,桐桐就围着他转,跟着他进进出出的。 尹禛只笑,抬手抓了她的手腕,那黑如炭烤的手配上她那如美玉一般的手腕,煞是好笑。 桐桐卷了煎饼给他,“顺利吗?纪常春和吴易人肯配合吗?”用时这么长,是不是不怎么顺利? 天下哪有那么些顺利的事?真当是一出去,人家纳头就拜呀? 尹禛一边吃着,一边说着两人。 纪常春是潭州的知府,吴易人是云州的知府,这两人是截然不同的。 “纪常春呢,此人出身江南大族,他父亲在先帝时做过宰相。他岳父是户部侍郎……” 桐桐点头,“此人对京城中的消息,甚至于宫里的消息都应该有些了解。”所以,这种人有背景可依托,家族繁盛,可不会轻易干出冒险的事。所以,只怕此人最难说服。 尹禛点头,“是!此人很难缠。而今也才二十四岁而已。” 这么年轻便是知府了,怪不得这么有背景却在潭州这偏僻之地。感情他是来过度一下的!三五年任期一满,至少平调江南富庶之地做知府是够格的。 桐桐就说,“他的心思压根就不在潭州。” 对!“所以,我叫人夺了他的官印。”说着,指了指挂在屏风上的脏衣服,“你去暗袋里翻一翻。” 果然,暗袋里放着知府的大印。 桐桐:“……”没了大印,别管什么理由,你都完蛋了。勉强保住性命的可能有,但是此生仕途则无望了。 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也法子比自己的更好吗? 不过,“你也是胆大,就带那点人,你敢夺了人家的大印?” “有家族依仗,做着太平官的,你当他能有多大的胆子?”尹禛喝了一口乌梅汤,继续卷着煎饼吃,“至于那个吴易人……此人,做官也就是做官。不糊涂,民事也能处理,就是一普通的官员,没坏到必须得除掉,也没好到可用的程度。大事不糊涂,但是呢,小贪小污还是有。揪住了他的把柄,暂时能用两年。回头多给些好处,他的心就能向着咱们。” 明白,属于用过了就能扔的。 桐桐摆弄着手里的官印,“这个纪常春很难处理。” 尹禛就道:“给他岳父去一封信,那位侍郎大人是个很有趣的人。” 打过交道? “在京城的时候接触过……”尹禛就说,“是一随风摆的主儿。” 被镇北这么一折腾,京城先后就收到奏报,毗邻着镇北的三府都遭灾了。 禹洲府说遭了旱灾,潭州府遭了水灾,云州府说是有虫灾。 这要是一地受灾,得提前报的。哪里能像是要交税了,然后你们说你们遭灾了。 好吧!就算是你们没有估计到这些自然灾害对收成的影响,那么,请问你们三府紧挨着的,是怎么做到各遭各的灾的。 潭州在禹州的上游,潭州水灾了,然后河里应该溢出来了,下游应该怕溃堤才是,至少灌溉的问题应该不大,对吧? 你们是怎么做到上游发大水,下游旱的没收成的。 还有这云州,虫灾是吧?那这虫可太听话了,只在云州范围内闹了,一只虫都没往禹州和潭州跑。 太子看着面前的三份折子,这是朝臣截留下来送到东宫的。 那位大人说:“殿下,臣子表忠心没错,只是自作主张之下,难免出纰漏。” 太子:“……”究竟是臣子主动投靠,还是别的缘故,他现在不得而知。 因为派去镇北的赵祎这一去就杳无音讯,连同喜公公一起,一点消息也探听不到。他倒是跟镇北常有信件来往,但是尹禛没说赵祎,他也没好意思开口问。 现在紧挨着镇北的三府各自找了理由不给朝廷交税,那税去哪了? 是被尹禛偷偷收缴了?还是……真就是下面的官员为了支持自己这个太子,所以主动配合了镇北,以为在替自己养兵? 不管哪种吧,自己能怎么说呢? 只能想办法把这个给遮挡过去。 正思量呢,下面来报,说是五皇子来了。 太子收了折子,“快请吧。” 五皇子进了书房,耷拉着脸不高兴。 太子好脾气的问:“怎么了?谁又说你了?” 五皇子将脸撇向一边,“听人说太子哥哥要娶我表姐?” 林檀? 太子摇头:“怎的又胡说?没有的事。只是母后格外喜欢你表姐的性子罢了。”说着,就岔开话题,“怎的问起了这个?” 五皇子低声道:“出宫见了赵家姑娘,她说起的。大概听说哥哥要娶别的女子为妃,想挑事吧。” 就为这个? 五皇子白眼一翻,“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父皇那个丽妃,不过是个……哼!她害的我又被父皇责罚了。”五皇子说着,便委屈起来,“我知道,自从姐姐走后,怕是再没人看得见我的委屈了。” 提起大公主,太子叹气,“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告知母后一声。” “二哥,那丽妃要是真生个儿子,只怕咱们的日子都会难过。昨儿李妃娘娘被斥责,今早大哥去找父皇,又被父皇给罚了,只说叫闭门思过……听说,丽妃说她娘家有一妹子,要父皇指给三哥为妃……她哪有什么娘家,不过是找了爱攀附的人家像是有个正经的出身罢了。那样的人家能教养出什么女子来?今儿能指给三哥,明儿是不是又有还是堂妹和表妹的指婚给我?我可不要。” “好了!回头看你二嫂娘家还有没有好姑娘,叫母后给你指婚。” 五皇子这才笑了,抬手拿了太子桌上的镇尺把玩,“二哥可说准了,不许诓我。” 不诓你!当初答应大公主照拂于你,自然是不会敷衍的。 五皇子靠过去,把镇尺放下,随手拿了桌上的折子。 才一拿起来,太子就‘嗳’了一声,五皇子随便往桌上一撇,“不看就是了。” “也没什么,禹州几个府闹灾,不是什么大事。” 五皇子一幅不甚在意的样子,可顺手撇的折子散开了,他扫见了‘潭州’和‘吴易人’这几个字。 他一幅对此不关心的样子,顺了太子的镇尺直接蹦跶走了。 太子在后面喊:“那是古玉,别又去当了。” “知道了!”五皇子颠颠的跑远了,一回去他就查,这吴易人是谁。 结果一查,再在舆图上一比对,瞬间就明了了。 他冷冷的笑着,而后收了所有的表情,拿着古玉出宫了。 跟着的小太监问说,“殿下,又要去当铺?” 五皇子没言语,在当铺里果然见到了赵有颜。他将古玉递过去,“兑银子。” 赵有颜给了掌柜的一个眼色,就道:“殿下想好了?” “丽妃果然是你的人?” 自然! “而今她是丽妃,你又如何保证她能听你的?” 赵有颜点了点五皇子,“不是她肯听我的,我其实给不了她太多了。不过,我给不了,你却可以。” 什么? “平王和三皇子,不过是草包而已。清除他们,很容易。难的是东宫,怎么翦除掉才是重点?” 五皇子皱眉:“你就不怕咱们辛苦的除掉了东宫,却便宜了镇北。” “而今,圣上是你父亲,那你就是正统。等你能掌握天下了,还怕不能拿偏于一隅的他们无可奈何?”赵有颜看着他,“我的目标是太子,这般的羞辱于我……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五皇子朝外看了一眼,“好!继续说你的,我能给丽妃什么?” 赵有颜嗤笑一声,“你若是成事,她还能继续做丽妃,我想,她便是知足的。” 五皇子阴郁的看向赵有颜:“你说什么?” “怎么?这点小节你也容不得吗?别忘了,当今圣人能登基,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前东宫有白良娣,也就是你的生母,后来的白贵妃。而今,丽妃走的不过是白贵妃的老路子,白贵妃能成,为何丽妃就不能成呢?” 五皇子冷冷的看这赵有颜,抬手捏住赵有颜的脖子,“你在羞辱我的母亲?” “我说的是实话。”赵有颜并不惧怕,“圣上宠爱丽妃,还看不出来吗?丽妃能整晚伴寝,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她的话……第一次圣人不在乎,第二次不以为意,第三次便是过耳不过心,可到底是过了,若是一天天、一年年的都在耳边念叨呢?皇后,太子,一个也落不得好。想想那个位置,这点承诺你都不舍得付吗?” 承诺呀?承诺可兑现,可不兑现,是吗? 赵有颜笑了一下,五皇子这才松了手,“依你!让丽妃告知父皇一声,下面的官员为了投靠东宫不择手段,还欺君罔上,毗邻镇北的三府夏税直接运往镇北侯府了。” 说完,扭身走了。 赵有颜摸了摸脖子,轻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却不知道一个洒扫的聋婆子慢悠悠的继续忙着去了,晚上,尹继恒就收到了消息。 他看完,而后大笑,拍着大腿笑的前仰后合:报应!报应!报应不爽!尹继郭啊尹继郭,你当年是怎么算计先太子的,你的儿子们就是怎么互相算计的,不仅兄弟们之间相互算计,便是你这个父皇,不也没逃过同样方法的算计。 妙!妙!妙!果然是妙啊! 他说刀疤:“我记得潭州府的文远县距离直隶之地只有两百里。” 是! “那尹继郭怕是夜里不敢睡了!”他怕桐桐白天赶路,夜里就能进宫要了他的命。 第1449章 风云际会(89) “投靠太子?” 是! 天和帝转头看向舆图,手在图纸上指了指,点了一个地方,“这是哪里?” “潭州,文远县境内。” “从这里到直隶,多远?” “两百里。” 天和帝手迅速的拿开,抬手叫宦官下去了。 他一个人在大殿里喃喃自语,猛的大殿的门被推开,他蹭的一下转身,抬手就抓了御案上的刀指着大殿门的方向,“谁?” 一个身形妖娆的美人吓了一跳,手抚着胸口,“圣上,您做什么?” 天和帝皱眉:“谁叫你进来的?” 这女子并不怕,“您一日没用膳了。”说着,就拍了拍手,后面跟着一串宫装丽人,手里都端着餐盘,“陪您用膳来了。” 天和帝看着一个个的宫娥,“放下,远远的离了。” 这美人一摆手,人都退下了。 天和帝缓缓的放下剑,斥责道:“丽妃,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丽妃福了福身,然后靠在天和帝身上,“臣妾知道,这地方不该臣妾来。但臣妾这不是担心圣上您吗?” 说着,看了看御案上的长剑。低声道:“您晚上一熬就是一宿,白日里倒是能安睡半日。可这么颠倒着,终归不是办法。于您龙体有妨碍呀!” 天和帝瘦的颧骨高耸,眼睛总是红的。 丽妃低声道:“其实,叫臣妾说,别管是什么邪魅鬼祟,不都是夜里出没吗?便是梦魇,那不睡,它还能找来呀?臣妾想着,不若夜里召了亲近的臣属,一边夜宴,一边谈朝事,岂不是好?灯火通明,无一处阴影,别管什么也该是无所遁形的。” 天和帝推开丽妃,“胡闹。” “您是陛下,您的规矩自然才是规矩。”丽妃被推开也不恼,递了一杯酒过去,“夜里是六个时辰,白日里也是六个时辰。在哪个时辰处理政务,还得听旁人的不成?” 天和帝饮了一杯,没搭理丽妃。 丽妃挨着天和帝又坐着,浑身像是没骨头似得依偎着,“臣妾听闻前朝帝王因着被梦魇所困,便建了百丈楼,听说住在那楼上,可俯瞰皇城,甚至可俯瞰京城。您想想,这若是在那高楼之上,能看清皇城的任何动静,还怕的什么。据说,那百丈楼是用一种‘百夫长’的树木做建造,您知道‘百夫长’吗?” 所谓的百夫长是说这种树木的高。高度有多高了,普遍的高度得有一百个成年的男性身高连起来那么高。当然了,这有些夸张的成分,一百个成年人的身高之和倒是不至于,但是五六十个成年人的身高加起来总是有的。 丽妃声音低低的,“您想啊,楼那么高,进出只一个楼梯。住在上面,可靠之人把手,那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呢。况且,听说那楼还可直上直下,只要一个木筐子,可瞬上瞬下。并不会不便利。听说,住在百丈楼上之后,再不会被梦魇所困。臣妾见识浅,只是在坊间门听得这样的传闻,不知真假。而今说给您听,也是急着想有个法子,叫您睡个安稳的觉罢了。” “建百丈楼?”天和帝扭脸看丽妃。 “又不是大兴土木,天下的事再大,能有您的龙体安泰更大?”丽妃递了筷子过去,“您的龙体康健,什么就都有;身子要是熬坏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您夜里不睡,白日里还得见大臣,抽空才能睡觉。要臣妾说呀,谁能比您更金贵。夜里要是不睡,那就都别睡。事晚上办,白日里大人们也该歇息了,自然就不会打搅您休息了。” 说着,就拿出小铜镜对着天和帝的脸,“那些奴才可恶的很,都不敢叫人照镜子。您自己看看,看看臣妾是不是危言耸听。” 镜子中的人吓了天和帝一跳,他咬牙切齿,镜子中的人更加的面目可憎。 他一把推开镜子,骂道:“可恶!” “是啊!那些奴才可恶的很。” “谁说那些奴才了?”天和帝扭脸,又看挂着的舆图,“镇北……镇北可恶。” 丽妃不敢附和,说到底,陛下怕的是镇北侯夫人吧!那是个能杀一国帝王的人。况且,北狄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了,说是新任的汗王身体极差,像是中了某种毒了。死又死不了,活着又活不猖狂,真就成了风来了就能倒下的身子。上不得马,征战不得了。为了坐稳汗位,这位新汗王只能纵容下面的部族之间门相互攻讦,来保持平衡。 这是圣人夜里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话,要不然,她也闹不懂这些。 圣人还说:“林虎臣的女儿,比朕的儿子们都强。” 然后那天晚上,圣人打了一个盹的工夫,又做噩梦了。一会子喊着‘皇兄’,一会子又喊着‘妹夫’……转脸又喊,“虎臣——虎臣——朕没想杀你——” 然后圣人一下子就醒了,醒了抱着长剑不离手,身上都没冷汗打湿了。 她低声道:“陛下,镇北……再可恶,可到底是远呀。” 远吗?不远了!真不远了。 “他们藏在太子身后,满朝的大臣都以为庇护他们就等于庇护太子。”天和帝皱眉,“可朕那个蠢儿子还以为人家真愿意支持他。” “信旁人,不信亲生父亲。”丽妃低声道,“臣妾都替陛下难过。” “难过……朕这一辈子不想叫任何人同情可怜朕……”天和帝说着就站起身来,“你说的对,身子好,活的长久,才能什么都有。” 于是,等入秋了,镇北天冷了。飞驹子和尹祎回来了,桐桐就收到消息,消息甚是荒诞,朝廷当差昼夜颠倒了。 尹禛愣了一下,“什么颠倒了?” “整个朝廷夜里当差,白日里休息。” 尹禛将纸条拿过来细看了好几遍,然后递给尹祎,“你看看。” 尹祎扫了一眼,“他心里有鬼,只觉得处处是鬼。再加之,这事最容易引起恐慌,圣人都觉得不干净,那敢问满宫廷,谁心里不惧怕。夜里一点风吹草动,各个都吓的够呛。白日里在御花园里烧纸钱送孤魂野鬼的不在少数。皇后呢,心有怨怼,不趁机兴风作浪,那是为了保太子的。因此,不管束,那就是放纵。” 懂了!于是,由一个人的紧张变成一群人的紧张,一群人就能营造出紧张的气氛,而这个气氛叫天和帝更加的紧张,也更加的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的结果就是,干脆鬼里鬼气,夜里不歇,白日不醒。 飞驹子都笑了,“这是吓破了胆了吧。” 尹禛指了指舆图,“他是怕了……”说着,就看向飞驹子,直言不讳的说,“也对太子更加的忌惮和不满了。” 尹祎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大兄当日谋划这三府的时候,其中的一个目的只怕就是加剧那父子两人之间门的矛盾。 她低声道:“其实,他们之间门的矛盾足以将太子推到深渊里。” 尹禛看飞驹子和尹祎,“这就是我今儿要告诉你们的,永远不要把事情寄托在别人身上。人是不断变化的,对方发生什么变化,你不能随时知悉。寄托在别人身上,就等于寄托在不确定上。人心复杂,万万不可去赌。他们不变,那是一种可能。他们能做到预想的,那是咱们的运道。谁也无法笃定结局是咱们想要的。到了要紧的时候,真要是有了变故,临时抓佛脚吗?来不及了。所以,不依不靠,一步一步按着咱们的步骤走,步步不落空,则大局可成。” 飞驹子和尹祎忙起身:“谢兄长教导。” 尹禛点了飞驹子,“那你说,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跟东宫来往频繁些,除了书信来往,礼节上不能马虎。” 尹禛就看桐桐,桐桐拿了礼单递给飞驹子,“你看看。” 原来嫂子都想到了,礼单上的东西不贵重,但却无所不包。 尹禛研磨,看尹祎,“给太子这封信,你来说,为兄来执笔。” 尹祎起身,在书房徘徊,尹禛不催,只慢慢的研磨。 良久,尹祎才停住脚,一字一句的报,尹禛一句一句的记。写的什么呢?写的很平实,除了镇北军的情况之外,还有镇北的各府各县。不全是写好的,也写一些弊端,言语里满是商量的口吻,像是在等太子的示下。 满满的写了八页,尹祎这才停下来,问说,“如此,可行?” 尹禛笑着补充,“太子要大婚了,对于周王妃的娘家,他知道的其实不多。但这些我却知道,不妨再将这些都添上。” 尹祎一拍手,了然的笑了:如此,既显得亲近,也像是知道太子有别的靠山,镇北不得不放低姿态的样子。只有如此,这态度的前后差异才有了解释。 桐桐又把写给皇后和二公主的信递给这兄妹俩,叫两人看。 信中言语殷殷,跟皇后表达了问候,尤其是涉及到宫中那位丽妃,嫂嫂在言语中很不客气。且在信中第一次提了喜公公,言辞里对其带那些女子前来依旧带着颇多的恼怒。 皇后看了这信会怎么想呢?不外是感同身受罢了。 有了相同的感受,许多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许是都能找到沟通的渠道。 就像是大兄说的,人心是容易变的,同样,感情和关系也是能随着时事的变化而变化。 再看给二公主的信,嫂嫂只写了玩乐的东西。另外,还说了,要送公主小松鼠一对,小狐狸一对,小鹿一对,锦鸡一对。 送礼嘛,从来都是示弱的表现。 飞驹子放下这信,在镇北他都感觉的到:天和帝和太子之间门裂缝越来越大,而太子脖子上套着绳索,另一端却被兄长和嫂嫂直接塞到了天和帝的手里…… 第1450章 风云际会(90) 又是一年秋风起。 两场秋雨过后,镇北的寒气已然起了。 院中的石榴树上挂着红彤彤的果儿,今年的果儿结的格外多。此刻,树下站着一穿着石榴裙的的艳丽女子,她褪去了十四五岁时身上的稚嫩,真正的长成了明媚的女子。 身量高了,身形更婀娜了。 这不是桐桐又能是谁? 她此刻站在石榴树下,摘了个石榴掰开瞧了,里面密密麻麻的鲜红的石榴籽,这是成熟了。 “拿筐子来。” 院子里的丫头跑着去取了,桐桐一个一个的往下摘。一边忙活着,一边吩咐其他人,“天冷了,给一爷和三爷的屋子换陈设。炕该烧起来了,炉子也升起来,白日里把火压一压,别叫灭了。晚半晌的时候火大些,把屋子烘暖。” 一个个应着,去忙去了。 才摘了半筐子,院门口就有人禀报:“夫人,侯爷回来了。” 话音才落,就见一身穿黑袍子的挺拔青年大踏步的进来,进来看见桐桐就笑,“不是说等我回来摘吗?” 桐桐抬手勾着高处的石榴,惦着脚尖也摘不着,“我把下面的都摘下来了。” 这棵石榴树这两年长的很是繁茂,已经能遮挡住半拉院子了。 如今,半个院子的上空都挂着果子,尹禛抬头看,干脆抱起桐桐,“摘吧。” 桐桐就笑,“你这样抱不住。” 能呢!摘吧。 “我坐你肩膀上。” 两人在那里调整了半天的姿势,这才稳稳的坐在他的肩膀上了。当年瘦弱的少年长成了健壮的青年,他单薄的肩膀变的宽阔结实,能稳稳的叫她坐在上面了。 她摘一个,递给他一个,他先用衣袍接着。 桐桐一边忙着,一边问说,“京城又有什么消息了?”回来的这么早,必是有什么事。 “江南今年大旱,河流断流了,秋粮也歉收了。” 嗯!今年夏天的时候朱富贵就带了这样的消息回来,成药的生意往南扩张了,别说江南了,就是西南的消息她也知道的一清一楚的。旱情早露端倪,秋粮必然歉收了,朝廷也该早知道才是。 “河流一断,‘百夫长’便不好运,延误了……” 桐桐皱眉,天和帝真听了丽妃的谏言,跟有病的似得要建造百丈楼。最开始桐桐还以为是建造一楼阁,楼阁能有多大?耗费不了多少,要建造就建造呗。 可谁知道天和帝身边那个叫天赐的太监,当真是好本事。此人对钱财颇为看重,竟是要将百丈楼建成一个空中宫殿。 后来,尹禛想方设法的弄来了百丈楼的设计图纸,看完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能人辈出。 把桐桐真给惊着了,真能建成空中宫殿吗? “能!只是耗费颇大。光是这‘百夫长’,得从西南往过运,那么长的木料,不能截断,这怎么运?西南多山,翻山越岭的,耗费的人力财力就不说了,就说在崇山峻岭中运送这个东西,得搭上多少人命。” 桐桐沉默了,下山的时候扛一根手腕粗的槐树苗都不容易,更遑论是运这种能木料。它得足够粗,一个成年人伸开双臂圈起来那么粗,且是五六十个成年人的身高加起来那么高。这搭上的可能是很多人的人命。 此木只产在西南,桐桐最开始以为,只要周王府拒绝,这事就成不了。 但是,结果是周王府没有拒绝。 而谁能劝周王府的人呢?尹禛给老王爷去了信了,但是没有收到回信。 难道叫尹继恒去劝?尹继恒在他兄长面前是说不起话的。便是桐桐和尹禛能对着尹继恒开口,这也没用的,人家再不会听尹继恒的。 尹禛又给太子写信,如果事情还能拦,就请太子千万阻拦。 太子拦了吗?拦了。 面上是拦了,在大朝之上劝谏帝王,被天和帝罚去跪了太庙。于是,太子在朝中的名望如日中天。 可尹禛和桐桐却对太子当真是失望到了极点。 他学先太子,吃到红利了,以为这样就可以。但终究是学了个皮毛,骨子里全不一样。他一心奔着人心去的,可却当真未曾为这件事真真正正的努力过。 他娶的太子妃是周王妃的侄女,尹禛没想着叫他劝谏帝王,只希望他能跟周王沟通,哪怕是拖一拖,也未必没有解决之道。 可是呢,他没有。 桐桐心说,其实他要真的确实去努力了,许是真到了最后,尹禛会手下留情的。 可是,人身处权利中心,大概是最容易迷失自己的。 镇北对他示弱,不是真的弱。 周王对朝廷言听计从,并不是臣服。许是人家正等着,等着朝廷叫西南的百姓怨声载道,如此,朝廷才能在西南人心尽失。 可惜,太子并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他是他自己的太子,是满朝大臣的太子,却唯独不是天下子民的太子。 拦不住,奈何? 将那样的木料从崇山峻岭里砍伐了,运出大山,然后还得有大船运输吧。从南往北运,非大船不行。 除了这些木料,还需得能工巧匠无数。 宫殿不能只是木料吧,这各种的雕刻,又是描金,又是嵌铜的,算算开销。 桐桐又摘了一个石榴,就说太子的想法:“他许是在等,等着天下人对皇帝失望,等着满朝文武都不能忍受,彼时,他振臂一呼,大事未必不可成。” 说着,她就挣扎着下去,这么坐的时间长了,他也累。 谁知人家现在这臂力练的不错,将她往起一托,从这边肩膀换到那边肩膀去了,嘴上却也没闲着,“所以说,得谋划着回去了。” 桐桐的手一顿,坐在他的肩膀上彻底不动了,三年,还真就三年了。 她不敢说时间过的快,对于心中有恨的人来说,每天的每天都是一种煎熬。 三年,对于镇北而言真就是弹指一挥间。那么一个乱糟糟的地方,三年时间,只能说稳下来了,远不会是那种想象中的富饶。 这三年里,不敢有一日懈怠。 桐桐看看这个小院,再多的不舍,还是得走了。 她问说:“有生之年,还能回来吗?” “能啊!等将来,得来巡边,得来秋猎。”尹禛跟着她环视小院,“这院子原模原样的叫人留着,回来还住这里。” 正说着呢,飞驹子和尹祎急匆匆的进来了,进来就看见嫂嫂坐在兄长的肩膀上。 两人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桐桐直接跳下来,“回来的正好,赶紧的,收石榴了,高处的我够不着。” 两人这才笑着进来,飞驹子直接窜树上去了。 这两年,飞驹子在军中颇有威望,镇北的地盘不仅朝南往朝廷的方向扩张,便是往北,往东,也没耽搁。飞驹子带人清缴草原上的马匪,把白头山一带彻底的并入了镇北。 而尹祎呢,民政一把抓,连方大同这样的知府都对尹祎夸赞有加。但同样的,不是旧人,都不知道尹祎是先东宫的郡主。 几个人在院子里收石榴,顺便说话。 尹禛就提了,“当年答应叔父的,三年时间到了,我跟你们嫂子得回京城了。” 飞驹子一愣,蹲在树上朝下看,“回京城……比在镇北危险的多。” “得回去。”尹禛接了他手里的石榴,“这就早就定好的。我们走之后,军中事务,你铁良和苗子川商量着办。至于民政,我就更不操心。只要军心稳,民事自然就稳当。” 尹祎低声问:“那怎么回呢?没有宣召,您回去不合适吧。” “想回去,自然有办法。”尹禛看两人,“你们稳稳的把控着镇北,我跟你们嫂子在京城自然无虞。况且,童子军练出来了,你嫂子亲自带出来的。在战场上的表现你们也见过了,有他们跟着,足够了。” 桐桐宽两人的心,“放心吧,真有个万一,我们就撤了。绝不会冒风险。” 那还说什么呢? 尹禛看桐桐:“找个什么借口回呢?” 桐桐就说,“我给一叔传信,要么他病重,要么叫老王爷病重。”这两人对你有大恩,若是病体沉重你还不回,那天下这悠悠众口,又怎么平呢? 不管是天和帝还是太子,都会认为这是一次将咱们诓回京城的好机会。 尹祎就笑,她觉得嫂嫂真的很神奇,她的脑子里真的有各种各样古怪的主意。只要有需要,她立马就能反应过来,然后给你往出掏。 这个主意真不一定高明,但一定非常有效。 尹禛也笑:“行,按你说的办。” 于是,尹禛去军中再巡视了一遍,把军中的将领挨个的见了。又抓紧见各府的知府,忙着安排走了以后的事情。 而桐桐的信此时送到了尹继恒的面前,展开信纸,尹继恒扫了一眼便笑了,然后递给刀疤脸,“瞧瞧!瞧瞧!说话还你真算话,。说三年就三年,一点都没耽搁。” 刀疤脸就笑,“回来了好!回来了证明这戏到了高潮了。您看,是您装病呢?还是叫老王爷装病呢?” 尹继恒叹了一声,“叫老王爷装病吧!配合尹禛……对周王府的将来,没坏处。” 老王爷看着次子,“你是真看好尹禛?” “他说到做到了。”尹继恒就道,“况且,他要办的事,对西南有好处。将来,他干掉了天和帝,我大哥真要是有胆子,那就再以勤王的名义造尹禛的反就是了。横竖吃不了亏!你也近距离的看看,看看你亲自养了个什么玩意。” 老王爷:“……”他起身,往榻上一躺,“行了,老子头疼,心口顶的难受,大概活不了几天了,请太医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50-1460 第1451章 风云际会(91) 老王爷病了! 太医院的院正站在大殿里,天擦黑了,他才见到圣人,来禀报这个事。 天和帝皱眉,“病了?何病呀?” “老了之后都会得的病。” 天和帝一下子站起来,“何意?” “老王爷年岁不浅了!早年战场上受过伤,也是戎马半生之人。这一病……便如山体轰然倒塌。” 竟是到这种程度了? 天和帝摆手,“你回去,只管用药。记得,周王还在西南,老王爷这身子,很要紧。” 明白!老王爷是朝廷压着的人质,这要是出事了,怕是要出大事。 这边太医一走,天和帝眯眼,“来人,宣太子、平王和老三、老五。” 是! 太子已经听到风声了,来的时候脚步匆匆。 可到的时候,平王和老三、老五已经在了。太子看了那位天赐大太监一眼,这位可真是一条好狗。而今圣上的差事,每次通知都是先叫其他人,总把自己这个太子放在最后通知。每次紧赶慢赶,还总是落在最后。 平王轻哼一声,“太子嘛,一国储君,自然是日理万机的。来晚些也是应该的,儿子们正好陪父皇说说话。” 太子进去的时候,平王毫不避讳的说了这么一句,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 五皇子就说,“大哥也真是的,一哥要是能早到他难道会不早到,少说几句吧。” 三皇子看了两人一眼,默默的过去给圣人倒了茶,低声道:“父皇,温热的,您润润喉。” 平王看了老三一眼,理了理袖子。 五皇子垂下眼睑,乖乖的站着。 太子进来给父皇行了礼,其他兄弟又对着他这个太子行礼。 彼此见礼完了,太子看着父皇,心里叹气。 这两年父皇越发的古怪起来了,就像是现在,披散着头发,胡子也很久没打理了。在大殿里赤脚穿着道袍,道袍上绣着各个各样的符箓。面色依旧是蜡黄,眼睛越发的阴鸷,看着人的时候叫人尤其不舒服。 就见父皇抱着拂尘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开口就问说:“老周王病重了,太子只怕是已经知道了。” 太子:“……”是!知道了。 可其他人却一脸惊讶,“老王爷病重了?” 天和帝看太子,太子亦看天和帝。 三皇子低声道:“父皇,要宣召周王回京侍疾吗?” 天和帝没看三皇子,只盯着太子,“你来说,该不该?” 太子的手藏在袖子里,这个决定不好下。他沉吟半晌,才道:“不管是周王还是镇北侯,儿臣以为圣人都该下旨宣召。” 至于回来不回来,谁会回来,看天意吧。 不管回来不回来,都该是有所得才是。就像是周王,他要是回来,那就不会再放他回去了;他要是不回来,然后找个借口,比如说,周王也病了,或是是西南哪里哪里出了乱子了,国事为要云云,真要是这么干了,好歹能试探出周王的心思和想法来。 像是尹禛,他要是回来,那这次一定要将他拿下;要是不回来,那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又能得人心几许呢? 况且,这么做总没错吧!老王爷病重了,不告诉他们,这肯定不合适。我也不说非叫你回来,我就是通知你一声,决定权在你,对吧? 你就是要怨怪,也怨怪不到我身上。 因此,太子再重复了一遍:“父皇,儿子以为,应该告知。” 将下旨召回,改成了‘告知’。 天和帝意外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嘴角翘起了几分:太子呀!还是长进了。 他就说,“依太子所言,八百里加急,告知周王和镇北侯。” 平王嗤笑一声,“周王怕是不会回来,镇北侯就更不会回来了。” 天和帝心里一叹,这个蠢货呀,真不像是自己的儿子。 他摆了摆手,“都去吧!去王府看看老王爷,替朕探病。” 是! 周王府里,除了伺候的人,也不见尹继恒。 老王爷躺在榻上鼾声震天,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是病重了? 管家一脸的哀伤:“醒着的时候老嚷着头疼,浑身疼,没精神。心说吃点东西吧,端了什么来都没胃口。太医给的药里加了安神的汤药,睡着了至少不疼了呀!而且,这一年,精神也确实是短了。正跟人说话呢,说睡着就睡着了。老王爷一生刚强,不是实在疼,那都不言语的。” 这倒也是。 而今当差的都昼夜颠倒了,来探病的时候也是晚上,根本就看不清面色。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什么都带着黄晕。 平王还叹气,“瞧着面色是不好,蜡黄蜡黄的。” 管家:“…………是啊!”咱的脸都蜡黄蜡黄的。 太子起身,“那叫老王爷歇着吧!只管安心便是,宫里已经着人给周王叔和镇北侯送信儿了。” 管家一脸的敢接,“皇恩浩荡,谢太子大恩。” 太子看其他几个兄弟,“走吧,别扰了老王爷。” 然后人就这么走了。 人一走,老王爷就翻身面朝里躺着,“把灯吹了吧。”大晚上的就该睡觉,谁像是宫里那位一样,吓出毛病了,不敢晚上一个人呆着。 管家问:“您不吃宵夜了?火腿正炖的入味。” 老王爷摸了摸肚子,“再叫人煮一碗面吧。” 嗳! 美美的吃了一顿,老王爷问管家,“老大是不敢回来的,你说,那小子回来……就真不怕?” 不知。 “真能成事?” 亦不知。 在镇北哈气能看见白雾的时候,天和帝的信送到了。 对的!是信,不是诏书。 桐桐笑了笑,“还挺高明的。”小心眼没少动呀。 尹禛看桐桐,“那怎么着?即可动身?” 早就收拾好了,接到消息就能走。 桐桐将披风递给他,“即可动身。” 此次回去,只带尹禛平时所用的亲随和童子军。 而桐桐身边伺候的,也都是童子军中的女子。此次,连六子娘都不往回带。 毕竟,急着回去看望病重的老王爷嘛,带的人当然得精干。 没有马车,也没有轿子,桐桐跟尹禛一样,一身黑色的骑马装,披着黑色的披风。飞驹子和尹祎送到府门口,再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人。没有必要,该见的都见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上上下下都知道此一去的意义,也知道这一去是侯爷算计来的。那还有什么要依依不舍的吗? 镇北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接手这天下呢。 尹禛拍了拍飞驹子和尹祎的肩膀,“好好的,明年年底没有好消息,那后年的年初,一定会有消息的。莫要着急,别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别慌了阵脚。” 飞驹子将兄长和嫂嫂坐骑上的马鞍重新给了一遍,然后拽着缰绳,“大哥,嫂嫂,上马吧。” 尹禛笑了笑,看了桐桐一眼。 桐桐跃上马背,跟两人承诺,“有我呢,保你们兄长安泰。” 尹祎一下一下的摸着马头,“自是知道嫂嫂的本事,只不过……兄长和嫂嫂在,我就觉得家在。你们这一走,家里都空了。” 傻话!“你大哥说一两年就一定能办到,很快的!” 尹禛拍了拍尹祎的头,“再忙都要好好吃饭。”说着就看飞驹子,“看顾好小妹。” 飞驹子应着,拽着缰绳只不撒手。 “莫做小儿女之态!”尹禛将缰绳拽回来,脚轻轻的踢了马肚子,“驾——” 马儿踢踢踏踏,朝前奔去。 此时再回京,跟当时出京的情况截然不同。 路还是那个路,景还是那个景,可这一行人奔在官道上,夜夜都进驿站歇息,敢问谁敢大意。 这是镇北侯夫妇嗳!身后带着一三十的亲随,还有一百上下的少年。 这些少年人人都是黑衣,脚上的靴子手里的刀,还有那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叫人不敢大意。 驿站多是安排不了这么多人的,因此驿一个个吓的胆颤心惊的。 可不等他们惶恐的告罪,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有为难的意思。那两百多人利索的支起帐篷,然后埋锅造饭,最多是用他们的粮食。 夜里永远都有人守在侯爷的房外,外人想靠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厨下做膳食的时候,边上有数人盯着,做好盛放在盘子里之后,便不用驿站的人管了,人家会亲自端给侯爷。 说实话,在驿站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见过,但真没见过这等气势的。 这一路赶路,一路不停留。 在十日之后,远远的便能看见皇城了。 吕大力低声问:“侯爷,那就是京城?” 对!那就是京城。 桐桐往下传话,“把气势给我摆出来,这皇城里比你们更好的将士我还见过。” 是! 尹禛又看阮义,阮义这两年一直负责跑腿的差事,但想到京城里人事复杂,还是把阮义带了回来。 阮义学乖了,一看这架势马上道:“侯爷,您是奴的主子呀。” 尹禛问:“从这里到京城还有多少,赶在黄昏前,能到吗?” 如今的京城,从下半晌开始,黄昏前最热闹。因为大人们要在这个点上朝了。 阮义点点头,“能!京城天黑的晚,肯定能赶上。” 那就走!回京。 这天,京城的城门大开,很多要进城办事的百姓得在天黑前进去,因为京城的大门到点还是会关闭的。等到天亮才会再打开。 因此,这个时辰是京城最热闹的时辰。 城内城外人头攒动,突的听到马儿奔腾的声音,远远望去,似有烟尘。 守在城墙上的人都慌了,“赶紧的,有数百骑正冲过来……” 还没等城门卫看清呢,人马已经到了跟前。打头骑马过来一人,在下面大声呼喊:“莫惊!镇北侯及夫人回京侍疾——莫惊!镇北侯及夫人回京侍疾——” 镇北侯和夫人回京了? 这消息如同长了腿一般瞬间传遍京城—— 第1452章 风云际会(92) 镇北侯和侯夫人回来了? 哪呢? 城门卫朝下看,好家伙!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最前面的那一匹白马尤其神骏,马上坐着一个青年,面庞刚毅,棱角分明,身形看着健硕有力。此刻,他一身黑衣的骑马白马上,面上无一丝多余的神情,而身后的人马,也是一动不动。人群喧哗,也没见马儿嘶鸣挪动。 他的侧后半个马身的位置,也是一匹白马。马上坐着的……是女子的打扮,一系黑衣,头上的红色丝带随风飘着,此刻正抬头朝上看。 城门卫吓了一跳,赶紧带着人往下跑,得把人群朝两边清理一下。 其实人群已然让开了。 但这得进城,这么多人,为了防止踩踏的发生,他得叫人敲着锣鼓开道。 锣声一响,人群再退。 尹禛催马一动,桐桐抬手朝后一招,这一队人马才动了起来。一路行来,只有马蹄踏踏声,马上的少年还都带着一张稚嫩的脸。他们黑甲在身,刀鞘都乌黑乌黑的,骑在马上,单手控着马,眼睛看的却不是一个方向。有人看着左边,有人看着右边,有人紧紧地的盯着前面。最后几匹马上,马上不是一个人。有人正骑着马,身后带着倒骑的人。 姿态虽不好看,但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这就是行军呢,提防着任何一个方向的人前来偷袭。 林楠坐在茶楼上,正喝茶呢,听谁说镇北侯夫妇回来了,他才要下去,就听到马蹄声。 他赶紧随着大家往窗口挤,这才发现,大街上竟是安静了起来。没有人声,没有叫卖声,连猫狗都吓的躲起来了,小东西最敏感,必是感到了危险。 马蹄声近了,他看见了桐儿。 桐儿只落后侯爷一个马头的位置,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她长大了,不是当年还是个孩子样子的桐儿了。一路上风尘仆仆,却叫这把宝剑更有厚度。 她的脊背上背着一把弓,是那把陈驸马的弓。 她的马上有箭囊,不知道还是不是陈驸马的箭囊。 她的手里拎着一把宝剑,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先传给二叔,后来又到了她的手上。 而侯爷也不是当年的侯爷了,当年那个少年长成了一个英挺的男子,他气度沉稳,威仪天成,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兵器……是啊!他又何须佩戴兵器。 他们身后得有二百上下的人手吧,好严整的军姿。 陈念恩低声跟林楠道:“窥一而知全貌,只看这些少年便知道这两年镇北军被整肃成什么样子了。” 林楠‘嗯’了一声,“回来的很突然。”老王爷病了的消息这几天大家都在传,他还专门去看望了。但宫里召了镇北侯的事自己却没有得到消息,他还说再观望观望就给镇北去信,谁知道这么突然这么迅速的,这两口子带人直接回来了。 一回来就这个气场,怕是宫里那位真睡不着了。 他们应该是没想到这两人真给回来了。 林楠等桐儿他们过去,就赶紧朝陈念恩告辞,“只怕朝堂该热闹了,陈兄,先告辞了。” 请! 陈念恩看着林楠急匆匆的走了,他慢悠悠的回府里。这下是真热闹了,好戏要开场了吧。 多少要去上朝要去当差的官员避在街道两边,或是站着看,或是躲在马车里轿子里往出看。 这一看,什么感觉呢? 如果说太子叫人觉得如沐春风的话,这位给人的感觉就是威压无双。 朝他脸上看的人,一对上他的眼睛,竟是吓的不敢对视。 当年那个在朝堂上会做戏自保的少年慢慢的淡去了,只有这个满身威仪的青年,一眼就叫人给记住。 他回来了,何曾有一点惧怕。 他就这么横穿京城,一路往周王府去了。 黄昏的夕阳从背后照着,将他的影子投射的长长的。若是回头去看他,只觉得身披着金光就这么走过去,从你眼前过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的低头,俯身等他过去。 桐桐一路这么陪着,不紧不慢。蓦然,她转脸看向一处地方。 獾子蹭的一下手里的弓箭就瞄向那个方向,给周围的人吓的不轻。 赵有颜蹭的一下躲在窗户的另一边了,不敢朝外看。 桐桐这才收回视线,朝獾子摆摆手,獾子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弓箭。他朝后看了一眼黒鼠,黒鼠微微颔首,表示记住这个地方了。 五皇子一直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出看,他还真没想拿这两口子怎么样。只是简单的看看,当年的那样的两个人,到底是变成什么样儿了,至于将父皇吓的心神不安吗? 结果这一看,尹禛叫他觉得意外。林桐更叫他意外! 看着赵有颜被吓的缩起来,他收回视线,哼笑了一声,“你们当年不是关系最好吗?如今她一眼就将你给吓住了?就这胆子,你还敢算计她?不要命了。” 赵有颜轻哼一声,“那个蛮子。” 五皇子摆弄着手里的玉佩,“要是蛮子都长她那个样子,那这‘蛮子’便是这世上对女子最大的褒奖。” 赵有颜嗤笑一声,“看上她长的好看?” 她就是长的好。 赵有颜朝外看了一眼,那一行一过去,街上又热闹了起来。她转移话题,“他们回来了,更热闹了。” 五皇子点了点她,“你小心点,别惹他们。要是坏了我的事,我先把你扔出去。”说完,转身直接走了,只怕宫里正热闹呢。 宫里热闹不热闹的,桐桐可不管。 此刻,两人带着人直接到了周王府门口。 尹继恒在门口等着呢,他还是坐在轮椅上,还是当初的那一幅样子。近前来,看着好似能胖了一些。天昏沉了,气色到底如何,反倒是看不清楚了。 两人从马上一下来,就赶紧过去。而后双双跪倒在他的面前,“叔父,儿回来了。” 尹继恒抬手摸了摸桐桐的脑袋,又拉了桐桐的手,然后问说,“手并不粗糙,还杀的了人?” 桐桐轻笑道:“怕他嫌弃,我每天都有好好的护着手。不管是习武还是种菜种粮,都没叫手粗糙了。” 尹继恒就笑,“胡说,他不敢嫌弃你。”说完才看尹禛,“回来了?” “是!回来了。” “三年?” “是!三年,回来了。” “有把握吗?” “绝处都能缝生,而今,这一局棋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怕不成吗?” 尹继恒这才抬手拍了拍尹禛,“好!回府。” 府门大开,尹禛推着尹继恒朝里面去。桐桐看了一眼阮义,阮义点头,“其他的小的安排。” 獾子要跟,桐桐摆摆手,“王府里安全,无碍。歇着去吧。” 是! 老王爷坐在榻上,穿着里衣,盯着门口的方向。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说起感情,也是最复杂的。亲孙子是亲,可远在西南,心里亲,但感情上不亲。这个呢?是心中存了许多怨怼的孩子,可要说对他狠心吧,又狠不起来。 说记挂吧,好似不该记挂。 可要说不记挂吧,十数年的光阴呀,一日一日的相伴,这总也不是假的。便是养个猫啊养的狗的,十数年的时间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人。 轮椅滚动发出的声响越来越近了,转脸,人出现在了门口。 眼前的青年一点也不像那个孩子了。 他进来,一步一步的过来,然后跪下,“祖父,又劳动您了。” 老王爷眸光微动,这青年身形高大,宽肩窄腰,形容威严,眼眸深沉中带着锐利,他上下不住的打量,“看见你,我才想起,皇家的威仪本就该是如此。我幼年的时候偶尔会被带进宫,当年,我看见我皇祖父的时候,心里的感觉竟是一样的。你,不像你父亲,也不想你皇祖父,而是像你高祖父……” 那是一位中兴之主。 老王爷叹了一声,“起来吧,起来说话。”说着,就看站在不远处的桐桐。 桐桐过去见礼,叩首之后才起身,“祖父。” 老王爷看管家,“去内室,把我那把弓箭拿来。” 管家应声去了,转身捧了出来。 老王爷的手在弓箭上流连良久,“这把弓材质最好,是我十四岁那边,我皇祖父赏给我的。这是他年轻的时候用过的弓。而今,我也老了,力气不如以前了。竟是拉不满弓了。留给你,将来传给孩子,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吧。” 这是成亲之后第一次见长辈,见面礼是一把有特别意义的弓箭。 桐桐跪下,双手接过来,然后抬手,将这把弓箭拉满了,展示给老王爷看。 老王爷哈哈大笑,“好!好!好!不算辱没了我的老伙计。” 正说着话呢,外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下面的人来禀报,说是宫里宣召了。 桐桐起身,问说,“是不是只宣召了侯爷。” 外面马上应了一声,“是!夫人,只宣召了侯爷。” 桐桐嗤笑一声,“来这一手,幼稚。” 尹禛起身,“祖父,二叔,你们先歇着吧,我们进宫一趟。” 老王爷才要说话,尹继恒抬手给拦住了,只含笑道:“去吧!如今那皇宫跟个鬼市似得,怕人着呢。” 鬼市吗? 阎罗殿都不怕,能怕他的鬼市。 桐桐放下弓箭,转身就往出走。 老王爷喊道:“那弓箭带着,没人敢拦你。” 桐桐摆手,“不用!”若是还得仰仗那一把弓,我就不回来了。 外面宣召的公公再强调了一遍:“夫人,圣人宣召侯爷。” 桐桐笑道:“那要不,你再去问问,是叫我跟着侯爷一起进宫呢?还是我自己一个人进宫。” 跟侯爷进去,那是明着进;我自己进,那就是暗地里进。 明或是暗,选一个。 第1453章 风云际会(93) 再出门来,天已然是黑透了。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灯,嘈杂的很。一会子这个撞了那个头,一会子那个踩了这个的脚,人头攒动,黑影绰绰的。 两人是牵着马从人群中穿过去的,远远的还能听到有人喊着谁偷拿了他筐子里的果子,谁的钱包又丢了。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黑夜能掩盖太多的东西。 所以,该白天干的事,就得白天干。 昼夜颠倒,这就是心里有鬼,吓着了。 而且,自己一恐吓,还真就叫自己一道儿进宫了。 但说实话,大周的皇宫想进出,难度其实挺高的。想单枪匹马的杀进去,难!难!难! 可为什么天和帝就怕了呢? 第一,肯定是北狄的事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了。都知道自己杀了汗王,可这个过程有几个人是详细的知道的?凡是当时的知情者,要么死了,要么被自己囚禁了。详情不知道,这就会放大恐惧。凡是未知的,都更可怕。 第二,怕鬼!听说他常年穿着道袍,这一点其实最奇怪。他这样的人要是怕鬼,早怕了。为何这两年怕鬼怕的尤其厉害?桐桐对此一直心有怀疑。总觉得怕是后宫里谁在闹鬼,不管是皇后还是李妃,亦或者是那位最受宠的丽妃,谁待他是真心的?宫里只怕是真有人在闹鬼吧。 第三,自己在宫里长大。那话怎么说的,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世上从来没有完美无缺的防卫,哪里有漏洞,别人不知道,但长期生活在宫里的人必然知道。在他看来,自己和尹禛对皇宫都太了解了,真要钻空子总能找到空子可钻的。况且,自家两人在宫里那么些年,这太监宫娥认识多少,有没有施恩给别人,这些人是不是会念着恩情在有些地方稍微抬抬手?他这个人,太知道小人物的作用了,又岂敢大意? 第四,多疑!他谁也信不过了。他以为能掌控的事,这几年越发的少了。掌控不了,就会惧怕,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 所以,一威胁他就胆怯。 但同样,作为一个帝王,遭遇这样的威胁同样会激起他的杀意。 桐桐扭脸看尹禛,无声的告诉他:小心点。 本来就是鸿门宴。你不放心的原因不也是害怕被宣召进宫,然后被人毫不犹豫的拿下吗?历史上这样的事不停的在上演,真就是一个大意就踩进去了。 多了一个你,人家的计划就会变吗? 不会!人手只怕是更多了。 尹禛扭脸跟她确认:真的行吗? 桐桐就笑:你只管往前走,背后交给我。 前面带路的太监,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周围火把灯笼照出来的光打在脸上,无端的叫人觉得多了几分鬼魅之色,那嘴角勾起之后的笑意叫人觉得阴恻恻的。 而宫门口跟以前比,多了几个大鼎,鼎内燃油,用以照明,但这个味道极大。 桐桐前后看了看,心说,还别说,就眼下这种情况,自己真想要混进去,该是也能的。晚上最害怕的就是火烛。而今弄的,到处都是火,这是太子不够狠心,真要是狠心,一把火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进宫门的时候领路的太监站住脚,回头道:“侯爷,夫人,面圣不能带利刃。” 防备至此。 尹禛将靴子里的匕首拿出来,递给宫门卫。想了想,又将束腰上缠绕的丝线解下来递过去。 宫门口守卫站了两排,都在看那丝线是什么。 接过去那位捏了捏,这像是某种金属丝。 带路的太监问了一句:“还有吗?侯爷。” 尹禛不确定的看桐桐:“还有吗?” “没有了!我跟着呢,给你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累赘。” 尹禛就点头,回复说:“没有了。” 这太监又看向桐桐:“夫人,请您卸兵刃。” 桐桐看他:“你以为北狄的王帐能带着兵刃进去?本夫人要杀人,不是非得自己的兵刃的。所以,真没有随身带兵刃的习惯。”说着就张开手臂,“叫个宫娥来,搜身吧。” 等了一刻钟,真找来一老嬷嬷,将桐桐从头查到脚,然后对太监摇头:没有!头上连簪子都没有,只有一根发带。发带也只是发带,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太监深吸一口气,手一挥,宫门这才打开。 等两人跟随进去了,那高大厚重的宫门又重重的闭合上了。 进去之后,是瓮城。 桐桐陪着尹禛横穿瓮城,这条路曾经走过无数遍,可从来没有哪一刻有现在沉重。当年,就是这个瓮城里,东宫的那么些人被诛杀了。血流遍地,数年清洗不干净。 不知道的时候就这么过去了,可等知道了,脚再踩上被鲜血浸透的地方,就像是那么些冤魂拽着两人的脚,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和艰难。 瓮城通往宫里的门再一次为两人打开,等两人进去,又再一次从身后关上。 夜里,火光摇曳,人影重重,四周寂静,只有这大门一开一关的声响,还有就是自己这一行人的脚步声。 四面高墙之内,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敢问什么感觉。 桐桐四下里看,心说,这要是白天,宫墙上安排数百射手,自己和尹禛还不得射成筛子?可惜,选了个晚上的时间,那么高的位置往下看,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短短的这一点距离,一击不成就完蛋了,所以没人敢这么干。武将没人献策,而天和帝是真没带兵打仗的能耐。这不,错失了这等良机。 出了瓮城,桐桐就不怕了。宫里房舍众多,这个时候便是有埋伏,也无碍了。随便哪里不能猫着,逼急了一把火就能火烧连营。 她抓了头上的发带,看着风叫发带吹去,再一次确认了风的大小和风向,真要是出了不可控的情况,她得看好退路。哪边放火这是要提前确定的。 此时,远远看着正殿。 朝臣在上朝,殿内殿外灯火通明。 桐桐跟着尹禛,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到了大殿门口,一个没见过的太监伸手拦下了,“夫人,此处是议政之处,夫人留步。皇后娘娘正在宫内等您呢。” 桐桐站着没动,声音却格外的洪亮:“哦!议政之处本夫人进不得,那本夫人就在外面禀报圣人吧。” 说着,看着大殿之内,然后如男子一般拱手:“圣人,北狄北王被臣妇所俘,他交代了不少事情,臣妇在大殿之外跟您禀报——”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林熊心急如焚,朝上偷偷的看圣人。 就见圣人靠在御座上,胡子明显在抖动,半晌之后,才哈哈大笑,“桐儿劳苦功高,怎的进不得大殿?这些伺候的,迂腐的很。她刺杀北狄汗王的时候,无人说她是妇道人家。而今回来了,却口口声声的妇道人家。若是她这样的妇道人家没资格来议政殿,那朝堂上站着的这些大人们,羞也该羞死了。” 满朝大臣:“……”这是又被拿住什么把柄了吧。 林熊默默的收回视线,他觉得他得去林家的坟地里去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这孩子,一个人长了八个胆子。 太子看了一边的天赐太监一眼,“没听见圣人的话吗?宣镇北侯和侯夫人。” “宣——镇北侯夫妇上殿觐见——” 尹禛回头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微微点头,他抬脚便迈过门槛,踏进了这个议政殿。 人一进去,满朝的视线都转过来,看向这位身份不一般的青年。 他甚至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这么进了宫。这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步履稳健,姿态闲适,神情却凛然。这浑身的气度,就仿若他才是这个大殿的主人。 而他身后的……女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着。京城中的少年郎君都在传,说是这位夫人一笑倾城,如鲜花绽放,如朝阳洒在了雨露之上。可并没有人说过,这位夫人若是不笑的时候,凌厉的如剑,一双眼睛若寒潭一般,幽深冷冽的叫人胆颤。 三年而已,真就只是三年而已,将人给彻底的打磨出来了。 林熊的视线紧紧的盯着桐桐,这是那个孩子,又不似那个孩子。这视线太过灼热,桐桐自然感觉的到,也知道那是谁。但她不能看,今儿这里会发生什么,她也无法估量。但不关注林熊,对林熊就是一种保护。 她余光扫见陈念恩,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和尹禛同时微微颔首,却都没有直接的去看他。 站在了大殿中央,两人同时止步,抬头朝上看去。 天和帝变化极大。哪怕之前就有各种消息,知道这位皇帝的变化,可那到底是听闻,远没有亲眼看到来的有冲击。 记忆里,小时候的印象里天和帝是个儒雅的长辈 ,再大一点,他依旧是个亲切的长辈。那些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这个冲击来的真的有点大。 因此,两人都没有下跪。 尹禛好似也没打算下跪了,他愕然的盯着上面,“叔父您……怎的清瘦如许?”说着就看向太子,“殿下为何要隐瞒?每次来信,都说圣躬安。”他的言辞里带着几分恼怒:“这是躬安?” 太子:“……”只能说,“怕你忧心而已。戍边乃是大事……” “再大的事能及得上圣上的身体要紧?”尹禛说着,就看满朝的大臣,“尔等都是饱学诗书之士,怎么无人劝谏陛下。昼夜颠倒,阳气不升,阴气不下,阴阳倒悬,这与身体百害无一利。这个道理,诸位无人懂?” 满朝:“……”哗啦啦的跪了一片,“臣等有罪!” 天和帝坐在上面,看着相继跪下去的几个儿子,看着满朝上下不敢与其对视的大臣,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此人留不得! 第1454章 风云际会(94) 天和帝眯眼看着下面,尹禛转身看他,“陛下,国事虽要紧,但再要紧,终究不如您的身体要紧。若是这般的昼夜颠倒,无法调养,臣以为您该静养。太子殿下早已成年,国事交给太子殿下打理,未尝不可。” 太子:“……”正后悔怎么就跪下了呢,结果就听到镇北侯说了这么一番话。 这是何意?太子监国吗? 太子跪着,没有言语。 没有言语就是没有推辞。 太子没有推辞,那这满朝的大臣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说话呀!本就心向太子的朝臣多,而今镇北侯一回来就为太子争取监国之权,这是好事呀! 不管镇北侯是不是跟太子商议过,事总是好的。 若是没商量,说明镇北侯心向着太子,大家安心。 若是有商量,说明太子能拿住镇北侯,大家更安心。 所以,大家都不言语,等着圣人怎么说。 而朝中当然还有没投靠太子之人,可这些人要么是中立的自保派,什么都不掺和,本本分分的,这一类只会把嘴闭的更紧,别指望他们吐出一个字来;再要么就是忠于圣人,可这些人早不是当年的嫡系了,尤其是这两年圣上喜怒无常,有心靠近的近臣,说的多也错的多,错的多就被处置的多,所以朝中没有死忠死忠的臣子。再加上圣人启用了内官,真正忠于圣人的只有那些内宦吧。 这就导致了,镇北侯这话一出,太子不言语,满朝文武尽皆沉默了。 三皇子跪在平王身后,轻轻的戳了戳,平王犹豫了一瞬,还是站了起来,“镇北侯,你是真的关心父皇,还是与什么人联合意图篡位呀?” 天和帝眉头一挑,没有言语。 桐桐轻笑一声,看向平王:“圣人与太子乃是亲生父子,圣人圣体违和,当以龙体安泰为先。平王以为这是错的?” 当然不是!“但是,太子……” “太子为国之储君,在圣体违和之时处理国事,不是应有之意?” 是应有之意,“但是……” “但是什么?王爷一开口就说侯爷与什么人联合意图谋反,敢问,我们侯爷到底是与什么人联合?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我们侯爷意篡位?王爷,敢问,能拿出证据吗?若是不能,那又是谁给王爷的权利,诬陷我们夫妻。这几年,我们戍边在外,不敢言功劳,但苦劳总也还有几分吧。至少北狄无再南下之力,是我们之功。至少拿下白狄,开疆拓土,是我们功劳吧。而今王爷不说功,才一照面,就要我们的命。敢问,王爷依仗的是什么?或是,您也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与什么人合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平王指着桐桐:“你一个妇道人家,牙尖嘴利……” “平王殿下。”尹禛看向平王,“你在指着谁?我夫人如何,还轮不到王爷教训?” “镇北侯。”三皇子缓缓的站起来,“大哥一向是有口无心……” “这是哪里?”尹禛看向三皇子,问了一句。 “自然是议政殿。” “大周王朝权利最中心所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也不能是玩笑。这里没有大哥,只有大周朝的平王殿下。”说着,就看向平王,“现在,请平王先说清楚,本侯与何人合谋。满朝的大臣可都听见了,平王殿下刚才说的是‘意图篡位’。能用上个‘篡位’一词的,只能是太子和诸位皇子。本侯若有反心,那叫谋反,不叫篡位。所以,平王殿下,请您明示,本侯到底是与你们哪位殿下合谋的。” 平王慌乱的看向圣人,圣人垂着眼睑。 三皇子又戳了戳平王,平王咬牙道:“说就说,本王有什么可害怕的?这天下谁人不知,你镇北侯是太子的人,你一回来,就来逼宫,叫太子监国,你这若不是联合太子篡位是什么?” 桐桐心说:干的漂亮。 这本就是一出鸿门宴,桐桐早就预料到了,天和帝要动手。 既然要动手,既然少不了一出大戏,那尹禛为何不添一把柴呢。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摆出逼迫天和帝,促成太子监国的假象来。 太子觉得尹禛在帮他,满朝大臣此刻对自家的态度都是亲近的,这就是一个一心想拥护明主的忠臣的样儿。得到满朝认可,后续才好办呀! 可他们都没意识到,东宫的危机正式到来了。 这么些人没意识到,但是天和帝意识到了。他握着拂尘的手都在抖了,尤其是当他看向下面,与镇北侯对视的时候,他分明从这小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戏谑。 他像是在说:要动手吗?动手吧。今晚你只要动手,就能一箭双雕。只射我有什么意思呢?你不是早有心除掉太子吗?那我拉你的太子出来作伴。 更讽刺的是,这些鬼蜮算计,自家这些儿子无一人懂了。 天和帝眯了眯眼睛,便是今儿折了太子,也不能跟留你。 他手里的拂尘一扫,御案上的茶盏应声落地。 桐桐看着那茶盏往下掉,她抬手把尹禛往前推了一下,就在茶盏落地的那一刻,她大喊了一声:“护驾——” 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尹禛第一时间上了御阶,手摁在了天和帝的肩膀上。 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站在大殿不起眼角落的太监,一个个的都从暗影里闪了出来,手里都亮了兵刃。 桐桐抬手夺了一太监手里的匕首,直接扭断了对方的脖子,抬手将手里的匕首甩给尹禛,“接着。” 林熊朝外喊:“来人呀——护驾——”这些太监不是冲着陛下去的,而是奔着桐儿。那刀刀都是要命的!大殿里人多,用的是断刃,近身缠斗更凶险。 说着,抬手就要勒住最近一太监的脖子,可还没等他动手,他就看见有数十亲卫冲了进来。然后这些亲卫绕过了太监,奔着的还是桐儿。 一瞬间,他的脸白完了。 今晚这分明就是鸿门宴,杀的就是镇北侯和桐儿。 他往出冲,结果就听见桐儿大喊了一声,“都趴下。” 都趴下了,他没动。他亲眼看见桐儿夺了一亲卫的刀,一刀下去,血柱横飞。她那刀舞的,只看见人影和血,然后一个个人倒下了,数十的亲卫,十数个太监,凡是站着的,除了自己和桐儿以外,都倒下了。 此时,他回头看去,才明白镇北侯为何直接上了御阶,因为他第一时间拿住了帝王。名为护驾,其实他就是在拿人质。 这说明什么?说明镇北侯和桐儿知道,今晚上凶险。 果然,凶险的很。 桐儿的脸上、手上、身上,都是血迹,像是从血池里趟过去的一样。满大殿里,活着的,死了的,都没能起身。 有位老大人看着身边的死人,看着死人被割断了脖子,那血流出来,湿了他的衣袍,血流过来,沾在了他的手上。然后老大人举起手,对着手上的血‘啊啊啊’了好几声,然后眼睛一闭,晕厥过去了。 桐桐这才道:“活着的,能起来的,就都起来吧。” 说着,看向天和帝,拱手道:“陛下,虽不知何人作乱,作乱目的是什么,但好歹你已是平乱了。您安心吧,您看着我和尹禛长大,您有难,我们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她拱手站着,手里拎着的刀就这么垂在前面。刀上的血一滴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掉。 天和帝牙齿打颤,今儿是生是死,当真在这两人的一念之间。 他抬头看尹禛,这小子微微一笑,“桐儿说的对,您看着我们长大,君王有难,岂能置之不理。” 他将匕首一收,朝后一退:“只是臣离开京城久了,今儿才回来,怎么几句话的工夫就出了这样的乱子。今儿您要是真有个万一,那别人只会以为是臣之过。之前,平王还信誓旦旦的,言称臣与太子密谋要篡位,结果当真就出事了。陛下,臣与太子之间,有兄弟之情,有君臣之义,别无其他。今晚这变故,请年彻查。究竟是太子背着臣做的,还是别有用心的人要谋害太子与臣,臣盼着有个说法。” 满大殿的血腥味儿,大殿外面还有赶来的亲卫。但显然,他们并没有被天和帝安排秘密差事,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里面没叫,他们不敢闯。 此刻站在外面,只能看见惊慌失措的朝臣,满地的死尸和鲜血,以及站在大殿里,手里还拿着染血兵刃的侯夫人。 再听侯爷细说,竟是说,今晚要么是太子想篡位,要么是其他殿下要谋害太子。 这是皇室丑闻呀!没人叫,更不敢进了。 太子当真是被这场景吓出了一身冷汗,尹禛不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杀了父皇的,他发誓说不背弃,就不会做出叫人指摘的事。那么,父皇会认,说这一出是他摆的鸿门宴吗?也不会! 这两人是心知肚明,却都不肯挑破。 尹禛逼着父皇扔出个替罪羊来,而父皇为了他的命,也只能扔出亲儿子做替罪羊。 谁呢?自己这个太子吗? 太子心里摇头,不行!路到走到这里了,谁退缩谁死。 他站出来,怒视平王:“大哥,您可当真是孤的好大哥。孤自问,做太子以来,从未曾亏待于你,你为何这般害孤。今儿若不是镇北侯夫妇,父皇和孤可还有命在。” 平王:“……”他连忙摆手,看向上面的父皇:“没有!儿子没有。” 尹禛嘴角一勾,笑了。 桐桐站直了,冲着天和帝挑了挑眉。 全程围观的大臣:“……”哪里别扭,可就是说不出来哪里别扭。 只陈念恩心里笑的快意:算计旁人不成,反被算计。而今是,父子反目、兄弟成仇,非死一个不可。 天和帝、太子、平王,他们都知道彼此冤枉,可又不得不冤枉对方。 爽快吗? 爽快! 陈念恩闭上眼睛,似乎想起还年幼的他被抱在乳母的怀里,站在娘亲的身后,他亲眼看见爹爹身中十数箭…… 那一天,他的鼻尖萦绕的也是这个味道——独属于血的味道! 第1455章 风云际会(95) 平王不住的摇头,不住的朝后退,看着上面的父皇,“父皇,您知道的,儿子没有。” 五皇子一脸的义愤填膺,“大哥,父皇册立二哥为太子,你不满不是一天了。你见人就说,立嫡立长,能立嫡子,亦能立长子。虽说嫡子拍在长子前面,但要是嫡子有个什么意外,那你当然是太子的第一人选呀!我跟三哥,横竖是排不到我们的。这事……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到是谁干的。” 平王扭脸对五皇子怒目而视,五皇子一瑟缩,好似特别害怕似得。但嘴里的话大殿里的人却也听的清清楚楚,“我说的是实话呀!要不然呢?难道是太子哥哥?要真这么说,你问问满朝的大人们谁信?太子哥哥磊落光明,他的品性信的过。可大哥你,你不信去宫里问问,看有几个人不知道您抱怨的那些话。” 平王抬手要打五皇子,三皇子一把拦住了,他噗通往下一跪,“父皇,大哥也是一时糊涂,求您看在他自来糊涂,容易受人挑拨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桐桐这次真笑了,这一出戏,当真是好,好的很呐。 三皇子戳平王的时候她看的真真的,这会子知道平王完了,他怕被连累,先站出来证死平王。然后再求情,想叫他们的父皇看在平王确实冤枉的份上,饶平王一命。 爵位可以不要,哪怕贬辍为赎人一辈子囚禁了,只求别杀。 三皇子是平王一母同胞的弟弟,他的证词,真就证死了平王。 天和帝眯眼,看着下面的儿子们:蠢货啊蠢货!你们但凡有一个能干的,此刻一把杀了那个林桐,又何至于到了这个份上。或是你们兄弟齐心,咬死了不是你们兄弟。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惜啊!太子病急乱投医,磊落的君子也不做了,诬陷了他大哥。 老五平时不言不语的,可那话,看似添油加醋的要平王的命,可一句一句的强调太子的磊落,强调满朝文武对太子的信任,这对太子而言,又何尝不是杀招呢? 过了今儿之后,大臣们终是会想明白的。彼时,太子靠什么立身呢? 而今儿文武大臣对太子的支持,自己这个皇父必然不满,这话就是在给朕心里扎钉子呀。 他想说一声:小五啊小五,你玩的这一套,当年你的皇父早已经玩过了。你这实在算不得高明。 可最叫他没想到的会是老三,他是真下的了手呀。平时最低调的就是他,可结果最能下手的也是他。 一瞬间,他的眼泪下来了:“平王——”这个憨儿呀! 平王从愕然里回过身来,噗通往下一跪,“父皇,儿子真的没有,您知道的。” 太子马上问说:“大哥这么说,岂不是说老三在冤枉你。” 平王愣了一下,扭脸去看老三。老三抿嘴跪着,一动不动。良久,平王垂下眼睑,看向最上面龙椅上的人,“父皇——儿子……儿子无话可说。” “谋逆,该当何罪?”太子又这么问了一句。 平王看向太子,“太子殿下……这是非要本王的命吗?” 太子垂下眼睑,手藏在袖子里,不敢叫人看见他的颤抖。 平王慢慢的站起来,他质问太子,“大妹死的时候,你说你是不得已,不得已才叫她把命搭上了。而今,太子殿下又不得已了吗?” 五皇子双手握成拳,默默的垂下头。 太子朝后退了一步,“镇北侯之前不是说了吗?这是议政殿,在这个地方,没有兄弟,只有大周的太子和大周的平王。若是在大周的朝堂上都不讲律法,这天下何处能讲律法。谋逆者,十恶不赦。此为铁律,不得违!” 平王一把夺了桐桐手里的刀,然后往太子手里塞,“要杀我是吧?来啊!杀啊!你杀啊!我不是大妹妹,我不会自戕。你来,你觉得我该死,那你动手,杀了我呀!” 太子手里握着沾染了血迹的刀,握着刀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平王哈哈大笑,“不敢吧!我就知道,你不敢!你没有那个杀人的勇气。这个大殿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孬种!被一个娘们给吓住了,算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五皇子蹭的一下窜出去,一把夺了太子手里刀,冲着大皇子的肩膀直接砍了下去:“平王,你敢犯上,敢羞辱父皇……” 平王痛苦的呻吟声,太子和三皇子愕然的惊叫声,天和帝急着下来撞到御案的撞击声,以及大殿里的吸气声,叫这个画面刺激极了。 桐桐朝后又退了一步:谁告诉你砍肩膀就不会死了。 她看尹禛,尹禛跟她对视了一眼之后,朝外喊:“太医——太医——” 桐桐这才一把夺了五皇子手里的刀:“这是大殿,五皇子何以动私刑。平王压根就没认罪,你怕他说出什么来?这么急切的要杀了他?” 说着,又看向三皇子,“在圣上面前,手足相残,你们当真是孝顺的很呐。” 尹禛一脸失望的看向太子,“殿下……你先退后吧!叫人先治平王再说……” 太子被这一眼看的,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朝大殿里看去,多少老大人流着眼泪,在跟他对视之后,失望的将脸撇向一边。 他愕然的看向尹禛,尹禛默默的跟他对视:当年的约定可还记得?你若干不掉我,那鹿死谁手,且再看。 可太子想的是:分明当初约定的是父皇死后,再决一雌雄。 桐桐心说:这就是战争呀!你期待你的敌人正式攻击之前跟你商量发动战争的时间吗?这想法岂不荒诞?! 太子朝后退,不住的摇头:这个人太能算计,太敢算计了。这两人就是恶魔回来复仇来了! 半盏茶的时间,太医来了。战战兢兢的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平王,他诊脉看伤,下针给止血,可这血就是止不住。平王的呼吸成了大喘气,他看向抱着自己的父皇,抬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三皇子推开,而后看向桐桐:“求……求……求你……” 什么? “我……我母妃……王妃……保……保……保……” 保什么并没有说完,那双手就重重的垂下了。 平王死了,死在了天和帝怀里。 天和帝往下一坐,抱着平王的尸身,手上身上都是亲生儿子的鲜血。 他一如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血流成河的晚上。 又仿若是看见运回来的早不成样子的先太子的尸身,看见了林虎臣的血滴答滴答的滴落,最受只剩下苍白的尸身,还有驸马,驸马那满身的箭孔都在流血…… 他红着眼睛,撕心裂肺的吼着:“滚——滚——都给朕滚——” 太子没退,反手拉了尹禛,朝边上指了指,意思是:借一步说话。 尹禛便朝一边的柱子挪了挪,太子低声道:“帮我,事成之后,我愿意与你隔江而治。” “要监国之权?” 是!先要了再说,是不是真的要跟你隔江而治,再看!总之,这是一个机会!既然不能杀我,那我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只要权利捏在手里,一切皆有可能。 尹禛点头,他转身朝这边走。 桐桐看了他一眼,就轻轻的撞了五皇子一下:你杀了你大哥,你父亲不会饶了你的。这个时候你不摁死你父皇,你父皇就得清算你。赶紧的,摁住你父皇,助你太子哥哥,你就是功臣。 五皇子被这一撞,回头去看林桐。 林桐眼里的意思他瞬间领悟了,虽然她是真没打什么好主意,但确实是能解了自己眼下的困局。 他立马往下一跪:“父皇,儿子千错万错,都是为了父皇呀!儿子自知罪孽深重,儿子给大哥赔命都行。但请您千万保重龙体呀!儿觉得镇北侯所言极是,您的龙体要紧,国事交给太子哥哥即可。太子哥哥人品磊落,必不会叫您失望的。父皇啊,您不能连亲生儿子也信不过呀!” 太子看了老五一眼,跟着跪过去,“父皇,不是儿子贪权,实在是儿子担心您。您要是不放心儿子,那儿子就不做这个太子了!老三,老五谁都行。” 老三逼死了亲哥,老五对老大下的手,立这俩为太子,显见是不能的。 太子又道:“若不然镇北侯亦是……” 亦是什么?亦是正统吗? 天和帝不等太子的话说完,就扭脸看过去,“闭嘴!”当真是好本事,用这法子逼迫你老子吗?你真当这国事给你,你就办的动吗? 他呵呵呵的笑了:“好!我儿孝顺。自今儿起,太子监国。” 太子叩首:“谢父皇信重。” 说完,又再度叩首,“父皇,镇北侯夫妇先有戍边之劳,后有救驾之功。儿以为,赏罚当分明。平王居心叵测,当辍其尊号,贬为庶人;而镇北侯当赏,儿臣以为,‘雍’之一字,甚配镇北侯。” 桐桐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雍’吗? 她看尹禛,尹禛闭眼恍惚了一瞬。 还不待他们捕捉这一闪而过的异样,就听天和帝又笑了,“雍?”好矜贵自持的一个字,真是会巴结呀! 他看向尹禛,像是通过尹禛看另外一个人。 尹禛也看他,不闪不避。 两人对视良久,天和帝冷森森的笑了:“好小子!你父有你,当含笑九泉了。” 桐桐跟着轻笑一声,“我爹娘,我舅舅,他们有我也该含笑九泉的。” 若说对先太子的死,你不觉得你错了的话。那么敢问,林虎臣夫妇和陈宽德的死呢?午夜梦回,你可敢面对他们? 她一身是血,直勾勾的看着天和帝。 天和帝对上那双眸子,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第1456章 风云际会(96) 京城的风要比镇北的风柔和的多。 秋里了,随风送来的都是金桂的香气。桐桐洗漱出来,尹禛看着她披散的湿漉漉的头发,起身就把开着的窗户给关了。 两人对着灯坐着,环境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这是尹禛之前住过的院子,可时隔三年之后,带着桐桐再住进来,总觉得不像是自己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还真就一时半会的,有些睡不着。 许是刚刚从宫里回来,有些累了,也有些无法言状的亢奋。 院子里獾子带人守着,是可以放心说话的。 今儿比较意外的是陈念恩,在最后的最后,陈念恩主动站出来,搀扶了天和帝离开,也主动对着太子开口,“殿下,臣守着陛下,可好?” 这个守,可以理解为伺候照顾,也可理解为看守。 天和帝没有反对,应该是这几年陈念恩还是比较得天和帝信任的,也是天和帝心中的至少不会害他性命的人。 而在太子心中,陈念恩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总之,太子默许了。 这就几乎将皇城的戍卫之权给了陈念恩。 桐桐脑子里都是陈念恩扶着天和帝的样子,他轻言细语的,“舅舅,歇着去吧,甥儿在呢。您若是哀损太过,大表哥也不能安心……” 然后真就将天和帝给带走了。 桐桐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沉吟,“我没能给尹继郭诊脉,当时光线也不算太明亮,我不是太能看清他的面色,不过,他那个状态……不太正常。” 不单是吓出问题?也不是单纯的多疑? 桐桐‘嗯’了一声,“不像!” 尹禛皱眉,“有药能影响人的情志?” 当然,“五脏六腑对应着七情六欲,用药影响身体,身体带动情志。民间一直就有疯药,几服药下去,人就不大正常了。很多这一类药都能叫人产生幻觉。比如,觉得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比如,像是看见哪里有人,出现了什么景儿。” 所以,你怀疑这几年有人在给天和帝下毒? “嗯!”桐桐几乎可以笃定,“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尹禛摇头,“不会是皇后。” 桐桐点头,因为四皇子的事,天和帝防备皇后。加上太子虎视眈眈,天和帝更防备皇后背后下手,所以,皇后是做不到悄无声息的。 尹禛又道:“不会是李妃。” “李妃没那个胆子,况且,他的娘家人只是发配了,不是杀了。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活蹦乱跳的,天和帝活着,他们的日自己还能好过点。要是没了天和帝,对她并没有直接的好处。她不会下这个手。”桐桐说着,手就不由的一顿,“难道是丽妃?” 可也不对呀!丽妃是赵有颜的人,赵有颜恨不能借着任何人的手报复皇后和太子。她又怎么会对天和帝下手,没这个道理呀。 便是赵有颜和五皇子有勾结,五皇子能直接使唤丽妃吗? 这件事存疑! 尹禛倒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问桐桐说,“你知道大周朝到现在多少年了吗?” 还真没算过。 “二百七十八年了。” 桐桐的手一顿,“没有铁打的王朝和江山,一个王朝的存续时间,都在三百年上下。” 是!一个王朝的存续都在三百年上下,这是历史告诉我们的答案。 尹禛靠在靠枕上,盯着烛火,“老王爷说起了他的皇祖父,说那是一位中兴之主。” 这是何意? 这是说大周还需要一个中兴之主。 尹禛就说,“中兴王朝,只靠一主可不成。能中兴,那就是还有中兴的条件。而历史上所谓的中兴,大多都是昙花一现。最成功的中兴,应该是刘秀的光武中兴。他是汉室宗室,因此上,将他与刘邦所建立的大汉王朝归为一起,分为两个时期……” 桐桐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迁都?” “太子提出隔江而治,他是想南迁,如此,可避开镇北军的锋芒。” 桐桐又问:“你想把尹继郭继位的十数年,定为‘天和乱政’!” 嗯! 桐桐也不擦头发了,“若是如此……乱政时期的官员,可就用不得了。他们乃是——从逆!” 尹禛问她:“一个王朝到了现在,朝中站立的有几个是可用的?”新王朝得有新气象,像是这些老臣,真要是不按这个法子走,你把这些遗老遗少怎么安置呢?倒不如一开始就快刀斩乱麻,抛开了事。 “若是这么都抛开了,咱们用人……怕是会出现断层吧。人手不够呀!” “够的!这些年朝堂不清明,科举得有七八年没开了。再加上早年不臣服于尹继郭的朝臣还不少,他们都致仕了。真等上面换了人了,他们比谁都急切。便是他们老了,他们的子孙后代必是读书人。这些人酌情简拔,可是暂时可用的。” 桐桐起身取了舆图,“若是迁都,迁到哪里好?” “不能南迁,北边有大敌。”尹禛凑过去,两人在灯下指着舆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往下排。要考量方方面面的话,找个地方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王爷和尹继恒在王府的楼阁之上,能看见那个小院。 小院里一直亮着灯,窗上两个身影挨着,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在商量什么。很晚很晚才吹了灯睡下了。 尹继恒轻笑一声,“父亲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 老王爷白眼一翻,“两人年纪不大,戒备心不小。宫里的事我能知道,但那个小院的事,在我自己的府里,我竟是不能知道了。” 尹继恒扭脸看老王爷,“许是我知道。” 嗯?你知道?那俩孩子倒是信任你。 尹继恒摇头,“不是告诉我的,是我猜的。” 怎么猜的? 尹继恒看着老王爷,“在您给桐儿那把弓的时候,说您的皇祖父是中兴之主的时候,尹禛接连皱眉。当时我并未明白他皱眉是何意,直到从宫里回来,把始末都说了之后,我才有几分明悟的。” 什么? “太子要迁都,他又丝毫不顾及满朝文武的态度。要说他有顾忌,唯一顾忌的是天下人心,而不是朝中那些人的看法和想法。这个时候,我隐隐有些明白了,一个王朝,能中兴一次,已是运道。您还盼着,能中兴几次?” 老王爷愕然的看向尹继恒,“这是何意?”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就是要另外…………那他也是尹家的子孙,是大周皇室的正统。” “叫什么重要吗?叫大周,它也不是原来的大周了。一个王朝还是不是原来的王朝,除了看帝王姓什么之外,还得看它的核心是什么。不仅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还有……” 什么? “新政。”尹继恒看向老王爷,“政令才是一个王朝的核心和根本。你们把这个叫改革也罢,叫变法也可,他有他的主张。从他现在的办事手法上看,他要大刀阔斧,任何一个他觉得是累赘的,他都要砍下去。父亲,这不是一个中兴之主,这是一个开国之主才有的魄力。” 中兴,得妥协。 开国,需得破而后立。 只是而今的局势叫他这个开国尤其不同罢了! 没有一路打下来而开国,其中的艰难之处,又格外不同。 老王爷沉默了,看着那个漆黑的小院,“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如何?” 尹继恒看老王爷,“父亲,我做错过决定。但这一次,我是真的认真的权衡过的。大哥若是一心在西南……短期内无碍!您活着,我活着,甚至我大哥活着,西南都不会有妨碍。一则,尹禛没那个时间朝西南下手;二则,念及情分,他会忍着不动手的。”说着,就顿了一下,“可要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到了下一代身上,会如何呢?情分这个东西,用了就少了。还了,就完了。您真的要慎重的考量了!” 说完,他喊刀疤,“咱下去吧,明儿还有热闹看呢。” 刀疤背着人下去了,留下老王爷一个人坐在阁楼上,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一晚上,他一直都没睡。 外面正热闹呢,官府敲着锣儿满大街的贴告示。太子监国了,不需要昼夜颠倒了。明儿休沐一天,后天白天,按照以前的老时间,大家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吧。 然后京城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彻了整整一夜。 老王爷坐着没动,在京城里终于安静下来,这是天亮前最黑的一段时间了,大家也都累了,这个点也该睡了。可那个小院又亮起了灯光。 睡那么晚,起那么早吗? 先是窗户有灯透出来,紧跟着小院换防,院子里亮起了火把。他看见小两口一身劲装出了院子,朝演武场去了。 老王爷第一次见那丫头练槊,能用马槊的将领那都是悍将。他一直以为这丫头有些近身搏斗的本事,却没想到骑在马上将槊一横,这就是一妥妥的少年武将。 这么着看着,就像是看到了当年虎臣在府里,跟老二两个人早起习武时的样子一样。 他抬手拍了拍胸口,老管家低声道:“您回去歇着吧。”别看了,怪难受的。 老王爷轻笑一声,“虎臣和宽德跟本王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尹禛非本王亲孙,却是本王亲手抚养教养。” 老管家点头,当年的老王爷丧的何止了三个孙儿,还有两个徒弟,以及跟死了无异的二爷。 而今,一边是亲儿孙,一边是小侯爷。 老王爷苦笑,问说,“这贼老天,这不是玩老子吗?” 这个玩笑开的呀,死都死不下去! 第1457章 风云际会(97) 本来是要陪老王爷用早膳的,可过去了才被管家告知,昨晚老王爷没睡,被鞭炮吵了一晚上,天亮了才睡着的。 那就算了,两人用了早膳,换了素服。 平王被辍了爵位,丧仪简单,但总是要办的。 两人今儿出门是为了致哀的。 若是宗族论,那是堂兄。 桐桐将头发梳起来,只簪了一朵白菊。尹禛换成了白的发带,身上别的其他的配饰。 要出门了,在城内两人也不再骑马了,换了府里的马车,悠悠的出门了。 平王府府门上的匾额已经被摘了,前来吊唁的几乎没有。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穿着孝服的门子都没招呼先往里面跑去,禀报去了。 尹禛从马车上下去,这才回身接桐桐下来。 两人往里面去,在门口的时候站住了,看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这才赶紧转身捧了麻绳来。麻绳的长度是有讲究的,跟死者的关系不同,所佩戴的长短也不同。 尹禛抬手拿了两根,给桐桐系了,然后才自己系上。 都穿戴好了,这才抬脚跨进了大门。 灵堂里,只有下人和李云翼守着。 李云翼一身素白跪在灵堂前,看见两人进来了,这才起身。 三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李云翼盯着桐桐的眼睛,“林桐,我没的不只是丈夫,还是亲人。” 桐桐点头,‘嗯’了一声,“他临终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说了什么? “他说,保住他的王妃。” 李云翼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为什么的?他没罪!” “我知道。” “可他死了。” “我也知道。” “你能救他的,对不对?” 对! “你没救。” “对!我没救。” “为什么?” “因为……不是我们选择让他死的。这件事究竟如何,你该问问李妃。” “姑姑?这件事跟姑姑有什么关系?” “亲儿子死了,为何李妃不见动静。” “为何?” “是啊!你得想想,到底是为何。”桐桐说着,就拉着尹禛绕过他,上香祭拜。 李云翼转过身来,看着两人一跪一起的在认真祭拜,她目光复杂,然后缓缓的跪在边上,给两人回礼。 祭拜完了,两人起身。桐桐只能跟李云翼说一声:“节哀。遇到任何麻烦可叫人找我,临终所托之事,我必不会推脱。” 说完,她对着李云翼福了福身,跟着尹禛往出走。 李云翼在后面喊:“林桐。” 嗯? 桐桐站住脚转身看她,“有事只管说。” “我是不是很没用,到了现在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桐桐摇摇头,“这证明你其实过的还不错,平王嘴上再多的不愿意,可是对你还是呵护的。你能在王府安然的过日子,那是他没叫琐事烦你。” 可现在连这个嘴上嫌弃我的人也没有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跟傻子一样活下去呢?她看着桐桐,“林桐——” 嗯? “我也会很厉害的。”她认真的看着桐桐的眼睛,“我——李云翼,也会很厉害的。”谁杀了我丈夫,我要杀了谁。 此仇不共戴天! 桐桐‘嗯’了一声,“你当然会很厉害!你肯定会很厉害。”心里有恨,就还活的下去。所以,恨吧!别管这恨的人里有没有我。 马车悠悠的来,又这么悠悠的走了。 赵有颜看着两人上了马车离开了,这才催着自家的马夫,“走吧!过去吧。” 李云翼还没缓过来,就听说赵有颜前来祭拜了,“请吧——” 不管谁来,能送他一程都是好的。 赵有颜跪在灵堂前,说李云翼,“复仇的厉鬼回来了,大殿下的死只是刚开始。” 李云翼看她,“你想说什么?” “其实,昨晚上是圣上设的鸿门宴,想要的是尹禛和林桐的命。可这俩命硬,林桐在大殿上杀了数十人,血流满地;尹禛卡住了圣人的脖子,圣人不得不妥协。” 妥协关我男人什么事? “尹禛反说那些人是意图不轨,说他们的自卫是为了救驾,圣人不得不认了这个说法。” 所以,拿我男人顶缸。 “他俩倒是没说一定得是平王……”赵有颜一字一句的将昨晚的大致境况说给李云翼听,“大殿下的死,是圣人的舍弃,是太子在清除碍事的长子,是五殿下投靠太子的砝码,是三殿下自保的手段……” 李云翼看向赵有颜,“所以,这跟尹禛和林桐有什么关系?为何你说复仇的厉鬼回来了?” “他们不回来,一切太平;他们一回来,便是腥风血雨。”赵有颜看李云翼,“所有所有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的。他们是能先杀了你,再猫哭耗子的人。” 李云翼没有言语,只对着赵有颜回礼:“谢赵姑娘前来祭奠亡夫。” 赵有颜起身福了福身,“李云翼,皇家无好人。如果将来必得死,那我希望是复仇后再死!我有恨,你也有恨……” “你想干什么?” 赵有颜看着李云翼的肚子,低声道:“我觉得你该怀孕了。” 李云翼愕然的看着赵有颜:“我并无身孕。” “你可以怀孕。” 李云翼抬手一巴掌打在赵有颜脸上,“我丈夫新丧。” 赵有颜捂住脸,“蠢货,你可以假怀孕。” 为什么? “等……所有的人都死了,‘你的孩子’就有机会了。彼时,你便是太后,你的丈夫也能子贵父容,追封帝王,岂不好?” 李云翼认真的看赵有颜:“你是疯了吗?”你觉得林桐不杀你,就是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她沉默了,看着赵有颜:“你走吧!我只想守着我丈夫,其他的我暂时不想想。” 赵有颜轻笑一声,“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换得你的家人重回京城。” 在发配之地还能活着,可要是回来,不是自找死路吗? 李云翼跪在灵堂前,默默的烧着纸钱,喊伺候的人:“送客。” 赵有颜蹲下看着李云翼的眼睛,“大家都是一个先生教的,她林桐行,为何我们不行?你就是个孬种!” 她林桐行,那是因为她惯爱动手。 你说了,她昨晚一人杀了数十人,杀的血流遍地,连圣人都不得不妥协。那你又拿什么保证你那脑子比她的刀快。 孬种就孬种!孬种活的长久。只要活着,就能复仇。 所以,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孬,那你走你的大路。我孬,我走我的小路。谁输谁赢,谁能达到目的,那是以后的事了。 可这些,我又何必再告诉你呢? 赵有颜起身,“行,你继续缩在你的王府里过你的日子吧。但愿,最后你能活着。”说完,袖子一甩,直接走人了。 赵有颜将纸钱扔在瓦盆里,看着火光明明灭灭,心中闪过一句话——皇家无好人。 是啊!皇家无好人。 赵有颜说了那么多,只有这一句说对了。 凡是害死大殿下的,都该死,都该给他陪葬。 尤其是三殿下,至亲手足啊!大殿下当时心里得多难过!而自己的姑母,自己的婆婆,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呢?还是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就必须得保住另一个儿子? 她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老三啊——我若叫你活着,等我死后,又怎么去见你大哥呢。” 参加葬礼终归不是什么叫人高兴的事! 此刻马车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上,几乎鲜少遇到人了。昨夜的狂欢过后都歇着呢。地上铺面火红的鞭炮皮铺在地上,京城的空气中还有火药的味道没有散去。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味道,充斥着一种喜悦的味道。 百姓们不关心宫里死了谁,谁杀了谁,只关心那些跟他们息息相关的事。 林家越来越近了,尹禛抬手将桐桐发间的白菊取了下来,看见路边有开的甚好的粉月季,伸手出去攀折了一朵给桐桐簪上。 今儿出门的时候就想到要回林家,桐桐带了一件青碧色褙子,只往白衣白裙上一套,又给腰上换上亮色的配饰,就鲜亮多了。 尹禛将白色的束腰换成黑色的,搭了荷包和玉石点缀,如此就不算是失礼了。 按说,这是第一次回门,该喜庆隆重的。 但皇家到底是出了丧事了,只能如此了。 两人没提前叫报备,就这么什么招呼也没打的,到了林家的府门前。 林家这大门,不如早年那么鲜亮了。大门上已经有了漆皮掉落的痕迹。想来这几年也是低调的很,怕是上门来的客人也没几个吧。 到了门口,两人下了马车。 桐桐看了獾子一眼,獾子这才前去敲门。 门吱呀呀的打开,开门的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幺,好奇的探出脑袋来,一脸的‘没想到家里会有客人’的样子。 等看到桐桐之后,他才睁大眼睛,咧嘴一笑,“是一姑奶奶回来了?” 说着,也不说将门拉来,只欢脱的朝里面喊:“一姑奶奶回来了——一姑奶奶回来了——” 桐桐拉着尹禛一步一步的上去,自己推开了府里的大门,再次踏进了林家的大门。 府里当值的下人先跑出来,欢天喜地的。这个喊‘一姑娘’,那个喊‘一姑奶奶’。 林楠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出走,一出一门就见小妹拉着侯爷……不是,不是侯爷,已然是雍王了。 小妹拉着雍王站在前院的正中间,仰着头打量家里的屋檐。 他还过去呢,就听到小妹欢快的声音,“你看,走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个燕子窝,现在都有一排了……明年春上肯定还会更多的……” 然后林楠听到雍王轻声慢语的,笑答说:“燕子不进恶人家!林家的福气在后头呢。” 林楠心里叹气:这是雍王给林家的承诺吧。 第1458章 风云际会(98) 林家的祠堂大门开着,林熊站在边上,“跟你爹娘说一声吧。” 家常祭祀的牌位,终于敢摆在家里了。 桐桐伸手去拿香烛,尹禛接过去了。她愣了一下,扭脸看他:从来没有女婿做主祭的。 尹禛没言语,捻了香烛跟桐桐并排站了,三礼之后缓缓跪下,以子之礼祭祀。 林熊微微有些动容,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微微摇头,他便不再言语。 祠堂里安静无声,桐桐俯首一跪,抬起头来看一眼牌位:爹,娘,孩儿回来了。 再跪再叩首,再抬头看一眼牌位:爹,娘,你们的大仇孩儿一刻不曾忘。 复又跪又叩首,最后跪直了目视牌位:爹、娘,这是你们的女婿,他很好。孩儿未曾忘了的,他也不曾忘却。之后的事,无须爹娘保佑,你们若是真有灵,就看着。只看着就好! 尹禛回头看桐桐,桐桐的眼圈微红,嘴角一瘪一瘪的,显见的,父母缘浅,她自来便有缺憾。 他伸手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而后带着他起身,对着林熊,双双拜了下去。 林熊受了礼,抬手将两人扶起来,“回来就好!回来……怎么都好。”说着,就看向桐桐,上下的打量,“你爹娘看见你这样,该是欣慰了。” 桐桐回头看向那牌位,笑了笑。问说,“我姐呢?怎么不见?” “已经叫人去接了,在城外的庄子上住着呢。下半晌就能回来。”林熊带着两人往出走,“先用膳再说。” 林家的一切都好似还是老样子,饭桌上的黑漆磕破的地方还在。桐桐的手在那痕迹上摸了摸,跟尹禛笑道,“我磕的。” 拿什么磕的? “汤碗,没端稳,碗砸桌子上。”那时候白氏一呵斥就会吓她一跳,每每正吃饭呢,就被吓的一个激灵,这不就失手了吗? 尹禛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林熊看见了,心里满不是滋味。 林楠从外面进来,拿了素酒,“饮几杯?” 尹禛很给面子,“听兄长的,饮几杯。” 桐桐接了酒坛子,“我来斟酒。” 菜色素净,酒水清淡。 尹禛先敬林熊,“伯父待桐桐恩重,这几年,因我们夫妻之故担惊受怕,这一杯,先敬您。” “嗐!说这个干什么。”林熊将酒一杯饮尽,手盖在酒杯上,这才道:“当着王爷的面,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这人,一世难有大成。我不如你岳父,这一点世人皆知。后来,你岳父早早的去了,我便更加坚信,人不能太要强,不能处处出头。这也就成了我的信条。我没有大的志向,只想一家子安安稳稳的活着。说实话,桐儿干的事是我再活十辈子也不敢干的。就像是现在,王爷能在这里跟我把酒叙旧,桐儿能谈笑风生的说家里的燕子窝,伤感饭桌上的一个旧痕迹……而我,却在担心,昨晚的事之后,王爷您和桐儿在京城的日子可怎么办?京城戍卫三万,京畿驻兵三万。这整整六万人马……怎么应对?” 桐桐就笑了,“京城戍卫三万,可实际人数大伯知道吗?” 不足额了? “一万七千三百六十二人。”桐桐给了他一个准确的数字,“这是三个月之前的数额。如果没有征兵,如果有其他原因减员,那么人数只会比这个数字更少。” 林熊愕然,他在京城不知道的事,桐桐在镇北却知道的一清二楚。那这朝堂上,这京城里,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可是,这怎么会呢?”林熊兀自不能理解,“三年前,我确定都是足额的。” 林楠轻笑一声,“这事我倒是知道。”他给桐桐夹了清炒百合,“圣人要建造百丈楼,用工极多。光是运输,所需纤夫就不在少数。再加上,军中有些将领夹带私货。以给圣上建百丈楼的名义,从南边大肆的征调黄花梨、檀木等贵重木材囤积,如此,再调一些人过去,这京畿的戍卫,就越发的不济事了。” 林熊皱眉,“一个丽妃,蛊惑君王,竟是短短时间叫京畿防卫如同虚设吗?” 若非如此,又岂敢随意回京?而没有尹继恒,军中那些将领又怎么会想到那么好的主意捞私财呢? 这一环一环套的紧紧的,不说透了,外人又怎会得知。 就像是面对林熊和林楠,能告诉他们京畿防卫如同虚设,但却不能告诉他们这里面有太多的算计。 林楠没看父亲,而是问这个妹夫:“王爷可有用的找林家的地方?” 尹禛给林楠斟酒,“真有事要拜托给兄长。” 林楠颔首,“请讲。” “我知兄长这些年并非一味的闲着,你结交寒门学子,与江南书院的许多学生和大儒都有往来。我需要兄长替我们拜访这些人!” 林楠看了桐桐一眼,一时之间没太明白,“若是……以后科举,岂不是更公平。” 那是以后的事了!但在这之前,人手还是欠缺的。况且,从龙之功能叫对方更有归属感,自家用起来也更能放心。 她只能笑问:“兄长,商有伊尹,周文王得了姜尚,秦有李斯、王翦,汉有萧何、韩信,这些臣子与其他臣下可有区别?” 当然!此乃从龙功臣。 这么一说,林楠瞬间便明白了,他起身,“王爷之意,我已明了。明日我便动身!” 有劳! 林熊心里叹气,只能不住的提醒,“而今开始,千万小心。” 嗯!小心着呢。 几个人从饭桌上吃到书房,都半下午了,林檀才回来。 桐桐直接起身,跟尹禛道:“你陪伯父和兄长说话,我去见姐姐。” 去吧! 桐桐笑着跑出去了,一出去就见到才从马车上下来的林檀。 林檀长开了,如枝头的海棠,娇艳里带着些许的柔和之色。她一身素淡的衣裙,轻轻的走下来,朝桐桐微微的笑。 桐桐慢慢的走过去,近前去能闻见她身上的佛香。桐桐微微愣了一下,“姐姐常年礼佛?” 林檀携了她的手往里面去,“只觉得在佛堂更清净。” 桐桐扭脸看她,“姐姐,都是因我之故,才耽搁了姐姐的花信。” 林檀站住脚,看着桐儿梳着妇人的发髻,其实是有些陌生的。她沉默了片刻,而后摇头,“花得为值得的人绽放。若是没有那个人,花不开,何来错过花信之说?” 这话说的更是…… 以林檀的教养是不该提及‘那个人’的,男女未定亲,便是对哪个郎君心生爱慕,以她的性子也是万万不会叫人知道的。今儿,她却说,花得为值得的人绽放。 桐桐心里这么想着,却没往下问,只勾唇笑了一下,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道:“情况有些复杂。我最怕是因为我,叫姐姐成了一个交易品。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的很,我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法跟你说清楚。” 说着,她就叹了一声,“我就想着,这一辈子能叫姐姐你心想事成。而今,事过境迁,你的婚事能提成日程了。你若是心有所属,我必能成全姐姐。若是心里没有……那大哥认识许多青年才俊,在镇北军中,也有许多好的儿郎,都堪为良配。必是能找出一个姐姐喜欢,也喜欢珍爱姐姐的人。” 林檀脸微微泛红:“哪有做妹妹的操心这个事的?”说着,拉着桐桐回院子,“走!回屋说话去。” 桐桐扭脸看了晓月一眼,晓月微微低头,有些躲避桐桐的视线。 还是有事瞒着。 林檀的屋子跟当年并无太大的差别,所用都是半旧的。 桐桐看了看就问:“姐姐,院子里的葡萄熟了吗?摘葡萄去吧,我想你院子里的葡萄想了三年了。” 还真是!葡萄熟了。 林檀拉着桐桐往后院去,而后喊晓月,“拿剪刀和篮子来。” 后院的葡萄长的更好了,架子搭了半个院子的,一串串葡萄挂着,喜人的很。 有人搬了梯子来,桐桐蹭蹭蹭的上去了,喊晓月,“你来给我扶着些。”然后喊林檀,“姐,我摘下来你挑些熟透洗了,叫人给前面送去。” 好! 桐桐摘了半篮子,把林檀打发到不远出的石桌那里去挑拣去了。 听着林檀在抱怨,“好的都被鸟儿啄了。” 桐桐就笑,“人吃一半,鸟吃一半,我觉得挺好。”然后掐了紫红色的往嘴里塞,“真甜。” 林檀那边应着,桐桐一边听着,一边嘴上应和几句,眼睛却看向晓月:说!怎么回事? 晓月朝石桌那边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五皇子这两年对我们姑娘照顾颇多。两人是表姐弟,再加上五皇子……也没别的亲人,又与我们姑娘自小亲厚,我一直没多想。可近半年,五皇子越发的大了,接触的频繁了……奴婢也说不好了。” “说实话。” 晓月递了头,“反正就是很多时候都将奴婢打发了,他们在一处说话。”说着,她的声音更低了,“五皇子……您也是熟识的!整日里憨吃憨玩,也没有别的心事。跟大皇子和三皇子比起来,五殿下当真算是纯良了。他之前只是定期的去瞧瞧姑娘,送点东西,说点姐弟之间的话……真就是这样。” 桐桐看了那边碎碎念的挑拣着葡萄的林檀,手捏着剪子,对五皇子当真是恨不能一把掐死。 情窦初开的姑娘真的经不住长年累月的软磨硬泡和关怀体贴。 心这个东西,不由人的。这不是林檀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她警告晓月:“瞒紧,别叫我姐知道……你已经告诉我的事。” 是! 桐桐叹气,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娴雅端庄的林檀: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1459章 风云际会(99) 桐桐挑了好的,摘了两筐子。而后若无其事的坐过去,跟林檀说话。 林檀把好的葡萄颗粒选了一大盘子,给晓月,“去洗干净,给前面送去。” 晓月应声去忙了,林檀才看桐桐,细细的打量,“都说镇北苦寒,冬天特别长,特别冷,还听说平王妃去了一趟回来,脸、手、脚都冻伤了。我想着你还不定冻成什么样呢。” “其实还好!习惯了就好。”桐桐手里拿着葡萄串,把长的裂开的,被鸟啄过的都剔下来,然后一串一串的重新摆放,嘴上却继续道,“姐,你在城外大概还不知道,没有平王,也没有平王妃了。” 她将头上粉色的月季摘下来,别在衣襟上,“这是今儿回门才戴的。昨晚平王殁了!” “平王殁了?”怎么会?年纪轻轻的,“李云翼前些日子还去庙里拜佛了。她成亲数载一直没有身孕,四处求神拜佛。我见了她了,她……她没说平王哪里不好。” 桐桐笑了笑,“他被五皇子杀了。” 林檀的脸一瞬间白透了,“你说什么?” “五皇子一刀砍在了大皇子这里……”她在对方的肩膀上点了点,“肩膀斜着往下,这里连着腋下……这里伤了,血流不止,殁了。” “不可能!” “我在!我亲眼所见。”桐桐没看她,只用平铺直叙的方式讲昨晚的事,“……事情就是这样了!不管以什么目的开始,别管中间经历了什么,最后的结果就是那样的。” 她说完,抬手将林檀的脸转过来,对上她的眼睛,不叫她回避,“姐,三年前我离开京城,一路上凶险重重。在镇北还未曾站稳脚跟,大公主又奉皇命差点把镇北卖给北狄。数万将士,数万镇北百姓,还有朝廷对阵北狄的屏障,差一点点就失去了。我们的命跟这些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的。卖国,这是大公主的罪名。她是明知而故犯,非死不可。” 林檀问说:“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你去佛礼佛是因为大公主的死吗?”桐桐轻笑了一声,“而今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个事情我觉得我该给你一个解释,也是我的一个态度。当初我回答过李云翼和赵有颜,我说过,要是再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而今,我再跟姐姐重申一遍,对这个决定我不后悔,也从不觉得抱歉。因我而死的人不少,我动手杀的人更多,但我从来不会不安,也从来不惧怕阴司报应。 世间本就有善与恶,姐姐是善,而我从不觉得我是善人。但是,人间也有正与邪,我努力走正道,不入邪道。我想着,哪怕我不是善的,至少我没做错什么。 既然我没错,那佛祖若真有法身万千,当看的见人间悲苦,当明白求善就得除恶,更当知道正与邪从来势不两立。” 说完,她脸上只剩下苦笑了,“姐,你不必不安。我都没有不安,从不祈求神佛垂怜,你又何必呢?以后啊,那神佛莫再拜了。若是求神拜佛真有用,大伯母又缘何被害,我父母又缘何遭此厄运。莫要说什么谁无辜……你自幼丧母是何辜?我自幼父母双亡又何辜? 为恶之人,他们的子女若是处处都该被同情,该被体谅,那谁来体谅你,体谅我,体谅我们这些年的不容易。” 林檀看着桐桐:“……你知道什么了?” “没有!”桐桐起身,“我能知道什么。只是时间太紧了,有许多体己话想跟姐姐说的,今儿看来是不行了。”她指了指葡萄,“我带回去了。明名等我得闲了,再找姐姐说话。您最近可别又去庄子上,要不然我想找姐姐说话,路上得耽搁半天。” “好!我哪里也不去。”林檀牵着桐桐往出送,路过花圃的时候掐了一朵开的正好的□□,金灿灿的甚是好看,她抬手给桐桐簪在鬓角,“我……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有些人有些事该恨。” 嗯! “可……有时候人是分不清界限的。” 桐桐缓缓的点头:“我知道!”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一回事。知道不对,可却半点不由人。 她攥着林檀的手,“姐姐叫人给我裁衣吧!我回来只带了几身换洗的,别的什么都没带。京城的料子,时兴的样式,我都不知道了,最近有些忙,明儿我得去一趟长公主府,后天又不定去忙什么……这些东西没人帮我置办。你帮我办吧,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 林檀就笑,“你出嫁的时候不在家,家里能不给你准备吗?早预备了,只是当时做的时候,你没长这么高,现在少不得又拿出来改一改样式尺寸,添一些图样上去。衣裳是尽够的,不过是鞋袜真是小了,留着吧!叫人重新给做。衣裳再给你们添些素净的,首饰……之前准备的太喜庆了,而今给你添些珍珠白玉的,可好?” 桐桐心里怪难受的,“这些琐事,处处都是姐姐帮我操持的。” 说这些做什么,“我是姐姐嘛。”说着又叮嘱,“侯爷的也备着呢,回头一拾掇好就给你们送过去。” 姐俩转到前面的时候尹禛已经在马车边等着呢,林熊和林楠正站在他对面说话。瞧见姐俩了,林熊就催,“天晚了,赶紧些吧!家里老王爷还病重,这一出来就一整天,不像话。这以后都在京城,你们姐俩说话的日子在后头呢,磨蹭什么?” 桐桐就笑,松开了林檀的手,过去跟大伯和兄长告辞,“正说叫姐姐帮我们置办衣物呢,偏您着急撵我。您也别撵了,回头我抽个空档,想回来就回来转一圈。” 林楠指着马车:“赶紧的,别只顾着卖嘴,等你这半天功夫了。” 尹禛就笑,“别催她,在镇北老念叨家里,从园子里的花到家里的果子,想起来就念叨一声。最近实在是忙,等忙过这阵子了,我们回来住对月。” 桐桐就笑,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又在马车上拉他,然后才摆手,“我走了,赶明就回来。” 欢欢喜喜的来,高高兴兴的走。临走还戴着家里的花,搬走了家里的果子。 出嫁女能从娘家顺东西,回来就提要求,要这个要那个的,这对嫁了女儿的娘家人来说,是一种最大的安慰。 反正人走了,林熊笑了。当年那一点沉重的东西放下了,孩子终归是回来了,还能不见外,这就是很好了。他说女儿,“要什么只管置办,去前院支银子,别舍不得。” 那哪能呢? 林楠看妹妹,“也给你置办几身吧,多穿些鲜亮的。”怎么老是这么素? “我喜欢这么穿!穿的鲜亮了……别人老说闲话。” 女儿家只有相看的时候才会着意去打扮!林楠:“……”这婚事真不急,许是一年半载之后,什么样的俊才都会求上门的。 “兄长到底是男子。”桐桐在马车里跟尹禛说这个事,“他没有察觉。” 尹禛皱眉:“五皇子……此人的卑鄙,不在其父之下。” “虚伪、很有迷惑性,这一点也不在其父之下。”桐桐看着窗外,“男女之事,难说的很。有时候心悦一个人,不是这个人有多好……而是,这个好不好,都会心悦他。” 尹禛歪头看她:“你是因为我好,心悦我?还是因为我不好,心悦我?” 桐桐:“……”说正事呢,打什么岔?她歪头看他,“因为你是你,只因为你是你。” 尹禛就笑了,而后点了她的鼻子,“这不就是答案。因为你是你,只是因为你是你,所以心悦于你。人与人之间,不都一样。你我如此,焉知别人的感情不是如此?”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嗯!但是呢,“也不用悲观,不是还有句话吗?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怠。” 说到底,还是永恒不变的情感少,由浓转淡的感情多。 这么一想,桐桐就侧脸盯着他,他只笑,抱着她前后摇了摇。 桐桐便不由的抿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想起林檀,想起五皇子,她低声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尹禛拍了拍她,“下一步,还是一样,继续做正确的事。” 正确的事吗? 她点了点他的胸口,“你才是真坏!” 然后尹禛回去就写折子,请求朝廷与北狄交涉,讨要那些卖出去的妇孺。不仅需要把这些人送回来,便是他们再生的子女,包括他们的妻子或是丈夫,大周朝廷都接纳。北镇的白头山可接纳他们,返乡也可以,朝廷给予的是一样的多。 这折子写的感人至深,写了镇北军中有儿子没放弃一直在找寻母亲,有兄长没放弃找妹妹的,有丈夫没放弃找妻子的,他一一列举了事例,看的人不胜唏嘘。然后最后说:拨乱反正,正该是明君所为。 在太子丧失人心的时候,在太子不想再给天和帝机会的时候,这个折子恰逢其时,太子必回准许的。 折子写好,第二天交给尹继恒过目。 尹继恒看了几遍,“你之前一直没提这个事,我还以为你是知道这些人怕是很难全回来。他们的顾忌太多了。却当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是等着这么一个机会:一则,朝廷与朝廷对接,北狄才会配合。镇北便是想办,没有这个身份北狄不会重视;二则,叫太子亲自来办这件事,就如同叫儿子亲手撕了他老子的皮。这势如水火的父子之间,再添这一把柴下去,只能是你死我活了。 正事办了,其他的也没耽搁。 尹继恒将折子合上,递给老王爷:看看吧!他自来身子不好怕不是胎里带的,只是心眼太多了,只长心眼不长身体罢了。 第1460章 风云际会(100) 再进宫,桐桐还是不会放尹禛一个人去的。 他去议政殿,她就去见皇后。 只要她在宫里,这就是一个震慑。 太子监国以来的第一个早朝,才起来就被告知雍王连同王妃一起进宫了。他摆摆手,“要进就叫他进吧。”说着就叹气,“他们夫妻还是信不过孤啊!” 太子妃失笑了一瞬,“臣妾一会子去给母后请安,顺便陪着王妃说说话。” 太子拍了拍太子妃的手,“有劳你了!孤与父皇不同,父皇之法错了,孤就不会再重蹈覆辙。暗杀、刀斧手、鸿门宴,终究不是正道。” 是! 太子妃送了太子出门,然后转回去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问身边的人:“可有哪里不妥当?” 妥当!处处妥当,“每日都是如此,太子妃娘娘又何必这么紧张。而今,咱们殿下监国,谁能挑您的错?皇后娘娘喜您还来不及呢?您真是不必如此小心。” 太子妃摆手,自己哪里是怕皇后?其实真正怕的是那位王妃。连太子说起她来,都多有畏惧之意,更遑论是自己了? 她对着镜子正了正凤簪,想了想将凤簪取下来,戴了喜鹊登枝的样式戴上,这才带着宫人出门,“走吧!莫要迟了,失礼。” 桐桐再次见到皇后,皇后清瘦的很了。 她一起一落的给皇后见礼,皇后目光复杂的看桐桐,然后叫身边的嬷嬷,“扶王妃起来。” 桐桐起身,皇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这里坐。” 秋里了,皇后的寝宫还是有些冷的。皇后坐在榻上,腿上搭上了毯子。桐桐坐了过去,“您清减的太多了。”她伸出手,“我给您诊个脉吧。” 皇后心里叹气,这孩子不瞒着她会医术的事,也就是不瞒着她对大皇子见死不救的事实。 能说什么呢? 皇后把胳膊递过去,“许是年岁大了,进的不如以前香了。” 脉象告诉桐桐,皇后是忧思过度,这才不思饮食的。 她沉默了半晌才道:“娘娘这身子,药石无用,只在于您的心。” 皇后反手抓住了桐桐的手,“桐儿,你是唯一一个号准脉的。我这身子,什么药也是无用。这两年,我一直忧心……” “担心太子殿下。” 是!太子远没有圣人心狠,也远没有圣人毒辣,“他……”不是他父亲的对手。 桐桐看着皇后枯瘦的手,“可……他为太子之时,就注定了他与陛下的结局。您也读史,自来太子就难当,能走到最后的太子更是少之又少。不管有没有别人参与,这都是注定的结局。” 皇后攥着桐桐的手又紧了紧:“桐儿啊,也就是你如今敢说这样的真话了。”她苦笑道,“许是我这个皇后做的太无能了……” 看你怎么说了!你要真早早的弄死了天和帝,你儿子早上位了。 可结果呢?你把小儿子搭上了,娘家也折损了,大儿子是太子可结局难料。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呢? 皇后的手微微颤抖:“是啊!到了如今,已然是别无选择了。” 桐桐正要接话,外面禀报说太子妃来了。 皇后收了手,坐好了。桐桐起身,见到了带着一脸笑意的太子妃,她先见礼,太子妃抬手就给拦住了,“王妃快坐!一家之骨肉,快别见外了。”说着,福了福身,就坐在了皇后的下手。 桐桐就不好再坐原来的位置了,才要转身,皇后又一把拉住了,“挨着我坐吧!你长在宫里,猛的离了我眼跟前年,才回来见一面,如今眼神不好,你坐的远,我瞧不见。” “您放心,以后我常来陪您说话。”反正尹禛只要进宫上朝,她就过来。 太子妃:“……”陪着雍王来宫里,还是不信太子嘛!她就笑道:“今早殿下出门的时候,听说王妃来了,还交代我一定要多陪陪王妃。殿下说呀,跟王爷情分最厚……” 皇后轻咳一声,“今儿我留桐儿用膳,你去安排吧。再请二公主来,她们也许久不见了。” 太子妃:“……是!”这是有哪句话没说对吗? 正要退出去呢,外面又禀报说李妃和丽妃前后来了,要给皇后请安。 皇后就摆手,“今儿免了她们的请安,回去呆着去吧。” 宫人一脸的尴尬,“李妃跪在外面,说是今儿一定得见娘娘。且,李妃娘娘从昨儿起就滴水不进了。” 皇后叹了一声,“叫进来吧。” 桐桐还要起身,皇后一把摁住了,“你为王妃,且为宗妇,你为尊,安坐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桐桐还是站了起来,在李妃和丽妃行礼的时候避开了。而后对两人行了半礼,福了福身便罢了。 李妃看向桐桐,然后嘴角抿了一下,“大殿下临终肯托付后事于桐儿,桐儿见了我也不必不自在。我知道,他出事怨不得你。善恶到头终是有报的!他非大恶,但亦非善人。他没做下大恶,是因他无做大恶之能,而非无此心。因此,要怨也该怨我没教好儿子!他若敦厚,若是仁善,我想,他必不至于如此的。” 桐桐沉默了:是啊!要真是一大仁大善之人,自己真会见死不救吗? 李妃朝桐桐欠身:“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生前若是有得罪的地方,王妃千万莫要计较。之前,我也有得罪之处,请王妃大人大量吧。不求王妃能谅解,但求罪过小点,到了那头少受罪。” 桐桐拦住了她,“您是长辈,莫要折煞了我。” 李妃这才朝皇后跪下去:“娘娘,臣妾今儿来,是来求您的。” “起来吧!有话好好说。是老大的丧事吗?” 李妃摇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办的热闹如何?办的简单又如何?反正也活不过来了,臣妾若是求这个,也忒的糊涂了。臣妾不为老大的事,臣妾是为了老……” 老怎么了? “老不仁不孝,不敬不涕,不是个东西!”李妃浑身都颤抖着,“臣妾祈求娘娘降罪老,以不孝之罪,勒令其出家。皇家寺庙,从今以后便是他的归属。” 皇后沉默了,太子妃惊愕了。 桐桐看向李妃,目光复杂。怪不得能从一个婢女成为妃嫔,连娘家也提携了起来。怪不得生了俩儿子,养大了俩儿子,长子还是她所生呢。李妃这个脑子呀,真的挺好的。 这看似要惩罚皇子,当然了,从皇子那里看,也确实是惩罚。亲生母亲状告,这是很严重的指控。但是,从亲生母亲的角度,又何尝不是想给皇子一条活路。 皇后叹了一声,“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需得跟陛下商议,跟太子商议。” 李妃还要再说话,皇后却打断了,“先回宫去吧!本宫会处理的。” “臣妾告退。”李妃起身告退了。 桐桐半蹲着福身,目送她离开。 皇后又是一声叹,声音冷了好几度,说一直低头站着的丽妃:“你又有什么事?” 桐桐第一次见丽妃,其实这真的是一美人。身形纤细却又凹凸有致,容貌长的甚为柔媚,那眼波流转之间全是魅惑,就是站着行礼,也带着一些轻浮气。 张嘴一说话,就带着一种又软又嗲的音儿,“娘娘,臣妾想见陛下,臣妾离不得陛下,陛下也离不得臣妾。偏……有人拦着臣妾,不叫臣妾去见陛下一面……” 太子妃都替皇后难堪,皇后一摆手,“去吧!”说着,就看了身边的宫人一眼,“你去给保安侯说一声,就说这事本宫答应了的。” 保安侯说的是陈念恩。 宫人转身去了,丽妃福了福身,“那臣妾也告退了。” 人还没走出大殿,皇后就道:“叫你看笑话了。这宫里呀,不是早前的宫里了。” 这事闹的,再都无谈兴了。 加之有丧事,留饭也只是素斋而已。 二公主没来,说是去了平王府了。最后只桐桐、皇后和太子妃用了一顿午膳而已。 直到太子身边的太监过来请桐桐,说是雍王要回去了,桐桐才起身告辞。 太子妃抬手就亲昵的挎了桐桐的胳膊,“母后,我送王妃出去。” 皇后只‘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 太子妃:“……”并不知道哪里叫皇后不喜了。 桐桐却知道,太子妃的姿态放的太低了,这是不对的。她将手搭在太子妃的手上,拉了太子妃的手腕不想叫她这么搀着,可一摸住手腕,她就不由的愣了一下。 太子妃她——不能受孕了。 为了确认,她换了姿势,“我挎着您吧。” 太子妃愣了一下有些反应过来了,赧然的笑了笑,“好啊!” 挎着她,亲昵的抓着她的手腕,她再次确定,太子妃不能受孕了。她着了道了! 跟太子妃告辞之后,她还在琢磨,是只太子妃被人暗算了,还是皇室的其他女眷都被算计了? 自己是不想怀上,这才怀上的,但是身体很康健。 可皇室之中,还有四个皇子,早都成年了,一个孩子都没生下来。李云翼也是,成亲最早,年多了,没怀上过一个。 这正常吗? 皇子偷偷破戒了,没成亲,但肯定跟婢女经常有,他的气色看的出来,必是偷腥。 包括五皇子在内,身边必偷养了通房。 这几年他们属于无人管束的,胆子也大了。 可若是如此,一个怀上的都没有吗? 这是要干什么?叫尹继郭这一支断子绝孙吗? 谁敢的呀? 见了尹禛,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我觉得这像是后宅的隐私手段。” 你想查谁? “我想查查丽妃!”【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60-1470 第1461章 风云际会(101) 丽妃看着矗立在皇宫一角那高耸入云的‘百丈楼’,这楼还没建起来呢,但看着就叫人觉得宏伟呢。 她收回视线,冲着两仪殿去。 陈家这位侯爷这次没拦着,不过五皇子却跪在大殿之外。丽妃先进去,不一刻钟又出来了,直接走到五皇子跟前,“殿下,圣上说叫您别跪着了,起身吧。您想说的圣人都知道了,今儿就不见了。” 五皇子抬头,见丽妃将陈念恩挡的严严实实的,就警告的看向丽妃:你想干什么? 丽妃低声道:“殿下,如今碍事的是太子,不是圣人。圣人有秘旨给你,叫你救驾除贼。” 何人为贼? “逼圣人逊位的,就是贼。”丽妃说着,就勾唇一笑,“殿下,我要是你,我就不再跟赵家姑娘来往了,她太惹眼了,于你,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今,你我的利益才是一致的,替陛下除掉碍事的,剩下的事……我替殿下办。” 剩下的事……只能是除掉父皇的事。这个女人,心可真毒!事成之后,绝对不能留。 五皇子低声问:“密旨也得有旨呀?空口白话,我可不信。” 丽妃轻笑一声,“圣上除了你已经无人可用了。李妃请求皇后治罪三殿下,叫三殿下出家赎罪。你是圣上唯一的选择!而今,陈侯爷守着呢,不好下旨。等等吧,等着晚上,必有密旨给你。” 五皇子便起身了,欠了欠身转身走了。 陈念恩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看着两人,嘴角勾起几分玩味的笑意。 丽妃朝陈念恩点了点头,进了大殿。 大殿里,她亲手泡了茶,然后端过去,给盘子里的小酒杯里倒了一点,递给边上的老太监。 老太监先用银针试了试,见无异色,这才将小杯里的茶饮尽了。味道跟平时也别无二致。 丽妃这才将茶盏端过去,亲自给天和帝宽茶,侧过身的时候,长长的小拇指指甲点在茶盏的盖子上,再用盖子一下一下的宽茶,这才递到天和帝嘴边,“您喝一盏,清清心火。人啊,遇事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心烦气躁。” 一盏茶饮尽,不知道是人可心,还是茶可心,竟是觉得好了许多。 丽妃在边上低声说在皇后宫里所见所闻:“臣妾觉得呀,李妃娘娘还是对您有了怨怼呢!这会子只想着三皇子如何,却全然不顾念与您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臣妾也见了那位雍王妃,真真是好气魄。不过咱们那位太子妃娘娘却将皇后气的够呛,一点也摆不出东宫储妃的谱。臣妾看呀,太子是压不住雍王的。” 天和帝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丽妃端了茶碗,将茶碗那一点剩下的全都倒到一边的绿植里了,这才再去泡了一盏,递给老太监去验,而后靠着天和帝坐着,又道:“臣妾仿佛听着,好似那位王妃说是要去拜见长公主,很重视的样子。陛下,雍王和王妃对长公主都颇为不同。” 天和帝眯眼,只‘嗯’了一声。 丽妃就又道:“您看……要给陈侯爷放半日假,回去见见吗?” 天和帝点了点丽妃的鼻子,却先打发她:“不用你陪着了,去玩去吧。” 丽妃笑了一下,知道这是要打发她,便笑了笑起身去了。 玩,当然是要玩的。 丽妃在花园子里摘了菊花,一朵一朵又一朵。 半个时辰之后,听到身边的婢女道:“娘娘,天赐公公来了。” 丽妃扭头看去,一个二十上下的太监不是天赐又是谁。 她将篮子递给婢女,“去吧,将这些送给太子妃,就说是我送给太子妃簪头的。” 是! 婢女走了,丽妃看向天赐公公,“公公这是要去办差呀?” 天赐公公看了几眼身后的小太监,“去一边等着,杂家得听听丽妃娘娘有什么训示。” 小太监不敢违逆,悄悄的推开了。丽妃娘娘和天赐公公隐隐有些不合,这是满宫尽知的事。 站远了瞧着,两人好似还是那么剑拔弩张。小太监默默的移开视线,不敢看了。 丽妃四下里看了几眼,低声道:“他叫你干什么?” “长公主身边有他的钉子,本是监视长公主之用的。现在想启用这钉子……” 干什么? “雍王夫妇对长公主格外信任,过了长公主手的东西,雍王夫妇不会防备。” 丽妃皱眉,“要传这话吗?” 天赐问:“能不传吗?” 丽妃左右看看,“雍王夫妇……跟他们不一样。” 天赐点头,“我知!今儿早朝雍王在朝上谏言,为被卖的两县妇孺说话了……” “所以呀……真传了话,他们得手了怎么办?” “我会见机行事的!”天赐低声说了,就退后一点,一脸的小人得志,“奴婢只盼着娘娘早生龙子,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呢。您忙着,奴婢还有差事,这便不伺候了。” 说着,就喊小太监:“还不走等什么呢?真当自己金贵了,是个体面人了……自己是哪里来的,心里没点数吗?” 李妃抬脚踩了好几丛菊花,甩袖走了,远处看热闹的才躲一边窃窃私语去了。 几年不见,长公主还是老样子。 看见桐桐和尹禛,她脸上全是笑意。远远的就迎过来,“回来好!回来就好了。” 两人跪倒,一个喊姑母,一个喊舅母。 长公主抬手抚着脸上的面颊,“长的真好!”说着拉两人起来,“听说你们回来了,就知道你们今儿必来。早早叫人准备了食材,今晚上留下来陪我用膳。” 陈念亲从后面过来,还是清瘦,但已然好了许多。她福了福身,“表哥,表妹。” 桐桐亲昵的拉了她的手,“好多了吧?” 长公主就笑,“多亏你的药了。你二叔每次都叫刀疤亲自到你表哥手里,回来吃着呢,确实是康健了。而今虽是清瘦,但这样的天也不见风就咳了,想是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尹禛也说,“白头山有好药,这次回来带了一些,都是留给自家配药的。别的都是小事,唯独身子是大事,不能马虎。就在家里清心静心养着,一年半载之后就都好了。” 长公主手一顿,拍了拍尹禛的手,表示明白了。 在府里不能说其他的话,长公主只问镇北的风土人情,问两人在镇北怎么过日子的话。真没说多大一会子,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那个这几年特别遭人恨的太监——天赐。 长公主叹气:“也不知道喜公公怎么收的儿子?骄纵的很呢!这两年呀,那是什么银子都收,外面怨声载道的!手底下那些太监,缺德的很。满朝上下,谁不是提起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早有耳闻。 但前天晚上在大殿里,此人却没有给桐桐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对天和帝的忠心好似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长公主叫人进来,就见一年纪很轻的太监走了进来,脸上依旧带着桀骜之色。看似谦卑的低头,可其实那眉眼里的态度挡也挡不住,“长公主殿下,圣人不放心您,特意叫奴婢来瞧瞧您,一是莫叫您担心,二是也该敲打敲打下面的奴才了,莫要因为陈侯爷不在家,就失了管束。您一向是好性,郡主金尊玉贵的哪里辖制的来这些刁奴。” 长公主摆手,“你只管去便是了!回宫的时候替我给皇兄带句话,就说好好养着,来日方长。回头我便进宫请安去!今儿我陪着两个小辈说说话。” 天赐应着,谄媚的朝尹禛和桐桐笑了一下,这才退了出去。 在里面能清楚的听见此人训斥奴仆,“……长公主金贵,圣人时刻挂心。这么些年了,没有一日能放心的。这府里的吃穿用度,哪一样圣人不过问。当差的时候需得日日用心,时时谨慎,尤其是吃的、喝的,得干干净净的……” 桐桐端着茶的手一顿,而后在宽茶的时候轻轻的用茶盖碰了一下茶碗,尹禛眉头一挑,微微颔首,只做端茶的姿势,茶却再不入口了。 其实桐桐这杯茶没事! 她估计尹禛那杯也没事。 但是这个天赐走了之后再上的茶和饭食可就未必了。 便不是今儿,那也有可能是以后来看望长公主时候的任何一天,许是就被什么人动了手脚了。 这个天赐说那个话,很有意思。那说话的语气,强调的重音,无一不表示他就是在提醒:小心着点!有人要借着长公主下手了。 所以,他是什么来历? 才有一个怀疑的丽妃,而今又多了一个人见人恨的太监天赐。 想知道这个,其实也容易。 当天晚上,赵有颜正睡着呢,突然觉得脸上一凉,她蹭的一下睁开眼,就见有人站在床边,用刀子还是匕首贴在她的脸上。 她抓紧了被子,缩在床角,尽量用被子把自己捂严实了,这才问:“你……你是谁?” 桐桐轻笑一声:“莫怕,是我!” “林桐?” 是我。 “你半夜的,要干什么?” 桐桐往她的床沿上一坐,“来看看故人呀!好长时间不见你了,怪想的。那天我进城的时候,觉得有一扇窗户后面藏着一双满是恶意的眼睛,我想了想,除了您也没别人了。是你吧?” “你胡说什么?” “当初我跟大公主说过,在草原上,我敢跟狼王对视,吓退狼王。我这种人,天生对危险就感知领命。那要不然你真以为有命大的人呀?” “我是看你了,但没恶意。” “没恶意呀!那偷看我肯定是因为想我了。既然想我了,我这不是就来了吗?”桐桐抬手扯掉她的被子,“起来,老友见面,不聊聊吗?你要不起来,我就再送一个好玩的礼物。” 赵有颜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她怕送给她的是血淋淋的人头! 第1462章 风云际会(102) 赵有颜披了披风坐在绣榻上,将自己裹的紧紧的看林桐:“你到底想干什么?” 桐桐坐着没动地方,只轻笑一声,“你当你背后那些事我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吧?”桐桐过去,挨着她坐了,“你跟五皇子背后那些猫腻,我都知道!那天在窗口除了你还有五皇子吧!他倒是没用恶意的眼神看我,但我确定你有。” 赵有颜差朝边上挪了挪,“那个……你不要想多了,谁……谁对你恶意了?” “没恶意呀?”桐桐说着就笑了,“要是没恶意,我可就将丽妃的老底透给圣上了。你们费尽心力,瞒着皇后给宫里送人,你猜圣上会把你们赵家一家子妇孺怎么样呢?而今的圣上,草木皆兵。你要试试吗?” 赵有颜眯眼:“你威胁我?” “嗯!我威胁的就是你。”桐桐抬手往外一指,“信不信只要我下令,一刻钟之后你赵家就会失火,一家子想跑也跑不出来。” “你——你混蛋!” “你算计别人的时候,就该料到,一旦人家报复起来,就会不计后果不计代价。”桐桐耻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在镇北之时,想法设法的保全林家。为什么?因为林家是我的软肋。人嘛,就不能有弱点。便是有,也得小心藏着或是提前安排好,如此才无后顾之忧。你可倒好,来回的蹦跶却不想着你赵家一大家子人在京城呢?怎么?真以为还是承恩侯府呢?无人敢把他们怎么样?” 赵有颜眼里带上了惧色,“你到底要怎么样?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别连累其他人。” “我有仇,找你父亲报了!没连累你呀,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呢?”桐桐把玩着手里的刀子,“是你教给我一个道理,那便是——斩草除根。” 赵有颜起身,扑腾一声跪下了,“你杀了我吧!只要别碰我家里人。” “真想死呀?” 赵有颜抬头看她,“我对你……不是没用。” “哦?有什么用说来我听听。” “你和尹禛的野心都摆在了明面上,谁人不知。只是你们凶悍,你们强势,你们比之太子更有储君之相,所以,人心还是会朝你们摇摆。但是,所有的君王都会标榜自己是君子,你们也不例外。对于太子和圣人,你们一样是想假他人之手。便是你们想明儿要了圣人的命,我也能办到。” “借丽妃的手吗?”桐桐看她,“你觉得你信得过丽妃,我也该信得过她吗?”她蹲在对方边上,“这个丽妃是个什么来历,你清楚?她的年纪与咱们相仿,你能知道她的根底,还能拿捏住她,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手里有她的把柄,或是你手里攥着她的亲人?” 赵有颜愣了一下,“她是我家养的,自然听我的。” 果然!她拿捏不了丽妃。不是她用了人家,分明是人家用了她。 桐桐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赵有颜了,她是真的……真的只长了一颗狠人的心,没长狠人的心眼。 她就问说:“你家给人家什么了?把她当大小姐一样金尊玉贵的养大的?还是救了她的命不求回报了?” “她……她……”赵有颜张嘴结舌,竟是不能答了。 桐桐就叹气,“你自小在宫里有皇后庇护,你从未被人为难过。在你家出事之前,你什么都没经历过,这个世界对你太友好了。你看着跟谁都好,也确实跟谁都好,那是因为没有谁跟你不好。你看见我姐拿银子打赏宫人,你从没想过,我们要是不拿银子打赏,可能日子过的不如你舒坦。便是打赏了,我们过的其实还是不如你舒坦。你从来就没有做过笼络人心的事。在你看来,忠心是理所当然的。你家养着的人就应该心向着你,这想法……蠢不蠢?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她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她没反过来拿捏你,这已然是她心善了。” 赵有颜跪坐在地上,“这么说……我被人利用了?” “说吧!丽妃什么来历?” “她和她娘是逃难晕倒在J馆门口的,那是冬天,确实是我家J馆的人救了她们母女。我听说,她娘本来生的极好,鸨母也愿意留下她们娘俩,毕竟那长相还是能红的。只是后来把身上的病养好了,她娘用簪子把脸划破了,破相之后便不能卖身。不过,她娘倒是弹的一手好琵琶,偶有清谈的时候,遮面倒是也能支应客人,给客人弹个曲什么的。挣的呢,反正她们娘俩也不算是吃白食。 后来,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她娘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病了,吐了血,没多少日子就没了。鸨母见她长的好,就留下她来跟其他买来的女孩子一样教养。她又乖顺,性情最柔顺不过。请来的先生教什么,她学什么。且是聪颖非常,当真是学什么会什么。一直养到送到进宫之前。其实,赵家出事之后,好些人暗地里打我家生意的主意。有些正红的姐儿都攀高枝去了。她呢,也不是没人求。真就是万金也有人买的。结果她没走,说是不能在最难的时候扔下主家。我这才选了她。” 桐桐问说,“她本来叫什么名字?她娘便是没名字,总归有姓的。” “她娘早些年在曲艺上颇有名气,人称尚娘子。”赵有颜想了想,“至于说丽妃的名字……她娘一直叫她子归,后来她娘死了,她不大愿意叫人唤她这个名字。因此,大家只唤她尚姑娘。她是清倌人,若是在楼子里接客,才会取个艺名。” 尚娘子?尚姑娘?子归? 桐桐在脑子里过一遍,她脑子里蹦出一个人来,那便是都兰府的知府杜云天。 尚姓无从查证,可能是女子的娘家姓氏。 但是子归,不就是杜鹃鸟吗? 她怀疑丽妃本名杜鹃,乃是都兰府知府杜云天的后人。 都兰府当年何等惨烈?若是还有人侥幸逃得一命,那他们复仇之心,只比自家这些东宫旧臣更狠。 想要验证这一点,只要打听杜知府家可曾与尚姓人家联姻便能确定了。 桐桐心里有数了,便站起来,“我要是你,我就断了跟宫里的联系。否则,你就是自寻死路。” “你能拿捏丽妃了?” 桐桐冷哼一声,“那是我的事!另外,你找孕妇干什么?” 什么? “我的人发现你在找孕妇,还找了不止一个。”她就纳闷,“你找那么些怀孕三个月以下的孕妇做什么?” 赵有颜吓了一跳:“……也没……不是,就是祈福……不是,就是想找个……” 编不下去了。看来这事是真的呀! 桐桐捏住赵有颜的下巴,“你现在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干什么?赵家一家子会被你连累死的,你是孽做的不够?我若是你,我会乖顺,我会想办法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带着一家子安分闭门数年。然后找一个能庇护一家老小的厚道人家嫁了,从此低调生活,许是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时过境迁,后世子孙能出人头地也不一定。可你呢?你在找死呀。拉着人家孕妇,跟你一起干不小心就万劫不复的事……她们何辜?她们的孩子何辜?” 赵有颜被掐的喘不上气来,翻着白眼不住的看桐桐。 桐桐:人执拗到这个程度,已然是在害无辜之人了。那么敢问,赵有颜啊赵有颜,我可能留你? 她撒了手,赵有颜不住的咳嗽。她回头去看,对方咳嗽的眼泪汪汪的,这叫她不由的想起那个跟她一块分小食吃的姑娘,沉默了半晌,然后转过身,她咬牙摸了火折子将灯点着了。 然后手指轻轻一抖,一点药粉落在蜡烛的烛心里,她没再言语,撩开帘子出去了。 赵有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刚才真的觉得林桐要杀她。 踉跄着起身,钻到被窝里,打了一个寒颤,然后模模糊糊的就睡着了。早起头便重的很,有些发热,这该是着凉了吧。 请了大夫,大夫说是有些风寒,节气变化,常见的很。不过,这脉象还有些像是惊悸,莫不是被什么吓着了。 京城里的人这两年对鬼鬼神神这些东西信的很,连皇帝都怕,那什么也不知道的百姓,对鬼神这个东西更是害怕。每天都有人动辄被吓着了,有时候真的是自己吓自己的。可这又没法解释,先吃着安神汤,然后请了菩萨回来镇着。 所以,礼佛啊,求道呀,人特别多。 赵家人一听,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赵有颜也觉得肯定是半夜从被窝里拉起来着凉了,再被林桐吓着了。觉得大夫诊脉没毛病,给了也就吃了,可吃了之后病的更厉害了。 先是发烧,等烧退了,好似人有些糊涂了。 也不是傻,看着跟正常的时候也差不多,但就是好似健忘的很。家里吃的是素菜,她不高兴了,摔了筷子问说:“为什么不吃肉?” 伺候的赶紧解释:“平王殁了……” 赵有颜一脸的惊讶,“平王……大殿下吗?那李云翼那个坏丫头怎么办?” “听说平王临终将李云翼托付给雍王妃了。” “雍王妃又是谁?” “是……是林家二姑娘。” “林桐?”赵有颜皱眉,“林桐什么时候成雍王妃了?这雍王又是谁?”说着,将桌上的蜜饯全装进荷包,拿着荷包蹦蹦哒哒的就往外跑,“我找林桐去,问问她什么时候跟李云翼好,不跟我好了……” 桐桐一出门就看见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赵有颜,她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假装没看见上了马车催道:“走吧。” 赵有颜在后面喊:“林桐——成了王妃你就不理我了?” 不理了!反正一会子你就又忘了。 之前你在犯糊涂,而今也是犯糊涂。 既然都是犯糊涂,那就后者吧! 第1463章 风云际会(103) 杜知府的小儿媳妇确实是姓尚。 而尚也跟都兰府关系密切,当时驻军的统领便姓尚。 这些事别人不知道,但是老王爷和尹继恒是知道的。尤其是军中的事,知道的更清楚。 尹继恒很确定,“杜知府应该是跟尚将军结了亲家。” 所以,杜、尚两家都遭难了。 桐桐进宫了,跟皇后请求,想去看看百丈楼。 谁不好奇百丈楼,哪怕是现在暂时停工了,可一半的工程也够恢弘的了。 皇后也不以为意,叫宫人陪着,“宫里你是熟悉的,自己去看吧。” 桐桐就出来了,她随意的走宫人也不敢拦着。她早打听到丽妃的寝宫位置了,只是稍微的绕几步就能路过。而丽妃因着受宠,她住的地方这两年收拾的尤其不同。应该是种了好的桂树,这个时节桂花的香味正浓呢。 她动了动鼻子,“这么好的桂花,在京城可难得。正要给老王爷寻些鲜桂花做糕点呢,这就碰上了。我不记得宫里这个地方有桂花?是这两年才长起来开花了吗?” 宫人干笑了两声,“那是丽妃的寝宫沉香苑。” “那我跟丽妃娘娘讨要一些吧。”说着话,直接转了过去。 到了寝宫门口,她叫宫人去禀报:“去吧,直接说了目的就是了。要是娘娘不舍,那便不打搅就是了。” 宫人进去了,丽妃愣了一下,赶紧起身,笑的一脸娇媚的迎出来,“王妃大驾光临,妾身惶恐的很。孝敬老王爷,那是妾的荣幸……王妃里面请。” 桐桐打发跟来的宫人,“取素白的布来,这桂花是要摇的。取新布来,这个干净。” “妾宫里就有……” “也好!”说着,又看了那宫人一眼,“那你跟着一起去吧。” 宫人以为是叫她盯着,她忙应着,转身跟着丽妃宫里的人去了。 桐桐站在桂花树下,丽妃说近身伺候的人,“别过来污了地方。” 桂树下之余桐桐与她两人而已。 桐桐摘了桂花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没转头看对方,只问说:“子归……杜鹃……杜知府是你的谁?” 丽妃面色一变,尤其是说出杜知府之后,更是变的煞白煞白的。 桐桐叹了一声,“赵有颜病了,再也好不了。人也糊涂了,你的过往知道的人不多了吧。” “王妃想让我做什么?” 桐桐转头看她,“杜知府殉国!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祖父不是殉国了,只是被人给卖了。” 果然,她是杜家后人。 “杜家幼子是你?” “我父亲。” “尚将军是?” “我外祖父。”丽妃扶住桂树,不敢叫人看到她的脸,“杜、尚两家,绝了。” “你还活着,就还有以后。” 丽妃呵呵一笑,“窑子里的姑娘早被灌药了,此一生再无有子嗣可能。” “家里还有何人?” 丽妃反问:“王妃怎的怀疑起我了?” “皇室女眷再无有孕可能。”桐桐低声道,“紧跟着便有天赐示警。你与天赐公公之间,必有关联。要不然,你在宫里没那么顺手。” 王妃真的很聪慧,她低头失笑,“没想到叫王妃给看破了。”她抬起头来,娇媚的脸上带着笑意,眸子却冷森森的慢是寒意,“天赐他……姓尚。” 什么? “我娘说,那一天她跟舅母约好了,去城外的白云寺上香。其实也不全是上香,白云寺里的老和尚精通岐黄之术,她是带我求医的。我幼年之时,没吃母乳必腹泻。看了许多大夫都不顶用。舅母便说老和尚瞧的好,她带上表哥,母亲带着我,去白云寺上香求医去了。可谁知道,好好的去,却再也不能回了。寺庙里的和尚知道我们是官眷,他们以为城破了之后,官眷要遭殃,只想着将我们藏起来就没事了。可却没想到,那些人根本不放过任何一个……最后连庙里的和尚都没杀了。 我娘和我舅母带着我和表哥藏了天夜,我有母乳可吃,表哥只能靠生菜蔬为食。那时,我还在襁褓之中,而表哥也才还小。外面没动静了,我娘和我舅母带着我们出来,结果就见……就见到处都是腐了的尸首……他们在城里转,竟是没找到一个活人。他们去边疆,那里更是私杀的惨烈,尸体堆积如山。后来……一把火下去,都烧了……我娘说到处都是焚烧尸体的味道……到底都没从尸体堆里找出哪个是我外祖父,哪个是我舅舅。 倒是杜家,我祖父战死在城楼上,杜家的每个男丁都死在了戍城的城墙上。而女眷,吊死在了房梁上。我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堂兄,被人……活活给摔死了。可到了最后,她们竟是连收尸都没能,一把大火,城池尽皆烧毁。我娘和我舅母带着我们,去林州报信,那里距离都兰府最近。可惜,报信的当晚,我们住的客栈便起火了。” 桐桐皱眉,“有人要杀人灭口。” “是!我舅母和我娘只能分头走,往京城跑。若是一方死了,还总有一方能活着。我娘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到了京城,那时候天寒地冻的,差点没死了。被J馆的人给救了!本是要走的,后来听闻,那J馆的东家是王妃的娘家……” 当时的圣人还未曾登基。 “我娘便留下来,一直四处留记号,希望能找到舅母和表哥。” 结果呢? “结果我舅母在半路上病倒了,知道赶不到京城。为了叫我表哥能活下去,她临终前把我表哥送给了人牙子,在我表哥的手腕上留下了跟我娘约定好的记号。可等我娘偶尔碰到我表哥的时候,我表哥……我表哥已经被净身……加之我娘跟清谈的文人接触的多,听多了都兰府一案……这才发现那么大的事,朝中竟是轻描淡写。她知道事有不对,便处处留意。一次在赵家一个护卫的嘴里听到了只言片语,好似登基之前的圣人派妻弟,也就是赵家人联络过乌斯藏……真相残酷、报仇无望、再加上表哥的事……我娘悲愤交加,吐血之后没多久便亡故了。” “所以,你们……为报仇而来。” “不能吗?不该吗?当年的事我记不住,我表哥记不住,但只我娘告诉我的那些,只这些年我表哥查的那些事……我知道,我娘没撒谎。王妃,您和王爷能为那两县妇孺鸣冤……可都兰府十数万条命呐,这仇若不报,我就觉得那十数万双眼睛盯着我……不说杜尚两家的冤魂,就只救了我们的大和尚,寺庙里一百多个和尚,他们吃斋念佛,又得罪谁了?凭什么就死了?就那么死了?” 桐桐点头,这仇该报! “那就让他断子绝孙,让他子孙相残,让他国破家亡,不对吗?” 桐桐嘴角翕动,“所以,皇室女眷都不能生了。” “不管是李云翼还是太子妃,他们都知道皇室不是好的,可为何拼命要嫁进来呢?”她咯咯咯的笑起来,然后低声道,“其实你没给号脉,几个皇子都不能生了……可我还是怕呀!怕哪个王妃的肚子里突然就怀上了,这……不好办呐。我得叫他们连留假子的机会都没有!” 桐桐点头,“所以,你以美色蛊惑君王乱其江山。天赐公公以恶宦为工作,招致天下怨恨!” 是啊!要不然,以我们这卑微之身,还能如何?又能如何? 桐桐什么也没说,只喊人:“素布呢?摇桂花了。” 素布铺在树下,桐桐招手叫丽妃,“这样……你这样摇。”说着,抓了丽妃的手,在树枝上轻轻的摇晃,淡黄香甜的桂花纷纷落下。 丽妃仰头看着飘落的桂花,许是花落到眼里了,她竟是眼眶湿了。 桐笑道:“杜家和尚家是江南人士。在京城养桂花很难,但是在江南却容易!没到桂花开的时节,漫山遍野都是桂花的香气。我想,定是杜夫人提及过江南的桂花吧。” 是!母亲说过幼年在庄子上摇桂花的事!她始终不能想象连空气都带着桂花甜腻香味是怎样的场景。 而今不能跟江南比,但这细细碎碎的小黄花落下来,鼻息这么甜腻的味道却是真实的。 母亲说,外婆当年抓着她的手,叫她摇桂花。 而今没有母亲了,她转头看去,雍王妃抓着自己的手摇的格外的认真。 这一刻的雍王妃不是煞神,只是宫里都在说的那个淘气顽皮的姑娘。她的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眼里并没有对自己的憎恶,她真的就是带着自己一起摇桂花呢。 桂花落在素布上,王妃蹲下认真的打理。就听她说,“保重自己,别多做什么了。当年都兰府出事的时候,先东宫还在。王爷自从知道都兰府的事,一直心存歉疚。当年,我父亲就曾经搜集证据,最后被酷刑折磨,以我母亲相逼,也没叫我父亲妥协。这件事,我和王爷没有忘。本来,我们想着须得一年半载,但是如今……我只能说,很快的!很快很快,就能叫事情大白天下。你和天赐活着,这很重要。” 说着,站起身来,对着丽妃福了福身,“我代王爷跟你致歉!当年的东宫未能庇护好你们,是东宫的失职。我们很抱歉。” 丽妃朝后退了一步,不住的摆手。 桐桐看着这样的丽妃,她一句多余的责难都没说。 说什么呢?怎么说出口呢? 当年的事,贻害至今,这是谁的错呢? 该了结了!也是时候了结了。 桐桐转身走了,出来之后看向百丈楼的方向良久,而后大踏步离去…… 第1464章 风云际会(104) 秋雨淅淅沥沥,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 屋里,两人对着灯坐,炕桌上摆着棋盘。两人你一子,我一子,谁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桐桐扔了手里棋子:“又输了。” 尹禛从她的棋盘里拿棋子,替她落了一子之后,又拿着他自己的棋,一步一步的下起来了。桐桐用手撑着腮帮子,“丽妃和天赐这两个人的能量不可小觑。你看见了,他们要真是干点什么,因着他们的位置,他们一动,下面就得地动山摇。所以,计划必须有变。事得提前!” “所以呀,我建议太子,该祭太庙了。” 桐桐愣了一下,“祭太庙?” 尹禛盯着棋盘,“你也不想想,五皇子去寺庙见你姐……为何那么频繁呢?因为情?还是以情为幌子?” 桐桐重新捻了棋子,又下了步,“自然是以情为幌子。”说着,她的手一顿,“是了!我只顾生气,只想着五皇子通过我姐想跟咱们有什么瓜葛,却忽略了他本身可能就在培植势力。” 尹禛点头,“藏兵他没这本事,但是藏人手却不难。” “这两年闹鬼,越来越多的人信奉道家、佛家。”桐桐盯着棋盘,“所以,寺庙、道观进多少人都没人奇怪。这里怕是五皇子藏人手的地方。” 对喽!没人干什么都是虚的。五皇子不是赵有颜那种糊里糊涂偏还轴着的小姑娘,他心思深沉着呢,背后必定是有安排的。想要不动声色,就得选在那样的地方;想要不叫人注意,就得有个能迷住人眼睛的借口。 “于是,我姐便成了他的工具。最开始只说年纪小,去看望亲近的表姐。后来,又只做长大了,有了儿女情思了。而这些,谁去怀疑呢?” “没错!既然他的人手是出家人,那你就得给他机会,让他对着太子出手呀。”祭太庙不就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吗? 桐桐缓缓的落子,一步一步走下来,觉得他这个计划可行。 唯一的问题是:“之后呢?京城的掌控……” 尹禛笑了,“老王爷手里攥着一支兵马,你忘了?” 是说尹继恒住的那个别院,那坐京郊的荒山。 “嗯!”只是想用这些人马,得跟老王爷谈。 桐桐放下棋子,“那就得对西南有个安排。割疆裂土,不行。” 尹禛沉默了,问说:“为何一定得对西南有个安排?” 嗯? 尹禛起身,“你先睡,我去陪老王爷下盘棋去。” 不是!你明知道我睡不着。 “那就走,一起过去,陪老爷子下棋去。” 老王爷洗漱了,披散着头发都要睡了,结果说是这俩孩子来请安了。这大晚上,请的哪门子安呀?必是有事。 “叫进来吧。”他坐在蒲团上,摸了酒壶斟了一杯酒,端着抿了一口,又捻了煮豆子嚼着。一扭头,这小两口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两人也是家常的衣裳,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 也是怪了,现在一看见这两人的笑他心里就警铃大作。这要不是冲着你的什么东西来的,那万万不会笑的这么讨喜的。 桐桐跪坐过去,“祖父,我给您斟酒。”说着,拿了酒壶,闻了闻,是自己给泡的药酒,那没事,“能多喝几杯。” 老王爷呵呵笑了两声,“俩个小崽子,说吧,又想要什么?” “祖父,我回来只带了两百人。”尹禛坐过去,“不带多余的人手,那是因为我的计划里,有您手里的两万人马。” 老王爷手一顿,那你可太不把自己个当外人了。 尹禛看老王爷,“祖父,您是外人吗?” 什么? “对于皇家而言,您是外人吗?” 我祖父是皇帝,我父亲是皇帝,我哥哥是皇帝,我家祖上都是皇帝,我能是外人吗? “还是呀!您不是外人!”尹禛说着又问,“是因为有大周朝,您才是周王。因为百姓供奉,您才是人上之人。而今皇室祸及天下,天下人无罪,可皇室却并无无辜之人。” 老王爷端着酒杯,这杯中酒竟是饮不下去了。 尹禛却将酒接过去,一口干了,“祖父,皇室倾轧,争权夺利,历朝历代都有。可若因皇室之故而害天下,您说,该是不该?” 老王爷砸吧了一下子嘴,这话当然是有道理的。问我该不该,我只能说不该。 不该的话,是不是就得掺和。得掺和是不是就得把人手给他! 可我要是不给,这岂不是说周王府与天和帝一样,都是漠视天下之人。那西南经营的再好,只这件事就足以叫西南寸步难行。 桐桐低头偷笑了一下,然后斟酒递给老王爷,“祖父,您再饮一杯。秋里天凉,寒气重。” 老王爷接过去了,桐桐就又道:“您别误会,尹禛说话就是那样,跟您不见外才这么直言的。其实,从古镇北调兵并不难。飞鸽传书过去,三五日工夫。怕不保险,便专门叫人跑一趟。昼夜赶路的话,也就不足十日可到。镇北随时枕戈待旦,虎贲营行动迅疾,再七日就能进京畿。” 说着就看尹禛:“其实这么一算,除了长途奔袭,战力可能疲乏之外,也没什么。有两百童子军可斩首……配合好的话,时间是充裕的。” 尹禛‘嗯’了一声,就不言语了。 老王爷:“……”这王八犊子娶了个强盗媳妇,当着自己的面算他们的账,这其实是在问:镇北到京城这么一个来回,花不了二十天。可你京城到西南,你得多久呀!二十天你连信都送不过去,带着病从西南你也不好驰援京城。就算是皇位上要换人,你周王府谁上呀? ‘先到咸阳者为王’,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想那继承人赶不回来的,都是秘不发丧的。不就是怕皇位起争执吗? 这两口子不说周王府没这么挣的资格,而是陈述客观事实,你们没赶上。 当然了,除非老爷子您亲自上。 但是,您真的要亲自上吗?我们镇北数万人马数日便可到底,彼时您自己的位置还没坐稳呢,我们就能将京城给您围了。 您确定您要这么办吗? 两口子一个满口仁义道德,拿大道理两头堵你,叫你左不得右不得。把人堵死了,另一个张嘴跟你讲道理,道理是好道理,但要是没有威胁的意思,那就更容易接受了。 老王爷将杯中的酒喝了,然后看着空杯子,“老子忙活了数十年,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那怎么会? “周王府居功至伟,亲王爵世袭罔替。”尹禛看着老王爷,“这话说出口,必兑现。” 孙子!就凭周王府为了救你们的几条命,你也会给这个恩典的。 老王爷轻笑一声,怎么说呢?君王大概就该是这个样子吧。 而自己的儿子呀,最近一封信还在说西南上上下下对天和帝的不满。他依旧按照他的步调,一点一点的试探,然后想全面掌控西南。 是的!西南的文官还都是朝廷的,他并不是全面控制了西南。 这个时候争什么?抢什么? 想想当初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的,为了能复仇的,说不定侥幸之下,能夺了这个天下。老子要是再年轻二十岁,真不怵这孙子。但是老子老了,后人又没这个魄力,怎么办? 无可选择了。 老王爷又喝了一杯,从脖子上取了一块令牌放在桌子上,“你说的对,皇室之乱不该祸及天下。” 尹禛看了桐桐一眼,桐桐伸手拿了,起身恭敬的对老王爷行礼,“您老放心,此恩我们夫妻必不忘。” 老王爷:“……”画风变的可真快,这就成了恩了。这姑娘实在是:“现在再看你,你既不像你父亲,也不像你舅舅。你父亲乃是君子,你舅父如豪侠一般的品格。” 桐桐将令牌一揣,嘿嘿的笑:“这是这两年才变了一点的!人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您要是拿我跟他比一比,您许是就发现我可能现在更像他。” 尹禛抬手拿花生扔她:说什么呢?怎么鸡狗都出来了。 桐桐接了花生,转身跑了,“你跟祖父说话吧,我先回了。” 真就走了。 老王爷看尹禛,“军权是你的?还是她的?” “我于用兵之道上确实不如她。”尹禛就道,“所以军中之事她管的多些。尤其是用兵,用精兵,出神入化。” 老王爷摸着下巴:“可惜了,是个姑娘。” “幸而,是个姑娘。” 老王爷点了点他,没再提这个。只问说,“为何突然变了计划?这么急切做什么?” “孤魂野鬼哭嚎了太长时间了,得给个说法。与这些人的冤屈相比,东宫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老王爷面色一变:“还真是都兰府?” 是! “一府的百姓?” 尽皆遭难。 老王爷捂住额头,满眼的悲色,“当年……父皇怎么就选了皇兄呢?” 是啊!先帝就不算清明。其实真要是周王为帝,这天下不至于如此。老王爷不昏聩,如今那位周王可守成,况且还有尹继恒,他当年又何尝不是惊才绝艳。 “何时动手?” 尹禛给老王爷倒了一杯酒,低声道:“半个月后。” “有几成把握?” “我从不做无把握的事。”尹禛端起酒杯,跟老王爷碰了一下,“祖父,那天您就别去了。” 为何? “骨肉相残,鲜血淋漓,人间惨剧……我呀,真的是不到不得以,真的不愿染同宗同族的血啊!”说着,一饮而尽,起身走了。 老王爷久久没饮这杯酒,最后这话又何尝不是叫自己给西南传话:恩宠给了,别趁机在西南搞自立,否则,还得染同宗同族的血。 枯坐半晚上,还是将这酒喝了,嘀咕了一句:所以呀,老子还是当不了帝王。关键是老子干不出来这种一边跟你说交情,一边把防备说的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来。 第1465章 风云际会(105) 太子站在两仪殿门口,陈念恩急匆匆的迎出来,“殿下。” “免礼。”太子扶住了陈念恩,“父皇今儿如何?可按时用药了?” 陈念恩摇头:“未曾!还是不肯用药。” “可针灸了?” “未曾!不叫太医近身。” 太子叹了一声,“父皇这是不信孤呀。”说着,抬手拍了拍陈念恩的肩膀,问说,“父皇今儿还是不肯见孤?” 陈念恩微微笑了笑,默认了。 “劳烦你再去报,就说是为了祭祀太庙的事。” 陈念恩应了,转身去报了。可心里却嘀咕,这好好的祭祀太庙为哪般呀? 祀与戎乃是国之大事。祭天、祭地、祭祖先,绝不是儿戏之事。 陈念恩一禀报,天和帝睁开眼睛,“祭祀太庙?” 是!太子是这么说的。 天和帝从蒲团上转过身来,“宣他进来。” 陈念恩要去,天和帝叫住了,“你站在边上吧,叫天赐去。” 陈念恩去看站在角落里平时不注意他都不出声的人,天赐欠身然后悄悄的退出去了。他也就站在天和帝的边上,眼观鼻鼻观心。 太子进来见礼,跪下之后天和帝就没叫起,只问说:“为何突然决定要祭祀太庙?” “儿臣想迁都。” 陈念恩愕然的抬头,迁都这不是一句话的事!而且,都城的选择……能选的并不多。关键是,你要往哪里迁?朝廷有这一笔银子吗?百丈楼耗费就大,迁都……你还得得大兴土木。除非是哪个陪都,那里本就有行宫,可以暂时过渡。 天和帝却丝毫都不惊讶,“你觉得现在的都城的距离镇北太近了?” “喜公公没有消息,赵祎没有消息,镇北的消息……儿臣能知道几成呢?凡是儿臣知道的,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有多少是故意漏给儿臣的?有多少是儿臣的人真的打听出来的,儿臣……不能确定。卧榻之侧,猛虎饿狼窥伺,儿这些日子与父皇一般,夜不能寝食不知味。” “以祭祀太庙之名,假借先祖之意,提出迁都之事?” “是!” 天和帝嘴角勾了一下,“朕准了,你去忙吧。” “父皇需得亲临。” “自然!此等大事,焉能不亲临?” 太子满意了起身告退了。 人走后得有半晌,天和帝才看天赐,“你去打听打听,这祭祀之礼是不是老五在筹备。” 天赐太监花费了一刻钟转身又回来你了,“您圣明,太子殿下将祭祀之礼交给五殿下了。” 哼!哪里是圣明?分明就是太子无人可用了!老三得忙着老大的丧事,可不就只有老五能用吗?况且,老五这两年贴太子贴的紧,太子对老五也几乎没有戒心。 天和帝自己都笑了:没有戒心呀! 笑了几声面色一变,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朕的福儿尸骨未寒……朕的祀儿啊……” 天赐太监不说话了,默默的退到角落里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反正圣人这两年总好像有点奇怪,神神叨叨的。 陈念恩眼睛微微眯了眯,福儿是大殿下,祀儿是太子。哭大殿下尸骨未寒就罢了,为何紧跟着哭太子?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除非太子危矣。 五殿下负责祭祀,然后太子危矣吗? 陈念恩垂下眼睑,隐藏住所有的情绪。 良久,天和帝哭累了,说陈念恩,“祭祀之礼,你母亲和念亲也去吧,皇室近宗也没多少人了?” 陈念恩的眼神闪了一下,“自然,自然该去的。” “你陪在朕的身边,朕安心。” “是!甥儿陪着您。” “回头去告诉周王府,都得去!尤其是雍王妃,叫她陪着皇后和太子妃祭祀吧。” “是!这就叫人传信下去。” “特意传信叫我去?”桐桐手里手里的弓箭,啧了两声。 这是想干什么? 她招手叫了黒鼠,“去打探太庙的消息,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但也记着,别打草惊蛇。在最外围,能打探到什么便是什么。” 是。 隔了两天,黒鼠才来禀报,“不知道太庙祭祀要准备些什么,因此,属下并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奇怪的。” “那他们准备了什么?” 黒鼠拿了一张纸递过来,他是这三年才跟着学认字的,写的跟狗爬的似得,有些字还是错的,但从字音字形上还能判断出他想写的是什么。 说实话,初一看,还真就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可它就是有问题,“你继续叫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 桐桐将黒鼠整理的东西拿给尹禛,然后指着上面的几样东西,“是不是有些东西。东西奇怪,数量更奇怪。” 尹禛扫了一眼,就有些了然。然后看桐桐,她办事是真细致。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叫人有这么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 若是两人真是一种宿命的纠缠,那为什么自己没有这种直觉呢?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桐桐就说:“我怀疑这就是天和帝的底牌。” 没错!这就是他的的底牌。 尹禛笑了一下,看桐桐,“等……事情了结了,咱们补办一次婚礼。” 桐桐看他:“兴奋吗?” 坐拥天下的兴奋感吗?尹禛摇头,“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好似更沉了!” 桐桐‘嗯’了一声,自己好似也是这种感觉。 祭祀太庙是一件大事,提前七日得沐浴斋戒。 京城中的宗室、勋贵,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得去。包括后宫里的妃嫔,宗室的女眷。 提前一天,老王爷的密室被桐桐征用了,一道道调令往下发。 老王爷跟尹继恒在园子里坐着,谁都能嗅到京城里不一样的气味。越是风平浪静,下面越是波涛汹涌。 这次,成则改天换地,败则身首异处。 老王爷看向次子:“尹继郭在皇位上坐了十七年了,这次真那么容易?” 尹继恒的手里不停的雕刻着木头小牛,“儿子等不得了,一年一年的,儿子太焦灼了。” 老王爷起身,“那老夫也不必装病了,要去就去吧!”生死就这一回了!你活够了,老子也活够了。 越是到了跟前,小道消息越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坊间好像有个传言,说是此次祭祀太庙,就是为了送邪祟的。 这个说法一出,多少百姓都想跟着祭祀。也不用去太庙,哪怕是在太庙的外面呢?只要叫百姓跟随,那也行呀。 大家都怕了这个神神鬼鬼的东西了,只想着送了邪祟保平安。 连林檀都得了这样的消息,不少官家小姐都想结伴而去呢。给桐桐送衣裳的时候晓月就说呢,“也不晓得能不能去?咱府里的下人也都想跟去瞧瞧。” “大伯和大哥是要去的,家里就只剩下姐姐了。”桐桐就说,“太庙离咱家的家庙不远,要不然,你们跟着姐姐先去家庙里呆着。到时候看情况,若是祭祀的人太多,估摸着咱们家家庙也不远了。在家庙门口祭祀也就是了。要是人不多,我打发人来接你们,岂不两相便宜。” 晓月欢天喜地的应了,“奴婢回去就告诉姑娘。” 林檀只怪晓月多嘴,“平添麻烦,信外面那些话做甚?” 晓月低声道:“姑娘,我现在心里老是觉得不安!侯爷和世子在家的时候,我心里不害怕!可要是不在,再加上京城那么多人都去……空荡荡的京城,空荡荡的家,姑娘不觉得比在人群里更危险吗?咱家二姑娘……外面传的跟夜叉似得,我害怕……有些人不敢拿二姑娘如何,再趁机找咱们的麻烦。” 心事真重!真要是有这危险,桐儿会提前安排的。 是得提前安排,但林檀不用知道。有些事,会吓着她的。 这天半夜,整个京城都醒了。 早起梳洗更衣,而后进宫。在宫里走了流程,就该出发去城外了。 临出门前,桐桐给尹禛把能带的都带上,护心镜,暗器,药,各种有杀伤力的东西就带了七八样儿。 而今进宫是没人查尹禛和桐桐了,尹禛推着尹继恒,跟着老王爷,桐桐坠在后面,就这么进了宫。 进宫之后,男女得分开。 皇后身边,一边站着太子妃,一边的空位是给自己留的。 桐桐当仁不让的站了过去。 叫她意外的是李云翼竟是也在。 她福了福身,李云翼还礼之后又乖乖的站着去了。她一身的素白,重孝在身。李妃一眼一眼的看她,她只那么站着,谁也不看。 等到了吉时,得先去奉先殿。 桐桐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扫了尹禛一眼,跟着礼官的唱合,缓缓的跪下去,才要叩首,就听得上面‘砰’的一声。桐桐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奉先殿的牌位倒了。 从上往下,一层一层的,哗啦啦的溃散了一地。 甚至有个牌位掉下来,直接砸到了天和帝的手。 天和帝颤抖着拿起来,正是先帝的牌位。他蹭的一下扔了,抬头一看,这么多的牌位里,只有一个牌位没倒,那便是先太子,后来被追封为敬德皇帝,牌位也进了奉先殿。 这个事……未免也太巧了。 老王爷不由的看尹禛,尹禛:“……”我没那么清闲,摆弄牌位干什么?这事真不是我干的。 老王爷又看桐桐,虽江山到了这个份上,但真不至于如此吧。那也是本王的列祖列宗呀! 桐桐:“……”我喜欢干实在事,用牌位吓唬人,弄个什么吉兆不吉兆的东西,我真没兴趣。这事真跟我无关! 而且,她也不觉得谁有弄这个东西的必要!折腾不折腾这个的,都不影响大局,还容易被人逮住把柄。弄这个干嘛? 她更倾向于巧合:真的就是巧了——而已! 第1466章 风云际会(106) 天和帝先是受了惊吓一样瑟缩了起来,可看着满地的牌位,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而后抬脚叫将先帝的牌位给踹开了,那牌位撞到案几腿上而后蹦出来,在地上弹跳了好几次,从槛内蹦到了槛外,直接落在了尹继恒的脚边。 尹继恒没跪,他坐着轮椅呢。 此时低头去看,先帝的牌位就躺在那里。 尹继恒笑了,嘴角勾起了笑意,这牌位上的人是自己的亲伯父。可就是这位伯父,他的疑心,他的纵容,才成就尹继郭。 他抬手捡起来,然后递给尹禛,“去吧,把你祖父的牌位还回去吧。” 尹禛起身,接了牌位一脚迈进了内槛,将牌位摆好,回来重新跪下。 结果才跪下,那放置的很好的牌位又‘砰’的一声倒了,然后滚下去砸到了天和帝的脚。 这一次桐桐和老王爷可都看的真真的,真就是没有人碰过。皇家的牌位不可能做的粗糙,出现哪里不平整或是头重脚轻放不稳的情况。可真就是好好的给倒了! 桐桐朝上看:要是先帝真有灵,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显灵了?晚了!你就是显灵了,我也不怕你。 她是不怕,但是天和帝是真怕了。 人真的怕了之后,不是瑟瑟发抖,而是愤怒,以愤怒来壮胆! 就像是现在,天和帝勃然大怒,指着先帝的牌位大骂:“朕知道……你从未将朕当成你的儿子!朕的出生就是你的耻辱……可朕就是你的儿子,朕就是能承袭你的江山……你活着的时候,朕就不怕你!而今,朕也一样是帝王,朕能怕你?”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将其他倒下的牌位都用脚扒拉开,“朕要做皇帝,但朕还真就不心疼这江山,不心疼这天下。你在乎什么,朕就毁了什么。有朕这等不孝子,敢问朕的父皇啊,您可有办法向列祖列宗交代……” 这一声声的,外面听的真真的。 别说朝臣愕然,便是老王爷也不由的愕然朝前看去:他是疯了吗?这说的是什么呀? 奉先殿里里外外安安静静的,无一丝声响。 距离天和帝最近的太子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不能说呀!你这不是把咱们这一脉得位不正的事摆在了明面上了吗? 尹禛扬声道:“太子殿下,臣观圣人似有不妥,不若今儿这祭祀就此作罢吧。” 太子皱眉,哪能中途而废,自来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呀。况且,今儿这事传出去,民间得是什么声音?尹禛当然巴不得如此,可自己得考量的是以后。 他蹭的一下起身,才要说话。 就见五皇子跪在槛外朝这边挪,拉住了父皇的袍子:“父皇!父皇!您醒醒——您醒醒——”说着就喊:“此次祭祀太庙势在必行,这便启程吧。” 太子松了一口气,朝老五点了点头,这才过去扶住了天和帝。 天和帝一把甩开太子,还是陈念恩过去扶了,“陛下,咱走吧!百姓说祭祀太庙能除掉邪祟,此一去,必能除尽……” 太子蹭的一下看向陈念恩,你这说的是什么? 宫里有邪祟了,帝王都压不住?这满地的牌位都是邪祟? 陈念恩一把捂住嘴,满脸都是‘我失言’了。 天和帝一出来,外面跪着的都起身,退到两边,等着圣上过去之后缓缓的跟上。 桐桐跟着往前走了,走了几步回头去看那些牌位:这些不肖子,每一个人落后几步,亲嘴将牌位给摆放回去。 而今,那里的牌位就剩下先太子的了。 也好! 她对着牌位笑了笑,二公主跟在后面带着几分气恼的问说:“王妃笑什么?” 桐桐愣了一下,指向牌位的方向,“我刚才仿佛是看见一个人,穿着杏黄的衣衫,负手站在槛内……不过我像是看错了。” 她这么一说,二公主蹭的一下转过脸去,那边长公主开始抽噎:“必是大皇兄!必是先太子了……再不能是别人……” 这话一出,李妃先绷不住了,不住的朝四下里看,“福儿……娘的福儿……你若是走的不远就显显灵,叫娘看看你……娘的福儿啊……” 李云翼哽咽难言,这么着哭听的人更难受。 皇后扭脸呵斥道:“住嘴,像个什么样子?” 丽妃在后面叹息了一声,“娘失了儿,妻失了夫……人间至悲至惨之事!想那两县妇孺被迫与亲人分开,又何尝不是娘失了儿,妻失了夫?彼时,他们的哭声谁又听的见?”说着,摆弄着指甲,“李家、赵家都是参与者、知情者,那时,皇后娘娘和李妃娘娘可能体谅这其中的痛楚?” 皇后愕然的看向丽妃,丽妃柔媚的一笑,眼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李妃一下子捂住嘴,连李云翼都不敢再出声了,两个妇道人家对外面的事所知不多,只是今儿这一出叫人无端的想起两个字——报应! 丽妃勾起嘴角眼里满是冷意:所以,你们谁是无辜的呢?便是你们不曾参与,也不曾知道当年的事,那又如何?除了雍王夫妇,谁对这些人有过一句‘抱歉’的话。身为皇家人,若是连这一份心都没有,你们又凭什么高高在上?! 马车悠悠,向城外而去。 桐桐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子朝外望去。城里此刻是灯光点点,好些人都起了,准备跟着皇家的队伍一起出城。 这座京城呀,到处弥漫着一种颓然之气。这是桐桐这次回来之后尤其不喜欢的。 出得城去,风好似更大了。秋里天不亮时候的风,特别的冷。 这么大的阵仗,除了马蹄声,马车上发出来的各种声响,竟是一时听不到人声。 是的!帝王疯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惹帝王的不快。 尹继恒坐在马车上笑的特别灿烂:这动静,特别像是送葬!其实呢,今儿就是送葬。几人活着去,几人活着回呢? 他的手里攥着小木牛,掀开车帘子朝外看,天露晨曦的时候,瞧见薄雾处的一处庄子。他问刀疤:“那是林家的庄子?” 是。 “林家的陵地就在庄子后面的山上。” 是! 尹继恒看着那座山,“虎臣该是看的见的吧?” 刀疤没有言语,默默的陪着。 “看得见的!”尹继恒对着山说话,“虎臣呀,睁眼看着……睁眼看着你闺女是怎么给你报仇的。” 再往前不远,就是太庙。 太庙离皇陵不算远,皇陵的侧面是陪葬陵寝。驸马就被安葬在这里。 尹继恒看着那一片陵地,“宽德,你知道我来了吧?嗯!我来了。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了,你儿子都是大小伙子了,你家那姑娘现在瞧着还好……只是苦了长公主,这些年她过的挺难的。” 长公主掀开帘子看着那个方向,跟女儿说,“等将来我百年之后,你跟你哥给我求个恩典,把你父亲从陪葬陵里迁出来,葬回陈家祖坟。我不进皇家陵寝,将我跟你父亲合葬一处……我们回陈家。” 陈念亲攥着母亲的手,“娘,您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我哥还没娶嫂子,您干嘛呀,最近怎么老说这些话。” “没什么……想你爹了。”长公主拍了拍女儿的手,“想你爹了。”说着,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脸上长肉了,也长开了,越发像你姑姑了。这么瞧着,竟是桐儿有三分相似。” 陈念亲叹气:“您是担心我哥吗?” 长公主摇了摇头,没再言语。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嘴上不说的,心里可全都有数呢。今儿这一出,念恩到底充当什么角色,可不好说。 太庙到了,男人们下了马,女人们下了马车。 尹禛回头看桐桐,桐桐抬眼四下里看,然后视线落在马车上。此时马车上有三个亮点,都是接连闪了三下,而后消失了。 这是早就约定好的信号,以铜镜反光连闪为号。 而今三连闪,这是说已经就位了。 獾子将马车顶上的帐子放下,这辆马车的外观是改造过的,订着的铜钉角度和样式都有些特别,也是能反光的。这也就是为何其他人在山上却能准确的找到自家马车方位的原因。 之前天还没亮,别人看不见这细节。可而今天亮了,还是用油纸帐子遮挡一下为好。反正,风大,车窗进沙,这么遮挡着不奇怪。 桐桐没管獾子,只朝尹禛点点头:放心!一切就绪了。 一切就绪,那就走吧。 太庙里,宫宇殿堂修建的极好,这是天和帝登基之后为了彰显孝道叫人修缮过的。这些年又不停的在休憩,其气派当然是极大的。 男女分两边,沿着长长的阶梯,一步一步的往上行。 太庙内,早有道士和太监宫人,三步一个,两步一个的站立着。 桐桐从这些人身上收回视线,看向五皇子。 五皇子心无旁骛,只紧跟着太子的背影。 太庙的正殿依旧分内外,内殿只有圣人和太子有权进入。可今儿,圣人好似乏了,只说道:“太子主祭,容朕歇歇。” 那么长的台阶,一步一步的上来,好些老大人都气喘吁吁的。 太子拱手,“是!父皇。” 起身后,太子看了五皇子一眼。 五皇子轻轻一笑,点头表示:臣弟筹备的,皇兄只管去。 太子转身要走了,皇后突的喊了一声,“皇儿——” 太子站住脚,回头看,“母后还有吩咐?” “不若叫……”说着就看向尹禛,她想说不若叫尹禛陪你进去!可想了想,那地方真不是谁都能去的,她只能摁下不安的想法,叮嘱道,“不若叫几位重臣在槛外陪祭?” 好! 太子看向大臣的方向,“六部尚书上前来,陪孤祭祀吧。”说完,顿了一下,还是道:“雍王也随着一起,在槛外陪祭。” 是! 然后太子一脚踏了进去,他摔下跪下了。 六部的老大人动作缓慢,膝盖还没落地了,那边尹禛先跪下了,膝盖才一落地,桐桐就听到里面哗啦啦响成一片。 她:“……” 尹禛先是愕然,还没多想呢,就看见太子怔愣的工夫,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蹭的一下拔出了利刃,朝太子而去…… 第1467章 风云际会(107) 尹禛没进去,只对着太子喊了一声:“殿下——小心——” 这几位大人这才反应过来,“来人呀——救驾——” 桐桐抬脚往过走,可惜,这不是穿的裙子碍事吗?再加上女眷离的较远,大家都看着她挺着急,可惜行动受限呀! 皇后急匆匆的往过跑,桐桐先去扶了皇后,这不又给耽搁了吗? 皇后攥着桐桐的头,推她:“桐儿——救人——先救人——求你了——” 桐桐嘴上应着,甚至撕了裙子的下摆,急匆匆的往过走。 五皇子看了林桐一眼,急忙就往里面跑,“皇兄,臣弟来救驾。” 尹禛听见喊声了,这才抬脚往里面去。太子就地翻滚了好几下,胳膊被划伤两道,已经被逼到墙角了。有人又持刀过去,尹禛撸了腰上玉佩砸在太监的手腕上,太子险险的躲过一劫。 谁知道五皇子突然挤了进去,狠狠的尹禛一把。 于是,尹禛就被推的朝外倒去,围过来的人扶住他,急切的想进去帮忙。可谁知道抬眼这一看,就见五皇子扶住了太子,可以眨眼,五皇子的袖子里出现了一把利刃,一点犹豫都没有,利刃直插太子后心。 太子愕然的扭头看着五皇子,五皇子手里握着匕首,手上全是太子的血,“皇兄,对不住!臣弟奉了皇命……” 话没说完呢,就觉得肩膀脸上一疼,啪的一声,被人给抽飞了。 他扭脸看去,不是林桐又是谁? 林桐三下五除二,卸下了几个道士的利刃,断了他们的臂膀,连下颌骨也卸了下来。那边尹禛已经扶住了太子,“桐桐,看看殿下……” 桐桐过去抓了太子的手腕,看看挤进来的皇后,“五皇子力道不够,插入后心,未曾入心脏。不过,匕首上有毒…得慢慢解。” 当然!你就是再大的本事,现在也解不了毒。 皇后不住的点头,“能稳住……” 桐桐取了银针:“针灸能暂时止血,可匕首不可轻易拔。” 好!好! 桐桐下了针了,血止住了,太子疼的厉害,看向五皇子:“为何?” 五皇子还没说话,就传来天和帝的声音:“老五,出来吧!” 是! 五皇子捂着面颊出去了,跪在天和帝面前:“父皇,儿子未把事情办好。” 天和帝轻笑一声,“办好了!办的很好……那DU无药可解的。” 五皇子低头不敢说话。 皇后听的都愣住了,看着孱弱的儿子,一步一步的走出去,看着天和帝:“祀儿是你下令要杀的?” 天和帝看着满眼恨意的皇后,“祀儿先是臣子,才是朕的儿子。这是先帝教给朕的道理!敢问,而今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对朕这个皇父可还有丝毫的忠心和孝心?为臣不忠,当不当杀?为子不孝,该不该死?” 太子攥着尹禛的手,咬牙:“……扶……扶我出去!” 尹禛手上用力,将人扶出去了。 这一动,太子身上的伤口又挣扎的开始流血了。这么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出来,尹禛将他放在地上,叫他坐在蒲团上。 太子呵呵的笑:“为君不明,天下可反!为父不慈,子焉能敬?” “放肆!”天和帝一把推开皇后,俯视太子,“放肆!你敢非议君上,万死都难抵罪!” 桐桐看向丽妃,丽妃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非议?何来非议?臣妾觉得,太子殿下句句属实,陛下为君不明,为父不明,坐拥天下,枉为君父。” 天和帝扭脸看丽妃,“你……” 丽妃从后面走出来,而后看向一张张不解的脸,“而今,在这太庙,我——前都兰府杜知府之孙女杜鹃——有几句话要当面问君父。” 天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尚坤之孙,有话要当面问询君父。” 天和帝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步步的朝后退:“都兰府?” “陛下还记得都兰府?那陛下可知道都兰府上上下下,军民十数万之众,是怎么死的?是因何死的?” 天和帝没言语,眯眼看着两人。 “都兰府就是被陛下你卖给了乌斯藏——李家、赵家就有证人。” 皇后揪住衣领,不住的朝后退。 李妃胆怯的往李云翼的身边躲,低声问说:“家里人可跟你来往……” 话没说完,就见有人压着李家的人从台阶下往上走。 李云翼走过去,看着父兄,“说吧!到了现在了,说吧。” 说了就死定了,这事不能说的。 桐桐才要上前,尹禛一把拉住了。他示意桐桐去看,桐桐转脸去瞧,就见陈念恩看了陈念亲一眼,然后陈念亲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她看向桐桐,“当年姑父宁死也不肯交出的证据,在公主府。这些年,一直小心的藏着呢。” 桐桐愕然,长公主眼睛一闭,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陈念亲将衣领解开,取出一个荷包来,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绢帕来,“父亲将它塞到我随身的荷包里,我当年被抱紧宫,差点死了。许是因着我在宫里,没人查,叫这一份东西保留到了现在。” 说着,就双手奉上,“如今,物归原主。这是姑姑和姑父用命保下的东西。” 桐桐一步一步过去,双手接过来然后展开,是林虎臣的字迹。但是,得熟悉他的人再来确认。 她看向尹继恒,“叔父!您看看。” 尹继恒推着轮椅过来,一把接过去,然后眼睛狠狠一闭,“是!是你父亲的字迹。” 桐桐重新接过来,将内容看了一遍,递给尹禛,“这封信不是直接的证据,但我知道证据在哪了。”说着就看向林楠,“兄长,你去咱们家的家庙。” 咱们家?家庙里早被人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桐桐叹气,“你去,找幼年给我哺乳过的奶娘,她姓苏!” 林楠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尹禛看着信,信上只有指控的罪名,没有证据。但信的末尾,却有一句闲话,那就是不放心他的女儿,好似犹豫要不要去查,说他的女儿还在襁褓之中,交由苏嬷嬷照顾。真要是他出了事,也不知道下人能不能照顾好孩子云云。 这是一封写个驸马的信。信里暗藏了藏匿证据的线索。 他看桐桐:家庙里真有一个苏的嬷嬷。 桐桐点头,送去家庙之后,有个嬷嬷对她格外的关照,好似姓苏。后来听说是给自己做过乳母,被白氏给打发了。那时候只以为白氏是亲生母亲,不喜孩子跟乳娘亲近。可后来再想,只觉得白氏是想打发走自己亲近的人,好磋磨自己。 等看了信再去想,怕是这个一直悄悄的,始终没存在感的嬷嬷真是身上藏着事了。要不然,六子娘都能到自己身边,为何她一个伺候过林虎臣又抚养过自己的嬷嬷从来不凑过来呢? 林楠回来的很快,将苏嬷嬷一起带过来了。 苏嬷嬷看到桐桐,红着眼圈笑了一下,“再是没想到,等来的是姑娘派来的人。”她说着,就将衣服扯开,夹袄的里层,她抽出一张再一张,“老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识字。只是夫人又交代,这事关十数万冤魂,要藏好……” 她抽出来的全是拓印件,都是用白丝绢在原件上拓印来的,是尹继郭跟北狄、跟乌斯藏来往和交易的信件。 尹继恒一张一张的拿到手里,然后恸哭出声,“……虎臣……虎臣呐……”这得背后费了多少心力才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的弄到手,拓印下来。 天和帝扫了一眼,“果然是林虎臣!果然是林虎臣。就说了,那些原件怎么会留下那样的痕迹。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我的书房,进了密室,一件一件的拓印下来的?” 这些拓印件在老臣手里流转,一时之间,谁不迷茫? 尹禛朝外喊了一声:“来人!太子无错,君不明,当反!父不慈,可不敬。将这些拓件一件一件的贴出去……”然后看李家人,“你们是说还是不说。” 说!说!说!怎敢不说? 桐桐冷哼一声,“说于我们听又能如何?在场的都已经知道了。这样,叫人押着你们,去外面,去跟百姓去说!去告诉百姓,咱们这位陛下,是怎么不仁不义,不孝不慈的!” 话才落下,天和帝就冷哼一声:“尔敢?” “为何不敢?”桐桐看他,“你以为就这点人手,能奈我何?” 天和帝轻笑一声,“还是年轻呀,不知道人力有时尽的道理。”说着,就看向这些陈设的祭坛,“知道里面放的什么吗?” 桐桐跟着笑了一声:“木炭、硫磺,还有什么来着?”她嘟嘴,“您要放烟花吗?” 哈哈哈!烟火! 天和帝目露疯狂之色,“这左近都没埋满了,一旦点燃,‘砰’的一声,哈哈哈哈……你知这么着,有几人可活?” 尹禛递了火折子给桐桐,桐桐走到祭坛的跟前,将埋着的引线抽出来,抬手便点燃了。然后火线一点一点的往里烧。 天和帝愕然:“快!不能烧……” 烧了!然后‘呲呲呲’的火星子直往上窜。 桐桐一个个的将这些祭坛里的阴线都点燃了,在山上能看见这一片的亮光。 此亮光为信号,该收网了,下山吧! 在这亮光里,桐桐又走了回来,看着天和帝,“年轻不意味着见识浅!您不知道吗?这东西配比一边,它就是烟火。不巧,五皇子做的不隐蔽,被我发现了。我给加了点东西,请您看烟花呀!” 五皇子面色一变,他蹭的一下起身,冲着长公主而去。胁迫长公主,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桐桐抬脚将蒲团踢过去,挡了一下,三两步上前拽住了五皇子的胳膊,陈念恩手里的刀蹭的一下出鞘,冲着五皇子的手臂砍了过去,一声惨叫,左胳膊从手肘处被陈念恩给砍了下来,血柱子喷了天和帝一脸。 陈念恩收了刀,看向天和帝,咧嘴一笑,“舅舅,我父亲死的时候,也是满身的血!对您,甥儿下不了手。不过,甥儿觉得表妹的主意不错,押着李家人去外面走一走转一转说一说。甥儿跟您一起,跟在后面,听他们有没有说错,好不好?” 外面乌泱泱的人群,人声正鼎沸…… 第1468章 风云际会(108) 这事多骇人听闻呀! 李家的人被绑在马上,锣鼓敲的震天响。 百姓们最怕官府的锣儿,锣声一响,这得赶紧将道儿让开呀。 让开道儿,避到两边,然后禁声,低了头只敢用余光瞧。可今儿用余光一瞧,不一样呀,这怎么还被绑着叫骑在马上,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游街示众吗? 有那大胆的就喊呢:“官爷,这是谁呀,犯了哪条王法了?” 犯了哪条王法了? 这不是犯了王法了,而是王犯了法了。 这些押解李家人的都是陈念恩的人,他因着被天和帝信任,亲卫营归他管。时间一长,被他经营水泼不进、针扎不进的。 这些人勒住马,看李家人:说!原原本本,说一遍。 于是,人群迅速围拢 ,这个圈里围着李家人听着叫人匪夷所思的故事,那个圈子里有人拿着拓本高声念给百姓听。信件、交易这些就是说的再怎么隐晦,可只要不是傻子都听的懂其中暗含的意思。 然后……然后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这江山是圣人的江山,这子民也是圣人的子民,谁都有可能出卖大周,唯独圣人不会呀。 就有人喊:“卖的时候他还不是圣人……是这个昏君害死了先太子,害死了先帝,他才是逆贼,他才是反贼……” 可不是吗?他是贼而非君! 有那大胆的,抬手将手里祭祀神明用的贡品朝太庙扔去。 而就在此时,肩舆上抬着一穿着龙袍的人从太庙里出来了。人群先是一愣,不知道哪个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手里的糕饼朝太庙扔,结果扔偏了,直接砸在了天和帝的脸上。 人群一静,孩子的父母胆怯的将孩子搂在怀里,等着谁来治罪。 可是……没有! 抬着肩舆的人只是那么抬着,跟着的人也只是跟着,并没有谁来问罪,或是有什么阻拦。 天和帝摸着自己的脸上的残渣:“放肆——” 他喊出来只是习惯使然,可这一喊,却像是闸口猛的被掀开了,民意如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有百姓将手里的东西疯狂的往他身上砸,从糕点祭品,到香烛纸钱,再到盛放糕点的盘子,祭祀用的酒壶等等,手里有什么是什么。 这么多人这么招呼,抬着肩舆的人也难免受牵连。被砸中了,身子一歪,摔了。 一人摔,肩舆就不稳了。 陈念恩就眼看着肩舆倒在地上,看着那个被自己叫舅舅的人被那么多人给围上了。 撕扯、拉拽、踩踏、你一拳我一脚,还有人喊着:“十数万亡魂,两县的妇孺,大卸八块都不能解——” 陈念恩能听见天和帝的呼救声,能听到他的惨叫声,甚至能看到百姓中有人手上沾着的血。 皇帝身上穿的戴的可都是值钱的东西!有些人是义愤填膺,可有些人趁着这个乱劲,谋的可是其他。就像是有人扯了龙靴跑了,抢了还怕人说他说是治罪,只听到他喊:“我得用这个祭奠我一叔,我一叔在都兰府做生意,一家七口呀,都没了” 是啊!我家三叔公一家三十多口呢,好惨呀! 这些人说的是真是假不知道,但一个个血淋淋的例子却真的激起了更多人的怒火! “这种逆贼就该拉去喂狗。” 是!怎么着都不能解恨。 陈念恩就看着一满脸横肉的挤进去,然后人群里传来一声惨叫,紧跟着这人拿了一根手指出来了,这根手指上套着个硕大的宝石戒指。 这个人的说辞是这样的:“怪不得闹邪祟呢?那么些亡魂挤到京城,能不闹吗?只怕只有这逆贼的血肉能镇冤魂——”说完,将手指往怀里一踹,“我给埋到我家院子里,必是邪祟再不侵扰。” 这话一出,更多的人朝这边涌,有人来有人去的。 陈念恩被亲卫护着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皇帝做过的事正在百姓中流传,越来越多的人争抢着要拿他的血肉镇邪祟。 那么,此时人群中央的天和帝是什么样子呢? 站在长长的台阶之上,大殿修的很高很高,从正殿里出来站在廊庑之下,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 人头涌动,群情激奋,以血以肉祭祀亡魂。 桐桐站在尹禛身边,两人久久无言。 好些大臣此时也偷偷看向两人,说实话,要说这里面没有私仇,谁信? 当年的东宫以及东宫旧人死的惨烈,而今,这些人的后人站在这里,由着百姓们如洪水一般的从一个帝王的身上剐过去。 谁都不敢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呢? 尹禛转过头来,看向太子,“殿下,而今当如何?” 皇后和太子妃将太子揽在怀里,皇后的眼里只剩下惧怕,“雍王,当年的事与太子并没有关系!” “当年的事……是什么事?”尹禛走过去,“娘娘,臣不为私仇,此话臣当年在镇北当着殿下,当着镇北军的将士说过。而今,臣还是这句话,臣不为私仇,此一生不背弃。” “不背弃?”三皇子从一边走了出来,“说的好,不背弃!那么,敢问雍王殿下,若是不背弃朝廷,外面那些将士是从哪里来的?” 桐桐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过来的两个将军,问说,“可将人群控制住了?” 是!控制住了。 桐桐转身,看向陈念恩,从怀中取出长公主赠与她的那一枚令牌,那是先帝御赐的。她举着递给陈念恩:“表哥,带着令牌,京城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百姓之怒如洪水,如猛兽,泄洪容易,堵住却难。尤其是怕有些作奸犯科之徒趁乱兴风作浪。” 到哪都不会少了这样的人,真给你扇动起来,给城里放一把火,烧杀抢掠怎么办? 不少人都朝桐桐看,许是没想到她安排的第一件事是这件事。 陈念恩接了令牌,看向长公主的方向。 桐桐低声道:“放心,我看着。” 陈念恩这才转身,疾步离开了。 人走了,桐桐才说三皇子,“外面的没有将士,朝廷也不养他们。那些都是些老兵卒了,跟庄子上的庄户差不多,来助威的,怕百姓不可控,酿成大祸。” 说着,就看向站着的这么些大人,“或者,大家以为不用控制?”京城附近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庄子,我看你们谁站出来说不乐意。 这话一出马上有人附和,“夫人考量的周全!正该如此。” 所以,百姓控制住了,太庙也被这些人围了。 还有人要说话,獾子就进来了,“夫人,已经将陛下从人群里救出来了。” 那就请吧。 再被请上来的天和帝早死透了,身上衣物全无,身上的肉这里少一块,那里少一块的,有些地方已然见骨了。 这哪里还看的出来是天和帝? 谁见过这么骇人的尸骨?一抬上来有人吓晕了,有人吓尿了,有人‘呕’的一声,吐出来了。 一公主捂住嘴,从角落里走出来,然后解开身上的斗篷,走过去盖在了天和帝身上。然后满脸复杂的看林桐:“你们口口声声不为私仇,那敢问,父皇设置的祭坛,你又为何要往里面添东西?为何太子哥哥去里面祭祀,里面会有杀手?你们若是提前知道,那为何之前不提醒太子?” 她说着,就哈哈哈的笑,“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又何必惺惺作态?” “住嘴!”太子挣扎着呵斥了一声,“雍王夫妇怎会知道老五要杀孤?他们发现了祭坛的蹊跷,是怕父皇为了杀他们不惜叫这么多人陪葬,并不知道父皇下令老五来杀孤。你莫要……莫要冤枉了好人。” “哥——” 太子闭眼,“住嘴!”他严厉的看着一公主,而后看向尹禛,“当日在镇西,在雪地里点着篝火,你我之间有过约定……” 是!有过。你说我若是输了,你保桐桐一世平安;你若是输了,求我保你母亲,保你妹妹安泰。 尹禛点头,“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太子看向断了半个臂的老五,“五皇子谋逆,谋害东宫,其罪当诛。”说着,就看向朝臣,“诸位可有异议?” 大殿里还能站着的,此刻都跪下了:不敢!不会。 太子才要下令,老五就看向林桐:“杀了我……你姐也会没命的。” 桐桐看向獾子,獾子轻轻摇头,而后朝外看了一眼。桐桐跟着朝外看去,就见黑子带着林檀从殿外闪出来。 五皇子派人去带林檀,被桐桐暗地里安排的人给拦截了。 林熊疾步过去,拦住要进去的林檀,用斗篷将林檀裹进怀里往出带:“好了……不看了……乖……没事了……” 林檀软软的往下倒,牙齿咬着嘴唇,一声都没吭。 桐桐转过来,冷冷的看着五皇子,挥了挥手,獾子便将人带下去了。再捧上来的,便是五皇子的人头。 三皇子不停的往后缩,太子看向老三:“李妃娘娘说你不孝……那你就出家吧……” “出家?”三皇子轻笑一声,“自来我得到什么了?我这个皇子做的,得到什么了?自来,受宠的是你和老大,而今,你又没死!只要没死,你就能登基。你便是明儿要死,你还有兄弟活着……你……” 太子指着老三:“听话!你一直不吭不响,不言不语,那之后你也要不吭不响,不言不语,莫要犯蠢!听话!听话!” 皇后心疼的搂着儿子,看向老三,“听话,听你一哥的话吧。” 李妃过去拉了老三,“听你一哥的,乖!听话吧!” 正在拉扯之间,老三猛的惊叫一声,再一看胳膊上一道血印子,李云翼手里拿着匕首,浑身颤抖着看着他。 李妃不可置信,“你……你干什么?” “害死亲哥的人,不该死吗?”李云翼松了手,匕首一下子落地上了,“上面有毒,他肯定是活不了了!” 是的!看出来了,伤口的血都变成黑色的了。 李妃趴在伤口上,不停的用嘴吸允,然后问李云翼,“什么毒?这是什么毒?” “蛇毒。”李云翼盯着那伤口,“一种叫七步倒的蛇毒。”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毒?” 李云翼看向天赐太监,然后默默的收回视线。 天赐嘴角勾起,冷冷的笑了:那么些人都死了,你们又凭什么还想着能活着? 李妃看看丽妃,再看看天赐太监,回头看看嘴唇已经发黑的儿子,她嘴里的有毒的血她也不往出吐了,就这么咽下去,然后把儿子搂在怀里,“也好!也好!娘跟你走……走了到了那头,娘还能替你们受罚……阎罗殿里……娘怕我儿受苦呢……” 李云翼过去,蹲在李妃的边上,抱住李妃的脖子,“姑母——姑母——”她一边哭着,一边看桐桐,“我……替我丈夫报仇了。” 嗯!看见了。 “我也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知道。 “我不死,我得给他们供一碗饭。” 没人要你死。 “叫我出家吧!我吃斋念佛,叫他们在下面少受点……行吗?” 桐桐深吸一口气,摆手,“送她离开。” 人走了,太子狠狠的闭上眼,然后攥着母后的手,看向老王爷和长公主,“一位都是宗室的长辈,而今……事已然如此了。孤以为,既然父皇得位不正,那便该下旨昭告天下。皇室皇位归嫡长一脉,还政于……雍王。择日登基!” 长公主缓缓点头,“听殿下的。” 老王爷看着死的只剩下妇人了,还说什么呢?“听殿下的。” 太子又看朝臣,“诸位以为妥当否?” “谨遵太子之命。” 太子这才看向尹禛,“孤意已决,雍王莫要推辞。” 尹禛走过去,摇头,“殿下何以这般悲观,而今是百姓堵路,回城不易。等半日工夫,等到路开了,太医也就赶来了。等太医看诊了再说。” 老王爷不解的看尹禛:这是何意?给了就接着呀。 太子苦笑,自己与此人比,输的不冤枉。他不接,那是因为还有一层皮没扒开。他看看皇后,看看妹妹,能说什么呢? 只能道:“孤不是谦让,而是孤自问德不配位。而今孤身有重伤,又看到了百姓的怒火,孤深感惭愧,无颜面对天下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孤感命运无常,今儿说几句真心话。孤主张祭祀太庙,其目的是了迁都。迁都的原因是因为不信任雍王,不信任镇北军,却偏无胆子与之抗衡。因此,想要逃避而已!孤非君子,孤所为不过是为了收揽人心而已。” 说着,就看向几位尚书:“拟旨,还政!” 几人无人敢动。 太子扯了袖子下来,用手指蘸了他自己的血,写了一份旨意。 天赐从袖子宽大的袖子里马上摸出玉玺来,没有印泥,直接在地上摁在血上,再拓印在太子手里的旨意上。然后将旨意连同玉玺一起,捧了起来。 尹禛看了,没接,但也没再说拒绝的话。 太子嘴角含笑,猛的推开揽着他的皇后和太子妃,重重的朝下倒去。他的后心位置还插着一把匕首,这个时候猛的朝后一摔,匕首瞬间就刺了进去,从后面正中心脏。 尹禛和桐桐同时闭上眼睛,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耳边是皇后声嘶力竭的呼号声,是太子妃的饮泣声,是一公主的惊叫声,是这么多朝臣的吸气声。 睁开眼睛,面对的是什么呢?是一双双惊惧的眼睛。 尹禛将玉玺扔给桐桐,自己拿了那个圣旨,在大殿里慢慢的踱步,“今儿呢,你们都跪着吧。君王于你们有恩,你们也该对你们的君王有义。君臣之间,恩义若不存,岂不可悲。” 这么多人跪着,看着一双染血的靴子在眼前走来走去,一步一个血脚印。 这场景看的人心都跟着颤。 尹禛轻笑一声,“怕什么呢?嗯?你们食君禄,忠君事,对的起君王,那么,敢问一句,你们可对的起读过的圣贤书?对得起你们那些仁人君子的文章道理?太子留下的旨意说,还政!那也就是说,尹继郭为贼,为逆,而诸位是否算是从贼,从逆呢?” 说着,脚步一顿,话也打住了。 像是给众人留足了考量的时间,“我回朝的时间短,跟诸位也不算是熟悉。这样吧,诸位先回去办差,叫我看看……你们之中有多少是忠……多少是奸。之前的折子一律封存,有事,有要事,重新递折子来。” 遵旨! “莫要懈怠,每日卯时我便起了,起了便是要见人的。莫要等我叫人去请了,你们却还不在衙门。” 是! “另外,拟旨将尹继郭的罪行昭告天下!” 一道一道旨意往下下,有条不紊。 皇后看向尹禛的背影,不住的摇头,才要说话,桐桐便走了过去,打断了她:“娘娘,请配殿说话。” 尹禛回头看桐桐,桐桐朝他点头:你忙你的,女眷的事我处理。 说着,叫人将女眷往配殿里请。 这一次,她越过了皇后,甚至越过了长公主走在了最前面,进了配殿就坐在了主位。 一公主扶着皇后,看着坐在那里的桐桐冷笑连连。 桐桐看着她,“当日在镇西,太子知道他父皇要害他的时候,就料到了他危机重重。那时,他与尹禛有过交易,若是尹禛有意外,他保我平安;若是他有意外,请我们保你和皇后安泰。你以为他为什么求死的?因为他死了,争议没有了,你们才能活下去。” 说着,她又看向皇后,“娘娘,我们与太子的关系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好,但是也绝没有您想的那么坏。局势到了如今,绝不是我们一方只算计就能做到的。” 若不是天和帝要杀太子,若不是五皇子甘为驱使,若不是造孽太过身边尽皆仇人,只我们想这么容易成事,可能吗? 第1469章 风云际会(109) 皇后靠在椅背上,“圣人的丧事你们准备怎么办?” “辍帝位,去尊号。”桐桐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道,“以贼而论,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皇后蹭的一下站起来,“你们……要挫骨扬灰?” “是!都兰府我们势必要拿回来,盐湖在乌斯藏手里意味着什么,您该知道的。”桐桐看着她,“等都兰府抢回来之后,我要在都兰府修建陵寝,为战死的将士,为戍城的官员,为无辜丧命的百姓……我要让人永远记得在都兰府曾经发生过什么。我要将他的骨灰撒入陵寝,若是真有灵,让他去跟那十数万冤魂恕罪。” 丽妃的眼泪滂沱而下,缓缓的跪在了桐桐面前,“王妃,我愿出家,等都兰府的陵寝修成之日,便是我归去之时。我要去守陵,一生不出。” 天赐跪在边上,额头抵在地上,眼泪不住的往下掉。 桐桐看向两人,“你二人为忠良之后,身世可怜,所为可悯……然,祸其国,不该殃其民。令你二人整理都兰府官员、将士、百姓的名单,能找到多少是多少,以备将来之用。等都兰府抢回来,陵寝之事,依旧交给你们去办。建好之后,留你们守陵,终身不得出。”说着,就问说,“这个处置,你们可满意?” “臣女杜鹃叩谢恩典。” “奴婢天赐叩谢恩典。” 桐桐看向天赐,“你姓尚,还你尚姓。不管是杜家还是尚家,若是宗族里在别的地方还有旁支,你们可为杜、尚两家过继子嗣,而后上折子给朝廷,朝廷另有恩赏。” 谢恩! 桐桐叫起之后看向皇后,“娘娘,对着九死一生,如此惨烈的幸存者,您觉得死后挫骨扬灰残忍吗?” 皇后缓缓的坐回去,“那么我儿……太子呢?” “既然无有帝王,又何来太子?” “可太子下了旨意了,给你们……” “重要吗?”桐桐轻笑一声,“您觉得那个所谓的旨意重要吗?自来只有帝王传位的,从未听过太子下旨意还政的。说到底,太子在最后谋的依旧是怎么安顿你们。可是,您想想,事到了如今,我们在乎的是那个吗?” “所以呢?” “辍太子尊位,以亲王之身安葬。” 二公主问说,“那我呢?母后呢?太子妃呢?” “辍赵氏皇后尊位,赐予道号,囿于女观,享皇室奉养。”桐桐一字一句,不带一丝情感,“辍寿安公主尊号,享宗室女待遇。可侍奉于令慈膝下,也可养育宫中备嫁。” 二公主不可思议的看着桐桐:“我觉得你不用这么假慈假悲,还是赐死更解恨。何必留着我们受罪?” “求死那是你的事,不杀是我给的恩。”桐桐跟她对视,眼里冷冰冰的如寒潭,“这是我们跟你兄长之间的交易,我履诺了,仅此而已。至于你是死是活,我在乎吗?” 二公主才要说话,丽妃哈哈哈的笑起来,“有件事,我得说一下,省的将来你们又以为是王妃害你们。”她说着就指向二公主,“你……你们……我都下药了!尹继郭为什么这两年看着疯疯癫癫的?那是我每日都在他的饮食里加了东西。而你们……你们每一个,都不能再生孩子了。” 什么? 桐桐深吸一口气,看向杜鹃,说天赐:“带她出去吧。” 天赐拉着杜鹃,杜鹃也不挣扎,只看向二公主,“你们的所有的所有……都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我若是你,只会觉得死不足惜,又哪里有脸要这个要那个?” 二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人走了。 皇后看向桐桐,“你知道?” 桐桐点头,看着太子妃跟皇后解释,“在您宫里无意中摸到她的脉,这才发现的。之后,排查了一圈,才确定丽妃干的,再细查才发现她是有来历的。” 所以,有没有你们,这丽妃和天赐二人,就能把皇家给害了。 “是!若不是他们为了叫真相大白,若不是为了叫你们受够痛苦,杀你们只是轻而易举的事。仇如同债,债要还,那仇……自是有人报的。” 皇后看桐桐,“你跟我们也是深仇大恨。” 桐桐笑了,看着皇后,“我们无私仇,皇室倾轧,争权夺利,权臣站队,各为其主,都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所以,我们无私仇。我们为的从来都是天下,君无利天下之心,有害天下之行,才招致今日之祸,仅此而已。” 皇后也笑了,笑着笑着便哭了:“懂了!真的懂了。”恨也不说恨的人,才真真是可怕的很。 她起身,抬手摸了摸二公主的头,说桐桐,“你安排地方,二公主……不!没有二公主,只有安君……叫安君跟着我吧。”说着就看向太子妃,“你呢?” 太子妃丈夫新丧,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她不住的摇头,头都不敢抬。 皇后说,“若不然,送你去西南。”西南是周王府的地方,周王妃是你姑姑。西南有许多部族并不讲究女子是否贞洁,你若是去西南,将来说不定…… 太子妃不住的摇头,“我……我陪着您吧,我给殿下守孝,我替殿下奉养孝敬您。” 皇后的眼里有失望一闪而过,“罢了!”说完又问桐桐,“可否容我们看着亲人入葬,再行离开。” 当然!请便。 皇后一手女儿,一手儿媳妇,要出去了却停下来看向长公主,目光复杂,“妹妹当真是……叫人意外。” 长公主看皇后,“您只管去吧,静心修行,桐儿不会叫人为难你们的。” “驸马的事……长公主记恨至今吗?” “驸马的事,嫂嫂可曾有过歉疚?”长公主苦笑,“这些年,驸马的忌日嫂嫂可记得?您不记得了!不仅不记得了,还有几年偏在那个日子饮宴叫我进宫。嫂嫂,您可知道我当时是何感觉?那个人不是你们不提就该被忘了的。那个人不会因为你们刻意遗忘,他就真的没存在过。你们谁都能忘,可若是连我,连两个孩子都忘了,对他岂不是更残忍?我得叫孩子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得让我的儿女长出他们父亲一样的骨头来。这些,在嫂嫂看来,都错了吗?” “姑母这么说,是将来不入皇家的陵地了吗?”二公主回头看着长公主,这么问了一句。 这是说长公主死后怎么去见故人。 长公主笑了,“死后,我陪驸马回陈家。作为陈家妇,我该像陈家全族赔罪。”说着就看桐桐,“等我死后,不以公主之身下葬,只以陈家妇的身份葬回去。” 桐桐拉了长公主的手,眼圈红了,“舅母,这不是你的错!舅舅不会怪你的,外公他们不会责难你的。” 长公主摇头,只看着桐桐,“答应我!我不求其他,只要这个。” “好!我应!我应了。” 把安顿的都安顿了,外面的尸首也都被抬走了,该怎么处理自有人去处理。 尹禛抬手,桐桐将手递过去,两只手牵在一起,两人跟谁都没言语,只默默的走出了太庙,而后朝皇陵而去。 皇陵里,先东宫太子的坟茔就在其中,两边陪葬的是太子妃和庶妃。 跟其他的陵寝比起来,这个坟墓是才修建不久的,新是足够新的,但却也并不气派。 两人站在坟茔前,诚心诚意的跪下,而后叩首。 对着已故的人要说什么吗? 没有了! 行礼完,两人起身,彼此都很沉默。 半晌,桐桐才问说:“要迁坟吗吗?” 将他们从这个皇陵里彻底的迁出去。 尹禛摇头,“不用!就叫他留在这里吧。他的存在,本就是一个教训!是非功过,叫后人说吧。” 从皇陵出来,两人来了陪陵,陈驸马就葬在这里。 两人跪在陈驸马的灵前久久没有起身,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意义不同。 桐桐歪着头低声跟躺在里面的人说话,“舅舅,你见到尹继郭了吗?我不会将他葬到皇陵的,他那样的帝王,不配叫你陪着。回头,我把您给的十六支箭供奉起来,您这十六支箭能帮着我们缔造出一个铁打的江山来。您拿命换我们,我们得叫您的名字和我们的王朝缔结在一起,一起留在史册上。” 两人叩首,再叩首,又叩首,这才起身,用袖子开始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长公主坐在马车里,獾子亲自去护送。本来长公主是要跟驸马说一声的,结果远远的看见这俩孩子跪在那里不起,似有说不完的话。她便轻叹一声,“不去了,调头回吧。” 叫他们说吧,驸马他听到这个消息,看到眼前的这俩孩子,该是欣慰的吧。 两人从陪陵里出来,吕大力牵着马站在外面。两人翻身上马,去了林家的陵地。 此时,尹继恒正在林虎臣夫妇的坟前。 林家有专人打理,坟前干干净净,摆放着贡品。 尹继恒将手里的小木牛递给桐桐,“拿着玩吧,你爹雕刻的痕迹我没动,只是加了一些而已。” 桐桐接了过来,放在手里摩挲。 这里再没有外人了,桐桐攥着这么个小东西,往下一跪,继而嚎啕出声,她以头抵在墓碑之上,满腔的委屈:“……仇报了……可你们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刀疤将脸扭到一边,是啊!仇报了,满腔的恨意宣泄出来了。 可仇人死了,却发现心里空了。 畅快吗?许是有吧。可更多的是一种宣泄不出的东西,好似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 这孩子这一哭,当真是戳到人的心上了。 是的!还能哭的!还能哭的。 子女失了父母,哭得;父母失了子女,为何哭不得呢? 刀疤看向二爷,二爷已然是泪流满面。 尹禛跪在桐桐边上,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脊背。她是在她哭自己吗?不是呀,她是替叔父哭的,那些叔父说不出来的话,憋在肚子里不知道该跟谁说的话,她都给说出来了。 他这边拍着桐桐,那边没看尹继恒,话却是对他说的:“叔父,东宫旧人有哪些遇害了,这个名单只能您来拟定。我也想给这些旧人单独设置一个陵园,坟不能迁的,那就葬一件旧物,或是葬他们坟前的一抔土呢?叫他们都守着我父亲吧。陵寝的建造,我和桐桐单独出,不动国库之银。咱们一点一点的修,您来管这个事成吗?那些墓碑,您来雕刻吧。” 桐桐擦了眼泪,是!得找一件事将他绑住,要不然他连活着的欲望都没有了。 尹禛又道:“况且,还有西南呢。您在一日,他们心里安稳一日。”若是当日你欠了大房一条命的话,那就好好活着,庇护他们,直到他们安稳着陆。 尹继恒哭着哭着便笑了,“去吧!别在这里耗着了。我不寻死,容我跟故人说说话。你们就别在这里碍眼了。去吧!放心,我真不寻死。” 桐桐过去,趴在他的膝盖上,“我们的亲人越来越少了……你不能真叫我们活成孤家寡人吧。除了跟您,您说我们还能跟谁再说心里话。便是飞驹子和尹祎,他们又岂能对我们这些遭遇感同身受?况且,他们小,我们大,真有事了,我们不能在他们面前露怯……只有您了!站在我们身后的,只有您了。” 尹继恒揉桐桐的脑袋,“你这个孩子呀……”最硬的是你,最软的也是你,“去吧!叔父说到做到!” 桐桐这才笑了,她想,她得尽快去一趟王府的家庙。 那里住着尹继恒的一妻一妾。 从陵地里出来,两人再不停留,直奔京城。 京城里喧腾的很,但因着陈念恩回来的及时,并没有出多大的乱子。 两人距离城门还远,远远的便有人下来了,紧跟着紧锣密鼓的响起来,正街瞬间便被清理了出来。两人带着人御马直入,走御道直入皇宫。 皇宫大门大开,两边跪着的都是人。 从马上下来,一步一步的跨入皇宫之后,桐桐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路还是这条路,人嘛,大差不差还是这么些人,可此刻感觉就是不大一样。 高大的皇城城阙,恢弘磅礴的建筑,幽长寂静的宫街,威严雄壮的瑞兽石雕,还有那通往议政殿的九九八十一个台阶…… 两人站在台阶下,朝上望着。 尹禛突然问桐桐:“你相信天命所归吗?” 桐桐:“……”我之前并不相信,但是站在这里,“我好像有点信了。” 是啊!有点信了。为什么这么站在这里,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他一步一步朝上走,她一步一步的紧跟着。 议政殿里,那龙椅就在上面。 尹禛一步一步的上去,却没有去坐那把椅子。 桐桐问:“怎么了?不能坐吗?” 不是!我总觉得:那玩意坐着不舒服,它咬屁股! 第1470章 风云际会(110) 宫廷之于桐桐而言,并不算是陌生。 两人没打算常留这个皇宫,但这宫里的人呢?还得安排。 像是伺候主子的,主子活着的,送去继续伺候去吧。主子死了的,守陵去吧。这就把宫里有头有脸的几乎全打发了。 剩下的再看看吧。 宫里的人跟外面伺候的还不一样,他们没有第二种选择。换了主子了,他们就会巴结着主子,努力的冒头攀上来。等人冒上来之后再一一筛选就是了。 两人只在两仪殿里站了站,而后就出来了。这宫里的每个角落都是旧主人的痕迹,什么都没整理,也没清理。叫两人住在这里,不合适。 去哪呢? 小豆子是喜公公的徒孙,这会子站在边上,战战兢兢的。 其实,几个人都是熟人了。 小豆子不想明儿被打发去守陵去,小心的靠过问说:“主子,去哪里安顿?” 尹禛站在大殿之外,看了他一眼,才道:“回先东宫。” 天和帝册立了太子之后,另外划了地方做了东宫。原先的东宫其实是在皇城之外的,那里长时间没有人管了,都已经荒芜了。总说先东宫的一切都封存着,封存着的意思就是没动过。没整理,十七年过去了,里面得荒废成什么样。 但是,还是要回去。那里哪怕再破,住着安心。 多少人人心惶惶的等着这边的动静呢,结果两人去了一趟皇宫,又出来了。出来之后皇宫门关闭,拐出来去了先东宫——那个早已经被荒废的地方。 两人站在东宫的门口,匾额还挂在上面,蜘蛛网早已经爬满了。门口应该是有人打扫了,这毕竟有碍观瞻。可是大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门上贴着封条,封条是很多年前的,被风吹干了,但是浆糊粘着的地方还有很重的痕迹。锁着门的大铁锁已经生锈,别说找不见钥匙,就是能找见钥匙锁眼也堵住了吧。 黑子上前,三下五除二的将锁打开了。 然后厚重的大门吱呀呀的被推开了,尘土飞扬的。 门一打开,门槛里面的落叶一层一层的,腐烂了一层又一层,成了腐土。腐土上落了草籽,长成了草。秋里了,草枯黄了,这么看去,枯草蔓延了整个院落。树木无人修剪,长的很野,遮挡住了半个院落一般。 小豆子朝后悄悄的摆手,有数十太监宫娥拿着清扫的工具站在外面。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吩咐说,“都先别进去。” 是! 她跟着尹禛进去,踩在这枯草上,然后往里面去。 东宫的配置就是个小朝廷的配置,有属官办公的地方,有议事的地方。两人绕过这些地方,朝书房去。 书房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应该是都摆在原来的位置。书案上还堆积着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折子。刚批的折子日期还停留在主人离开的日子。 桐桐转过去看博古架的东西,这上面摆着的都不是名贵的器物。上面有木雕,看底座的落款是林虎臣送给太子的生辰贺礼。再看下一件,是一件奇石。石头上刻字,是尹继恒送给太子的新婚之礼。 怪不得东宫的东西就这么封存了呢。因为这里没有一件是贵重,值得人觊觎的。 由此可见,当年的东宫日子该是多简朴。 从前面绕到后头,正院应该是太子妃和太子的居所。 太子妃的卧室里,那狼藉的场景应该是还保留着当年的生孩子的现场。打开衣柜,除了太子妃的衣饰之外,其他家常的……就很家常,连耗费人工的精美刺绣都很少。转过去看梳妆台,首饰也是轻巧的多,贵重的在暗格里,倒是有几件,但这么放着必不是藏着怕丢了,只是不大用罢了。 这些东西看的人太难受了! 桐桐转过头看尹禛,“还看吗?” 不了!尹禛看着柱子上还残留的干枯血迹,“叫人支帐篷吧,近几日就在帐篷里过度一下。” 这天夜里,东宫的灯亮了。 这一亮,试问京城里谁睡的着呀? 老王爷养的私兵正式被征调,与戍城卫换防,交接京城防卫,这些人桐桐亲自掌管,不假他人之手。亲卫营依旧归陈念恩调度,皇宫里还有珍宝无数,他自己辖制人手,将其圈在皇宫之内,之后等镇西调了人回来,再另行安顿。 至于调离的城防营,桐桐交给了林楠。 一则,林楠可信;二则,安抚城防营的人心。他们便是觉得这是防备他们,也可以了解。并不会为了他们的前程担忧,因为林楠是未来的国舅,意义不一样。 安排好了之后,调离又不能不安排差事。 怎么办呢? 拆散。 环绕京城分八个方位安置,看似用他们戍守京城外围,可地势决定了他们所处的位置,一旦有变,那就是个死穴。易攻不易守,甚至想退都无路可退。 这一条条指令下达,兵部尚书守在兵部,他对着地图点在这些地方,然后挑眉:这是心里早有盘算,每个地方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点人手,来回拨弄了一遍,还真就稳住了。 再拖延几日,镇北的人就到了,彻底的一换防,便能固若金汤。 “胆子是真大。”他嘴里念叨着,而后在榻上靠着眯着去了,吩咐随从:“寅时叫我。” 寅时?那不是半夜吗?现在又改夜里当差了? “不是改夜里当差了,是早起得当差。” 早起?这么早吗?不该辰时再起吗? 老尚书翻身,“休的啰嗦。”也就是幸好年纪大了,觉少了,几时起都可吧。那位新君年轻,正是贪睡的时候,看他能坚持几日。 反正,这位不好伺候。只没在宫内停留回先东宫去住这一点,就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这会子估计都在发蒙呢,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相处了。早一点,再早一点,在外面等一等呢宁可枉了,别给误了吧。 但这种早起真的很讨厌呀!桐桐在陌生的地方本来就不敢深睡,一有动静她就醒了。帐篷能支在哪里?只能是演武场。演武场一圈是游廊,游廊外面就是路。你说这个来了,栓个马;那个来了,安置个马车。这能没动静吗? 打从子时起就已经有人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她真是强迫自己赶紧睡,可一直也感觉是半梦半醒。卯时一刻,该换防的时候,她准点睁眼,她一起身,尹禛也就起了。 他是睡的真踏实了,又不担心安全,睡的那叫一自在。 起身洗漱用的还是东宫里的井水。 常年不用的,非得淘洗一遍水井才行,但是洗漱却能凑活。 早膳也做不成,吕大力禀报说,“今儿的早上已经叫人去早膳铺子去定去了,一会子就送来。” 桐桐就说,“什么方便吃什么,凑活这两天,拾掇出来就好了。” 吕大力应着,桐桐在里面给尹禛归整衣裳,“今儿穿黑袍子,束红束腰吧。”说着,就把红色的里衣拿出来,“换这个,领口好看。” 尹禛听她的,今儿这穿戴不是为了好看的,穿着红色的,就是叫礼部闭嘴的。别管死了谁,就是不戴孝。 这些官员他们没打算继续用,但好歹有个过渡期。等自己的人手到了再料理也不迟。关键是朝廷不能停摆。他们就是块废料,也得放在那个位置上支应着。之后……也得看看这些人身上能挖出多少东西来,有罪的得治罪。不治罪不抄家,朝廷国库空虚,怎么运作呀? 用还得用,又不想跟他们啰嗦,那就摆出来叫他们看! 于是,天还不亮呢,东宫的大门一开,朝臣往里去,看着荒废的前东宫,踩着厚厚的草皮,老大人们得步步小心,就怕被绊倒。还有那蚂蚱,别往靴子里蹦跶呀! 一串串的被引进去,演武场中央有一极大的帐篷,帐篷撩起来,里面火把点着,明亮的很。那位新君站在里面,黑袍黑靴子,大红的里衣大红的束腰,连头上的发带都是大红色。 黑色叫少年君王显得更威严冷硬,红色却给这个少年君王添了几抹如朝阳一般的艳丽。 这么多官员来朝见,帐篷里是跪不下的,很多人跪在外面的地面上,只能听到新君朗然的声音,好似是在跟兵部说话,“…………赏九军将士,粮饷军饷待户部对账之后,便足额补发……赏九军将军,升半级,另有爵位封赏……” 外面听着人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清算旧账就好。 可兵部尚书抬起头,偷窥上面这位的面色,心肝都颤了。少年面色温和,甚至说起九军将士面带笑意,可他知道,这个奖赏就是扔出去的骨头,安抚可能会狂吠的狗的。先安抚住了,回头……怕是得杀。 他在发愣,就听到这个年轻的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问说,“老大人可有异议?” “臣没有,臣惶恐。”老大人又跪下了,“臣感念皇恩!” “起来吧!”尹禛起身,踩在枯草地上,“瞧!都荒了,废了,到处蹦跶的都是蚂蚱,那草窝里不定哪里藏着蛇虫鼠蚁冒出来就咬人一口。” 说着,就看吕大力,“去告诉你们夫人,叫她小心着些。” 吕大力应声去了。 可跪在朝堂上的大人们什么感觉呢?怎么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呀?什么荒了,什么废了,蹦跶的蚂蚱说的是谁?那藏着的蛇虫鼠蚁又在暗指什么? 怎么感觉上面换了个人之后,就有点……费脑子呢? 体察圣意是一门功课,大家荒废的久了,好像不大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70-1480 第1471章 风云际会(111) 将东宫规整出来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桐桐将通往后面的门暂时封锁了,谁都别过去。就前面这点地方,先清理吧。东宫占地多大呢?占地整整九百九十亩。一半以上都是属于处理事务外庭。也就是外面就有五百亩呢!院子好清理,这一间间房舍规整,简单的修葺下来,耗费的不也是时间吗? 而今,镇北的人还没有到。这点时间能把前面的外庭收拾出来就不错了。 每□□臣们进进出出的,桐桐指挥着人收拾呢。 先把路铲出来,不至于来来回回绊到。然后清理草皮草根,从砖缝里往出清理。慢慢的,青石板上腐土清理出来了,用水洗过,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桐桐站在上面,看着青石板缝隙里那颜色明显不同的印记,那是血迹。时间太久了,已经清洗不下来了。 慢慢的,演武场上的草都清理了,撒一层石灰,用熟土再夯实一遍,那些原本的箭靶子擦洗之后还都能用,那些武器架倒在地上,重新扶起来立好,将那十八般武器重新打磨了,一样样的熠熠生辉。 当年那些花草都长野了,如今剪下来的枝条还能插芊,有些都能分株了。桐桐看着,将能种植的地方都给种上了。 树木修剪了,看着亮堂了起来。 又一处屋子挨着一处屋子的检查,遗物不管是主子的还是下人的,都好好的保存着,有标记的登记下来,没标记的放在一起,最后都要放在陵园里一起给陪葬进去的。 没有重新粉刷,便是桌椅板凳坏了,那也修一修继续用。门窗更是如此,只是窗户上的窗户纸都给换了崭新的。 至于住的地方,收拾了三个小套院出来。 桐桐估摸着时间,想着飞驹子和尹祎快回来了吧!应该是快回来了。 这一天,城里的百姓一早起来就觉得不大对。 先是主妇下厨的时候发现水缸里的水有水纹不断的震荡,而后没过多久,好似就听到如雷声一般的声响,从远处传来。站在高处的一眼能看见,官道之上尘土飞扬,像是一股洪水一般的涌了过来。 “报——报——速报东宫——” 还不等他们的人去呢,就见常跟在女主子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小将骑着马过来了。他手持令牌:“大开城门——虎贲还朝——” 虎贲?没听过。朝中并没有这个番号。 可这位小将一路走一路喊着,脸上的表情尤其肃穆:“大开城门——虎贲还朝——” 于是,城门大开,且闲杂人等一律让开。 然后就见这位小将出城门,下马肃立着。直到这些人马如风云一般的卷过来了,他才单膝落地,右手握拳放在胸口,微微垂头,“迎虎贲回朝。” 戍城卫和看热闹的百姓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见那小将一个人跪出了一个军的气势,他们相互对视之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单膝跪地,参差不齐的喊:“迎虎贲回朝!” 被称为虎贲的,尽皆黑甲,身背着强弩,手持利刃,远远的看去就觉得有虎狼之势。从城墙上看去,人数之众竟是看不到尾。可这么多人,无有喧哗和嘈杂之声,军纪严整。 打头的是少年将领,他头戴红簪缨,身披红披风,骑在一匹黑马之上,欠身还礼。远远的听他说话,一张口就是铿锵之声,“起!” 獾子起身了,对着二爷咧嘴笑。 “兄长和嫂嫂可好?” 都好!正等着您呢。 听见的人心里都打了一个问号:这是谁的兄弟?在新君面前这般有面子。 念头才一闪,眼前就都是马蹄。 马蹄杂而不乱,无人在城中纵马,獾子在前面带路,一路行到东宫门前。 飞驹子看着陈旧的牌匾,看着斑驳的大门,看着便是清洗了很多次,依旧难掩风霜的青石板,然后下马,慢慢的跪了下去。 “二弟。”桐桐急匆匆的迎出来,将飞驹子扶起来,“快进来,你哥正等着呢。” “嫂嫂!”飞驹子起身,看向身后。 桐桐点头,“先修整,随后换防。” 是! 东宫本就有亲卫两万的资格,因此,东宫的地方驻扎人马,地方是足够的。獾子带着飞驹子的副将安排去了,桐桐拉着飞驹子往书房里去。 尹禛用的书房是另外收拾出来的,先太子用过的,桐桐亲自清理了一遍,东西都摆在原位没有动。 此时,书房里还有朝臣十数人,都是朝中掌管六部的堂官,身居要职。 桐桐拉着飞驹子往里走的时候,正听见尹禛训斥户部尚书,她一进去,尹禛脸上的怒色收了。 “你看谁回来了?” 尹禛抬眼一看,便笑了。招手叫飞驹子,“过来,我瞧瞧。” 其实没分开多少日子,可却恍然隔世一般。 飞驹子咧嘴一笑,走过去要往下跪,“兄长——” 尹禛一把扶住了,“站好!叫我看看。”说着上下就打量,“瘦了。” “就这几日急着赶路,这才瘦了一点的。” 尹禛拉他转了个方向,看向这些臣子,“这是我的胞弟,尹祥。小名飞驹子,在草原有个响亮的名号阿苏勒。” 兵部尚书面色一变,“阿苏勒?”竟是新君的胞弟?那他岂不是东宫次子,太子妃当年生的孩子……活着? 这些老臣对当年的事心知肚明,此时看着传说中有过的一个孩子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这才知道这些年东宫的旧人都做了多少。 众人起身朝这少年见礼,飞驹子还礼之后尹禛叫他先去歇着,“来日方长,先去梳洗用饭。” 飞驹子低声道:“小妹跟几位文官一起,走的没我们快,他们最迟后天该是能到。” 好! 飞驹子回来了,京城火速换防。 皇宫的戍卫该不该换呢?该! 但这一部分人属于陈念恩管辖,突然换防岂不是不信任人家。感情上,这么做不对;但理智上,陈念恩可信,可戍守皇城的亲卫乃是世袭,家中都不是无名无姓的,他们不是那种只求温饱的糙汉子,什么都不懂。人只要懂的多,诉求就多。但诉求得不到满足,就会有不满。不满了就会生事。 这又是得严格杜绝的事。 怎么办呢? 桐桐专门叫人接了长公主和陈念亲来,这是至亲的长辈呀,东宫还有一个孩子,怎么能不见姑母呢?这不,也就把陈念恩叫来了。 没别人,就自家人吃顿饭。 长公主上下打量飞驹子,捧着飞驹子的脸,又看飞驹子脖子上的伤:“受苦了!都受苦了。” 飞驹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女性长辈?耳朵根子都红了。 腼腆的叫陈家兄妹:“表哥,表姐。” 陈念恩就笑,“你一来,我身上的担子都轻了。” 飞驹子憨憨的笑,但这两年跟在他哥身边也不是白学的,他连忙摆手,“我对京城又不熟悉,可不敢一个人守京城。嫂嫂才还说呢,多亏了表哥和林家兄长,若不然不能这么平稳。我还想着今晚多敬表哥几杯,让你带我认认人。” 表情羞涩又惶恐,话语质朴又真诚,句句说的都是实际的情况。 陈念恩:“……”这么实诚的吗? 尹禛亲自跟陈念恩斟酒,“按说是该这么着,但跟表哥你,我也不说假话。有件要紧的事,只能你跟亲卫营的人去办。” 比戍城京城还要紧? 尹禛点头,“咱没有外人,我跟表哥说点不敢露消息的话。” 陈念恩面色一整,静静的听着。 “都城还是得迁。”尹禛低声道,“原因嘛,一则,朝中的遗老遗少太多了;二则,不动一动,土地都分无可分了。这俩问题不解决,江山是坐不稳的。可要是慢慢解决,得多少年呢?二十年?三十年?可我能等三十年,天下人能等三十年?戍边的将士等着永业田能再等三十年?等不得了,那就得动。” 就是跟大周做实际意义上的切割,是这个意思吧?怪不得不提登基的事呢。 “我跟桐桐商量了,准备将都城迁到这里。”尹禛起身,指着指舆图,“燕京。” “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陈念恩走过去,想了想又道,“都城北迁,意在戍守。草原乃是劲敌……” 桐桐笑了一下,插话道,“表哥,如今北面是北狄,你觉得都城的位置偏北了。可你若是将北狄划入疆域之内,燕京的位置可就不偏了。” 陈念恩愣了一下,再去看地图,近前再看,忽视掉上面属于两国的界限,“……是不偏了。”他才要问,为什么不朝西再挪一点呢,想了想不对,这还得考量其他的问题,比如运输等等,朝西翻山越岭,水路不通,确实不怎么方便。 陈念亲就说,“燕京还有行宫。” “对!燕京的行宫是保存最好的,占地面积大,多为园林。”桐桐就说,“先帝时,为了避暑,每年四月出发去燕京九月才返回。要在燕京呆小半年。所以,燕京的行宫有理政衙署。迁都燕京是花费最小的。” 尹禛就拍着陈念恩的肩膀,“此去,你将亲卫营带上。其一,巡燕京的城防,看看可还完整,可要修葺;其二,看看行宫有多少处破损,要是修整需得多少银子多少时间;其三,查看燕京周边的地势、地形。多山之处必多匪,督促当地官府剿匪。这般之下,迁都之意亲卫营中总有人能嗅出味道。他们知道了,他们的家中自是知道了” 知道了,就会有人体察圣意,然后跑来主动献殷勤,主动提此事。省的君上提出来,有人反对说劳民伤财。 桐桐就笑道:“还有就是,亲卫营的兄弟这次有功在身,这事他们提前知道了,就可以提前置产。以后燕京周边的产业难置办。” 算是酬功了! 所以,不是不信任你们,你们的好我们都记着呢!要紧的差事还一样用你们,千万别多心呀。 高高兴兴的,将京城中的戍卫全换成了自己人,一点嫌隙也没起。 第1472章 风云际会(112) 与虎贲还朝的气势截然不同的是尹祎回来了。 带着曹东、方大同,还有宋子儒,走的其实不慢,但还是迟了两天。 再回京城,已然是天翻地覆。 快!太快的!快的人眼花缭乱。 远远的看见都城,方大同就苦笑,“一十多年了,第一次回京城。”这官当的,什么滋味? 曹东正就是在省城没呆几年,一个从龙之功,直入中枢。 再一个宋子儒,乃是东宫旧人。又是抚养照顾教导东宫子嗣的恩人,这样一个身份的文臣。 这三个人,只宋子儒的心情最复杂,他是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以这样的姿态回来。 才一到城门口,守成的虎贲营的人就应过来,喊尹祎‘三爷’,喊宋子儒先生,喊其他两人‘大人’,“獾子将军一个时辰一问,赶紧回吧,正等着呢。” 好!回。 东宫在什么位置,这几个人都知道。从京城的街道穿过去,打量两边的建筑和店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不同,树木更粗壮了,房舍更旧了,其他的好似没变多少。 而今的东宫,进进出出的,人人都脚步匆匆。 大部分都认识尹祎,见了面还是称呼:“赵大人,您回来了?” 尹祎只笑了笑,直接往里面走。 守门的各个恭恭敬敬,“三爷。” 刚才打招呼的站住脚了,他们听见过这些镇北回来的把那位没被册封但铁定是亲王的王爷称为一爷,所以,这三爷……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们就听见这位你‘赵大人’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说,“大哥忙着呢?嫂嫂出门了吗?” “未曾!” 这几个人瞬间变了脸色,这位‘赵大人’是东宫的……? 我的天呀!他曾经是那位‘逆贼’身边的红人,且深得早前那位太子殿下的信任。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呢!就说呢,怎么此人去了镇北之后就杳无音讯了,感情人家……我的天啊!东宫那些旧人这些年是没闲着。怎么就把东宫的孩子给送到赵家养着去? 回头去看,就见这位‘赵大人’小跑了起来,原来是未来的皇后迎出来了。 看这叔嫂之间未免太亲密了一些,怎么还手拉着手不撒开呢。 守门的小校白眼一翻,“这位大人,三爷是郡主。是东宫郡主!” 啊? 什么意思? 尹禛拉着尹祎,“这是舍妹,东宫庶妃所出。”说着就看她,“去!重新跟几位老大人见礼。” 这哪里是叫她去见礼,分明就是叫她站好了,等着这些人来见礼。 吏部的老尚书对‘赵祎’一向颇为欣赏,甚至于很是信任,他怎么都不可能相信这是女子,“……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尹祎躬身行礼,“种种苦衷在身,实非有意隐瞒。” 老尚书颤抖着嘴唇,“这般才情,怎生是女子?” “这般才行,是女子又何妨?”尹禛拍了拍尹祎,“去修整,我稍后就来。你嫂子叫人做了你爱吃的,快去吧。” 团圆饭自是要吃的。 但人回来,回来齐整了。 东宫通往内庭的门才再次被桐桐打开。 飞驹子和尹祎跟在两人身后,看着满院子的狼藉。不难想象在两人回来之前,前庭是个什么样子。 桐桐回头看两人,“本来早该收拾的,我想着……等你们都回来了,回来看看,看看父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里还有他们的痕迹。这一清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要说有多少伤感,那真不至于。只是任何人对自己的来处都有好奇,对与自己相关的一切,都有一种莫名的牵绊感。 飞驹子回来忙着换防,没来得及多想其他。再加上他是男子,本身就少有那些伤春悲秋这样的情绪。尹祎是知道身世之后进出皇宫总能从东宫边上的路上路过。敢问,她那时候做何感想呢? 尹祎就朝后头指了指,“后头应该有一棵核桃树,树长的可大了,枝丫伸到墙外。核桃熟了没人摘,有些落到墙外……可落在强外的,也无人敢捡,都说不吉利。” 桐桐指了指偏院,“那是侧妃住过的院落,你去看看吧。” 那里住过她的生母,叫她自己去看看就好。 尹祎没动,“先去正院吧,我出生在正院,我是母亲接生,我娘也死在正院。”况且,规矩本该如此。 也好! 飞驹子四处的打量,直到进了正屋,看着满床的狼藉,看到柱子上那残留的血迹,他才真切的感觉到,他回来了。他出生在这里,这里生活过生他的人。 那床榻边放着的小小的衣裳,应该是给他准备的,可惜,他出生之后连这么一身衣裳都没来得及穿,母亲就走了。 他的手攥着小衣裳,再去看嫂嫂一件一件取母亲的衣裳出来重新装进箱子,他还是背过身哭了。他的父母当年生活在这里,期盼着他的到来。要是能一直一直那么着多好,他能长在父母膝下,跟哥哥在园子里玩耍,或是爬上核桃树,摘个核桃来引得父母责罚。 桐桐把太子妃的几套贵重首饰分了三份,“回头咱们一家一份,传给后辈吧。这些家常用过的,留着供奉起来。等将来谁最后走,谁带去坟茔。”对于下一辈来说,这东西就不再有那么大的意义了。 这个院子还有一个颇为独特的屋子,那便是尹禛小时候住过的吧。里面的小玩具极多,连家具都是小小的。里面的衣裳被褥鞋袜都是一岁大小的孩子穿的,样样精致。偶尔贴身的小衣服不怎么精细,可却跟飞驹子手里的小衣裳是一个阵脚。想来,这是太子妃亲手缝制的。 尹禛看了看,“收起来,等将来给孩子玩。” 看了太子妃的居所,再看庶妃的居所,就觉得不管从摆件还是衣裳首饰,都算是奢华的。可见,庶妃在东宫并未曾被亏待。不过从做了一半的针线看,庶妃也一直谨守本分,从不曾逾矩。 尹祎在心里描绘出了父母的样子,他们许是不像是哥哥嫂嫂那般的恩爱,可却也都是好人。彼此体谅对方的难处,以宽容的心态对对方。如此,哪怕是三人,可却也和谐相处。在皇家,这样已是难得。 收拾旧物,收拾心情,这才让人进来打扫。 父母住过的地方,还是不能住的。但拾掇出来,这便是家了。 这俩一回来,桐桐就解放了。 尹禛会跟他们商量,怎么调防,怎么将九军的军权没收了,怎么安插镇北军入九军,怎么安全的过度。也会商量怎么入手,查这些官员。原则是,只要不是犯了该死的罪过,那就不杀!命不要,钱要。 尹祎是要站在人前的,要站在朝堂上的,所以,她多参与没坏处。 而桐桐呢,她有自己的位置,不是所有的站在前面的都是好的。 因此,她不再主动去议事了。她先去长公主府,跟长公主要铸造箭簇的图纸,“我想舅舅一定有。” 那东西并没什么特别,你要那个做什么? “要铸造金箭,带着我舅舅的标识。”桐桐搀扶着长公主,“金箭只十六支,乃是国之柱石。” 长公主一愣,重重的拍了拍桐桐的手,“孩子,你有心了。” 桐桐扶着她,“燕京附近有温泉,我想在温泉建皇家别院。回头您住别院,我也会把老王爷,还有我叔父都送去,安养身体。那时候,表哥也该成亲了,念亲也该嫁人了,您呀,且舒坦的过您的日子。” 长公主低声道:“林家大姑娘的亲事……” 桐桐打断了,“不合适!我姐的婚事另外再看吧,您给表哥另外寻。不管谁家的女儿,也不管出身,只要人好,您和表哥能看上,就行。” “曹家如何?” “曹东家?”桐桐点头,“好!曹东干练通大,曹家家风不错。” 长公主便笑,跟着又犹豫的问道:“飞驹子的婚事不愁,你很会看人,必是能找一个好的。只是尹祎……她的婚事该如何?” 桐桐沉默了半晌,“舅母,尹祎治国之能当真是鲜有!我们没想着把她只当做一个公主。尹禛说,尹祎和飞驹子是父母送给他最好的礼物,他舍不得他们受委屈。所以,赵祎想如何便如何。想成亲,就成亲;不想成亲,那就不成亲,皇室的公主不缺谁养老;或者,不想成亲,却想有个伴儿,那也行。便是不成亲,想生个孩子,我们做兄嫂的都支持。只一点,她愿意,她高兴。” 长公主:“……”怔愣了半晌,她才笑了,然后看跟在后面的念亲,“听见了吗?你也大可放心,你便是不成亲,也没人笑你。” 陈念亲对着桐桐眨眼睛,“真的?我也能想如何便如何?” 当然!想如何便如何。但愿以后所有的女子都能有这份自由,想如何便如何。 从长公主府出来,她去了城外。 周王府的家庙里住着尹继恒的妻妾,一直说来呢,一直拖到现在。 庙里的后院,两个身穿布衣的妇人正在收菘菜,两人安安静静的,不言不语的。桐桐没带人,走过去蹲下来帮忙。 一个圆盘脸的妇人看了桐桐一眼,也没言语,由着桐桐给帮忙把那点菜收完了。这才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你回去吧,我不想见他。” “您可以不见他,可为何不是他缩在小小的院落里度日。错了的是他,为何自我囚禁的是您呢?” 妇人都转身准备走了,被这话说的站住脚回头打量桐桐:“你这个孩子说话怎么这么……” 不对吗? “对!”就是你你这么一说,将了我一军:我出去吧,合了你的心意;不出去吧,好似在犯蠢,没本事惩罚犯错的人,只拿自己出气。 她叹气,时间过去太久了,有多少悲痛也被时间抚平了。 可悲痛不再,不等于对那个人的原谅。 桐桐歪着头看她:不原谅就不原谅,谁也强求不得!但要是你们过的好,叔父心里便舒坦了。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原谅,而是你们都好好的。仅此而已!我也只是为此而来。 这妇人与桐桐对视良久,这才叹了一声说:“我跟你父母都极为熟悉,你这么说话,你父母知道了……会羞死的。”那样品格的人,是绝对不会把女儿养成这个德行。 桐桐嘿嘿嘿的笑,“哪有真心管我的女性长辈?长公主是一个,您是一个。可我舅母是怎么看都觉得我好……现在外面可多人都怕我呢,没人敢说我的不对,您是唯一一个。您再说几句,我爱听。” 这妇人:“……”上下的打量桐桐,然后转身就走。这孩子是个热毡皮,贴上来就撕不下来了。 桐桐也不追,“婶婶,您回家住吧。我给您找个宅子,好不好?您要是不搬,我明儿还来。对了,明儿来我要留饭的!我可能吃了,还爱吃肉,在这里吃肉是不是不太好呀!” 那个站着没动的鹅蛋脸的妇人抿嘴轻笑,桐桐朝她福了福身,摆摆手真走了。 跑了一趟城外,饭点都耽搁了。回来没直接回东宫,先回了林家。 从那天之后,她还没见林家人,也没问问林檀怎么样了。 林檀瘦的脱相了,面颊都塌下去了。 晓月将桐桐往里迎,“饭进的少,药喝了就吐。” 桐桐叹了一声,进了内室。林檀靠在榻上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姐。” 见桐桐回来了,林檀转过脸来,挤出几分笑意来,“挺忙的,怎么回来了?” 桐桐看晓月,“去了一趟城外,还没吃饭,摆饭吧,我跟姐姐一块吃。” 林檀坐起来,“我会好好吃饭的,怎么还叫你陪着?” “我是真没用饭。”桐桐坐过去,拉了她的手诊脉,而后撤回来,问说,“明儿怕是要下葬了……”尹继郭和他的几个儿子,都该下葬了,“你要是想去,我叫人送你去。送他一呈也行!” 林檀摇头,“不是……不是放不下,就是觉得自己蠢。” 跟自己怄气呢? 这个事怎么说呢?谁一辈子不犯一回蠢呢?没有谁喜欢渣男,只是谁也没把渣男两个字贴脑门上呀。 桐桐打岔,“我身边有个女官,她叫韩况,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等她回京了,叫她来陪你聊聊天……”听听韩况的遭遇,听韩况说说镇北的女人都是求存的,你这毛病就不治而愈了。 林檀苦笑,“还是我不济事。” 桐桐看着她,“姐,我就盼着你一辈子都这么不济事!不济事证明我们把你护的很好。”她抬手摸她的脸,“姐,在宫里的时候,你老护着我。我都记得的!” 所以,以后你可以继续不济事,没关系的,换我护你! 第1473章 风云际会(113) 新君还未登基,谁都以为不会动的时候,刀被举起来了。以为是从武官入手的,却没想到军中没动,先拿文官开刀。 这个刀举的太快,快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总的来说,新君还是宽和的。常不常的留这些老大人用膳!可文人的毛病多呀,新君多留这位大人两回,那位大人觉得被冷待了,就多想了。多想了就觉得怕不是那个在新君面前进谗言了。于是,一道折子上去,扒拉那位的老底子。 新君为难呀,说是老臣了,轻轻斥责了两句,只说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老臣被感动了,感动了之后却更加的记恨打小报告的。于是,发动门生故旧,参他。 新君以稳为要,压了这个压那个,最后压的太多了,越爆越多了,新君的脾气上来了——查!严查到底。 于是,那位被称为‘三爷’的郡主就带人开始查了,她在朝廷里呆过,跟很多大人都有交情。有交情的意思就是有相当的了解,了解你的人要查你,那哪有查不到的。 这一拎起来就是一串,该杀的杀,该治罪的治罪,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 抄家出来还没统计呢,消息已经出来了,这是要发往九军的。 消息走的多快呀,军中都急了,一个个的上折子,说难处。有西北的马子义一而再再而三上折子,请求回京述职。 然后恩准了,新君待马子义甚是亲厚,据说马子义在镇西的时候曾暗地里投靠了镇北,年年给镇北提供粮食。这当时是听来的小道消息,不知道准不准。反正马子义人还在京城被人拉着四处饮宴呢,给镇西的饷银已经有专人给押送去了。 这事一传出去,就问谁不着急?饷银这东西,手快有,手慢无呀! 一时之间,折子从军中陆续分来,表忠心,一定要回来叩见新君。 新君甚是感慨呀,那折子回复的也颇为动容。他说镇北的铁将军,如何识大体顾大局,说他如何跟镇北的将军们歃血为盟,不背弃朝廷云云。至今想起,也觉得热血沸腾。他在京城盼着呢,盼着将军们都回来,回来了咱们再歃血为盟,自此视诸位为异姓手足云云。 哎哟!这折子看的在边上等着的兵部老尚书眼泪都快下来了,真的!从先帝开始,那折子批的就不怎么认真,你奏报的事情不恩准,那就不批示。你等不到就知道没戏!你报的事没惹人烦,那最多给你一个‘知’字。你报的事叫人讨厌了,那也不用等折子,因为你等着调任或是罢辍的折子吧。 倒是先太子批折子,挺认真的。但是先太子是个端肃的人,跟这位新君可不一样。新君的折子读来总是叫人觉得心里是暖的,怎么亲厚都不为过的样子。 像是封疆大吏,新君不仅批复折子,还亲自给写信,以学生的姿态求教,还准许这些大臣给他来信,这是私人信件,说什么都行的。另外,那位林家出身,凶悍的跟夜叉似得准皇后,还会跟对方的女眷来往,除了信件之后,还会请对方帮着看看锦缎呀胭脂之类的。 虽然都知道这是收揽人心呢,可这么着,谁不迷糊。 这折子一封一封的下去了,桐桐看着树叶落完,雪花飘落下来,不由的就笑了。 军中的,都回来吧!等着跟君王歃血为盟吧。这鬼话你们都信?真正跟他歃血为盟的,这次是真的偷偷回京了,特别的低调,都没怎么露面了。等你们回来,他们就该带着人压着饷银往军中去了。他们手里攥着钱粮,拿着密旨,带着精锐人马,接管人马的能耐还没有吗?不服的杀了就是了。而你们,却真的回不去了。 桐桐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叫杯酒释兵权。虽然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典故,但放在这里却觉得异常的合适。 她搓了搓手,回屋去了。还得给这些封疆大吏准备节礼,早早给送去。跟节礼一起走的,还有林楠举荐的一些大儒和读书人,这些人对官府和官吏一肚子怨气,那就去嘛!授官给你们,你们把他们踢了,这就是你们的功劳。回头酌情使用便是了。 正在这里拟定礼单呢,下面来报,说是舅爷来了。 “兄长。”桐桐马上起身去迎,“快进来,今儿风大。” 林楠进来将斗篷脱了,手里就被桐儿塞了一个暖炉来。他看着一身布衣的妹妹,“真要简朴至此?” “在屋里,图一舒服。见兄长又不是见外人,不讲究那些体面。”说着,又把烤好的酥皮糕饼递给他,“这是第一炉,我尝着还行。叫他们烤鸭蛋黄的去了,大伯和我姐都爱吃。一会子回去给捎带上。” 嗯!成。 林楠吃了半个,这才道:“我是为了这个那些新任命官员的事来的。” “怎么了?哪里不妥当吗?” 林楠低声道:“我随与他们有交情,但……了解终是有限。这般的大撒手叫他们去办事,可能放心?我见你们并未放镇北回来的人跟随,心里有些不安。” 这个……怎么说呢? 桐桐就笑,“兄长多虑了,叫他们办事,自然是什么情况都考虑到了。这能力自然会有参差不齐,但这也正好叫咱们看看,各自的能耐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们的性情究竟如何。况且,叫镇北的人跟着,这不是不信任吗?不合适。” 林楠心说,该怀疑就得怀疑呀!不能过分的信任,先太子……前车之鉴不远呀。 这话在嘴里含着,最后只能含蓄的说:“不是碰到的所有的人都能入叔父一般……” 是说遇到的臣子不都是林虎臣那样的人。 桐桐:“……”这有些话不能说出口的。她笑着递给他点心,“一个还吃不完吗?不许剩。” 到底是林楠没得个准话,带着点心回去了。 林熊看着点心,问儿子,“又去东宫了?” 是! 林熊点了点对面的椅子,“坐。” 林楠依言坐过去了,林熊问说,“说什么了?” 说的那些在家里说说也无妨,他就说了。 林熊看了林楠一眼,心里叹气,到底是没在朝堂上呆过,还没摸到朝堂的门槛。他低声道:“你懂这个道理?桐儿难道不懂。你就没想过,你找的那些人本来就有另一个用处。” 什么? “辖制镇北旧部。” 林楠蹭的一下站起来,“辖制……旧部?” “那些人是从龙功臣,如今天下不算安,用他们是因为他们可用。他们若是一直谨守本分,那自然是高官厚禄,荣华不尽。可你也该知道,开国之后永远不缺骄兵悍将,也永远不缺自恃功劳不服管束者。到那时,又该如何呢?需要另外的势力来辖制他们。 在从你要人的时候,新君已然想到这一天。他得对这些人有知遇之恩,这些人才会拼死以报。士为知己者死,他以知己对这些人,这些人为他买命。这些人自觉或是不觉得的,就会围拢在一起。与镇北势力区分开来。所以,桐儿闭嘴不言,这就是答案。正是因为心有防备,所以才不会将两股势力往一块搅和。泾渭分明一点,在有时候未必是坏事。平衡之道,便是如此了。” 林楠缓缓坐下,“我儿子……总把桐儿当孩子……想的简单了。” “桐儿可不是莽夫。”那嘴巴紧着呢,“你也得注意一点,而今你的身份也变了。你是国舅,林家是外戚。回头呀,你再去翻史书,看看外戚传。你跟陈念恩不同,你的身份决定了你以后在朝中的位置。所以,儿子,若是做国舅……我觉得你学学你老子这一身的保全之道,不算错的。” 林楠回去果然去看《外戚传》了,看完了什么感觉呢?就是我妹妹、我外甥在宫里过的不好,那我得拼命的,我还得有能力。我的能力得大到想废了我妹妹,皇位上的人得心有顾忌。得有能力到真要是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我得有把我外甥扶持上去的本事;但是呢,我妹妹要是过的好,我的外甥还多,那就得学会耳聋眼瞎,最好还是个闭嘴不言的哑巴,皇家的事少掺和就是最好的。 就比如这次自己的担心,大不该。 外戚外戚,得有把自己放在门槛外的自觉,也得有休戚与共的勇气。 一晚上没睡,早起东宫就又来人了,宣自己过去。他还想着,怕是说昨天的事,他一路上都琢磨,该怎么回这个话。其实,最好是实话实说,也应该实话实说。 于是,他一去就把昨晚的所得说了。尹禛给笑的,但他也没说这个错了。他叫大舅子来,不是为了那个事的,他是想跟他商量,“我想补办个婚礼。” 啊? 尹禛就笑,“我想着叫她在林家岳父岳母的院子里出嫁,而后我去迎亲,将她从东宫的大门里迎娶进来。” 你们都成亲三年了,补办婚礼?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须的,“我不能让她比别人少了什么。” 少了,就得补给她? 嗯!补给她。没有父亲可依靠,我就得放心的叫她依靠;没有母亲的疼爱,我就得比别人更细心的疼爱于她。凡是她所缺憾的,我都补给她。 “那您打算将婚礼订在什么时候?” “明年吧!明年三月三……”彼时,大事已定,“我娶她过门。” 三月三,桃李杏花飞的时节里,桐桐被一根红绸牵着,跟着他一道儿踩在红毯上。跪了父母的灵位,辞别了亲长,由兄长背着上了花轿,然后再被领进东宫的大门。 满京城的人都看着呢,都想看看这位皇后的陪嫁是什么。 陪嫁吗?那十六支箭算不算? 聘礼呢?聘礼是十六支金箭够不够? 十六支箭,那是同甘共苦的情分。 十六支金箭,那是圣人赠与皇后的无上权利。 天地在上,一拜。 这东宫之内,除了先太子夫妻的牌位,还有老王爷、有尹继恒夫妇,有长公主,以及那些故人和旧人之后见证,两人再拜,拜的是亲长。 夫妻对拜之后,不用摆个假洞房的虚礼。 尹禛掀了盖头,取了准备好的九尾凤簪,轻轻的簪在她的头上。 这一刻,两人都怔愣了一下,然后转脸朝外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像是有个声音从很悠远的地方传来——是龙吟?是凤鸣? 亦或是,心底有个声音对彼此的呼唤! 第1474章 岁月流年(1) 煤油灯摇曳,昏黄的灯光映在少年的脸上,一派端凝。 少年手里拿着发黄的书,凑近煤油灯慢悠悠的翻了一页,翻过去了,又倒回来,而后又翻过去。半晌,少年从书上移开视线,盯着煤油灯的烛火愣神。 手里的书没有封面,是那些闹腾的学生抄一个老师的家翻出来,本是要烧了的,破了这个四旧,是他自己偷偷的藏起来的。为这个的,还挨了一闷棍,不知道谁打在他头上了,当时就被打晕了,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反正醒来就在饲养场的牛棚里了。 身上什么也没有,自然是什么也没丢。这本书被贴身藏着,好歹是给带回来了。 书没有封面,不过书轴上有名字——《清史稿》。 当时自己是不是奔着这本书去的,好似也不记得了!只是书页发黄,证明念头不浅了,想着老东西值钱,想藏来着。可看着这保存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换多少的样子。 闲来无事翻几页,他竟是觉得这书上的内容很多都不对。 《清史稿》这东西不该出错才是啊! 少年靠在墙上,皱眉:事好像有点不对。 其一,今年是一九七二年,自己是十七岁,那就是说,自己是一九五五年生人。要是没记错,哪个老师曾经说过,五六年要求推广的简体字,所以,自己自从上学以来,学到的都是简体字。而这本《清史稿》为民国年间出版的,都是繁体字,可自己读来并无障碍。 其二,自己手里的《清史稿》是其中一卷,前后页都有残损,自己今晚一翻开,读到的就是《世宗本纪》。 世宗皇帝,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 本纪上说,世宗皇帝‘天表魁伟,举止端凝’。读到这一句的时候,他心里冒出来的竟然是:瞎胡吹!举止端凝是有的,但是天表魁伟就算了。 才这么想完,紧跟着又想:这话要是叫桐桐听见了,她得嗤笑两年。 少年的手摁在书上,一时都不敢往下去看了。 他脑子里琢磨的是:我是谁?我是金司烨吗?我如果是金司烨,那是个高中毕业的学生,学过历史,但也只是泛泛的学过。我的兴趣并不在历史上!清史是叫人尤其不喜欢的一部分,那我为何看书之后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还有,桐桐是谁?为何会觉得她会嗤笑我长的并不魁伟? 所以,他的手放在书上有些犹豫:要往下看吗? 正在犹豫,就听到外面有动静,然后有人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是个年轻的女声,可这个语气听在他的耳中,叫他的腿比脑子快,几乎是从这拼搭起来的木板床上弹跳起来,将那床板带的左右的碰撞,会不会带倒边上的煤油灯他都没管,直接从牛棚里出去了。 夏夜里,月亮明晃晃的。外面的草垛边上一个姑娘推着一辆自行车,很是狼狈。 这样的光线,能看见彼此,但五官瞧着还是模糊。 他心跳的极快:“你是……” 桐桐捂住胸口,一把松了手里的自行车,“那个……能用你的灯看一下车链子吗?” 恰在此时,煤油灯灭了。 两人隔着几步远站着,瞬间气氛变的微妙。 桐桐倒不是害怕,她往里指了指,“还有人在里面?” 说话的语气熟悉的叫人觉得异常的亲近,他解释,“可能是没煤油了。”说着,就想起来,“到处都是柴草,点火堆是一样的。” 这声音不认识,但是语气……是在哪里听见过。 桐桐站着没动,就盯着这个应该年岁也不大的人。视线跟着他转,看着他抓了干柴草,看着他抽了树枝硬柴出来,看着他转进去拿了火柴出去,将火堆点燃,然后一点点的将细细的树枝折断搭在火上,等燃烧起来,再放了大根的硬柴,只一会子工夫,火便旺了,照的这一片明晃晃的。 她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少年,瘦高的身形,很有棱角的脸,眉毛很浓,眼睛很明亮,嘴唇该是薄的吧,他此时紧紧的抿着嘴角,越发显得严肃。 这个表情…… 桐桐从他的白色背心上收回视线,指了指自行车,“掉沟里了。”车上都是泥,且车帘子也掉了。关键是车链子都被泥给糊住了。 “得用水洗。” “有水吗?我自己来。” “我来吧。”少年又去了牛棚,这次出来,少年手里带了一本书,“得费点时间,你看书吧。” 桐桐接过来,想着是自己老盯着他,他怕是不自在的吧。这么一想,就觉得哪里怪怪的!顺手翻了一页,打眼看见一句:圣祖第四子,生母孝恭仁皇后乌雅氏。 她心里的奇怪感觉又来了,甚至脑子有人影闪过。 这种感觉还没捕捉到,就又看到一句:生有异徵,天表魁伟,举止端凝。 没来由的,她‘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嘀咕了一句:“哪有什么异徵?生的一点也不魁伟!” 少年从她开始看的时候就注意着她,她那一笑,他瞬间心领神会,甚至嘴角泛起了笑意,“是没有异徵!要是有异徵……”话说到一半,他顿住了。 他顿住了桐桐却跟着补了一句:“要是有异徵,老二还能不防着你……” 话一说完,她愣住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的特别快,可就是抓不住。她闭上眼睛,想捕捉到画面,可能捕捉到什么呢? 一睁开眼,就看到眼前陌生的脸和熟悉的想叫人流泪的眼神。 她慌乱的抓了地上的书,翻到那一页,点着上面的名字:胤禛。 少年看着那个名字,问她:“你叫我什么?” “胤禛。” 少年摇头,“不对!你再想。” 桐桐闭上眼,而后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看着我的眼睛,想!” 桐桐睁着眼,跟眼前的人鼻息相闻,她看着他的眼睛,精力根本就无法集中,“不行,我想不起来!” “那就不想!不想了。”他将她勒在怀里,他想,他们身上一定发生了不敢叫人知道的事了。牛鬼蛇神这些,提都不能提。 桐桐被勒的生疼生疼的,不自觉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她抬手接了一下,滚烫滚烫的。 一路上赶路,没来得及想的问题又冒出来了:我是谁?我是林雨桐吗?我是!我是原来的林雨桐吗?我不是。 那我是谁? 她呢喃着问:“你是尹禛,是四爷……那我呢?我是谁?我的爷呀,我是谁?” 少年将她的脸掰过来,“你刚才喊我什么?” “四爷?爷?”这个称呼才一出口,她愕然的捂住嘴。很少有人讨论历史,但凡说起来,谁又把雍正皇帝叫四爷呢?这个称呼从哪里来的?爷——这是一种及其亲密的称呼。 少年看着她,“我叫金司烨,你写这个名字我看看。” 写名字? 少年递了一根树枝过了,桐桐接了过去,写了一个金。 没毛病,字有劲有骨。他说,“司机的司。” 桐桐又写了一个‘司’。 “烨,玄烨的烨。” 桐桐写了,写完自己都愣住了。因为她写这个字的时候少写了一笔。 字不复杂,刻意少一笔,只有一个解释,她习惯于避讳。 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坐在她边上的少年,“是……不对。”完了又看他,“我是你的谁?” “你是我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能记起的一个名字。” 我的名字? “桐桐?”他笃定的道,“林雨桐。” 是!是林雨桐。她重新将书摊开,“没有其他的传记吗?” 四爷将书合上,“得找《清史稿后妃列传》,这是残本,不全。” 桐桐丧气,问说:“雍正皇帝只一个皇后吗?” 四爷:“……” “是不是还有别的妃嫔?” “……” “应该是有的吧?” “……” “那不对呀!我不能这么糊涂呀!一个男人那么多女人,我跟着上天入地的……你就是男狐狸精,那也不行呀!” “……”感觉是对了!但这么说下去,估计得完蛋!不用怎么知道的,就是知道!他赶紧打岔,“车还修吗?” “啊?” “都是猜的,不一定准。先别胡思乱想,日子还得过是不是?”四爷麻溜的去修车去了,然后指挥她,“再添两根柴,看不清。” 桐桐添柴,而后继续看他的脸,“你是狐狸精托生的吧?”把我迷的五迷三道的,鬼迷心窍了。 四爷:“……”咱不提这一茬成吗?他直接拐弯,转移话题,“我……就是原来被人打了一棍的那个——金司烨……” 懂!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被人打了一棍的那个人,可能没了。然后真有许是狐狸精体质的他来了,换成芯子了。 这种事——我接受起来很容易。 桐桐就说,“我从省城回来,有人浇地在路上见挖了饮渠我没看见,一下子给摔沟里了……”说着就摸后脑手,“撞树杈上了……天黑没人发现,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醒了,醒了犯了好长时间的迷糊才想起我是谁。”估计也是那个时候原身没了。 发生的时间差不多。 他才要说话,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然后他理所当然的回头跟她说,“饿了。” 桐桐起身将挂在自行车车头的布包打开,取了一个大饭盒出来,里面有四个包子,她拿出来递到他嘴边,“猪油包子,你应该不怎么爱吃。” 四爷咬了一口,是不怎么好吃,但饿了呀!他咬第二口的时候,舌头一卷添在她手指上,痒的桐桐手一缩。 他笑,她也笑:看吧!我就说他是狐狸精托生的。 第1475章 岁月流年(2) 车清理起来并不麻烦,不大功夫就拾掇好了。 四爷站起身来,扭脸看桐桐,桐桐进了牛棚里。牛棚是半敞开的,借着火光能看见一些。她在收拾床铺,出来就说:“稻草席子上铺床单,扎人不?” 能不扎人吗? “先这么着,回头再想想办法。”四爷拉她,“都快十二点吧。”也没个手表看时间,“送你回去。” 其实回不回去都行。 桐桐不着急,“我从省城回来,我家里不会着急的。” 这北川县紧挨着省城,如今的公社青阳公社到省城的距离跟到县城差不多。骑着自行车两个小时也就到省城了。 “省城里有亲戚?”还带了包子回来,这年月里,叫带好吃食的,都是至亲。 桐桐就叹气,怎么说呢? 省城里那是这姑娘的亲爹妈,但是呢,如今却只能叫舅舅、舅妈。林温平和周红姑两口子,一个是公交车司机,一个是托儿所阿姨,两人生了头一个女儿,叫林可。结果第二胎呢,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按说也不算孩子多吧。可这不是刚巧,林温平的妹妹林温言结婚三年,一直没孩子,两口子都检查了,没毛病,但就是怀不上。 女儿怀不上孩子,当妈的着急呀。在澡堂子里当工人的林老太太就说,抱一个回去能引来孩子,刚好这边生下的是双胎,那年月里吃不好,奶水不够,孩子难养活,那就不如抱一个回去你们养吧。 闭着眼从双胞胎里抱走了一个,把孩子给亲姑姑去养了。这就是这姑娘的养母,林温言。 这孩子打小就知道呀,上姥姥家去,家里有个长的一模一样的,这能不知道吗? 林温言当年也是省城的姑娘,还是护校毕业,可这不是看上了第一任丈夫张九龙吗?当时结婚的时候又不看成分,张九龙父母有点小权利,这不就结婚了吗?结婚后没孩子,抱了女方的侄女回去,张家就不怎么高兴,日子过的磕磕绊绊的。结果到了六六年,原身这姑娘都十岁,运动来了,他们在城里也呆不成了,两口子被下放下来,在这个公社的医疗站。 那这日子更不咋好过了。然后,这不是就离婚了吗? 离婚后,亲侄女只能跟着亲姑姑。当时牵扯到再婚,林温言想给这孩子送回去的,不带孩子的话,这再婚找对象当然还能找个条件更好的。林老太太也乐意叫回去,可当时城里开始上山下乡了,城里的小青年都多到要往农村走,你想回城落户?哪有那个条件? 这事就不成,林温言只能带着这孩子改嫁给公社的一个会计古庄,这会计死了老婆了,本身就有一个当时都十四五的儿子,和一个跟原身这姑娘年纪一样的女儿。 就这么又凑了一家人出来,结果这两人结婚后,林温言很快怀孕了,生了一个女儿。生的小云朵今年虚岁才六岁。 今年这姑娘高中毕业了,没学可上了。林温言就说,“你去省城,跟你舅舅说,看看哪里招工,你这高中毕业,能在省城工作是最好了。在这公社,你把一辈子就耽搁了。” 这不,这姑娘就去了。结果是,林温平就是个公交司机,谁家都抢着留孩子在城里呢,自家这能安排不?显见是不行呀。 老太太也知道理亏,留孩子吃了一顿饭,这才给打发回来了。 本来呢,老太太这年纪能退休了,可这不是大孙女插队去了,二孙女林心今年也高中毕业,要是不安排,这不也得插队去吗? 老太太就说,“你在公社,人头熟,什么都熟悉,离省城也近,不遭罪。要是叫你二姐去插队,天南海北的,不定就分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是想着,我退休,叫你二姐接班。你再缓两年,将来你爸你妈退休的时候肯定叫你接班。” 这姑娘回来的时候就一肚子怨气:哦!孪生的姐俩,当年把我送人了,我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是在人家家里看人家眉高眼低的日子。第一任养父本就不想抱养,那回来不冷不热的,给不了两个好脸。又是跟长辈一个屋檐下住,张家的爷爷奶奶更不待见了。小孩子拿东西拿不稳发出一点响动,那脸色冷的都能把人冻成冰疙瘩。 十岁之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因此上,这姑娘的性子就比较讷言,不大爱说话。 后来又跟着林温言改嫁了古庄,古庄那俩孩子能待见后妈?肯定也不待见呀。动辄找事,闹腾,给这个的多了,给那个的少了,林温言不能说那俩孩子,只能对着这姑娘发脾气:要不是带着你,我受这个气干什么? 小姑娘想不开,但是叫桐桐现在去想的话,却也能理解,谁不顺心了不抱怨呀?“再加上当时她那个年纪又怀了孩子,挣的没多少,却有三个半大的孩子要养。古家那俩孩子没上学,可不管古家人再怎么看不顺眼,她总归是咬牙忍着叫我念书。把云朵买奶粉的钱给我交学费,也没叫我辍学。恩还是要念的!” 就是林家那位老太太,她站在她的角度,想的对吗?其实也没错。原身这姑娘的情况不会更坏,但是对另一个孩子来说,真的可能更坏。所以,便是明知道偏心,可就是得偏下去呀!要不然呢? 四爷就皱眉,“那你们平时住哪?公社的干部只有宿舍,没有宅基地。” “住医疗站的宿舍。”桐桐想了想就道,“我这几年其实都不在家住了。平时住校,放假……要么住他们谁的办公室,要么就跟女知青挤一挤。” 宿舍只有一间,古庄的儿子今年都有二十了。挤在一间房里,怎么住呀?所以,她不回家住,林温言也默许了。 四爷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情况比他的境况还糟糕,属于不安置连个自己的地方都没有的,“明儿你回去一趟,晚上去知青院。我去知青院找你,你别管,我安排。” 能怎么安排?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想安排怎么都能安排。”得叫你先有地方住,得叫你能不下苦力吃一碗轻省饭。 桐桐就歪着头笑,“还别说,你一说吧,我就觉得你这话……好像在哪里说过。”也办到过。 四爷跟着笑,你肯定是我特别重要的人,心尖尖放着的人,我是不会舍得你吃一点苦头的。 桐桐问他:“你呢?继续住牛棚?”瞧这蚊虫,能把人给吃了。 四爷说的简单,“原身生父应该是地主吧,原身不满一岁……就死了。原生的妈当时还怀着一个,算是带着原身,揣着孩子嫁给了一个鳏夫。” 这么小就养着的,跟亲的也差不多吧。 是啊!跟亲的也差不多。何况,日子过的精穷精穷的,一样供他念书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亲生的给的那是理所应当的,反倒是远了一步,人家付出了点,就是做的不完美,也只能感恩。 没的选。 “住牛棚,当然也不现实。”四爷就说,“先安排你,安排了之后,再说其他。”着什么急呀! 两人把包子分着吃了,喝的是井水。天才一亮起来,桐桐就推着自行车先走了。 公社所在的地方,由四个村子组成,东南西北村,两条十字路将这一片划分成四块。四个村的方位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公社的位置几乎在中心的位置,沿着十字路口聚集着公社的所有单位。 医疗站就在这一片,里面拢共也没几个大夫,还有下去蹲点的。有夏收公社的领导下村,卫生员跟着的。 本身就只有一农户院落大的卫生院,剩下的也就自家这一家了。 林温言在扫院子,云朵在院子里玩,见桐桐回来了,林温言头抬了一下就继续忙去了,也没问晚上在哪里住的,应该是以为回来的晚了,住在知青院了。天亮了,知青下地了,她才回来的。 这会子只一边扫地一边问说,“怎么说的?答应下来了吗?” “我姥姥说……说我二姐也毕业了,要是不接班就得下乡,下乡被分到哪里就不好说了。” 林温言将手里的扫帚一扔,“你二姐是亲的?你不是亲的?”这么说完,她抿嘴顿了一下,“你二姐要下乡,你呢?你是不是也得下地去?” 桐桐见云朵被吓了一跳,就把老太太临走塞给自己的两块糖都给了云朵,哄她,“去找丁丁耍去。” 云朵将两块糖全塞嘴里,含混的道:“吃完再去。” 怕把糖分出去吧。 桐桐就笑,而后才说林温言,“您干嘛这么生气呀,本来就会是这样呀!我先看看吧,回头我去县城,我同学他爸好像是县里的什么头头,说不定能找到抄写的活呢?” 林温言看着她没言语,等扫地扫到桐桐身边了,才赶紧四下里看了看,背过身从口袋了摸了什么,偷偷塞到桐桐的裤兜里。 毛蓝的裤子上都是土,摔了之后一身泥,泥干了之后抠下来了,可还是有土印子。正怕林温言问呢,被塞了什么进裤兜。 一摸——是鸡蛋! 林温言低声道:“今儿生日,出去找个背人的地方吃了。”原以为今儿生日,昨天去会留你一晚上,然后好歹想个办法,哪怕是公交车卖票,或是在车站打扫卫生呢。可惜,还是没成。 桐桐叹气,出去的时候朝云朵招手,“走!跟姐背诗去。” 孩子知道什么,蹭蹭蹭的就往过跑,林温言一把给拉住了,跟桐桐使眼色:你自己吃,今儿必须吃!别叫古柳看见。 第1476章 岁月流年(3) 谁家平白无故的舍得吃个鸡蛋呀? 桐桐这么大了,扭脸看看云朵稀疏的小黄毛,她笑着朝她眨了眨眼,先出去了。家属院就在医疗站后头,可以说是屁股对屁股的格局。边上有个小巷子,从巷口进去,走两个院子的长度就到了。 桐桐在小巷子里等着,不大功夫,云朵在巷子口探出头。她才一招手,小丫头跟做贼似得过来了,桐桐蹲在边上把鸡蛋剥了递过去,小丫头整个鸡蛋往嘴里一塞,“噎着了!” 云朵只不张嘴,就那么费劲的嚼了嚼,再一点一点的往下咽。鸡蛋黄干巴的,桐桐不得不赶紧给带回去叫喝水。 林温言看着两人的样,就知道,好吃的必是又叫小的给吃了。 她从身上摸了一毛钱来,偷偷塞到桐桐兜里,“等去县城的时候自己买油糕吃。”然后去厨房,拎了个布兜子出来,里面全是窝窝头,“带去知青院,搭伙吧。”省的在家吃饭你不自在。 桐桐接过来,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是得想办法赶紧找个饭辙了,这么着确实不行。 知青院是公社给盖的,正中间门有一堂屋,是平时开会学习文件精神的地方。两边分别有两个小院,一边住小伙子,一边住姑娘。这个点都去干活了,桐桐回这边的屋子。大通铺挤几个人真的没什么关系。她的衣裳都在这边放着呢。 一个个穷的呀,都没有锁门的必要。 她是要换衣服,这才锁了一重一重的门。 换了碎花的半袖衬衫,军绿的裤子,连鞋袜也一起换了,又抱着出去把衣服洗了晾了。一晚上没睡,她干脆关了房门,补觉去了。 一闭眼就睡着了,这一睡着,就不停的做梦,梦光怪陆离,像是流光闪过,极快极快!才想要捕捉什么,听见外面有了响动,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是下地的人回来了。 是!是下地的人回来了。 四爷坐起身来,扶额,头疼。这一觉睡的还不如不睡。 外面铁柱喊呢:“嗳!老四,叫你给牛铡草呢,这一大晌干啥呢?” 四爷在里面应了一声,“那草料霉了,不敢给吃,晾着呢。昨儿铡的草还有,喂那个吧。” 铁柱嘀嘀咕咕的,“霉了?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弄的湿料送来了……” 四爷起身,揉了揉额头,睡了半晌,浑身被蚊虫叮咬的疙瘩,痒的很。正抓挠呢,远远的听见有人喊:“哥,你的饭。” 四爷没反应过来。 铁柱在外面喊:“干嘛呢?炎炎给你送饭来了。” 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小一岁多的妹妹,叫金司炎。他从里面出去,就看到一浑身补丁的姑娘,梳着俩小辫,晒的乌漆墨黑的,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东西,是手绢里包着吃的。 从包着的缝隙里都能看出来,饭食就是用红薯叶子和玉米面活在一起蒸出来的菜窝窝。 他接了,“赶紧回去吃饭吧,送的不少了,连下半晌的都有了,下顿就别送了。” 那哪行呀?这东西不顶饿。 四爷给她一个眼色,“回去吧!够吃了。” 司炎以为四哥能偷着踅摸到别的呢,就咧嘴笑了笑,转身跑了。 铁柱在后面喊:“炎炎,你跑啥呢?又没有人撵着你寻婆家。” 司炎回头就怼:“怕跟你说话说的多了,寻不到好人家。” 四爷从后面踢了铁柱一脚:闲的你。 铁柱嘿嘿的笑,逗小孩玩呢嘛!他转身抢了俩菜窝窝往嘴里塞,蹲在边上低声道:“下半晌生产队要用牲口,咱俩不用管牲口,去后沟里转转去。” 后沟距离这里四五里路,有土崖深沟,桐桐昨晚掉进去的怕就是那个地方。那地方等闲没有人会下到沟里去,大人怕有危险,从小就告诉娃娃们,那里面有鬼呢。 其实哪有什么鬼?不过是早年战争年代的时候死了好些人,都埋在那里了。后来,横祸死了的村民,也都埋在那一片。 这就更没有人去了。 没人去,那里的草就长的最好。给牛啊猪的打草,那里就是最好的地方。不用动地方就能搂够。 他应承着,怎么都行。 铁柱低声道:“上面尚俭大队的羊说了丢了两只,昨儿晚上找,没有找见,今儿找了半晌,还是没有找见,都怀疑是被谁弄去偷着杀了,我怀疑是掉到后沟里去了。” 沟里有被水冲出来的土坑,有的是口不大,但是里面挺大的,动物钻进去的时候好进,但出来就不大好出来了。 奔着这个去的呀?四爷还真没兴趣。但他点头应着,吃了饭拿了镰刀先走了,“你等牛驴牵走了,拉着架子车过去。” 嘿!咋这么积极呢? 不是积极,是总有一种割裂感。他走的不快,一路慢悠悠的将周围的环境和脑子里的记忆组合、然后重叠。 他得想想,怎么先安顿桐桐。 后沟跟记忆里没什么差别,沿着这一片走了两遍,还能找见桐桐掉下去的地方。 好家伙,四五米深的沟,边上还斜长着这么些杂木,真能要了命。自行车应该是没完全掉下去,被杂木挡住了。车上的泥是她将车子拉上来的时候蹭上去的。 找了稍微缓一点的坡,抓着新发出来的杂木树干一点一点的下去。下面确实是因为灌溉浇水和下雨排水比别处更湿润,到处都是泥,草长的也格外的好。 他才要往里走,就听到人喊:“是金家的老四不?” 四爷没言语,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穿的乱七八糟的人。 想起来了,这人是道士。这几年道观被砸了,道士被逐。这道观就建在这沟里,是当地的百姓解放前自发筹款建的,也是觉得这里埋的死人太多了,不吉利。有没有什么灵异的事不重要,建一道观图一安心。 道观建起来了,从外处找了一对师徒,入住道观了。当年那老道已经死了,只剩下个徒弟如今也成了半老头子了。 这老道道号‘平阳’,后来这平阳就成了他的姓名。他算是在大队落户了,整天把他自己整的神神叨叨的,大家都说他脑子不大好,没人欺负,也没人将他当个正经人。反正想干嘛干嘛。最后分粮食有他一份就行了。 这人也识趣,整天在邮局门口摆个破桌子,免费替大家写信。服务社员嘛,那谁又能说什么呢? 四爷可不觉得这家伙脑子有问题,这不是绝对的聪明人都不能过的这么逍遥。 他停下脚步,问候一声:“平阳叔,您这是……要去邮局?” 平阳嘿嘿笑,往过走了几步,“不着急,过来割点草。” 这一近前,四爷就闻见了羊膻味。嘚!那俩只羊肯定被老道收拾了。 他也不戳穿,“这里的草好,搭个伴。”说着话,手上不停,镰刀蹭蹭蹭的。 老道站在边打量四爷:“爷们,你这面相……可有些不对了。” 我听你瞎胡扯。 老道凑近来看,“你这伏羲骨……突然就有了?” “被人打了一闷棍,肿了。”还伏羲骨呢?爷从来也没觉得爷长过伏羲骨。 老道嘿嘿嘿的笑,好似被这么戳了一下也不甚在意。 他朝后退几步,继续打量:“观其行,正直昂扬,步阔,头直,腰硬,胸起,行如流水步翩来,体直昂首项正挺……”此乃贵相,没错呀! 四爷没法干活了,他干脆坐到边上一树桩上,看着老道:到底想干什么?我假装看不见你藏了人家的羊,就此别过吧。 老道继续往后退,“观其坐,端正严肃,若山岳,主大贵。” “平阳叔,慎言!”亲爹是地主,这个时候说贵不贵的,该被拔舌的。 老道却摇头,“坐若山丘稳且平,忠孝双全功勋著。”说完又沉吟,“听其言,声出丹田语出唇吻。语停音歇气和缓,贵人语少神不散。” 四爷招手,“平阳叔,这不能判定是否为贵。古代显赫之家,教养子弟严格。坐卧行言,都有一定之规,所以,但凡家世显赫者,行动之间门就看的出来。其他的贫寒之家,畏畏缩缩,地位决定了他们就得含胸驼背。而现在,人人平等,都直起腰了,所以,以此并不能判断谁是贵人,谁不是贵人。”闭嘴吧!再多嘴一句我就偷着举报你。 老道过去看着四爷的脸,“小伙子,你不懂。人身上都自带一股气!” 四爷盯着他,给他死亡凝视。玄幻事件的亲历者,最怕遇到这种人。 老道却不怕,“你身有不可捍之气,做不来邪事!你吓我我也不怕。” 四爷问他说,“气从何来?与生俱来?” “是亦非。”老道站直了,“气盛者自成气场,若问气从何处来……只有一个来处。” 哦? “品。” 什么? “品!品行,人品。”老道用脚在泥地里写了一个‘品’字,“品为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生万物。因此,为众,为万物。口,即众口,即众生。众口赞你,你便有人气,人气凝聚,你便有气场。” 众生受益,自有众口称赞,此气凝结,驱而不散。 四爷的眼睛眯了眯,却只笑道:“平阳叔劝人向善,这是好事。您放心,对你的事,我不多嘴。”至于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会告诉你,我不懂。 老道哈哈一笑,指了指不远处,“你父亲的坟在那里,也是忌日快到了,你能来殊为不易。祭拜去吧,我也不多嘴。做子女的寻根溯源,何错之有?”说完,人走了。 这话却叫四爷怔愣了一瞬:“寻根溯?” 是不是该去一趟皇陵呢? 还有,这老道嘴里的‘气’倒不是全没有道理的。许是他嘴里的‘气’才是秘密的根源。 当然了,不能急。脱离了自身,就什么也不是了! 他继续割他的草,心想着,半下午就得回,去一趟邮局,桐桐的工作是不是有着落,还得去那里看看才行…… 第1477章 岁月流年(4) 半下午的公社邮电所,没什么人! 现在并不是每个公社都设有这样的机构。只有相对集中的大公社,才会有这样的设置。若是没有这个邮电所,从省里分下下来的邮件先得绕到县城再从县城绕回来,会多走许多冤枉路。在送信主要靠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送信的时代,这路真不是必须的。 于是,就有了这个邮电所。 四爷过来是来看最新的报纸的,邮电所那大门一进去,里面青砖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柜台后坐着个穿着墨绿制服的工作人员,看年纪不小了,以前倒是不常见。他朝对方点了点头,“师傅,能看一下报纸吗?” 邮电所靠墙放着报刊架子,那是可以随便看的。 但是一个公社每年的高中毕业生也没多少,这几年初中毕业的那都跟文盲差不多,所以一说看报纸,这师傅就打量了四爷几眼,指了指地方,“看吧!随便看。” 高中毕业一般都能找到工作,招工都招高中毕业的,这就是文化人。 四爷过去抽了省报,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把地址都给记住。这才去看国家级报纸,又从头到尾的过了一遍,而后他稍微有些沉吟。最后才把视线落在地区办的报纸上,再挨个的过了一遍。 三份报纸看完,正想着要不要看下去,就听见脚步声急匆匆的进来了,一进来就有人喊:“发电报……要最快的那种!” 老师傅问说:“来,填表。” 四爷一看,是认识的人,“满子哥,怎么了?” “老四。”江满赶紧拉人,“我爹没了,给我哥发电报。” 满子的歌哥在部队上,四爷赶紧过去,帮着填电报单。这玩意是要收钱的,一个字三分还是几分,所以都不能带标点符号。 因此能写什么呢? 父丧速归。 落款就一个字:弟! 满子从身上掏钱,走的匆忙,一毛都没带。四爷身上也没钱呀,但有一支钢笔。他只能把钢笔推过去,“大叔,您先垫上,我明儿给您送来。” 都是一个公社的人,看着面熟,就这样吧。 老师傅从身上掏了钱,盖了戳就摆手:“行了!你们别管了。” 江满不知道这算是算是完了,只看四爷。 四爷叫他先走,“你先回去看丧事怎么办,我守着。” 嗳!江满应着,转身又跑了。 老师傅朝里喊:“小张,电报。” 里面有人应答:“等一下,小张上厕所去了。” 邮电所很小,应该是只有一个发报机,也只有一个发报员吧。丧事这种事,再着急也不在于那上厕所的时间。 四爷也没催,答应人家的事了,他就等着便是了。 桐桐过来寄信,结果正好看见四爷在。 两人一对视,一个在问:你干嘛? 另一个也在问:你干嘛? 桐桐先跟柜台里的邱叔打招呼,“幸好您没下班。” 邱恒山就笑:“你妈又给省城写信了?” “是啊!”不死心,非得写信再问问。她掏钱给了邮票钱,就不管了。回头问四爷:“你寄什么?” 邱恒山在两人之间看了看,“认识?” “同学。” 哦哦哦! 四爷点了点柜台上的电报:“生产队里出丧事了,拍个电报。” 话音才落下,就见一个姑娘就柜台里面的门里出来了,手还是湿的,抬手拿了电报,转身进去了。 桐桐才要跟四爷说话,结果就听到滴滴滴答的声音。 她皱眉,这手法真糙!这是学废了的吧!手法坏了。就那几个字,给打的零零散散的。 等里面的声音停了,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说:“好了,可以走了。” 桐桐皱眉,嘴角动了几下还是没言语。 四爷看她:怎么了? 桐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确定的事不能在这里说的。总觉得那个声音熟悉的很,但是不能平白说这个话的。没培训过怎么可能熟悉?莫名其妙的熟悉,叫人知道了,还不得以为自己是敌特呀。 既然没事,四爷就给她使眼色:你先走! 一起进进出出的,不合适。 于是,桐桐跟邱恒山打了招呼就走人了。 四爷将自己的名字落在纸上,推过去,“大叔,我明儿给你送钱来。” 嗳!不着急。 出去的时候桐桐在前面走着,转进巷子回头看他。 他跟着过去,那边知青院有男有女,小青年都爱去那里玩。他直接跟进了里面,没到收工的时间,院子里也没人。两人就在门口站着,低声说话。 四爷问的是:“刚才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能听懂那个滴滴答答的声音。” 听懂摩尔斯电码? “也许是错觉。”说不好,“但我觉得那个发报员的手法有问题。她不是背不过码,也不是打错了码,她的手法会失误……有些错误她未必发现的了。” 四爷心说,那咱俩丢失的绝对不是一段记忆。这东西你熟悉,就证明它对你特别重要,而咱们一定还有特别的经历。 他心里有数了,低声道:“别露出去,不着急。”也许之前咱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但这不是好似找回来一点了吗?“按照本心做事,该找回来的必能回来。” 我知道!我不纠结这个。 “那你呆着,明儿或是后儿,一起去省城。” 好! 桐桐应着,才要说话,就听到后面医疗站传来云朵的哭声,紧跟着是一个姑娘的声音,“还说没有?没有什么?这水杯上还沾着蛋黄呢,还敢说没偷吃?” 早起喂云朵喝水,她嘴里的蛋黄沾在杯子上了,谁也没刻意注意。被逮住了! 四爷朝那边看了一眼,问桐桐:“家里?” 嗯! “明儿!明儿去省城。”四爷说着,转身走了。 桐桐站了一会子,听见云朵的哭声一点也没停歇,才赶紧往医疗站跑,一进去就看见云朵被古柳拉着,叫站在面对墙壁边思过。 一见自己来了,云朵的哭声更响了。 古柳手叉腰,冷哼一声,“才多大年纪,就学会偷吃了。” “没偷吃,是我给的。”桐桐过去看云朵,“别哭了,你姐怕你学坏了。” 古柳冷哼,“你给的?你怎么给的?” “我昨儿上我姥姥家,我姥姥给的。”桐桐给云朵擦了眼泪,“她都不会生火,能把生的做成熟的吗?” “那家里的鸡蛋为什么少了一个?”古柳看着云朵,“是不是用生鸡蛋跟人换熟鸡蛋了?” “没有!就是我姐给的。” 古柳指着家里的厨房,“昨晚上做饭的时候我可数了,是九个鸡蛋。今儿就剩下八个了!我说了,那是给我哥对象来家里吃饭准备的,谁都不许碰。” 林温言从外面进来,黑着脸,“古柳,那鸡蛋有一半是病人送给我的……就是我给云朵吃上一个两个,不挨着你的事吧。” “哟!分这么清楚呀!”古柳站在院子里,一点也不让,“鸡蛋我们用不得了?那你抱养来的这个,用我爸的钱上学的时候,你怎么不分那么清呀?” 桐桐站在这里,只觉得是如芒在背,她去了屋里,写了一个欠条,然后拿出来,“我有记账的习惯,吃了家里多少,用了多少,多少钱,多少粮食,多少油多少布,我都记得准准的。这个欠条你拿着,从今儿开始,我一切不碰家里的。争取早点把这些债都还上,连本带利。” 说完,直接塞给古柳,转身走了。 林温言抬手去拉,没拉住。她看着古柳,气笑了:“桐桐用你爸的工资了?那我是一分不挣吗?我给你们兄妹做饭多少钱?我给你们兄妹浆洗你们得给多少钱?这家里家外操持,你爸又得给我多少钱?跟我细算是吧!好啊!你也读过书的呀,要不要去问问人家公安,这法律是怎么说的?是不是继父继母也有抚养孩子的责任和义务?” 说着,她一把拿了那欠条,撕的粉碎粉碎的,“我告诉你,桐桐谁的也不欠!”说完,将云朵一抱,哭着往屋里去的。 不大功夫,门口站了好些单位下班,听见响动过来看热闹的。 古柳气虚了一下,见围观的人多了,还是胸脯一挺朝外喊:“看什么看?没见过后妈虐待孩子吗?” 财政所的刘所就说,“你这个孩子,真是不讲道理。你林姨说的有道理的,没有这样讲话的!况且,一个鸡蛋,云朵不是小吗?就是吃了家里的一个蛋,是多大点事情嘛!” “刘姨,可不能这么说话!我哥今年都二十了,早该结婚了。为啥结不了呢?不就是家里还供着个高中生吗?读那么些书,干啥咧!早劳动,早养活自己,靠自己的勤劳双手,那不比伸手朝人要强呀。” 这就说不成了嘛! 这个低声说:“三窝孩子就是这样。” “可不!争东论西,没有消停的时候。” “林大夫就不该把侄女一直留家里,这要是没有桐桐,都是古家的孩子,谁也说不着。也不用整天跟着生气!” 可不是嘛! 嘀嘀咕咕的,人散了,古柳哼了一声,朝屋里看了一眼,转身做饭去了。 桐桐啃着窝窝头,心说,这还真就活人被尿憋死了? 那自然是憋不死的!四爷啃着铁柱偷来的嫩玉米,两人在铁皮水桶里煮了一桶,够饱餐一顿的。 他此刻坐在砖块上,以床板为桌,没有钢笔就用铅笔写。 写一篇文章亲自送报社,看看行不行。 这文章要写,但得注意内容。对眼下的运动歌功颂德,那不行!这运动长久不了,不能留下把柄。得在现在这个环境下叫报社接受,还得考虑后续的遗留问题,下笔的角度就很重要。 只要发表了,有这个敲门砖,很多单位就会要。 笔杆子,哪个单位都缺。 只是,这署名能用桐桐的名字吗? 写完……他犹豫再三,还是摇头。 桐桐的性格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不小心就会犯错,不能把她放在摇笔杆子的位置上……她最好能从事技术性强的工作。她那个嘴呀,怕人着呢! 第1478章 岁月流年(5) 古庄回来的时候家里低气压,儿子跟大女儿坐在门口吃饭,里面那娘俩哭的眼睛红肿,老婆正在喂小女儿吃蛋羹。 他是陪公社的领导在食堂吃了饭回来的,之前已经听人说了一耳朵了。 看自家这古柳呀,他都不知道脾气从哪发:笨的呀,真的不知道随了谁了。 就说这个事吧,吵吵什么?桐桐都毕业了,眼看这就能工作了,你还说这个话干什么?本来大大方方的处着,她能不知道欠着家里的情分吗?非得在嘴上嚷嚷! 好了!嚷嚷的结果就是:一个闹不好就是恩成仇了。 再说了,自己还在想办法叫儿子学开车,然后放在公交车上实习一段时间,老师傅带一带,这将来县城的公交站想进去还是有办法的。这不都得自家现在那位大舅子来办嘛。 林温平别的本事没有,但老师傅带的徒弟的事真不是大事。有个公社的公函,那边乐意要个免费劳力呢。 可这死丫头!能气死个人。 他站在门口要进不进的,先抬手轻轻拍了拍大闺女的脑袋。 “干嘛!”古柳直接就炸了,“一回来就打我。” 那是打吗?真是姑奶奶。他从兜里摸了油纸包出来,“三个炸小鱼,没你哥的份,二十岁了,大小伙子了,不许吃。你一个,云朵一个,去给桐桐送一个。” 古柳将油纸包打开,在三条小炸鱼上分别咬了一口,“这么小,刺多,再把你那金贵的小闺女给扎着呢。还有那高中生,人家说了,从今往后不用家里一分一毫,您也别巴结她,等你老了还能指着她管你?也就我了!”说着,递了一个给咬过的给她哥。 古槐摆手,“吃你的吧!”而后把碗里最后一点饭扒拉进嘴里,放下碗就说了一句,“那个……我走了。”走了两步想起来,回来跟他爸伸手,“给我两块钱。” 干啥要两块钱? “艳红要买纱巾,我哪有钱呀?” 林温言重重的将勺子磕在碗上,抬眼狠狠的瞪着古庄。 古庄先进去,低声跟林温言解释道:“小年轻处对象,小伙子不花钱也说不过去呀。” “分家!云朵我养,你们爷三个的事我不管。” 古柳嘀咕了一声,“哟!这是供出来了,用不着,开始分家了。” 古庄瞪眼:“闭嘴!”哪哪都有你。 古柳将炸小鱼吃完,起身收了碗筷,走的时候狠狠一踹,将坐过的小板凳踹的在院子里滚了好几转。 古庄转出去,抽了两张钱递给儿子,低声道:“省着点花,你工作的事还在空里悬着呢。花钱的大头在后头呢!也别怪你林姨管钱管的严,真到用钱的时候就知道没钱的难了。” 古槐嗤了一声,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给你那小老婆说好话。 他把钱一抽,一句都没说,直接转身走了。这一走,晚上不定就住在哪里了。只一间屋子,大小伙子也不乐意回来住。 古柳刷了碗筷,喊了一声,“我去邮政所找张楠听广播了。” 这一走家里没别人了。 古庄坐过去,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吃蛋羹了?香吗?” 香!“能叫我大姐明儿还跟我妈吵架吗?” 什么? “吵了我就能吃鸡蛋。” 林温言怄气呢,将病人送给她的鸡蛋全给做成蛋羹,叫云朵吃了。 孩子的稚嫩言语叫气氛顿时一松。 古庄就笑,林温言拍了云朵一下,“胡说什么呢?自己睡觉去。” 小闺女睡去了,古庄这才低声道:“柳柳正是混蛋的年纪,你别往心里去。桐桐那孩子懂道理,必也不往心里去!你多担待。等过几年大了,就好了。” 柳柳跟桐桐同年,月份还比桐桐大呢。为啥柳柳就能不懂事,桐桐就是懂道理的? 古庄就哄呢:“柳柳上学不上进,学也学不进去。桐桐多上进呀!供养上学这个事,回头我说柳柳!这是家里不叫她上吗?不是她自己不上的吗?” 这些年都不考试了,她在学校一天都呆不住,怪谁呢? 高中是推荐的,可这也得你愿意去学校学呀。 这都不能提。 “有学问的人都懂道理,柳柳那糙丫头怎么能跟桐桐比呢?”古庄说着,就又道,“公社要招办事员,得高中毕业生,我看桐桐就很合适。这件事我回头找高主任去提一提,别气了。” 林温言看了他一眼:“真的?” 真的!这能骗你吗? 林温言起身:“我给你打水,洗一下吧,出一天汗了。” 嗳! 这一晚安安生生的,结果早起要出门了,古庄突然想起了,“我听说今年县里又要开培训班,每个公社都要送人去,说是培养赤脚医生,是吧?咱们卫生站是不是也有推荐名额呀?你看柳柳去怎么样?” 林温言并不知道这个事,“准吗?什么时候的事,没接到通知呀。” “八九不离十吧。”古庄就说,“赤脚医生得在生产大队,肯定农村户口,变不了了。前途是有限的很。桐桐一个高中毕业生,叫干这个,委屈那孩子。咱先把柳柳的事定下来,省的安排桐桐的时候,她再咋咋呼呼的坏事。” 林温言就多看了古庄好几眼,“老古呀,你可别跟我藏心眼。” “你看你这话说的!咱还有朵朵呢,我能跟你藏什么心眼?将来咱们朵朵说不定还指望她二姐拉拔呢,是不是?等桐桐在公社上班了,找个有前途的对象,那就是干部呀!要不了几年就提拔起来了,咱们朵朵将来可就不愁了。”说着就笑,“你呀,就信我!对每个孩子的安排,我都往心里去了。肯定都是看每个孩子的情况,给最好最合适的安排。” 一边说着,他一边靠过去,揽住林温言的肩膀,“桐桐讷言,这在公社特别重要。有眼色,不多话,提笔能写,这就是基本素养呀。看见什么都不言语,能领会领导意图……你非得叫这样的人在生产队跟那些粗汉子、野蛮的婆娘打交道呀?不合适。你放心,这事我在心呢,我要是哄你……你不得吃了我呀。” 林温言想了想也有道理:“知道了!你上班去吧。等通知下来,我把柳柳举荐上去。” 古庄满脸笑意的走了,林温言想了想,还是带了朵朵去知青院,跟桐桐得说一声。先别折腾了,等着公社这边的消息吧。 结果一去才听一块住的女知青说,“她天不亮就走了,说是去县城了。” 怎么去的?也没回去骑自行车。 “应该走着去的吧。” 走着去的?这孩子!肯定还是往心里去了。 其实并没有走着去,四爷借了一辆破自行车,载着她去的。 土路,要么是塘土可厚,骑过去尘土飞扬;要么是坑坑洼洼的,特别考验技术。 桐桐坐在后面拽着四爷的衣服,不住的笑。 “笑什么?”不稳当? “你没觉得熟悉吗?就像是你这么载着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似得。” 四爷忍不住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虽然饿着肚子,可人还是高兴,高兴什么呢?就是高兴这种感觉,很奇妙甚至于微妙的感觉。 桐桐笑问:“兜里有钱吗?” 没有!你呢? “一毛!”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穷成这个德行,还觉得好欢乐。 路上得两小时呢,上坡的时候得下来走着。桐桐递了窝窝头过去,四爷吃着也觉得香。水壶里背了水,换着灌进肚子。 反正应该是不到五点就出发了吧,到省城的时候差不多应该是七点多了。 七点多正是上班的高峰,今儿得先想办法弄点钱和粮票呀。 桐桐就问:“上哪弄去?” “走吧!不能叫你饿着的。” 结果一路到了百货公司外面,桐桐:没钱跑这里干什么? 四爷指了指百货公司边上的一条小巷子,巷子口有个特别小的门脸,老房子,屋檐低矮,外面用油漆写着:修理钟表。 钟表在现在是大件,修这玩意真不少挣的。 桐桐就笑,兴高采烈的跟着去了。 跟去之后只能在外面看着破自行车,然后隐隐约约的听见四爷跟人家说话。修钟表的这里,有那种报废的手表,有各种零部件。四爷跟人家说,用人家的工具,用人家的零件,看能不能拼凑出来一块手表。 手表便是旧的也挺值钱的!真要拼凑出来了,要手工费五块,粮票五斤。不是全国粮票也行,省内的也能接受。 桐桐听的老想笑,她就蹲在自行车边上,等着他现挣钱给她买饭呢。 手表那东西精密,小小个的,应该快不了。 谁知道四爷发现凑出来个手表不容易,零件好像不够。但是座钟可以凑出来,这玩意有个外壳古香古色的,属于老物件,凑吧凑吧估计是能走的。 这东西如今也紧俏,有些人结婚就喜欢给桌子上摆一个大座钟。 这种的大,当然就不耗费人工了。差不多得有三四个小时吧,反正桐桐待在外面觉得热了,里面才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嘿!还真的走起来了。” 四爷将手里的家伙放下了,“剩下就是校准了,问题不大。” 里面的师傅也没讨价还价,“小伙子,你看我这里还能拼凑出什么,缺了什么,你给我列个单子。回头你再来,我给你涨手工费。” 好说好说!又在里面耽搁里得有半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拿了六块钱,三斤粮票。 这铺子里是钱有,但是粮票真没那么多。 四爷一出来就看见桐桐小可怜样儿的蹲在地上等她,仰着头眨巴着眼睛等投喂的样子。他下巴一扬,将五块和粮票递过去,然后留了一块钱的毛票装自己口袋,一边装还一边问:“想吃什么?” 哎哟!好豪横的语气! 桐桐看着手里才挣来的钱和粮票,恨不能抱着他亲一口,这人怎么能这么讨人爱呢? “傻乐什么呀?吃什么?” 桐桐越发的笑了,这钱赚的,那说话的语气,感觉比打下一座江山都骄傲。她坐在车后座,“走!饺子,要肉的。” 好咧!饺子,肉的! 第1479章 岁月流年(6) 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吃的人打个嗝都是饺子味儿。 在国营饭店吃了饭,直接上省报社。 人家这单位的大门也不是那么轻易能进的,但是也得看情况。尤其是这种小年轻,要是再戴个红色的袖章什么的,就会叫人比较紧张了。 两人骑车到了大门口,看门的大爷摇着蒲扇,一见两人就赶紧站起来,“那个……小同志呀,哪个单位的?” 桐桐从车上下来,四爷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亮了一下,“北川那边一公社的,来办点事。” 那这就是公事呀!公事就得按照公事办,“那进去吧!” 桐桐还好奇,他那办公用纸打哪来的。 四爷把自行车推里面,就放在门房边上,“大爷,麻烦您看一下。” 走吧!走吧!没人上这儿来偷来。 撑了车子,四爷拉了桐桐就走,“昨儿在江满家要的。”那边办丧事得设置礼簿,但是哪有笔和纸?江满的堂哥是公社的司机,“我帮着跑腿去取了一趟,顺便用公社的章子给盖了戳。” 原来如此。 报社在一栋三层小楼里,推门进去,里面真可以用乱来形容。一人一张办公桌,桌上不是书就是报,再要么就是各种的稿纸,一个个热的呼啦啦的扇着风,最靠门的一个小伙子应该是打杂的吧,正蹲在地上收拾废稿纸。 见了两人就站起来打量,“你们……找谁?” “马秋水主编在吗?” 小伙子猛的还真被这人的气势摄住了。如今看人是不能看穿戴的,朴素是潮流。尤其是不能看不起劳动大众。这俩小青年长的不差,穿的是不怎么起眼,但却也干干净净的。这站在这里的气势,不卑不亢的态度,就觉得不能糊弄。 他点点头,“请稍等,我去看看马主编忙着没?” 然后往二楼去了,走了一半了,指了指门边的椅子:“坐!随便坐。” 把人给唬住了。 两人没坐,下面办公的不知道是校对还是做什么工作的,都抽空转过来看了一眼。一个老阿姨将老花镜往下挪了挪,翻着眼皮看两人:“随便坐……不用拘谨,那有水壶,有杯子,自己倒。” “谢谢。”桐桐朝她笑了笑,“打搅各位老师了。” 不客气!不客气。 其他人都转过去了,只那个老阿姨明显愣了一下,抬手摘了老花镜,招手叫桐桐:“小同志,你过来一下……”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就过去了,“有需要帮助的吗?” “你这声音好听,这普通话也标准,跟广播上的似得。”她说着,就看其他人,“你们说呢?现在能说这么标准的普通话的人其实不多,你们觉得呢?” 就是报社的人,九成九都带着浓重的口音。 其他人抬头朝桐桐善意的笑了笑,“是!说的挺好的。” 桐桐愣了一下,“谢谢。” 这老阿姨递了手边的一份稿子,“你能念一下,我听听吗?” 桐桐顺手就接了过去,这是一份轴承一厂来的稿子,歌颂车间女工的。她拿到手里就念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不紧不慢,没有一处错处。 然后都停下来看她,老阿姨就笑,“是不是比广播上的音儿都好听。” 桐桐就笑,“广设备的原因,声音可能会失真。” 不是声音的问题,是语气语调的问题。 “小同志,你留个名字,留个联系方式,电话最好。”老阿姨就说,“我家老伴儿,是广播台的,他们编制满了,也不缺人。就是隔一段时间,要录制个诗词朗诵之类的东西,提前录制好,好播放的。” 现在台里进的人确实是有很多关系户。业务能力跟不上,朗诵领袖诗词,出现了读错音的情况,差点惹出大乱子。 “这个虽说没有工资,但是要是选你休息的时候过来录制,他们是可以给补贴的。” 这可真是意外捡来的!不管有没有编制,先捡在篮子里收着吧! 桐桐就笑,“谢谢您了,有这样的机会见到广播里的人多难得呀!这是见世面,也是历练的机会,求之不得。”说着就将名字写下了,留了具体的地址,也留了邮局的电话。 放下笔了,她才说,“要是我的声音能出现在广播里,那您可是我的伯乐。” 这孩子真会说话,字也写的好。这一笔字到哪不能混口饭吃呀。 正说着呢,打杂的小伙子下来了,“请吧,马主编在上面呢。” 桐桐跟人家说了一声,“我先上去。” 好的!去吧。 老阿姨还回头跟同事说,“挺会来事的小姑娘,是吧?” 是!挺机灵的。 上楼的时候四爷不住的回头看着桐桐笑,把桐桐看的:“走你的路。”她在后面推他的腰,想想你怎么糊弄人家吧,老笑我干什么。 四爷并不认识马秋水主编,但是马秋水这个名字在省报上随处可见。他记下来了,然后就指名道姓要找人家。 上去之后,门口挂着牌子,夏天门也开着。 两人一过去,里面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放下洋瓷茶缸子,朝两人看过来,“找我的是你们吧,来!进来。”说着就问,“是什么公事?还专门派人跑一趟。” 四爷进去,将写好的稿子递过去,“是我们公社饲养场的繁育汇报情况。今年五月,上面有专门的文件讲农业、农业的育种、农业的增产、家禽牲畜的繁育。但我们发现,好像咱们的省报偏重于工业、工厂、工人的报道,对农业、农村,农民,尤其是文件精神上提出的问题没有做深入的了解报道…………” 这个……这个呀!马秋水挠头,这个还真没有专门统计过。 不过工业是领头羊,工人是老大哥,这个比重其实是没有问题的。但你要非说不重视农业农村农民,还不重视上面的精神,那这可是一顶大帽子。我这脑袋可戴不住! 马秋水起身,没看稿子,先让两人坐,“坐!坐!基层的问题,那都是我们最关注的问题。”说着话,还亲自泡茶,然后递过来,这才坐回去看稿子,“我看看!我看看。” 铅笔写的……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字很好看! 再细细的看内容,马秋水的表情看着看着就严肃起来了,这人行文很老辣呀,文字朴实,但是记录的一定是最真实的情况。 实事求是,这个是原则呀。 坚持这个原则,对基层的问题认真的反馈,对基层的努力做出了肯定,对基层发展的过程中遇到的苦难也点到了。 这很好呀!甚至都能一字不改的发表了。 马秋水就问说,“这文章署名的金司晔是谁?” “我!”四爷放下茶杯,“我们公社希望将真实的情况做一个介绍,这也是对广大社员的一个鼓励。不瞒您说,广播都架好了,只等着变成铅字,念给广大社员听呢。” “很好!真的很好。我们就希望能有这么原汁原味,懂农业,知农村的稿子……” 四爷就忙道:“真的呀?您的肯定对我可太重要了。我之前还想着,要不要去B京,我有看京报,最近的一刊上就有提到农业问题。我想着,上面更重视,那我们就去一趟。”零星的串联现在还有,是不需要花费火车票的。 马秋水给惊的咳嗽了一声:可不敢!这一闹,我这就戴上一顶帽子,闹不好得放下去劳动去。 他还没说话呢,就听这小伙子又很高兴的问:“那我现在算是咱们报社的通讯员了吧。” 通讯员并不是报社记者,也没有编制,就属于经常的主动的给报社反应情况的一类人员。他们的稿子若采用了,给的是稿酬。若是没采用,但是新闻线索有价值,记者去采访再写稿,稿子的后面还是会坠上:记者,某某某;通讯员,某某某。 这玩意说到底,不占什么。不懂这个的人会觉得,通讯员挺厉害。 但是,懂这个的又有几个人呢?而懂这个,恰好又有发现的眼睛,又提笔能写的,写了还敢来,来了还能直接送到自己面前的,这样的人就不多了。 马秋水都笑了,点了点四爷,心里是有点明白这小伙子是来干什么的了。 行!有前途。把自己唬的一愣一愣的,不应承他的话,这愣头青真敢像他说的那样干,往上面跑,往上面送!这真能坏事!反正是他的事要不成,他转脸真能把自己拉沟里去。 不就是要个名号,方便他另外行事吗? 他都没脾气了:“稿子留了,你就是我们报社的通讯员。”说着就指着门外,“后天见报,回去等着去吧。” 四爷也笑:“马叔,那下次再进城给您带羊肉。” 马秋水哼笑了一声,一手端着茶杯子,一手指着门:滚!赶紧滚!还顺杆爬上了。 两人从里面出来,还听见打杂的小伙子在里面说,“好像是马主编的亲戚,听见喊叔了。” 是吗?怪不得呢。 桐桐在外面笑的不得了,扭脸看四爷:你说你损不损呐!为这点事把人给吓的。 四爷抬头朝上看,马秋水正在窗口朝下看。他朝上挥了挥手,“马叔,回见。” 马秋水端着洋瓷缸子想泼他:赶紧滚,再不走我就后悔了。 到门房的时候看门的大爷可热情了,“是马主编的亲戚呀?” “嗯!下次来看我马叔给您带好烟。” 好说!好说! 省城的街道,国槐成荫,一个骑着车,想起来就笑。一个坐在后面,拽着他的衣服,笑的前仰后合的。 一辆破自行车,两个笑的没心没肺的人,这个夏日的午后,好似也没有那么燥热的。 知了一声一声的叫着,响成一片。 四爷问:“你想干什么?那个录音不保险,编制难求就算了,关键是声音是变化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声音的质感会发现变化,变化了就会职业受限。”除非你走到这个行业里顶端的顶端,否则,将来会跟年轻人竞争,抢饭吃的。那多累呀! 桐桐‘嗯’了一声,低声道:“其实,我更喜欢听那个滴滴答答的声音。” 四爷就笑:好!你想要的,我想办法给你办。 第1480章 岁月流年(7) 快到公社跟前了,四爷问说:“要不你走着回,我先行一步。” 男女搞对象这个事,还挺敏感的。不是说不能搞对象,而是一搞对象就给你传的人尽皆知了。 桐桐就拍他:“好好骑你的车,故意的是吧。” 四爷就笑,脚下用力,“那就走喽——” 一男捎带一女打路上过,在地里干活的人都得盯两眼。还有那在地头歇晌的,这个说,这俩孩子瞧着眼熟;那个说,那不是医疗站那谁家的姑娘吗?边上另一个凑过来搭话,那小伙子就是那谁家的……那谁改嫁带过去那小子,叫什么还真闪不上来了。 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但都是一个公社,一个街面上来来回回的走动,看见面熟呗。 两人一辆自行车,不避开人,啥意思呀?肯定是明目张胆的搞对象呗。 越是往公社的街上走,越是人稠密,也越是熟人多。 四爷跟人打招呼,“今儿没下地?” “啊……哦……没……没下地……” 话没说完,自行车擦肩而过。桐桐还怕对方没看清楚她的脸,扭过去跟人笑着点点头。 转脸遇见自己熟悉的,她也打招呼,“您现在都下班了?” “桐桐呀……”那小伙子是谁呀? 四爷客气的点头,“您慢走。” “哦!好……好……” 两人才一过去,这熟人就拉了边上的人一块八卦,“林大夫带到古家那侄女跟金家的老四搞对象。” “看见了!你说现在这些孩子……胆子是大!”条件也不搭配呀! 可不是吗? 身后嘀嘀咕咕的,却不妨碍两人明显听的见但依旧是超好的心情。 转到正街上了,远远的都能看见邮局跟前围了很多人。四爷还说:“钢笔还押在邮局,说好的今天给人钱的。”还钱这个事不好失约的。 桐桐拽了拽他的衣服,他不蹬车了,自行车明显的慢下来靠着惯性往前滑。桐桐轻巧的跳下来,他才从自行车上下来。 好些围观看热闹的扫了一眼他们,然后觉得有八卦,又拉身边的人示意其他人都来看。 桐桐也不难为情,发现围观里有医疗站的出纳,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她平时喊她芳姐,“芳姐,这是怎么了?”围这么多人。 秦芳看了四爷好几眼,这才道:“邮局给人把事给办坏了,人家拍电报说是‘父丧’,结果她给拍成‘父喜’了,结果那边的儿子在部队上,说是连队驻扎的地方特别不方便,团部收的电报,帮着打电话到连队传达了电报的内容。电报上说是‘父喜,速归’,人家一时弄不懂啥意思。这家的儿子猜测是电报错了,说是之前家信说的是父亲病重,请团部帮着核实一下。结果人家部队拍了电报直接到咱们公社,请公社帮忙核实。结果公社这一核实,坏了,给人搞错了。” 桐桐扭脸看四爷:看!我当时就说这姑娘的手法坏了,她是学废了的,干不了这一行,果不其然。‘喜’和‘丧’这两个字错了,那就证明这两个字的电码特别相近。 电报码都是一个汉字对应四个数字,比如,喜对应的是0823,丧对应的是0828,而发报员对电报码没记错的话 ,一定是她的手法,对3和8在操作的时候就常出错。 也就是公社,拍电报的少,除非像是这样的急事,否则谁花这个钱呀。可要是到县城,再有个公文来往,现在都靠电报发,她这水平,会难为死译电员的。上级一个通知,她这种水平的拍过去的,译电员怕是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还有那种,比如这个人要出发,请电报那头的人去接某某某次列车。这给人弄错了,算怎么回事呀? 四爷就霍开人群往里面去:“让一让,当时是我填的电报单,我进去看看。” 就有人问:“老四,你没弄错吧。” “丧跟喜能弄错吗?满子哥当时在我旁边站着呢。” 里面江满搭话呢,“老四,你来!肯定不是我们弄错了,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不是喜呀!”谁家结婚不贴个喜字呀,对不对?就是我不认识丧,但我肯定知道那不是喜。 邱恒山赶紧道:“没人说电报单错了!当时电报单我是看了的,也盖戳的,也有底子可查的。”要不然我没法算钱呀,对不对?这个自己得说清楚,要不然自己也有责任的。 石所长已经被叫去公社挨批评去了,回头县里的上级单位还得叫去再挨一顿。 邱恒山就安抚,“你看,小张呢,刚参加工作,这个失误难免。对不住!对不住。”说着就喊:“张楠,过来,跟人家道歉。” 这要是肯好好说话,这不是就闹不起来了吗? 张楠红着一张脸,嘴硬的很:“咱们所的设备陈旧,是三四十年代的老设备了,根本就没法检查。这样的设备是有容错率的。” 怎么还犟嘴呢!这孩子真是熊的呀。 桐桐恨不能翻白眼,你可鬼扯吧你!这要是战争年代,照你这么拍电报,枉死多少人了! 江满都能给气炸了,才要去理论,四爷一把拉住了,“丧事重要,大哥那边现在收到电报了吗?” “说是公社派人去县城,在县城的邮局重新给拍了一次,说不定今晚上的火车,明天就能到。” “那耗着干什么?一个不懂事的,你跟她计较耽搁咱们的事。”说着就拉了江满去边上,低声问说,“这是丧事,部队既然知道了,那人家战友怕是得有表示吧。要是有人跟着回来,招待人的菜准备了吗?这要是不跟着回来,走的时候带什么你都预备了?” 前两年不是就提干了吗? 江满低声道,“想着呢,可上哪踅摸去呀?” “你先回去,回头我跟铁柱下河滩想法子去,别在这里耗着了,事办了就行。你就是闹了,能咋的?一个街面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江满朝邱恒山看了一眼,脸色还是不好。 四爷就笑,“邱叔,满子哥不是冲着你的,你别在意。”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江满僵硬的笑了笑,“看在老师傅的份上,今儿就这么算了。”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江满转身出去了,外面围观的也被邱恒山给劝走了。 回过头来,邱恒山就笑,“多亏你了!你看这事办的,当初你们还提醒了呢。” 四爷将钱递过去,“一码归一码……” 邱恒山一拍脑袋,想起来了,钢笔在自己这里了。他赶紧去柜台里,取了钢笔递过去,没要钱,“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家找来,肯定得退钱的。退了我直接领了就行了。” 说着,取了电报单给他看,“瞧!退钱是上面批了的。” 那就算了,取了钢笔了。 临走了,四爷特意跟邱恒山道:“邱叔,省报一般什么时候送到。” “得上午十点以后。” “行!那后天上午十点我过来。” 啊?哦!虽然不知道过来干啥,但也应着吧!小伙子人还行,挺活泛的,这叔长叔短的叫着,他也觉得他跟这小伙子的关系还行。 然后人家小伙子走的时候,他还专门从柜台里出来把人往出送。 出来了,四爷就趁机问说,“工作了就是大人了,怎么这么倔呀!按说这发报不能这么大的失误吧。” “她堂舅舅是县G委会的副主任。”邱恒山低声道,“干这个选人严格的很,最重要的就是政审。政审过不去,天大的本事也没戏。碰发报机这个东西,懂的吧?” 四爷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点头,“明白!明白。可靠最要紧。” 嗳!对嘛! 桐桐在一边推着自行车等着呢,见两人说的差不多了,她就喊:“怎么还跟邱叔说个没完了?邱叔还上班着呢。” 四爷就忙道:“看您,怎么还送出来了。不耽搁您了。” 邱恒山在两人之间又看了好几眼,然后哈哈的笑了两声,点了点桐桐,“行!不耽搁你们年轻人说话。” 人家笑着进去了。 四爷这才到了桐桐跟前,两人隔着自行车说话。 桐桐抬起一只脚踩在那边的脚踏上,一下一下的踢腾着。 四爷左右看看,这才道:“政审……是个问题。你的出身本来没有问题,可是你之前的户口是挂在那个前姑父家里的,对吧?是女儿的身份。哪怕是养女!” 况且,户口上不会显示是养女。一旦上户口了,那就是按照亲生的算的。 桐桐愣了一下,“所以,我的父亲在档案里应该是张九龙。” 对了! 桐桐就想这个张九龙的情况,他的父母被下放,张九龙后娶了一个大他十多岁的寡妇,因为这个去了县医院,不过不在一线做大夫,而是在医院的后勤上,做的也是杂工。 这还真是个大麻烦,若是没人举报这不叫事,真要是举报了,这真的是一件大事。 “除非把你的户口挪回省城,你再以知青的身份下放回来……” 太麻烦了!而且那边未必接纳呀。 “可要是不麻烦,以后可能还会是障碍。”四爷低声道,“你该知道,这种的运动长不了!而现在的选才机制,出问题了。今年前半年上面专门下文,杜绝高校招‘后门生’……” 现在是自愿报名、群众举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一种录取机制,就是推荐嘛。 桐桐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四爷又说,“今年五月的报纸上说,上面又下文,提到了高校要开补习班。” 大学里开补习班? “因为初中学历的占的比重太大!” 桐桐点头,没错,这样的选才机制长不了。人才会出现断层的!况且,选才不公平,人心就会不平。 “所以呀,恢复之前相对公平的考试,就是必行之路。但有些东西时间长了,就会有惯性。” 桐桐了然,比如考量出身成分,依旧会是一道杠子。 四爷:对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前程未来。所以,走每一步都得慎重。我是,你也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80-1490 第1481章 岁月流年(8) 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办还得商量着来。但肯定不能着急,事得一步的一步的办,急也急不来。反正身上还有粮票,还有几块钱,饿不着的。 四爷晚上还有事,“江家的老大早提干了,在部队也结婚了。江家人瞒着呢,其实江家老大那媳妇是个哑巴。” 老丈人有点权力? “嗯!”本来想着看招收女兵的时候,他能不能跟县上的武装部门说的上话,毕竟家里还有个妹妹。但一想,估计政审也是个问题。但金家个儿子呢,都是光棍。得想办法送走一个,给解决一点是一点吧,要不然怎么办呢? 况且,人这关系嘛,不就是拉着拉着就越拉越近了。江家那老大正怕婚事传回来叫人看不起,可要是能帮着办成事,那自是极力促成的。没别的,就自尊心作祟呢。 桐桐点头,叫他忙他的去。 看着他走远了,她才回知青院。这一耽搁,都下晌回来了。 一下晌回来都在梳洗呢,她一进屋就都笑:“你跟那谁处对象了?” “消息比我走的快呀。”桐桐取了脸盆,从外间的锅里也舀了温热的水,又把桶里的凉水倒进锅里,叫继续热着。这才进了离间,找了个位置,连头一起洗了。 这些姑娘,这个给那个梳头发,那个被这个擦脊背。嘻嘻哈哈的,梅子就笑,“真的呀?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保密!”桐桐不说,跟她们逗着玩。 那边的侯爱华就打趣:“那什么时候请吃糖呀?” “吃糖呀?”糖票不好找,“回头想法子弄点鱼还是什么,咱自己炖呗。” 嗳!这个行。 姑娘家的,年纪都不大,考虑的也不那么多。听到小伙伴处对象,关心怎么好上的比关心别的多。 正闹的热火朝天呢,外面听到林温言的喊声:“桐桐,出来一下。” 里面一个个的朝桐桐吐舌头:你完蛋了,家里不一定同意。 桐桐将洗漱完的水端出去,肩膀上搭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头发湿淋淋的披散着就出去了,出去将水顺着水道一倒,又把脏衣服塞空盆里,靠墙角放在屋檐下,等着一会子回来再洗。 转脸去看,林温言已经出了女生院,在外面的正院里等着了。 桐桐跟出去,还没说话呢,林温言就转脸过来,“你不能因为怄气,就拿一辈子开玩笑。” 桐桐‘嘘’了一声,拉着林温言到一边。其实,四爷今儿办的事,叫林温言知道也没什么,但是呢,她信不过古庄。 古庄这个人……精明的很。 而相对说,林温言跟人家是夫妻,夫妻这种关系,只要不崩,那就是最亲近的人。 自己跟她说的话,她说两不说的,肯定会漏给古庄的。 古庄跟自己无亲无故的,自己信不着他呀!况且,里面的道道都摊给人知道了,对后续会有什么影响,能估量吗? 因此,对林温言,她还是不能说实话。 只能说,“今儿我去省城,不是县城。” 嗯?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见他老师认识的一个朋友。”杜撰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可以是马主编。 “干什么的?” “省报主编。”桐桐低声道,“您跟谁都别言语,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录音的工作,暂时没有编制,但是会有补贴,最近应该就会联系我协调时间。” “哪里的录音。” “广播电台的呀!”桐桐说的煞有其事的,“管个事的,人家的老伴在省报做校对。跟马主编是老同事了。他们也缺普通话说的好的人,我一去,人家就觉得挺好的。” “去单位找的人家?” “对呀!他们现在都住筒子楼,也没地方招待。”桐桐就抱着林温言的胳膊把人往出带,“我得先找个大单位,让人家认可我的能力!没编制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想去大单位,毕竟咱也不敢去。张家的成分不是有问题吗?那地方太惹眼了。但只要大单位认了我的能力,这就是敲门砖呀。现在哪个单位不需要广播员,对不对?抽空去赚个补助,还能靠这个在下面的小单位里谋个正式的工作。那您说,这事不行?” 林温言就不说话了。 桐桐又低声道,“他能给我想法子,那你说他自己不会想法子安顿他自己?” “本来公社里有个办事员的机会……” 是吗?公社里缺个办事员,这倒是四爷的机会。 桐桐认真的听着,然后不住的点头,“既然柳柳想去做赤脚大夫,那就去嘛。举荐就举荐,无所谓的事呀。我的事,我能看着办,真的!也跟古叔说,别为我的事费心。” 你这孩子,心怎么那么大呢?有时候小伙子说的话,不都靠谱。 桐桐就看她,“我的成分问题在那里摆着呢,就是在哪个生产队落户,那不也是应该的吗?” 林温言不说话了,这孩子今儿提了两次成分问题。 是啊!自己把这孩子跟张家捆绑到一块去了。看来,还得是自己之前的想法,这孩子的户口还是得弄回省城去。 她抬脚要走,“你回去歇着吧,我先回去。”只要户口回去了,到了省城也没人知道她谈过对象,她那时候也未必看上乡下的小伙子。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桐桐送到门口,看着她顺着巷子走了。她今儿就是故意提了两次,这么顺势提出来,总比刻意的去谈要迁移户口要好!至少情感上,她更容易接受。得她觉得得这么着了,才不至于心里不自在。 迁移户口这个事,林温言晚上就跟古庄提了,“我想去省城,再跟我哥我嫂子说说。” 那边不是不想办,是办不到,对不对? 古庄不看好,但是呢,也没打击她。他就说,“其实,回去也行!你想呀,你哥家那个老幺如意,这不是才十四吗?其实还不到成年。要是放在学校的话,还能在城里赖两年。桐桐的户口一回去,原则上不是应该可以有一个留在城里吗?林可已经下乡了,林心接班了,桐桐就留在家里,街道办也会给安排个差不多的工作,对吧?所以,只要能迁回去,我肯定是举双手赞成。不能因为咱们养了孩子,就一定得攥着孩子。但是呢,你也要有心理准备,那就是只有咱们这种自己养了孩子的,才会真的一心为孩子考虑。” 说着就叹气,“你跟我呀,对桐桐的心是实在的。但是你哥你嫂,可未必。” 林温言就沉默了,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的,“不管怎么说,我就是闹腾也得闹腾的他们应承。要不然,我就找我妈单位去,就说她遗弃的,我看她那工作还能不能安排孙女接班。” 竟是冲着一拍两散去的!可不能这么办事的。 把古庄给吓的,“那这么着,明儿我叫人捎带的给我请个假,我陪你去省城。这总行了吧!”顺便办一下叫古槐跟车的事。 林温言‘嗯’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古庄就问说,“桐桐跟你说的,广播电台这个事靠谱吗?” “不知道呀!就是不知道我才着急。”林温言叹气,“她谈的那个对象,我今儿跟人打听了,很不好。这婚事不成。” 古庄低声道,“我怎么听着邮局的老邱说,那小伙子人挺活泛的。” 哼!不活泛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桐桐身上。 古庄就说,“说起来,其实只要人活泛……” “不行!”林温言看了古庄一眼,“嫁人跟投胎一样,投胎不对,这一辈子就搭上了。” 嘚!不说了。桐桐的事我不多话。 古庄扭脸看了林温言一眼,“那个……我想是不是买点烟酒什么的,去趟公交站那个站长家里呀!就是接纳桐桐的户口,不也得人家单位开证明吗?就你哥那交际能耐,这道儿不得咱们跑呀?” “你舍得这个钱?” “看你说的,给孩子办事,我什么时候不舍得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柳柳拉着云朵一把给塞过来了,“她妈去省城了,我可不带她,烦死了。”说完,直接走人了。 桐桐看云朵,云朵也看她。 “吃饭了吗?” 云朵:“……没有呀!我起来我妈就不见了。” 总不能叫孩子吃窝窝头吧,大夏天的那玩意放的时间长了会长毛的,昨儿女知青帮自己吃了,今儿自己再跟她们吃新蒸出来的。 早起这一顿是能省则省的,肯定不吃饭。 桐桐拉着云朵,“那走吧,给你找吃的去。”去医疗站的食堂搭伙也行呀。 结果才到医疗站门口,就见一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朝里看啊看的。这是找人呀还是看病呀? “婶儿,您是哪不舒服吗?”桐桐过去看了看,也不像是哪里不舒坦,“你是找人?” 这女人就朝桐桐看,上下打量,然后笑一下,再一下,“那个……不找……不找人了。” 桐桐‘哦’了一声,明白了:“是金家婶子吧?” 韩翠娥不住的点头,“是我……”她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抬手拉桐桐的胳膊,“是叫桐桐吧?” 是! 她拉着桐桐就走,“家里做了饭,有鱼,去吃饭吧。” 不是!这么着去你家吃饭,不合适。 云朵却甩开桐桐先跑前面去了,“姐,我想吃鱼。” 吃个屁呀!桐桐哭笑不得,这位大婶怎么这么办事?哪有这个道理? 一街两巷的人呢,关键是今儿他们大队有丧事,还在邻居家。这么被拽去,你就说还有谁不知道吗? 四爷正跟人在巷子里说话呢,就见自家那位妈将桐桐生拉硬拽的给扯回来了。 他:“……”这是干什么? 那么些人呢,一哄而笑。就是桐桐脸皮厚,也糟不住这么着呀。 四爷赶紧迎上去,将桐桐从自家妈手里解救出来藏在身后,“您干什么?” 韩翠娥有什么办法呢?她当着桐桐的面没法说,只跟儿子道,“我碰见桐桐了,刚好家里有小鱼,叫回来吃顿饭。” 四爷:“……”能说什么,回头问桐桐,“吃吗?” 都这么着,我能不吃吗? 她还没说呢,云朵站在巷子里找呢,“去哪家吃鱼呀?” 这孩子真是! 四爷都笑,往家里指了指,“进去吧,进去吃鱼去吧。”说着把桐桐往里送,那么些人跟着起哄,越发的叫人难为情了。 怎么办呢?桐桐只能大大方方的跟人家点点头,往家里去了。低声问说,“你昨晚捞鱼去了?” 捞能捞几个?电鱼去了。所以,鱼都是死的,今儿不吃,明儿就坏了。 再加上自家那个继父,没别的毛病,就是喜好个朋四友。再穷也酷爱请人吃饭!家里不能见二两油,真的!一点荤腥都恨不能大家都知道他今儿吃肉了,一定要叫人来鉴证一下。 这鱼一回来,是死的!今儿非吃不可的。要送人吧,这都是剩下的,极小的那种鱼,拇指大小,送人家女方也不像个样子。就是自家吃的时候炕干,然后还算是下饭,也算是好饭。 韩翠娥就是这么想,送又送不成,想说改天吧,又放不住。不叫人家姑娘来吃了,那今晚上就便宜那老东西了。 她就想着,处对象闹的大家都知道了,那叫回来吃饭也没事。好歹招待的第一顿饭真算是好饭。愣是碰运气想跟着姑娘遇上! 还不能专门去找,毕竟隔壁有丧事嘛!只能说是出去买盐去了,然后顺道这不是就遇上了吗?遇上了,叫回来吃顿饭,怎么了呢?我家四个光棍呢,谁先有对象谁先结婚。给自己这儿子成家,这是韩翠娥的终极目标。 于是,桐桐就踏进了这个草房围起来的家。 对的!两排厦房对立,都是土墙草房顶子。穷的格外的显眼。 这个桐桐不挑,毕竟四爷是跟着母亲改嫁带到这家的,娶媳妇不能占人家的房子,这是基本的规矩。至于娶到哪,她看四爷。 四爷: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两人傻呵呵的乐呵的不行。 不过,这个未来婆婆的饭做的不错。这个小鱼炕的半干,辣椒、花椒、盐,还放了什么? 韩翠娥悄声道:“还放了一片肥猪肉,一块蒸出来的。” 一片肥猪肉为什么要偷偷的说? 桐桐将小鱼干往嘴里塞,嘴角藏不住的笑,眼睛不住的瞟四爷,想看他的表情。 四爷实在绷不住,直接笑出来了:因为那片肥肉怕是从邻居家的厨房偷拿回来的!虽然帮着做席面的人默许能拿点肉,但是,用偷拿的来招待桐桐,就有点那个了。 桐桐憋着笑用筷子敲他:憋着!不许笑!吃饭! 第1482章 岁月流年(9) 吃了一顿饭,也没见金家的其他人,应该是在给隔壁帮忙。 趁着隔壁也开席的时候,巷子没几个人,赶紧的,走吧! 四爷把桐桐往出送,桐桐牵着云朵,利索的从巷子里出来了。她低声跟四爷说,“有些事,我觉得强求没意义。这户口从公社迁到省城,得省城的知青办定向再分回公社插队,这难度有多大?” 她觉得浪费时间折腾这个是没有意义的,“我确实是对那个东西有兴趣!但其实,有兴趣的原因可能是我太熟悉了。熟悉的东西什么时候捡起来都行,非得现在吗?不用!世道不会总这样,等将来也可以呀。生存永远是第一要务,脱离这个的折腾就是闲得慌。我觉得广播录音那个应该可以,等这个事定了,哪个单位其实都碰进去的。你说呢?” 是说不想折腾户口的事。 四爷猜到她会这么想。她其实也是务实的人,永远在做合适的取舍。 但是,“哪怕你不做那个工作,户口也得办。这个影响估计比你想象的要大!难解决,也得解决。只要想解决,总能解决。” 把桐桐听的都发愁,这玩意特别折腾人。 行吧!他觉得能办就办吧!桐桐又低声道:“公社缺一办事员。” “办事员?”四爷摇头,“办事员跟领导走的太近了,不合适。” 是说现在的领导将来会怎么样难说,贴的太近影响很大。 桐桐就不问了,他心里必是有别的打算的。 送了一段,话说完了,桐桐就叫他回去,人家办丧事呢,一会子该出丧了,不去帮忙不合适。 她自己则带着云朵往家走,今儿就是看孩子了。 医疗站门口,邮局门口,这一片的孩子都在这里玩。公社中心的位置,都是公社各个单位,所以聚集在这里的孩子都是单位上的孩子。大多数父母是双职工的。有一些,只男人在单位或是女人在单位的,那另一半一定在生产队劳动,孩子也免不了劳动的命运。 别说像是桐桐这么大了,不劳动在外面晃悠。就是云朵,那也休想的。 是的!自己的户口虽然是在公社,但这是商品粮户口,不是农村户口。因为林温言是有工作的,桐桐的户口随林温言,那就是商品粮户口。 像是古家的俩孩子,在古庄跟林温言结婚之前,那俩孩子随他们的妈妈,都是农村的户口。那时候正是城市粮食紧缺的时候,古庄也只是个打杂的,在公社这个地方,有几个是吃商品粮的?孩子的户口只能落在生产队。 后来,结婚了,成双职工了,这才把户口给迁过来,换成商品粮了。 这就意味着只要有钱,我就能拿钱去购买我应得的供给粮。这个资格是户口给带来的。 像是布啊,油啊,国家也是每年按照年龄给相应的量,拿着家里的供应本,再搭着钱去买就是了,不过得花钱而已。这个粮食是平价粮食,价格低,真就是糊纸盒挣的都够买粮食的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没有找到单位,家里虽然也着急,但是不紧迫的原因。好歹有国家的粮食供给,对吧?就是家里的钱不够买回供应粮的,可以从单位预支一点。直到孩子找到工作。 像是古槐,那不就是跟着师傅学开车,当学徒是没钱挣的。但他老子只要挣工资,他就饿不着。像是柳柳,她的劳动就是在供销社给人当保管员,临时的,一个月给几块钱而已。 相比起农户的孩子,这一片玩耍的孩子可真是要好命多了。城乡之间,其实差的真挺多的。 桐桐叫云朵跟其他孩子去玩,她自己则去邮局里面取了一份报纸,出来坐在外面的石墩上看报纸。心里寻思着,只要结婚分户,自己的粮食就能攥到自己手里。怎么挣都不至于饿着呀! 心态挺好的,看报纸也就看进去了。 天越来越热了,这边阴凉,摆着个免费写信摊位的老道不住的往后挪,都挪的碰到桐桐手里的报纸了。 她:“……”听四爷说过这个老道,这还避不开了?她只能将报纸合上,准备送回去。您呆着,我不呆了还不成吗? 结果老道转过来侧身坐着,打量桐桐:“你……怎么也有伏羲骨?” 我哪偷个伏羲骨去?这老头,认识伏羲骨吗?桐桐就笑,“我摔了一跤,撞的挺狠的,怕是肿了吧。” 老道:“……”哦!应该是吧。要不然也说不通呀。 桐桐要起身,老道抬手摁了一下,“举止端庄……声清貌重……精神肃穆……言语清朗……行缓而正……坐卧端静……善相德貌……”他皱眉细细的打量,“主贵、主敬、主重……主肃杀!”怪哉! 说着,不等桐桐反驳,紧跟着又道:“你性情贞烈,福泽深厚……” 扯的什么呀?“您还要算我能活多久?将来生男还是生女吗?” “长寿不用算,你乃是福禄寿喜俱全之人,亦是多男之相。” 还多男之相?我巴不得有个女儿呢。 老道像是看懂了桐桐的表情,就笑道:“便是女,其性、其志、其能,不输男儿。”想叫女儿贴心的在身边?你没那命。 桐桐:“……我没钱给卦资。” “不用!有缘,赠你的。”以为碰上一个好面相的人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还能再碰到一个。跟这种人打交道,气运亦是会不同。 与他们结善缘,自有福禄来;结恶缘,那可不好说了。 桐桐能说什么呢?她哭笑不得:“行!谢您老了。”说着就起身,看老道的水壶在桌上放着呢,她干脆给拿了,“我给您灌点水吧。” 去医疗站找秦芳,在她那边给灌了凉开水送出来,“您喝点,喝完我再给您灌去。” 老道喝了一口,看着这姑娘的背影笑了笑。这姑娘身上的福厚,但煞气也重,一般人可压不住她。 桐桐进去还了报纸,才要走,柜台里传来一个声音:“东西不能外拿,弄破了弄脏了你拿什么赔呀?这是单位,不是农户,什么毛病?” 扭脸看去,是那个张楠。 桐桐就就朝里面喊:“有人吗?领导在吗?” 张楠面色一变:“你干什么?” 后面石所长出来,“又怎么了?” 张楠急着解释,桐桐就笑,“石所长,我是问问您的。咱们这报刊栏,是不是为了服务社员的?” 当然! “那咱们的同志怎么能说弄破了弄脏了怎么办,拿什么赔这样的话呢?报纸不是为了给大家看的吗?我看了,我完好的还了。我虽然带出去了,但是这是在门口看,不在里面的原因是不想影响大家的工作。错了吗?” 那不能说错了。 “还有,这位张楠同志,刚才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单位如何,农户如何?那我得问问,这单位怎么了?农户又怎么了?看不起农户,这是为大家服务的态度吗?”说着,就问石所长,“请问,领袖的教导是什么?连教导都不记得,这是拥护领袖的态度吗?” 这话多吓人呐!张楠指着林雨桐,张嘴结舌。 “怎么?不能接受群众的监督?不能虚心的接受意见和批评吗?那你这觉悟不过关呀。你是怎么被录用的?上面可下文了,坚决杜绝‘走后门’的现象。听说你的背影深吗?我看呀,有必要去京城一趟,应该反映反映这个问题。回头呀,应该写个文章,往报社投稿。这基层的问题可多了。尤其是官僚主义!” 石所长心说:就这么几句话,你给扣了几顶帽子了?你这还是一扯扯一串呢! 面对这么难缠的姑娘,怎么办呢?只能瞪了张楠一眼,“赶紧给桐桐道歉。你们玩不到一块就不要在一起玩,更不能在单位这么闹。”说着,就给张楠使眼色。 硬生生的把这事定性为不对付的两个人闹矛盾。 桐桐笑了一下,也不反驳。 张楠拉着一张脸,狠狠的瞪桐桐,“对不起。” 桐桐嗤的一声:“有关系!这事我可记住了。”说着,转身就走。 张楠指着门口的方向,才要说话,石所长就瞪她,“你要再这样,这里可不留你了。”真是能惹事。学不会好好说话的孩子,都该领回去叫父母重新教育。事干不好,一张嘴就得罪人。也就是知道桐桐没背景,这事就这么算了。换个人试试,你今儿这事能这么了了才怪。 老道在外面心说:这个石山呀,真是蠢蛋!她那哪里是说记住了那小姑娘了,分明就是说记住你了。你不能实事求解决问题,那就是你的不对嘛。 桐桐带着云朵回知青院午睡去了,云朵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她是翻来复去的睡不着:我就这么等着?等着人家的通知?等着四爷帮我安排好一切? 不行!不能等。我也不是那依赖人的人呀。 今儿她看报纸,上面有一篇文章是关于气象的。今年二月,国家恢复了与国际气象组织的活动,这意味着对气象的重视。文章中说,尤其是对农业气象,更应该重视。 如今是一个县一个气象站,每个公社都有气象播报员。 可真要想指导农业生产,只气象站是兼顾不了那么多公社的。 怎么办呢?其实最靠谱的就是每个公社设置一个气象哨。 没有这个岗位,为什么不能争取这么一个岗位呢?上面不设置,我自己来设置好了。做成了,我就是样板,自有单位向我敞开大门。 而且,理论上一个简单的气象哨而已,还是不难设立的。 我主动劳动,主动服务农业,这总不能是错了吧。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从床头翻纸笔,她得画个东西,叫四爷帮着做。尽量赶在秋收的时候能起作用。 一边画着,一边呵呵:没路我就开路,还能把我给堵死了?今儿你怎么敷衍我的,明儿你就得怎么给我还回来!还就不信了,能难住我? 第1483章 岁月流年(10) 晚上了,林温言两口子回来了,桐桐得把云朵送回去。 林温言在家里抹眼泪,古庄在边上讪讪的。见桐桐回来了,林温言把眼泪赶紧擦了,“吃饭了吗?” “吃了!”桐桐看她,心里皱眉,问说,“是人家不愿意叫我的户口回去?” “不是!”林温言赶紧道,“都挺乐意的!可就是……不好办。只要能回去,他们咋会不高兴你回去呢?”只说愿意叫户口回去,却不说怎么办。只说是只要人家能叫迁,他们肯定接纳。但这话又怎么跟孩子说呢。 自己哭不是为了这个的!是古庄办事太缺德。说的好好的,为了桐桐户口的事的,结果呢,打着这个旗号,家里攒的那几个钱全花在了他儿子的工作上。 可这些又怎么跟桐桐说呢? “吃了就赶紧回去睡吧,不早了。” 桐桐便没有再深问,从里面出来了,还隐隐能听见古庄伏低做小的声音,“这不是古槐的事更紧吗?你放心,桐桐的事我肯定办……” 再说什么就听不见了,桐桐都没兴趣听。人家那选择也不算是错的! 自己跟他无亲无故的,人家要是偏着自己却不顾儿女,这才奇怪呢,对吧? 所以,自己的路自己走吧,跟谁都别拉扯。 回去这一觉睡的可踏实了,早起正要去找四爷呢,结果才要出门,碰上韩翠娥。 这婶子,怎么又来了。 韩翠娥腋下夹着一双新做的布鞋,黑条绒的偏带鞋,一见桐桐就递过来了,“我看你穿着那白胶鞋,那鞋捂脚,其实没咱这布鞋舒坦,不信你试试。我昨儿看你踩在泥地上的脚印了,也量了大小,这不,给你做了一双。” 这肯定昨儿白天什么都没干,夜里熬了一晚上。又纳鞋底,又做鞋面,最后再给鞋面上到鞋底上,这手快的人一晚上也就一双吧。 桐桐赶紧接过去,顺势就坐在边上的门槛上,“我试试。” 新布鞋肯定有点紧的,这么着穿两天才会大小刚合适。 她赶紧点头,“合适,样子也好看。” “是吧!”韩翠娥看小姑娘这脚长的秀溜溜的,就赶紧道:“就这么穿着吧!回头我再给你做。这又不值什么,最不费工夫了。” 行吧!穿就穿吧。虽然穿着新鞋去找设置气象哨的地方有点奢侈,但不穿对方肯定会多想的。她顺势将白球鞋拎起来,问说:“您今儿不上工呀?” “苞米没到熟的时候。棉花摘了一茬了,还不到旺期。大队又叫妇女开什么大会,就不上工了。”说着就笑,“那你忙,我走了。” 嗳! 桐桐把球鞋放回去,跟知青们一起走。饲养场靠着生产队的地,距离住的地方有些距离。其他的社员休息了,知青还有点零碎活,得下地。 路过饲养场的时候四爷正要出门,哦!今儿得去看省报的消息。 四爷站在路边,问桐桐,“你瞎跑什么?” 一块走的那些知青就起哄,嗷嗷嗷的叫。 四爷跟他们打了招呼,等人都走了,桐桐才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过去,“我要这个东西。” 什么? “做气象哨的东西。” 四爷恍然,你还真能想。 “你先去看省报登了没有,回来给我做这个。”桐桐说着就朝外走,“我看哪里地势合适,各忙各的。” 四爷看了看,指了指后沟的地方,“就是你摔了的地方。那里有深沟,那因为边上有更高的土崖。老道的道观就在土崖上,这些道士修道观不会不看地势,你从那边去看,看看合不合适。” 一说后沟桐桐就知道了,跟他摆手,“你忙你的,我走我的,别担心。” 我不担心你!你哪里去不了呀? 是啊!哪里去不了呀。 翻了沟,在破旧的道观门口站住,四下里看。其实道观就是最适合的点了。 老道从里面出来,“跑这儿来干嘛来了?” 桐桐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我得在这里建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百叶箱、温度表、自制的湿度测量仪器,简易的测风仪。温度表这个还真不知道去哪里采买,不行就得去学校,从学校的试验里想办法弄一个来。 老道学着桐桐的样子,也去看树枝树叶:“这风是大是小?” “不大,级。” “明儿呢?” “今晚上的风大,门窗关好吧。” 老道抬头看天,啥也看不出来,“今晚上几级呀?” “七到八级。” 这么肯定? 桐桐‘嗯’了一声就要走,可要走了却顿住脚,“叔,那羊还是杀了比较好。你这太明显了,羊粪蛋蛋都不处理,您是晚上偷着出来放羊的吧。您再看看这边上的树和草,树皮被啃了,草也被吃了,还有这个吃的方向,绝不是谁放羊路过,要不然不能只吃这个弧度,背后一点都没啃。” 老道转过去又看,然后咋舌,“你这个眼睛太亮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桐桐跟他打商量,“叔,您帮我们先养着这两只羊,回头我们有大用。您放心,钱和粮票不会少了您的。不叫您吃亏,成吗?” 成啊!你这进进出出的,我也不寂寞了。你能帮我淘换出去,我得谢你呢。什么时候用,你们晚上来,咱们宰杀了你们好带呀。 那这最好了。 跑了一圈,鞋底上都是泥。她直接去了饲养场,里面没人,牲口也不在。如今饲养场也不养猪,就是牛、骡子、驴,这属于集体财产,是劳动力。 她取了墙上挂着的镰刀,去饲养场的边上,边上野地里到处是草,有长的好的艾草!她把野艾割了好些,又把饮渠边上野生的水烛割了一些,然后都给抱到饲养场,晒着吧。然后在原先的猪食槽里铺上艾草和水烛,先点着沤烟吧。蚊虫太多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饲养场上空飘着烟,远远的都能闻到艾草味儿。 一过去果然看见桐桐蹲在地上处理那些艾草呢。 桐桐抬手往下压,“蹲下,蹲下不呛。”说着才问说:怎么样?发表了吗?” 四爷就笑,“发了,在第二版。” 那排的不错呀。怎么样?静定发酵? 嗯!静等发酵。 公社这边的报纸还没送到地方呢,县里的电话先打来了,问情况的,“你们公社是不是有个叫金司晔的?” 这猛的一问,上哪知道的?一个公社这么大,不是出名的人物肯定不知道呀。 接电话的是办公室副主任冯远,他就赶紧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你们不知道?” 我们该知道吗?冯远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是县里的谁,声音不算是熟悉。只是打的是专用电话,只知道是县里来的指示。 那边就说,“那在省报发表的文章,不是你们公社授意的?” 什么发表文章?什么授意?没有啊! “那你们这工作就做的很不好。”那边直接就用上了批评的语气,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冯远:“……”拿着电话愣了半天,真没明白什么意思。 他扔了电话,先找今儿邮电所送来的省报。第一版第二版其实都是领导的一些重要讲话精神,他认认真真的看了,是不是领导点名批评或是表扬了,话里提到这个人了。结果第一版没有什么,他继续翻第二版。 然后看到占了四分之一版面的大小发表了一篇文章——关于基层农业发展的一些思考。 作者署名是:(通讯员)山南地区北川县青阳公社金司晔。 编辑:马秋水。 马秋水这个名还是常见的,但这个金司晔还真就不知道是谁。公社的干部里肯定没有这个人。 是下面哪个村的? 冯远在公社内部先打听呢,“有谁听过一个叫金司晔的?” 谁知道在院子里擦车的司机听了一耳朵,“金司晔,我认识!” 这司机是东大队的,叫江英。 在办公室里正忙着的古庄也往出走,这个名字不就是桐桐谈的那个对象的名字么?怎么突然打听这个人了? 这小子他还真就是挺喜欢的,觉得也很靠谱。之前对林温言说的话并不全是假话,这小子是真挺活泛的。 给他印象最深的是那天天擦黑,送江荣离开的时候。 江荣就是那个江满的歌哥,在部队提干了,回来很排场。县里武Z部门还专门来人参加了江英父亲的葬礼。要走了,公社派车往火车站送。 当时天都马上黑了,就在公社门口,江荣拉着金家那小子的手就没撒开,一直在低声叮嘱些什么。那小子呢,跟人说话很有分寸,言语不高不低的,句句亲热,那么些人看着,那应对的体体面面的。 从背着人鬼鬼怏怏的说话,但听那话里的意思,两人肯定是私底下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没法名言。 就是那种你一看就知道,江荣很看重这消息。他当时还想,这小子要是能去当兵,还真就说不定一窜就上去了。 这个猜测他还没得及验证呢,结果这边就又打听他的名字。 其实他觉得去当兵最好了,桐桐的问题也解决了。过几年能通过江荣的关系提拔起来,桐桐迟早能随军。所以,工作呀,户口呀,这不都能糊弄过去了吗? 因此,他一听这个名字,赶紧往出走,听听什么信儿。 过去的时候,就见江英往里面去了。 他赶紧返回去拿了公社的账目表,装着过去找领导签字的,一把掀开帘子,然后尴尬的道:“领导忙着呢?” 没人言语,也没人赶他出去。于是,他就站在角落了,听听是什么事。 江英看了对方一眼,接着道,“……我叔伯兄弟就住金司晔的邻家,您忘了,我大哥走的时候,手里拉着个小伙子一直没撒手,他就是金司晔。您当时还说,‘你家这兄弟们不少,长的都没这个体面,看来你们家又得出个人才了’,当时我大哥笑的可高兴了,说了一句‘这小子跟自家兄弟是一样的’。” 是他呀! 冯远一拍脑袋,想起来了!那小子年纪不大,还是个大孩子样儿,但人却稳的很。说话办事特别扎眼,真就是见了就不能忘的人物。 这小子,能呀!怎么跟喉舌单位扯上关系了呢?这可不容易。 文章里对公社做了很多的肯定,便是指出问题,那也是客观问题,更加凸显了公社的工作做的好呀。 江英指了指古会计,“冯主任,再多的,古会计知道呀。他家桐桐跟我这小兄弟处对象着呢。是古会计的女婿……” 哎哟!之前听老婆提了一嘴,说是林大夫家那个侄女找了个可穷的小子,那孩子就是被老古的亲闺女给挤兑的,没地方呆了,才着急忙慌的找对象的。 闹了半天,说的是一个人呀! 冯远看老古,“这孩子手能够到省城,你这瞒的够紧呀。” 老古:“……孩子们的事,我也不能知道呀。” 冯远摆摆手,“回头你请客,这女婿出息大了!”说着话,转身拿了报纸,直接去了公社一把手的办公室,“县里来了电话,我这才知道的,领导您看看……” 一把手姓皮,他接过去一瞧,细细看了好几遍,“哟!这还藏着个人才呢?这什么情况呀?” 什么情况冯远也不知道,“只是江荣走的时候,这小伙子就在。” 这么一说想起来了,“是江荣的亲戚?” “邻居,说是一块长大的,跟亲兄弟一样。”冯远就喊江英,“你来一下。”至于老古,客气一下就得了,还真不必太当回事。 古庄有点尴尬,江英没多想,直接就过去了,他才不会主动说老四的亲爹是地主呢?何必得罪人呢?自家那堂哥那么亲热,谁知道背后有什么事呢? 反正,金司晔在贫农金中州的名下,是金中州的四儿子。 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这么多。 “高中毕业,去年就毕业了,在生产队的饲养场干了一年了。” 皮领导点着报纸,“人才呀!肯下基层,肯踏踏实实干工作的人才。但是,人才就得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那是!那是! 冯远直接起身,“我去喇叭通知一下,叫金司晔来一趟。” 于是,桐桐就听到喇叭上先是传来刺耳的一个声响,紧跟着有人对着喇叭咳嗽了几声,又连着‘喂喂喂’了好几声,才开始说话,“东大队社员金司晔来一趟公社——东大队社员金司晔听到喇叭之后来一趟公社——再通知一遍,东大队社员金司晔听到广播之后来一趟公社,有听见的社员同志帮忙转告一声……就这事!” 然后刺啦啦的声响之后,彻底安静了。 桐桐就笑,学那个说话的腔调:“社员同志,去公社一趟。” 四爷摁住她的脑门轻轻一推:怎么就那么淘气?! 第1484章 岁月流年(11) 四爷一路朝公社走,没上工的好些人就在外面闲着呢。要么三三两两的蹲在路边抽烟闲聊,要么鼻子额头贴着纸条,聚在一堆打扑克。在加上背着手围观的,要不是穿着补丁摞着补丁,一个个看着都那么骨干,这日子简直太美太优先了。 女人们小板凳坐着,聚成一大群,各个手里拿着活着,不是缝衣补袜子,就是纳鞋底做鞋面的。然后看那一会子哄然一笑,一会子又窃窃私语的,这肯定又是聚在一起讲闲话。 四爷后悔,不该走这条路才对。绕着生产小路走哪怕远点呢,也实在不该走这条路才是。 还没到跟前呢,就听见有人喊:“老金,你家老四过来了。” 老金手里拿着花牌,边上放着一堆细细的麦秸秆,麦秸秆剪成手指长短,这是筹码。贴纸条也是奢侈的事,有点纸上厕所还得用呢,哪像那些年轻人一样,不知道过日子。 有人喊老金,喊完其他人就挤眉弄眼的。 啥意思嘛?还不都是知道老四不是老金的儿,故意的么! 人就闲的慌,没点热闹总是要制造点热闹瞧的。 四爷只当瞧不见别人的挤眉弄眼,跟谁都热情的打招呼,然后从兜里摸出两毛钱出来,过去塞到老金兜里。 老金躲了一下,“从哪的钱?” “给人家抄写挣的,不是没烟叶了么?拿着吧。” “你不是跟人家女娃处对象着么,带女娃去县城吃油糕去。” 四爷硬给塞了,“我再挣!” 老金这回没躲,神采飞扬的,“喇叭上叫你是为了叫你抄写的?” “差不多。” 老金就很得意,“那你去!赶紧去。” 好些人都知道,金家这老四写的一笔好字,有好文采。比如江家的丧事,那挽联就是金家老四自己编的、自己写的,礼簿也是老金坐在那里记的,那字写的是真好。江家老大回来之后,看见挽联哭的呀,都不像个样子了。 还有人见四爷要走,就喊说,“老四,改明儿我外甥结婚,再写个对联。” “好!啥时候用,你叫人喊我就行。” 人走了,周围的人就起哄,“老金呀,你这儿子是没白养。娃孝顺的很,挣了钱先回来孝敬你。差不了!” “那是!老金以后享福的日子在后头了。” 边上还有人说:“老金呀,啥时候喝两壶嘛,你这日子以后真得是好日子。” 老金还没说话呢,就有人立马说,“还有等哪天干啥?今儿就是好日子么。”说着就故意的给其他人使眼色,“谁都不许走,这酒是喜酒么,都得喝。” 马上有人打配合,“老金,你可不能往回缩。” “那不会!老金哥不是那样的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老金很享受这个调调,“该喝!咋不该喝么?叫我把这一把打完,打完就给咱打酒去。” 果然,手里的花牌一放下,老金就起身了。瘦小的个头,花白着头发,一脸的沟沟壑壑,手放在兜上拍了拍,“就这两毛了,管够。” 一边说着,一边朗声笑着,双手朝后一背,一摇三晃的朝供销社去了。 供销社柜台上的老王也是一个生产队上的人,一看看拿两毛买酒,就说,“咋好好的又喝酒……” 酒其实不便宜,当地人常喝的散酒‘一口闷’,这玩意喝了之后火辣火辣的,还上头。 除非家里是有啥喜事,否则谁买这个? 老金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老四挣的钱,非要给。大家闹哄的要喝酒,那能不喝吗?” 这二锤子!有这两毛钱,你买成盐够你家吃一月了。买成火柴够你家用一年了。大家你一口我两口的一喝,这就完了。 要么说他穷呢?他不必穷谁穷? 金中州这货跟老四的亲老子比起来,那真是天上差到地上了,要不是成分好,韩翠娥为了娃子们考虑的,能看上他?他是给金中明提鞋都不配的。 老王转身过去给打酒去了,问说:“你家几个小子都不小了,听说老四自己处了对象了,那三个你咋弄?” “自己想自己的办法去。”老金背手站着,“大男人么,娶得上媳妇是自己的本事,娶不上媳妇是自己没能耐,老子还能给他们一人绑个姑娘回来结婚?他老子一辈子娶了两个,他们要是一个都娶不回来,那能怪谁?” 老王:“……”你羞了你先人咧!你先头娶的那个媳妇跟个地雷似得,生的前头那三个儿就跟从土里冒出来的似得,一个个一米六的身高有没有?后头娶的这个,她是没法子了。还当你又多大的能耐呢。 打了酒递过去,“回头把酒瓶子送回来。” 记着呢!记着呢。 老金拎着酒瓶子一摇一摆的又走了。 柜台后面理货的就跟老王说,“你不要看老金就这德行,说不定老金福气还就在后头呢。这老子能成的,护犊子护的紧的,儿女未必有出息。这越是没人管的娃,越容易有出息。娃们没有人能靠,小小年纪就知道得靠自己。这种娃反倒是更容易成才。” 当然,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就是旁观的人看的生气就是了。 四爷并不知道老金拿钱干啥了,他也无所谓老金拿钱干什么。 你养了我,我肯定是会养你的!其实子女对父母的孝顺,也不用宣扬的人尽皆知。这要是亲的,四爷也就不会这么做事了;就因为不是亲的,这个孝顺是真的,也得叫人看得见是真的。 况且,老金也好这个面子。那这个面子我充分的给你,满足你的虚荣心。这也是一种孝道! 公社就在跟前,门口的五颜六色的蜀葵种在墙根下,开的正好。他还在想这种子眼看就能收了,回头收一些给桐桐带回去。如今能种的花卉不多,就这最常见。 进了公社的大门,正中间有个正堂,平时开会就在这里。 但是平时办公的办公室在两边,两边各有两排青砖青瓦的,是办公所用。再往后,还有半砖半土坯的几排房舍,那是宿舍。 江英还在外面擦车,看见四爷就会议室的方向。 哦!得去正堂。 四爷跟江英摆了手朝正堂而去,门虚掩着,他敲了两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是冯远。 “冯主任,我听到广播了。” 冯远一脸的笑,“来!进来。” 进去之后里面坐了七八个,四爷跟一二把手问好之后,只能云问候,“各位领导好。” 好好好!坐。 四爷去旁听席位坐去了,没有围坐在桌子边上。 冯远心里点头,这孩子灵性的很。 皮领导就笑,“老来来!坐过来,要不然还都得扭头看你。” 四爷起身,敬陪末座。且跟那些领导空了好几个位置。 高主任就点了点报纸,“这个文章是你写的?” “对!在饲养场干了一年,有一些心得体会,也有一些思考,有一些感触,也发现了一些基层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才整理成文字,没想到发表了。” 整理成文字,没想到发表了?怎么发表的只字未提。 冯远看了高主任一眼就笑问:“寄去报社?年轻人真有想法,敢想敢干。” “没有寄!是去了省城,送去报社的。” 送去了,人家就发表了?换个人试试?哪有那么简单? 小伙子嘴很紧呀! 高主任看了领导一眼,就道:“也幸而你发表了这么一篇文章,这才叫我们知道,我们社员中有这样的才子。有才华,就要重新使用。埋没人才那是我们工作的失误。你看,你有没有意愿换个岗位,利用你的特长,更好的给社员服务。” 冯远就靠在一边观察这小子,就见这小子脸上带了三分意外、三分惊喜,三分感激,还有那么一丝惶恐,赶紧站了起来。一张口就说:“我是咱们公社的一份子,自然是要听领导的话。” 这个话说的,一办公室的人都笑起来了。 高主任就说,“咱们还缺个办事员,你觉得怎么样呀?有没有信心胜任?” 冯远侧脸看这小子,就见这小子沉吟了一下,再开口话却是这么说的,他说,“感谢领导的信任,能跟在领导身边,那是学习成长的好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我的长处在于写文章,我以后还打算写更多的贴近基层的文章,再亲自送去。这是对咱们公社社员的一个激励。我会把握通讯员和办事员之间的关系,尽量做到互不干扰。” 这话话音一落下,冯远就眉头一挑。 高主任就看皮领导,明显有些沉吟。 这话什么意思呢?这话句句都是愿意,但是,他聪明的点出了一点:我若是留在领导身边,那我文章里的一些东西,在很多人看来就会显得不那么公正。这就有拍领导马屁的嫌疑了!这不仅不会对公社的工作有利,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所以,对我的安排,还请再考量考量。 冯远就递话,“贴近基层的文章……这很重要。” “对!”四爷就接话,“省报也有意更多的关注农村、农业、农民,对于农业生产的方方面面都希望能有更朴素的报道。” 高主任就看皮领导,“我觉得除了办事员,公社的农业技术员这个岗位也是好!给年轻人学习的机会,他们有文化,善于总结,也能更好的了解最真实的基层现状。” 皮领导就笑,“小金呀,这个通讯员的工作很重要,社员们也需要这样的激励。出于这样的考虑,你先在专、精的岗位上锻炼一段时间。” 四爷赶紧就道,“听您的安排。” 冯远起身给这小子倒水了,这小子将来的前程小不了! 第1485章 岁月流年(12) 农业技术员,其中这种叫法很含混。在各个生产大队都有农技员。这种是不拿工资的!也就是,不属于公家人。 但有另外一种跟这种大家认知中的不一样,那就是农技站里的农技员。 当然了,给四爷安排的肯定是后者。 农技站是公社下面的一个小单位,属于去年才成立的。当时报纸上有个提法,那就是‘农技站是绑在公社领导腿上’的单位。 什么意思呢?就是基层得重视生产,得重视技术。农忙领导必须下一线,技术员必须沉下去。当时每个公社都会派人去上面学习,学习半年之后,这就算是农技站的骨干了。 事情定下来了,冯远帮着建立用人档案这一块。 四爷跟着冯远去了办公室,那这个出身的问题就不能瞒着了,叫他填表,他就将情况如实的告知了。 冯远手一顿,这个事……他不说自己还真就未必知道。但这事肯定是瞒不住的。 “你说你父亲是东村的地主?当时被划成地主成分了?” 是! “你父亲是叫金中明吗?” 是。后来母亲改嫁给金中州,其实是没有嫁出本族。虽说出了五服了,但确实是本家。 冯远起身,招手叫这小子出来。屋里说话有时候不如外面安全。 出去之后两人站在树荫之下,冯远这才道:“我跟你爸……认识。” 哦? “嗐!这事看怎么说了?你算一算,划分成分的时候你爸多大?” 四爷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疑虑,但是有些事不提大家都忘了,提了就有一定的风险。偏这种事能跟谁问呢? 他就说,“我爸十九岁那年被划分成地主的。我爷爷早逝……” 是!你爷爷早逝。 冯远都不知道怎么跟孩子提这个事,“你爷爷去的时候你爸应该是十三四岁,我记得他一个月回来不了一次,在省城的省立中学念书呢。后来,你爷爷没了之后,你爸在省城念几年之后,考上了省立师范大学,就是现在的北省师范。” 这些四爷并不知道。 “那怎么会回来呢?”解放前都考上了,解放后并不会影响上学。毕业了自然就分配工作,根本不会回来娶妻生子的。 “当时你奶奶突然没了,你爸回来奔丧,最后就没能去。” 这又是为什么? “那时候你爸找过我,我那时候还只是办事员,你爸的意思是,你奶奶死的太意外了。你也知道,当时斗地主,给的结论是可能在推搡的时候撞哪里了,人这才没了。他跟这事较上劲了。那当时肯定不是一个人推搡的,又怎么查呢?不过查着查着,就没动静了……他也没再去念书,这件事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其实,要说起来,你爸属于知识分子,算不上是地主。他是十岁上下就出门念书,五一年才算是彻底的回来。” 四爷抓住了重点:“我爷爷没了之后,家里的田地谁打理的?” 冯远心道:厉害!自己说不出口的话,他嗅出味道了。 “当时在你家的长工,朱大能。” 朱大能是东大队的能人,很有威望。解放前是地主家的长工,是个老光棍,娶不到媳妇,怕没人养老,捡了个儿子养着。谁知道这儿子争气,十六岁上考上中专,上了三年毕业了,直接分配到省城工作。 但这人具体是什么工作,四爷却不知道。 不过冯远这么一说,他心里有数了:一个寡妇,家里的产业给长工打理,长工没娶媳妇,突然捡了一个男婴,然后这个寡妇突然就死了,寡妇在外面上大学的儿子就成了地主了。 这都可以不怀疑,但有个问题,那就是地主家的余财呢? 金中明是一个脑子清明的人,若是真有积蓄,不给老婆孩子留一点吗?若是真有留下什么,田翠娥又何必带着孩子改嫁?她就是招赘一个男人上门也行呀!横竖不比跟着金中州要好? 这里面必是有不能宣之于口的事,别人未必没有怀疑。 只是而今朱大能的儿子出息了,大家可能都受过此人的恩惠,嘴上不言语罢了。 四爷诚恳的道:“冯叔,谢谢您如实相告。这里的事我清楚了!这样,您给我三天时间……” “小子,你别莽撞。工作的机会宁肯不要,也不能惹事。你就发你的文章,或是挂在乡里当个临时工也行。每月有几块钱,你在生产队有粮食,不用下地干活,这就是好日子了。” 四爷笑了一下,“您放心,我不莽撞。最多三天,我来找您填表入档。” 入档这事是小事!档案压在手里压一压,只说小伙子要处理一些入职前的事,比如住在饲养场这肯定不行,找人接替不还得需要时间吗? 公社这活儿,怎么搪塞都行。他就是真看上这小子的机灵劲儿了。这样的人,给机会他就能飞。卖个人情呗!年轻的时候,他也确实是跟金中明有些交情。 桐桐目瞪口呆,“你怀疑朱大能的儿子是……原身的奶奶生的?” 还有别的解释吗? “那也不可能是朱大能杀人,要不然金中明肯定不会干的。”桐桐就说,“既然他觉得蹊跷,又查了两年,这必是查出什么了。但这又是无法宣之于口的丑事。” 四爷点头,“所以,这事还是不能往破的点。” 桐桐明白,“找到朱家藏起来的银钱,然后想办法给捅出来。坐实了朱家才是地主,如此才能给金中明重新翻案。” 没错!成分就能从地主翻成知识分子。 桐桐就笑,“藏什么是我找不到的呢?”她起身,“行了,你给我做这个,我给你找东西去。” 然后一摆手,胳膊甩的能飞起,恨不能用全身的零部件表达一句话:你看你离的了我吗? 是!离不了。 桐桐一路走一路寻思,这朱大能能把东西藏哪? 第一,坟地不可能。因为早前有过一次平坟,老坟都平了一次了。他家就是有祖坟,他也怕将来会认错了。 第二,穷人乍富,尤其是不敢拿出来用的时候,银钱能离他太远吗?也不能。 所以,肯定在他家里。此人的乡性很好,又是出了名的穷汉,贼对他都没兴趣。早些年他年轻,挣的都供养儿子念书了。这几年就算是富裕,可人家的儿子吃商品粮,他的日子也该好了。 谁都不会多怀疑他! 因为大家以为金家那位奶奶的死可能跟大家伙都有关,所以,谁都不提当年那一茬了。好似谁也没怀疑过,金家的家财没在韩翠娥手里,会在谁手里。 其实要找朱大能也容易,他家儿子在省城,不常回来。那这汇款、信件就多。邮递员一定知道! 况且,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且嘴一定很严。那就是老道! 老道见桐桐问,就叹气,“南巷子里,第三家。” “房子很破?” 老道又看桐桐,然后点头。 桐桐哼笑了一声,这不是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而是他那东西动了就不知道该藏哪了。 老道:“……”其实现在很多人的脑子都挺简单的。 这一大群简单的人里冒出几个不简单的人就会叫人觉得吓人的很。 老道觉得这两天哪里也不去,就在道观里呆着吧。 然后晚上桐桐加入了知青们的巡逻队! 毕竟玉米开始能吃了,总也会丢的。生产队的年轻人就比较辛苦了,晚上得巡逻。然后几个人一组,换着在地头睡也行。要是巡逻了前半夜,也可以回来。这就属于夜里在外面溜达也没人会怀疑的。 当然了,年轻人也爱干这个活。毕竟,地里的红薯虽然没有长成,但也半大了。要是饿了,大家偷偷的刨出来一些,不要可着一块地刨,这里一株,那里一株的,谁注意?过两天那藤蔓长起来就把那空档掩盖住了。 因此,好像是个苦差事吧,但大家还都挺喜欢参加的。别说桐桐了,就是那张楠,柳柳,只要一喊立马就出来。又能聊天,又好玩,还能混点吃的。何乐而不为呢? 今晚桐桐故意的,去林温言那边的时候,林温言问说:“吃了吗?” 桐桐就说,“不吃了,今晚巡逻去。” 这个林温言是不管的。 柳柳爱找茬,一听自己要去,还是饿着肚子去混饭,她肯定也会跟着,最好能挤兑的自己半路回来,饿一晚上。 果然,晚上出来的时候柳柳拉着张楠在十字路口等着呢,桐桐一见她,扭头就走,“我巡下半夜。” 大家也见怪不怪。 可人一走,她就进了其他的巷子,其实这个时候才晚上十点左右,但大部分都睡下了。小年轻们晚上巡逻,狗因为他们不停的叫唤,并不会叫人特别的警惕。 就朱家这院子特别容易的就翻进去了。两间茅草房,什么也没有。 从小小的窗户看进去,里面黑漆漆的。缓了一会子,听见里面的翻身动静,桐桐没进,就在外面等着。这人还没睡着,不能动。 结果等的感觉都快到十二点左右了,狗也不叫了,安静的很。 床上的人起来了,然后摸出来了,出来之后就去后院,后院里一个草棚里搁着一副棺材。家里有年纪大的人,放棺材很正常。 就见这身形壮硕的老者围着棺材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然后回屋去了,这一躺下,鼾声震天。 桐桐看这棺材,这是老松木打的,很重。他把东西藏在棺材里的可能不大,但是棺材下面的地里有没有埋着什么呢? 她蹲在地上细细的看周围的痕迹,房子是很老的房子,可这后院却没有菜窖或是红薯窖,这不对!这个年月,红薯窖是家家必备的,要不然红薯过不了冬。这玩意最怕冻,一冻就坏了。 一般菜窖在后院!桐桐又往前院看,前院确实有个菜窖,年月也不浅了,这应该是一直在用的那个。 桐桐查看情况,这家的两间草房盖在院子中间,跟左邻右舍不挨着。 她听着远远的传来那些知青的说笑声,直接摸到厨房拿了火柴,将厨房的柴草堆给点了。 等从里面出来,站在巷子外都能看见冒起来的火光了。 其实,这事还是挺可惜的,本来是可以偷摸的拿一点钱财私下里藏匿的,而今只能算了。 厨房是很老的厨房,草房的顶子,低矮的很。房梁很细,压的很低,火苗窜上去,那房梁上常年被熏染的黑灰直接就烧起来,那是明火。 桐桐清楚的听见有知青喊:“我的天啊……谁家着火了……” 然后更多的人一起喊,有人往朱大能家跑,有人在巷子里喊人。桐桐趁着乱劲,进了朱大能家,“赶紧的,先把左邻右是的人叫出来……” 最怕的就是半夜着火了。 朱大能半夜吓了一跳,醒来的时候烟气大的很,有小年轻背着他往出走,他惊的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后院那棺木可不能动呀!要是烧了,得把地窖赶紧埋了。 可还没等他再喊呢,只觉得要往下倒,紧跟着脖子一疼,什么也不知道了。 背着人的小年轻就是觉得被什么扳了一下,没站稳。朱大叔又不停的动,这不,摔了吧。 赶紧把人挪出去,“这得送医疗站……” 桐桐凑过去,“我是医疗站的,没事,就是熏的,一会子就醒了。” 不是摔的就行。 人就放在地上,赶紧灭火吧。 把一个大队的人都惊动起来了,四爷晚上没敢睡,等着桐桐呢。结果远远的,看见火光了,他就知道事已经开始了。进牛棚把铁柱摇醒来,“赶紧,着火了。” 哪里? 出去一看,我的妈呀!赶紧的,这就走吧。 光着膀子就往过赶,赶到的时候火都控制住了,没有蔓延。 桐桐之前就喊人把棺材挪开了,毕竟松木的,见火星子就着的东西。一挪开,桐桐就探了探脚底下。见张楠在不远处站着呢,她转过去,‘不小心’装了靠着的铁锹,铁锹朝着张楠一倒,张楠顺势一躲,一脚给踩到菜窖的入口了,直直的往下掉,桐桐蹭的一把将人拉住,边上的人就喊:“这咋还有坑呢……赶紧……掉下去了……” 桐桐拉着张楠不撒手,好几个人瞬间上手,把张楠往上拉。趁着乱劲,桐桐抓住张楠的手腕,摘了她的新手表,扔菜窖里去了。 张楠感觉到手表滑落了,她急的呀,“我的表!我的表!” 人先上来再说。 七嘴八舌的,好些人搭话。 张楠有正式工作,舅舅又在县里是领导,知青中好几个小伙子追人家呢。这会子一个比一个积极,都要下去找手表。 这一找可不得了,地窖里有瓷瓶、有金手镯金戒指,有金条,还有一封一封的银元。 桐桐隔着人群跟四爷对视了一眼,四爷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她在说:你看,多可惜! 第1486章 岁月流年(13) 这谁都不敢动! 赶紧的,先通知大队,再通知公社。 天一亮,这院子就被围起来了。东西一件一件的挪出来,别的东西可能不好认,但那些瓷瓶,那原来是金家摆在客厅里的东西,只要本大队的人,那原来就是一个村上的,他们自然是在金家见过的。 尤其是村里的老人,谁没有印象呢? 当时都抢了金家的家具、厨具、农具甚至于粮食这一类的东西,却真的没人知道这些贵重的东西去哪里了。当时金家只有一个寡妇,再就是朱大能这个长工。 后来……后来只知道当时人多,谁知道东西去哪了?属于说不清的情况,也就没人再提了。 而今,这些东西出现了,却出现在长工家,啥意思呀? 就是在定成分之前,甚至在金中明他爹死了之后没多久,金家的产业就被朱大能给霸占了。 甚至包括可怜的寡妇,怕不是…… 这是明晃晃的摆着的,你怎么狡辩吧。 所以金中明回来真的就剩下几间柴房了,房屋都被扒拉了,青砖大瓦都被分完了。家里都扒拉完了,也没见金家的东西。后来平坟,金家的祖坟也给平了,也没见藏的东西。 原来金中明是真的啥都没有,金家的余财全在这里了。 冯远看了一眼混在人群里的四爷,然后收回视线:手脚真麻利!一点尾巴都没留下。 这些人叽叽喳喳个不停,没有一个人说到金司晔。 好似事情真就是巧了,反正是起火了,被巡逻的知青碰上了,这才幸亏没酿成大祸。 可事情真的太巧了,朱大能晚上应该没开火做饭或是烧水,那厨房怎么会突然起火了。就是用了厨房,那火星子烧起来才需要多少工夫?朱大能怎么就不知道呢? 一起火,就碰上巡逻的人? 然后就烧了朱大能家,谁家都没牵连,连墙皮都没熏黑。 还有那棺材,谁提醒挪开的?一问就都发蒙,只说当时人太多,烟太大,声音太杂,到底是谁第一个提醒的已经想不起来。 谈论的人多了,还有人主动领功劳:“是我!我提醒的。棺材是松木的,还是干松木,这敢见火吗?要不是我提醒早烧没了。这棺木可得值几个钱呢。” 说话的人洋洋得意,跟金司晔半点关系都没有。 然后张楠差点掉下进地窖,大家是怎么救的,又怎么把手表丢了,怎么下去找的。这些就是再听几遍都只觉得是巧合。至于是不是谁潜入放火的,已经没法查了。脚印乱七八糟的,泼水弄的到处都是水是泥,查什么? 金家族里就有人喊:“我就说呢,解放的前两年,自四房的当家的没有了,总是催租子,催欠债呢,闹了半天是寡妇人家被辖制住了,不干人事的是朱大能呀。” 可不就是!这家伙根本就是一坏分子呀! 韩翠娥拉着炎炎躲在后面,不敢上前去。她嫁到金家的时候,金家都落魄了,金中明就只有两间柴房,啥都没有的。金家的东西她也不认得。 四爷朝两人摇摇头,就从人群里走出去,见来的是高主任,他就过去先打了个招呼。 冯远刚才凑到高主任跟前已经把金司晔的情况大致说了,“……那孩子填表的时候没瞒着,我说得汇报,他就没有填表。他爸是知识分子,他继父是贫农。” 知道情况了,高主任见他过来问候了,就点了点头,“你怎么想的?” “我从没有听我妈说过亲生父亲的事。”这也是事实,“我们兄妹两人自来就是贫农家长的。知道情况了,我还没来得及问。我妈刚才说,她嫁给我爸的时候,家里就两间柴房,啥也没有。这东西是不是金家她没有见过,我更不可能见过。但如果是的话,交公。不过,当时的地契这些东西,只怕也只有朱大能能说的清。” 要是当时没交公,就是被朱大能烧了。 朱大能押过来,战战兢兢的。他抬头看去,见金家那小子就站在领导身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他要是再不知道是这小子在弄他,就真的蠢呀。 怎么办呢?不能把儿子给连累了呀! 其实,真的没别的!一个寡妇,一个光棍,两个人一个大门进出,一个锅里搅稀稠,很自然的两个人好上了而已。但是呢,两人都舍不得金家这个家业! 金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在解放前,家族的权利挺大的。寡妇改嫁可以,嫁谁都没人管你。但是家中的东西,一点都不准带。要是有成年的男丁的话,那都是家中儿子的。要是男丁不成年,族中管产业,等这家的男丁成年了,再给归还。 这种的,谁能放心呀?桂芬舍不下她的儿子,不肯嫁他。两人就偷偷摸摸的,这不是就怀上了吗?他是跪下求,叫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了。可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谁能没点私心呀?自己当然会有私心了,想给自己的孩子多留点。就趁机把家给搬空了。 桂芬要闹,他就嚷嚷着要闹的大家都知道。她不敢闹了,也不敢活了。其实,她是自寻的死路,被推搡是摔了一下,不过不太要紧,后来她自己撞了石头把命丢了才是真的。 这些年了,他连亲儿子都没告诉。不仅没告诉家里藏着钱,更没告诉他,他不是捡来的。 现在怎么办?儿子便是不知道他是亲生父亲,那也是他亲儿子呀。 朱大能大喊:“我认罪!我认罪。” 用他的话说,他儿子朱有为不是他儿子,也不是捡来的,而是金家的孩子。 这个谁也没办法反驳,因为朱大能抱着朱有为回家的时候,朱有为确实不是才生下来的婴孩。但到底是多大,是七八个月,还是一岁上下,没有人说的清。那时候孩子营养不良的多,况且,过去这么多年了,真记不准了。 朱大能就说,“老东家走了之后三个月,东家太太发现怀上娃娃了。我就动了歪心思,最开始是要钱,要是不给钱,我就说她是偷人生下的老二。后来,我见她好骗,等她生了娃了,我就又要钱,她给的不利索了,我就偷着把娃抱走了,威胁说再不给,我就把她的名声搞臭,叫她大儿子没前途,说他小儿子是人尽皆知的野种,一辈子抬不起头……结果谁知道她受不了了,自己寻死了。” 这话一出,当时人群就乱了,这太他妈不是个东西了。 但这些话,四爷不信,桐桐当然更不信了。 不过是对朱有为而言,有一个地主的老子,总好过有一个犯罪了的老子。朱大能他把他自己证死了,不过是为了护住他儿子而已。 事情最初许是没有那么恶,事情的本身估计也不是那么一回事。这里面最有可能的就是孤男寡女的事而已。但这事坏就坏在涉及长辈,真要是闹的打了,名声也是真不好听。 而今,朱大能这么说,好歹是活着的人不会因为死了的人而难堪了。 若是这么去想,就能明白为什么当初金中明都查了两年了,却突然放弃了。他不查,不问,甚至不去上学,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知道,他自己的亲生母亲跟家里的伙计有了感情,且生了孩子。 这是一种打落牙齿都得往下咽的事情,他是宁肯委屈他自己一辈子,也不想毁了亲生母亲的名声。 那么而今,四爷和桐桐又能去戳穿这个谎言吗? 算了!就这样吧。 现在这公检法系统并不分明,所有的权利都被收缴到G委会了。当事人认罪了,案子曲折离奇,县里当天就来人,将人押走了。 这种的一般三俩个月就判了,按照这个情节的严重程度,怕是死刑。 而在当天,大队队长也赶紧给朱有为打了电话,叫他无论如何得赶紧回来一趟,出了大事了。 朱有为在晚上的时候就到家了,坐的是顺路的吉普。 四爷已经在大队部了,支书金有财,队长周喜全还有大队的治保主任,大队的妇女主任等等,都在这里等着呢。 金有财正跟四爷低声说话:“你放心,你爸的事我在心着呢,咱大队一半都姓金,自家人不会拆了自家人的台。你爸是可惜了!我听冯主任说,你进公社的事定了。” “是!定了。” “那就好好干!你爸可是老牌大学生了,那就是知识分子。明儿就开大会,把这个事说清,集体表决,给彻底定性……” 正说着呢,汽车声传来,周喜全出去迎去了。 四爷在里面听到一个特别开朗的声音,“喜全哥,你咋还出来了?我是回家来了,又不是做客呢,你咋总把我当客人一样。” 四爷意外的挑挑眉,没想到朱有为是这样的。 朱有为说着话,就跟周喜全握手。握了手却不撒开,一直亲人的拉着,一块往里面去,一边走还一边问:“听说周叔又咳嗽了,前两天叫我媳妇买了药回来,本来想叫谁开会去的时候顺手给你捎带到县城,你跑一趟取一下。结果早上才跟我媳妇念叨呢,下午你就打电话到单位上。回来的时候我专门回家取了一次药,这不,包里带着呢。等正事说完了,我跟你回家去看看我叔去。” 周喜全:“……”你看!有为兄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那么大本事的人,只要老家有事,他绝不含糊。谁家的事都往心上放,有时候不用言语,只要他听说了,那能办的都帮着办。 你说这样的人,遇上这样的事,叫人咋说? “兄弟,先进去。进去再说。” 朱有为愣了愣,这是有事呀!进去之后跟每个人都打招呼,特别的亲热。等看到四爷的时候尖不认识,他也很热情,还笑问,“这是谁家的小子,长的这么体面,也是我离家早,这些小崽子我都不认得了。不过他们小时候我肯定是见过的,说不定还抱着摸过小牛牛。”说完,就哈哈笑,亲热的揽了揽四爷的肩膀,“咱大队就是出人才,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四爷心里叹气,朱有为这人,长的高高大大,说话朗言朗语,带人亲热有礼,一件人,他就明白为啥那么多人对朱大能尊敬有加了。 这么想着,他就站起来主动伸手。 对方愣了一下,也很高兴的伸出手来,“好小子,像个爷们了。”说着,还在四爷的手上拍了拍。完了又抱着四爷的肩膀不撒手,只笑问金有财,“我的叔呀,这小子谁家的?不是我夸,在外面见了那么多小伙子,但跟咱家这个……那是真没法比。” 金有财叹气,“大侄儿,不是别家的,是你家的。” 我家的?“找到我亲生父母了?”他的表情收了收,也松开了四爷,站起身左右再看了看,“那我爸呢?这事得我爸点头我才能认呀。” 四爷笃定:此人是真的啥也不知道。 周喜全拉了朱有为,“兄弟,你先坐。这事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你别急,听完再说话。” 朱有为坐过去了,他之前以为是想给小年轻安排个工作的事,不管成不成的,他都先应着。回头再想办法,况且,小伙子坐在那里,斯斯文文,稳稳当当的,像那么回事。真想安排总是能找到机会的,大队上的人这么郑重其事的,他就很重视。 可现在听这意思,并不是为这个的。 周喜全该怎么说呢?只能把事情从意外着火说起,事情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没添一句。 朱有为脑子嗡嗡嗡的,“我不是捡的?是金家的娃,被我爸……被抱去威胁我亲生母亲?” 是! 朱有为没言语,这事怎么就这么扯呢? 他扭脸看坐在边上不言不语的小子,“那这小伙子是……” “你行二,你大哥是金中明,当年在省城上学,解放前的大学生。后来因为你妈死的奇怪,你哥回来查这事,最后也把学业给耽搁了。” 金中明这个人,自己听过。要是这么说,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亲侄子? 朱有为脑子转的飞快,这种情况只要跟组织说明,其实基本不受什么影响。自己是被害的,而且,出生前几乎家业都被家里的长工霸占了。说是地主,那是牵强。 可自家爸……真的是这么一个人? 不行,这事太突然了,有点懵。 “我想见一下我爸,好歹叫我问个清楚。”要不然,谁能接受? 但是,没机会了。 县里的电话打到公社,公社值班的来通知:去收尸吧!犯人在牢里自尽了。 第1487章 岁月流年(14) 朱有为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到的会是父亲的尸体。 自己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捡回去的,所以,得争气,得叫老爹过上好日子。也曾把老爹接到城里过,但是老爹说什么都不常住,非要回来。 回来也行,他想把家里给盖一盖,再要是能老爹找个老伴,能照看老爹,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结果老爹还是不答应,说这是忘本。 就是自家媳妇也说,老爹是难得明白的老人家。 可谁知道,突然叫自己回来,结果却是这样的。 看着躺在这里,被白布盖着的人,他确认人就是那个人,然后签字,回头就能带尸体回去。 但有些东西,他还是必须弄清楚的。案子怎么记录的,他需要再看一遍。这个要求合理,也就看到了。眼前摆着的东西就是案子的全部过程。 除了不知道火是怎么起来的,其他的一切都明明白白。没有任何人刻意针对的痕迹。 可这火起来,到底是不是要当事人睡前用过厨房,这已经无从得知了。有些人睡前会洗澡,也许就是点了一把火,热了一些水而已。以为是火灭了,可要是半夜起风,火星子又着了,蹦出来遇到干柴,是很可能着起来的。 这种可能要比人为的放火可能性大的多。 负责案子的公安部门的一位副局跟朱有为有些来往,他低声说,“我也怀疑过别的可能性,但是排除了。金家那个孩子,昨晚一直在饲养场,有人证。那个叫铁柱的小伙子,我叫人旁敲侧击的问过,他们晚上给牛喂药了,喂完药要观察,所以一直在一起。知青巡逻完回去的时候路过饲养场,他们还没睡,还跟知青们说了几句话。等知青们走了,他躺下是睡着了,这段时间确实不能证明金司晔跟他在一起,但是,从时间来看,金司晔不可能跑到知青的前面点了火之后再跑回去叫铁柱起来去救火。” 嗯!这个路程自己知道。所以,这个判断是合理的!跟那个孩子没关系。 “再就是金中明的妻子韩翠娥,还有个虚岁才十六的闺女叫金司炎的。金司炎晚上跟同组的几个女娃一块睡的,没离开过。也是巧了,巷子里一户生娃呢,韩翠娥过去帮忙烧水,没离开过。” 相关的人就这几个,有动机却没时间。 那这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真的是巧了! “金司晔还处了个对象,是个今年刚高中毕业的姑娘……”他把桐桐的基本情况说了,“那个孩子长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那天白天这娃只吃了一顿饭,夜里去巡逻只为了混两个红薯吃,没什么特别的。” 况且,只是处了个对象,人家姑娘又不是疯了,会掺和这种事?这种更不可能。 如今都摆出来就是叫他看呢:咱并不是仓促结案的。实在是铁证如山,搜出来了金家的财物了,朱大能没法狡辩了。他认罪是不得已,选择走了绝路也是怕受零星罪。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 这人就说:“其实,你跟他确实也不像是父子。他看着魁梧,你则高瘦秀气,说实话,我观察过金司晔,你们确实是有相似的地方。” 朱有为点点头,只道:“养了这么多年了……情感上很难接受。” 理解!理解。 朱有为自己拉着板车把人往回拉,大队上多少人想帮忙替换,他也不让。 他一路上都没说话,心里不是没琢磨。其实把事情串起来,最可疑的就是金中明没有再去上学的事。 说是为查证母亲死因,耽搁了学业。 可其实呢?休学也可以呀,为什么不去了呢?必是有个什么缘故。 他想,他以前确定他是捡来的,不是朱大能的儿子。但是现在,他反而含混了,他有些怀疑他的出身是有大问题的。 但不管朱大能是不是亲生父亲,金家那个老太太,却一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若是如此,不管自己是不是金家的人,那个小伙子其实都算是自己的侄子,这一点却是没错的。 而现在的情况和老爹的死,都一把将自己摁在了金家人的身份上了。 自己如果真的是金家人,那金中明留下的孩子就是自己的亲侄子亲侄女,一点都不掺假。 如果真相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就是最不堪的情况。自己这个奸生子的出生才导致了后面的悲剧的话,那自己的罪过更大了。金中明因此而死,金中明的媳妇和娃这些年受的那个罪……如果真的是如此,那自己虽然血缘上跟金中明的子女远了一点,但其实欠人家的可能更多。 一时间,他的身形都佝偻起来了。从不信鬼神,也不能信鬼神的他,第一次觉得许是真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吧!藏的再严实,一个意外也能露馅。 此时再去想老爹不让翻修房子的事,那这就不是不忘本,不是不慕虚荣,而是不敢,是心虚。 这种情况下,葬礼能怎么办呢? 就是身上的衣裳,不换了。棺木没烧毁,松木的,那就这个了,躺进去,合上棺木,然后大队上招呼一些小伙子将人埋了就行,什么仪式都没有。 临走了,还是公社的车送他。 开车的江英他认识,在车上了,他说,“司晔在哪里,你送我过去一趟。” 江英应着,开车拐到饲养场。 饲养场里,四爷叫了好些小伙子过来做木工活呢,木料都是各家一点一点的拼凑来的。 “你净折腾这些东西,这能测天气?” 四爷指了指桐桐,“她懂,问她。” “简易是简易了一些,但肯定能。”桐桐看天,“瞧着吧,今晚或是明早,我感觉要下雨。” 晴空万里,太阳晒死个人,哪里看出要下雨的? 正说话呢,车过来了,从车上下来个人。 铁柱先喊:“老四,你叔来了。” 四爷和桐桐看过去,见是朱有为。 桐桐转过头看四爷,四爷起身往出走的时候拍了拍桐桐:忙你的,没事。 朱有为朝生产路指了指,“跟我走走?” 四爷点头,跟着往前走。 朱有为问说,“想没想过,招工去城里?” “公社的工作定了,暂时不折腾了。”四爷就说,“你忙你的,我成年了,我的事情我会看着办。” 不是这么一码事!朱有为叹气,站住脚步,见距离饲养场有一段距离了,这才道,“我这个身世呀,我心里有谜团,我想着,你心里也在打问号,是吧?” 四爷笑了笑,“都是些无法验证,但无法推翻的猜想。不过,不管是哪种,你都是无辜的,这一点却能肯定。” 朱有为苦笑,“还有一点能肯定,那就是咱俩之间,肯定是有血缘关系的——你爸是我哥!”不管是同父同母,还是同母异父,“这一点你没法否认吧?” 所以呢? “我其实觉得还挺好的,我自来都以为我是捡来的,朱家呢,也没啥亲人,我也就没啥亲人。说实话,这事出的突然,对我那老爹呀,我是真的当亲爹,越是知道自己捡来的,越是感恩。感恩他肯收养,我才活下来;感恩这一大队的人,这个大娘给缝一件衣服,那个婶子给了一双鞋子……没有善心人,我能活个啥样?我就说,得争气,得报恩。可结果呢,是这样的!从昨晚上到现在,我这胸口呀,就憋的。都不知道该怨谁!细想想,我的身上应该也是带着原罪的。” 很坦诚,没有回避一个接近真相的答案。 四爷点头,“你这话,我信。” “我过来……也不知道该说啥。这样,我把单位,地址,电话,联系方式都给你留下,你但凡有什么难事,一定来找我。”说着,就拉来包,取了小本本,划拉了一串,将这一页撕下来了,“就是丢了也没关系,咱大队好些人都知道怎么联系我,你去问问就行。不用不好意思,你能用上我,我心里能好过点。” 四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但这东西他也没打算用。 朱有为叹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能主动做些什么。等过一段时间,叫自己消化消化再说吧。 到了车跟前,他拍了拍四爷的肩膀,然后转身上了车了。 江英跟四爷挥了挥手,四爷笑了笑,给看着路叫把车倒过去了,然后作别。 在路上江英就跟朱有为说老四,“我大哥也夸,公社里的领导们都夸……现在大家都说,怎么人尖尖只出在一家里。” 是说金中明有能耐,自己有出息,结果到了司晔身上,也能再翻盘。 朱有为就问说,“我大哥家那个闺女……那孩子咋样?” “吃苦耐劳的,啥活都能干,是咱大队数一数二能干的姑娘。” 朱有为看着车窗外没言语,能吃苦耐劳,啥活都能干,那是不吃苦不行,不耐劳活就没人干。啥活都能干,那就是自小什么活都干。 他靠在椅背上,这恩恩怨怨的,不管愿还是不愿,都成了这个样子了。 女孩子,虚岁十六,务农出身,怎么安排? 朱有为眉头皱着,思量这个事。 四爷低声跟桐桐说这个事,“今晚上开会,成分就能定下来。一定下来,今冬征兵把炎炎送去。”这个事江荣的战友就能帮忙。 当初就是为了炎炎的,但担心成分,想着金家的其他三个儿子也行。如今成分不是问题,炎炎是女孩,再耽搁就该嫁人了。那就先把炎炎送出去再说。 结果晚上去大队部开会的时候,江英挤到四爷边上坐了,从兜里掏出个信封塞给四爷:“你叔叫我捎带给你的。” 什么东西? 四爷撑开信封往里一看,里面有五十块钱,还有好几张粮票…… 第1488章 岁月流年(15) 四爷看着手里的信封,眉头微微皱了皱:这关系其实真不用走的那么近的他先装起来,跟江英说,“大家都不容易,他在省城安家也自有他的难处。咱在家里有吃有喝的,他还要养家,人情往来也多。真不能收!以后别管再捎带什么,都千万别带。咱的日子能过,不能挂累人。” 江英用肩膀撞了撞四爷,“拿吧!这有什么呀?他给你这个,回头你换成那个给他,不就扯平了吗?这么来来往往,才能亲热不是?有为叔那人不错,真的。” 朱有为虽然年纪不大,但属于辈分高的。哪怕是年岁相当的,甚至是年岁比他大的晚辈,在他面前那该叫叔就叫叔,一点都不含糊。 这种辈分还只是乡里乡亲的人情辈分,一个个的都当真的不得了。可见其乡性如何? 当然了,江英这话也是真心为自家好的话,再反驳这就叫不听人劝了。 说不成,就只能先装起来。 大队开会就是这样,高椅子低板凳,坐在树根上,蹲在台阶上的,什么样的姿势都有。男人们吹牛,女人们一边纳鞋底,一边东家长西家短,这个孩子叫,那个孩子哭的,吵的大人烦了,狠狠的训两句,要么就拎着衣领照着屁股来两下,怎一个闹腾了得? 韩翠娥今儿坐在下面,跟谁都不说话。手里拿着鞋底,机械的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纳着。 从事发到现在,她就跟没回过神来似得,人都木呆呆的。 隔壁的江婶子轻轻的撞了她一下,就说,“这是熬出来了,老四出息了,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打起精神来,这是干啥?” 韩翠娥低下头的瞬间,眼泪瞬间也下来了,赶紧掩饰的擦了擦,“就是……憋屈的!” 都过到现在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憋屈啥呢? “替我那当家的憋屈。” 这说的是金中明。 那是!金中明一表人才,要人样有人样,要本事有本事,说话和气斯文,板板正正个人。 江婶子赶紧打岔,怕这话叫人听去了,只问说:“我看你手里这鞋底子……不像是你的,也不像是炎炎的。大小不对!” 韩翠娥这才笑了,“是给桐桐做的?炎炎的脚小,宽些,不巧气。桐桐这,你看……个儿高,脚是大了一些,但是秀溜。我早些年弄到一块深绿的条绒布,这些年都舍得用,你说用那个条绒给做成棉鞋,好看不好看?”再把羊毛絮到里面,肯定暖和。 “那女娃是长的好。”江婶子就笑,“俩娃般配,得赶紧给把婚事办了。” 都不到年龄!着急也没办法,“就是想着,寻个媒人,先把事定了。这一定,我心里就稳当了。”说着,又低声道,“我想着,以前那宅是不是能起两间房子。以前不好提,现在我想着叫小两口结婚之后住回去。” 应该!应该。 这边说着话,这会就开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大家都知道。多多少少呢,对金中明都是同情的,再加上大家也都知道朱有为给老四捎钱回来了,这是啥意思呢?这侄儿人家认呢。 况且,这不给把成分翻过来,朱有为的出身是不是也就有问题,对他肯定有影响的。 这一个大队的,这些年,人家朱有为给大家伙帮了多少忙了,这个时候谁反对? 于是,全票通过,鉴于金家在解放前就已经失去了对家业实际掌控,说贫农也有些过了。但是给个中农还是行的。又因着金中明是解放前的大学生,他就是知识分子。而朱有为那时候还是个娃,那他就是中农的后代。 然后定性,大队的章子一盖,就算是事情定了。 四爷就站起来,朝炎炎招手。 炎炎过去,四爷低声道:“给大家鞠个躬。” 四爷没再说什么,可炎炎是一边鞠躬一边哭,哭也不大声哭,就声音细细碎碎的,把人哭的心里难受的。 开会出来了,四爷跟大队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打了招呼这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韩翠娥和炎炎正等在外面,四爷拉着炎炎,“今晚你还跟以前一样,跟那几个女娃一起住。明儿就搬,”说着,就跟韩翠娥解释,“农技站我有一间宿舍,叫她跟桐桐住过去,她俩人能作伴。” 为啥炎炎也不在家住呢?不是房间不够,而是,金家的三个儿子大了,却都跟炎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三个小子的舅舅家早几年就提过,说是:炎炎将来要是能嫁给这兄弟三个中的哪一个,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吗?娘俩嫁爷俩,拧成一股绳,日子才更好过。 那时候炎炎才十二三,韩翠娥发作了一回,把人给骂出去了。自那之后,韩翠娥就不叫闺女在家里住了。只要闺女在家,她一定在家。哪怕给人家做鞋子,缝补,浆洗,多给人家多干活,也叫闺女住到别人家。 那家是个五保户,只剩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大队有照顾五保户的义务跟责任,就安排了这些小女娃。换班住过去,帮着打扫一下,帮老太太干干杂活。 就这么着,这几年炎炎几乎不在金家呆。有时候连吃饭都跟着五保户老太太一起。人年纪大了,能不知道这是啥意思吗?也老是留炎炎。 韩翠娥抬手在闺女的头上摸了摸,“听你哥的,先住着。等咱家的房子盖起来了,你跟你哥嫂住。” 炎炎扯着衣角,眼泪止不住,也不知道哭什么,就是想哭。 四爷最受不了这个,桐桐自来也没有因为受了委屈真哭成这样的。怎么办呢?只能揽着炎炎的肩膀带着走,低声跟她说话,“先住过去,别的不用你想。别听他们谁胡说什么,你静静等着,哥能把你送到城里去。你才多大年纪,从新学什么都来得及。要是有时间,晚上跟着桐桐学学文化,能多学多少是多少,以后用的到。咱爸那时候考大学是真不容易,可他在没人管的情况下,还考上了。你也差不了,只是没赶上好时候。只要有上进心,干什么都不晚。听话,好不好?” 炎炎不住的点头,眼泪流的更凶了。 四爷给送到五保户家,看着进去了,叮嘱她夜里别管多大的事都不许出来,看着她将门从里面关上了,这才转身。 才转出巷子,金家老大金司炮就从边上闪出来了,“老四。” “大哥?”四爷先笑了,“怎么在这儿呀?” 金司炮递了一根烟,“找你说个事。” 四爷没接烟,“我又不抽,你留着吧。”说着,就跟他走到一边,蹲在路牙子上。 金司炮自己点上,“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想招赘出去。” 四爷愣了一下,“是结婚没钱?你容我一段日子,钱的事我想想办法。” 没这道理!金司炮把四爷拉住,不叫他起来,“我是想好了的,招赘也不走远,就在南大队。” 东西南北,四个大队都在公社这个街面上,是真不远。 “谁家的闺女?家里什么情况?” “南大队魏家。” 四爷在记忆里找,“魏家……是小业主?” 是!成分有点问题。 “魏家只有一个女儿,那儿子前几年不是死了?” 对!就是招赘女婿回去养老的。 四爷还真没办法说好坏,这魏家,据说是解放前捎带的卖大烟,所以,一直就抬不起头。但是魏家的女儿听说泼辣,很有本事,长的也很好,不过是因为成分的问题,婚姻耽搁了。个人再不错,因为成分的问题没有人娶。 今年都得有二十五六了吧? “二十七。”金司炮低声道,“二十七了。” 可金司炮今年多大?整二十。 女方整整比他大七岁。 “那你可想好,现在这七岁不显,人过四十,这七岁可就很显了。” 金司炮将烟头一扔,“人能干就行了!人家长的那个样子,要不是成分不好,也看不上我。咱家这日子,我是过够了。就爸这没成算,一点事都不往身上担的样子,我是看不上的。咱爸跟红霞一比,红霞比他有担当多了。” 那你结婚不能靠女方担事吧! “那哪能呢?”金司炮就说,“我就是觉得她怪不容易的。招赘怎么了?娶又怎么了?能过日子就行呗。也不要彩礼,啥也不要,搬过去就行。” 这是拿定主意了,“那你找我是想我给家里说?” “不用!我给爸说去,爸肯定答应呢。不要他操心,他凭啥不答应?”金司炮就说,“我听说你在公社……这结婚证,该咋领?我够年龄了,能领的吧。” 为这个呀?“你哪天领证,去公社直接说找我就行。我领着你们去!” 那就行!就这了。 金司炮将没灭的烟头用脚踩了,转身就走。一米六的身高,年纪轻轻的就在地里下苦力,身板看着很敦实。平时一脚踢不出三个屁来,结果到了事上人家自己拿了主意。 主意一拿定,管你们怎么想,管你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都要奔他的日子去了。 四爷想了想,还是跟着回家吧。金司炮下苦力劳动,拿十个工分。自己和炎炎的口粮,有人家挣回来的一份。 回去比金司炮迟了几步,结果一进门,就听见老二喊了一声,“哥,你要是招赘出去了,我也招赘。”这烂家,谁爱呆谁呆着去。 老大不言语,坐在炕沿上继续抽他的烟。 金中州蹲在椅子上,说老大,“招赘没啥,大七岁也没啥,但是招赘到魏家我觉得不行!你要是非要去,那行,咱就断绝关系。” 金老大起身,抬脚就走,“那就断绝关系。” 出来碰见四爷,只说了一声,“我今晚替你去饲养场。” 韩翠娥一边纳鞋底一边对着金中州翻白眼:这种怂货,真想一脚把他踹到井里去! 第1489章 岁月流年(16) 四爷没跟进去跟金中州犟,跟说不通的人他懒的费唇舌。 他在外面喊了一声,“妈,你出来一下。” 韩翠娥从炕上下去,娘俩直接去大门口说话。四爷从信封里抽出三十块钱塞过去,“二十是聘礼,得您请个人去人家魏家,这个钱得给。剩下这十块钱,搭上家里的布票看能不能做两床被子,我那边正好请人做木工,桌椅板凳箱子再给准备一套,也就差不多了吧。” 准备这些,其实娶都够了。 但是呢,这里有个东西就是宅子。没宅基地,没屋子。就是在老宅重新盖房子,这也不是三十块钱能办的起的。 韩翠娥知道儿子啥意思,不就是老大这些年为家里吃苦最多吗?十三岁就当劳力用了。 何况,她嫁过来的时候,老大才三岁的年纪。对亲妈记不住,不都是自己一手养大的?这能没感情吗? 亲的和不亲的要是非放在一起比一下多寡,那肯定是有差别的。但这不能说把孩子从那么一点点拉拔大了,真就撒手不管了。 她捏着这个钱,小声问说,“是那谁给的?” “我下个月就有工资了,很快就攒出来了,还的起。”四爷说着,就又道,“抓紧给办了吧!”少一个人,少一桩事。 反正不管金中州是怎么想的,韩翠娥自己上了魏家的门,塞给魏红霞二十块钱,“……你收着,以后过日子少不得的。多的也没有,你别嫌弃少。” 魏红霞看着手里的钱,这个还真挺意外的,“婶儿,您看……我这还没去家里见长辈。” “不讲究这些。真不讲究,大炮那孩子话少,但肯下苦力。你待他好,他肯定能待你更好。你们好好的就行!”说着,尴尬的笑了笑:“你忙着,回头叫大炮带你回家吃饭。” 魏红霞看着手里的钱,有这个礼金,好似她都觉得她没比别人少什么似得。 金家那情况,穷的谁不知道。这钱能是怎么来的?肯定是老四贴来的。 都说后妈不好,可后妈没冻着孩子,没叫孩子饿着,没甩脸子没虐待的,在大事上也没含糊,那这便是后妈,又怎么了呢? 韩翠娥可着这点钱办事,家里的老粗布染了做被褥,又从别人借布票,这也是常有的事,谁家孩子结婚,都先紧着谁家。刚开始的时候还都以为韩翠娥是为了亲儿子的,对象自己谈好的嘛。 借给的时候还打趣呢,韩翠娥只笑。拿着布票,又搭着钱,给一对新人凑凑活活的买了两身布料子。她没给做,而是叫了大炮偷偷的递给他,“拿去给红霞,你的衣裳以后归她管。”又带了一包袱纳好的鞋底,两块黑色的做鞋面的条绒,“都送过去。” 置办这些还剩下两块钱,韩翠娥一块给老大,“留在身上,有个急用省的拿不出钱来。以后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去。” 金司炮拿着,低着头啥话也没说。 韩翠娥就说,“这招赘跟娶媳妇不一样,刚开始人家老当家少不得挑拣。你忍着,别言语。有啥委屈了,回来给我一倒,再出门就不准再带着了。要不然日子就没法过。熬上十几年,等你们有了娃,娃大了,那老两口子也老了,你能当家了,日子就好过了。” 说着就踢了老大一脚,“记下没有?” 老大不躲不闪的,只闷声应了一声,“记下了。” 记下了,就奔你的日子去吧。你们遇上这样的老子,能咋办呢? 准备这些,周围人谁都不知道。直到两人把结婚证领了,大家才知道金家老大招赘出去了。而魏红霞也没瞒着人,招赘了,怎么了?聘礼收了二十,衣裳料子从头到脚一身,铺盖崭新的两床,箱子一对,方桌一个,圈椅一对,小方桌一个,凳子两对,板凳两对。 比你们谁少了啥了? 金中州见人就说,他跟老大断绝关系了,不来往,也不准他带媳妇进家里的门。 那么敢问,这婚事是谁给办的? 金司炮要结婚,亲老子都拦不住。那韩翠娥和老四肯定拦不住。但拦不住,结婚又是大事,人家伸手管了。管的体体面面的。 那你说,这该有啥可讲究人家的。 人人都说,“金老大在金家把苦吃了,老四那都是记着的。” 都夸呢,桐桐将面条端给四爷,“就是钱又不多了。” 四爷就笑,这一天天的花的,就像是过路财神似得。 如今有宿舍了,桐桐住过来了,在这边就能独自开火了。在门外面的屋檐下盘个炉灶,不大,小锅,够做两三个人吃的就行了。 炎炎不好从家里拿粮食,因此白天总是不好意思在这边吃。 桐桐剩了两碗面条过了凉水,点了油给放着呢。晚上叫炎炎当凉面吃也行。 为什么今儿舍得吃细粮了呢?因为四爷那篇文章的‘稿酬’寄来的。现在作家和发表文章的,原则是不给钱的。把这种靠一本书吃饭的叫做什么一本书资本家还是什么,反正文字工作者,除非有编制,其他的那就不给钱了,就是给一些补助。 这些补助怎么给,得看给什么人。像是城里那些人,人家送个演出票之类的。像是四爷这种的农村通讯员,据说是单给争取了一些小票票。省里的粮票,油票、布票,再要么就是毛巾什么的。 这次,报社给了五斤粮票,可算是能改善生活了。这里面得有三斤是需要给金家送回去的。 桐桐将粮票递过去,四爷摆手,“回头蒸一笼包子……”给了粮票也舍不得用,干脆做熟。还不能都给,偷着给一两个叫吃着,要不然金中州还得带三朋四友一块吃。 这一周,气象哨帮着建起来了,四爷正式上班了。一切都慢慢的在步入正轨。 这天一大早,桐桐拿着笔和本正要去气象哨看数据,结果还没出门呢,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桐桐,是你姐还是你妹来了,跟你长的真像。” 啊? 桐桐急匆匆的从农技站的大门出去,看见一姑娘正站在邮局门口四下里张望。 她眼睛眯了眯,这不是林心吗? 原身的双胞胎姐姐。 她喊了一声,“二姐,我在这儿。” 林心转过头来,长的是像,但肯定不会认错,两人的气质一点也不像。 林心背着军绿的帆布包,身上碎花衬衫,下身一条黑裤子,脚上是胶鞋。梳着两根大辫子,垂到胸前来。辫梢用手绢绑了蝴蝶结,引得路过的人都朝她看。 桐桐现在很少照镜子,也没镜子可照。以前还能用知青们的小镜子,现在住过来就没镜子。因此,对自己的长相其实是有些含混的。 现在看到林心才对自己的长相有了更整体的认识——挺好看的。 林心用手扇着风,“也不远,怪不得你骑自行车来回呢。” 桐桐拉了她,“先去找……” “我找你的。”不见姑姑了。 行吧!桐桐拉了她去农技站,“洗把脸?” 嗯!洗把脸。 林心里里外外的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也还行。 洗了脸,她往炕沿上一坐,“姑姑为了你户口的事回去过,我才知道。”她说着,就从包里掏,“我跟人打听了,要迁户口,得这么些证明材料。” 她带的小本本上,记录了半页。 “你跟谁打听的?”桐桐就看她,打听这些也不容易吧。 林心白眼一翻,“别管我跟谁打听的。反正需要你开的证明就有这么些。”说着就看她,“你也别怪爸妈,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那也不能由着你被抱走了,对吧?” 其实,爸妈在家商量她都听见了,两人去买了烟酒,在街道办主任家的门口站了半晚上,愣是不敢敲门。 那两人就是不会办事,能怎么办呢?不是没那个心,是没那个本事,没那个能耐。 林心看她,“你这边的证明,我弄不了。你要么找姑姑,要么找那个姑父,看能办下来不能。先开出来,然后我再慢慢想办法。” “你哪来的办法?”桐桐给她取了包子递过去,“我的事我看着办,真不用谁管。” 林心不要包子,‘啪’的一下打桐桐的手上,“我说你怎么回事?说不明白是不是?这事难办着呢。回头给你挪回去,然后知青办又给你分到偏远的地方……那还不如……” 说着,就沉着脸看桐桐,不大功夫,眼圈就红了,憋着嘴又是半晌,眼泪才下来了,然后抬了袖子抹了一把脸,“不是百分百肯定能办到,那宁可别办。” 桐桐心里叹气,“是不是大姐……大姐那边出什么事了?” 林心摇头,“没事,我就是给你说这些证明材料,人家说了,少一个都不行,你得先准备这些。” 桐桐将包子往她嘴里一塞,“我才想说你怎么回事呢?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像是没事吗?” 林心看着窗外,“大姐插队那地方今年一滴雨都没见,从开春到现在,大姐都是跟着人在外面讨饭呢。实在扛不下去了,才给家里来了一封信。说着,就一边吃包子,一边掉眼泪,“为了口吃的,被人骗到家里,差点叫人给欺负了。” 她说着,把包子咬在嘴里狠狠的咬,吃完,端着碗里的水一股脑的灌饱了。 桐桐才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摁喇叭的声音。 林心摆摆手,“接我的,就这事,我走了。” 桐桐跟着送出去,见来接的是一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此刻正骑在偏兜的摩托车上,手不停的摁喇叭,引得许多人来围观呢。 这小伙子白衬衫、军绿的裤子,黑皮鞋,流里流气的。看见姐俩出来,他吹了一声口哨,“还真一模一样呀!” 林心沉着脸往上一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双胞胎,当然一模一样。看什么看?赶紧走。” 桐桐一把拉住林心,黑着脸看她:你在干什么? 林心甩开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多事!”说完就催那青年,“没听见啊?走呀!” 桐桐抬手,蹭的一下拔了摩托车的钥匙,然后看林心:“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拉你下来?” 你干什么呀? 林心看那小伙子,“不好意思呀,我们姐俩有点事没说清楚。劳烦你跑了这一趟,你叫她下来,我把钥匙给你。要不然,就都走不成了。” 嘿!这妞儿真辣呀。 林心抬手要抢,桐桐蹭的一下躲过了,看她:“最好听我的!要不然,我把你拽下来绑起来。” 林心气的,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呀?管好你自己。”大姐那边的粮食从哪儿弄?你想过没有!如意一副腼腆的性子,街道办催着叫报名下乡,这事又该怎么办? 就算是不为了你的户口,这些事我也得管呀!我怎么管呀?你告诉我,不这么着我能怎么着。 “钥匙给我,快点。”林心瞪着桐桐,眼睛一眨不眨。 桐桐抬手,蹭的一下把她拽下来,将钥匙扔给人家,“慢走,不送!” 林心另一个胳膊论起来,推搡桐桐,桐桐将她双手反剪了,朝这小伙子摆手,“不好意思,下回叫我对象单请你喝酒。” 好!那就拜拜了。 摩托车留下一串尾烟窜远了,林心气的原地跺脚,朝着桐桐呲牙,然后猛的朝下一蹲,把脸埋在双臂里嚎啕出声。 林温言把病人打发了跑出来看的时候,林心已经哭的不成个样子了。 “你这孩子,跑这里闹你妹妹干什么?” 林心当时就炸了,蹭的一下站起来,“还不是怪你!都是你害的。你生不了孩子,抱养人家的孩子干什么?谁家的孩子不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妈没本事,奶奶说话她不敢反驳!那你呢?你凭啥心安理得?抱的时候利索,这会子没法子了,就会回去闹!你自己个哥哥是啥样的,你没数呀?他能干啥?他会干啥?你寻死寻活的上家里去逼,你就没想过你能逼死他!行了,你也别死了,他也别死了,你们都别死了。是我留城里了,我欠所有人的。那都是我该的!成了吗?你满意了吗?” 林温言嘴角翕动,只能呢喃的道:“跟你有啥关系?” 咋会跟我没关系呢?你咋就能觉得你那么闹了,还能没关系呢? 你在家里闹了,回来谁知道你咋说的?你拉个脸,通透都得以为家里怎么着呢?咋来来去去的都是你的道理呢?那么难办的事,谁当时能给你回话,说肯定能办成的。 你夹在中间来来回回的,好好的一家人都给你拆散了! 我不怨你,我该怨谁? 第1490章 岁月流年(17) 看吧!就是这样,各有各的委屈。 桐桐先把林心给拉回去了,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消停了吧。 林心用毛巾擦了脸,坐在房间里只不言语。 桐桐挨着她坐了,“你的心是好的,但这个年月呀,家里这个境况,你想什么事一肩挑,那是不可能的。你觉得大姐那边没法子了,还差点出事,急了。可你怎么不想想,家里要真是不给粮食,知青办敢把人饿死吗?插队的不是她一个人,真惹急了,往知青办一坐。要吃今儿就一起吃,要饿死,那就一起饿死算了。大姐便是不会闹,她不会跟吗?抢不到稠的,还抢不到稀的吗?真要是饿死一个,这是天大的事情,所以,真不至于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你当时就该拍电报告知大姐一声,或者你去学校,去单位去拿着大姐的信求助,自有公家对公家的援助,你这办事的法子从一开始就错了。” 林心不动了,坐在边上认真的听着。 桐桐这才又说,“至于你担心如意,如意是个男孩子。你不能处处出头拔份的护着他,总好像他那样就被人欺负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技能。他那样的性格,自有他的圈子,在他的圈子里有他自己的位置。你看着他在圈子里被欺负,可那是孩子呀!孩子会长大,会成熟的。小时候跟着老大屁颠屁颠的小孩,跟着人家后面,未尝不是一种学习。你老是不撒手,那以后他娶妻生子,叫他媳妇靠谁?他的孩子靠谁?你包办到底?” 林心吸了吸鼻子,沉默着,没言语。 桐桐就说,“家中父母得力,那人家孩子就跟各个有大树遮挡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要是家中父母不得力,只靠着单蹦的小树苗,就想护着其他的,那不可能。不仅不可能,还可能把你拉趴下。所以呀,每个树苗都得长。没人家那大树粗壮,可树苗要是都自己长起来了,下面的根连着,上面的枝叶相互牵扯,便是风来了,几个小树苗靠在一也能扛过去。咱们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真的!桐桐真不觉得把什么都背负到自己身上是正确的。便是叫自己扛,自己也能扛动。但是,能扛一辈子吗? 不能呀! 兄弟姐妹的关系就是这样,跟蒲公英似得,各自得落地生根,才能繁衍出一片来。 “所以呀,先过好自己,有余力了倾力相帮,这就足够了。”所以,你只要对你自己负责就行,不必负责别人的人生,“这么着,兄弟姐妹才能处的长久。” 要不然,你把你一辈子搭上,将来你心里能平衡吗? 不能! 你的兄弟姐妹能永远把你放在他们生活的正中心吗? 也不能。 不平衡了,都不舒服了,这就处不成了。 桐桐就说,“一根筷子易折断,十根筷子抱成团,这话没错。可你得知道,那十根筷子它是一样粗细的。你拿着木棍和小树枝放在一起掰,那先断的一定还是小树枝。”就跟兄弟姐妹间贫富差距大就容易出矛盾一样。 林心往下一躺,翻身侧身躺着,“你不知道,姑姑上次回去可厉害了。我听隔壁的大娘说,逼着爸妈立马答应给你迁户口的事。这种事怎么保证?谁能保证?”说着,就哼了一声,“她回来必是没跟你说她都干了什么,你也必是以为家里就跟把你扔了一样。那你咋不问问她,她家朵朵身上的衣服为啥都是新的?你每次穿的都是旧的?家里的布票给她叫她给你置办衣裳的,可你穿了吗?还不是朵朵穿了。” 桐桐:“……”看!这就是矛盾。林家觉得管自己了,林温言却用家里的补贴给她的闺女用。可林温言也委屈,朵朵正长着呢,家里没有小孩子,没有旧的捡来穿,总不能叫孩子没衣裳穿吧?这里叫自己吃亏了,回头那里补上就是,横竖也没叫自己没衣裳穿。 事都不大,可就是这一件件的小事摞起来,成了大事。 所以,原身这孩子的处境就是,跟谁好似都是亲人,可跟谁都隔着一层。 自己要去改变吗?大可不必。 毕竟,人家跟咱也隔着一层呢。 林心是真心想帮忙,自己承情了。关于她说的事,家里的困境,办法也告诉她了,但真的只能是在有余力的时候给他们救急,别的,真没有了。 留林心住了一晚,林心也没再闹腾。早起有邮电所的车是要去省城的,顺利给捎回去就行了。 林温言只在门口站着,也不过去送。林心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看出来了,她对这个姑姑是怨恨到了极点了。在她看来,家里这些生出来的叫人纠结的事端,多是由抱养开始的。 而且,在娘家闹的要死要活的,却拿着钱巴结人的时候为的是继子的工作。这事在单位上又瞒不住,可不更把人气着了吗? 林家人除了那老太太,大概都觉得林温言对桐桐不算真心。 林温言看见桐桐,啥话也没说,转身进医疗站去了。 桐桐:“……”要么说,有娃别给娃,没娃别要娃呢。这真不是预想的那么美好的事,谁都觉得委屈,都觉得难。 话说清了,桐桐真就忙自己的去了。 她跟林心说的都是真心话,先把自己过好再说其他吧。人要是不对自己的人生负责,那你负责别人的人生,又能长久的感动谁呢? 这两天她特别注意黏虫,这玩意在一定湿度的情况下繁殖尤其快。棉花慢慢到了收获期了,这东西对棉桃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她跟四爷说,“赶紧的,得打农药了。要不然,不出三天,就没法控制了。”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她对农业这东西好似比自己更内行。 她说了,他就信了。 去公社汇报,“得通知各个生产大队,严防黏虫。尽快喷洒农药,要不然就有风险,会影响产量。” 公社不会拦着这种预警的,反正技术员给了意见了,老农们再根据你们的经验看看,具体看怎么操作。这有时候虫害上来的时候只一片控制的好了,是不会蔓延的。 这个时节,也确实是到了防治黏虫的时候了。 然后,有的大队喷洒了,有的大队就没有。东大队听了,因为年轻人还都挺信桐桐的,她预报的风啊,雨啊,八成都是准的。 这不,药一喷,隔上两天再看,叶子也缓过来了,植株也缓过来了。没有喷洒的,这两天都在补救。这一茬黏虫上来确实是厉害。 桐桐心说,空气中的湿度这么大,肯定是附近哪里连着下大雨了。 结下来连着好几天都是大晴天,湿度降低了,对黏虫的繁殖不利了,但是有个问题,猛的一晴,再加上小气候,桐桐就怕最近小片区的下雨。这对棉花采摘很不友好。 还有包谷,到收获期了。 晚上,桐桐拿着数据算着,炎炎不敢发出声,也不知道她在算什么。 好容易该睡了,炎炎才问说,“会下雨不?” “会下雨!尽快把包谷收了吧。”要不然,这采摘困难大,晾晒困难大,很麻烦的。这都是大片种植,一旦耽搁真的很麻烦。 可是第二天人家天气预报报的还是大晴天。喇叭上天气播报员天天都在报,这是上面往下传达的。 这要是从整个地区看,人家没错。人家也说了,局部地区怎么怎么样。 可谁能知道,谁恰好在局部地区呢? 不巧的是,这次自家这一片就属于局部地区。 然后四爷又跑去公社,公社里很多人也知道桐桐弄了个气象哨,据说还挺准的。这次四爷一来,高主任都笑,“咱们的义务气象员又有什么高见?” 四爷也笑,“义务气象员预报了,说不赶巧,这次咱们是局部地区,三天后有雨的概率在七成以上。” 苞谷这个东西,只要成熟了,早三天如何?晚三天又如何?要不是有雨,这几天真不耽搁什么。但既然说有成为局部地区的风险,那就通知嘛,捡成熟的好的片区先采收。 当然了,公社给的是指导意见。具体的你们自己斟酌着办。 然后都不愿意冒风险,收吧,不耽搁了。 结果第三天下半晌了,细细蒙蒙的的飘起了雨丝,真下雨了。 这次不用四爷写稿子,高主任去县城开秋收指导会议的时候,在会上把这个事情当典型说了。我们就是要善于用知识青年,看!一个小小的气象哨,解决了多大的问题。 开会的当然有气象局的领导,当时就笑,“那开完会,我得跟你一起去你们公社看一下。”其实,别的省已经有这个提法了,在每个生产大队设置气象哨。上个周,去地区开会的时候,在会上还有这个提法,结果下面就有年轻人做到了前面。 真要是人才,气象局也要呀! 高主任摆手,“我们公社留下了!”气象广播员调去做了办事员,叫这孩子留下做个气象广播员,兼任公社的广播员也可以嘛。 气象局就笑,因为他们这样的单位是争不过下面的公社的。 一是,在公社工资不少拿,吃的商品粮,还处于最基层,最接近物资的地方。跟县城比起来,其实下面的日子更好过。 二是,公社的权利大,他们是横向管理,自家这种是纵向管理。人家提了,咱就闭嘴吧,要不来,没戏。 高主任还很客气,“关键是要考虑年轻人成家的问题。” 双职工又占一条优势。 等高主任回来通知四爷的时候,四爷知道,这里面其实还是有朱有为的面子在。而牵扯到桐桐进单位的档案,她的户口就成了不能再拖的问题。 桐桐看他:“……难吧?”想想都觉得挺难的。 四爷就笑:天底下还有能难住你男人的事? 说办就会办,啥时候也不能叫你受委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90-1500 第1491章 岁月流年(18) 事得办,且一定得办成。 以现在的身份来说,办这样的事像是痴人说梦。因为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个力。 怎么办呢? 一般有两种方式:其一,借助某个个人的势;其一,借助集体的力。 借个人,那就是求人。像是朱有为,他就有这个能力。此人在西康市G委会,且还在人事部门任科长。他可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老牌的科长了,等年限到了,说提拔就提拔了。加上此人为人活泛,必是朋友极多,真叫他来办,可能真就是几个电话的事,事真能成。 但是,这么着可就把人情欠大了。 四爷没打算用。 那怎么办呢?只能借助集体的力。这个集体得是有选择性的,最好是能利更多人的,自家的事只能算是夹在中间的一件事而已。如此,才能绝了后患,不留下什么尾巴给人抓。 其实四爷这段时间一直在物色这个人,且不知不觉中跟对方保持着一种很好的关系。 这个人是谁呢,是公社的一位副主任,叫雷平,是个五十一岁的大妈,主要主持公社的妇女工作。她属于运动开始之后才被提拔上来的,在四爷看来,纯粹就是投机者。 而且,此人跟古庄有嫌隙。 之前,他在要不要牵扯古庄的时候有些犹豫,因为古庄到底是跟桐桐有些瓜葛。后来之所以下定决心,是因为古庄好几次暗示他尽快该上家里去了。 催着自己去家里给桐桐提亲。 按说,女方这么要求,其实也对。 但这里面有个事,那就是古庄的儿子和女儿都等着安排工作呢,而自己这边有个只要开口就能办事的朱有为。他要是开口说想叫古槐留在城里开公交,说叫古柳留在省城哪个医院工作。朱有为能办到吗?能! 这就叫四爷不喜了,谁对桐桐好,那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该照顾。反之,谁想拉着桐桐利用一把,那我可不干。 四爷对着古庄那真是面上尊敬有加,每次被催问,他都说:“为我大哥的婚事的,家里最近闹的有点凶,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一定尽快登门……” 古庄就道:“婚事是大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家里的至亲长辈,都该要征询意见。”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订婚是大事,朱有为这个亲叔叔该通知就得通知。 然后呢,叫他跟朱有为拉亲家吗?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 这天,四爷还是老规矩,在送报纸的走了之后,先去整理报纸。然后规整报刊架,轮番先看把每张报纸过一遍。 这一般都在大会议室。而雷平有个习惯,那就是也会过来取报纸,拿一份报纸回办公室,一消磨就是一天。她的工作内容少,秋收很多领导都下生产队干活去了,她是女性,年岁又大,被留下看家。 今儿四爷才把省报看完,雷平的声就传来了,人没到,先喊打杂的小伙子,“小李呀,怎么还没打热水来?壶里都空了。” 大部分都抽调秋收去了,小李忙着扫院子。 四爷就放下报纸,“雷主任,您先回办公室忙吧,就剩您一个领导了,这些琐事您别管了,我处理。” 雷平朝里面看,四爷扬了扬报纸,“一会给您送去。” “好!”雷平对小年轻的态度表示满意,转身都要走了又开始指挥,“小金呀,公社门口要放一壶凉开水,有路过的社员想喝口水能自取。” 之前早就放了,用桶放着一桶水,怕脏东西落到桶里,上面的盖子还是自己用包谷皮编的呢。 四爷也不争辩:“好!听领导的。”一壶水够谁喝的?小李啥都不用干了,只接水就完了。 等人走了,小李探过头指指点点的,然后给四爷示意:又瞎指挥。 四爷摆手:忙你的去。她说她的,你干你的就完了。 小李偷笑着走了,四爷这才拎了大会议室的热水瓶,拿了报纸去了雷主任的办公室。 办公室简陋,大同小异。 雷平摆着厚厚的笔记本在桌上,这是又准备摘抄什么了。 四爷先把暖水瓶放窗台上,这才把报纸送过去。回过头来,端了雷平的大洋瓷缸子,取了砖茶的茶叶,给泡了茶放在她习惯的位置上。 雷平扫了一眼,“小金呀,你真的是个做办事员的好料子。” 四爷:“……”你说的都对。 没法应,只笑了笑,“那您忙,不打搅您了。” 雷平‘嗯’了一声,低头一扫桌上的报纸,发现不只是有省报,还有一份地区报纸。她‘咦’了一声,问说,“今儿这地区报纸有什么特别的?” 不是说这个报纸不重要,而是每次县里领导去地区开会,回来就会传达会议精神。基本上报上的东西就是会议上的东西,不用反复去看。 四爷转过来,“您可能没注意,地区的周主任讲话里,每次都会提到妇女工作。”这其实是常规性的话,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周主任是女性,主管的工作里有妇女工作,所以,他提到妇女工作的次数比别的领导更多,“七号的讲话了,提到了四次。九号的讲话里,提到了七次。昨儿的讲话里,提到了九次。” 是吗?雷平低头看报纸,四爷在第一版块指了指,“我用铅笔标注上了,您看一下。” 讲话稿不长,几分钟就读完了。 雷平自己的文化水平有限,就是个扫盲班毕业的水平。能阅读报纸,能写简单的东西而已。她看了是看了,里面到底是啥意思,她懂个嘚呀?! 看完了,确实是九次。 然后呢?雷平故作严肃,端着茶缸子,问说,“小金呀,你怎么想?”然后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坐下说。有什么想法,只管大胆的说就是了。” 四爷就坐过去了,他态度恭敬的很,“重视妇女工作,这是好事。” 雷平点头,领导重视了,负责这个工作的人才更有表现的机会。 “而妇女工作,我觉得重要的还是要进一步关爱女性。比如,婆媳问题。迄今为止,还有婆婆能对着儿媳妇非打即骂……” 雷平脸上有怒气涌现,她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受婆婆的磋磨。 “尤其是只生了女儿,没生儿子,这便是妇女的原罪。婆婆、丈夫、家族乃至于世人,都以下眼看人。” 雷平沉沉的点头,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七年,生了三个女儿,婆家是不敢打不敢骂,但从来没给过自家女儿一个好脸。 四爷叹了一声,“您也知道桐桐吧?” “桐桐的境况尴尬,是什么造成的?家里的婆婆专权,擅自决定孩子的归属。儿媳妇没生下儿子,在婆婆面前说不起话,不得不看着亲生骨肉被从身边带走。便是林大夫……只因为不能生育,就成了家庭中的罪人,最后希望用抱养的方式缓解家庭矛盾,维系婚姻。可这生与不生,生儿还是生女,又不是单靠女人来决定的。” 没错!这个事例更加的可恶!将孩子之于两难之地。 “在城里尚且如此,在农村这罕见吗?哪一年没有丢弃女婴的事?说到底,还是妇女工作没有从思想深处挖掘到问题。” 雷平不住的点头,“说的好!就是如此。” 四爷又道,“因为桐桐的事,我在这方面做了一些调查,也写了一篇文章。可因着我跟桐桐的关系,我反而不好去发表了。毕竟,牵扯到的都是桐桐的长辈。小辈就算心里有些看法,可也不好讲出来。您也知道,桐桐近几年都不回古会计家了,我们俩在外面搭伙吃饭。咱们公社就这么大,有点什么事是您不知道的?桐桐上次回去拿她自己的粮食,又跟古会计的女儿起了争执,你说这事闹的。我们是不到结婚的年龄,要是到了,我是恨不能赶紧结婚,把她的户口从古家挪出来的。” 一说到古庄,雷平就冷笑一声:那个笑面虎,一肚子心眼算计。 四爷点到即止,今儿不再往下说了。雷平和古庄的矛盾来自于古槐学开车的这个机会,原来雷平是想叫她女婿去的,可古庄别看位置不高,却跟领导关系亲密。毕竟会计这个身份跟别的职位又不同。领导的账目要是清楚,那会计就是会计。领导的账目要是稍微有点问题,那会计绝对不止是会计,他跟领导的关系一定很亲密。这种情况之下,古庄的面子还是有一些的。 至少,古庄跟皮领导的关系要比别人更亲密。 四爷走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一样:“雷主任,那篇文章麻烦您帮我改一改,看有些什么政策是我没吃透的。” 啊? 雷平还没懂这话的意思呢,四爷就从兜里掏了稿子出来展开放过去,“回头需要改动哪里,您标注上,我改。” 哦。 人走了,雷平看文章。 标题是:农村妇女工作之心得体会。 作者署名:青阳公社副主任雷平。 雷平把这篇文章读懂了,写的跟报纸上那些文章还不一样,反正自己一读就读懂了。这一下她真的懂了:小金很会做人嘛,这完全就不是小金的水平,他是模仿文化水平低的人在写文章。 对的!这文章通顺平实,没有任何花里胡哨,更没有典故。就是一个普通的妇女工作者跟闲聊一样的娓娓道来。 里面讲的都是具体的事例,真实发生的,有名有姓的。里面提到的,有一家的媳妇生了四个闺女,两个婆婆抱去遗弃了;有提到哪个大队的哪个男人喝醉了就打老婆;也提到了桐桐的遭遇跟处境。 雷平看了再看,就起身喊:“小金,你来一下。” 四爷过去了,雷平就说,“文章很好,是不是把这些问题解决了,也写进去,会更好。” 对嘛!就是这个意思。 雷平就说,“明天就去解决问题,像是那遗弃了亲生孙女的,那就得判刑,得列个典型出来,整治整治。包括那打老婆的,先叫治保主任带人把人控制了,再法办。还就不信了,我看谁还敢。” 四爷点头,“好!您是铁娘子,有铁手腕。” 雷平受用这个话,“不过,桐桐这个……” 四爷忙道:“桐桐的问题难解决。但是,基层的问题要是都靠基层解决,也不现实。实事求是,哪些是基层能解决的,哪些是需要上级有关部门帮助和关怀的,都要列上去。” 对对对!这才显的更真实,没有弄鬼。 四爷就犹豫了一下,“不过,这会不会得罪了古会计?要不要把这个例子删了,再找找别的例子?” “不用!干工作要是怕得罪人,那还干的什么工作。” “您批评的对,以后一定注意。”四爷就先把稿子收了,“明天晚上我加班,把稿子整理出来,给您送家里再审查一遍。后天一大早,我亲自跑一趟省城。省报或是三八妇女报,一定能发表。” 好!好!去忙吧。 遗弃婴孩,因为太常见了,所以民不举官不纠。这突然之间,把人逮了要法办,这动静可不小。震慑人心的效果很明显。 打媳妇这就更多了,当然,也不是谁家两口子闹事都会像那个别的人,真就往死里打。那极个别的人被逮了,其他人再想伸手,那得想一想,想一想这打老婆是个什么代价。 四爷真就当天晚上写了一篇稿子,稿子比之前的更充实了。填充了很多的数据,就拿一个生产大队来说,每年遗弃的孩子有几个,又有几家是在走亲戚的时候捡了孩子回来抚养的。这些数据看着不多,但这只是一个生产大队,这要是一个公社呢?一个县呢?一个地区呢?一个省呢?这得是多庞大的一个数字。 如果是这样,那么敢问,这个问题该不该被重视。我们的妇女工作是不是依然任重道远? 文章的最后这么一问,连雷平都觉得心情沉重。 她亲自协调,叫江英腾出一天时间开着吉普亲自去送一趟。她把这件事当做大事中的大事在办。 而当天晚上,四爷和桐桐去道观,老道宰了一只羊,两人把这些都收拾干净,切成一块一块的,老道留下了一些羊杂,桐桐当天晚上就在道观把羊杂给做了。因着太惹人注意了,私下里两人就没留。 之后把肉往干净的蛇皮袋子里一塞,分成了两份。一份给马秋水,一份给朱有为。 毕竟,朱有为给的钱和粮票都是实实在在的。 其他的嘛,谁都没惊动,单给天不亮就来接他的江英留了羊头羊蹄,江英偷偷的送回家,他是本大队的自己人,那是自小做贼都一块的人,绝对不会多嘴的。 两人天不亮就出发,到省城的时候刚好是上班时间。 江英问:“先办事还是?” 天还太热,先把肉给送了吧。 朱有为已经上班去了,他们住的也是筒子楼。江英拎着袋子往上走,正上楼呢,碰见个要下楼的身穿军装的女人。这女人一见江英就笑,“哟!咋没提前打电话,差一点就错过了。快快快!屋里走!吃了饭没有,荷包蛋行不行?” 江英才说:“婶儿,不耽搁。老家带了点东西,给您放下就走,还有公事要忙呢。”说着,就使眼色。 这女人就赶紧往回返,开了门,江英进去把袋子放下,“婶儿,这是羊肉,要送人就尽快,怕搁不住。昨晚才宰杀的。” 哎哟!咋这么客气呢,“我给你叔打电话。” 江英朝外指了指,“婶儿,不是我的,也不是老家的。是司晔弄来的,他在下面的车上,没上来。” 是说老家的侄子吧!哪能到家门口不上来呢? 她出去就趴在楼道里往下喊:“司晔呀,家来呀!你叔上班了,婶在呢。我不忙,吃了饭再忙去吧。” 你看这事闹的! 四爷不得不下车,好些人都朝这边看。好似单位上的人也知道情况,还善意的朝四爷笑了笑。 四爷没上去,只喊了一声,“婶儿,改天吧!我得去一趟报社,挺着急的。” “也行!忙完回来吃饭。”说着,就回去从柜子里拿了一包拆开的麻花,塞给江英,“你俩在路上垫一垫。” 行吧!江英接了,这女人就往下送。到了车跟前拉了四爷就看,“你叔回来一说,我就说该回去见见的。你先去办事,办完事一定回来吃饭,我在家包饺子等着你们呢。要是不吃饭就走,你叔回来得跟我闹的。” “能回来就回来了,看时间。不管能不能回来,我都给我叔打个电话说一声。” 这女人听出来了,这其实还是婉拒了。 她心里叹了一声,怪不得有为回来说这好那好的,小小年纪,是很稳当。 她没有勉强,“那行,路上慢些。事要是不好办,就给你叔打电话。想想办法总是能办的。” 好! 从这边家属院里出去,回头还能看见人家在下面不停的摆手。 江英衔着麻花跟四爷说,“婉如婶,别看年轻,那是真会来事。她少回老家,但是呢,咱大队不管谁来省城,那都是热情的很。人都说,好马配好鞍,有为叔能有现在,一半得是娶对了人了。” 长的不甚出色,平平无奇的相貌。但是那是真会办事。 四爷笑了一下,没言语。老家每次来人,怕也不空手。这边也热情的很,舍得给吃舍得给喝的,有事也真给办。于是,你大方,他也大方,彼此都大大方方,就显得很亲密。 省城其实也不大,转出去走的不远,就是报社的家属院,条件都差不多。 四爷一下车,就碰上那天碰见的打杂的小伙子了。 小伙子一见这次来的是小吉普,下来的人一看是马主编的亲戚,他立马就喊:“马主编,家里来亲戚了。” 马秋水掀开门帘露出头来,一看是谁,他:“……”热毡皮,撕不下来了吗? 四爷就笑,“马叔,上次说的,给您带的东西带来了。”说着,就拎了蛇皮袋子往上走。 马秋水还在想,我叫你捎带啥了?人都上了楼了,他想起来,这小子上次好似说下次进城给带羊肉。 所以,这是羊肉。 人是真不想搭理,但是肉是真想吃。那么大一袋子,得半只羊吧。 口水忍不住开始分泌,朝里喊老婆,“赶紧的,老家来人了。”不能叫人知道这是受贿呀!一边说着,一边对老婆使眼色。 马婶儿一看,就往出迎,并不知道这小伙子是为啥来的,但不妨碍看见大袋子后的亲热,“大侄儿,快屋里坐。” 把江英在下面都听愣了,心说老四打哪冒出来这么一门子亲戚。 然后四爷这不就光明正大的进门了吗?这叔叔侄儿的,算是砸实在了。 “婶儿,这肉得赶紧吃,要送人也抓紧。昨晚才杀的!” 送什么呀送?回头买点粗盐,或是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总不会糟蹋了就是了。 这么一看,哟!羊腿羊腔子,这么多呢。 这得是求多大的事呀! 马秋水都含糊了,指了指楼下,家里地方小,不隔音,咱们去下面空旷的地方说去。 事真不是大事,四爷将稿子递过去,“省报要是不合适,您看哪个报纸合适?” 马秋水看完,问说:“真这么严重?” “我们公社这情况算是好的,甚至是我们地区都算是好的。咱们这里属于平原灌溉区。这些年哪怕不是风调雨顺,可也能保证基本的生活。哪怕是灾年红薯为主粮,也没饿死过人。所以,这种现象算是少的!但往北,沟壑纵横,土地贫瘠,情况只怕更严重。” 马秋水‘嗯’了一声,如今都在搞运动,这样的事关注的人很少。 本来很难发表的,但是这小子聪明的将署名作者的履历写在了上面。此人是运动开始之后提拔起来的,这个身份和她本身的立场能为这篇文章打个好掩护。 “就省报吧。”马秋水将稿子收了,“后天见报。”把工厂里一些稿子往后挪一挪,问题也不大。 那就不耽搁您上班了。 马秋水摆摆手,“走你的吧!”说着看了看那吉普,“行啊,坐上公车了。”你小子是真有邪办法。 四爷也笑,“公社的电话您也知道,需要什么土特产了,给我打个电话。秋收完吧,等秋收完了,我给您弄点细粮来。” 糖衣炮弹叫人招架不住呀! 马秋水揽着四爷的肩膀把他往车边送,低声道:“以后的文章还是尽量的压一压,没有明确调子的文章,很容易出问题。” 四爷就笑,马秋水在现在这个时候能卡着喉舌位置,还能游刃有余,这也是一种本事。他点头,“您放心,我以我署名的文章,只怕越来越少了。” 懂了!给这个领导发表了,那其他的领导呢?他写的,却又不算他写的。他得了实惠,至于其他的,他不看重。 马秋水就笑,重重的拍了拍四爷的肩膀,“下次选个周末再来,咱们爷俩喝几杯。” 第1492章 岁月流年(19) 朱有为其实并不知道四爷来省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的。 先是老婆在楼道理用楼里的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打到办公室,告诉自己江英开车来省城了,是来送司晔办事的。司晔带了半只羊,给送到家里,饭也没吃就走了。 他就问说:“没说办什么事?” “只说去报社,不知道办什么事。” 朱有为心里有数了,怕是去了省报社。他发表文章的事自己知道,甚至文章还看过。省报是每天必读的报纸,作者那一栏里,有老家的地址,他当然就留意了。只是当时没把两个人联系起来。后来回省城了,这么前后一串,再把之前的报纸翻出来一看,还不就串起来了吗? 他还以他是来送文章的。心想,这能耽搁多大的工夫呢?一个晌午最多就结束了。 因此,他就等着电话呢,看看什么时候电话能打来。 谁知道一等就等到半下午了,四爷顺便去了修理表的铺子,赚外快去了。江英跟着混了两顿饭,还得了一张工业券,也不算是白跑一天。 这个时候再不走,回去天就黑了。自然也就不能去朱有为家吃饭了。 找了个邮局,四爷进去给朱有为打了个电话,“就不去家里了,时间不早了。等下次吧,下次赶上周末一定过去。” 朱有为就问说:“事办的顺利吗?” “顺利!很顺利。” 那就好!挂了电话,一个回家,一个就思量呢,顺利还耽搁这半天。 他就思量,他那文章的编辑是马秋水。 而马秋水此人,自己还真有过几面之缘。倒是私下没什么往来。 想打电话去问吧,手放到电话上了,突然觉得不合适。过多的干涉就太叫人讨厌了。 他没多问,晚上回去的时候,整个家属院都飘着羊肉汤的味道。这个打招呼说,“朱科长,老家的是真疼你。” 他就哈哈笑,“那是!亲侄儿嘛。” 姜婉如撩了帘子喊他:“赶紧的,就等着你吃饭呢。你闺女馋的口水都掉锅里了。” 朱有为一边跟楼里的打招呼,一边说姜婉如,“你们娘俩先吃呗,非得等。” 孩子本来在姥姥家,一听家里有肉吃,利索的跟回来了。 吃着饭,姜婉如低声道:“楼里一家给了不到半斤,大家吃个味儿。给我爸妈那边送了一个羊腿,剩下一个羊腔子和羊腿,我分着给几个领导家送去了。”家里也就剩了两斤,够孩子吃几顿的。 朱有为将碗里的瘦肉给老婆和闺女分了,自己只留下肥的,夹在饼子里吃。朝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问说,“江英也没说什么事?” “没说。”姜婉如就说,“要不要给老家去个电话问问。上次给了点钱,几张粮票,还回来这么些。如今拿着钱你上哪买这玩意去?回头要是老家盖房子,我找老战友弄点砖瓦给送回去吧。” 说着就夸,“咱们单位好些人都见了,问我呢,说你侄儿有对象没。长的一表人才,后勤上的李大姐,给他们家妮妮看上了。我说有对象了,把李大姐给可惜的。” 朱有为就笑,却不叫姜婉如打听,“那孩子主意正,他的事别擅自插手。生活上关心关心,别的……他不言语,不能过多干涉。” “你说的炎炎的事,我大姐那边说是印刷厂要是进人,应该是能想想办法的。” 不去!印刷厂那地方,你没文化,什么都没有,去了也是干苦力的。要找得找个能有个上升空间的,学个什么东西,有个技术也行呀,吃技术饭稳当。 “那倒也是。” 因着这个事,朱有为就格外的关注这几天的报纸。结果隔了一天,在省报上看到一篇文章,署名不是金司晔,而是雷平。 雷平这个人自己认识呀,她什么水平?能写文章? 当时他就面色一沉,她是想干什么呀?想往上爬没问题呀,但你要是拿这个孩子当梯子,那你也未免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他沉着脸把文章读完,然后便懂了。他的手指敲在了‘林雨桐’的名字上,不由的就笑了:高明呀!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哪有办不到的事呢?只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他不求助,就是靠着他自己的法子,事到了这里,其实就已经成了一半了。 是的!事到了这里,就已经成了一半了。 在这一份在省内重量级的报纸上发表了基层的文章,语言质朴,事例真实,牵扯到的是哪个大队的人姓什么叫什么都有,这不存在造假的嫌疑的。 当天负责妇女工作的领导先对省报提出了表扬,然后就给下面打电话,问题要核实,更要落实,对相关人等,该给予帮助就得给予帮助,该给予批评就要给予批评。不要回避问题,只有重拳出击,才能震慑人心。 于是,林老太太被街道办和派出所找上门了。 老太太都退休了,叫林心接了班。平时在家糊个纸盒子补贴家用。家里住的地方倒是有,是个大院子里的东厢房。这都是属于公房,每个月要给交钱的,虽然都是象征性的收一点点,但确实不是自己的房子。再加上一家子个上班的人,分别在个单位。那单位的房子肯定也没戏,分不上嘛。就只能住在公房了。 不过现在都是这样,也没觉得比谁差在哪里了。 东厢地方不小,但一家子所有的生活区域就这么点,家里怎么住呢?就是用木板或是帘子给隔开,晚上拉上,白天拉开。 这一进来,床上、桌上堆积的都是纸盒子。 老太太让座,人家沉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站着也行,站着吧。” 屋里实在太挤了,老太太赶紧拿了板凳,“那院子里说……在院子里……” 行!往院子里一坐,问的是当年的事。 老太太就说,“双胞胎,奶水不够俩孩子吃的,抱走一个,不挺好吗?” “你经过你儿媳妇同意了吗?” “她才生完孩子,她不同意啥?那生下的孩子都跟猴崽子似得,她遇事就知道哭。要不是我,她这几个孩子能拉拔大?” 那就是情况基本属实。 人家啥也没说,走了。 老太太不知道啥意思,可那边周红谷所在的托儿所,人家所长也是带着上级的领导来问来了。如今的女工都有四十五天的产假。产假一完,孩子四十五天,托儿所就收。这种不满一岁的孩子最难伺候,你得换尿布洗尿布之类的,还得按时给喂奶,特别累人。不是实在没法子,没人乐意干这个。但是周红谷就属于别人不干,我干。再累也不敢提意见的那一类人。 她做什么都战战兢兢的,那自然不敢对人家的孩子不好。所以,在单位上她还就干的挺好。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她就这性格。她那婆婆骂她骂的厉害着呢。 属于没胆子反抗的弱势群体。 人家就问:“抱走你的孩子,你当时是咋想的?” “我……我还没醒呢,只知道生了俩,等我醒来孩子都抱走了。” 生下来之后你都没细看吗? “没看着。后来快半岁了,这不是过年吗?孩子姑姑回娘家,抱回来……我见着了。跟我生的那二丫头长的一样。” 俩孩子有哪不一样? “二丫头肩膀上有个红痣,丫头没有。这是我婆婆跟我小姑子说的时候我听着的。我小姑子也不爱叫我逗丫头……怕养不亲吧。我也怕孩子跟我亲了,回头她姑再对她不好,也不好太亲。” 那你当时难受吗? “咋能不难受呢?跟着我,我哪怕喂米汤呢……我能知道孩子好不好的。可不跟着我,她吃的再好,我心里也怪怪的,总怕我小姑子没生过,不会带孩子……” 那你咋不争取呢? 周红谷低着头不停的搓着衣角,没有言语。 这人又问:“按说,你做的是托儿所的工作,孩子能跟着你来托儿所。” 周红谷眼睛一亮,不住的点头,“我家的孩子都是我带到托儿所的……”她指着自己,手都开始抖了,“我不用跟孩子分开,我能带。在托儿所我就是奶水不够,大家伙……都会想法子叫孩子吃饱的。”一直能带到孩子六七岁上小学! 这也是实话!在这里工作,伙食上真就一人省半口,也不至于把那个养不大。 周红谷说完,红着眼圈挤出一个笑脸来,“也是我们没本事,我婆婆担心我们养不活。” “你呀,不能遇事老退让。” 所长在边上道:“红谷特别老实,干活踏踏实实,对每个孩子都好。从来没嫌弃孩子尿了拉了,托这么一丁点大的孩子家长,没有一个来找红谷,说是没把孩子看护好。有时候比亲妈都负责任。孩子长痱子了,孩子哪里被蚊虫咬了,她比亲妈操心都多。但就是一点,老实。” “不能叫老实人被欺负呀!” 是!是!我们也心疼,可这不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吗? 周红谷问说,“咋问这个了?是……我家桐桐怎么了吗?” 这人才说了,人家那个公社的领导发现了问题,都刊登到报纸上了。 “那肯定是……肯定是跟着她姑过的不好?” 那肯定呀!要是过的好,谁把这个写出来。 周红谷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我能不能把我家丫头再要回来。不在城里呆,先要回来,再叫回去插队都行。”她姑上次回来,只说回城。但是二丫头去了一次,听桐桐那意思,也没想在省城呆。行不行的,问问试试!万一要行呢? 她紧张的手指都发白:“我怕……怕孩子的户口跟着人家,口粮就在人家手里呢。要是处的不好,孩子……吃啥?” 这人就问说,“这插队了,可就是农村户口。就是放弃商品粮。” 周红谷缩着脖子:“我是想着……吃的顺心比吃的好……要强些。”吃的再好,那饭得顺着脊梁往下咽,那一天天的,又能是啥滋味呢? 那孩子跟着她姑,其实吃的一直都是看人脸色的饭。 第1493章 岁月流年(20) 这件事给雷平的帮助是巨大的,她直接被调到县里去了,在妇女委员会工作。 临走了,她找桐桐谈话,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如果需要,直言就行。她现在是有底气的,以公对公,找到省里的上级部门,事情都能解决。 桐桐就笑,“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呢?我想着,户口还是迁回去,然后再回咱们公社。保证书我可以写,绝对不会为了留在城里要这个户口。主要是,只要我在,是非就在。我一走,是非少了,我姑的日子才能轻省。要不然,整天给我们断官司,净是生闲气。” 这也是实话! 雷平打包票,“事包我身上了。你这孩子是懂事,难得。” 看!有这些人的话在前面,各种的证明材料也特别容易就拿到了,然后带着证明材料,桐桐去了街道办归属的派出所。 去的时候,派出所门口站着俩人。一个高瘦的汉子,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女人,这就是原身的爹妈。两人站在那里拘谨的很,人家单位上的人进进出出的,他俩就站个路边,谁也不妨碍,可每次有人进出的时候还总是往后退一下,怕挡了谁的路。 看见桐桐跟四爷了,脸上先是笑了一下,又开始拘谨。 林温平将户口本递过去,“那个……是要这个吧,要我们……要我们跟进去吗?” 桐桐接手里了,“不用。我们进去办就好了。” 四爷跟两人打了招呼就跟了进去,留下周红谷拉着林温平低声问:“是对象不?” 是! “这要是到了乡下,就回不来了吧?” 不知道!横竖比大丫头那边能好些吧。 派出所这边是知道情况的,户口先迁入,紧跟着又迁出,前后过了一道手续,相当于桐桐的家庭出身就变了,户口也成了一个独立的户口了。 拿着这个迁出证明,得先去公社的东大队落户,知青户口。 再拿着这个户口,入公社的档案,算是公社招进去的工作人员。又从农业户口转为商品粮户口。 冯远给朱有为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这事肯定好办了,啥情况那边也知道。”说着,就低声恭喜,“这小子是不错吧!真真是一身的本事。” 挂了电话朱有为心里喝了一声彩,是干的漂亮。 现在最难搞的就是户口,有多少人想叫孩子留城,可就是没有办法。结果呢?他就这么着把户口从公社挪到省城,再从省城挪回公社。从商品粮到农村户口,再从农村户口调成城镇户口。一个户口捏到手里,被他一个人玩的滴溜溜转。 桐桐拿着迁出的证明和林家的户口本出来之后,这夫妻两个还在原地方呆着呢。 她把户口本还回去,“本换了,添了一页。”说着翻过去,多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上面盖着迁出的戳。跟户主的关系,也是父女的关系。 林温平接过去,看桐桐手里的迁出证明,“那……以后得在生产队?” “不会!回去就调到公社了,正式编制。”桐桐就说,“还一样,吃的是商品粮。一月有二十一块钱的工资。” 林温平和周红姑一下子就笑了,嘿嘿嘿的笑,笑的脸红的,“那……那是好事呀!” “就是念念广播词,读读报纸,打打杂。也不累!” “那就好!那就好。”林温平看四爷,“那回吧!回去吃饭。” 回去吃饭其实还是给人添麻烦呢!这年月,粮食真没有多余的。 桐桐就说,“我还得去一趟妇女联合会,得感谢人家。失礼了也不太好,改天吧!改天我要是有空闲了,就回去。” 周红谷微微低头,没有言语。 林温平磕磕巴巴的,“那……那以后常回来。” 好! 桐桐看周红谷的样子,从身上摸了两张粮票,这是全国粮票,加起来有十斤。这是四爷给人攒手表赚的,她塞给周红谷,“我是真的有事呢,等有空了就回去。” 周红谷红着脸往后躲,“……落户本来就是应该的……不要你的东西。” “不是给你的!”桐桐硬塞过去,“我二姐说我大姐那边艰难的很!这是全国粮票,想办法换来的。你给我大姐寄过去,救急的。就算是我借给我大姐的,她那边要是哪一年粮食丰收了,再还我粮食也是一样的。” 周红谷看桐桐,桐桐点头,“真的是粮票。先用吧!” 她这才收了,“肯定能还你。” 桐桐笑笑没言语,带着两人从人家的院子里出来。她跟四爷骑着自行车来的,这肯定要骑着先走的。 周红谷叫了桐桐一声,“户口这事……你姑肯定是要生气的。你回去好好说……要不然人家要讲究你的。” “好!我知道。你们也忙吧,我有空了肯定回。” 嗳!你们先走!你们先走。 四爷跟两人告辞,桐桐往后座一坐,他抬脚一蹬,这就走远了。 周红谷看着手里的粮票,说林温平,“也没问那小伙子是干啥的?” “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进去跟这个握手跟那个握手的,一看架势就知道,“别管在省城还是在哪里,只要吃的是公家饭,那日子都差不多。” 那倒也是。周红谷拉着林温平,“走!去邮局,把这先给大丫头寄了。” 说去哪里感谢,当然不是真的!这未免也太纤巧了一些。回头写一封感谢信都行,就是不适合真的去感谢。 两人来干嘛了呢?来百货公司扯些布料,得做衣裳了。四爷以前的衣裳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压根就穿不成。可两人才把自行车停下,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司晔——” 四爷扭脸看去,忙笑着叫了一声:“婶子。”说着就跟桐桐介绍,“这是婶子。” 桐桐就知道是谁了,跟着叫了一声,“这么巧,碰上您了。” 姜婉如过来就拉了桐桐上下的打量,“长的真好看!这是想买什么呀?” “买布料的,您……” 话没说完呢,直接就被姜婉如拉着走,“不浪费那个布料了!家里有新军装,正说什么时候给你们捎回去呢。走走走,好几身呢,够你们穿的。” 直接给拽走了! 桐桐:“……”她扭脸看四爷,四爷点点头,不走怎么办呀?在这里拉扯吗? 家属院距离百货公司走着也就十几分钟而已,路上姜婉如就说,“我娘家是后勤上的,一家子都是穿军装的,衣裳按时发,新的我都留着呢。真不值什么。” “谁家都不富裕,您留着那是您有心,却不是不值什么。” 姜婉如就‘嘿’了一声,然后扭脸看推着车跟在后面的四爷,“这姑娘合该是咱家的吧,怎么就那么对脾气。” 四爷就笑,桐桐想跟谁对脾气就能跟谁对脾气。 桐桐心里其实挺别扭的,这人热情的叫人招架不住。一进家属院,跟这个那个的打招呼。 人家问说:“哟!侄儿来了。” “还有侄儿媳妇,瞧!俊不俊。” “俊!可俊了。” 姜婉如哈哈就笑,“随我。” “你可赶紧回去照镜子去,哪里随了你了。” 姜婉如也不恼,一边走着,一边跟人高声说笑。 住的地方不宽敞,城里大抵都是这个样子,但却收拾的怪利索的。一回来姜婉如就从床下拉出一个包来,打开看,里面果然是崭新的军装,“我跟你叔打算周末回去的,你们既然来了就捎带回去。今儿不许走,就在家里吃饭。我叫人给你叔捎话,他晌午回来吃。” 挂面,肉酱做的臊子,开了一瓶鱼肉罐头。 朱有为一回来就笑,点了点四爷:“你办的事我知道了,办的好。”然后笑看桐桐,“我也听说了,你这个气象员很合格呀。” 说着就拿酒,“不多,一人三杯,今儿高兴。” 行吧!三杯就三杯。 三杯酒下肚,朱有为问说:“怎么打算的?先在公社呆着?” “这几年都想在公社呆着。”没打算动地方,城里的气氛其实不如乡下。鉴于人家诚心诚意,四爷也说真心话,“有时候不能急,稳一稳,再稳一稳……没有坏处。最近晚上总读史书,还是有所得的。” 哦?有什么所得? “没有什么……是长久不衰的。” 朱有为赶紧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手往下一压,表示意思懂了,不能再说了。也明白了,这孩子是有提醒之意。 就是这个意思,现在看着风生水起的,小心将来拉后账。哪怕你什么都没干,但有时候你什么都没干,就是一种罪。 这顿饭吃的还算好,吃了饭,桐桐和四爷就不多呆了,真得走了。 带了一包的衣裳,姜婉如还道:“等过些日子,叫人给你们捎带军大衣回去。” 行吧!叫人家接济衣裳,这感觉还挺新鲜的。 在路上她就叹气:“咱现在是穷亲戚呢。” 把四爷给笑的:“没叫他们吃亏。” “分明就是咱们占了大便宜了。”朱有为叹气,“这个孩子,悟性是真好。”人有时候是容易得意忘形的。只想着往上走,想着风光无限,却忘了可能慢一些,再慢一些,才能积蓄力量。 姜婉如低声问:“那……副县不提了?” 提是能提的,不过是往下面走一走而已。 “往下面走?”明升暗降? 朱有为点了点头,“这小子给我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姜婉如就笑,“你呀,还总怀疑你真的姓朱。我一见司晔,就觉得你想的那个不靠谱。他肯定是你的亲侄儿,嫡嫡亲的那种。” 为啥呢? “真的挺像的。”姜婉如说的诚心诚意的,“真的!长的像,别的地方也像。” 朱有为笑了笑没言语,躺下却睡着了,鼾声震天。 姜婉如轻手轻脚的,看着他叹气:血缘是没法证明的东西,为了一个奸生子的猜测,你心里老不得劲,那又何必呢?为了叫你不别扭,我就得把老家那两孩子当亲侄子亲侄女。总有一天,会处的你忘了你的来处,忘了那些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的猜测!等你忘了,那所有人都会忘了的。 第1494章 岁月流年(21) 户口一办,档案一交,下个月起桐桐就有工资可以拿了。 这事现在是整个公社的人都知道。无外乎就是雷平雷厉风行,真办了一些实在的事。桐桐这个孩子的事是顺便解决的。对于桐桐这户口来回的变更,更多的人都认为是在古家过的不好。那柳柳闹腾起来,谁听不见呀!桐桐空有商品粮户口有什么用呀?粮本也不在她手里,对吧? 所以,人家孩子这么一折腾,她自己一个人一个本,不受人辖制,这不挺好吗?都能理解。 真真是没有一个人想到,桐桐这么干是因为前养父的成分问题。 唯一知道的也就是林温言了,但关于前夫的事,林温言是只字不会提的。事办成了,林温言高兴吗?不能说不高兴,但就是看着户口本上少了一页,心里啥滋味呢? 如今,这个事闹的人尽皆知,对林温言还罢了,大家都说在上一段婚姻里她被欺负的狠了,却没有苛责其他。但是对古庄来说,这事真的影响很坏。 公社好些人都说古庄,“孩子还是要教的,你看,人家林大夫没亏待你那俩孩子,人家就带了个侄女,又不是前夫的孩子,就当亲戚家的孩子寄养几年,都不该那样。” 古庄当真是有苦说不出,以前还能说两个小女娃今儿好了,明儿恼了,瞎胡闹呢。但现在,谁不认识桐桐?一个单位大门里进出,这孩子啥样谁看不见。 桐桐还是话不多,但那嘴里的话说出来就合适的很。长辈还就不喜欢牙尖嘴利的孩子,就是这样的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干什么都能干好,干好了还不抢功,什么活都能看到眼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 你说这种孩子会是那闹脾气的? 这么说也没人信呀! 那不懂事的只能是柳柳了。 他一脸的苦笑:“女孩大了,没妈管着是不行。” 这么一说,大家也还都理解。是啊!没亲妈管着,对吧?也是可怜。林大夫倒是会教养孩子,看把桐桐教养的多好,但是后妈不好管教前头生的孩子嘛,理解理解! 但这件事给林温言的直接影响就是:她不给古柳推荐名额了,只把这个名额让给下面的生产队。 古庄气的在屋里转圈圈,压低声音,“桐桐的户口不是你要办的吗?现在不管怎么弄的,弄成了。虽然没回城,但也是商品粮户口。你原先怕对象不合适,但你现在看了,留下来,有个合适的对象,这过的不比城里差。何况,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他还有个亲叔叔能提携他。那还不是想回城就回城了。虽然跟预想的不一样,但这不比你想的,弄去接你妈的班,上澡堂子给人搓澡更好?” 林温言执拗上了,“那是你办的吗?你答应的事哪一件办到了?要不是你管不住你女儿,事情至于到这一步吗?” “到哪一步了?”古庄半躬着腰,看坐在那里将身子扭到一边的林温言,“这不是都挺好的吗?桐桐这事是大喜事,有哪里不好?不是我办的,那是我没人家那么大的本事,在省城也没有背景。人得讲道理呀!这就跟你逼你哥哥办那些办不到的事是一个道理!你不能之前逼了你哥,现在回头又埋怨我。我本事不大,我想办,但需要时间。有人提前办了,你不能说我没心,要怪就怪我没本事。那你找了个没本事的男人,你怪谁?” 林温言指着他:“你——你不要脸!”她蹭的一下站起来,“你少费口舌。你女儿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去!我现在要是推荐了她,人家在背后还不定怎么戳咱们的脊梁骨呢。你们欺负桐桐,我帮你们,那我成了什么了?我跟桐桐我们娘俩还能处吗?我怎么面对桐桐?” “我去跟桐桐说……” 话没说完,林温言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要去,那就离婚。” 古庄:“……”得了!不能说了,再说就真的恼了。 这么好一安排柳柳的机会,折腾没了。他的预想是,先做赤脚医生,在大队的卫生所干两年,再找机会送去培训然后去县医院。哪怕是药房呆着呢?拿的是一样的工资就行呗。 原先打算的挺好的,现在又得重新打算。 他跟林温言摆手,“行!行!听你的,不提了,不提了总行了吧。” 林温言起身往出走,一边走一边抬手抹眼泪。 这都晚上了,桐桐拿领袖诗词教炎炎呢,林温言来了,在屋外喊了一声,桐桐应着就去开门,“您进来吧。” “你出来。” 桐桐只得出去。出去之后亲昵的抱住林温言的胳膊,“怎么了?又吵吵了?不是说了吗?这是好事!我一走,家里的矛盾就少了,你也少跟着生闲气。” 林温言一抽鼻子,咬牙切齿的:“我没推荐柳柳……” 桐桐:“……”净是在一些特别容易引起矛盾的地方使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就低声道,“没推荐就没推荐,以后您就管朵朵,朵朵的事您不用姑父操心,叫他专注那俩大的,这就是您最大的体贴了,对吧?” 孩子是两个人的,你一个人管,他要再挑拣,那就是他的不对了。或是他有心,每月从他的粮食里拿出几斤补给朵朵,挪出三两块钱单给你,叫你用在朵朵身上,那是最好的结果了。也算是他尽到了父亲的责任跟义务。 这么分清楚,剩下的他怎么安排他另外子女,那就是他的事,跟你无关。 这么说着,见林温言没有反驳,她就又道:“以后呀,经济上分开。有时候这账目算的清白,看着好像特别凉薄,但从长远看,这么着矛盾最少!你看那庄稼地里的庄稼,茄子一行,辣椒一行的,玉米是玉米,棉花是棉花,明明白白的,不需要争辩什么,对不对?” 你算不过人家,那就不算呗!你把你自己的看紧了,他还能抢? 他古庄是公社干部,这属于工资最低的一类人。而你是医疗上的技术人员,你的工资是相对高一点的。只你们娘俩去开销的话,你可以过的很舒服的。 姓古的爱咋咋去,他看着是有油水,那是因为他跟这一任领导的关系亲密。可上面一变动,他是不是还能做会计都不一定。就他那做会计的水平,随便一个高中毕业生都能干。 你不这么卡一卡,古家那俩孩子还以为你占了他们多少便宜呢?这你又何必? 桐桐的嘴巴不停,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堆的道理。林温言要说什么,结果被这一打岔全给忘了。只在准备要走的时候说了桐桐一句:“你这说的,也不是两口子过日子的样儿。” 桐桐:“……”所以说,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呢!你不会过,不会给自己扒拉,教你也教不会,奈何? 林温言见桐桐不言语,就低声道:“以后结婚了,可不能这么着。两口子哪里能分的那么清楚?” 桐桐:“……”这话是没错。两口子是不能分那么清楚,但这也得分人,对吧? 劝人家不成,反被人家劝了。什么也不说了,桐桐点头,笑了笑,“我知道什么呀?就随口那么一说,您也随便那么一听,对不对的,我这不是只说给您听吗?” 说到底,还是觉得你们两口子最亲。 疏不间亲,对不对?我再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林温言就说,“那是不是叫小金打发媒人上门呀,这婚事定了,不正式上门也不好吧。” 桐桐就不愿意叫媒人上古家去,但去省城她也不是很想。这就属于,其实都该去,但都不想叫去的关系。好像怎么决定都是错的,怎么做都是两难。 她就说,“现在都新事新办了,咱还得按照老规?” 你想怎么新办呀? “要不,我们找组织,跟领导专门汇报一次,新事新办嘛,这不比老规矩合适?” 林温言看了桐桐一眼,“你这是不打算认我了?” 桐桐:“……”看!就知道会这样。她赶紧摇头,解释说:“主要是想要朝组织靠拢,您想哪去了?” 她以为这么说林温言可以退让一步,但她在这个事上格外的坚持,说桐桐,“哪有男方不上门的,不上门这不是不认是什么?要真是这样,人家也会指戳你的脊梁骨的。桐桐,办事得糊住人的眼吧,哪怕糊弄呢,也得糊弄过去,别叫人指摘。” 桐桐就问了一句:“要是这么着,那您说,省城……我们还去不去?要是不去,是不是也不合适。” 林温言:“……” “您看,金家是真穷,我俩呢,这个月的工资也都还没拿到。之后我俩还想在老宅上起院子,盖房子,这一笔一笔的都是开销。这也是礼,那也是礼,没有那个条件讲礼呀。我是想着,省城那边有老太太呢。咱娘俩亲,您不会跟我见怪;我爸妈那边呢,肯定更不会跟我见怪。但是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气,再给她气出个好歹来。真要是必须走这一趟礼,那咱都顾着老太太,成不?” 桐桐说完就看林温言,等着她来反驳。 这话林温言反驳不了,老太太是亲妈。要是这么办的话,古家也不能指摘,毕竟那是亲岳母。 这个理是占的住脚的。 林温言只得道:“那你们定在哪天,咱一道去省城。” “行!我们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说。”她是宁肯跟老实人打交道,也不愿意跟古家牵扯上。省城那边哪怕只有三分真心,那也是心。况且,他们不会算计人。就老太太那样的,也就敢算计老实人。可古家则不一样,都到了这份上了,我好不容易撕扯开了,你非叫我又沾上,怎么想的? 林温言得了准话,走人了。桐桐看着她的背影直叹气:我实心实意劝你的话你非不听,我糊弄你的话你一听一个准。 可见呀,有时候人还是只能拿一半真心,另一半……只要叫那人觉得那是真心就行。 人这一辈子呀,不会糊弄那是真过不下去的! 第1495章 岁月流年(22) 等腾出时间能叫媒人上门的时候,那都是秋收之后了。 天冷了,连棉花杆也从地里拔出来了,一场一场的苦霜落下来,到了天气冷的时候了。 这中间,四爷给领导写的两篇文章在报纸上也顺利发表了。而桐桐呢,也收到一封信,叫去录音去。 桐桐去了,人家那是抓住人了往狠的用,选了几十首诗词,把音都给录了。 她去录音,四爷去攒手表去了。 录音录了半天,人家给了几张工业券,给了十斤的市粮票,给了两斤的油票,给了几张布票,那是真的不算少了。 但是怎么说呢?要不是看在东西不少的份上,她是真不乐意去干这个活。 要知道,这一行里:你行,别人都不行的时候,那你就是别人的眼中钉。 她从录音棚里出来,都没几个人搭理自己的。 真没有那种:哎呀!你录的真好。 没有的! 一个个牛气的,对人爱搭不理的。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四爷撑着自行车在外面等着了,看桐桐那表情就知道了:这钱挣的不容易。 那可不!太不容易了。 四爷给笑的,“走吧!再不来了。” 是!你就是再给我翻一倍,我也不……其实不用翻一倍,只要还按照这个标准给我,我还是会来的。 脸难看,可以不看。咱跟钱没仇。 这次桐桐说什么也得去百货商场,“这工业券咱买成毛线吧?” 行!买成毛线。 结果一去才知道,人家那毛线不是你拿着票,想买几两几斤就能买几两几斤的,今儿反正只能买半斤。那么些人排队,到跟前的时候只剩下枣红的颜色了,其他的都没有了。 这要是买了,回头什么时候能凑够一件毛衣的线呀?今儿买到枣红的,明儿买到的是姜黄的,后儿再买许是就只能买到银灰的。一件成年人的毛衣,怎么不得两斤左右的毛线。 这五颜六色的,好看吗? 织成格子或是别的花色,按说也能不错。但是,不能见天的往城里跑,对吧?这买回去还得织,等织好了,这不得过年了呀。 可而今这个季节,穿棉袄显早,里面只套着衬衫或是秋衣又太冷,就是穿毛衣或是厚绒衣的季节。 排到跟前了,桐桐让开了,不买了。干脆去买绒衣吧,一人买一身绒衣算了。 东西买好了,四爷又拉桐桐去副食品那块,点了槽子糕和奶糖,问桐桐,“想不想吃?” 想了!整天清汤寡水的,能不想吗? 奶糖要了半斤,槽子糕要了一斤。买出来桐桐含着糖,朝着四爷直笑,“我好像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她说着,把这两样塞到帆布包的最下面,好似怕人看见。 四爷骑在车上更笑了,“赶紧的,别耍宝了。” 她蹦过去坐在车后座,单手搂着他的腰,低声道:“咱去澡堂子吧。” 四爷知道,她不是为了洗澡,她是为了找林心的。这媒人上门是要吃饭的,这对林家来说是个负担。她今儿才挣的十斤粮票是市里的,给林家那两口子,估计两人弄不过那老太太。倒是林心能当家。 是的!桐桐就是这么想的。 林心在澡堂子里不是给搓澡的,她才去,是负责打扫卫生的。 一说找她,不大功夫他就出来了。戴着白帽子白口罩,挂着白围裙,看见桐桐就说,“先去洗澡,我去跟师傅说。” 不洗澡。 桐桐一把拉住她,往边上走了走,拿了粮票,又拿了半斤的油票一块给她,“这个周末吧,媒人上门。古家想叫我去那边,我实在懒的应付。只说这边有老太太,干脆来这边就行。” 林心推了,“家里管得起一顿饭。” 桐桐给她塞上,“你当家,你看着怎么用。给爸妈他们也守不住!” 林心左右看看,“你才上班,你哪有钱?” “不是说了吗?配音挣的外快,你拿着吧。”桐桐给她装兜里,这才道,“你忙吧,不耽搁你上班了。只老太太在家,我不想去。你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就说我顺路见了你了,还有事先回了。” 你倒是直接!林心拉住她,“你等一下。” 说着,跑了进去,不大功夫又出来了。围裙下藏着什么,鼓鼓囊囊的,然后背过身,将东西塞到桐桐的帆布包里,“星期天肯定都在家,只管回来就是了。赶紧走吧!” 桐桐就笑,抬手塞了一个糖到她嘴里,摆摆手出去了。 林心含着嘴里的糖,看着手里的票票愣神。 同事问说,“这就是你那双胞胎妹妹?” 嗯! “长的一样,可就是一眼能分出来。人家就看着文文气气的,跟你这野丫头不一样。” 要你管? “给你送什么了?” “粮票,油票。” “哟!那正经不错呀。” “嗯!去广播电台配音,人家给的补助,都偷着送来了。” “到底是亲的,挂心着呢!” “那是!” 桐桐在路上看林心给的东西,拿出来一瞧,是崭新崭新的线手套。这么一捆子,二十双。这都属于单位发的,省着用是能攒着不少的。在乡下,这个东西很难买到的。可偏偏农村冬天干活,还就离不了这个东西。 一到公社,桐桐先抽了两双给江英,他开车用得上,“哥,接着。” 江英抬手一接,抬手摇了摇,顺手放车里了。 出来碰上打杂的小李,桐桐又扔了一双,“接着。” 小李抬手一接,问说:“事办完了?” 办完了。 就这个东西,桐桐叫四爷拿了十双回去给金家。 四爷也确实得回去了,这只媒人去肯定不合适,父母肯定得跟去的。出门得提前准备,衣裳得穿体面的,每次得穿一双新布鞋吧。 手套给了老二和老三一人三双,叫他们藏起来用。给老大留了三双,叫两人帮着捎带,只给金中州留着一双能用的。给多了也没用,到手之后用不了半小时就得被人哄去。 一说去省城,金中州就很高兴,“就咱当地这‘一口闷’带上两斤,好好的跟亲家喝一回。” ‘一口闷’是散酒!属于价格最低廉的一种酒。 韩翠娥在后面一个接着一个白眼的翻,但到底什么都没说。人家连亲儿子的媳妇都不操心,自己的儿子能指着他出多大的力么? 她看着儿子一身整齐干净的军装,再看看里面套着的新绒衣,就是脚上的鞋也刷的干干净净的。这体体面面从里换到外,一是人家姑娘能干,会给儿子收拾;二是俩娃有本事,能挣来。 那这婚事,老四也没指着家里。 她就说金中州,“老大的婚事你都没管,老四的你也别管。带什么不带什么,老四说了算。你别操心,到了日子跟着去就行了。” 结果老二和老三得空就跟人下河滩,河滩里的花生收了。花生地里田鼠洞最多,田鼠洞里有田鼠藏起来你的过冬粮,一个窝里能掏出半袋子花生。 别管怎么弄的吧,老二和老三给收拾了一袋子这样来的花生。 老大家两口子送了五斤皮棉来,魏红霞不好意思,“这是我从棉花杆上的瘪棉桃上捡来的,颜色发黄,不是太好,能凑活的用。” 已经很好了!桐桐都很意外,没想到两口子亲自给送到这边了。 再加上铁柱几个跟四爷关系好的,捞回来的鱼,这次是活的,放在桶里用水养着。这就真的很好了。 这次四爷请了生产队的支书和队长,还有公社的高主任和冯远做媒人,公社的领导坐的是小吉普,其他人坐生产队的拖拉机,这些东西都能拉上。 桐桐和四爷只准备了半拖拉机的萝卜和白菜。这个东西家家院里都能种一些,花钱就能买到。这东西产量又高,大家吃菜就两样,要么白菜炖萝卜,要么萝卜炖白菜。别说去买了,就是关系好的人家,一家给几个,也都凑半车了。 林温言看着车兜子里的东西,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还真是的!在农村,只要花不多的钱,这些干菜水菜,哪怕是红薯藤红薯面之类的,总是能买到的。而自家两口子结婚六七年了,给娘家拿的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但这些花的钱多吗?真不多。 真要是有心,咋能想不到呢?别说半兜子的萝卜白菜了,就是白菜梆子,萝卜缨子,林家都是稀罕的。 于是,在车上,林温言把朵朵抱在怀里就不太爱搭理古庄。 古庄:“……”事不是这么对比的。就林家那日子,大舅子那脾气,说实话,交往只是因为亲戚,他是一点互惠互利的价值都没有的。 像是这么给东西,那是桐桐是人家的亲闺女,存着照顾那边的心思,给的都是最实在的,过日子得用的。要不然,谁操这个心干啥? 桐桐心说,对于老实人来说,真不用花里胡哨的。这种惠而不费的东西,那才是真的送到心坎上了。 果然,林家两口子就在门口站着呢。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 林温平看了车上的架势,第一句话竟然是红着脸说:“……能卖了!肯定能卖了。过会子我去叫人……” 林温言气的:“卖啥卖?哥你说啥呢?这是亲家给你们带的……”你这么一说,把人都丢完了。 林温平的脸红了个透,嘴角不停的翕动,却手足无措起来。 老太太从里面出来,一看东西就笑的更朵花似得,“亲家呀,太客气了!现在都讲究新事新办,这咋好意思?快里面请!里面请。”说着,就白了林温言两口子一眼,满脸都是:丢人现眼的,能指望你们干啥? 第1496章 岁月流年(23) 林心喊着院子里的人来帮忙,这半兜子菜卸下来,不能叫亲家和媒人帮忙吧。 她这一喊就都出来了。 东西一卸完,林心就给各家塞菜,一家俩白菜俩萝卜,“今儿炖鱼,炖好了我喊您。” “不用!不用!”都不好意思拿! 林心就打发如意,一家一家的去送。 如意是个见了生人就脸红的男孩,十四五的年纪,长个高瘦高瘦的,就是腼腆。 老太太一眼一眼的翻林心:败家的玩意。 林心只当看不见,张罗的可起劲了。周红谷不好意思去陪客,就下厨自己做饭。林心推她,“陪人家女客去呀。” “你姑陪着呢。” 林心还要说话,就见妹妹那准婆婆过来,她赶紧叫了一声婶子,“您去坐着,饭一会子就得了。” 韩翠娥笑眯眯的:“你跟桐桐这姐俩长的可真像。”然后又恭维周红谷,“亲家母,你好福气呀!三朵金花。” 周红谷红着脸,把灶膛前的板凳搬给她,“坐!快坐。” 韩翠娥因着之前的成分问题,其实鲜少在外面高谈阔论,多数的时候也是沉默,只干活就完了。如今碰见周红谷,也知道怎么相处,她就细细的说家里的情况,周红谷放下手里的活,搬了板凳坐过去细细的听去了。 两人低声说话,嘀嘀咕咕的。 韩翠娥就说,“也就是现在孩子大了,日子熬出来了。亲家母,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过的啥日子。我们家那口子嘴上向来不靠谱,你跟亲家别笑话。我跟老四那也是没法子。” 周红谷倒是说话不磕巴了,“笑话啥呢?我们两口子是没本事的,桐桐又不长在我们跟前。我们也知道,娃也难。她姑就那脾气,她应付这边还得应付那边的,也是难为。有时候有做的不到的地方,亲家母多指点指点。年轻人脾气倔,容易吃亏。有些话,我是想说,可一看见那孩子,我先气虚。这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你们别笑话才对。” 林心听了一耳朵,她就自己做饭了。 外面林中州却成了主场,那话说的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 “咱啥都不旺,就是人气旺。住的宽敞,大院子……生产队一年分的粮食,那吃不了……” 金有财这个支书:“……”那些年浮夸风盛行的时候,我都没敢这么吹牛。 “不是我吹,我这四个儿子,婚事都不用我管。娃们出息,大人不累!” 林温平就赶紧说,“那你这房子院子都给准备好了,娃们成个家,确实也不用准备啥。” 老实人呀,他真的会信的。 周喜全这个队长:“……”我看你从哪给老四弄出一院子房来。看把你能耐的,离了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嘴上是真能跑火车。 金中州吭吭哧哧的,马上不知道怎么应答了。于是,像是没听见一样,喝了半碗茶,又开始说,“你这一家子几口人住这房子,用帘子隔开,这不方便呀!你放心,回头我就叫人给你送木料来。用木板一隔,这就是一间房一间房的,住着舒坦。要是不嫌弃脏,弄些土坯,做个墙,一次到位。过几年,换成砖墙。这些我能给你办到底。” 四爷:“……”那你办吧!我是不会给办的。真是会没事找事。 高主任和冯远这媒人当的,要不是金老四的面子,谁来办这个事来?忒的没谱了。 桐桐没凑过去,爱咋说咋说,爱咋办咋办去。她在屋檐底下跟如意摆弄那些菜呢。 她问如意说:“有没有相好的同学或是朋友,叫来吃鱼吧。难得做一顿好饭。” 如意朝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算了,不叫了。” “怕啥?又没有吃老太太的。”桐桐撺掇孩子造反,“跟人交往就是这样的,你跟人家客气,人家下次也不好意思叫你。没事,叫去吧。这东西有多没少的,多放些粉条白菜就多一碗,没事!今儿老太太肯定不说。” 如意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出去了,不大功夫喊来俩个差不多大小的男娃娃,这不是挺好吗?有朋友,证明交际没问题呀。 四爷就过去叫几个半大的小子过去说话。 饭吃的还算丰盛,豆腐炖鱼,白菜炒肉,凉拌的粉条,辣椒炒腊肉。细面做的饼子,鸡蛋汤。 便是没有自家带来的鱼,可以说林家也是很用心的准备了。 走的时候四爷偷偷塞给如意一块钱,“留着当零用花,没事了跟朋友去找你三姐玩几天。那边住的开,也不会饿着你们。” 如意偷偷留了,边上两个朋友跟他挤眉弄眼的。 回去的车上,拖拉机的声响大的很,人得大声喊着说话。古庄就问四爷:“没通知你叔?” 桐桐就接话,“我没叫通知。我爸妈那性格,真叫叔婶过去了,他们更不自在。提前打过电话了,我叔跟婶儿都理解。” 韩翠娥不自在的把脸扭到一边,那边的关系不能随便用的。这古会计真就是……难为人呢。 结果金中州反倒说四爷:“那是你亲叔,你这做的就不对。我给你说呀,娃!按照老礼,亲叔父得排在我这个养父前头的。” 韩翠娥踢了金中州一下,你这放的是什么屁? 金中州就看韩翠娥:“婆娘家头发长见识短,根本不懂这里面的礼节。虽然都姓金,但老四这个金,跟我这个金差的有点远。不是一个房头的!” 说着,就跟古庄聊:“你看!咱不是那胡搅蛮缠的人。我俩结了婚了,但是呢,我三个儿。她进门的时候,老大才三四岁,老二两多点,老三才一岁。老三跟老四是一年的,月份都没差多少。我养了老四和炎炎,但是她又不是啥也没干?五个娃,一个挨着一个,照看起来容易不?也不容易。所以呀,我要是对老四有恩,那她也对我那三个儿就有更大的恩。这要怎么算呢?” 这话听着倒是比古庄明白! 林温言这才拿正眼看了金中州,“这话倒是也没差。” 金中州就更来劲了,“我就说,娃们一大,各归各的。老四是金家四房的,那就是四房的。我不管老四,老四以后也不用管我。我不能指教老四,指教老四的自有人嘛!他爸不在了,他亲叔在呢!所以,遇大事永远要把亲叔父摆在前面。我这个外八路,通知一声就行。” 说完还哈哈一笑,问林温言,“娃她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古庄:“……”所以,我对桐桐而言,不算是有恩,也不算是有义。还给人家了,就没有瓜葛了。就是那种遇事能通知一声的亲戚关系? 林温言:“……”这么一算,感觉我也是个外八路,管不得桐桐了?所以,这是有意说的,还是无意说的。 桐桐把脸扭到一边,有点想笑。 金中州是无意的,他没那个含沙射影的脑子。 这话说的,说不上来是明白还是糊涂,正常人听着会觉得:这货脑子就没明白过。 韩翠娥气的脸都快变形了,再踢他一下,人家还问:“踢啥呢吗?婆娘家懂啥?我这道理摆在哪里都对,你不管叫谁来评理,我这理都没差。不会因为老四出息了,我就非扒拉上。不要看我穷,我穷有穷的志气!” 嗯!八辈子贫农,穷的理直气壮,穷的铁骨铮铮,汉子呀! 开车的司机比较坏,顺着这个话给金中州抬轿子,一句一句的夸的可起劲了。 然后车一到公社的街面上,金中州就要求下车,在街边跟这个那个的,高声阔语的兜售他的理念和思想。 这个说:“老金哥,你这个人心正。真是个好人!人最要紧的就是良心,你这是没亏了良心,没亏了人家跟了你一场。” 那个也说,“理摆的正,就能站住脚。对着呢,你的道理没毛病。” 桐桐:“……”别人一句认可,对于金中州来说,应该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吧。 她的眼睛眯了眯,说实话,对于韩翠娥来说,跟这种人过日子,这是一种非常煎熬的事。自从回了公社,韩翠娥就不说话了,好像也木然了。 桐桐摸着下巴,看了四爷一眼。 四爷轻笑了一声,没言语。 结果没过几天,金中州去公社找了正上班的四爷,还叫喊了桐桐一起,他蹲在公社门口,抽着四爷给他买的烟叶。 见了金中州,四爷又给了两毛钱,“一会子去买一根油条一个油糕吃。” 金中州由着这钱塞到兜里,来跟四爷说,“我今年就奔五十了。” 其实还差几年,但是现在的人普遍爱装老。 “听人家说,这夫妻年过五十,能分房就分房,能分床就分床,要是连分床的条件都没有……”那就得分被。 桐桐:“……”差点没崩住。老道是真能忽悠!这一套的说辞真的是……要笑掉人大牙的。但是,金中州信了。 四爷点头,“那您的意思,想跟我妈分房。叫我妈跟着我过?” “也不知道难为不难为你?” “不难为!”四爷一口就应了,“我给老宅子要起房子,回头我妈和炎炎住过去。” 不提离婚,也不离婚,但却分开生活。各自跟着各自的子女过活! 这是四爷想办法达到的目的,韩翠娥在那个家太累了,身体累都是其次,关键是心情上,那一天天的,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金中州这人不靠谱的厉害,不能叫韩翠娥剩下的半辈子都忍受这个人。 以后,该给金中州的一分都不会少,甚至还能更多些。但就是一点,各自安好,请别打搅。 第1497章 岁月流年(24) 所有的人都觉得金中州是有毛病。 你说分开就分开?分开了之后,你们爷几个的饭谁给做?你们爷几个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是谁给做的,谁给浆洗的。这家里杂七杂八的家务,是谁在张罗。这大队上的人情往来,是谁在操持? 韩翠娥的能干,谁看不见呀? 就有人好心的劝,说:“你为了你这俩儿子你也不能这么干呀!” 结果金中州说,“那我能指着人家不停的坑吗?” 把劝的人说的:“……”好像这么着是有点对不住韩翠娥。 韩翠娥从头到尾都盘腿坐在炕上,一言不发。 四爷已经带人把那两间颇破柴房整理出来了,当年那房子就是土坯房子,房梁确实不结实,但住半年问题不大。炕也重新盘了,炉灶都砌好了,烘干就能住人。 金家当年是地主,院子深。也正在街面上,前面空着长了荒草,说实话,连上马房这一个院子能顶人家三个。而且,为了安全的,那一定是住在村子的中心位置。周围都是住家户,不会单蹦独户的。 这种的,真的收拾出来,住着很安全。尤其是现在这治安这么好的时候,住着一点问题都没有。何况,四爷晚上还会回来。两间屋子够住了。 新房盖起来想住人,那得等明年夏天之后。现在就只能这么凑活。 收拾好了,四爷就过来接人了,“妈,走吧。” 韩翠娥啥话都没说,下来穿了鞋就走。 金中州喊说,“把被子啥抱着。” 韩翠娥摇头,“我当年进门的时候挺着肚子,抱着司晔,身上除了一身衣裳啥都没带。而今出门了,我除了这一身衣裳,也是一样,啥都不带。”说着,就看老二和老三,然后说金中州,“你说的对!搭伙过日子,你照看的把我的娃子养大了,我照着着,把你的三个儿抚养成人了。好好过吧,都不容易。” 说完就走人,从这大门一出来,韩翠娥吸了一大口子,一把抓住四爷的手,“儿啊,回吧。” 好!回。 破旧的院子,破旧的两间草房,还有院子里的老水井。韩翠娥指了指后面,“原来有两棵大枣树,后来被人砍了,那树根发起来的枣树苗,没嫁接,枣不如原来咱院子里的好吃。” “回头看谁家的好吃,我给嫁接上。” 韩翠娥进了屋子,屋子里翻新了,但格局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她往坑沿上一坐,眼泪哗啦啦的就往下流。然后问说,“儿啊,妈问你个事。” 您说。 “咱家能摆你爸的牌位不?要是不能,就算了。” 四爷点头,“能!回头我准备。” “今晚上给你爸上个坟,烧个纸吧。” 现在都不允许这一套了,但是四爷还是应下来了,“好!今晚都去,烧个纸。” 后沟荒坟,说不出的凄凉。 韩翠娥坐在坟堆边上,“草别动,就叫长在坟头上吧。别人找不到,不知道这里有坟,你爸就能安安生生的呆着。” 四爷跪下,刨了一个小炕在里面烧纸,回头再埋起来。一是怕火星子蹦出来烧一片,二是可以不留痕迹。 炎炎和桐桐跪在后面,没有言语。 韩翠娥看着那火光,“你爸……活的太干净了,自尊心又太强,他是自己把自己给活活憋屈死的。从小没吃过苦,没干过体力活。那时候靠人力开荒,人当牲口用。倒不是谁欺负,只是干惯了活的,不觉得。没干过活的,跟脱了一层皮。累病了,又多思多量,整天还得去汇报思想,受不了这份辱……一病不起,两月的时间,人没了。” 四爷用木棍扒拉着纸钱,“您放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道理我知道。” “我就是那么想的!别管活的怎么憋屈,得先活着。”韩翠娥轻笑了一声,“我在解放前在省城一户人家当丫头,我是爹妈早死的,去了人家家里什么都学,干什么都得有眼色。你爸跟那家的少爷是同学,后来那家举家出国了,你爸又遭难了,我们才成亲的。” 桐桐这才没了疑惑,就说呢,怎么不见韩翠娥的娘家人?这样的穷日子,为啥韩翠娥做饭的手艺很好。为啥没有娘家的人,跟孤女似的,她的针线活却做的很精致。 原来是这样啊! 人家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说的就是见识、能耐和本事不同。 显然,韩翠娥就属于前者。她当时的成分很好,属于被剥削的无产者。在城里也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甚至于她一个人的话,主家走了,当时给分公房,她都能在大户人家的宅子分一间属于她自己的房子。 若不是对金中明很喜欢,是绝对不会放弃那些,而跑到乡下跟了一个地主。要是能这么过一辈子还好,谁知道半路上又把她给扔下了。 而这些,是韩翠娥从来不曾提及的过往。 脱离了金中州家那个泥坑,她第一次对子女说起了她的过往。 韩翠娥抹了眼泪,然后起身,“走吧!你们都活着,就挺好的。等将来我没了,跟你爸合葬。你爸是个开明的人,他不会介意我改嫁过的事。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总叫你们兄妹活下来了,也养这么大了。” 四爷起身,将她扶起来,“好!我都记着呢。您别操心了,征兵的通知已经下来了,今年全县有十二个女兵的指标,您放心,炎炎必能送走。” 韩翠娥一把抓住四爷:“能吗?” 能!但是不能声张,得偷偷的去办。 “这得几层审查呢!体检这些不容易过的。光是领导的子女都不够安排的!”咱咋能排的上号? 所以,才说别声张呀!等最后定了,要走了再言语。 可谁知道第二天冯远就喊四爷接电话,“小金呀,省城的电话。” 四爷过去了,那边是姜婉如的声音,“司晔,你现在就请假去一趟县城,去招待所,见个人。征兵的事你知道吧,本来给你们县的是十二个名额,可是这中间有点变故,现在只有八个了。” 这个决定一定还没下来,四爷并没有收到消息。 姜婉如低声道:“你抓紧,我争取了一个名额给炎炎,回头能朝卫生兵培养是最好的。”卫生兵的选拔不限制条件的,只怕这是最后一次了。错过了就真的太可惜了。 说着,就赶紧报了个人名,“我叫人家等着呢,你抓紧。去填个表格,按照时间带炎炎去体检,走流程很快的。” 说完,那边催促着抓紧办,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四爷:“……” 冯远隔着电话听见了一些,催着四爷去办事,“赶紧的,这可真是抢手的很。古会计找人都找疯了……”说着就朝皮领导的办公室指了指,“真要是咱们公社有个名额,到底是给炎炎,还是给古会计家的古柳,这可说不好。”懂这个意思吧?虽说江荣有几分面子,但是皮领导跟古会计的关系,那可是利益连在一起的关系。皮领导也很为难。如今,你叔你婶从上面动了关系了,不需要你一层一层的处理,就赶紧抓紧吧。 事关子女至亲的一生,就问谁不想要一个名额? 为别的事欠人情不值得,但为了你妹妹的一辈子,这个人情你就是欠了,又能怎么样? 果然,真的很抢手。公社很多人都不知道人家开始征兵了,然后征兵就结束了。更不知道人家还征收女兵了,但是金家的炎炎低调的离开了,据说是当兵去了。 韩翠娥给炎炎整理衣领,想了再想,还是道:“得记着你叔你婶儿的恩。人家搭把手,你一辈子就不一样了。不管到哪,肯吃苦,肯上进,就能不一样。要好好的学,你学的好,你叔你婶脸上才有光。他们就是再想安排你,你也得能拿的起人家的差事,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记着呢!我都记着呢。 炎炎说着,就看哥哥,“为我的事,哥……又得还人家的人情。” “不怕,哥还的起。去了别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每月我再补贴你十块钱,缺什么了,要写信回来。别叫家里记挂。” 炎炎看桐桐,桐桐跟她摆手,“去吧!家里不用操心。” 再是舍不得,还是看着炎炎跟着那些新兵一起,戴着大红花上了大卡车,走远了。 韩翠娥不停的挥手,这才说了一句:“司晔,炎炎一走,我这心里才真的踏实了。”我还供养你读书了,但凡有条件,我不会叫你妹妹早早的在家务农的。为你,我算是尽心了!但是为她,我有愧呀!“单为人家肯为炎炎这么操心的……能叫炎炎一辈子不那么辛苦的……那些恩恩怨怨的,叫慢慢淡了吧。” 四爷没言语,扶着她往回走的时候才道:“您别瞎想,这些事都有我处理呢。” 韩翠娥就看桐桐,说四爷:“县里的国营食堂,卤的猪蹄是最好吃的。我闻见过这个味道,是原来省城的老字号的味道,怕是哪个徒弟回县城工作了。你赶紧去给桐桐买个猪蹄吃。” “不吃猪蹄。回头割半斤肉,咱回去包饺子去。” 韩翠娥灶上的手艺是真好,四爷和桐桐能弄回来米面油,她就能变着花样做吃的。今儿割肉割的晚了,没割到。但是回去之后,韩翠娥用玉米面和青红鲜辣椒,给桐桐煎的玉米小团子,又酥又辣,吃着特别过瘾。 桐桐点头,“好吃!” 韩翠娥就笑,这些年没有那个做好饭的条件,也没有那个做好饭的心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还是那两间老房子,可心情就是不一样。闺女走了,可儿媳妇有了。自己没娘家,桐桐像是有两个娘家,但其实还不如她这没娘家的。 这种孩子呀,拿她当亲闺女,她就能拿婆婆当亲妈。 看桐桐吃的好,她就高兴,“明儿要点豆腐渣去,那个做的好了,比苞米面的还香。” 第1498章 岁月流年(25) “青阳公社的广大社员同志们,早上好。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农历十一月十七,星期五,冬至日……阴转小雪,今晚到明天白天,小雪转中雪。最低气温零下九,最高气温,零下一度。天气寒冷,请注意保暖。使用煤炭取暖的社员们注意保持通风,小心煤气中毒……” 公社的广播必须得在早上八点起开始播放,先是歌曲东方红。之后就是看你安排吧! 但其实这个时间就不可能看准。公社肯定是有个钟表的,但这个表每天都得听广播校准时间,它就没准的时候。有几个领导戴着手表呢,可他们那手表上的时间也没一个准的。 问这个,他说七点五十二。 问那个,他说七点五十五。 每个人都表示,我这手表是前几天刚校过的,绝对准。 桐桐就不执着于准不准了,爱准不准,大致没差就行了。 她这几句开场白,每天要播报三次。不记日子的人,听听就知道了。顺带的天气预报也播了。这些完了之后,雷打不动,一定得念一段最高指示。 之后最新的报纸就送来了,她就开始了读报时间。读一篇,放个音乐叫我缓缓。之后再读一篇,再叫我缓缓。颠来倒去就那么几首歌,循环的播呗。 说实话,这样的天坐在这个只有这些老机器的屋子中间,其实也不咋舒服。这个工作是没有人来指导的,上午一份报,中午一份报,下午读也行,不读也行。没有人规定一定得怎么样。下午桐桐一般会播报一些好人好事,哪个大队对孤寡照顾的好了,哪个大队的谁谁谁是积极分子之类的,这么混一混,时间就过去了。 不过,这么冷吼吼的坐在那里,抱着的大大的洋瓷缸子暖手,可冻脚了还不敢跺脚。这里面放着设备呢,真不能弄个炉子还是什么的进来。 四爷就门口过,在窗户上扫了一眼,他抬手朝机器上指了指:真笨!脚蹬住那老机器怕什么。这玩意一通电,温度一下子就上来了。取暖比炉子好多了。 桐桐腿儿一伸,脚蹬住,‘咦’,温度这么高呢? 不冷了吧? 嗯嗯嗯!不冷了。 四爷这才笑着忙他的去了,他说是农业技术员,但这一农闲,有什么事吗?不还是以写文章为主。不过是不署名罢了。 这样也好!毕竟到了冬天,又是上粪,又是修水渠的,冰天雪地的,活不能耽搁呀。要是技术员,得下地看着的。干不干另说,但这时间得陪着。 户外野风吹着,零下的气温,想想都知道是什么滋味。 在公社就一点好,便是大办公室里也有个柴火炉子,靠着炉子写呗,怎么混不是一天呀? 中午吃饭的话,两人会回家。 韩翠娥在家做饭呢。 这两月忙什么呢?忙着盖房子呢。这个院子原本很大,但这次四爷没将院子圈那么大,那不是徒惹是非吗?他只把房子靠后盖,原来那老柴房不拆,只在前面盖就行。盖好了,人家的宅基地四分地大,他就圈四分地,用土夯起来的院墙。 朱有为不知道叫人从哪弄来的砖瓦,夜里用大卡车拉了两车,结果就是老院子剩下的地方,生产队没人敢说把那地方给分了吧。 好些人就觉得,这院子空着的,该有朱有为一份。不能占! 但其实呢,也没法占。四爷靠后盖,前面空着,谁要用前面,就把四爷堵在后面了。总不能留一条过道供四爷进出吧。 要么说四爷办事一般比较缺德呢。那老宅子,他其实也没真的想让出去,就是那种我不占,但谁想占去也不可能。反正我靠着后面盖房,有本事你把我堵里面。 事办的瞧着有点‘绝’,但是呢,还得往回圆。 院子前面这地方四爷叫人帮忙平整出来,然后自己做了篮球架子,想办法买了篮球回来,年轻人没事了,打球嘛。 那边有那空余的边边角角的地方,弄几个乒乓球台子,这不是也能耍么。 在面朝南一溜,再用废旧的木棍棍钉一钉,木座椅就固定好了。冬天天好的时候坐在这里面朝南晒着,晒暖暖多好。两边别人家的房舍正好挡住风,最是舒服不过了。 今儿的天不好,阴沉沉的,眼看就落雪了,满场子还跑的是半大的娃,在这边玩着呢。看着热热闹闹,人气极好。 新盖的房严整的很,进了门左手边是个会客厅,平时来了客人就在前面。其他的房舍成合围的样子,房间门都朝院子开,私密性很好。 如今房子就这么放着,慢慢干着。人还是住在后面的。 今儿回来,金司炳和金司烽都在这边。这是金家的老二和老三,桐桐愣了一下,叫了一声二哥、三哥。 金司烽之前在椅子上蹲着呢,见桐桐跟着回来了,就赶紧从椅子上下来,用手在凳子上官擦了擦,又在棉袄上抹了抹,尴尬的笑了笑。 桐桐:“……”其实韩翠娥的习惯很好,可以说她其实是有些洁癖的。大户人家养成的习惯,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 可是金家这爷们几个都长的属于瘦小型的,大概是觉得坐在椅子上不大舒服,反倒是那样蹲着更舒服吧。总喜欢那个样子。 韩翠娥像是没看见一眼,说四爷,“把桌子拉开,吃饭。” 小饭桌靠墙,平时只有三人吃饭,正好三面空着,刚刚好。现在多了两个人,就只能拉开,放在屋子正中间。 泡的酸萝卜,酸菜炖粉条,苞米面的饼子,玉米碴子红薯粥。 家常饭,在而今来说真就是很好了。 桐桐吃了一个饼子,喝粥去了。这么一盆的饼子,这哥俩吃的狼吞虎咽的,风卷残云一般。 四爷也不好问人家为啥好好的上这边来吃饭了,只说些家常话,“看这天明天的雪小不了,得给爸烧炕,多烧点。塞上半袋子木渣,不要怕不够烧,快完了你提前言语,我想办法再给拉些。” 桌上的菜都被吃完了,老二才说,“爸半夜都走了。” 走了?去哪了? “家里存着的椽、檩,这些盖房用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老三瓮声瓮气的,“那是留着盖房的,你这边盖房的时候大哥还说,家里有椽檩呢,跟生产队要个宅基底子,哪怕再盖两间草房呢,好歹是个窝。成家的时候有地方就行。结果今早起来,我上茅房去的时候,看见后院里摞着的椽檩都不见了。我俩就是过来问问,看看爸是不是跟妈提过。” 韩翠娥摇头,“没有!从来没提过。他一个人也不能扛走,要是扛,那就是给附近的谁了。要是拉走的,那给的人可能就远了。” “昨儿我爸就说用一下江家的架子车,昨晚上都拉回去了,今早架子车也不见了。” 那就是给的远了。 桐桐心里咯噔一下,别真是给拉去省城了吧。上次去城里的时候,金中州就说他能弄这个能弄那个的,别真给金家拉去了吧? 她看四爷,四爷把碗里的红薯都给桐桐,今儿这个下到粥里的红薯特别好吃:吃吧。管他拉到哪去了,你只当不知道就完了。谁也没求着他,他自己愿意的。 行吧!桐桐吃饭了。 四爷就说这哥俩,“也别急,总能回来了。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结果下午金中州还没回来呢,古槐找到了公社,也不管是不是在广播,砰的一声把门给踹开了,然后啪的一声拍了一张十块钱的大团结在桌上,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你公公拉着一车木料去你娘家,你爸说当面给钱你公公不要,叫我把这十块钱捎回来,你给你公公吧。” 说完直接走人! 古槐肯定是故意的,他知道这是广播,大家都听的见。他这么闹一回,就是羞四爷的!你看,你爸巴结人家,人家看你们穷,都不敢收,钱叫我给捎带回来了。 林温平老实,也不好沾亲家的光。这边送了,那边只能收下。然后还怕给自己这边惹下是非,一点都不敢耽搁,叫古槐给把这十块钱捎带回来了。 好家伙,这声音顺着喇叭传出去,谁听不见? 四爷会觉得丢人吗? 不会!公社里这些人谁不知道咋回事。当时高主任就在现场,这继父子完全没有相像的地方。 桐桐也不会觉得丢脸。这还好呢,省的叫人说起来好似自己的娘家沾了金中州多少光似得。 说实话,那椽檩真不值十块钱。只不过那玩意是干木料,在城里不好踅摸。现在啥都是统购统筹,木头也是一样。他们弄不到,这边有,给拉去了而已。 但是这东西在农村也并不是那么好攒的,啥都是公家的,成材的树木并不能乱砍伐。沟里倒是有很多树,像是构树、榆树、槐树之类的,但是这些都是杂树。每年新发出来好多,长起来没有小孩的胳膊粗就被砍下来,端直的留下农具上需要用。其他的就是柴火,家家户户都留着烧柴呢。 都是长不成材,也不等成材就砍没了。 而盖草房需要什么?麦秆、土坯、人力,再就是大梁三几根,椽檩需要量最大。 农村这个地方,麦秆、土坯、人力,都可以不花钱。只要有这些撑起房屋的木料,有个地方,房子就起来了。人力干活需要管饭,但穷日子,有红薯都能凑活,真的!这真不值啥。最重要的除了宅基地就是木料。宅基地有四爷的面子肯定能划下去,那金家只要有木料就足够了。 结果金中州这个人呀,在还有两个儿子需要成家的情况下,把家里攒下来的木料送人。人家不好意思,给了钱。 呵!如今这年月,物资比钱值钱。拿着钱买不到东西是常有的事。 这种的,你叫人怎么说呢? 桐桐把十块钱收了,在广播上道歉,说是工作没做好,办公室的门没锁,保证以后一定注意云云。然后写了个检查交给了领导,承认这是自己工作失误。 这事办的,别人没怎么着。古庄先尴尬的不行,皮领导可算是逮住机会了,叫了古庄就一顿批评。那声音大的,大家都听的见。 桐桐一边打扫办公室的卫生,一边听着。 啥叫借题发挥,这就是了。 古庄借着跟领导的关系好,在古柳的工作问题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求上门。 之前恍惚听着,领导安排说是下面一个小生产队,先去当民办教师。只教一二年级的小娃娃,之后再说。 桐桐还心说,其实领导还是不错的。这个活给找的不差!先干两年,再往公社的哪个小学调。再过几年,未必没机会转正。你一初中没毕业的,这样还不好呀? 结果听那些知青说,古柳不去。在家又哭又闹,她想留在供销社,想站柜台当售货员。如今她是个保管员,一月只能拿几块钱的临时工。她一心想转正,就这点事。 关键是,呆在公社所在的地方,啥都有。其实并没有比县城差很多,但是要去了小生产队,一共只有几十户人,教那么十几个娃,就说有什么前途? 于是,事就没成。 古庄只能再找领导,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现在这真的是太难了,求人办事,不能你指哪里,我就得给你办到哪里吧?你这是求人吗?你这不是威胁我呢吗? 搁在谁心里也不会痛快,然后古槐就来了这么一下。 皮领导逮住机会了,顿时便大发雷霆:“这是啥地方?他要不是你儿子,他敢这么放肆?谁给他的胆子?广播站面对全公社社员,这是很严肃的事情。结果呢?这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你考虑过没有。” 古庄低头:“是!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严重性……” 领导直接打断,拍着桌上桐桐交上去的检查,“你看看,这是林雨桐递交的。你儿子多大?林雨桐多大?出了问题了,人家第一时间站出来,承认错误,勇于担责。年龄小不是借口,不懂事就更不能拿来糊弄事。不明白这问题重要性?那这是政治觉悟的问题,是原则性的问题……” 古庄站在领导办公室,不停的点头,“是!是!您批评的对,我回去一定严肃教育。” 再说什么桐桐没有兴趣听了,她看着外面如期而至的雪花,嘴角忍不住翘起。这些人都不大重要了,琢磨他们,那还不如想着怎么弄点外快呢。 今年好几场元旦汇报演出都在邀请自己,她想多要点油票和糖票,总觉得一到这个季节,就该给他做糖吃了。 做什么糖呢?花生糖吧,花生还有些,给他做花生糖吃。 第1499章 岁月流年(26) 四爷晚上去了一趟金家,金中州一个人拉着一架子车的木料,半夜出发,走着去又走着回来了。回来雪都落下了,他高声大气的喊人:“走啊!喝酒去,亲家给的好酒。” 于是,好几个人,这个端着凉拌的白菜心,那个端了一盆凉拌的萝卜丝,再来一个拿着蒸出来的凉红薯,这玩意在炉子上一烤,垫肚子就行。 好像谁都没空手,然后热炕上一坐,林家给了一提四瓶酒,这得十多块钱呢。 老二一看就知道价钱。他伸手想从里面拿三瓶出来藏起来,毕竟这东西留着又留不坏。回头不管是说亲呀,还是出门走亲戚,这不是好礼吗?就是划分个宅基地,上支书队长家,拿着这个也好进门。 结果金中州把老二的手一打:“你这是啥毛病?爷们家家的,小家子气的样子。” 老二:“……”直接甩了帘子就出去了,蹲在门口的雪地都想哭。 他谈了对象,是个二婚的,没娃,愿意嫁。真就是两间草房人家就愿意结婚的,结果啥也没有了。他答应了人家的事,现在是办不到了。 四爷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老二在外面蹲着呢,他从兜里取了十五,他跟桐桐再搭五块钱,然后递给老二,“这钱你拿着,别急,总能想到办法的。” 老二把钱接了,又说了一句,“林家还给了四瓶酒,是头曲,一瓶两块八。” 四爷愣了一下,林家这个亏吃的有点大。那酒怕是之前想求人办事的时候买的,没用出去,结果林温平怕金家吃亏,叫人捎了钱回来。这事怕是家里还不知道呢,然后丈母娘或是二姨姐又把酒叫带回来了,反正没叫金家吃这个亏。 这事闹的! 老二就说,“我觉得在这家里,这日子一天都过不成。我想在北崖下面掏个窑洞,住过去都行。” 这么急呀? 老二这才红着脸说,“我跟巧云说好的。” 四爷还在寻思,这巧云是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含混的应着,“你容我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办法。” 回去的时候桐桐正跟韩翠娥在炕上坐着做针线呢,炉子烧的暖烘烘的,烤红薯的味道叫屋里都是一股子香甜的味道。 四爷把门都关严实了,过去一边烤火,才一边问说,“谁是巧云?” 韩翠娥知道,“是东巷子里的张家,结婚三个月张家的儿子伐树,站到树梢上逞能,结果掉下来摔死了。张家非要叫儿媳妇守三年,那媳妇子又瘦又小的,公婆又不是个东西,说是媳妇子克死了儿子。这要不是公社整天宣传不能欺负媳妇子,她那日子都不知道咋过。” 说着就叹气,“按说,跟老二也算般配。就是老二是头婚,这巧云是二婚,怕是……家里不肯答应。” 不管答应不答应,四爷都会想法子再弄些房梁和椽檩的,算是给老二盖个房子:金家养我,这是事实。这算是报恩,谁都少在背后指摘。 这不是巧了吗?一场大雪,风又特别大,好些电线杆都被刮断了。 整个都停电了。 这一停电,发电还得用油,如果不是有特别重大的事情要通知,这广播都没法按时开了。 现在的电线杆好些都是木头的!邮电所这不是得换水泥电线杆,当初用的木头电线杆就该淘汰了。有些被折断的那种木料,盖房子一般都不爱要这种的,就怕出问题。这玩意到头来,不还是得按照柴火给烧了。 四爷就叫了大队的拖拉机,把这玩意都给拉回来了。量一下长短,盖房子的时候暂时叫开间小一些,窄一些,其实还是能用的。盖草房么,你这草房想住多少年? 金有财都说金中州,“老四说的没错,先应付的把媳妇娶进门。房子宽一米、窄一米的,不影响啥。就像是老四说的,先这么凑活着。住上两三年,等有办法了,拆了重盖都行。”穷汉家娶媳妇嘛,对吧?这玩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木料确实难寻。 金中州没有不满意,相反,他对四爷的态度很满意。 但是他想把朱大能原来的院子要下来,反正朱大能不在了,朱有为便是回来,有老四那边呢,也不会再回那破院子了。干脆分给老二呗。 那是个着过火,死过人的宅子,算是凶宅。真的,那院子放在那地方,都没人要。 偏金中州想要,觉得这个东西没人抢。 金中州有他的想法,“那个院子最省心,着火只是把房顶烧没了,这墙呀啥的,不都是好好的?除了熏黑了一点,其他的啥都好着呢。只要上个顶,弄个门窗,再用泥把黑墙一抹,就跟新的一样,有啥不行的?” 墙是土墙,当然是不怕烧的。这么以来,这房子一天就起来了,省了人力就是省了粮食。 他就说,“这房子是那时候的老房子,进深本来就窄,都不用老四拉回来的木料,我老院子的草房多,拆了东边的房子把椽檩挪过来都行。” 四爷:“……”没再多说一句,扭头走人了。爱咋咋,以后需要的时候给点钱了事,绝对不多掺和。跟这种人就没法沟通。人家就不是置办家业的态度,那就是凑活事呢。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真的拆了东墙补西墙。 金有财看着金中州想扇他:老四弄回来的木料是好木料,除了短一点之外,没毛病。先用这个盖在新院子的后面,暂时住人。等将来有条件了,在前面盖。这木料就是拆下来,是不是也能盖个厨房,盖个其他的啥东西,庄户人家放零碎的东西总得需要个房间吧。收拾回来就是家里的。真能当事用的。完了你要拆你家的一半草房,给这边搭个房顶。那老四拉回来这个……要不了两天就被大家你三根我两根的要完了。 老四尽心尽力的,不能说不叫大家拉。 可要是为大家办事的,他又何必忙忙张张的,张罗这个?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四爷回来一说,把桐桐笑的不行。其实事情本来就是如此!人跟人不同,人的命运自然也是各不相同。各有各的运道,由人家去吧。管了他的这件事,回头遇到那件事,他的思维模式还是那样的,根本就扭不过来。那为啥不尊重人家的命运,人家的人生呢? 她把烤好的花生剥出来塞到他嘴里,“明儿我得去县城,工人文化宫的汇报演出是后天,明天最后一次彩排,我得去。” 非挣这一份外快? “雷平推荐的,又专门打电话敲定的,不去也不好。”关键是那边有自家县里榨油厂和糖厂的内部票票,一样儿能给五斤,“各个单位都选派了节目,听说还有点心厂……今年咱们公社的节目是几个知青出的,明儿我跟他们一块走。” 下雪之后的路开车太操心,骑自行太滑了,只能走着去。 一趟都得走三四个小时,这一来回,得七八个小时在路上。 四爷就点桐桐,“我去跟大队上说一声,叫铁柱用骡车送送你们。给铁柱记十个工分就是了。”走着来回,你是铁打的? 这次四爷是去不了的,高主任点名了,叫四爷跟着去联系水泥电杆的事。要不然,四爷能轻易的拉木料回去?现在这什么物资都抢手。 桐桐就问说,“那你们明天出门咋办?开车不太好走吧?” “马车。南村的马车带着车棚子。” 那就行! 于是,第二天早早的,早上才五点半,铁柱就在外面喊了,“老四——老四——” 桐桐应着,“来了!马上来了。” 韩翠娥把烤好的饼子给桐桐塞到包里,“要是找不到吃饭的地方,就垫点这个。洋瓷缸子带着,再如何热水总是有的。”完了又催着桐桐,“把那俩荷包蛋赶紧吃了,扛饿。” 早起吃了荷包蛋,汤里面泡了两根麻花,塞饱了就往出跑。韩翠娥追出来递给铁柱两个热饼子,四爷已经在给车兜子里铺席子了。草席子厚厚的铺了一层,叫桐桐上去,用褥子把腿盖上,“彩排完就回来,不要在县城耽搁。就是管住宿也不要住。” 知道!知道!我还能吃亏吗? 四爷又把那桃红的头巾给桐桐把脸包起来,包完他都笑:土到没眼看。 铁柱一甩鞭子,走吧!这金老四真讨厌,都不臊的慌么?谁家搞对象是这样式的,腻味死了。 到了知青院,接了四个知青,两男两女,桐桐都认识。 梅子羡慕桐桐,“你这军大衣多暖和呀,我把手伸到你衣服里暖暖吧。” 暖吧。 还有个叫侯爱华的,她靠过来,“用你的褥子盖盖腿,太冷了。” 俩男青年不好意思了,但也都是背靠背的挤着,暖和嘛。 结果才出来,就见两人在巷子口站着。肯定是张楠从男知青那里知道有骡车,她想搭顺风车。 许是在公社工作这个身份起作用了,张楠对桐桐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一上来就打招呼,“听说专门请了你去当报幕员?” “嗯!雷主任亲自打的电话,公社给批假了。” 张楠就说,“我们俩是去当服务员的。” 桐桐了然,是说领导坐在下面看节目,这总得有人去倒个热水之类的。她就笑了笑,“挺好的,服务领导嘛。不是积极分子都去不了。” 张楠就看古柳,“看吧!我就说这个机会很难得。” 古柳抿着嘴,低着头不说话。 梅子轻轻的戳了桐桐一下,叫她看古柳。 桐桐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问她:“你今年回省城过年吗?” 梅子把嘴藏在衣领里说话,“得回吧。今年我们的粮食不多了,要是不回,过年就剩下白菜萝卜红薯了。” 然后几个人就打开话匣子,说这不会规划着吃饭就是这样。刚分了粮食的时候,可劲的造。到了后来,这不就接不上了吗? 一路上说说笑笑,到文化宫的时候都早上七点半了。人家还没上班,但是各个公社和单位表演节目的人都到了。 其他人都下车了,桐桐左右看看,跑去问看门的大爷,“来送我们的同志怎么办呀?风这么大,骡车怎么安排,去哪里合适?” 大爷哪里管这个?叫他们找个没人的地方猫着呗。但突然被这么一问感觉不安排还不对。 铁柱朝桐桐摆手,别为这个麻烦人家,在哪里不是猫一天呀? “那可不行。”没这么办事的。 大爷只能叫桐桐等等,等领导来了问问再说。 桐桐还就守在门房死等了,等了十来分钟吧,陆陆续续的都来上班了。一骑着自行车的大姐才一停下来,这大爷就叫了,“方主任,这个小同志有事。” 嘿!这大爷还不主动汇报。 桐桐只得自己过去,跟人家沟通,“……能不能给安顿个地方,能遮风避寒就行。” 方主任问说,“你哪个公社的?” “青阳公社的。”桐桐看向铁柱那边,“那就是我们的骡车。” “你是那个在省广播台录音那个小林吧?” 对! “听广播听过你的声音。”方主任把车子放在门房,指了指边上的广场,“骡车去那里吧,那边的仓库门开着,里面啥也没有,能避风。” 然后桐桐就叫铁柱过去了,不仅喊铁柱了,还喊其他公社的人,“大叔,去哪儿……没事,方主任安排的,去吧!回头咱把牲口粪给清理干净就行。” 方主任就见这姑娘穿着军大衣,用桃红的围巾包裹着头脸,站在风口上,大声吆喝着指挥各种牲口车。跟各式各样的乡下来的汉子嚷嚷着说话。 完了之后又喊门房,“大爷,您这里能烧热水吗?” 方主任就说,“后头是厨房,供应热水。” 桐桐应着,见铁柱啥也没拿,便掏了洋瓷缸子,带着铁柱过去,跟后厨的人沟通。要不然,铁柱这样没出过公社的小伙子都不敢乱跑的。带着去把人认下了,缸子给他拿着,“喝水就过来接。”然后又给指了厕所,“那边是茅房,靠外这一间是男厕。” 铁柱一一应着,端着热水去仓库里去了,桐桐这才回来。 方主任在一楼等着呢,一见桐桐就笑,“安顿好了?” 桐桐也不好意思的笑:“见笑了!都是没出过门的人,不会跟人打交道。” 方主任带着桐桐往楼上走,现在虽说都是学农学工,但其实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不会用有色眼镜看乡下来的人呢?出了门,好似带着这些啥也不懂的人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一样。 只她不一样,带着这些人出门像是带着没出过门的孩子出门似得,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那些清高的扬着下巴看人的姑娘家,便是长的再好看,她看不上。 就这个穿着绿大衣包着桃红头巾,到现在都没看清楚脸的女娃子,她还真就入眼了! 第1500章 岁月流年(27) 跟进办公室,再包着头脸就不合适了。桐桐抬手解开头巾,将炸毛的头发用手顺了顺,这才不好意思的朝人家笑。 方主任脱了大衣,扭脸一看:哟!怪不得雷主任打包票,说是不光是声音好,会朗诵,见了人就知道了,包你满意。 而今一看,还真是。这姑娘长的真顺溜,脸长得也好看。好看倒是在其次,这姑娘身上瞧着气质端正,且又一股子藏不住的英气。这要是站在台上,不用打扮,那也是焦点。 她围着桐桐转了两圈,就说,“屋里有暖气,大衣可以脱了。” 桐桐顺势把大衣脱了,搭在一边的椅背上。 方主任又打量了一遍,一身八成新的军装,脚上是黑色的条绒棉鞋。她问说,“有皮鞋吗?黑色皮鞋。” 这玩意得票的,价钱也特别贵,上哪弄这个去? 桐桐摇头,“没有。”她觉得这一身就挺好的。 方主任点头,“没有就算了。”也不是必须得有。她转身把抽屉打开,从里面拿了报幕词出来,“可以带着稿子上台,你先念一遍我听。” 桐桐念了一遍,词挺那个的,很顺畅的念完了。 方主任‘嗯’了一声,挺意外的,第一次看,第一次念,一个磕巴都没打。那就没什么要叮嘱的了。这个得看台风的,等排练的时候再说吧,她指了指边上,“你就在这里熟悉吧。等排练开始了再下去。” 下面正嘈杂,又得换服装又得化妆,没两小时都结束不了。 桐桐从兜里摸了钢笔,然后问方主任,“能给我几页纸吗?” 方主任也没问要纸干什么,只顺手抽了几页递过去。 结果她发现这姑娘把纸张裁剪开,一张一张的,都能放到掌心里。为了纸张不黏贴在一起,她给每页纸张都裁剪的长一点,从中间折叠一下,这么着就会页页分明,绝对不会取了这一页却连带着下一页也被抽走了,或者是出现翻页不方便的情况。 然后一个节目一页,一张张的编码连着,若是想调整顺序,只要重新排序就行。捏在手心里出场前能看,出场后就这么捏着,可以照着念,若是能脱稿就最好了,这东西就是备用的,万一忘了扫一眼也不特别明显。 嗳?这倒是个法子。 桐桐写字快,很快的将词挪了一遍,这就记得七七八八了。 等彩排开始了,方主任站在下面就发现这姑娘脱稿了,手里拿着词卡,但是一眼都没看。她没有刻意的昂头挺胸,也没有那种刻意的将手甩起,更没有下巴扬的高高的那么报幕,就那么自然的站在那里,显得大方得体,自然流畅。 方主任就看工会的领导:“您看呢?” “是朱有为他……” 方主任摆摆手,“跟他没关系,只看人家这孩子,你就说怎么样?” “好!真挺好的。这回地区的领导也在,不能出纰漏。像是刚才说快板的两个小伙子,一上台就紧张,这要是明天正式表演还是这个样子,就要出问题了。” 行!一定注意。 方主任就低声道:“各个单位都参加,对于奖品,各个单位是不是也得有点表示。现在就是几个大户有点表示,其他单位呢?您得帮着催一催呀。像是这个小林,人家去省里配音一次,就半天功夫,那粮票油票可都是十斤起步的。” 配合县里的工作,是个意思就行了。这怎么还这么较真呀! 方主任就一把拉住要走的领导,“您还不知道吧,省里对文艺工作提出了表扬。尤其广播电台,说是专业化程度很高。尤其是领袖诗词的朗诵,省里点名表扬说是朗诵的最有感情,最有气势的。前儿开会才点名的!您不信今儿中午十二点整听广播去,他们在循环播放。” 播就播呗,怎么了呢? 方主任拉着只不放,“他们肯定还是会请小林的。我的领导呀,咱每年送去的广播稿,有几条被采用了?” 嗯? 方主任点头:“嗯!”明白了吧。你往后得用人家的! 桐桐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反正她觉得对她的待遇还不错,她跟着方主任吃的是小灶,特别难得的,是满满一大碗的白米饭,酸菜汆白肉往上一盖,真是绝了。 桐桐主要是还看见人家做的水煎包子了,人家内部一人限购三个。 她想给韩翠娥买几个,盯着那边看了好几眼琢磨着这怎么开口。 方主任就问说:“想吃呀?” “家里有长辈。”桐桐都有点不好意思。 方主任指了指,“去吧,我打过招呼的。” 桐桐拿了□□票跟一毛钱,买了三个。最后方主任把她那三个也一块给桐桐了,“单位隔三差五的做,我倒是不馋,拿着吧。” 桐桐也不矫情,“下次再来给您带只兔子吧。” 方主任也不当真,只问说,“省城那边再叫你录音,得好好表现。” 桐桐只愣了一下,就点头应下了,“当然!那也是政治任务,当然得好好表现。” 聪明!一点就透了。 总之,这一天过的特别愉快。铁柱他们吃的是带去的窝窝头,喝的是人家提供的热水。包括表演的几个知青都是。人家倒是说招待所可以免费住所,但都没住,除了不见张楠和柳柳,其他人都要回。 回家的时候天快擦黑了,四爷还没回来,韩翠娥站在路边不停的张望。一看见桐桐才笑了,“快!回家,冻坏了吧。” 可不冻坏了吗? 桐桐拉着韩翠娥往家跑,跟铁柱挥手说明儿还是老时间,铁柱也急着回去呢,驾着车走远了。 一进屋子,桐桐就从包里掏麻纸包,“妈,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什么呀? 桐桐将纸包打开,里面是六个水煎包子,“搁在锅里煎一煎,或是搁在炉子上烤一烤,热了再吃。” 韩翠娥看着冻的乌青的手捧着几口吃的回来,她笑着接过去了,“一会子煎了,一起吃。” “我吃过了,还吃了一碗大米饭。” 韩翠娥才不信她吃过了,还不定怎么淘换来的呢。等四爷进了门,屋里都是香味。 今晚上是酸辣粉,出远门的人,回来吃一碗这个,驱寒的。这水煎包重新热了端上来,四爷就看桐桐,桐桐叫他尝尝,“我吃过了,你尝尝。” 四爷也不戳穿,只问说,“什么馅儿的?” 桐桐一点也没犹豫,“萝卜干的。” 四爷咬了一口,“酸菜的。” 桐桐:“……”酸菜的?明明闻见是萝卜味儿加了油渣的味儿,还恍惚听见谁说了一句是萝卜干,怎么是酸菜的呢? 四爷把咬过的塞她嘴里,桐桐咬了一口就笑,分明就是萝卜干的。 两人都是一人只吃了一个就不动了,真的在外面吃的挺好的。 四爷推给韩翠娥,“您吃吧。我们在外面的伙食真的挺好的。”说着还跟桐桐道,“今儿吃的是牛肉饺子。”然后指了指包,“带了一根牛棒骨回来,明儿能炖汤。” 桐桐也说,“我是真吃了米饭,酸菜汆白肉,满满一大碗。应该是我在广播台那边还有戏……要不然不能这么照顾我。” 韩翠娥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她放在炉子上继续热着,说四爷:“你吃完跑一趟老巷子,给金家送去。” 是说给金中州。 也行吧! 金中州弄了好几个人在家里打花牌,四爷在外面喊了一声,他也不动地方。 四爷只能再喊:“爸,你出来一下。” 金中州没办法,只能把牌扣住,然后穿上鞋出去了。四爷从兜里拿了纸包出来,还温热着呢,“赶紧吃,就在这里吃。” 金中州:“……”油香油香的,他拿了一个塞嘴里了。听见有人出来,把剩下的一个赶紧也塞嘴里了。 结果出来的人一看,就笑骂:“儿子给送好吃的,这是偷着吃呢。” 四爷笑了笑走了,金中州就说,“一口吃的,还巴巴的送来了。” 然后谁不知道四爷孝顺呢?说他这个儿子没白养。 韩翠娥要的就是这个,少在背后嘀嘀咕咕,人要走的远,就得有个好乡性。 第二天,四爷就得跟着去了。公社的领导都去,都去看汇报演出,这去的人就多了。 桐桐在台上,四爷在台下坐着看。别的人都抹着红脸蛋,红嘴唇,就只桐桐啥也没抹,可就是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今儿这文化宫里能挤进来几千人,好些单位的职工都来看演出了。每一次桐桐一出来,后面的哨子打的特别响,山呼海啸的吆喝着。 他甚至都能听见有人打听呢,“哪个单位的?没见过?”语气里满都是那种:这种姑娘要是在县城的,名声早该传出来了。 紧跟着就有人说:“我们厂里表演节目的昨儿回去就说了,说报幕的……” 剩下的话咽回去,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说报幕的是个美人。 这人又继续说,“他们打听了,说是青阳公社的。不过订婚了,对象也是青阳公社的。” 订婚了怕啥?又不是结婚了! 还有人说,“今儿结束了,跟上去问问,交个朋友。” 走走走!一块去。 江英朝后看了一眼,低声跟四爷说,“要不要多叫几个人,摁着收拾一顿。” 收拾他们还用多叫几个人? 四爷笑了一下,“会有人收拾的。” 然后表演一结束,四爷在外面等桐桐出来呢。结果桐桐还没出来,就有好几个大小伙子穿着毛衣绒衣,一个个提着裤子从楼里跑出来了,一看样子就知道,大衣棉袄连同裤腰带被人都抽走了。 正看西洋景呢,江英就看见桐桐在二楼招手:来!来几个人。 江英叫上小李,赶紧朝上面去。 一上去就见桐桐贼兮兮的,指着一堆衣服:大衣!棉袄,一人两件,套上!赶紧走。【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00-1510 第1501章 岁月流年(28) 高主任几个人就看着自家大队的这几个,穿的厚实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虽然都穿的臃肿,但也没有像是他们这样的。而且,不止江英和小李这样,还有表演节目的四个,红脸蛋还没擦呢,穿的跟木偶似得挪下来,上马车都费劲。 这是干什么了? 桐桐跟在后面,朝几个赶车的打手势,“走!赶紧走。”关键是今儿表扬节目的有公安,还有很多坐在下面观看的,逮住了不大好吧。 弄的公社的几个领导频频张望:是闯祸了吧? 都出了县城了,桐桐跟那四个知青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冯远看桐桐:“你这孩子,干什么了?” 桐桐跟高主任他们一点也见外,就学嘛:“我们几个在一楼的小办公室,这不是看见文化宫有一批堆着落灰的桌椅板凳吧,破是破了一点,要是能弄回去,够小学两个班用的。我们就商量着想问问,看人家还要不要。结果来了几个小伙子堵在门口,不叫我们出去。□□和张保国过去跟他们讲道理,结果这些人横的很,非要说我们打什么歪主意。还非得把我押在小办公室,叫其他几个人出去请领导来赎人。我看不能善了,就叫他们去外面等着了。” 然后呢? “然后我把门一关……”桐桐看了四爷一眼,低声道:“我就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觉得错了,把衣服脱下来赔罪。我非不要,他们非要给。最后怕我追着他们要还衣服,自己先跑了。” 高主任:“……”这话哄鬼,鬼都不信。 前半段肯定是真的,后半段那就不知道这丫头用了什么法子把那些大小伙子给收拾住了。 他就说,“以后遇上这样的事,只管喊人。” 桐桐不住的点头,“他们当我们是知青,欺负不是本地的,还说再碰见了非打断了腿。”知青下乡,远离父母容易吗?吓唬人家干什么?他们想干嘛以为自己不知道呀?找小姑娘撩闲本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副欺负人的嘴脸,那就对不住,不收拾你们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那这几个知青说不定还真有麻烦呢。 高主任就说:“但拿人家的衣服是不对的。” “嗯嗯嗯!”桐桐不住的点头,“下次碰见他们一定归还。” 嘴上敷衍领导,心里却想着:碰见了他们也不敢要,他们压根就不敢说他们是哪个单位的。但是他们脚上的鞋出卖了他们,那是屠宰厂统一制式的,因为宰杀要用到水,所以那是防水的胶皮鞋。而今外面的雪被碾压之后,黑乎乎的,在城里的路上尤其脏,他们出来穿的就是那种胶皮鞋。 被自己叫破了单位,只要一吆喝,几个小伙子堵着个姑娘,这是要干什么?嘴一歪他们就得完蛋。 桐桐就问,是写了保证书私呢?还是自己喊一嗓子,然后他们被开除。 几个人要多乖有多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现在最肥的单位就是屠宰厂了。 他们想要回衣服也行呀,来青阳公社拿肉赎衣服来。自己又跑不了,对吧?没有肉,猪皮、猪油、猪血,乱七八糟的下脚料,包括没多少肉的猪骨头,这都行,自己真不挑。 高主任就点了点桐桐,扭到一边不由的也笑了。你说你得多坏呀,那么多人面前叫人家那么跑出去了,那谁能不知道有猫腻呀! 回去之后,小李问桐桐说:“这衣服人家会要回去吗?” 桐桐叫住几个人,“你们要是想要衣服呢,留着也行。要是想吃肉呢,就把衣服好好收着,等着肉来换。” 能换吗? 桐桐拍了拍兜里的保证书,“这玩意押在我手里,他们害怕!肯定会想办法叫人出面,来取回保证书的。你们想呀,他们那样回去了,领导能不过问吗?这一问,他们自己就反应过来了,我手里捏着把柄呢。” 所以,要衣服还是吃肉,你们决定。 几个人蹭蹭蹭的脱衣服,还给叠好都交给江英保管。 意见特别一致:吃肉! 可不就是能吃肉了吗? 回家后桐桐从兜里往出摸票票,是那种单位内部的福利票,能去人家单位领的。桐桐从兜里拿出来,“这是粮站的,十斤面额的;这是榨油厂的,十斤的;这是糖厂的,五斤;这是供销社给的,煤油、火柴、肥皂、牙膏,乱七八糟的够一年用的了。还有肉联厂的,三斤猪肉、两斤板油。”方主任特别大方,塞给自己这么老些。 四爷扒拉了这一堆,然后指了指桐桐另一个口袋,“那里装着什么,也拿出来给我吧。” 桐桐摁住口袋,“我已经收拾过了,就算了吧。你别再收拾了!” “拿来。” 桐桐偷偷瞪他一眼,还是把东西递过去了:“真的!差不多得了。我看其中一个的手腕上戴着手表,估计家庭条件挺好的,只要家里人不蠢,就知道这东西不该留在我这里。回头肯定得托人说和的。”我又不蠢,不会四处树敌的。 四爷接过去看了一眼,把这些票票都收拢到一块,“明儿我去县城,一块给领了。” 桐桐:“……”差不多得了,千万别再惹事呗。 你当我是你呀,我惹的什么事。 然后四爷可忙了,桐桐怀疑四爷去做了一道贩子。 因为他每天几乎都是晚上才回来,但回来绝对不会空手。 今儿晚上 回来是一布兜的猪蹄,明儿晚上回来就是破损了包装的罐头。这天晚上回来,是跟铁柱一起回来的。 两人偷偷摸摸的,扛了十几袋子的粮食回来。最后给 铁柱留了一袋子,铁柱赶着骡车又赶紧回去了。 桐桐拎着手电筒打开粮食袋子:“小麦?”这可是细粮,你打哪弄的? 给四爷累的,咕咚咕咚的灌水,“你那票票就是资源。拿着那个只领东西,那多浪费。” 所以呢? “认识该认识的人,帮着联络联络。” 懂了!很多人不是没想法,而是不敢干。比如跟肉联厂的人说,粮站那谁谁谁想要什么肉,能帮着解决的话,那边有陈粮;跟粮站的又说,肉、糖、点心有人拿着想换粮,你们这边有办法没有? 这么空里来空里去的,来回倒腾赚回来的差价就够自家改善生活的了。 这种利益纽带特别牢靠,谁都不敢多嘴。 而且,这是个长期能干的营生,谁想要什么东西,都得过他的手,也只能找他。因为只有他牢靠,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嘛。 县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他现在是上到县G委会的领导,下到县里各个厂的领导,甚至下面的其他公社的领导,他不敢说认识个七七八八吧,但认识的人过半是有的。 怕谁举报吗?别逗了好吗?当你的利益链条足够长,那其实是可以很放心的。 四爷抬手开了两个水果罐头,给了韩翠娥一个,给了桐桐一个,“吃吧!年前还有一批山楂罐头,先尝尝这个。” 韩翠娥端着罐头,其实是真有些害怕的。 四爷摆手,“没事!”这样的利益链一直就有,自己只是想法子加了进去而已。他扭头跟桐桐说话,其实也是解释给韩翠娥听,“邮电所你认得的那个张楠,她堂舅舅是县里G委会的副主任,叫王宏。这段时间光是糖厂那边,他私下就提了五十斤。点心厂那边的蛋,一箱是一十斤,他一个人就拿了五箱……” 韩翠娥就不懂了,“这么大的量,厂里怎么报账?” 桐桐吃了一口罐头,含混的道:“机器陈旧损耗,仓库漏雨报损……只要不是拿物资变现,只是人情耗费的话,这点不算什么。”上上下下,大致都是这样的。 对的!就是拿出来自家用了,或是拿来走了一些人情。跟产量比起来,这点损耗应该在正常损耗的上线。哪怕是超过一点,问题也不大。毕竟上面不关注生产,不会一个劲的盯着这个看的。 韩翠娥跟着吃了一口,这还真就是,不管什么世道,总是有过的好的,也总是有过的不好的。她还是提醒,“小心,再小心。现在这世道,没几个人敢信。防着有人在背后整人。吃孬点没事,不敢冒险。” 桐桐跟着点头,却当真并不担心。要论起谨慎,她觉得没有什么人比他更谨慎。 四爷嘴上应着,扭脸看桐桐吃的香甜,不由的又笑:馋水果馋了可长时间了,以后这水果罐头是不能断了。 桐桐吃了一半想起来,刚才铁柱来,她把今儿做的糖给藏起来,这一打岔又忘了。这会子放下罐头,从柜子里端了一盆的糖出来,“尝尝。” 四爷愣了一下,桐桐挑眉催促:“尝尝呀。” 糖霜里面裹着花生仁,他取了一块放在嘴里,味道如此的熟悉。 桐桐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欢,“以后要是有松子了,给你做松子糖吃。” 韩翠娥就看见儿子笑了,笑的那一双眼睛里的光比炉火还暖和。她也不由的把头低下了,这俩孩子感情是真好。 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非常执拗的非要给另一个做花生糖。 另一个呢,倒腾来倒腾去的,怕也是知道这个爱吃果子。现在果子是难得的,于是,这水果罐头就成了首选。而这罐头也不是容易买的,副食品票真的一票难求。 桐桐被四爷看的不好意思,打岔问说,“得找个石磨,不用很大。抽空磨面粉,黑面就行。”不是那种把麦麸筛出去的那种,就是单纯的把小麦磨出来就行,这也是细粮,“得给省城送点。” 是得送。 马秋水是真没想到,年跟前了,这捡来的侄儿真来了。之前秋收之后叫人捎带了一次面粉,不多,但也不少,得有三十斤。这年跟前了,这小子亲自来了,拎着蛇皮袋子,里面还是粮食。 我的天啊!你这炮弹来的有点猛烈,你叔我害怕。 第1502章 岁月流年(29) 这人问说:“马主编,老家来人了?” 啊!我侄儿来了。 “那今儿得是待客的好饭呀!” “那是!肯定是好饭。” 桐桐也跟着来了,也没真的留下吃饭,江英开着车在外面等着呢,不能久呆的。 马婶儿特别热情,“您看……这来的突然,也没啥招待你们的。” “招待什么呀?以后常来常往的。回头再来省城办事,我就直接来家里吃饭了。”桐桐这么跟她客套。 马婶儿知道桐桐就是那个去录音的姑娘,也知道之后肯定会常来省城的。她马上道:“不来我可不高兴。别的没有,家常便饭,热热乎乎的,婶儿在家等你做好等着。” 这次不光是带了一袋子黑面,还带了一袋子的蔬菜。像是秋里的辣椒,青西红柿,这些东西当时秋霜一下来,就都觉得不好吃了。韩翠娥搜寻了好些,先是放在地窖里藏着。等天冷了,就给冻在外面。现在再拿出来吃,这可当真算是好菜。 马婶儿一看,就‘哎哟’一声,“当真是稀罕。”辣椒炒青柿子,用饼子一卷,这得多香呀。 这边两人说的高兴,那边四爷就跟马秋水闲聊呢,聊下面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其实真没什么目的。凡是送来的稿子都用了,人家的面子平时给的挺足的。这要过年了 ,提前送点年货,就这点事。 但是马秋水这个人呢,是个很讲究的人。两人坐了半个多小时,要走的时候,马秋水拉住四爷,低声道:“过完年之后,报社派几个采编的记者下你们县去……”什么意思,懂的吧? 懂!懂了。 你看!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 一路认真走,好好修路,跟人好好的相处,路自然就宽了。 从马秋水这里出来,赶到朱有为家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午饭时间门了。拿的东西差不多,还有大队上的人捎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黄豆、绿豆,菜干、豆腐干,所以显得东西特别多。 姜婉如一见人,就立马下饺子,“饺子早几天都包好了,在窗外挂着冻着呢。”每年大队年前都会来人送东西,她一到日子就提前准备饭。以前是一合面的包子,在大食堂蒸一锅冻着,来人只管热就行。 今年想着司晔要来,她用精面粉包了饺子,还专门弄了一斤牛肉,剁牛肉的时候怕肉柴,又把五花肉剁了半斤,搅在一起,纯肉饺子包了这么些。又有烙好的大锅盔,不够吃还有这个呢。 拿了东西,四爷和桐桐也不说谁带了什么。但是江英有这个责任的。 他一样一样的给交代,黄豆是谁家给的,绿豆是谁家的,茄子干是谁家的……说完了,才说:“这粮和这冻菜是司晔弄来的。” 桐桐从包里掏出几双鞋,给放到床上,没有言语。这是韩翠娥给朱有为家的孩子做的,这两口子只一个闺女,六七岁大,听说是给改名字了,没姓朱也没姓金,改姓姜了,随了母姓。 像是朱有为这样的,改姓的话那动的就多了。而且,他自己对出身有怀疑,改这事他也做不出来。但显然,没想叫后辈再姓朱。 干脆给女儿改姓姜,取名姜桂。 以前小名叫瑰瑰,现在弃了这个字,取名姜桂。 这是桐桐这会子逗弄孩子,孩子自己说的,还在手心里写:“嫂子,是我妈妈的姜,是桂花的桂。” 桐桐就笑,“姜是生姜的姜,桂是肉桂的桂。姜和桂都是中药,有个词叫‘姜桂之性’,有一首词里是这么说的,‘松柏苍然长健,姜桂老来愈辣’。姜桂耿直,愈老愈耿直,其性烈而浓。你爸妈这是盼着你做个正且直的人……”不会因为世事沧桑,人生际遇而变的面目全非。 姜桂还很懵懂,只冲着桐桐笑,“嫂子,你说话真好听。” 姜婉如把饺子放在桌子上,抬手摸了摸姜桂的小脑袋,“把你嫂子的话记下,我跟你爸就是这么想的。” 桐桐拉姜桂,“走!吃饭。” 姜桂先看她爸的脸色,可见平时来客孩子是不许孩子上桌的。 朱有为点头:“没事,今儿没外人,过来吃饭,挨着你嫂子坐。” 姜桂这才坐凳子上去了,吃饭的时候大人给夹了什么吃什么,不能没够的奔着盘子去。 桐桐就给饺子扒拉出一大碗来,放在她边上,“从这里自己夹。” “吃不完 。” “吃不完就剩下,晚上热一热接着吃。” 姜婉如拦着,“不惯她这毛病。” 桐桐挡开她,“我们都不长了,就她要长个的,好好叫吃饭。” 姜桂把碗里的给桐桐夹:“嫂子也吃。” 好!吃。 饭桌上只说老家的事,因着有江英在,并不适合说别的话。而四爷也无意在别的地方跟对方有太深的牵扯,这么处着就行。 走的时候姜婉茹又从床底下抽出两袋子干海带给江英,“这个一泡能发不少,看着回去分一分。”说着,给了桐桐一小包,“这是给嫂子的,你捎带回去。” 行吧!有来有往的,你给我一碗黄豆,我还你两碗豆芽的关系。 送着下楼的时候,姜婉茹才低声道:“省里点名夸了你录音的节目,过完年他们必是要找您的。你抻着一些,别小看那个单位,觉得地方不大,人不多,该是没多少油水的。但其实,油水大着呢。只看舍不舍得了。没编制给你,别的地方再不表示表示,你就别去了。部队也缺人才呢,从地方上借调人也是常有的事。” “县里的方主任跟我提过这个事,县里也是有意跟对方扯上关系。” “公家的利益要顾,自己的利益也要兼顾。别太老实!”姜婉如说着,就想起什么,喊楼上的姜桂,“把床头布包扔下来。” 然后有一布包扔下来了,姜婉如从里面取出一大红的围巾来,新织的,直接给桐桐围到脖子上,“给你和炎炎一人织了一条,炎炎的已经寄去了,这个是你的,前儿才织好。” 桐桐不好要,“毛线挺难买的,不能要……” “就买到大红色了,你说我这职业,我这年纪,围着大红的也不像个样子。你围着吧,订婚什么也没给你,还不能补一份礼了。” 然后非给了一条红围巾。 行吧!改明买到毛线了,给姜桂织一件毛衣还回来是一样的。 楼上的同事逗姜桂,“你妈给你哥哥嫂子可真舍得。” 姜桂就说,“我嫂子还说天天叫我吃细粮呢。” 姜婉如上楼的时候这人就笑着学,“小小一个 ,还挺护自家人。” “家里省出来的粮食,都给小的带来了。惯的呀,一大家子省的细粮养她,她再不知道护家还得了?” 口风可严实了,从不会叫人在这些地方指摘。 而桐桐给林家东西可不敢这么给,这一家子的性子,看见给的多了会吓着的。因着之前金中州那个骚操作,其实林家是吃亏了的。四爷就想法子给补上,也没往家里送,这个点家里肯定还是只有老太太。 车直接停在了托儿所门口,叫人喊了周红谷出来。 有些职工没放假,孩子只能放在托儿所。她还在值班,没有休年假。 桐桐拿了十块塞过去,又把袋子递过去,“过年我不一定能来,要是下个雪或是怎么着了,我就不特意跑了。这些东西您带回去,等过了正月十五,我许是还会进城。” 不能拿你这东西。 周红谷不要钱也不要东西,“我请一会子假,你跟我回家去,我给你们煮鸡蛋。” “真不用,我们吃了饭的。”桐桐将东西硬塞过去,“您下班带回去吧!过了正月十五,许是周末,我一准回家去。” 说着,怕她又推搡,赶紧拉着四爷上了车。 大冷天的,车熄火了还不好启动,江英摆摆手,直接走了。 周红谷看着车走远了,只得请一个小时假先送东西回去。为了给金家十块钱又给了四瓶酒的事,老太太在家里骂了一冬了。 她进了门,先把十块钱给老太太,“桐桐回来了,这不……给了十块钱。”必是知道家里吃亏了,又补回来了。 老太太朝外一看,见没人跟回来,就问:“怎的不见人?” “坐人家的顺风车,等不得。” 老太太接了钱,又看袋子,打开一看,里面五六斤苞米面,两三斤黑面够包顿饺子的。剩下的都是菜干冻菜这些东西。给的可不老少! 她也有些不自在,“你是死人呀,不知道叫车绕回来一趟,一丫头弄回来的红枣不知道给带上些。” 周红谷没言语,低着头又出去,还得赶着去上班的。 老太太高声问说,“把红枣给寄上五斤,一半给她姑,一半给她,行不行?” 给她姑干啥?她姑给家里啥了?周红谷只当没听见,走了。 老太太借了称,把红枣称了五斤出来,又将红枣分做两堆,再用称称,这个两斤半 ,翘,她拿出两个来。那个两斤半又有点欠缺,搭上一个,平了。另一个放回原来那堆,然后缝制两个小纱布袋子,抱着给寄了,寄件人都写成林温言,叫她姑给送吧。省的姑侄俩时间门长了生分了。 可到年三十了,桐桐都没见红枣。当然了,她也不知道省城给寄了红枣,韩翠娥还催着,“得去给你姑送点啥吧。” 是呢!桐桐取了一十块钱,别的一盖不带,“我给我姑钱吧。”几乎是一月的工资,别的她不带。一是防着古庄提别的要求,一是他们嘴不严。 一十块钱就行了!我才上班几个月呀?拿一个月的工资出来孝敬,谁也别指摘我。 第1503章 岁月流年(30) 自从桐桐搬过去跟韩翠娥住,就再没去过医疗站。其实距离也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路程,要是从公社算的话,去医疗站更近,三两分钟而已。但这么进进出出的,桐桐再没去过。 其实没有结婚,住到金家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桐桐的情况特殊。以前有炎炎,还有炎炎陪着住宿舍。后来没有了,一个女娃娃单独住着其实挺操心的。 林温言那边回不去,自己住不方便,那怎么办呢? 订婚了,属于确定关系。现在这结婚也不一定非得结婚证,先办婚礼,到年龄领证也行的。因此,大家把两人当两口子看待,是不是真的没有住在一起,谁管你? 这次回医疗站,真就是订婚后的第一次。 这里还是老样子,职工差不多都回家过年去了,只剩下不得不住宿舍的,在这边过年。 古庄也在家,正在院子里拔鸡毛呢。见了桐桐就笑,“还想着你过年该回来过的,你姑催着我杀鸡,咱今晚就吃它。” 留桐桐吃年夜饭! 桐桐才不当真呐,古庄一直都是嘴上特别慷慨的人。她就笑道,“家里饭都做好了,我就不留下吃饭了。” 古庄就喊林温言,“赶紧取刀,给桐桐带半只鸡回去。” 林温言拿了刀出来,却对着桐桐哼了一声,“舍得来看看我了?” 桐桐心里叹气,林温言这脾气被古庄摸的透透的。她想给自己带半只鸡的心应该是真的,但生气自己真就再不回来也是真的。于是,拿着刀,语气不好。按照自己现在的脾气,这里还能待吗? 古庄这几个月跟自己在一个单位上,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脾气?自己不是以前那个不管谁说啥都不言不语的姑娘了,这一点古庄很清楚。 桐桐从兜里摸了二十块钱来,给林温言塞到兜里,“看谁家有鸡蛋,高价买些给朵朵吧。或是想淘换其他,您跟人淘换去。省的我淘换来的,您又觉得不合用。” “不用你的钱,我的钱够花。” “那是你的!”桐桐愣是给塞回去了,“我年前去了一趟省城,给家里也送了年货了。家里也都挺好的,你放心吧。”说着就朝门口指了指,“家里等着吃饭呢,我先回了。” “给你带半只鸡呀!”古庄站在原地喊了一声。 要给你刚才接了刀都剁给我了,还用等我走的时候再喊我?你来虚的,我也来虚的应付你。大家面子上糊弄住就完事呗。 桐桐摆摆手:“给朵朵留着吧。” 林温言进去拿了蒸出来的糖包子,抓了两把撵出来,“空手回去像什么样子?”硬是塞了包子过来,“带回去给你婆婆。” 行吧!桐桐接了。 两人正在门口说话,邮电所的老邱领了单位发的福利正准备走呢,一出来看见这姑侄俩,就喊道:“林大夫,省城的包裹叫柳柳捎回去了,你见着了吗?” “见着了。”林温言朝老邱摆摆手,你忙吧。” 收到了就行!就怕柳柳不给你,那可坏事了。 等人走了,林温言才低声跟桐桐说,“寄了两包红枣,我寻思着有一包是给你的。” 桐桐:“……”你替我处理呢? “古柳……”林温言朝医疗站里看了一眼,“我觉得古柳最近有点不大正常,那红枣我留下怕是有用。” 怎么不正常? “该来的例假没来,我看那样,八成是有了……” 桐桐:“……”这跟你留着红枣有多大的关系? “我这不是想着柳柳的婚事怕是近了,到时候这孕妇……娘家不送点什么不好吧。” 不是!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事你跟姑父说了吗?” “我还拿不准,只是猜的。这要是亲妈,猜错了就错了,偷着问问古柳也行。但我这没法问,不能确定,我咋跟人家爸说?万一错了呢?还说我不盼着他姑娘好。” 桐桐在心里过了一遍,这逻辑好似对,可又好似不对。她懒的为那几把枣在这风口上跟她掰扯,她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我都行!”真的!给不给都行,“下回您叫我知道知道就可以了!”哪怕是你吃了,你用了,你随便怎么着了,但你得叫我知道人家给了我了,对吧? 今儿这要不是撞上了,估计自己都未必能知道!她回头忙忘了,时间一久 ,再被提起这又是事端。事不能那么办。 林温言就说,“我估摸着你得回来吃饭的,想着到时候说是一样的。” 嗯嗯嗯,明白。 桐桐摆摆手,走人了。回头想想,我都不知道这一包枣子是多大的一包?三五斤是一个价儿,十斤八斤又是一个价儿,对吧?反正林温言这人办事挺叫人一言难尽的。 或是你先给我,回头再说要用,挪用一下,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她回去跟韩翠娥说这个事,其实也不是吐槽林温言,就是说可能过完年,古柳结婚的话,这走礼该怎么走,其实挺难为人的。她是想商量这个的。 韩翠娥就说,“养你这么大,她替你拿主意拿惯了,是心里没拿你当外人才这么处置的。”并不是有意贪图你的东西。 桐桐就笑,“我知道!她办事自来就是那样,我也习惯了。”说着就说古柳的事,“她有猜测,偏藏在心里,我就觉得事不是这么办的。可又跟她说不通。我也没见古柳,不知道她猜的对不对,也不好再说什么。” 韩翠娥心说,多少人都说林大夫会教孩子,看把桐桐教的多好。但其实接触的多了就知道了,林大夫办事差的远着呢,桐桐哪里是她能教出来的。 她不好再说林大夫,只小声问桐桐:“你姑姑带的糖包子,你吃吗?” 林温言那做饭的手艺别提了,那包子蒸的,感觉面团就没发起来的样子,一点也不宣软。 桐桐喊四爷:“把包子给老巷子送去吧。”想吃咱另外包都行。 四爷就笑,坏心眼的,不喜欢吃的就送人。 桐桐又塞了十块钱过去,“过年的钱,怎么用是人家的事,一块给了吧。” 在这事上韩翠娥是从不多话的,他们的家他们当,怎么都好。 反正面上这个孝子当的真真的,这就行了。 别人家怎么过年的咱也不知道。反正桐桐这个年过的还不错,有鱼有肉,这就是个肥年呀。而今又没有拜年那一套,各家在各家过呗。 大年初一天气挺好的,门口晒太阳的人不少,小伙子也都过来打球,吆喝声震天响。好些人还跟四爷商量,“咱该绑个秋千的!” 一伙子人闹哄哄的商量这个秋千该怎么绑。 桐桐靠在门边,袖着手晒的眯眯眼,正舒服呢。就见朵朵蹭蹭蹭的跑来了,她以为这丫头是来玩的,就笑道:“怎么你一个人呀?没叫丁丁他们一起来。” 朵朵朝后看了一眼,“没有!”然后仰着头看桐桐脖子上的围脖,“姐,把你的围脖叫我围一天吧。” 桐桐皱眉,拉着朵朵往出走,“谁叫你来要围脖的?” 朵朵摇头,把手往回拽,“没谁!你叫我围一天吧。” “这围脖的毛扎人的很,你这细皮嫩肉的,再扎了你。”桐桐牵着她往出走,“回头姐给你找别的毛线,织一个围领,那个才好看呢。” 说着话,就从这一片门前的广场出去了,果然看见古柳跟一个姑娘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看。那姑娘桐桐之前远远的看见过,是古槐谈的对象,叫艳红还是叫什么的。 她只当不知道这俩撺掇朵朵来要的,带着朵朵往回送,“你出来给家里说了没?瞎跑被人卖到山里怎么办?” 然后绕过那两个人,直接往医疗站送。 在医疗站门口给了朵朵一毛钱的压岁钱,这才带进去,听见家里有客人呢,她只当不知道,一进去就喊:“…………这小丫头,知道臭美了,跟我借围脖。这围脖是省城的婶婶织的,可着大人的身量来的,她小小一个,得垂到地上。” 说着话,就到了后头。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的该是新亲戚吧。她笑了一下,“哎哟!不知道家里有客人。”然后拍了拍朵朵,“不许淘气乱跑,回去吧。” 林温言从里面出来,瞪着朵朵,“你胡闹什么?要啥围脖,你自己没围脖吗?”说着就拿出一个鹅黄的,小小巧巧的,给朵朵围上,“你姐那是订婚的礼,是能随便借的?”肯定是古柳跟艳红,想去照相馆照相,看见红围脖眼羡,撺掇着朵朵去的。 全公社也就桐桐这条围脖红的最正,最艳。穿着军绿的衣裳,配一条红围脖,鲜亮鲜亮的!就像是桐桐现在的样子,把脸都衬的红白红白的。 桐桐还没走呢,古柳跟艳红回来了。艳红一进来就直接扔了一句:“订婚也行,再搭一条红围脖。没有红围脖这婚不订了。” 古庄:“……”这他娘的是个什么姑娘? 林温言拉了朵朵进屋去了,爱订不订,我还能抢了桐桐的给你戴上?咋不美死你算了。 古槐就说,“现在去哪给你弄红围脖去?回头给你买毛线,自己织。” 桐桐转身走她的,那艳红看着桐桐走了,直接放下话了,“我肚子里怀上娃了,不订婚也行,我马上去告你耍流氓。” 我的老天爷呀!桐桐走的更利索了。 四爷正打篮球着呢,就见桐桐跟被狼撵了一样跑回来了。他赶紧喊停,远远的就问说:“咋得了?” “了不得了!可算碰上个真土匪,要抢我的围脖呢。” 惹的一群人都笑开了,这出的是什么洋相。 如今跟生产队的人都熟悉起来,知道桐桐爱笑爱闹的,江家的婶子就喊:“还有比你更土匪的?我咋就不信呢。” 桐桐也笑,才不管丢谁的脸呢,她连说带比划的学,“这是我婶儿专门给我寻来的红毛线,哪里就刚好有红毛线卖呢?这能随便借吗?” 虽说结婚的衣服也常借出去呢,但这有些是不能借的。像是父母不全的新人,家里的长辈专门找红的来是添福气的,真不能随便借。 她当时收的时候并不知道当地的讲究,回来才听韩翠娥说的。这一戴出来,谁不说姜婉茹办事讲究,是真的用了心思了。其实带回来的小包里,给韩翠娥的东西也很用心。像是那种羊毛袜子之类的,准备的很细碎。 大家都桐桐的过往,自小过的坎坷。亲近的长辈给准备个红裤腰带,红袜子,红鞋之类的,都算是添福呢。韩翠娥给桐桐准备了红腰带,但红袜子不好买,红鞋也是酱红色的,正红特别难见到。除非袖章那种红,可那轻易敢用吗? 这种情况下,姜婉如给的当然就很珍贵的,也绝对不能给别人的。 结果为了这个围脖的,财政所的刘所来了,笑眯眯的,手里拎着一包点心,见了韩翠娥就喊:“老嫂子,给你拜年来了。” 闹的本来高高兴兴的玩球的四爷也玩不成了。 金有财靠在墙上,就说刘所,“你一个大所长,闲的没事干的?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干啥?年轻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古家再央求也不行呀,这是强人所难呢。 刘所蹲在边上,招手叫四爷:“再怎么说,这古家不是都养了桐桐么。就这点事,拿去照个结婚照就还回来了。你跟桐桐都是懂道理的娃,跟那四六不通的可不一样。那佟家的女娃子脑子不大够数一样,犟在那里了。这要是闹出去,真把公安招来了,古槐这一辈子可就完了。抬抬手的事,对吧?” 对个屁! 四爷就说,“叫她闹嘛!一个关进去了,一个怀着娃以后一样找不到好对象。谁怕谁呀?说那一套出来能吓唬谁?你回去就说,不借。爱告告去,叫古会计再算算,看桐桐还他们多少够数。” 刘所一听,这是往崩的闹呢,就赶紧说,“不是你姑父叫来的,是我听见了,自己过来的。也是我这人好管闲事,你姑父真没这个意思。” 桐桐站在四爷边上,故意将红围脖朝后一甩:不给!不给!就不给!怎么着吧。 刘所点了点桐桐,“都是你这条围脖惹出来的事。” 桐桐就半认真半开玩笑的道:“我明儿还要穿一件大红的呢子大衣,后儿要戴个红色的贝雷帽,她也都想要?都想借去戴戴?您还是领导呢,就该批评那爱慕虚荣的,怎么能纵容这种行为呢?您这个领导当的可不合格,回头我要在公社内部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会议上点您的名,您得有这个思想准备!” 刘所站住脚,原地跺两下,然后笑骂桐桐:“你还上纲上线了?” 那是!我现在一点都不介意把上纲上线这一套拿出来用用。 有些东西,只要用对了那可太好用了! 第1504章 岁月流年(31) 古家的婚事当然没有崩,但其实古庄是想叫崩来着。 刘所去古家就说:“小金和小林看来是恼了……” 古庄:“……”你还真就实心眼的去说了?他一拍额头,可真是要了命了。 这个人真的是哪里热闹哪里有她。 刘所是女性,大大咧咧的,走路大开大合的,人挺热心的,什么都爱掺和。她听见这边吵起来了,美其名曰来拜年,其实就是来看热闹的。这一看热闹就上头,爱插手管人家的事。 一听说是一条围脖毁了一段婚姻的事,她就豪言壮语:“小林不是那小心眼的,挺大方一孩子,肯定是误会什么了。这事你们别管了,包在我身上吧。” 二话不说,抬手拿了桌上的点心,直接走了。 古庄追过去,当着新亲戚的面,他能怎么说呢?他就说:“你帮我问问,看小林那个红毛线在哪里买的?不行就加点钱,看人家有没有门路,在哪里能买到红毛线。或是省城有那现成的红围巾,改天叫小两口去省城买一条。” 话是说给新亲戚听的,他背过身不停的给刘所使眼色,意思是:别太实诚!先把今儿这事糊弄过去再说。今儿这事是女方的不对,眼皮子太浅了,哪有这样临时变卦的?这婚事在他看来,都是可成可不成的婚事。 以前只想着儿子喜欢就算了,小姑娘家,他这个未来要做公公的人,咋可能多接触嘛?谁知道这一正式见面,之前看着还行,这怎么一遇到事是这样式的呢?那他可真看不上。 真的!只要把今儿糊弄过去了,他得想想怎么给儿子收拾这个烂摊子。既能不叫对方闹腾,又能不娶这个媳妇。 就是先稳住这边的意思。 谁知道刘所来了这么一出?还说那俩恼了,那可不得恼了。搁在谁身上谁都得恼了呀。没直接跑来闹这已经是涵养了。 结果他这边还没说话呢,刘所又当起了和事佬,开始跟女方做工作,“你们怕是不知道,小林那红围脖,你们围了也不好。那孩子父母缘分不好,你们这好歹是喜事,就是借福也得找个福气厚的借福气呀。” 林温言就听的不舒服了,桐桐怎么就父母缘分不好,福气不厚了?有这么说话的吗? 她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然后古庄赶紧给摁回去了:先别闹!先别闹!今儿再闹真就出事了。 在屋里给林温言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求求你了,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咱先把今儿应付过去。 刘所特别能耐,跟女方的妈、婶子、舅妈、姨妈、姑姑在那里东拉西扯的,结果就是女方的长辈把那姑娘给镇压了,可以不提红围脖的事,只要拿二十块钱给补齐,叫小年轻自己去选着买点啥。 林温言指着外面,瞪着古庄:家里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钱?为工作花销了不少,大年初一来这么多人吃饭,跟吃大户一样,自家用钱从周围的庄户人家买鸡蛋,买细粮,买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早上就花了三块。还要再补二十?你有那二十给吗?有本事今儿就去找出纳,把你的工资预支出来。 古庄‘嘘’了一声,“你看这样行不行,桐桐不是才给了你二十吗?先把那个垫上。等过了正月十五开始上班的时候,我预支了工资再把这二十还给你。” 可这不对呀!你的工资本来就是要交出来预留家用的。 “家里的钱家里用,那这遇上事了,对不对?我也没想这样。总不能家里有钱,叫我大年初一去借钱吧。你对外人也说了,桐桐给了你二十,人家都知道家里有这个钱,你偏叫我借去,人家怎么想?” 两口子正在拉扯呢,林温言捂着口袋只不给。明儿这还得上娘家去呢,就是只给老娘五块钱,这个钱也得给吧。真要是没了这个钱,明儿上连娘家也回不起了。 结果正一个拉一个躲呢,刘所进来,点了点两人,“赶紧的,拿二十,今儿这婚事就得了。” 当着外人的面,林温言不好意思犟着。 古庄从林温言的兜里掏了那二十出来给了刘所,“麻烦刘所了。” 事就这么被刘所完美的解决了。 然后刘所出来就炫耀呢,“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哪能为了这点事闹的不可开交呢?二十块钱,还是进了小两口的口袋了,也没给外人,对吧?” 不等天黑这事就传到桐桐耳朵里了:哦!孝敬的钱转脸又给了继子媳妇了。 这个过来说:“桐啊,不能太实心眼。这钱要是能叫你姑花了,能叫朵朵花了,那这钱你花的还值得。你说你给多少,你姑都不藏着,只顾着补贴古家,这不是亏了你的一片心意吗?” 那个过来又说:“桐桐呀,你要跟金家一条心了!你姑到底不是你妈,人家有人家的日子要过,你也看出来了,你就是把肉割给你姑,你姑也是直接喂到古家人嘴里。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 桐桐:“……”事就是这么被传坏的!过一个人的嘴之后,大部分是会走个样子的。 是是非非的,事都是这么来的。 本来嘛,没有人从中传是非,那本来就可以无是非的。结果呢?掺和的人多了,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想法往里面添加,九成九的人都会被这样的是非裹挟而不自知。 就是桐桐都不能免俗,比如,她就很明确的知道了,古家又占了林温言的便宜了。 这就叫人比较生气了。 古家这种的,桐桐觉得还是得辖制。任由其这么闹下去,小姑那边就是个深坑,永远也填不满。你不管吧,别人说你姑过的可怜的,你管都不管。管她吧,她自己不觉得她哪里没做好,又总是被古庄给糊弄了。 怎么办?我不可能为了你的日子,把我的日子搅和的稀巴烂。关键是,自己不管怎么说,林温言也听不进去呀。 桐桐觉得得找个能管的住林温言的人,又能邪性过古家人的人来,这么着至少要比现在强。 而这个人只能是林家那位老太太了! 她现在退休了,不是非要留在省城的。过来跟女儿住,难道不行吗? 怕没地方? 不用担心,自己和四爷都有宿舍,像是农技站自己和炎炎住的宿舍,现在还空着呢。只是晚上回去睡个觉而已,对吧? 老太太这个人,不肯吃亏,但她至少不是个非要占便宜的人。因此,她不会从自己这里多索取,但绝对不会由着古家欺负林温言。 她觉得她得把老太太弄来,叫她收拾古家那一家子。如此,林温言好了,林温平和周红谷在家里也能喘口气了。没有老太太,俩老实人人家也能把日子过的很好的。 她偷摸跟四爷说:“去录音的时候我回林家一趟,去办这件事。” 四爷就笑:“对!没有不可用的人,这个人瞧着碍眼,那是因为没放对地方。”路子是对的!省的古家的事,你管不管的都有人说是非,掺和不掺和都有人指摘。 桐桐就说,“从过完年开始,你给老巷子那边每月送五块钱,我给姑姑那边每月也送五块。”以后按月给,按工资和消费水准给,不会很多,但在一个有生产队分的粮,一个有商品粮的情况下,这钱足够养活一个人的了。 这样的关系,钱要给就给在明面上,年节另外给一些,这就算是尽到义务了。 商量好了,结果不等正月十五,广播电台的电话就打到公社,小李值班呢,接了电话就过来通知,说是省城广播电台的电话,叫回个电话过去。 桐桐去邮电所打的电话,那边催的紧,“咱们正月十五有特别节目,你得抓紧来一趟……” 这么着急吗?桐桐靠在柜台边上,跟邱恒山笑了笑,就故意抻着,“我这边得跟领导申请,县里也有安排,年前就交代过的……” “小林呀,尽量协调一下时间,好不好?省里有关部门会来检查,这是任务。” “您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去了!我也不是职工,这要是哪里没做好,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边就笑,“小林呀,你的业务能力是很好的。我们也在尽量的协调,也是很需要你这样专业能力好的同志。” “别!别!领导,我没这个意思。我是喜欢气象,也希望在基层扎根,这也是响应号召嘛!农村这个广阔天地,确实是大有作为的。再加上我个人的问题,对象就在公社工作,我们是真的想在下面安家的。哪怕是基层更苦一些,物资更短缺一些,我们也甘之如饴呀。” 邱恒山不由的就偷着笑,什么基层更苦一些,物资更短缺一些,这不就是变相的伸手从那边要补贴吗? 果然,电话那边不住的说‘理解’,然后又一顿夸,最后才说,“对于小林这样扎根基层的同志,咱们更应该鼓励。你放心,生活补贴上咱们是不会吝啬的。” 早说嘛!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桐桐就笑,“您看您说的,您这么一说,我再不去就好似跟您在讨价还价。您放心,我这就安排,跟领导申请,明儿尽量在上午十点赶到。” 好的!好的! 两人在电话里客套了半晌,然后才挂了电话。桐桐给邱恒山交话费,邱恒山就点着桐桐,“就数你精。” 桐桐指了指电话,“指定在电话那边骂我呢。” 说笑了一会子,从里面出来见老道又开始摆摊了,桐桐从兜里掏了两斤点心票,塞给老道,“您得空自己去换。” 老道就笑:都说她精,其实她才是个实心眼呢! 第1505章 岁月流年(32) 要去省城,四爷去道观拿了七八只收拾好的兔子。最近都过年了,没人下地。他跟桐桐两人在这沟里,在道观的附近,下了饵料,设了套子。老道帮着查看,有的话就收起来,帮着宰杀,兔杂之类的老道都自己吃了,就是吃一两个兔子也随意。反正这些日子,没少套。 桐桐去电台,也给那位老阿姨的老伴付台长拿了一只,偷偷的塞过去的。 老头年纪不小了,都准备二线了。其实在单位上属于说不上话的那种,他是主要管业务的那一类的。所以,他收这点东西还战战兢兢的,“不能要……” “您拿着吧,给您拜个年。” 付老头朝外指了指,“都等着你呢,昨儿贺北录了社论,结果断句断错了。幸好是提前听了一遍,要不然得出大事。”音错是小事,断错句意思会变,差点出政治事故。 “偶有句子错误,重录就是了,怎么还叫我来录社论?” “她天生声音就沉,自身又紧张,录的也烦躁,声音更沉了。听着像是开追悼会……” 桐桐:“……”老头子这嘴真损呐。贺北跟自己年纪相仿,其实人家的声音正不至于如此。 可今儿的录音就不怎么顺利,一会子贺北一喊停,“‘提供’的‘供’该念四声,你怎么念一声?” 桐桐指了指字典,“自己去查,看是几声。” 然后贺北真去查了,查了将字典合上,面无表情的说桐桐,“重新来。” 行!重新来,谁叫咱想赚这点补助呢。 她好脾气的重新来,结果都快到尾声了,贺北又喊停:“一小zuo,不是一小cuo。” 桐桐抬手将稿子给她一扔,“你来!”我不干了。 她真就往出走了,别的人就喊付台长,“赶紧的,顶起来了。” 咋的了? “一小撮坏分子,这个字念cuo,不念zuo。”桐桐把字典翻开给贺北看,“一页一页的背字典去,你要是行,何必叫我来?你要是不行,就别在这里耽搁我的时间,好吗?今儿我还有事,时间也过了,对不住,我不录了!” 我也不是你们内部的人员,你管的着我吗? 付台长就皱眉,“录音就录音,谁叫贺北进去的?” “她说她要学习。” “她那是是学习吗?”指点人家?几斤几两自己知道吗?真要是一字一句的对照着标着拼音了,自己熬夜读熟,读准了,那就是声音难听点,问题都不大。她又不肯下功夫在专业上,结果碰见个专业的,她还容不下,什么毛病? 桐桐出来的时候四爷在门房等了十多分钟了,“走吧!” 这是又闹事了? 四爷也没问,从兜里掏出个手表给桐桐戴上,“走!回吧。” 看门的大爷跟四爷摆手,“下回来叫你尝尝蚕豆。” 好! 骑车走远了,桐桐坐在后面看手上的表,“这表盘有年份了吧?” “嗯!民国的东西,表链是新的。挺准的!” “今儿忙活了半天就赚了这个小东西?” “嗯!”四爷这才问说,“录的不愉快?” “碰见个二把刀。” 四爷也不以为意,现在这情况就是这样,外行指挥内行的情况多了,“要不干脆辞了吧,别干了。就说感冒了,声音的状态不好。” “别呀!干一天得算一天的补贴的。”我还想给你买双皮鞋呢,“先抻着吧,不拿十成的诚意出来,我就真不去了。”贺北不找茬,我还想不出理由跟人家提条件呢。现在这买皮鞋,这个鞋票特别难搞。 多闹几次才好呢!我还想要买一辆自行车,这个票不得有人往手里送吗?我就爱贺北这种人,如果都是好人的话,我都找不到个人出来坑一下,也是怪憋屈的。 四爷就发现,她是真挺高兴的。 行!你高兴就好。 两人顺路去了马秋水家,给了两只兔,马秋水不在家,两人也没留。而后又去了朱有为家,家里也没人。桐桐把袋子给放进锅里,筒子楼都在楼道里做饭。而后跟邻居说了一声,“我叔我婶不在,我们就不等了。”兔子不能说逮的,这玩意逮住都算是生产队集体的,只能说,“从乡下的购销社买了两只兔子,给孩子补充营养的,您帮着说一声。” 邻居很热心的应了,“上家里来喝口水再走吧。” “我家也在省城,还得回去看看我爸妈。” 今儿是周末,时间稍微晚了一些。林温平虽然也还在上班,但从早上五点到下午,也是上够八个小时了。司机就是这样,不能疲劳驾驶。所以下午就在家。 林家所有人今儿都在家。 还剩下俩兔子,四爷就拎着进来了。 林温平都不好接,“回来就回来,带啥东西。回去还照样拿回去,上领导家带上多好。” “领导家已经去过了。就是专门给家里带的。” 周红谷拉了桐桐坐到炉子边上,老太太端了红糖水,想了想,给冲了一个鸡蛋,分了两碗递到四爷和桐桐手里,“想着你们该来了……”说着就朝外看,“没跟你姑姑、姑父一起回?” 桐桐都愣了一下,“我姑初二没回来吗?” 老太太摇头:“没有呀!” “我是年前来过,想着年后肯定有事要来省城,顺道回来。又不是旁人,非得选个初二还是初几的日子。我姑的日子又没变,我年三十给我姑送了二十块钱,也没听她说她初二不回来呀?” 老太太就急了,“怕不是有什么事吧?” 桐桐一副才想起的样子,“我差点忘了,古槐的婚事大概定了,大年初一去了可多人,闹了好大一场。我姑大概被绊住了,来不了。” 老太太特别不喜欢古庄的两个孩子。就如同古家人特别不喜欢自己一样。 四爷就听桐桐在那里煽风点火,“……想借就借呗,为啥要撺掇朵朵?朵朵才多大年纪?本来借个围脖,多大点事呀?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但是一看见她们两个大人把朵朵撺掇出来,我就生气。就是不借!” 老太太点头,“对!应该的!就不该借。”强盗呀,凭啥你想借我就得借,没这道理。更可气的是撺掇孩子,这不是欺负自家那外孙女老实,就是威胁孩子了。那么一丁点大,可怜不可怜。 四爷干脆起身,看林温平隔出来的房间去了。要不然他真得笑场!桐桐一个什么大事都能干的人,在这里忽悠一老太太,本身就很可笑。 桐桐正觉得好玩呢,哪里可笑呢? “我当时就把朵朵给送回去了,好家伙,那女方得去十多个人吧,乌泱泱的。我估计我姑光是招待就不少花。结果人家那姑娘说了,不给围脖就告古槐耍流氓……” 老太太扯着脖子,冷笑一声,“她告去呀!关你跟你姑啥事?” “我早就跟我姑说了,我说你干脆跟我姑父把家里的经济分开,你的钱够你跟朵朵花的,我再每月给你五块的孝敬钱,我姑父还有抚养朵朵的义务跟责任,再出两三块。你过的多有油水的?可我姑不听呀!最后……事咋办呢?补贴了二十块钱给女方,才把事了了。” 老太太心说,肯定是钱花完了,初二没钱回娘家了。 桐桐又说以前的事,给古槐找工作花销,给古柳安置工作,又把这些年在古家,受这兄妹俩的那些冷言冷语,包括自己生日那天的一个鸡蛋,朵朵吃了被古柳逮住那一顿闹腾,“……这都没法提了!天天天天的闹!我以前还想着,我不在那个家了,我姑能过的轻省些。谁知道我不在那个家了,我姑那日子更难过了。我又劝不住,劝了也不听,你说煎熬不煎熬。” 说着,掏了五块钱直接给老太太,“以后这钱呀,我给您,您替我姑收着。我信您,可我不信我姑呀!我这钱花到我姑身上,花到朵朵身上,我觉得是应当应分的。可要是被古家哄去了,我能愿意呀?您拿着,我姑要是手里紧张了,您拿这个补贴。” 老太太就觉得桐桐这孩子以前不言语,现在这一说话,怎么句句都往心坎上说呢?孝顺,替她姑着想,处处护着她姑和朵朵,多懂事的。 钱收了,兔子炖了一只,给四爷夹了俩兔腿,给桐桐夹了俩兔腿,单给两人下的挂面,新姑爷上门嘛,挂面里煮了三个荷包蛋。 林心在下面用脚踢了踢桐桐,背着人问:“你想干什么?” 桐桐眨了眨眼:“别多言语!”看着就行了。 临走的时候,桐桐还跟老太太说,“这两天我可能还得到城里来,要是有顺风车的话,您想去看看我姑也行。我爸妈要是有时间也去一趟,也去认认我的门。住一两天都行的,我那边有空着的宿舍,住多长时间都行。” 热情招待,殷勤留客,怎么就这么熨帖。 老太太是真的想去一趟的。 桐桐走了,老太太还说林心:“你看看桐桐,再看看你。” 林心:她对你九分假一分真,我对你九分真一分假。结果你觉得她好,我不好。 什么九分假一分真?没有的!十成十都是假的,真的我一分都舍不得给她。 桐桐坐在车后座踢腾着双腿,跟四爷道:“你看见那些人穿的那个黑色的呢子大衣吗?到膝盖的位置,你穿上肯定特别好看。他们那些人穿的,都白瞎了那好衣裳了。” 四爷就笑,“开春整天往地里跑,穿什么大衣呀?” 穿不穿那是一种选择,而不能是你没有,对吧?我觉得你穿着好看,我就想置办。一件呢子大衣,一双黑皮鞋,一辆自行车,我现在一心就想着给你置办这个呢。 她美美的想,今年年底就能结婚了,结婚的时候得穿呢! 第1506章 岁月流年(33) 第二天有小吉普停在门口,贺北从车上下来左右看看,对着在一边打乒乓球的桐桐翻了一个白眼。 跟来的一个小伙子,叫宋中华的手里拎着东西,朝桐桐笑,“林老师,可算是找到您了。” 梅子抬抬下巴,问桐桐,“谁呀?” “电台的。”她把手里的乒乓球拍给一边的□□,“你们玩吧,来客人了。” 四爷今儿去公社了,人不在。 几个知青从省城回来给桐桐带了些东西,韩翠娥留几个人吃饭,趁着这会子空档,几个人在门口打乒乓球。 临进去的时候,她还招呼这几个人,“都不许走,今儿烙饼呢。谁走了我就恼了,不跟你们好了。” 侯爱华就笑:“走你的,叫吃饭还能不留?撵都撵不走。” 说笑着,桐桐才跟两人打招呼,看见贺北也不恼,“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快屋里坐。” 房子盖的倒是不错,但招待人还得去后面。屋里虽是土坯,但是干干净净的。 宋中华跟韩翠娥打招呼,“婶子,劳您招待。” 韩翠娥只笑,却不随便插话。 宋中华端着茶杯撞了贺北一下:你倒是说话呀!哑巴了。 贺北轻咳一声,“那个……请你去,录音还得你来,我错了,给你道歉。” 桐桐就笑,将花生糖端过去,叫两人抓着吃。 贺北拿了塞嘴里,嘴上又欠欠的来了一句:“你这小日子过的不错呀。” “来客了,当然得拿出好的来。我这算什么好日子,不过是城里有几门子亲戚,帮扶着过日子罢了。”说着就点着她脚上的鞋,“瞧,去年文艺演出,领导想叫我穿一双皮鞋,我这不都没有吗?你这日常穿着的,我每次见还都不是一双。拿什么跟你比呀。你拿着稳稳的工资,福利条件这么好。我大老远的去,半夜出门天黑才回来。蹬着个破自行车,路要是不好,还得我扛着车走。想买个自行车连个票都弄不来。都这样了,你还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 “就你欺负我了。”桐桐就说,“跟我道歉,空口白话?”她哼了一声,把花生糖的盘子收回来,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也给我对象弄一张票来,就要你对象身上那件大衣的票……” 你真不要脸,敢狮子大开口。 桐桐放了盘子,挨着她坐了,用肩膀怼了怼她,八卦道:“你那对象不错呀,长的一表人才的。” “少打听。”贺北脸一红,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那衣服一般人撑不起来,给你弄一件你能穿吗?要不,我给你弄两件军大衣。” “你管我能不能穿呢?结婚的时候我就想叫我对象穿那个,不行呀?”桐桐起来了,也白眼翻她,“军大衣我弄的来,就那个大衣……你能弄来我就不去别处找了。你要是弄不来我再想别的办法,就这点事,到底行不行?” 贺北嗤笑一声,“就会念个稿子,你当你是什么能人呢?” “我还会预报天气,我不指着念稿子吃饭。”桐桐朝她撇嘴,然后用脚踢了踢她的鞋,“你这是诚恳的道歉来的吗?要是诚恳,我今儿下午就能跟你走,晚上熬一晚上就录完了,不耽搁明天的事。要是不诚恳,你们赶紧找能录这个的人去,别耽搁了。说真的,你们也看了,我真不指着你们单位那点福利吃饭。今儿说的话也都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千万别当真。” 说着就看宋中华,“真的!纯属开玩笑。我主要是怕回头她又给我找麻烦。这一耽搁一天的,我们有点小矛盾是小事,再给节目开了天窗,那可是要出播出事故的。” 宋中华心说:凡是强调开玩笑的,那都不是开玩笑。 而今,她提出了个要求,其一,皮鞋;其二,自行车;其,一件大衣。 前两个是跟单位提出来的,后一个是单给贺北提的。或者说不是跟贺北提的,而是她没打算跟贺北闹翻,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在拉近距离。没看见贺北虽然还是臭着一张脸,但肢体上明显没那么排斥了吗? 这会子被踢了鞋,她反用她的鞋去踩林雨桐的脚,却也没用力。 来之前宋中华还害怕两人几句话说不对付又给闹起来,谁知道林雨桐是这样的。 桐桐心说,那要不然呢?上门就是客,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贺北这样的背景怕是深的很。她要是不来,那我自有别的法子跟她掰腕子。但是既然来了,试试别的法子吧。咱的目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干嘛总跟人犯劲呢? 像是贺北这种的:一半得捧着,一半得损着。捧着了,她才会舒服;不损着,她以为你巴结她,这么着她就不会想着跟你平等交往。 反正就是只要不是死敌,就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嘛。 因为工作中一点小事就不死不休的,又不是有毛病。 咱的目标是过的好,过的舒坦,达到目的就行。 桐桐说着话就看贺北:“说你呢,没听见呀!你能不能保证不给我捣乱。你要是捣乱我真的不去了,大冷天的折腾一趟你当很舒服么?少了那点福利,你看我这像是能饿着还是怎么了?” “不给你捣乱!”烦死了都! “那吃了饭就走,烙饼、鸡汤,就这饭,行吗?” “还有鸡汤呢?” “哎呦!就好像只你吃的起鸡一样?”桐桐嘴一撇,“别总瞧不起人。” 吃饭的时候四爷回来了,今儿招待这么些人呢。 再一看桐桐又跟她嘴里的‘坏人’搅和在一起了,你损我一句,我损你一句的,他就看桐桐:这又好了? 一个傻妞,讨厌是讨厌了一点,犯不上因为她不挣外快呀。 一顿饭吃的都满意,知青们回了,四爷和桐桐上了吉普,去省城。到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在人家单位的食堂吃的小灶,专门给准备了元宵。这玩意吃一大碗,可忒的顶饿了。 四爷去找看门的大爷下棋去了,晚上还能借着门房休息一晚。桐桐真就进去录音了。没有人打搅,一个杯子一个热水壶,除了润嗓子之外,也不多喝,关键是还得上厕所,怪麻烦的。 贺北才不熬着呢,早起来的时候,桐桐这边才录完,真的是挺累的。 负责这个事的曹主任招手叫桐桐去办公室,“辛苦了!辛苦了。” “您也辛苦了,陪了一晚上。是我任性了,以后真不会了。” 曹主任就笑:“你这个小林呀……我是真想把你调来。”手底下没个能干活的人不行。说实话,年前要了两个编制,结果编制还没下来呢,走后门的已经抢先把名额给占了。那你说怎么办? 桐桐就表示,“真的是没想着来。”她就说她的事,这户口大迁移了一次,惊动了很多有关部门,“我当时就表态了,户口进省城,但绝对不多呆,还是要下乡的。这一点绝对不会变。您别为难,之前是跟贺北赌气呢,您有召唤,我哪能不来呢?别说您给了那么些补助,就是什么也没有,您给我这么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我都感激不尽呢。” 曹主任就笑:话是说的比谁都软,可事办的却硬的很。 现在很多人就不会提要求,都讲奉献讲贡献,真的只讲这个。这个小林,也讲呢!口号喊的震天响,谁都不能说人家的态度有问题。可那背后暗示性的提要求,真的从来不手软。 自行车票嘛,这个还得再等等。 但是皮鞋……这个问题却不大。 他除了之前答应的各种福利之外,还给了一张条子,“去百货商场找一个叫刘聪的,你看他那里有没有你需要的。” 桐桐都接了,“太感谢您了。在乡下安个家确实不容易,回头给您带特产。” 走吧!随叫随到就行,一个人一晚上能干一个单位两天的工作,给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桐桐没急着去找刘聪兑换,出来的时候碰上贺北,贺北领着个麻纸包,直接塞给桐桐,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桐桐一看,好家伙,七八根油条。 她抽了一根跟看门的大爷,然后不等人家推辞拉着四爷跑了。 没自行车骑着回,得搭车的。 桐桐把油条递给四爷,大清早的省城街道,一人一根油条吃的喷香。引得路人朝两人行注目礼。 四爷指了指二路车,林温平就是这一路车的司机,他一般都是最早的一班车,这会子应该已经朝回返了,两人跑到对面,等二路车过来,四爷就喊着问司机:“师傅,林温平的车过去没有?” “没有!下下一趟。” 好的!等了有十五分钟,林温平开的二路车过来了。 桐桐跑过去,将油条塞到刚张口要跟她说话的林温平嘴里,然后朝他摆手,“我回去接老太太,您忙吧。” 四爷给售票的小伙子递了油条过去,那小伙子也接了,朝四爷摆摆手,而后车动了。 售票员问说:“林师傅,是你姑娘姑爷?” 林温平大声的笑:“姑娘,姑爷。” “专门等在这里给你送口吃的?” “是啊!” 车拐弯的时候,林温平摁响了喇叭,桐桐朝那边摆摆手。 四爷拍了拍桐桐,“走吧。” 嗯!她低声跟四爷说,“人就是这样的,只要有心,哪怕笨一些,拙一些都没关系,对吧?” 是的!人笨一些,拙一些没关系的,只要是真的,总也会被看到的。 桐桐就叹气:“人的感情也是在变的。”有的人能从陌生人处成亲人,有些人甚至能从对立处成朋友,但有些人却只能从亲人变成需要敷衍的对象。 四爷就笑,拉着桐桐的手慢慢走着: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如此。不停的遇见,不停的走散,缘来缘去,分分合合,没有这些人来来去去,只有咱们那又有什么滋味呢? 第1507章 岁月流年(34) 林心就看着桐桐把老太太接走了,本来该是一家子一道去的,但这不是得考虑上班的人吗?他们哪天去都行,今儿就把老太太带走了。 老太太吃不下睡不着的,可操心她闺女了。一见桐桐就问说:“走不走啊?” 走!这就能走。 从省城坐车只能坐到县城,而今坐车的人不多,所以座位还挺空的。老太太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就是桐桐帮着拎着她都不能放心。坐下之后恨不能把所有的包都搂在怀里,摞起来把脸挡住都行。 桐桐正好省心,她从没从这条路回过县城,瞧着窗外的景色还挺新鲜的。 四爷竟是认识开车的司机,在路上跟司机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听那意思,好似四爷认识司机的领导,在领导家有过一面之缘。估计又是帮着弄什么东西的时候认识的吧。 本来一毛二的路费,售票员象征性的收了两分钱,给了一张车票了事。 老太太是看不上林温平那样的,就觉得男人家在外面吆五喝六的,能交个三朋四友就是好的。因此,看着四爷那样,那眼睛笑的都眯缝起来了。桐桐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老太太笑的这么慈和过。 车在路上颠簸,那车窗被震的哐当当作响,老太太在这种声音的掩护下,是不怕谁听去她说话的。因此,不停的跟桐桐叮嘱,“要跟司晔好好处,对婆婆要好,不能任性。” “他挺好的!我说以后得拿一部分工资给姑姑,他还说好。” 老太太越发的高兴了:“我就瞅着司晔跟一般的小伙子不一样,看着就大气。”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车子到了县城,四爷在车站的值班室打了个电话,等了不大功夫,就有一手扶拖拉机过来了,能搭着顺路送到家门口。这车该是给屠宰场拉猪的车,清理过了,坐人没问题。 老太太还跟四爷打听,“这是哪里的车?” “下面公社送生猪的,绕过去送咱一程。” “那挺远吧?” 开拖拉机的小伙子就笑,“远也得送呀!小金可是领导跟前的红人。”虽然不知道咋红起来的,反正就是跟谁都能搭上话。好些人都说是因为他叔,可瞧着也不像呀。他叔在下面可未必认识这么多人。 人家这么一说,老太太就与有荣焉的。以前觉得古庄那个女婿好,好就好在什么地方呢?好就好在嘴是真能说,跟谁都能处,出门在外,那说话办事,自家那儿子追三条街都追不上。可要是跟孙女婿一比,那女婿也就是个花架子。光说的热闹有啥用呀?一点事都办不来,面子也没那么大,可见还是混个面子光,一点实惠的也没混来,就证明还是不行呀。 在老太太看来,古庄就属于面上光的草包。 老太太就问四爷说:“这客车的司机你都认识,那这古槐的差事你看最后能成不?” “司机就得稳当,性情稳当最重要了。不能动辄就怒了,这多可怕呀!那是一车命。我爸那样的性格开车稳当,不急不躁的,只要不是人家出错撞他,他是撞不了人的。我看他喝酒节制的很,从来不过三杯。就是喝了三杯,第二天也会请假,不敢开车上路,是不是?” “是!就这点好。” “这不是一点好,这是最好的。这样的人出门家里人放心,领导更放心。可要是那把控不了自己,还有惯爱喝酒的人,这种人要是给他一辆车,那就等同于犯罪。” 对!拿别人的命不当命,当的啥司机嘛。 车直接开到了医疗站门口,桐桐带着老太太下车,四爷要去给司机捎带点东西,不好叫人家白绕这一趟。他说他不送老太太进去了,老太太反而很高兴,觉得男人去干了男人该干的事,“有桐桐呢,你忙你的。” 桐桐示意四爷走他的,她转脸大包小包的一拎,带着老太太朝医疗站去。 才一进去就喊:“朵朵,你看谁来了?” 朵朵从后面跑出来,然后蹭的一下又跑回去了,桐桐就喊:“你跑什么呀?不认识了?” 哪里是不认识了?是这孩子护食。进屋的时候屋子的桌子上还有点心渣子,肯定是吃点心了,见有客人来了,赶紧给藏了。 老太太就不咋高兴了,招手叫朵朵,“想吃就跟大人说想吃了,咋偷吃呢?吃了就吃了,见了客人来了,你就是假意让一下,客人也不会真吃。再说了,我跟你姐是客人不?咋学了一身小家子气?” 可大的声音教训呢! 林温言从前面的诊室急匆匆的过来,远远的就听见老太太教训孩子。她赶紧过去,压着声音,“妈,这是单位,不是咱家院子,你怎么这么大声的训孩子。” 朵朵‘哇’的一声给哭出来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桐桐:“……”她在这边的时间门少,真没发现林温言在教孩子上有这么大的问题。其实,老太太除了声音大了一点之外,说的没道理吗?事实上,老太太说的是在理的。方式方法或许有问题,但是道理没差。 老太太气道:“你不回去看我,我来看你了,反倒是过错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错了呢? 林温言说着就看桐桐:怎么把老太太带来了? 桐桐看她,低声道:“还问为什么?现在谁不知道为了古槐的婚事,您都快被啃光了?我管不了您,找个能管您的人来,不行呀?” 林温言就朝桐桐瞪眼:“胡说什么呢?” “哪胡说了?”桐桐很重的放下包裹,“我也在公社上班,我姑父才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你当我不知道?这就相当于有三个月的缺额!再加上办婚事的开销,是不是接下来一年里,只能花用你的工资支应五个人的生活?这日子怎么过呀?不怪我们朵朵偷吃,她要是啥都有,她犯得着偷吃吗?” 三两句话说的老太太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 桐桐把农技站的钥匙给递过去,“老太太住那边,不妨碍谁。想住多久都行,公社那边我叫司晔去说,没人会说什么的。你们这一年也见不了两面,现在老太太退休,又不上班,还有退休工资拿,又不吃古家的,喝古家的,平时还能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谁还能多嫌老太太不成?” 林温言看着自家老娘那脸,谁又不想跟亲妈呆着呢?她接了钥匙,“那你留下吧,晚上一块吃饭。” “就这两步路,为这个再闹起来,犯不上。”桐桐转身就走,“我先回了,昨晚上没睡,录了一晚上,嗓子疼呢。我先回,赶明得闲了就来。” 然后真走了,再不走还得给老太太去农技站宿舍洒扫,给烧炕。她可懒的弄这个,要是老太太舍不得她闺女收拾,那就自己收拾呗。 老太太那嗓门,瞧着吧,以后的日子且热闹呢。 到家的时候饭做好了,连洗脚水都烧好了。吃完饭一梳洗,桐桐拉着被子就睡下了,她是真困了。 韩翠娥拉了四爷去四爷那屋说话,“那老太太来了,我明儿该去看望的。跟老城巷子那边……这关系弄的挺叫人难堪的,我怕桐桐在娘家没面子。” 四爷就笑,“您儿子有本事,她到哪都有面子;您儿子要是没本事,您就是再恭敬,礼数再周到那老太太也未必不挑拣。随便拿点什么过去看看就行了,不用太认真。桐桐本就是嫌弃古家麻烦,这才请了一尊神替她挡着的。您还真当她好心的请了老太太跟林大夫团聚的?” 韩翠娥:“……”这俩孩子真是,鸡贼鸡贼的! 算了,也没什么要交代的。要出去了,突然想起来,“老二那边……正月底结婚,你跟桐桐商量商量,看是送个什么过去。” 给弄上一袋子苞米面比什么都实惠,开春青黄不接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 四爷问说,“跟那张家的寡妇?张家放人了?” “哪呀?”韩翠娥低声道,“是咱大队黄赖子家的闺女,叫黄让妮还是叫啥,一个大队的,我对这个女娃娃没啥印象。就是好像记得,走路老是低着头,不跟人说话,动不动就吸一下鼻子的那个女娃,长的粗粗笨笨的,说话木呆呆的。” 四爷:“……”这是什么眼光?不是说跟那个寡妇说好了吗? “娶寡妇……人家笑话哩!能娶到黄花闺女,谁愿意娶寡妇?”韩翠娥摆手,“别管,老二自己愿意的。”在这一点上,就比不上老大。老大那是拿定主意不松口,老二呢?被人三说两不说了,不娶人家巧云了。 又有媒人看着老二有院子有房子,就试着说了黄赖子的闺女。黄赖子整天跟金中州一块混,两人成了儿女亲家,好的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那些小伙子知道啥?正是要面子的年纪。 这个说,谁有新鞋还非要穿人家穿过的旧鞋? 那个说,寡妇的心难拢住,心里永远放着头一个男人。 被人三说两说的,闲言碎语太多了,改主意也正常。 桐桐早起听了这个事,就说四爷:“苞米面就算了,回头送个镜子还是啥,添个大件吧。” 镜子这个东西,家里有就行了,有票也不用再给自家添了。那就送他嘛! 至于苞米面?算了。 她直言不讳的当着韩翠娥的面说,“有些人呀,就是吃的太饱了。” 饿着去吧,多饿几顿就知道干人事了。 韩翠娥蹲在灶膛前塞柴火去了,然后不由的看着自家这儿媳妇笑:这娃这性子可太招人爱了! 第1508章 岁月流年(35) 桐桐看着天,又专门跑了一趟气象哨。回到公社再看看发来的天气预报,怎么想都不对,不得不跑去大办公室,今儿公社领导正在开会,桐桐将手里才得的天气预报递过去,“领导,我觉得这天气预报需要核实。” 怎么了? 桐桐朝外看,“预报的风力二级,可这现在这风力都绝对不止二级。户外作业,尤其是电线杆,拉线,这要是错了就容易出大事故。” “那你看这风力是几级?” “四到五级,明天该有零星小雪,风力不会低于七级。” 差这么多吗? 高主任就接过来,“其他的都没问题,就风力出问题了?” 是! 按说风力大小,其实在春天对农村的影响不大,也没多少人关注。但就像是小林说的,是要考虑户外作业。 冯远就补充说,“春上爱伐树,这要是不提醒,真给出事故了,也能要人命。”又不是没有从树上掉下来的人。像是大风天气,就不能纵容那些二杆子又窜到树顶上去。 皮领导指了指电话,说桐桐,“去核实吧。” 桐桐抓了电话,要气象局,结果人家说:“发了电报了,风力八级,怎么会是二级呢?” “风力八级?您确定发给我们的是风力八级?” “当然确定,风力八级,没有问题。” “好的!谢谢,怕是水滴在电报上,没看清楚。不好意思。” “没关系,下次小心一些,这要是错了,是要出大事的。” “是!一定注意。您忙,打搅了。”桐桐挂了电话,看开会的领导,“预报的是风力八级。”结果不是电报听错了,就是译电的弄错了。 这都是张楠的工作! 高主任看了皮领导一眼,然后笑着看桐桐,“处理的很好。”帮着把工作失误给遮掩了一下,她自己揽下了责任,谁跟这样的人共事都会觉得安心,“这一块你要把好关。不能只做播报员,要切切实实的做好气象员。” “好!那不打扰各位领导开会了。” 桐桐从里面一出去,皮领导就打发雷霆,对着邮电局的石所长,“你们怎么搞的?”这样的错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大风天气电话不通,上面发电报叫通知去开会,结果八点的会议,硬生生的通知成两点。 石所长缩着脖子,那这能怎么办呀?张楠这个关系户很硬。他只能说,“我今儿就去反应问题,给有关的同志调换到更合适的岗位。” 桐桐脚步匆匆的,正要走,看见古庄端着盆子,盆里的水有些脏,他正拿着一块抹布在外面擦会议室的后门呢。 这样的天,风这么大,尘土飞扬的,温度又这么低,这么积极的劳动吗? 她发现古庄好似对于领导开会特别热衷,总是想方设法的想知道领导在会议上都说了什么。 她假装没看见,忙她的去了。四爷已经下田间地头了,小麦该春灌了。天气是不好,阴冷阴冷的,明天也确实有大概率的会下小雪,这点雪对气候和空气中的浮尘是有些缓解作用,但对于农作物却远远不够。 他不光得看看各个片区的小麦的干旱程度,还得联系水利上,争取叫自家公社早一点灌溉上。一到旱的时候就争水,抢水,为这个打的血海里捞人的时候多了。不行就抢先一步灌溉,别等老天了,今年春上怕是等不来老天变卦。 回来的时候又听见桐桐在播报:“……风力八级,大风预警,千万不要在大风天气在户外高空作业……高空作业包括架线、上屋顶、伐树……” 四爷就笑,这是怕大家听不懂,还得把能想到的项目都给列出来。她这个气象员当的,也是操碎了心了。 等桐桐把广播关了,四爷才敲了窗户。 桐桐将门给打开,四爷从兜里摸出个东西递过去。 桐桐接过去打开,干干净净的手帕里包着两个柿饼。她给重新包上,塞自己兜里,“回去一块吃。”又把自己的手帕给他塞上,“明儿不能出门,风太大了。” 嗯!不出去了。 四爷朝边上指了指,他得找领导去问问水利灌溉的事。 桐桐点头叫他去忙,刚要关办公室的门,出纳钱美萍从那边的办公室出来了,端着茶缸子嗑着瓜子过来了。给桐桐递了一把葵花籽,就低声道:“嗳!你听说了没有,古柳跟张楠的表哥处对象呢。” 谁说的?我没听说呀。 桐桐给对方的杯子里续了一些热水,钱美萍朝外看了一眼,“年前都好上了!古柳自己说的,说是文艺汇演的时候,她去当服务员。晚上不是没有回来吗?在招待所遇上张楠的表哥……” “是吗?那也挺好的。” “好什么呀?古柳怕是被人家给骗了,当领导的是张楠的堂舅舅,不是亲舅舅。她亲舅就是个种地的,啥也不是。古柳谈的这个,是张楠亲舅家的表哥。” 桐桐是真的不知道,但是,“肯定人家是有工作的,对吧?” 这倒也是,“听说在咱们县糖厂的保卫科,我见过,流里流气的,就不像个好人。” 那咱管不着,你情我愿的事,对吧? 钱美萍低声道:“现在好多人都知道,说是青阳公社有个姑娘是县里‘一枝花’,说是县城里好些小伙子那天都去招待所找青阳公社的人,想见那‘一枝花’。”说着,就对着桐桐挑眉:知道啥意思吧。 桐桐:“……”她面上特别的惊讶,“‘一枝花’?说的是张楠吧?追张楠的人本来就多,现在怕是更多了。” 装什么装?这个一枝花不是你? “我都住到金家了,就不能算在里面了吧?这‘一枝花’说的不是没结婚的小姑娘?” 钱美萍点着桐桐,“我发现跟你说话特别没意思。” 那我也不能承认我是一枝花呀。 钱美萍摆摆手,“走了!走了!不跟你聊了,也该下班了。”说着就停下来,跟桐桐指了指食堂,“你知道食堂最近吃什么吗?” 不知道,我也不在食堂吃。 “煮红薯!一大盆汤里面半盆的红薯,然后撒了点盐,还撒了葱花。” 桐桐忍不住就想笑,“有炉子,你自己做呗。” “在食堂吃,公社还给点补贴。要是自己去领了粮食自己做……春上的粮食紧张,我觉得还不如在食堂吃的饱。”难吃是难吃了一点,哄饱肚子算完。 是的!到了春上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了。一年里最难熬的月份来了。 四爷和桐桐在钱上不大宽裕,但是物质上是不大缺的。至少不为吃的发愁。 老二结婚,桐桐真的就是送了一面镜子,啥也没给。倒是老大家怀上娃了,桐桐给送了二三斤黑面。 回家来,桐桐把柿饼往韩翠娥的嘴里塞,韩翠娥笑着把咬过的那半个掰下来,“我不怎么爱吃这个,你们俩分着吃吧。” 桐桐硬把那半个也塞过去,她跟四爷分着吃了一个。口味其实也不怎么好。 韩翠娥又说去看老太太的事,她是隔上几天去看一次,把礼节做的很到位。去的时候总带东西是不现实的,就是第一次去带了两个烙好的菜盒子,剩下的都是空手去的。毕竟老太太在这边不认识什么人,她过去陪老太太说上一会子话,也不多呆就回来了。 老太太喜欢韩翠娥,觉得处处尊重她,这样的亲家就能处。 韩翠娥给桐桐指了指桌上的一碗红枣,“这是老太太叫捎带回来的。” 碗还是林温言那边的碗,“回头我把碗给送回去。” 不能还空碗,韩翠娥就说,“把家里泡的菜端一碗。” 行。 泡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菜,就是白菜根,萝卜皮,秋里的青椒、下架的老黄瓜、老菜瓜,乱七八糟的端了一碗,用篮子提着,上面盖上纱布,怕灰尘吹进去。 去的时候古家正吃饭呢,饭菜都一样,水煮的红薯块,一人一碗,腌的萝卜,切成薄片,一人一片,手拿着吃就行,多的一口都没有。 桐桐端来的这一碗菜可不就成了稀罕的东西,酸辣酸辣的,闻见就有食欲。 朵朵蹭的一下站起来,“姐,给我!给我!” 老太太用筷子啪的一下子打在朵朵的手背上,“没规矩。” 朵朵瘪着嘴,看她爸。 古庄就笑道:“妈,孩子也是馋了……” 老太太凉凉的哼了一声,“是啊!谁不馋呀!就朵朵妈挣的那些,要是只养朵朵,什么吃不来呀?一顿一个鸡蛋,也不是买不起的东西。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她妈挣那么点,要养这么一家子人吃饭。我家桐桐往里贴钱……”然后又把碗敲的咚咚咚的响,“又贴东西,养着谁呢?谁一天天的吃的是白食呀!” 古槐将筷子一摔,站起来又踹了小板凳一下。小板凳朝后滚,桐桐熟练的跳起来,躲过板凳。 这可不得了了,老太太可算是逮到机会了。抬脚往出一迈,往医疗站外面就走了,“领导呢!领导呢?我得找领导给评评理……” 是的!别管大事小情的,先找领导。工会专门有人在处理这样的事情,协调家庭矛盾。 但这一嚷嚷,医疗站的,围在这一片都各自在单位吃饭的人,一个个不怕外面尘土被吹的飞扬,极度缺乏娱乐活动的大家端着碗蹲在门口开始吃瓜。 有人以劝慰的语气开口,但说的是:“老太太,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分明就是想吃个完整的瓜。 桐桐看着古庄和林温言追出去了,然后朵朵抢着去吃菜,却被古柳给拍开了。古柳应该是真的怀孕了,这个菜很对她的胃口吧。桐桐真的看见她忍不住的分泌口水,然后抓了泡的辣椒往嘴里塞。 这一吃可不得了了,朵朵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往外跑,“姥姥——姥姥——” 桐桐嘴角一翘,转身走人了。把热闹抛在身后,回去抓了玉米饼子吃,怎么都觉得这么香甜呢。 四爷问说:“又闹起来了?” 桐桐咯咯咯的笑:今儿的饭好香啊! 第1509章 岁月流年(36) 公社的工会领导是冯远兼任的,他是真的挺怕这老太太的。被请去之后,坐在外面的台阶上,喊看热闹的小李,然后低声嘱咐:“去喊小金和小林。”自家人劝一劝嘛,这么闹也不合适。 医疗站的站长姓乔,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主要是负责接生的。这会子叫人搬了凳子出来,请领导坐。然后才低声跟冯远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也不一定是老太太不讲道理。” 知道!咋能不知道呢?这不是有些事不好说吗? 皮领导还不想换个会计,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换个会计能跟他一条心。这一起干过见不得人的事,这种关系是一种相当牢靠的。 这要真闹的过分了,古会计得下去蹲点去,那谁来接替他的活儿呢。 桐桐和四爷来的时候老太太正站在一群人中间,指着古庄,正在掰着指头算账,“……你的工资三十二,我女儿工资三十六。多出来这四块钱,够不够桐桐上学一个月开销的?” 那肯定是够的!学费花不了两块,也就是本子笔墨的费用。咋能花销那么多呢? “好!就当桐桐一个月花了这四块,这花的是她姑的钱,除开这个,你的工资三十二,我闺女剩下的工资也三十二。你有两个半孩子,我闺女有一个半孩子,谁占便宜谁吃亏了?你家是附近生产队的,你家里需要你补贴,我家里可拿过你什么?不是我们补贴你们的?” 账确实是这么算的。但是,这里面有个灰色的收入。 比如,古庄跟着领导,多少能弄点灰色的收入。古家人觉得他们家吃亏的根源就在这里。可这却偏偏是最没法提的。 古庄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只能道:“那都是孩子不知道轻重,说的玩笑话。” “孩子不知道轻重,那你也不知道轻重?你家孩子这么说话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年一年,成年累月的,这周围谁没听见你家孩子那么嚷嚷呀。这是后妈欺负他们?这是他们欺负后妈没够,欺负我们桐桐没够吧。” 说着,又把哭的打嗝得朵朵抱起来,“就连带朵朵,这么一丁点的,也跟她争个吃的争个喝的。我说,古庄呀,我闺女傻,我可不傻!这周围长眼睛的,没一个傻的。你当初要是不愿意我闺女带着桐桐,谁求着你结婚了?这一结婚,你家孩子的户口成商品粮了,结果我家闺女和桐桐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欺负起来没够了是不是?” 古庄:“……”话不是这么说的。几个孩子的年纪真的都不大,桐桐和柳柳都不到十八岁,都不算是大人吧。他只能说,“是!是我太忙,没把孩子教好。” “没把孩子教好?我看教的很好,怎么给自己扒拉,怎么欺负人,那可教的太好了。你儿子结婚,不算零星开销,你把八十都花了还不算,还要再搭上二十块钱,要不然我家桐桐的围脖都保不住,是不是?你一年的工资总共才三百八十四,你儿子谈个对象,光是明面上的大帐你已经给了一百了。还有给你儿子安排工作,光去省城买的礼,就花了二十七块多,加上来回的零碎开销,算你三十,不算是多吧。这还不算你买那些东西的票票是不是花高价从别处淘换来的。这个给你折算个二十,不算是高吧。只这些就一百五了。 从你的工资里把这些减掉,你去年一年的开销还剩下二百三十四。把这些钱分十二个月,一个月平均下来只剩下十九块五了。这十九块五,得你跟古槐、古柳三个人花用,朵朵你有一半责任。也就是十九块五,你得三个半人花销,每人每月,你只能提供五块五毛七分。有五块钱一个月,是能养活一个人。但这人只是活着,有口饭吃。你想穿的体面,你想出门跟人交际,你还得隔三差五的补贴老家,孝敬长辈,够吗?吃风拉屁也不够! 可你们站直了叫大家瞧瞧,瞧瞧那一个个穿的。脚上的皮鞋,崭新的裤子,手腕上的手表,那是从哪来的?这都是我闺女的血我闺女的肉,是我闺女的血汗钱呀!吃肉喝血还不算,还要欺负人,地主老财剥削也没这么狠的!都说不能欺负媳妇,不能打媳妇,这有时候呀,这不是动手才是欺负,有那一种欺负,真就叫人有苦说不出。” 桐桐听那账目算的,还真就是一笔一笔的清清楚楚的。老太太这帐还真就没算错。 很多都没给古庄算进去,因为她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但是周围的人知道呀,要是把那些再给算进去,那每月还不足五块钱呢,估计就是四块上下的样儿。 账目最害怕算,一算就完蛋。 老太太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你家古柳,那穿的体体面面的,身上一个补丁不见。我家桐桐在你家的时候,穿过不带补丁的衣裳没?你家孩子穿的好就不算花销,我家桐桐上个学还没花到你的钱上,这就成了欠了你们的了?” 她抬手啪啪啪的打她自己的脸,“人得要脸,树得要皮。孩子没账算,你也没账算?古庄呀,人得讲良心。当着领导的面,你说说,你连媳妇都坑,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品德有问题呀。” 林温言抬手拉老太太,她刚才被老太太的账目给算的一时没回过神来,这会子反应过来了,觉得再叫老太太说下去,古庄得成什么人了? 她赶紧就拉,“妈,行了!一家人——” “呸!什么一家人?你拿人家当一家人,人家拿你当一家人了没有?”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五块,“这是桐桐给的!以后每月都给,说是补贴你的。你养她没白养,贴到肉上了。可你养了那俩白眼狼一场,他们还嫌弃你没割了自己的肉给他们吃,指着他们什么?” 傻不愣登的!嫁男人是为了过的更好的。要是不能更好反而更差了,那你跟他过个屁呀!还怕他的名声不好影响工作? 呵!影响呗!离婚又咋的了?你没了他日子更好过。 还一家人?一家个腿儿! 古庄赶紧往下一跪,“妈,您老别生气,我错了!我肯定改。回头等俩孩子工作了,这钱一定给温言补上。我现在给您打个欠条,叫这俩孽障给您也打个欠条,以后的工资按月给家里交。” “眼看都要成家了,工作还不知道在哪,工资更是没影了,你许的什么愿?这是当我是什么不懂的老太太,糊弄我呢?你去打听打听,我在我们单位上这么些年,什么事糊弄住我了?”老太太指着一圈人,“叫大家来评理,这儿女成家了,还非得交一份家用,可能吗?也就是我家桐桐,不是那亲生的,知道养恩大于天。要不然,各过各的小日子去了,谁能拿钱回来?还欠条呢?这不是指着屁吹灯吗?” 周围的人就觉得这个老太太真的好厉害,冯远心说,这一看就是在单位都比较难搞的那一类,领导还不定怎么头疼呢。真跟村里那种胡搅蛮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太太不一样。 他就扭脸低声跟四爷说:“你们小两口别只顾看热闹呀,劝劝呀。” 四爷低声道:“好办!叫老太太当家,两口子的工资都交给老太太,事就解决了。” 哪有丈母娘上女婿家给女婿当家的? 四爷摊手:“除了这么办,再别无他法。老太太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也不在乎是不是离婚。她只在乎日子是不是好过。”再嫁了这一回,成分变了,没被前夫连累。老太太估计想着,离婚了,她接了朵朵去养,叫林温言再嫁一次未尝不可。这次就可以再嫁回省城,那日子比现在可轻省多了。 现在就看古庄怎么想了,他要还想过,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叫老太太彻底留下给他们当家。暂时只能这样。 冯远:“……”还有这样的老太太,拆了婚事都行,就是不肯吃亏。 其实大部分人都想着,吃亏也就这两年,等那俩孩子成家了,剩下你们三口,就没这么些矛盾了,也吃不了多大的亏了,对吧?忍忍就过去了。 偏老太太就是不肯。 这会子就听老太太冷哼一声,“既然心不诚,还想着糊弄。那就离婚!别过了。” 林温言才要说话,老太太眼睛一瞪:“没出息的东西,天下的男人就是死绝了,也不能要这种算计枕边人的男人。” 一把把古庄的脸皮给揭下来了。 桐桐坐在边上,心说,这就是诚心不叫两人继续过了。 冯远赶紧道:“老婶子,古会计也知道错了,知道委屈林大夫了。我看不如这样,古槐跟古柳也都大了,该自食其力了。以后这个家你来当,两口子的工资你拿着……” 老太太摆手,“这家我可不敢当。”这边钱给了我了,回头古庄能不管他前头生的那俩个娃?不能吧!在这事上说不上古庄错了,但是,只要还管,他又摸不到钱,那你说他拿啥管呢?走了歪门邪道出事的话,连累更大。 那就不如彻底往崩的闹!自家闺女才四十岁的人,也还有自己的娃,再找个子女成年的男人过日子,那过的真的得是上上等的日子。 因此上,老太太死活是不接这一茬。 古庄偷偷的拉林温言的裤腿:说句话呀。 林温言把朵朵往怀里一拉,朝老太太喊了一声,“你当家还不行?非得这么闹?你要再闹,我就不活了。”说着就从人群里出去,“我抱着朵朵跳井去!” 桐桐起身,拉了拉四爷:走!回家吧。 对自己来说,老太太把账目算明白了,不欠古家什么了,这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爱闹闹去吧!跟咱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她还低声跟四爷商量:“给篮球场边上栽几颗香椿树呗,从后沟里移栽,现在迟不迟?” 不迟,明儿就给你办。 第1510章 岁月流年(37) 老太太坐着屋里,手里拿着针线活,是给朵朵坐的单鞋。 炉子上的火暖烘烘的,她手里忙活着,心里却琢磨着,这个婚怎么离。温言这个孩子,她不想离?一说就寻死觅活的,说不通。 既然说不通,那我就不跟你说。 离婚是两个人的事,你不想离,那就叫另一个人离嘛。 这要是古庄提出离婚,我还就不信你能不离? 可怎么能叫古庄主动提离婚呢? 老太太心里琢磨着呢,外面的大喇叭上就传来桐桐的声音,这是在念报纸。跟在单位定期学习的时候领导念报纸是一样的。平时在省城,街道也会组织晚上学习会议精神,也会读报纸给大家听。她还以为乡下就没有这些了呢,却没想到这一天天的,报纸也没间断呀。 还别说,听这个呀,上瘾——一天不听还像是缺点什么。 这报纸念的好听,还得是桐桐。 不紧不慢的,人能听的清清楚楚。 她起身给炉子里添了柴,耳边是桐桐的声音:“……第一,大力加强农业生产……第二,缩减大中型项目……第,压缩行政开支……第四,精简职工……今年不再招收新职工……” 老太太的动作一顿,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竖着耳朵听着。 桐桐看着报纸,继续往下念:“……坚决杜绝‘后门职工’,坚决严查‘后门行为’……” 老太太将火筷子放下,坐回去就一拍大腿,自家一家子都是本本分分,可没有后门行为。司晔是会写文章,他是靠着文章被招进公社的;桐桐都能在电台录音,在公社当不了广播员?这也是靠本事进去的。 可当真是没有一个是靠着后门混来的工作! 自家大孙女响应号召,下乡了。 二孙女接班了,留城了。 还剩下个孙子,他留在城里是符合政策的。 所以,谁在走后门呢?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灰色的头巾把头脸包住,双手塞在袖子里,埋头顶风往公社去。 办公室的门都关着呢,风这么大,一吹就开了。 桐桐这边是工作状态,门当然关的很严实。门上还挂着牌牌:请勿打扰。 四爷那边在开小组学习会,学习会议精神,一人一个本子,听着广播做笔记,等会子要讨论。反正就是找事干嘛。 会计出纳也有自己的办公室,一人占个桌子,中间一个炉子,各忙各的呗。 老太太是城里人,在乡下这地方她可有优越感呢。在公社转一圈,看办公室门口订着的木牌,一看‘财会室’的字样,她就咚咚咚的敲门。 钱美萍翻了翻炉子上烤着的红薯,起身去开门了,“谁来预支工资,还是报销什么?” 古庄笑了一下,“是江英吧。”司机最爱报销,几分钱都当天报销。 钱美萍猜着可能是,结果一开门是这位老太太。她赶紧让开,“哎哟!老太太,怎么是您呢?这么大的风咋还出门呀?” 古庄赶紧起身:“妈,是家里有事?” 老太太不进去,只和颜悦色的叫古庄,“来来来!你出来一下,跟你说点事。” 古庄一点都不敢耽搁,直接出去了。 外面风吹的邪性的,树枝乱晃,都不敢在树下站。 古庄才要问,老太太就指了指高处固定的大喇叭,“你都听见了,人家也不招职工了,这个时候再要是进了什么厂,进了什么单位……这都属于违反政策吧。” 这种事杜绝不了,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纠罢了。况且,大家都过自己的小日子呢,报纸听过就忘了,谁还真去记这个。 古庄自己都没往心里去,也没真的心焦说儿子女儿的工作不好安排了。只要关系找对了,哪有安排不了的?政策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对吧? 结果老太太来了,说了这么一番话。 啥意思呢?老太太会关心俩孩子的工作? 古庄看老太太,老太太一脸的刻薄相,也看着他,好像再问:是不是两人以后要有工作了,这就属于违反政策。只要去举报,那你也难保住饭碗,非得给开除了不可。 古庄:“……”他从来不知道,自家这位丈母娘是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 他嘴角翕动了好几下,还真就不知道怎么来应答这话。 因为老太太说的这个……是对的! 他也知道老太太想干什么了,可这个该怎么应答呢?他就说:“您叫我想想。” 老太太‘嗯’了一声,“是得好好想。温言那个性子呀,知道了怕是得睡不着了。” 这是说别偷偷找林温言说这个,要不然她翻脸谁都不顾。 古庄僵硬的笑了笑,“知道!知道。” 知道了也不能这样呀,看着老太太出了公社的大门,他转回去找金司晔。 四爷听见窗户被人敲响了,抬头一看,古庄在外面敲玻璃。他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找我? 古庄点头:对!找的就是你。 四爷跟同小组的人说了一声,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 古庄蹲在屋檐下面,低声跟四爷说,“司晔,老太太这是想尽办法逼着我跟桐桐姑离婚。朵朵那么小,咋能叫孩子没爸呢?” 四爷很惊讶,这老太太当真是了得? 可这叫四爷怎么说呢?“桐桐又没在省城长,跟省城那边走动的近不近你该知道的。你觉得我们说话管用?” 那倒也是。 “所以呀,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要是没啥把柄叫她抓,她拿啥逼你?想到刚才桐桐念的报纸上的内容,四爷有点明白了,他就说:“这有时候,有些事就是个选择题。看你选择谁放弃谁呢,对吧?”人不能两头都占。 你要是舍不得一对子女回生产队去重新变成农民,那就离婚,放弃林温言和小女儿。 你要是舍不得老婆和小女儿,那就放弃给前头的子女安排工作的想法,他们没有工作,就没有工资。没有工资,就是有粮本不也得钱买配给粮吗?这就相当于没有在城里生活的能力,只能回到古家所在的生产队,回去劳动去。 要是选择后者,那老太太就认了!绝对不会再拆散你们。 古庄没言语,摸出一根烟点起来狠狠的抽着。这要是古槐和柳柳都回去劳动了,这婚事怎么弄呢?就艳红那样不讲道理女娃,古槐都娶不到了。还有柳柳,从农村嫁到城里,那就很难找个条件好的小伙子,这一耽搁就是一辈子。 一根烟两口抽完,起身拍了拍这小伙子的肩膀,抬脚走人了。 说实话,要是柳柳能找小金这么一个对象,你说该有啥愁的。一个家里养的,桐桐是啥样,自家柳柳是啥样?再看看林家那两口子,一脚踢不出个屁来,偏几个闺女养的千伶百俐的。自家和孩子妈,谁不夸一声精明,可偏生孩子没人家的娃出落的出息。 这都没道理可讲了。 晚上回去,他守在门口,等着儿子闺女回来。 爷仨蹲在门口,古庄就说了这个事,意思是:你们看呢?你们觉得怎么合适? 两人都不言语,显然,不肯放弃在城里工作的机会。 古庄又开始抽烟,一根一根接着一根的,在外面蹲了两个小时,冻成冰疙瘩了,他才起身,“那就回吧。” 然后都半夜了,桐桐正睡的香呢,就听见大门被拍的啪啪啪响,四爷在外面应了一声,“莫惊!我去开门。” “先问是谁。” 桐桐披着衣服就要起,结果恍惚听见是女人的哭声。 可不就是!是林温言哭着来了,“桐桐,叫司晔送我走,古庄要跟我离婚。” 桐桐:“……”非半夜吗?外面那么大的风,冷冬寒天的,雪还没有融化。她摸出枕头下面的表看了一下,快凌晨一点了。 她给四爷摆手,叫他赶紧去睡。 韩翠娥拉了林温言:“上炕坐。” 不坐!马上就得走。 桐桐坐在被窝里就没动弹,“这大半夜的,走哪去?就是用骡车,也没有半夜叫骡子赶路的?生产队的骡子拉了一天的粪了。”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四爷出去,真睡觉去了。 桐桐问说,“朵朵呢?” “跟老太太在农技站睡。” “就是闹离婚,那你这回省城是什么意思呢?我爸妈能给你撑腰不?要是不能,那只能找老太太呀。老太太就在农技站,你咋不去找呢?” 林温言坐在炕沿上只哭,也不说话。 桐桐又问:“既然去省城没用,只是为了吓唬人的,你非要半夜折腾吗?” “我不是吓唬,我就是要走,他要离,我还能求他不成?” “行!你就是要离……那这离婚,得单位批呀。你的单位,他的单位,都在公社,你跑省城干什么?就是离婚之后,你的工作、你的组织关系、粮油户口暂时还在医疗站,对吧?你又去省城干啥?” 林温言:“……”她猛的反应过来,对着桐桐怒目而视,“我都要离婚了,你在这里说这个说那个是啥意思?用不起你是不是?用不起你对象,是不是?” 嘚!冲着我来了。这跟冲着老太太闹,喊着要跳井的做派是一模一样的。 桐桐就笑,“你有本事冲着跟你离婚的人闹去,一不顺心就冲着家里人来,我们到底怎么你了?” “你跟老太太一样,都是盼着我离婚呢!你们光想你们的道理,怎么就不想想,朵朵没有爸爸行不行?我有我闺女呢,我闺女吃的差点,穿的差点没关系,但我闺女没爸爸算咋回事?没有你们折腾,我那就是完完整整一家人。你们这一折腾,我闺女就没爸了!你没爸管,为啥也要叫朵朵没爸管?” 韩翠娥面色一变,赶紧看了桐桐一眼,忙大声喊了一句:“她姑,你说啥呢?!” 再生气也不能口无遮拦,专往人心口上戳呀! 这一声喊的,林温言一下子醒过神来了,也知道自己说了个啥,就扭脸看桐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娃没有爸管不行。” 桐桐没有言语,把枕头竖起来,靠在脊背后面。她就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你的事我以后就不管了。每月……钱照样给,事不要给我说,我一点都不沾,一点都不管。照你说的,我没爸管,反正也不是很懂规矩,很有教养,做的周到不周到,反正也都是跟着你学的。你也不要见怪!你自己带出来的娃,啥样你都受着吧。” 林温言指着桐桐:“就随口一说,你还往心里去了?谁家母女有隔夜仇?” “没有隔夜仇呀,我不是说了吗?钱照给。你放心,我小的时候你肯定是照顾过我的,一个奶娃娃没人照顾肯定是长不大的。不管这个照顾是不是我愿意,是不是我的父母愿意的,都成了事实了。那等你老了,我也一定不会不管你的。你能动的时候,我掏钱;你不能动的时候,我不会抛下你不管。至于其他的,我的其他任何事,我自己处理,绝对不麻烦你。同样的,你的其他的任何事,也不要来问我,我也不管。也不要说谁欠谁的话了,行吗?” 林温言看着桐桐冷漠的脸,转身甩了门帘出去了。只觉得这孩子说出这话来,当真比古庄说出来离婚的话还伤人。 她去老太太那边,扑到老太太怀里就哭,“那么一点点的大,我给拉扯大的。跟亲生的差了个什么?就因为几句气话,就差没跟我把关系彻底的断绝了。我这不是碰上事了,才去跟她商量的嘛,谁家家里牙齿不咬舌头的?可她呢?在她跟前,那是一句半句的错话都不能说。一旦说了,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拍着,“你不能这么想,你得想,她从小到大受的难听话太多了。总是忍忍忍的,她那个脾性,咬着牙不反驳,那不是没脾气。她忍了那么些年,现在能不忍了,她为啥还要忍呢?养孩子就是这样的,遇上性子软的,她忍你;遇上性子硬的,你得忍她。从今往后,她说啥你都应着,乖顺些,就没事了。” 你这说的是啥话?我是妈,她是儿! “实话!”老太太就说,“我恨不能自家的娃都是硬脾气,硬本事。只要有这个,我就很高兴。你跟你哥要是有她的本事,你俩在家随便训我,随便冲我发脾气。遇到事,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就是把我说的话当放屁也无所谓。” 但是呢,你们有吗?你有脾气,没本事。你哥倒是讲道理,也明白事,但就是没脾气,也没本事。你养的这个要本事有本事,要脾气有脾气,你还有啥不知足的? 谁家要是有这种娃,那不用担心了,老了那就是享福的命!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10-1520 第1511章 岁月流年(38) 离婚是个非常麻烦的事。 单位上的领导得来回的做工作,他们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劝和不劝离。因为这个事,四爷和桐桐频繁被领导骚扰,意思是劝劝吧,怎么能轻易离婚呢?有矛盾解决矛盾,不要动不动就提离婚。 桐桐能管吗?只能以晚辈不好干涉长辈的事为由推拒了。 感觉离婚就是一场拉锯战。 先是调解,调完了这个调那个。 后是讲利弊,这万一离了,后续遇到的问题你们考虑过吗?真的会比这一段婚姻更好吗? 连在县城工作的雷平都专门打电话给桐桐,“这个事上,你的态度要积极,这是家事,任何一个家庭成员都不能置身事外。古会计之前的两个子女都成年了,而他们两人之间的还有个娃,有什么理由非要离婚呢?”太不像话了,“主要是老太太的态度,你要劝呀!你要做好老太太的思想工作。” 桐桐靠在大会议室的办公桌边上,看着冯远端着茶缸子在一边笑。她能说什么呢?“我的领导呀,您得体谅我的苦衷。我这个位置,这个身份,是谁都能说我,我是谁也说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小林!”雷平苦口婆心的:“从心态上来说,你先不要跟你姑姑生分,再怎么说,你姑姑把你拉扯大不容易。看事情不能脱离当时的背景和环境,对不对?你要是心里存了怨,我觉得你这是很不成熟的态度。所以,听一句劝,不要跟你姑姑生分。得把你自己当成亲生的女儿,你不生分了,那别人自然就不生分嘛。” 桐桐只能应着,嘴上‘好好好’,‘嗯嗯嗯’的,挂了电话就跟冯远摊手:“您看看,这个事闹的,还有谁不知道的。” 冯远还没说话呢,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结果一推门,财政所的刘所进来了。 一进来跟冯远打了招呼,就指了指椅子,招手叫桐桐,“来来来!小同志,坐下,我来做做你的思想工作。” “可饶了我吧!”桐桐想跑,“长辈离婚,我这个晚辈该说什么呀?再说了,你们谁都不是当事人,你们咋知道这日子过下去,一定就会过的好呢?” “那你咋就能知道,真要离了婚一定会比现在好呢?”刘所点着桐桐,“你还是太年轻,你知道这结婚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阶级立场的问题,就没有过不下去的婚姻。” 桐桐:“……”你要这么说,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刘所就换个位置,在距离桐桐站着的位置最近的椅子上坐了:“再不济,你也在古家长了六七年。一个屋檐下生活,没叫你冻着饿着,还叫你继续念书了,小林呀,这真的是情分呀。你姑就是离婚了,你跟古家的情分就断干净了?不能这么想呀。只拿钱算情分,这是凉薄!你在古家,你姑父也是要为你操心的。当然了,你比较懂事,比较省心……但是……” “但是,你们谁跟我们一块过日子?你们谁受过我受过的苦?”桐桐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都收了,看着刘所都带上了嘲讽,“古柳谩骂的时候没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怎么这会子了,都来跟我讲道理。我这个人讲道理,所以你们都来跟我讲理;别人不讲理,你们就没人跟她去讲理,对吧?那您不用说了,在这件事上,我不打算讲理了!跟一个不讲理的人,您也犯不上说你的那些道理。”说完,转身就走了。 刘所指着桐桐的背影,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冯所:“你看她……我这不是为了她好吗?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冯远翻着白眼看她:“你也是闲得慌!”瞎掺和什么呀?我不管是不行,你管这个,图什么?被撅了吧?活该! 刘所气道:“这要是真闹的离婚了,人家背后不念叨她?” 冯远没搭理。 刘所追着问说:“只要一方不想离,就还有的扯,对吧?” 是!只要一方不想离婚,这婚就能往两三年的拖延。 但是,这婚事也不能真的拖延两三年离不了。 因为随着天一天一天的暖和起来,大家穿的衣裳一天比一天少了之后,古柳怀孕的事瞒不住了。 一过三个月,怀孕不怀孕就比较明显了。四个月其实是能看出来的! 钱美萍跟桐桐嘀咕:“我去购销社买香脂,看见柳柳搬货……她穿个秋衣,秋衣上面套个夹坎肩……人瘦的吧,咋觉得腰粗的。裤腰……”她朝侧面指了指,“裤腰这里的扣子都扣不上了,能看见里面穿的是蓝秋裤。” 连偶尔碰一面的人都看出来了,古柳这种的……医疗站进进出出的人,谁看不出来? 尤其是乔站长,她就是负责接生的。孕妇见的多了去了,她看来看去的,等着人家宣布婚事呢。可左等右等的,一直也没消息。人家是大姑娘,怀孕这话她也不敢瞎说。 只找了林温言,偷偷说了,“这事得抓紧处理,柳柳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大人得管。” 林温言最近正扯皮离婚的事呢,古庄的态度没变,她也来了真火气,当时就说:“他女儿,我管那些干啥?而今都得有四个月了吧……” 把乔站长给惊的,“你这不是混蛋吗?”你们有再大的矛盾,也不能把这事这么藏着不言不语呀。 她之前以为林温言是因为离婚的事没注意到古柳,却没想她是早知道,但就是不言语。这都不是一点混蛋,这是混蛋大了。 乔站长说林温言:“我觉得别管出了什么事,人的心思得放端正。” 我怎么不端正了?那孩子是啥脾气,别人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我事我能管吗? 林温言最近是一点就炸了,说话的声儿不由的就大了起来。 这一大起来,其他人就出来看,竖着耳朵听。 古庄是真没注意古柳,也真没发现。当爸的本就粗心,再加上最近这事多的,结果正上班呢,突然就被乔站长找,被告知这么一个消息。 这真就是当头一棒敲在古庄脑袋上了。古庄哪里管的了其他,赶紧回家。 看着古柳躲避人的眼神,再落在穿上外套勉强能遮挡住的肚子上。他眼前直冒金星,扭脸看林温言,“你早就知道?” 林温言:“……”以为婚事很快就近了,谁知道这一乱,真把这一茬给忘了。真不是有意的!可看着他那像是要吃人的表情,她脖子一梗,“你不是说了吗?古槐和古柳的事不用我管。” 古庄抬手,‘啪’的一巴掌抡在林温言的脸上,“离婚!” 这事出的,就成了绝对不能和解的事了。 谁也不会再费心去调解了,本来都是谴责古庄的,但这个事闹的,很多人又开始说林温言,说她做事不地道,哪里能拿孩子的一辈子开这样的玩笑呢? 但还有人说,这叫人家后妈怎么说?古柳那孩子谁知道怎么怀上的?怀上的到底是谁的,这说的准吗? 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没有? 然后古庄和林温言两人来公社办离婚手续了。朵朵归林温言,古庄每月给朵朵五块钱的抚养费,就这么结束了。 结束了,医疗站那边宿舍古庄就不住了,彻底的住到了公社的宿舍。 那边只剩下老太太带着那娘俩一起过日子,结果桐桐就屡屡被老太太骚扰。一到下班时间,老太太就来找了,“桐桐呀,跟司晔回来吃饭吧。” 桐桐:“……”前几次,桐桐以闹脾气的态度拒绝了,只借口家里做好了,就是不去。 可总也来找,四爷知道,再来两回,桐桐估计就得炸。 因此,桐桐还没说话,四爷就先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您觉得姑姑这工作在公社……合适吗?闲言碎语挺多,老这么在公社,也不合适。” 老太太一愣,忙一拍大腿,“你可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四爷就说,“你也知道桐桐的脾气,老这么往一块凑,姑侄俩这就真恼了。一个是那样的脾气,一个是这样的脾气,常不常的呛呛几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远香近臭。” 老太太刚才要说的话一下子就堵在嘴里了。这话说的很明白了,他可以帮着调动工作,但是,得远着些。远着些,彼此都好。 这又何尝不是胁迫呢? 这是一道选择题呀,要么,帮你调动工作,以后当亲戚往来,该给的一分不少;要么,你被动被我调开,调的远远的,想来往也来往不成。 前者还有一些面子情,后者……后者面子情都没有了,可却也叫人指摘不了个什么。 老太太现在其实是没法说桐桐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的,毕竟桐桐在这边过的啥日子,只她自己知道。就自家闺女那糊涂样儿,要说这孩子没受大委屈,怕也不能。 撮合不到一起,怎么办? 只能点点头,“是啊!一个人一个脾气,她姑几十岁的人了,还是那糊涂样儿。如今在单位跟同事也处不好,出来也不怎么见人。看见桐桐也总是絮叨这些不如意,这么着过日子终究不是法子。” 四爷点头,懂这个道理就行。 他就说,“那您回吧,容我们些半个月的工夫。省城那地方,我是没那么大的能量的。但是县城还是能去。县医院吧,行吗?” 至少比在乡下要好。 要是能在省城找个合适的对象,从县城往省城调动,总比从公社直接往省城调动方便。走一步且看一步,没别的法子了。 老太太应着,“好!那就劳你费心了。” 把人给支应走了。 桐桐是看见人走了,这才从办公室里出来的。四爷回头看她,她这才蹦跳着过来,“我早起去气象哨,把后沟里的香椿都掰下来了。今晚上摊香椿鸡蛋饼吃。” 四爷给她把头发顺了顺,“走吧!” 等出了公社,路上没人了,桐桐才说,“你又答应老太太什么了?” “给把工作想办法调到县医院,你放心,老太太不会放心林温言一个人过日子的,她还得帮着带孩子。以后离咱们远了,离省城也远了。” 从地理位置上说,三个方位就像是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自己和四爷去省城不用绕县城,这么着更近便。 同理,他们去省城也不用绕公社,这个距离就是那种不特意去找,肯定不会碰面的距离。 桐桐点头,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了。各过各的吧,这么着,大家能过的很轻松。 县城只她们三口人过日子,还是嫡嫡亲的三辈人。有林温言的三十六块的工资,有老太太二十块钱的退休金,有自己给林温言的五块钱的赡养费,有古庄给的五块钱的属于朵朵的抚养费。三个人一个月六十六块钱,都是商品粮户口,有粮食配给。平均一个月每人二十二块呢! 自己和四爷今年的工资才二十三而已。虽然赚的外快算下来比工资还高,但这个工资要是过一般的日子,是可以养家糊口的。她们一个人平均二十二,那是相当富足了。 而这么做呢,省城的林温平两口子算是解脱了,自己也从这段远不得近不了的关系里挣脱了。 挺好!一劳永逸。 四爷那是说办就去办的,现在这调动工作也是不容易的,跑了好几天,这个工作是四爷跟人家交换来的。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帮忙呀? 不都是你找甲办事,但甲说他也难,有件事得靠乙来办,你能帮我说通乙,你的事包我身上了。然后又得找乙,乙说我有个难处,你要帮我解决了,你说的事我就应承了。 这就是转圈圈的办事,想解决一个问题,你得帮好几个人解决他们的问题,最后才把林温言的事给拿下了。 公社都知道四爷请假了,但也不知道请假去忙什么去了。结果一周之后,林温言的工作调动下来了。从公社的医疗站直接调入县医院。 四爷还借了骡车帮着搬家,医院那边的宿舍要比乡下好多了。筒子楼四十平的宿舍,冬天还带着暖气。 全程林温言都不言语,东西送到也不要桐桐帮忙收拾,只从身上掏了五块钱又塞给桐桐:“我还不老,不要你的赡养费。等我……等我退休以后吧!我退休了,你再给。” 说着,抱着被子蹭蹭蹭的朝楼上走。 桐桐塞给老太太,“你给我姑攒着吧。一个人过日子艰难,手里有点钱预备着,心里安稳。” 老太太没有退回来,看着桐桐坐在骡车上,慢慢的出了家属院。 帮着赶车的铁柱嘟囔了一声:“这老太太……”言下之意,咋还真就收下那钱了呢? 桐桐笑了一下:林温言不要钱,是希望留着情分。老太太是知道情分难回去,还不如留着钱。 而自己呢?也确实是给的起钱,却没有那么些情分拿出来给人。 所以,如此——正好! 第1512章 岁月流年(39) 桐桐的日子平淡了起来,不紧不慢的。 榆钱下来了,她跟四爷随着大溜也去撸榆钱,这玩意是真不好吃,干巴巴的,怎么做味儿都那样。比起这个东西,桐桐更喜欢地里冒出来的各种野菜。看见了就忍不住要薅回去,当天吃新鲜的,吃不了的就在滚水里过一遍,然后阴干着,等到冬天没菜吃的用水一泡开,切碎,放点蒜末和辣椒面,用滚油一泼,也是一道菜呀。 因此,她特别热衷于折腾这些东西。 家里也开始养鸡崽了,放在后院的笼子里。 四爷四处踅摸木料,家里空着呢,还得做些家具。总得把屋子填起来吧。 家里也就是韩翠娥还在生产队干活,但是现在队长分派差事的时候,像是韩翠娥这样的,分配的差事就不一样了,基本没有重活。但是工分肯定也给的不是很多,七个工分。人家知道自家不在乎几个工分,所以想要轻松的。但有些人家凭这些工分过日子呢,轻松的活人家还不乐意。 这就不存在争执。 韩翠娥每天的活就是给生产队的牲口割草,这个也没人催,牲口也不会说话。累了在地头歇一歇问题也不大。 日子过的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桐桐差不多每周都会去一趟省城,去录音去。给的福利现在真的很好,但桐桐轻易也不敢用的太过分。你家今儿添个自行车,明儿你们又穿个皮鞋的,这太惹眼了!只要票票不过期,她就先攒着。需要了再用也是一样的。 反正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吃吃喝喝的,这是关起门来的事。就是偶尔吃一顿肉,这个大家都能接受,毕竟谁都知道桐桐在外面有的赚,四爷这人又比较红火,弄口吃的是合理的。而且,但凡闻见吃肉了,那必是要给金中州送一点的,这也没瞒着人呀。 有时候桐桐带着骨头之类的回来,还会特意叫人看见。 这个问:“桐啊,你又挣肉回来了?” “就二两肉票,搭了一毛钱买了两斤筒子骨。” 这就很好了!边上的人就说,“这骨头能炖几顿,先一焯水,再搁在锅里慢慢的炖,汤炖白,把骨头捞出来。第二天再炖,汤一样是白的。再下来就把骨头砸碎,还能再炖一次。” “行!听您的,回头炖了试试。我妈一走路膝盖就疼,淘换来补钙的。乔大夫说营养不良……” 那是得好好补补。 于是,韩翠娥就不得不表示,她确实有膝盖疼的毛病。 江婶子还问说:“以前咋没听你说过呀。” 韩翠娥不好意思,“以前那日子过的,疼也忍着,说了有啥用呀?也就是现在日子好点了,自己也矫情起来了。” 那也是孩子们疼你。 这就属于生活好点,但大家都能接受的一种好。 趁着春上的一场雨,没法下地了。一个生产队的小伙子会做点木工活的都来帮忙,这门窗得做,这桌椅板凳,凑出来什么是什么。 桐桐和韩翠娥在家烙玉米饼子,用的是泡椒,再加上四爷昨儿带回来的板油炼制出来的油渣。奔着口吃的,家里的人也来往不断的。快到饭点的时候,会不会的都来凑热闹。 老大家两口子来拉了一架子车的木料,都是那种手腕粗细的,当不了大用,但是家里弄个柴房,弄个鸡窝,还就少不了这个东西。 老二的手巧一些,会做瓦匠活儿。倒是也不闲着!他也并没有觉得四爷和桐桐疏远他了,毕竟嘛,现在这家家的日子都难过,兄弟们结婚之后都奔着自己的日子过去了,扒着人太紧了,总像是要占人家的便宜。 桐桐在厨房里,不敢叫魏红霞站着干活,她的肚子看起来都有五个月。干脆就叫坐在灶膛前看着火,锅里一出来,韩翠娥就递了饼子先给魏红霞,“尝尝咸淡,我觉得还行。” 酸酸辣辣的真够味儿。这么着多少都不够吃! 韩红霞就低声道:“一半这个,一半窝窝头吧。” 窝窝头还有,等会子热热就能端过去。 桐桐从厨房里往外看,见四爷站在院子里正量尺寸呢。她探出头问说:“量什么?”家具是屋子里用的,量院子里的尺寸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一个秋千椅子吗?我瞧大哥拿过来的木料够用。回头喷上漆,能用两年。” 做那个什么时候不能做?“下雨呢,你量那个干嘛?头发湿了,你过来我给你擦。” 马上来。 两人没觉得怎么着,结果在前面干活的人爆发出特别大的笑声。好些没结婚的小伙子连耳朵尖都红了。 坐在灶膛前的魏红霞坐立不安的,好像她做了什么叫人不好意思的事了一样。 其实没什么的,可这么多人一笑一羞,把桐桐都弄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四爷站在院子里直笑,一个个的懂什么呀。 正笑着呢,家里来客了,是梅子和侯爱华。 桐桐赶紧招呼人家,“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赶紧的,有饼子。” 两人见了那么多大小伙子也不好意思,在那么些人的注目礼里跑到后院,然后没顾上吃饼子,只拉了桐桐往出走,跟韩翠娥说了一声,“我们跟桐桐说点事。” 韩翠娥摆摆手,“去吧!去吧!说完过来吃饭。” 硬是给拉到门口去了。 春上的雨不大,站在广场上这么淋着,也说不上舒服。关键是尘土加上雨,落在身上成泥点子了。 梅子低声道:“古会计叫人找我们,叫我们去县城作证。” 作证?作什么证? “就是元旦文艺汇演,你忘了。咱们彩排那一天,一起走的,也是一起回的,坐的是驴车,铁柱驾车的。” 记得!怎么不得?刚下了雪,路上不好走,差点没冻死人。 侯爱华低声道:“就是那次!那次去的时候有张楠,还有古柳。但是那天咱们回来,她俩没回来,对吧?” 对!“张楠的舅舅家在县城,住一晚上应该也正常。” “张楠去她舅舅家了,但是古柳是住在招待所的。不想回公社的,不是都能免费住招待所吗?” 嗯!没错。 “古会计的意思是,叫我们承认我们那天晚上没回来,是住在招待所的,跟古柳一起。”梅子的声音更小了,“还叫我们说,中途的时候有个人来找古柳,古柳被他叫出去了。刚才又叫我们看那人的照片,说是到了县城,就指认那个人去找的古柳。” 桐桐:“……”她明白了,“古柳是那天晚上怀上的孩子,现在男方不肯认。古柳也没法证明孩子是那个男人的?” 对! “他叫你们做伪证,给你们什么好处?” “说是粮站那边招工,可以叫我们去做临时工。” 胡扯!今年不许招职工。而且,临时工是扛大包的,你们干的动? 侯爱华倒不是想这个,而是伪证这个事轻易不敢干,“我们也不是当事人,我们怎么知道他叫我们指认的人就真的是跟古柳那什么的男人?万一要是冤枉了谁呢?可你也知道,古会计在公社还挺有面子的,我们还真就得罪不起。过来找你拿个主意,这事该咋办?” 妹子和侯爱华要是撒谎了,紧跟着那俩男青年,包括自己和铁柱就得跟着撒谎。这是一连串的事情。甚至连知青宿舍那么些人都得当哑巴,都不能说这俩那天是回来过夜的。 没这么办事的。 桐桐就说,“这么着,你们别管。他要再找你们,你们就说,叫他来找我。”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什么也没干,被迫做伪证,这叫什么事呀? 她叫这俩女知青,不过是打量着这俩人不敢反抗。要不然,直接找自己好了,毕竟还有一层关系在,对吧?可他没有。为什么的?不就是这俩更好摆弄吗? “别怕!往我身上推。”他还就一手遮天了。她闺女是闺女,人家的闺女就不是闺女了。 说着,就拉两人进去,“走走走!先吃饭去。今儿的饼子特别好吃!” 三个人跑着往回走呢,结果兜头撞上从里面跑出来的黄让妮。 这位妯娌来帮忙……一直坐在屋檐下发呆,也不说话,也不干活的,她都没想起她来。撞上了,她才要问说,不吃饭要去干嘛?结果就扫见她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黄让妮脸通红,小声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那你吃饭去吧,我回去喂鸡去。” 桐桐没言语,她那兜里至少塞了五六个饼子。 侯爱华戳了戳桐桐,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 梅子咧着嘴,低声问了一句:“不娶寡妇,就娶了这么一个?” 嗯!第一次发现有这个毛病。而且,蠢不蠢呀,这么多人面前,你那兜里塞的满满的,谁都不是瞎子,看不见么? 里面老二红着一张脸,正在那里打圆场呢:“她就是个猪,再骂都不听。”上回偷拿了生产队给牲口的黑豆,偷了两把塞到裤子兜里,结果裤兜破了个小洞,一走一掉,撒了一路,叫人家跟在后面寻到家里。他摁着狠狠的打了一顿,谁知道她那气性也大,直接搬了石头砸了家里的锅。 这种的,你说怎么办?敢跟她动手,她就给你霍霍家里的东西;不动手吧,她不改,看见谁家的东西好就爱偷摸拿一点。 半拉子饼子、牲口料、人家窗台上洗好的也不管合脚不合脚的鞋,包括人家门口的粪,都往回弄。 别说他觉得丢脸,就是被偷拿了的韩翠娥也突然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真的好丢脸! 第1513章 岁月流年(40) 像是老二家两口子,韩翠娥说:“再不兜揽他们上家里来了。”有事门外说,别上家里来了。有了这个毛病,别人家也一样,不欢迎他们这样的客人上门的。 她就说,“当贼也是个没出息的贼。”家里的炕席下还放着几块钱,还有两张油票,结果这些东西都没拿,就拿人面子上谁都看得见的东西。 桐桐就问说:“是脑子不大好吧?” 以前只以为老实,现在看着是不大够数的样子。撕扯开,少来往,可受不了这个。这是今儿家里的基本都是附近的人,这要是家里有个体面的客人,就问尴尬不尴尬,难堪不难堪? 相比起来老大家的媳妇就体面的多了,知道出身不好,过来从不往人面子上去。能干点什么干点什么,话少但也谨慎,不是那口无遮拦的。 这么着就行了! 韩翠娥拿家里的小块布料出来,跟桐桐商量,“老大家这娃子算起来得生在热月天,我给做两身小衣服,等生了送过去。” 您做主就行了,我不管。 桐桐跟四爷晚上还是有看书的习惯,四爷从废品站找了不少书回来,都在家里藏着呢。也就晚上没有人打搅,能踏踏实实的看会子书。 一盏灯,围着个人。韩翠娥一边坐针线,一边看着俩孩子。孩子他爸活着的时候也是一样,晚上总是挑灯要看会子书。用他的话说就是,一天不见带字的纸心里就像是少了点什么一样,太难受了。 这俩孩子就有点这个意思,只要晚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书总是要看几页的。应该也是不看心里刺挠,睡也睡不安稳吧。 她就谋算着,今年冬天一过阳历年,在春节前就给俩孩子把婚事办了。现在这婚事又不讲究席面,就是瓜子花生枣儿的,就把婚结了。但这被褥还是得给准备几床,至少得四床,薄的厚的都得备上。 正思量着呢,就听见敲门声。四爷将书放下,看桐桐。 桐桐把两本书一收,顺手往被子里一塞,不敢叫人看见,“肯定是古庄。” 果然是古庄,就这么几天功夫,古庄看着胡子拉碴的,狼狈的很。 往下一坐就摸烟抽,“咱们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们。跟柳柳相好的是一个在糖厂上班的小伙子,叫王达。” “张楠的表哥?”桐桐这么问了一句。 古庄‘嗯’了一声,“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王达不肯认……” “相好……别人都不知道?”这怎么相好?处对象哪里能瞒过所有人? 古庄气的不就是这个,他就说,“那些小伙子听说青阳公社有个长得好的姑娘,叫什么‘一枝花’……” 桐桐摸了摸鼻子,偷眼看四爷。 四爷白了她一眼,递了一杯水给古庄,听他继续说。 古庄气的端着水杯子手抖个不停,“城里那些小伙子都去看一枝花去了,有些没有见过,只是听说了这么一个姑娘,跑去见去了。王达胆子大,跑去问谁是青阳公社的,当时咱们公社就柳柳一个人在招待所住。王达以为柳柳就是那个一枝花,就叫了柳柳去看电影。” 桐桐皱眉,“古柳是不是之前就见过王达?跟着张楠一起,远远的见过也算。” 古庄沉默了一会子,然后‘嗯’了一声。 桐桐心道:这俩肯定是误会了。 王达以为古柳是很受追捧的一枝花,而古柳远远的见过王达,也以为王达远远的看见过她,王达找一枝花,肯定不会问古柳,说你是不是一枝花?只住了古柳,那他以为就是了,然后约古柳。 古柳呢?以为王达早早见过她,看上她了,专门跑来约她的,于是欣然同意,一块去看电影了。 电影看完,然后坏小子大概把姑娘领到没人的地方,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过后才知道他把人认错了,不想认账。 桐桐又问说,“古柳知道她当天晚上被带去哪里了吗?只要找总能找到点啥。” 古庄气的就是这个,大晚上跟人出去就算了,才只看了一场电影,就敢……而且,那地方都没法说。她是被带到县城原来的戏院……那地方自从运动以来就废弃了,门上的锁子都成了虚设的。里面的桌椅板凳都被搬完了,空荡荡的一个戏台子,还有一些没人要的杂物。当年好些人都说,那地方吊死过几个唱戏的,越发没人晚上去那边了。两人就在那戏院里鼓捣的,身子底下铺的是柳柳的大衣,大衣上的痕迹还被柳柳自己洗干净了。 你说被人哄了几句就干下了糊涂事,这些细节咋说给别人听。 桐桐见古庄不言语,就知道地方很不好提,或者是提了也没用,肯定没有什么证人。 她就说,“王达承认不承认他陪着柳柳看的电影。” “承认。” 桐桐就皱眉,“他承认了这个,那你叫梅子她们做证,没有意义呀!王达承认去找了古柳,承认跟古柳一块看的电影,但不承认跟古柳一块过夜。他是不是有证人能证明他当天晚上在家里?” 古庄搓了一把脸,又被桐桐说对了,“他是今天才承认他跟柳柳看电影的事。他说看完电影就去了他堂叔家过夜,这一点,他堂叔一家子都能作证。” 王达的堂叔就是张楠的堂舅,在县G会做着副主任。 桐桐就看四爷,四爷点头,“就是那位王宏王主任。” 古庄点头,对!就是王宏。人家一家子都能确定,王达是晚上九点十分左右回家的,再就没出过门,“……说是跟柳柳从电影院门口分开之后就不知道了,更不知道怎么怀上的娃娃。” “除了他们一家子,还有谁能作证?” “王主任家属院的门卫,邻居,都能证明。他们都说碰见过王达,就是晚上九点左右。” 韩翠娥听的都皱眉,这种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男方死活不认,甚至连人证都找了一串,人家又在那个位子上。其实,这事……就是再生气,都不该这个时候从王家要说法。 这事要是叫自己办,自己就不会往大的闹,只带着孩子在医疗站把肚子里的胎做了,然后以此为条件,叫王家出力把柳柳安排到省城去工作,以后在省城找个对象。不管是二婚的,还是年纪稍微大上那么五六岁的,都是可以的。只要人好,就能好好过日子。以后轻易不回来,等过上些年这事就过去了。 至于王达和王宏这些人,我就记下。花无百日红,对吧?谁还没有个走背运的时候。我就盯着,逮住机会我就一棍子敲下去,还就不信这口气出不了。 这会子先顾着自家的娃呗,就给娃说,咱只当是被野狗咬了一口,不是什么大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闹?这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了。你就是硬压着王达跟柳柳结婚了,这婚后婆家不喜,男人不爱,过的得是什么日子? 虽然柳柳不讨人喜欢吧,但是王家这事更恶。没这么欺负人家女娃娃的! 她嘴角翕动,几次想插话劝古庄几句,但看看自家儿媳妇那样子,她把话咽下去了。 就听桐桐说,“咱不是外人,你来跟我们说这些事,也是没拿我们当外人。虽然不是姑父了,但叫你一声叔,我觉得是应该的。” 韩翠娥一个激灵,就先看儿子。 就见自家这儿子嘴角勾起了分笑意,然后一闪即逝。 古庄叹了一声,满眼复杂的看桐桐:“要是柳柳有你一分本事,我都不至于操心……” 桐桐跟着也叹了一声,“就像是人家说的,咱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六七年。自家人再闹,再生气,外人欺负却不行。” 古庄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桐桐,“那你的意思呢?去县城找王达对质?” 桐桐摇头,“王达没那么大的本事,这事看似是王达的事,但其实呢?这是王宏的事呀。” 这么说也没错,王宏是王达的胆。 “所以呀,只要没有王宏,王达算什么?叫他当鳖他就是个鳖,说他是王八,他就是个王八,对吧?” 当然是对的!可人家王宏就是在那个位置上呢,咱就是个小会计,能怎么办? 桐桐低声道:“皮领导在咱们公社可都第七年了。” 什么意思? 桐桐给了他一个你怎么还没懂的眼神,然后抬手取了一个火柴,摆在桌子上。再取了一个火柴,将桌子上的那一根火柴扒拉下去,最后将第二个火柴放在第一根火柴的位置上:懂了吗? 古庄:“……”他愕然的看着桐桐,“你是说……叫皮领导把王宏整下去。”王宏下去,腾出来的位置…… 桐桐摆手,连连否认:“这是您说的,我可没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桐桐只笑,却不再言语了。 古庄却起身,看看桐桐,又看看四爷。 四爷笑了一下,“这几天的报纸有几篇文章特别好,上面今年在整顿,出台了‘十不得’的政策,这个该是昨儿的省报上转载的,你回头可以看一下。” 古庄抬手狠劲的搓脸,啥话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四爷出去送,看着人走远,这才将大门关上了。 回来的时候桐桐已经从被窝里把书拿出来了,继续看她的书去了。 他就笑,也不戳破她。 桐桐手里拿着书,心里恨恨的,‘一枝花’是那么好惦记的? 王达这种东西,不除迟早都是大祸患。既然犯到我手里了,就别怪我收拾你。柳柳不是好东西,但被这么对待,王达更可憎,包括王家做派都太突破底线了。 王达呀,一则你已经害人了,二则我得防备你啥时候出来害我。 所以,我得能收拾你。为了不留后患,我得从根子上给你撅干净,叫你再无翻身余地。 韩翠娥这才反应过来,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赶紧放下针线活,从炕上下去,小声问桐桐:“饿不饿,妈给你煎个鸡蛋吧?” 第1514章 岁月流年(41) 桐桐以为这场‘扳倒王宏’的运动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结果人家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快的动手。 种种迹象表明,确实有什么在酝酿,但就是没有动。 她觉得古庄会极力的促成尽快动手,毕竟古柳的肚子等不得了。可是,她显然是高估了古庄的本事。他并没有能力劝的动皮日盛,人家有他自己的节奏。可以说古庄这个想法很好,人家动心了,打算去干了,但是怎么干,什么时候干,却没有跟古庄商量。 古庄急的呀,眼看着憔悴。眼圈总是红的,脸蜡黄蜡黄的。偏拿古柳没有一点办法。 其实这事不急也行,肯定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了。 古庄是想着在医疗站找乔大夫给把孩子做了,然后将古柳送到第一任妻子的舅舅家,孩子的舅爷家。 那家子在煤矿上,跟自己不在一个地区,但也不远,坐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煤炭是个相对独立的系统,跟地方上交集也不多,在那边不可能知道自家这边的事。实在没办法就在那边给古柳说个对象,只要不是下矿井的工人,其他的都能考虑。 谁都知道煤矿危险,要不然早给孩子找对象找那边去了。距离远近都是次要的,主要就是觉得风险大。但现在呢,考量的就是哪怕年纪大上十岁也不要紧,柳柳还不到十八,大她十岁的小伙子也才二十七八的年纪,是可以考虑的。比如,车队,井外工,这就行。 等以后有条件了,把两口子再往好一些的单位调动。 真的是心里给柳柳考虑到了,结果这孩子就是不配合。 给硬拉到手术室,她折腾上来能把护士给打了,把乔大夫的脸都抓破了。这种的,人家乔大夫敢给做吗? 把人关在家里,那整天是又哭又喊的:“你叫我去见他,我跟他都说好了……” 古庄抬手打了几巴掌,“谁给你说他看上你了?看上你啥?看上你笨?看上你蠢?看上你好哄?两句好话你就信!” 可鬼迷了心窍的女娃子哪里听的进去这个话,口口声声的喊的都是:“你是法西斯,你干涉我的婚姻自由,我要去打倒你……” 古庄现在住的是公社的宿舍,就在桐桐的办公室后面。前几天桐桐都不敢开广播,古柳那声音吓人的很。后来这几天听不见喊了,钱美萍偷偷跟桐桐说,“古会计也不容易,给古柳弄的安眠药,吃了就睡,也不喊了。” 桐桐给吓了一跳,“真的?” “真的!”钱美萍靠在边上,“我看见他偷着从抽屉里取药了,那药我认得。我爷不是癌症没的嘛,那癌症到了最后疼的人受不了,我就给弄的安眠药叫吃的,吃了昏睡过去了就不知道疼了。那药我认的准准的!每次去食堂打饭,古会计都先把饭端到办公室,然后再从办公室给端回去叫柳柳吃。那你说,那是为啥?” 为了给饭里放安眠的? “肯定的。”钱美萍叹气,“那肚子现在都几个月了?” 元旦前夕怀上的,现在都过了吃槐花的季节,已经穿上了衬衫,这是五月了。天气慢慢热了,那肚子就更藏不住了。 五六个月了。 然后这天下班的时候,桐桐往出走,碰上背着一个包的林温言。 桐桐:“……”她只得迎过去,“您咋回来了?有事呀?” 林温言愣了一下,摆摆手,“没啥事。”说完好像是觉得有点敷衍,她就又解释,“是朵朵的事。” “朵朵咋了?” “朵朵这不是九月份就该入学了吗?我得过来把古家的档案录下来,朵朵上学要用。” 现在才五月,学校已经统计这个了?好像没有吧! “刚好有顺路车,刚好又有空,顺道的事。” “哦!不是要紧的事就行。”桐桐问说,“吃了饭了吗?要不跟我先回去吃饭。” “不用,我办完就走了,车不等人。” 也对! 桐桐摆摆手,“那你忙,我先回去。” 好!你忙去吧。 林温言看着桐桐出了公社的大门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急匆匆的朝后头去了。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她估摸林温言是被古庄从县城叫回来,单独给古柳做手术的。她把她的包捂的那么严实,里面装的能是什么? “手术钳……”林温言一件一件的往出拿,低声跟古庄说,“这么着处理……是有大风险的。” 古庄复杂的朝床上睡的昏昏沉沉的闺女看了一眼,“有啥办法呢?再说都不听,认准了……不管王达是人是鬼,都愿意跟他。骂也骂不醒,打也打不醒的……你说怎么办?” 林温言就说,“出去借个架子车,我给你帮忙。咱俩还弄不动她一个女娃娃?抬到车上,拉去医疗站。叫乔大夫给处理了,安全。” “那等她醒来不得把医疗站砸了?不如偷偷的做了,就说孩子自己掉了。她也就不闹了。”古庄说着就往出走,得避出去,“没事,出了事我担着,你给做吧。” 林温言叹气,没有言语。只默默的继续给手术工作消毒。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林温言读的是护校,她是护士出身的,不是正经学医的。以前就是护士,这是到了乡下之后,医疗人员欠缺,她上了一期培训班,再加上学护士的,比其他人的基础要扎实的多。在乡下看一看常见的病,给点常用的药,能当个大夫用。可要是上手术,这玩意真不是那么好搞的。 她给人接生都未必有兽医拿手,何况这是引产。 别给整出事了呀!她脚步一转,直接去了卫生站,找乔大夫。 乔大夫出门给人接生去了。 这可怎么办? 医疗站也就乔大夫靠谱,剩下人要是专业,也不会林温言一个护校毕业的被人尊称为林大夫了。 桐桐赶紧问说,“去哪家接生去了?哪个生产队?去了多长时间了?” “北大队,去了半天了,按说也该生了吧。说不定都快回去了,就在北大队的外城巷子里,你要着急的话,去问问谁家生娃就知道了。” 桐桐撒腿就跑,出了门见邱恒山骑着车要走,抢了人家的车骑上去,“邱叔,你走着回吧,明早我把车子给您送单位。” “嘿!这孩子……你土匪呀!有啥事这么急?” 桐桐没应话,一溜烟的骑着走远了。 找到生孩子的那家,乔大夫正在吃荷包蛋呢,生了个小子,人家感谢接生的大夫。一见桐桐一头的汗,乔大夫把整个蛋囫囵个的咽下去了,也幸而是才开窝的鸡下的蛋,小小个的,专门荷包了感谢大夫的,要是大鸡蛋真能给噎着了。 乔大夫是问也没问,坐在车后座就催:“走!谁家又要生了。” 主家在后面赶:“乔大夫,钱还没收呢。” “不着急,你又跑不了,我还怕你不给钱。啥时候给都行!”说着话就出了巷子,她这才顾得上问,“谁家要生了?不着急,能叫你来找我,肯定是你家那一片的,十分钟就到了,生不了……” “不是!是我姑回来了,拎着个包鼓鼓囊囊的,跟我说是为朵朵后半年入学的事回来的。我越想越不对……” “朵朵上学?” 嗯! “胡扯!现在上学谁管这些。”乔大夫就催,“快点!再快点!你姑就没独立接生过,也没独立做过引产手术。” 果不其然! 桐桐都不能坐着蹬着车子了,整个人站起来,人靠前趴着,使劲的蹬。这破路颠簸的乔大夫抓着自行车坐,一点都不敢松手。便是缓坡路朝上走,桐桐也一个劲的用劲,不叫人家下来浪费时间。五十多岁的人了,下去也跑不起来了。 紧赶慢赶的赶到,也就半个小时多一点。 结果乔大夫急匆匆踉跄着跑进去,手术基本都做完了,现场一片狼藉。 桐桐要进去,乔大夫喊住了,“桐桐不要进来。”一个没生育过的小女娃娃,看见这样的场景她生娃的时候会害怕的。她一把将门从里面关上了,隔着门跟桐桐说话,“没事!好着呢。桐桐呀,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了。” 桐桐松了一口气,看向在外面抽烟的古庄,低声道:“我姑只是护校毕业的,你怎么这么胆大呢?”妇科这个说不好的,手术风险永远都存在。大则,可能会丧命;小则,可能对后续的生活产生很大的影响。 他这事办的,一个敢请,一个真敢上,疯了吧。 古庄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不管桐桐这急匆匆是为了她姑的,还是真的怕柳柳一不小心出事,他都挺感激的。 桐桐不用他感激,回去的时候她就想着,这种事是她心底里最不能容忍的事。好似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哪个大夫要是敢这么草菅人命,就该枪毙。 她是为了林温言吗?是为了柳柳吗?也许吧!但另一个原因,却像是烙印,像是身体的一种本能。 桐桐骑着车子回家了,里面乔大夫帮着处理,然后检查了一遍,就严厉的看向林温言,低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有因为引产叫孕妇死在手术台上的。” 知道,但是我处理的还可以。 还可以? “那你知不知道……”乔大夫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这才用特别小的声音道,“那你知不知道,手术若是做不好,孕妇……引产之后影响生育的可能性会大大增高。” 林温言:“……” “子宫内膜基底因为引产而被损伤,就会造成子宫内膜粘连,从来导致不孕……” “任何一个孕妇引产都会有一定概率的不孕,你不是说概率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八吗?这一点我跟老古说过了。” 在医院,有手术风险通知单给家属签字,你呢?你这什么都没有。现在求你,你给做了。回头真要是有影响了,别人能像是今天这么通情达理吗? 而且,这个手术环境,在这个环境里你第一次亲自操刀,还这么快结束了,你真的是胆大包天了! 林温言放下手术器械,“那……您看,有多大的可能会受影响。” 乔大夫没有言语,继续处理后续去了。多大影响……现在说不好!也不能说。这孩子以后还得成家呢,要说是有影响生育的可能,她这对象更不好找。再说了,只是可能性,谁又能预判一定会怎么样呢?而今只能是尽量的给补救,“得挂几天针,先送回医疗站吧。” 林温言低声道,“老古的意思是……只叫古柳以为是孩子掉了。” 乔大夫:“”你们这办的都叫什么事。 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只能点头,“我知道了!先送医院吧。”补救!尽力的补救看看。但愿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愿经此磨难,这孩子能懂事点,能活的明白点。 于是,除了这几个当事人知道实情之外,其他人都以为是柳柳发疯的折腾,受的刺激大了,孩子自己掉了。 柳柳自己也以为是这样,醒来不昏沉了,却疼的厉害。再抬头一看,肚子没了。 打针的护士都认识柳柳,还安慰说:“别钻牛角尖,这是福是祸得过些年你再回头看。” 柳柳哭的惨的呀,声嘶力竭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看见古庄像是看仇人,“我知道,我给你丢人了,你恨不能我死了才好!好!我这就去死……” 古庄站都站不住,扶住床头,“不就是要跟王达结婚吗?你放心,有爸呢!你就是没孩子了,他也会来娶你的。爸就是绑了他,也得叫他跟你结婚。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王达没处理好……等以后吧,以后孩子还会有的。” 古柳这才放声大哭,哭的人听的都不是滋味。 乔大夫看了看出来的古庄,几次想说,可看着他走路都打飘了,还说什么呀?算了,等以后吧。 她给护士叮嘱,“你们打饭的时候给柳柳打上,多照顾。”又把红糖从抽屉里拿出来,“记得叫喝上。明儿我带些鸡蛋来,一顿一个,每顿都得叫吃。” 嗳! 临走的时候乔大夫又去看古柳,这是哭累了,睡着了。这孩子住到医疗站的时候也才十岁大小的人,整天进进出出的,也是看着长大的。你说这遭的是什么罪。 出来之后她没回家,先去桐桐家。 桐桐赶紧喊韩翠娥,“妈,冲个油茶,泡几根麻花。”乔大夫肯定没顾上吃饭。 乔大夫也没客气,只跟桐桐低声说,“你姑就只能当护士,不能当大夫。不要把她放在要紧的位置上。” 知道!当时调去就在护理科。 乔大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有时候自以为专业的人杀人,那才是无影无形! 第1515章 岁月流年(42) 林温言真是能把人给气死,桐桐不得不上县城找老太太,跟古庄怎么又牵扯上了。 老太太并不知道,“不是在医院值夜班?” 桐桐:“……”可真成!果然老太太是不知道的。她低声跟老太太把事说了,“她掺和这个干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真要是要做,为什么不找乔大夫?就是暂时瞒着柳柳,难道乔大夫会特意去跟柳柳说。她只做大夫的本分,家属说做在医疗站做了就是了。她不用撒谎,最多就是避开柳柳,随着人家家属怎么去骗呢,是这道理吧?” 对!对乔大夫来说,只要不说话就够了。 “再说了,古家人手不够,那古槐去哪了?古槐也有对象,那是古柳的嫂子,关系不比我姑近?更何况,古柳的奶奶活着呢,古柳还有婶婶,还有姑姑,那么多亲近的女性长辈,怎么就离了她不行了?她掺和什么?” 老太太扶住额头,浑身直打晃,嘀咕了一句:“这要是出事了呢?这要是以后有点事都赖到她身上怎么办?” 看!是吧?你就是个专家,好好的处理了,都得防着人家讹你,可你倒是好,这么敢干? 当然了,现在医院里凡是专业上很好的,都下放了。留在医院的,二把刀挺多的。可能林温言在其中还算是好一点的二把刀,所以她觉得应该没事。 桐桐把话说完了,见老太太明白这个厉害,就不多话了。临走的时候才说,“古庄是个大麻烦,以后这古柳还得是麻烦中的麻烦。我姑跟古庄之间有个朵朵,少不了要联系。可古庄老这么言两语的就能把我姑给哄了……老这么着,我都担心我姑这工作能不能保住。” 当然了,好似医疗管理现在没那么严格,你才敢钻空子胡来。 可等管理严格了,真要是有人闹,医院真不敢留你。 闹的邪乎了,人家把惹事的人解决了,就算是把问题解决了。有时候解决人比解决问题容易多了。 老太太第一次这么急迫的想要给林温言找个人赶紧嫁了。 最好是能离这个县远远的,跟古家彻底的断了联系才好,只有这样,这件事将来不管发展到哪个程度,才不至于连累到自家那蠢姑娘。 老太太当机立断,“你回去吧!我知道了,我这次肯定给管住了,不叫她惹麻烦。” 那最好了! 桐桐真走了,一点也没留。走在大街上,好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远远的就盯着她瞧。有两个已经过去了,有调头过来从桐桐旁边路过了一下,然后双腿撑着车子停在路边上,等着桐桐从他们眼前过去。 “是她吗?” “是她!”走过来的姿态都不一样。 这俩小伙子刚要说话,桐桐就瞪了两人一眼,“闭嘴!我心情不好,别惹我。有空去屠宰场打听打听去,不想要自行车了就说话。”我家正缺自行车呢。 把人家小伙子说的,等她过去了,人家才说,“看!是她吧,就是这个声音。” 是!离得近看更好看,脸和脖子多白多粉呀,那白领子看见了吗?雪白雪白的,可太干净了。 桐桐朝后看了两眼,再屁叨一句,信不信今儿真能讹了你们的自行车? 这两眼看的,两小伙子抓着自行车的头调转个方向,骑着就跑:咋那么凶咧?吓人的嘞! 张楠也觉得特别的吓人,这两天她觉得她屡屡被批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之前自己的工作岗位调动了一下,现在这不是又调回来了吗?谁叫新来的电报员家里有事,请了假,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请了一个长假,至少得两个月。这样的工作态度怎么行呢? 她就上县城找舅舅去,“我不想整天分拣信件,还有包包裹,脏兮兮的……我还是干老本行吧。” 然后县里的邮电领导就给石所长打了电话,她就顺利的调回自己的岗位了。 可谁知道这一调换岗位,最近的电报怎么就这么多呢?几乎是天天都有电报。 这一多肯定就有失误呀。 昨天错了一个,对方说的是387次列车,她给发成了327次。那边查询了,没有327次,于是打了电话核实,结果是工作失误,被领导逮住了。石所长一改常态,狠命的批她。 今天谁知道又有来活了,才入夏天,怎么上游就下大暴雨,说是要防汛。内容太多,河段、水流量,洪峰数值等等,怕在电话上说不清,有时候因为口音的问题或是通话质量的问题,这种就容易出错。而且,口头的东西,容易扯皮。 所以,凡是这样的大事下通知,都是用电报的,形成文件好执行。 她接收的,也译电完成,且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公社领导手里。 结果领导直接喊了金司晔来,问他说,“你去下面去的勤,沿河也看了,照这个情况,你觉得要不要叫河滩几个大队转移。” 四爷拿到手里一看就皱眉,“这不对呀,咱们这支流便是洪峰水流量也没有这么大呀?”他点了点几个数字,“必有一个错了……得核实。” 张楠也不敢确定说一定没错,她抢先一步,“我去核实!我去核实。” 电话就在桌子上,这一核实可要了命了,数字真错了一个。 领导当即就起身,拿着这个东西就往出走,特别大的声喊司机,“去县城,马上。” 张楠偷偷松了一口气,幸亏发现的及时,没出大事。 桐桐用锄头将花坛里冒出来的草锄了,看了出来的张楠一眼:这孩子,还没发现弄倒她堂舅的第一枪是从她这里打起的。 为什么你调了岗位之后,给你的活都是你不能忍受的? 为什么新来的电报员突然之间就请假了,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领导就直接批了。你就没想,缺了他之后,邮电所的电报就停摆了吗? 为什么你一调回去,就电报出奇的多。一个公社,一天能有多少紧急的非发电报的事呢? 为什么你觉得你无视直系公社的领导,强行叫你们系统内部对你的工作进行调整,这边的领导真就没脾气的默许了呢? 看吧!纵着你犯错,然后揪住就不可能放。 去县城那是处理可能到来的汛情吗?不是!那是大闹去的。酝酿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动之下,王宏能得什么好结果? 里面传来四爷的声音,“确实有汛情的风险,但问题应该不大。加强巡逻,暂时不用撤离。” 桐桐心说,报汛情的那边跟县上的谁不定有什么关系呢,要是没有这种的大的失误,又怎么朝王宏发难?所以,这个汛情就是河道涨水,不会超过警戒线的。 全公社上上下下的都下河堤修整堤坝去了,这也不是坏事。堤坝这东西怎么加固都不为过,而县城那边一定非常的激烈。 古庄将王达堵在巷子里,“你想清楚,你堂叔倒了,你就什么也不是了。你现在是陪着你堂叔倒下去,还是现在去揭发你堂叔,保全你自己,你得想清楚。” 王达扶着自行车的头战战兢兢的,“你……你别诓我,我叔……” 古庄拉他,“走!你跟我去一趟县W,你看看看门的对你什么态度。要是拿你当衙内敬着,那你就当我没说。要是见了你跟见了野狗似得恨不能拍死,你就该知道,你叔要完了。你这个时候不脱身,就再脱不了身了。” 结果到了门口,人家拦着不叫王达进了。 王达这才知道坏事了,他求助的看向古庄。 古庄看着他,“现在……你要走我不拦着。” “不是……”王达一把抓住古庄,“古会计……不是,爸!爸!我听您的。都听您的!” 王宏最后这一刀是古庄撺掇王达捅的,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往出倒腾。比如从哪个厂拿了多少好处,给谁谁谁安排了工作,跟哪个厂的谁谁谁相好,还在下去检查的时候瞧上过一个女知青,等等等等。 一推进会议室,他那嘴就没停过,叨叨叨个没问。负责记录会议的人都傻了,其实之前王宏最多就是调离岗位,去闲职上先呆着吧。检讨自己,写写思想汇报。结果呢?他护着的堂侄一开口就是王炸。 这个连皮日盛都没有想到。 冯远正在会议室里调停修河坝的事,电话一响,他就赶紧接起来,就听那边说,“你好,青阳公社吗?找一下金司晔。” 找他的电话最多。 冯远就喊:“小金,电话。” 四爷将画了一半的河道图纸放下,起身去接了电话,那边低声道:“王达把王宏给卖了,王宏被公安带走了。” 这不是从岗位上下去的事,这里面涉及到犯罪,得法办的。 四爷就道,“那可得好好审审王宏,这也是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嘛。” 那边‘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冯远就看着小子:你在电话里说的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 四爷笑了一下,继续去画他的图纸去了。 冯远突然觉得不对,之前他以为叫皮日盛把王宏搞下去就不错了。可看现在这意思,这小子在后面还做小动作了。他要叫王宏在里面开口,这一开口,皮日盛就得完!毕竟他不干净,至少经济上皮日盛就不清白。 四爷将数据标在图纸上,皮日盛贪心太过,自从知道自己有点关系,能办事之后,这几个月提的要求可不少了。一直应付着懒的搭理他,结果桐桐想拿他当棋子用。 用,就用吧。 用完了,我就得把他给报废了!太影响我过日子了。 皮日盛下去了,古庄啊,这个公社大院里你就可以消失了!毕竟,你也太影响我过日子了。 第1516章 岁月流年(43) 古庄就觉得特别的戏剧! 算计别人去的,怎么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直到坐在审讯的席位上他都没反应过来,这咋就不一样了呢。 “皮日盛把你给供出来了,你还要负隅顽抗?” 古庄连连摇头,“他是领导,我是下属,领导给的指示,我不敢不听。” “贪污的东西你拿了没?” 古庄:“……”肯定是拿了的。 “贪污的事情还有谁是知情的?比如你的子女,你的前妻?” 古庄赶紧摇头,谁都不能牵连呀!他马上接话:“没有!都没有!我一直说是单位的福利……男人嘛,总是爱面子的。我也要面子,怎么可能跟家里说实话。” 没有再胡乱的拉扯,但确实是贪污了。 但结果谁也没想到,林温言从单位支了半年的工资,算是补上古庄的亏空。然后古庄被批评教育,单位开除之后,免除了牢狱之灾,顺利的出来了。 老太太这次没拦着,因为一个坐牢的父亲,会影响朵朵的出身和成分。 而古庄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古柳带着王达从里面出来了。王达最大的错就是涉嫌强J,耍流氓!古庄在里面也是这么交代的。他想着,收拾了这小子,柳柳就是嫁个老实的庄稼汉,也比跟着这小子强。 可谁知道古柳不争气,跑来说他们是两情相悦的,是在处对象,并不是耍流氓。而且,两人已经约好了要领证的,只是因为父亲干涉了婚姻自由,才成了这个样子的。 然后王达被批评教育,从单位开除。因为没结婚,男女关系混乱,不仅王达的档案上记了一笔,就是古柳也一样,这样有污点的,对不住,便是能招工,你们这样的也不行。 而今,对他们的安排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原来的生产大队。 古庄是这样,王达和古柳也是这样。 你说古庄能不能被气死?抬手抡了一个巴掌打到古柳脸上,“滚!以后不要回来了,我就当是没生过你。” 古柳低着头,真的就跟着王达走着回王达家所在的生产大队。 王达的父母在农村种地,跟普通的社员是一样的。以前仗着王宏,好像处处高人一等,现在呢?打回原形。这回去一家子守在一起又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古槐没有单位,他的户口是随着在公社工作的古庄的。古庄被开除,户口和粮油关系就收回了,哪里来的回哪里去。那古槐当然就得不了好,他的户口也必须回去。想跟着配偶的户口走,可能性都不大。 佟艳红真的是觉得倒霉的很,她是真的怀孕了,对外也说是结婚了,但是没领证。总想着从古家再要点啥,结果现在砸手里了。这是有事实婚姻的! 怎么办呢?只能咬牙忍了。跟大多数分开的两口子一样,一个城里户口,一个农村户口。在城里这个,继续工作。在农村那个,继续务农。抽空夫妻俩见见,探亲之类的就行了。 佟艳红真的是哭天抹泪,指天画地的咒骂古家的八辈祖宗,这么坑她。但是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除非是等孩子生了,跟古槐离婚,重新再找一个。但这种情况下,古槐要是愿意离婚才见鬼了。 现在这就是林温言搭进去不少,保住了朵朵的出身成分。往后,古庄肯定也是给不起那每月五块的了。只老太太的退休金二十块钱和桐桐给的五块钱过日子。 肯定够用,这半年凑活凑活就过去了。 古庄走的时候要来收拾东西的,他看见桐桐还笑了一下,“今儿不忙?” “不忙。”桐桐站在屋檐下面,“要帮忙吗?我帮你收拾。” 古庄站住看桐桐,问说,“当时你出主意……” 桐桐看他:“我出什么主意了?”我什么话可都没说。 古庄又笑了一下,才要说话,桐桐一脸诚恳的道:“叔,你怎么不懂适可而止的道理呢?把人绊倒了就可以了,给人留一线活路,就是给自己留活路。可是你呢?你放任王达,我知道你是想把王达送进去,彻底的断了柳柳的念想。可是你就没想过,王达不可控,你对王宏背后的事也不清楚,你在不知道王达会说出什么的时候,你怎么敢轻易的就把人塞进去了呢?” 古庄一下子闭嘴了,是啊!要是不叫王达插一杠子,事情不会到了这个份上。 王宏倒了,会老实的猫着,怕再往深了查。 而皮日盛会顺利的接替王宏,自己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去县城是必然的事。 可因为柳柳,自己急于处理王达,叫事情失控了。 桐桐说的对,适可而止。要懂的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所以,今日的一切结果,都是自己的错,都是柳柳这个孩子犯蠢惹下的事,与人家有什么关系呢?她当初难道不是好意? 况且,做人留一线呀,以桐桐和小金的心眼,出头不过是早晚的事。非揪着这个事跟她掰扯个是非对错,岂不是连最后的面子情也砍断了。 这一线得留,同样的错不能犯第二次。何况还有朵朵呢,朵朵将来仰仗谁呢? 不仅不能提当初,还得叫桐桐知道,当时在金家说过的话,风一吹就散了,绝对不会传出去,更不会叫人家知道这里面有他们的手笔。 于是,他叹了一声,“以后你姑姑那边,就多劳你了。我是……尽量吧!尽量多顾着点朵朵一些。” “时移世易,将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您也别泄气。” 客客气气的说了许多话,古庄趁着夜色收拾了他的东西走人了。他家就在公社下面的一个生产大队里,走着几十分钟就到了。 大家都躲的远远的,没人送。 闹成这个样子,古庄要是没什么必须他来的事,只怕此一生,他都不会乐意再踏进这个院子的。 夏夜蝉声阵阵,院子里飘着淡淡的烟气,熏着蚊子呢。 西瓜下来了,紧俏的很。四爷从河滩里弄回来一大袋子,全被塞到地窖里藏起来了。晚上把院门关了,切一个西瓜,桐桐抱着半个?着吃。 这瓜熟的透透的,特别甜。 “没用化肥,用的是羊粪。”四爷将剩下的半个递给韩翠娥,“您吃吧!我今儿白天再下面吃了不少,再吃明儿该上火了。” 韩翠娥舍不得呀,“放到明儿吃吧。” 瓜切开了放不得的。 韩翠娥吃着,有些年没吃到这么好的瓜了,“瓜皮留着明儿炒菜。” 好! 桐桐问说,“这周我去省城,要不要带些西瓜去。顺便把自行车买了吧!” 攒了半年的钱了,敢说去买自行车了。 两人对钱的使用那真挺小心的。比如给金中州和林温言的钱,这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但是给炎炎的补贴,每次寄钱都尽量放在省城,从省城寄出去。 其实两人挣的不少呢。录音那边人家主要是给票票,不给钱的,这是桐桐挣回来的。 而四爷呢?四爷挣的主要是钱。现在这手表,城里的小年轻谁不想要呀?但是,有钱没票这就是没戏。四爷能攒表,这给人家钟表修理铺子提供了一个思路。旧的能攒,那新的呢?只要有零件,攒不来新的吗? 现在这很多的厂子都是半停工状态,都不专注于生产,今儿开会明儿开会,不是斗这个就是斗那个的,谁关心生产去。 没人关心,这不就给了那脑子灵光的人提供了机会了吗?零件偷摸的弄出来,回头报个不合格,转手到修理铺。修理铺四爷帮着攒,攒起来人家铺子往出卖,不要票,就要钱。有了钱了,攒的人分润一部分,提供零件的那些人当然会分走大部分。 桐桐每周录音挣票票,四爷每周去攒活,挣的都是钱。 票票能明着用,但是钱不可以。超出工资水平,大家伙心里肯定会犯嘀咕的。所以,就卡在那个消费水平上,不叫人看出什么来。 但其实呢,家里的房梁上的铁盒子钱已经塞满,得换个大的饼干盒子了。 一个凤凰牌的自行车多少钱呢?一百五。 四爷还专门跑去财务室预支了俩月的工资来迷人的眼,说是怕钱不够,好容易排队轮到了,错过了就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买到了。 然后去的时候坐的是顺路车,给各家都带了几个西瓜。回来的时候骑着一辆崭新崭新的自行车。 路过一照相馆的时候里面跑出个人来,“小伙子,等一下。” 四爷用腿撑着,直接就停了下来,桐桐就没有从车上下来的意思,朝那人看。 这师傅急匆匆的往过跑,“小伙子,用你一下你的新自行车,我给你们免费拍个照片。” 用车子?怎么用? “好几对年轻人来拍订婚照,嫌弃照相馆的车子太旧了。”结果就碰见一辆新车,两个长的很好的年轻人,小伙子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军绿的裤子,一双黑条绒的布鞋刷的干干净净的。后面坐着的姑娘也是一样的打扮,梳着一根大辫子垂在脊背上。辫稍子绑着红绸子蝴蝶结,把人衬的叫人一看就觉得眼前一亮。 桐桐戳了戳四爷,从车子上跳下来,去照相呀!免费的。 四爷就笑,推着车子跟进去。里面确实是好几对新人,照相馆有一身军装,大热天的也是排队等着穿呢。 用别人的车子他们还不好意思,只谦让:“你们先拍!你们先拍。” 把车子停在布景前面,后面是西湖荷花的布景,前面放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桐桐觉得这个样子超傻,她只想跟四爷拍一张,随便站在马路边都行。但是照相馆的师傅非常坚持,“小伙子就跟刚才一样,骑在车子上双腿撑着。”然后说桐桐,“女同志坐上去,回头朝这边看……” 四爷倒是兴致勃勃,“来来来!”多好玩的,“多拍几张。”然后跟师傅强调,“不免费,我们花钱照。” 行!给你们多洗两张。 然后桐桐就坐在后面,抱着四爷的腰,笑容灿烂的回头,跟四爷一起,两张笑脸对着镜头,照相师傅可太喜欢了。 四爷拍了拍前面的横梁,示意桐桐坐前面来。 桐桐感觉到围观的新人都不敢朝这边看了,她其实觉得没啥,大家不好意思,但自家这行为倒也不怕更坏的影响,最多就是说闲话的时候在背后念叨几句‘不要脸’。那就念叨吧,反正咱们彼此都不认识。 她还真就很高兴的过去,坐在前面的横梁上。 照相师傅笑的:哎哟!不是亲两口新婚正好的时候都拍不出来这个感觉。 拍了这两张带车子的,就把车子推到一边去了。然后桐桐又挽着四爷的胳膊,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视着示意师傅拍。 人家师傅喊:“看这边。” “不用!就这样拍。” 哎呀!真的是太……流氓了!对风气的影响怕是不好。 回头四爷又揽着桐桐的肩膀,桐桐自然的一靠,示意人家拍。 这师傅脸红的,“好了!最后一张了。”要不是你家的自行车太新,我确实想用,我都不给你们拍这照片的。 本来还想着这俩长的好看,拍照又大方,笑起来更是吸引人。他想拍出来放大挂着的。但是现在,恨不能偷着洗照片。 接下来换其他新人,四爷和桐桐在边上看的津津有味的。 小伙子个子不高腿不长的话,是不可能用双腿撑着这种大自行车的。然后桐桐就见小伙子单腿站着,另一条腿挂在横梁上面对着镜头。而那个姑娘呢,坐在车上这不是就不稳当了吗?然后小伙子拉着车子脸都憋红了,还是得叫姑娘坐上去扭脸对着镜头。 两人看的难受,四爷过去给示范。那样的动作不好看就不要摆嘛,四爷过去,骑坐在后座上,这个座位低一点,小伙子基本都能够到。骑在车后座,双手搭在自行车的车座上。而姑娘家不是非要坐车的,站在自行车边上也行呀。 然后四爷就那么骑坐着,看着有点坏坏的、痞痞的。桐桐一手扶着车把手,一手插裤兜;一脚站在地上,一脚踩在脚蹬上,歪站着对着镜头。 照相师傅忍不住,又给拍了一张。然后想打手,太不正经了,咋还就想拍呢。 给这一对指点了,那边的小伙子递了一根烟,跟四爷商量,“教教!教教!” 这家伙个子矮,但是找的媳妇却很高,能高出他一头去。他红着脸,但看的出来是个活泛的人。 四爷摆手不抽烟,又拉着桐桐给这个小伙子教怎么摆姿势。 车子停在原地,桐桐干脆骑到车上,踩着脚踏,车子不动,原地踩踏。然后四爷站在后面,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揽着桐桐的腰。 这个动作可以完美的避过男女身高反差的尴尬。 照相师傅又给拍:这俩流氓,真是太会了。 其他人照着这个姿势也不能拍的这么自然呀。瞧瞧,不是小伙子不好意思搂着姑娘的腰,就是姑娘一见要搂腰,吓的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哪里像是这俩,一个搂的自然,一个贴的自然。这个效果呀,就得两人都流氓,少一个都不能是这个效果。 第1517章 岁月流年(44) 夏收的时候是最忙的时候,天气多变。尤其是地域性的小气候,这是最要命的。常不常的是这个公社下雨,那个公社太阳大的能晒死人。这种情况下,气象哨就要起作用。别上面说晴转多云,局部地区有雷阵雨,这一播报就完了。 不是的!桐桐每天都关注这个,就怕这个局部地区具体到自家这一片。 甚至有时候这都不是局部地区,而是局部地区的小局部。 四爷在忙着测产,整天的在地头呆着。 公社给粮站交粮食也是要定级的,自家生产大队这边因为四爷搭了话了,所以定级可能是叫占便宜了。然后这麦收一结束,自家门口就被队长打发好几个小伙子给自家堆起来秸秆。圆圆的秸秆垛,半下午的工夫就堆起来了。 四爷真的就是一句话的事,人家给把麦秆弄来给收拾好,人情厚的桐桐都不好意思。 她就提醒四爷说,“种秋粮的时候,化肥是不是能私下弄点……” 现在的氨肥都是液体的,紧俏的不得了。每个生产大队能分多少上面都是定好的,肯定有余额,这就是看谁的面子好用了。 “记着呢。”四爷应着,正要说话,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有金属碰铁皮的声响。 桐桐朝外看,这是来打水的。 金家有一口井,淘洗了之后出水很旺。周围的人便习惯于来打水!其他季节,早起挑上几担,这就能用一天。可夏天比较费水,尤其是家里人口多的,下晌回来不得洗漱吗?早上挑的水回来一洗就用完了,这不又来了吗?有些人家一天好几趟的过来挑水。 白天在家大门都不能关。 这边桐桐都把午饭端出来了,又不得不端回去。今儿下了挂面,用井水过了之后拌了花椒油和香油,这是细粮。偶尔碰见吃细粮就算了,可要是碰的多了就不合适了。 今儿来挑水的是东边的邻居陈安,从年岁上来说比四爷还大两岁,他是上学晚,没上高中,却在农校上了两年。今年才从农校毕业,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挑着空桶感觉都有些费劲。 自家东边邻居,院子盖的要朝前。他们家出了门,拐到空场院,穿过篮球场才能到自家门口。后来这边不是热闹吗?东西两邻在后面开了侧门。从侧门出来,距离自家更近了。斜插过来没几步远。然后需要水了就过来拎,大家好像也没有那种打搅别人的自觉。 来了就直接进了院子,问了一声,“吃了没有?” 桐桐在里面应了一声,“正准备吃呢。” 四爷从陈安手里接了桶,用家里的水桶吊上来然后倒腾到对方的桶里。陈安拄着扁担在阴凉的地方站着,低声问说,“老四,你知道县上叫推荐人去考试不?” 知道。咋能不知道呢?但这种的四爷从不想,明知道这种制度不能长久,何必去掺和惹一身腥呢? 他就说,“从社员和知青里选。一个公社一个名额,前儿通知都下来了,我知道。” 陈安蹲下问说,“你说我有戏没有?” 四爷把水吊上来,没回答,先问了一句:“想去?” “想去。” 这轻易不是谁都能拿到这个名额的,其实很多人对这个东西都不太上心,一是知道自己的文化程度不好,也不爱学;另一个是知识青年都下乡了,好些人都没有意识到有个大学文凭意味着什么。 桐桐在里面听着呢,就打岔问说,“我听陈婶儿说今儿晌午下的红薯面面条,是不是等着凉水过面呢?”说完就假意说四爷,“人家等着用水了,你拉着陈安哥说啥呢?啥时候不能聊,真的是……” 陈安才想起来家里等着用水呢,赶紧挑着担子就走,临走还喊了一嗓子,“我晚上过来跟你再说。” 晚上?晚上我跟桐桐摸知了猴去,反正不在家,避过这几天的推举再说。 天还不黑,四爷和桐桐就跑了,拎着个不大的铁皮桶子,里面是一层盐水,叫人一看就知道干啥去的。 从地里下晌回来的人还喊:“现在就去?早了一点。” “去的远,北边林子里。” 那是不早了。 韩翠娥一个人在家,坐在门口跟人扯闲篇。结果年轻的小伙子来了好几个,知青那边的,还有村上的。韩翠娥只当不知道他们来干啥来的,只说两人不在。他们愿意坐在一块聊,那就聊嘛。要是不愿意一块聊,那就走你们的。 人来了走,走了来,结果老三蹲在边上就是不走。 一直到聊天的人都散了,老三还蹲在门边上,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韩翠娥就问说,“饿不饿,还有蒸的嫩南瓜,给你取两个?” 老三摇头,“不饿,妈,我等老四回来说点事。” 结果老三也想要这个推荐名额。 老三其实很少过来,这是个很讷言的人,不怎么爱说话。桐桐住过来时间不短了,见过他几次呢?其实也没几次吧。 他是初中毕业就回来劳动了,上高中不需要考试,是推荐的。老三当时比较热衷于闹运动,心思也不在上学上。平时蔫蔫的,跟谁的话都不多,一天天的,他想的是什么谁能知道?也没人关注他一天天的琢磨的是什么。 说实话,这还是桐桐第一次单独的关注这个人。 两人回来的晚了,差不多都十点了。摸了一小桶子的知了猴,盐水泡的都差不多了。韩翠娥见几个人说话,去清洗这个去了。用点油炒出来,其实老四和桐桐都不爱吃,但这个……炒好叫老三带回去,给金中州吃算了。 桐桐将热毛巾递给四爷,四爷擦了,这才抓了蒲扇,坐在艾草盆的边上,灌了一瓢温水,等着老三说话。 老三坐在板凳上,小小一个。一双不大的眼睛在夜里特别的亮,“我要是能把咱大队的推荐名额拿到,你能不能帮我在县城打听一下,这考试都考啥呢?” 推荐并不是说不考试,推荐之后有个大学入学考试。 这个四爷知道,“语文、政治、数学、理化。”其实现在都荒废了文化课,“只要推荐了,就能上。至于所谓的考试,你不行,大家都不行。” 老三不停的摸着鼻子,“那就是说,只要推荐了,去考了,考成啥样都行。” 四爷觉得要是不行,被推荐的这些不得闹呀。既然叫推荐了,那就是再差也会认了的。到时候只怕会说题出的不好,也不会说考试制度的问题。 这件事的根子从来不在考试本身上。 四爷点头,“这是咱关起门来说的话,事实就是这样的。只要你真的能被咱大队推荐,那基本可以说肯定有学校能录你。” 这事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确实牵扯到个人的一辈子,四爷和桐桐都回避了个彻底,坚决不掺和。 只是隐约听说为这个资格的,知青跟当地的年轻人闹的有些水火不容。公社的人天天断官司,闹到后来,说是知青这边已经偃旗息鼓了,不打算参选了。据说是知青们推举谁,谁就被举报了,不是说人家小偷小摸,就是说对方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书。虽然查无实据,但是这事一出,在没有结论之前,你的资格就没有了。 最后大队推举的时候,东大队有三个人挺到了最后。 一个是自家东邻的陈安,农校毕业,相当于高中学历。 一个是大队的民办老师,叫史爱红。她是高中没上完,她妈病了,没人照顾,她自己回来了。因为她爸是烈士,所以大队很照顾她跟她妈,这次也一样,大家都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她也没有走什么关系,拉什么票,但还有三分之一的票是她的。 还有一个最叫人意外,是金中州家的老三。 这三个人到底谁去呢? 没几天,有人找到大队,说是史爱红在学校教娃娃的时候,上课前没有让娃娃背语录。这是个可大可小的事,金有财把事情压下去了,叫史爱红主动放弃了机会,这件事也淡化处理,要不然会很麻烦。 史爱红退出了,紧跟着陈安也没能有这个机会。 因为知青里有一个叫王花的收到一封信,落款是陈安,人家王花闹了起来,说是陈安不是要搞对象,是在耍流氓。 虽然那信上的字跟陈安的笔迹不一样,不能证明那信是陈安写的。但是县上通知考试的日子到了,不是老三也得是老三了。 而恰巧的是,大队部也收到一封信,说是老三偷过大队的红薯。 信收到的这一天,老三已经去县城考试去了。 金有财拿着这个信,递到四爷手里,“你看看……” 四爷和桐桐最近真没怎么关注这个事情,他们知道知青没这个机会,但是本大队的人,他们又不想叫人觉得他们为谁出力了。处处躲着,连听都不听。 老三有这个想法,但是上学的机会不比其他。他要是有能耐,他上;要是没能耐,这事过了给他找其他的活儿都行,哪怕暂时干着临时工呢,慢慢来嘛。 因为老三的参与,两人更避的彻底了,就怕瓜田李下的,叫大队上的人一开始就觉得不公平。 为了这个事的,金有财专门来了一趟,问四爷的意思。 四爷就说:“这事不是其他啥事,我没有态度。老三行就行,不行我接着,今年不行,等政策允许了,我会看着办的。” 金有财这不是就知道啥意思了吗? 其他的人再来,四爷一律都不见。晚上回来的本来就晚,车子到了附近,都不骑了。骑着的响动太大,他推着回来。回来之后一听见谁敲门,他就把灯吹灭了。 韩翠娥跟人家的回复一直就是,“跟公社的领导去哪个公社了吧?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人家要问:“桐呢?见她是一样。” “说是明早四点得去看气象哨,早早都睡下了。”然后就问说,“要是有啥急事,我给你叫。要是不急,明儿白天跟她说是一样的。” 人家当然不好意思把人叫起来,可白天要找,得去公社。 公社新来个会计,叫云岚,打的一手好算盘,接替的是古庄的工作。新人才来,年岁跟桐桐差不多,这段时间混熟了。 白天来公社找桐桐还是挺好找的,听到广播响,这就证明桐桐在呢。过去等着就行。 云岚一见桐桐广播完了,还不开办公室的门,就知道她不想见人。大家也都知道,门不开,非急事不要敲门。要不然声音会广播出去的。 门上那个牌子不摘,就都得乖乖等着。 桐桐不出来,云岚就站在财务科门口,可大的声音问:“那个谁……穿蓝背心的,说的就是你!干啥呢?这是办公的地方,要找人去门房登记。” 好说话或是脸皮薄的直接就走了,可要是遇到难缠的,云岚就拿个本本出来,也不发脾气,“找林雨桐是吧?行!”然后转身就喊小李,“你记一下小李,林雨桐上班期间会客,记过一次,月底工资里扣三毛。” 小李赶紧朝等着人摆手:有啥大事呀,值三毛呢? 把人就这么给忽悠走了。 当然了,最近也不光是桐桐和四爷被这么骚扰,在公社这些多多少少的,都被骚扰。老家大队上的人就认为,在这里面上班那回去就能说的上话。 然后这种事一律归云岚处理。 云岚就靠这个,迅速在单位上站住脚,跟大家的关系慢慢的亲密起来了。 反正桐桐和四爷的态度摆明白,这个事真的不掺和。至于老三,他说推荐名额他能拿到,四爷就觉得等你拿到再说吧。 四爷其实不太看好老三的,但结果却很意外,真被老三拿到了。 这会子金有财蹲在边上,跟四爷说这个事:“……你说这事邪不邪?” 爱红被抓住把柄了,陈安被人拉进了是非里,眼看时间到了,连金老三也被举报了,说是小偷小摸。 四爷将信还给金有财,“那就朝上报吧。”老三这一手看似高明,可谁也不是傻子。这手段阴损的很。这最后一封举报信,是他自己为了洗脱他自己的嫌疑,弄出来掩人耳目的。 金有财把信接了,叹了一声转身走了。他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一个娃一个长法,谁也不知道谁会长成什么样子。 老四活的坦坦荡荡的,这跟韩翠娥有很大的关系。 而朱有为呢?他能腰板硬,是因为朱大能把他自己装的像个好人。孩子不知道那是装的,自然就觉得那是模板,他是按照好人的模板长起来,自然就不歪。 可金中州家这三个儿啊,后妈只能疼,不能训。亲爸又不靠谱,那就跟野生野长是一样的。老大一个样子,老二一个样子,老三谁都没注意,结果是这个样子。 就是突然冒出来,吓人一跳的样子。 老三回来眼睛亮晶晶的,找四爷和桐桐,“好些都交了白卷了,说是就不该那么考!”谁家现在还考试呀。 桐桐没言语,四爷就看老三,“举报信是你自己写的?” 老三蹲在边上,倒是没瞒着,“嗯!是我写的。” 四爷皱眉,老三摆手,“我知道,这手段见不得人。”说着,他的声音就大起来了,“那他们的手段就能见得人?” 桐桐看他,他只一米六上下的身高,比自己还要矮大半头,这会子扬着脖子,黑着脸,眼里透着吃人的光,“史爱红她妈……说是身体不好,你知道那身体为啥不好的?她跟金有财家的大儿子偷着相好,怀上娃就去别的公社偷着做了,一来二去的身体才不好的。金有财说是照顾烈士遗孤,叫史爱红在学校里教娃娃念书,那要不是史爱红她妈卖肉,这好事能轮到她?” 说着就指了指门外,“那陈安,陈安他爸从城里的亲戚家借了不少钱,塞给大队上那些说话算数的……” 话没说完,老三就说不下去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猛的往下一蹲,抱着头,声带哽咽,“史爱红有她妈帮着……陈安有他爸跟着忙活……我呢?我能指望谁?这世道要是不想个法子,咱能出人头地不?我干的事跟他们干的那些事,谁高尚?谁卑鄙?” 韩翠娥沉默了,桐桐坐在边上没言语。 四爷将板凳递过去,“坐!坐下说。” 老三顺势坐下了,不停的用手扒拉着头,显得非常的痛苦纠结。 四爷就说,“有时候你看好的路,未必就是好路。真要是好路,三哥,不用你扑腾,我就会看着办的。当兵这个……是硬杠子,你的体检不合格,去了还是会被退回来。这办法我不是没想过。至于县城的那些厂子招工,这是今年的政策不允许,如果允许,随便哪个厂我都能把你放进去。这有些事,急则坏。你要是听我的,要不,这次就放弃了,等个一两年……”从长远来说,等等可能会更好。 等个一两年,说的轻松?老三摇头,“老四,咱家的情况你知道。你看见二哥的情况了吗?他想娶个黄花闺女,有什么错呢?可谁家好好的黄花闺女,往咱家嫁?人家给说亲,都是看那脑子不好,长的有缺陷的给说呢。你知道之前有人给我说媒,说了个斜眼的姑娘,爸差点答应下来的事不?” 不知道。 “爸要答应,我不同意。爸拿尼龙绳把我抽了一顿,结果我自己说我谈好了,这事才给推了。”老三看了四爷,又看桐桐,最后视线落在韩翠娥脸上,“妈,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不想办法,不着急,我这一辈子就看到底了。我二哥的将来就是我的将来,人要是这么过一辈子,还活啥意思呢?” 桐桐抬头看着天,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也是无言…… 第1518章 岁月流年(45) 韩翠娥翻来复去的睡不着,低声问桐桐:“你说……金有财会把那信交上去不?” 桐桐摇头:“不会!交上去没人念他的好,反得罪了人。”尤其是老三那手段,他心里怕呢。她来问四爷,就是想叫四爷承情的。可这种情四爷承下不就是给人家手里送把柄吗? 所以,他当然会说:你交上去吧!公事公办。 但其实呢,除非老三主动放弃,否则金有财肯定是不会交上去的。 果不其然,眼看要种秋粮了,老三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省城的畜牧学校。 韩翠娥给把衣裳准备好,鞋是单的棉的各准备了两双,又拿了五块钱塞给老三,“学校是食宿全免的,要是实在不够,你就打电话到公社,这边再紧,给你挤出来一些还是能的。人靠衣裳马靠鞍,穿的体面些。” 然后又把新的被褥拿出来,“我也不会打包,你自己学着弄吧。”然后又拿了十个煮好的鸡蛋,给塞到被子里,“出远门,路上吃。” 老三噗通一声给跪下了,跪在炕沿下面,额头贴着韩翠娥的膝盖,“妈——妈——” 韩翠娥一下一下的摸老三的头,“好好的!以后要好好的……要不然,这老家你咋回得了呢?你看看朱有为回来的排场,心里就得知道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我知道我家三娃子心底不坏,我知道!但光不坏还不行,咱要当个比朱有为还硬气的人,走到哪里腰板都不能塌下去。” 老三跪着往后挪,一下一下的重重的磕在地上,“妈——我心焦的难受,堵的难受——” “慢慢就好了,谁一辈子不经点事呢?”韩翠娥坐着没动,也没叫老三起来,“我进门的时候,你才多大?我除了没生你之外,养你跟养老四有啥不一样的?你不言不语,心气却比一般人都高。那几年你跟着闹,为的是啥我知道,你心里是想有出息的!但是,那些人闹的过了,你又不干了,你也知道缺德的事不能干。所以,我说,我家三娃子不是个坏人。现在不是坏人,以后也不会是个坏人。” 老三不停的点头,在这边哭了一场,第二天谁也没通知,一个人背着行李半夜偷偷的走了。走的时候金中州宿醉,根本就没听见。 第二天老大天不亮的过去,才知道人走了。他手里拎着个布包,是一包烙饼,还有几块钱。不见人,问老爹他也不可能知道,那就干脆不问。转身去老二家,老二正在家里摁着黄让妮打呢,他进去喊住了,“你干啥呢?”打人这臭毛病是改不了了? 老二指着黄让妮,“这婆娘……我给老三准备的粮食被她藏起来了,死活不说藏在哪了,打死都不说。” 正说着呢,黄让妮一把把老二送身上推下去,起来就把家里唯一的暖水瓶给扔地上了,“我叫你打我?” 老二抱着头嚎啕大哭,老大啥也没说转身走了。 等转到桐桐这边,天已经亮了,四爷和桐桐这才知道老三走了。 最近外面闲言碎语多的很,都在说老三心眼不好,话说的特别的难听。老大知道这些,因此进来之后像是矮了半截,更加的佝偻起来,蹲在房间的门边上,“老三……没连累你们吧?” 不会! 桐桐进去取了一斤红糖,塞给老大,“大嫂这几天就该生了,我们不一定能赶上,这是红糖,坐月子的时候得喝。” 老大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固执的跟四爷解释,“老三没那么坏。” 四爷叹了一声,“说吧!闲言碎语的,过段时间自然就没人说了。没事。” “老三是被老二的日子给吓着了。”老大说完就说,“爸就不是个明白人,遇上黄让妮更是听不懂个人话……之前说的那个斜眼姑娘,老三没一个眼能看上,一辈子过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三是真的害怕了。” 害怕没了斜眼姑娘,等着他的是聋子,是哑巴,是瘸腿,是跛子。 四爷只能说,“我俩每周都去省城,抽空我们去看看。三哥过的好不好的,我能知道。你别担心了,赶紧回去吧。家里最近别离人!” 老大这才起身往出走,走了一半了想起了,脚步停了一下却啥也没说。 只是等四爷和桐桐下班的时候门口堆了不少小石头,像是从河沟了捡来的。 韩翠娥从里面出来,这才道:“老大抽空拉回来的,说是弄个管子,从井里往出压水,水管口放在大门外面,给下面用石子砌个池子,不怕门口湿的没法过人。” 四爷忙着弄肥料,给大队争取了接近分配量一半的氨肥,还给把拖拉机、耙地机上的零部件想办法给弄回来一些,这些都是最爱出问题的部位的零部件。越是农忙的时候越是爱坏,坏了真的是有时候十天半月都弄不来零部件修。 等忙完了,老大一个人抽空把这些活都干完了。 他进门的时候,桐桐正在收拾吃的,鸡蛋、大米、小米,一样一样的放好,“大嫂生了,生个姑娘,妈在那边照看呢,我回来取点东西。” 那四爷就顺势给车子调头,带着桐桐去了魏家。 魏家老两口子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的。但看脸色就知道,不是很高兴生了个女娃娃。 老大却咧着嘴笑的就不停,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此时脸上才少了几分愁苦,跟四爷急切的说他姑娘,“我说叫明明,一辈子活的明明白白的,多好的。” 那就叫明明嘛! 韩翠娥晚上在那边呆一晚上,才生了,娃不好伺弄。 四爷和桐桐骑着车子往回走,桐桐低声道:“咱俩明年也生个孩子吧?” 四爷车头一歪,差点摔了。 “我都算好了,今年冬里要是怀上,明年正好生在天不冷不热的时候。” 四爷就笑,“好!”都听你的。 晚上躺下却在想,这样在混迹的日子还得过多久?三年?五年?好似天黑沉沉的,看不到尽头似得。 可再是看不到尽头,还是得有耐心呀!毕竟,人的寿数是有限的。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无法改变的事。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想,他都得坚信,尽头总是有管的。 县里几次想调动自己和桐桐,都被自己推脱了。 为什么呢? 这个时候出头的,将来身上一定是贴着标签的。自己只是想改善生活,却不想贴上任何人的标签。 如今公社的一把手是高健,以前他是主任,是二把手。现在跳上去了一级,公社的事他说了就算。 蛰伏……是得蛰伏。 但是蛰伏也不能等同于浪费时间,在自家的日子好过之后,就得为以后筹谋。 人嘛,总得做好两手准备的。万一自己预计错了,三五年不是尽头,十数八年才是,难道自己和桐桐要永远龟缩着,吃炖肉都偷偷摸摸的? 第二天她载着桐桐去上班的路上,他就说这个事,“人总得留够回旋的余地,才能屹立不倒。” 桐桐愣了一下,等着他往下说。 四爷就说,“与其上面不停的要人,把我往县城调,那就不如选择个别的去处。” 反正就是不看好现在在位置上的人,觉得这些人不能长久。 桐桐点头,认可他这个说法,“你想往哪里调动?” 四爷低声道:“劳改农场。” 嗯? “河滩下面就有,但你不是说今年秋天怕是秋雨多,河滩有发水的可能?” 是有这种可能。 “那你觉得……把后沟那个地方收拾出来,将里面的人安置进去……” 桐桐掐了他的腰,“……那可得小心……”里面的人都挺敏感的。且有专门的人看着,带武器的那种,“你怎么会关注那个地方?” “你以为今年夏天的西瓜是从哪里来的?” 从那个地方? “嗯!”四爷应了这一声,然后沉默了很长时间,“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事,也在旁敲侧击的了解里面的人。” 然后呢? “功臣……永远都该是功臣。专家……永远都是专家,总会有用武之地了,折损了……太可惜了。”说着,他就叹了一声,“你没有进去过,你也没有见过那些人……你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喜欢? “嗯!就是突然觉得,有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有那么些可以坐在一起坐而论道的人。”惺惺相惜也罢,为以后下注也罢,总之,起因一定是觉得喜欢,“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一次,你去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桐桐以要看河滩的湿度跟上面差多少为由,跟着四爷下河滩了。 那边地势低,大片的沼泽,野物其实是不少的。 桐桐低声道:“在这里饿不着。”为什么要搬迁? “活太重了!”人根本就吃不消!而后沟才多大的地方?全给改成果园,减少体力劳动。 桐桐‘哦哦哦’的应着,到了一圈高墙之外,她微微怔愣一下。 四爷跟站岗的小伙子交涉,小伙子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将公社的证明递过去,对方才摆摆手,放两个人进去了。 一脚踏入其中,远远的看着有几个老者在挑粪。 四爷低声道:“这些都是百战余生的人。” 百战余生? 桐桐的耳边似乎枪炮声不断,子弹似乎是贴着脸在飞,战场的硝烟好似还在鼻尖萦绕……她恍惚了一瞬,扭脸去看四爷。 四爷目光复杂,“喜欢吗?” 不用接触人,只这么看着,只‘百战余生’这四个字,就足够了。 “这个风险愿意冒吗?” 桐桐点头:千难万险,义不容辞。 四爷攥了攥桐桐的手:她呀,好似永远比自己纯粹! 第1519章 岁月流年(46) 来这里是需要借口的。 四爷呢?是打着亲生父亲金中明的旗号来的。 这里有一位叫黎茂文的大学教授,曾经教过金中明。四爷第一次过来取西瓜的时候碰见这位老者,守在瓜田边上,还拿着木棍在地上划拉什么。见有人过来了,才赶紧给擦了。看守的人上来就训斥,非说画的那是跟什么人的联络的符号。这老爷子也硬气,那边要动手,他也不解释。 是四爷拦住了,给了点好处把人给打发了。 因着跟这个缘分,黎茂文对四爷的态度还算是好。后来聊了几句,才知道他是教授数学的,是师范大学的老师。 四爷确实挺惊讶的,就说了一句,“我父亲曾是师范大学的学生,可惜读了两年,因家中变故,没有再去读,后来又病逝了。算是肄业!” 黎茂文皱眉,“读了两年不读了,早些年确实有过那么一个学生……病逝了?” 四爷没想到黎茂文还真有印象,“我父亲叫金中明。” 黎茂文想了想,“有那么一个学生,在中学的时候就去学校的图书馆借书,住的也不远,就住在师范大学对面的巷子里。” 也就是说金中明上中学的时候就跟黎茂文认识了。 四爷低声跟桐桐说着,而桐桐的第一反应就是,“当时住的房子是租的还是金家在省城就有院子?” 四爷:“”你这个脑回路。 桐桐:“不对吗?不该问吗?” 也不是不该问,“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哦!自家那位婆婆应该是知道一些的,金中明跟她的东家是同学,是很好的朋友,那住在省城是个什么样的住宿环境,她一定是知道的。买的还是租的,怕是也该很清楚才对。 两人说着话,一路上往里走。 那边干活的人朝这边看,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喊:“老黎,你徒孙来看你了。” 什么徒孙不徒孙,只当后辈便是了。 黎茂文放下挑粪的扁担,朝两人看过来,这不仅是自己来了,还带着他媳妇来了。这年轻人,太不知道轻重了。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来一次再一次的,沾染上自家这些人,可当真是没什么好处的。 跟别人搭话也不合适,四爷站在地头等着黎茂文。 这老头拉着脸,一脸的抗拒,到了跟前也保持在三米以外的距离,像是给谁汇报工作一样,话说的却是:“赶紧走吧,我不用谁看望,别再来了。” 四爷放眼看了看,然后看了看桐桐。 桐桐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事得做出来,说……嗐!说什么呢?做了不说人家也知道,只说了……谁又当真。 两人从里面出来,四爷推着自行车回头看了看,站了不短的时间门。 良久,这才跨上自行车,叫桐桐坐,这才道:“走吧!剩下的事情我去办。” 很难办呀。 “是!很难办。”且得步步小心,要不然就会惹祸上身。 高健拿着手里的搬迁方案一脸的疑惑,他连着看了好几遍,这才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你的意思是——移民?” 四爷点头,“河滩之地,从长远来看,确实不适合安家。这些年之所以在河滩之地聚居,是因为三七年的时候逃难出来的,大多从豫州来。从当年到现在,三十五年了。几个公社就没有一家的房子是像样的。这一点叫我很好奇。我做了调查,这三十五年间门,每隔三到五年,就被水淹一次。对于大家来说,第一,不值得盖好房子;第二,这样的条件盖了好房子也坚持不了二十年。那又何必?淹了房子,那庄稼呢?地势低,湿润,红薯长的也不好,不耐储存。本家年年吃不饱,再一歉收……” 四爷又递了一份资料,“这是从县里摘录下来的,从解放到现在,没有一年不吃救济粮的。” 高健拿到手里,眉头依旧皱着,“那这……把人迁移上来就得打散,插到其他大队去。你也知道,土地是固定的,人头越是多,人均越是少。” 只能在大集体的情况下,搞这种移民。要不然没法搞的! “这几年开荒就没停,荒地若是能有效利用,一个大队多养活三五户人,问题不大。” 高健没有言语,继续往下翻,下面还有一些单位的迁移,比如水利所,比如农场。 他眉头又皱起来,“这很麻烦的。这要是动起来,得跟有关部门沟通。” 四爷就说,“水利所管着河道沿线一路,办公地方放在咱们公社,这是咱们的便利。把农技站腾出来就够他们用了。”农技站那几个人,公社随便找一间门屋子都塞下了。 “至于农场……”四爷说的漫不经心,“咱们后沟就很合适。四周高,且基本都是直上直下,也就道观门口有个缓坡,把那个地方处理一下,站在高处,不管谁都能看进去。那地方地形狭窄,但却长!农场虽不能种别的,但那地势若是发展成果园,果子能比别处早成熟半个月到二十天。而且,那地方不用筑墙,盖些土坯房子就能凑活。” 高健挑眉看了这小子一眼,没急着应承。要说这公社里谁的能量大,恐怕加起来都没他的能量大。县上好几次要人,他都不去,现在却主动揽下了移民的差事。 这事……是个出力不讨好的事!这个说舍不得以前的家业,那个说不想在这个生产大队,那后续的麻烦多到不敢去想。不干没坏处,干了看不到好处。他图什么? 人干一件事总得有动机和目的吧?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高健将这资料先留下,“开会商量了再定。” 当然得开会之后再定。 四爷转身出来了,高健晚上的时候叫了冯远在外面一边走一边聊。 冯远现在做了主任,他前后看看,确实没人,这才道:“你还不知道吧,朱有为的工作调动了。” 调动了?下基层了? “基层是基层,不过不是下基层,而是……犯了错误,被贬下来了。” 嗯?朱有为那人会犯什么错误? “只说是原则性错误,要不是之前他的人缘好,可就不是下基层那么简单了。” 高健一下子就站住脚了,“朱有为那人……”怎么会犯原则性错误? 这叔侄两个,一个往下贬,一个死活不往高处去,挺有意思的。 然后高健就假装什么也没看懂,只就移民本身召集大家开会,就说这个移民方案本身合理不合理,咱们有没有非得移民的必要,移民安置这么干行不行。 讨论的结果就是还是该迁移,人命比天大,对吧? 然后移民里包括了哪些人,高健没有单拿出来讨论,全都打包到一块,推过去,“小金呀,这事你负责沟通协调。”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四爷一眼,“一定要谨慎小心,这件事后续麻烦很大,得周到一些,再周到一些。莫要叫人指摘。” 听着没什么,但何尝不是意有所指呢? 冯远转着手里的笔,低头看着笔记本,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四爷接了这个活,“是!领导信任,我负责到底。” 高健起身,端着洋瓷茶缸子喊了一声‘散会’,于是,散会了。 桐桐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四爷,四爷微微点头,骑着车子走人了。她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会想着用移民的法子。 不过,确实该移民,河滩地那地方几个大队的日子过的糟心的很。 可就像是大家说的,移民远比想象的要麻烦的多。人说穷家难舍,谁愿意抛家舍业的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 而且,人家提要求呢,叫我们移民也行,我们不分开。至少我们一组这十几户二十户人是不能分开的,要不然我们人少,到了新地方被欺负怎么办? 这种考量也能理解,四爷又回来,重新在地图上画。从这个大队要几晌地,从那个大队要几晌地,在两个大队之间门,弄个新村子,二三十户人家。但这又得跟这几个大队商量,谁愿意把好好的地拿出去呀。 扯皮扯的,桐桐听的都头疼。 白天扯不完,晚上赶到家里继续扯。院子里灯火通明的,桐桐给蒸了包谷面的菜窝窝,“来来来!一边吃一边商量嘛。” 给这个倒茶,“叔呀,再着急不在乎一口饭。您先吃,吃饱了继续跟他吵。” 然后给那边递汤水,“伯伯,上门来了,咋还客气上了。赶明我从你家门口过,您还不管我一顿饭了?上门三分亲,你这不吃不喝的,客气完了回头他又骂我不会招待。” 硬是叫人拒绝不得。 然后又把酒拿出来,“夜里凉,一人两杯还能醉了?醉了让他挨门挨家送回去。” 把人说都没法吵了,先是不由的笑。你一笑,我一笑,都这么笑完了,四爷才说,“现在上面把活派给我了,事就得办。我划拉出来的都是这几年开出来的荒地,这地咱自己种吧,人力不少花费,收了个什么?我们大队今年就收了些人脑袋大的红薯,分到谁家谁都不想要。现在大队上又折腾红薯粉的作坊,一提起就觉得胃里顶的难受。你们说,要是河滩那几个大队真的能活,咱折腾这些干啥呢?” 那也不行呀!咱辛辛苦苦开出来的地,白给人家了? 四爷就说,“那这样行不行,今年和明年修水渠,不给你们几个大队派任务。” 别!这活是个管饭的活,咋能不派任务呢。 “还是呀!”四爷又说,“回头给你们多派任务,把这些亏空补上。” 这才像话嘛! 为了个移民,别说四爷了,就是桐桐也把周围这些大队里拿事的人认识了个七七八八。去省城路过周围的村子总能碰见人喊:“桐,来家吃饭!” “好!等回来一定去家里。” 虽然一次都没去过,但就是觉得我好红火呀,哪哪都有拉着去吃饭的人! 第1520章 岁月流年(47) 今年秋天的雨果然极多。 桐桐给炕洞里塞上木柴,然后呛的咳嗽了两声,直接从屋里出来了,站在外面的屋檐下看着从房檐上掉下的如一串串珠子似得雨水,愁的直皱眉。 韩翠娥拿着小扫帚正把檐台上晾着的粮食朝里扫了扫,要不然就被雨水给溅到了。 自家这房子盖的,其实下雨只要沿着屋檐下走,是不会淋到雨的。可这天,很多人家的粮食都是半干的,怎么办? 尤其是现在一般是吃多少粮食,去取多少出来,然后拉去磨成粉。而磨粉之前,不管是小麦还是玉米,这不都得淘洗几遍嘛。看着天晴了,赶紧把粮食淘洗了再晒晒好磨面的。结果这老天说下就下。 桐桐预报了,但再预报,人总得吃饭吧。就是下雨,也得淘洗粮食,哪怕之后再烘干呢? 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雨下的,好些人家地方有限,在炕上烘干一部分,其他的都弄到自家,也不怕自己拿他们的粮食,十分放心的把粮食晾到自家这边。 这边的房子大,宽敞,通风好。 炕上是需要烘干的,地面上都是需要通风自然干的。不管是屋檐下还是房间里面,都是留一个脚掌子宽的过道。人要是进去翻粮食,还带垫着脚尖站着。桐桐给炕下添柴火,那个姿势别提多难受了。而且,柴火不干燥。 本来秋里正该晒柴火的时候,今年清理后沟,把砍下来的那些杂木拉回来不少,都是生产队叫人送来的。后院摞的满满当当的。但这柴火都是湿的。可没法子,不烧这个也没什么可烧的。每次点火,桐桐都嫌弃麻烦,背着韩翠娥偷偷的给柴火上倒上一点点煤油。现在她都不敢轻易叫炕下熄火了。 这湿柴火一放进去,浓烟滚滚。平时排烟顺畅的烟囱,因为阴雨气压低,就是不能排出去,顺着炕洞直接就扑脸上了。 出来狠狠的咳嗽几声,咳的眼泪都下来了。 韩翠娥放下扫帚,“你放着,我来就行。” “您可别去后院弄柴火,太滑了。”再给摔一跤,“等天晴了,后面还是得搭个棚子。” 韩翠娥就看天,啥时候天晴呀。 正说着话呢,就听门口一阵响动,然后‘哎哟’了一声。 坏了,这是在门口挑水,又给甩了一跤。 桐桐赶紧往出跑,屋檐上掉的雨水湿了半拉子肩膀,窜出去的时候见是陈安的妈陈婶子。 桶和扁担掉在泥地里,她自己摔的四仰八叉的。 自从老三上学走了之后,陈家人都不再上自家这边来了。挑水宁愿多走一里路,也绝对不上自家门口来。结果今儿偷偷来了。 来就来呗,门口用石子铺成的能过一个人的路本就是为了下雨走的,要不然那篮球场得踩的不平整了。可这位婶子倒是好,就是不走寻常路。可能是想少走几步吧,还是斜插着想走他们家的侧门,结果滑倒了。这一下摔的可真不轻。 桐桐一边往过走,一边喊陈安:“快点——婶子摔着了。” 陈安一步一踉跄,桐桐一瞧是指望不上了,过去把陈婶子扶起来,“没事吧?” 没事!没事! 桐桐将人交给陈安,“你先扶人回去……”她自己捡了扁担和桶,过去在桶和扁担给涮干净,也不挑着走,接了水拎着,多跑一趟的事而已。直接给拎到他们家门口给放着,朝里喊了一声这才往回走。 就这么两趟,浑身淋了个透。 四爷拐进来就瞧见桐桐也不打伞,也不披个塑料布,就这么在雨里跑。他在后面喊了一声,“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陈婶子摔了。” 四爷扫见泥地里留着的痕迹,都没法说。 回来换了衣服,湿衣服顺手洗了,可晾在哪呀?韩翠娥看了看去,直接给贴锅盖上,“就这么着吧。”下面架上火,锅里放上水,也能烘干。 至于鞋子,靠着檐台放着,叫雨水冲刷着,上面的泥一会子就下来了。 桐桐扬声问四爷说,“人都安排到哪了?” “给学生放假了,全在学校。” 这见鬼的天气!桐桐看着天,“至少还有一周的阴雨天气……” 四爷皱眉,“咱们下面的河滩今春加固过,便是漫上来水量也不大。就怕上游三合公社……” 果不其然,半夜里了,大门被拍的啪啪啪的响,是公社叫了小李过来喊人来了,“三合公社决堤了,他们的人还都没撤出来……” 完了!三合公社也有五个生产大队在河滩上。人要是没撤出来,问题就大了。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就包括自家公社,水这么一冲,整个河滩都给淹完了。今年河滩里种下的冬小麦今年全完了!这玩意一泡水就发黄,根部就全部坏死了。当时种的时候谁都不信,觉得怎么就给泡了,说水漫上来只是说风险,那万一雨没那么大呢? 都怕把好地给糟蹋了,不死心的再种一茬,就是要迁移走也得赶着把粮食种下去。 这一淹,白白的搭进去了种子和花费。 桐桐跟着起身,四爷得去三合帮着救灾,公社得留女同志值班。 冒着大雨,穿上雨衣雨鞋,一踩一个泥窝子。到公社之后,桐桐把办公室的塑料布剪开,叫了四爷进去,“过来!用这个把脚和小腿裹起来。” 啊? 桐桐摁着他就给将鞋拖着缠上塑料布,再把袜子给穿上,“谁知道会踩到多深的水里去,别等到鞋里面灌了水才知道难受。”这裹上最起码能护着一些。 四爷:“……”外面人家都集合呢,咱俩在这里裹这个,怎么想的? 反正很利索的给裹好了,给裹绑腿似得,她的手脚特别麻利,裹的特别整齐结实。 “别逞英雄,量力而行。” 四爷只笑,就是冒雨去看看,能有什么事?每次出个门她就跟如临大敌似得,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儿子。 好容易收拾好了,桐桐又从兜里掏了糖出来,全给他塞衣兜里,“要是饭不按点,就含个糖。” 四爷:“……”得亏这么着急的出门,她还记得出门带一把糖给自己路上带上。他也忍不住絮叨,“中间别回去吃饭了,就在食堂凑活两顿。” 知道!知道! 然后人走了,云岚靠在一边终于敢笑出声了,“你们好歹注意点影响!”胆子怎么那么大!两口子也不行呀!之前看他们拍的照片,就看的人脸热,这会子过来找林雨桐作伴,谁知道在外面听的更受不了。腻乎死了! 凌晨两点,桐桐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大会议室,“还能趴着睡一会子。” 结果并不能睡,大会议室的电话一会子一响,一会子是县里的,不知道在哪里打的电话,说话的声音特别大,“你们公社的人走了吗?” 走了!走了。 “走了多久了?” “已经出发了。”真的已经出发了。 那边的声音更大,“你们公社怎么回事?下发通知到现在都一个小时了,才出发?” 桐桐就解释,“通知的时候凌晨一点,公社值班人员接到电话第一时间汇报,汇报之后再将大家通知起来,筹备各种雨具,冒雨集合,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可谁都没敢耽搁。” “还要雨具?我说小同志,你们是不是太娇气了一些。” 桐桐啪的一拍桌子,“现在是救灾,你在这里兴师问罪是什么意思?要雨具是因为娇气吗?下面的路况你知道吗?穿着布鞋,光脚能走多少路?那不是雨具,那是救灾所需的工具。”她朝那边吼着,然后厉声责问:“你是哪个部门的,什么职务,叫什么名字……” 没问完,那边蹭的一下挂了电话。 云岚、钱美萍连同后勤的周大姐吓的不敢说话,指着她:“你对上级部门发火?” 不是上级部门,只是对打电话的那个人发火了。哪里来的老爷做派,坐在办公室里瞎指挥,扯淡嘛不是? 电话那边是新来的县w副主任,叫龙鸿年。 这会子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他被人训斥了。 通讯员进来问说:“龙主任,去三合公社吗?” “三合公社不是有人去了吗?咱们去青阳公社。” 通讯员急忙道,“我给您拿雨鞋去。” 好的都调给去三合公社的人了,再去找白耽搁工夫。他抓了雨衣就走,“别耽搁了,现在马上出发。” 然后天一亮,桐桐就听说上面下来人来检查工作了。 公社只剩下女同志和食堂后厨的师傅了。管妇女工作的雷平调走之后,替补了一位叫张英的,这位的家在县城,她除非开会,其他时间真的很少在公社。这天一下雨,她又以交通不便的理由不来了。反正就是不爱掺和事。 桐桐也不爱掺和事,有这工夫她得去看看昨天的降雨量,云岚去接待就完了。 她往出走,结果云岚喊住了,朝桐桐招手,“是龙主任,问昨天谁接的电话。” 笨死你算了,你不会说人不在呗。非得叫我干什么? 云岚拉了桐桐,低声道:“龙主任特别威严,我不敢说话。” 这是找茬还是怎么的了?桐桐脚下一转就过去了,里面坐着个二十四五岁,眼角有一道疤的小伙子,一看就是退伍下来的! 龙鸿年打量桐桐:“你坚守岗位,要去哪里?” “敢问领导,气象员的岗位在哪里?我去气象哨错了吗?” 龙鸿年又打量了桐桐一眼,而后直接起身,“走!我看看你们的气象哨。”早听说就你们的预报最准,正好看看你们是怎么工作的。 桐桐皱眉,“领导,气象哨的位置很偏,地势陡峭,路泥泞难走,我觉得要参观,改天也行。” “哪那么多废话?走!” 桐桐一扭脸,人家真的走了。还挺雷厉风行!行,那就走吧。 云岚赶紧抓了塑料布往身上一披,抬脚就追了过去。 雨大,桐桐扭脸看云岚:非跟着吗?受这个罪干什么? 云岚给她挤眼睛:要是领导出事了算谁的?不跟着行吗? 龙鸿年朝后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将身上的雨衣脱下来递给云岚。云岚愣了一下,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不等说完,雨衣披到云岚身上了。 云岚只得把身上的塑料布递过去,龙鸿年披在身上,一路走一路跟通讯员道:“路太糟了……” 桐桐忍不住的怼了一句,“这是夏粮下来之后才修的,路面拓宽了。您看着土虚浮着,一见雨就泡的都是稀泥,可当时申请了,叫县里给调拨石子,不多,五车就行。可是采石场那边压根就没给……”没人干活,从哪来的石子? 所以,闭嘴吧!别挑拣了。就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龙鸿年果然就先闭嘴了,那通讯员不住的咳嗽,提醒林雨桐:适可而止吧!不能因为领导是新来的,且年轻脸嫩,就这么跟人说话呀。 沿路一路到后沟,后沟现在里面都是积水。 桐桐指了指土崖上,“看见了吗?在那儿。” 龙鸿年指了指下面的深沟,“这里积水现在有多深?” “两米左右。” 两米?“那你一个人敢来这里?”滑下去得淹死。 “可这里最合适。”桐桐看云岚,“你别跟上去了,太陡了。路真挺滑的。” 云岚看龙鸿年,“龙主任,林雨桐是天天从这里上下,她熟悉了……但其他人怕是不好上去。” 龙鸿年说通讯员,“你别跟了,陪这位女同志呆在下面。我跟上去看看!” 那不行!一定得跟。 云岚看桐桐,低声道:“要不今天别查了……” 大姐!科学来不得半点敷衍。 桐桐走她的,爱跟就跟。跟不上的时候自然就不跟了。 这条路果然是陡峭,桐桐抬手抓着野生的藤蔓,借着这么一点力,特别利索的就上去了。龙鸿年犹豫了一下,也抓了上去。可这力一点也不好借,脚下稍微不甚,就猛的朝下滑。再一荡,随时就能把人甩沟里去。 桐桐朝下看,“下去吧!你的身量重,藤蔓撑不住……” 龙鸿年还就不信了,脚一蹬,想去够住斜着长出来的酸枣树干。 也确实够到了,但是雨水泡的土崖都是软的,那根长在土崖上,被这么一拽,土崖就往下塌。桐桐觉得脚下不稳,要倒的时候抓了藤蔓,那边龙鸿年却朝深沟的方向荡,酸枣树几乎被连根塌下去了。桐桐往下一坠,直接拽住对方的胳膊,现在只能往上,不能往下走。 正想着怎么上了,老道甩了一根绳子来,“我猜你还回来,果然——” 把桐桐连带的龙鸿年给拽上来了。 龙鸿年上来就跟桐桐道谢,“对不住,差点连累你了。” 桐桐看向他的胳膊和腿,“你应该是负过严重的伤,如今的力量不能跟以前比了。以后别逞能,你得接受现实。” 龙鸿年没言语,看了看浑身的泥浆,然后又看老道,“谢谢你了,大叔。” 老道打量小伙子,正气里带着煞气,从军且杀过人的人。 老道客气的很,“不谢!不谢!” 龙鸿年跟着一路继续往前,看着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就在这里上上下下。老道指了指屋檐下,“领导去那里等着吧,这丫头且得一会子了。” “这也太简陋了。” 桐桐又忍不住想翻白眼,就这点简陋的家伙什,里面的东西可费了四爷不少功夫才踅摸来。而且,为了准确,还得常不常更换。 等她从上面下来,就带着这位视察领导的往回走。 龙鸿年指了指上面,“我能上去看看吗?” “你的胳膊抻着了,手上扎的都是酸枣刺,怎么上呀?”桐桐指了指上面,“这东西又跑不了,欢迎领导随时来检查。” 说着就看老道:“有针吗?刺得给挑了,要不然双手也没法抓绳子。” 有!有!有! 缝衣服的针也不讲究消毒不消毒了,桐桐递过去,“你自己行吗?” 显然是不行。 桐桐不得不上手给把那刺一个个的挑出去。 一双纤长饱满的手,除了抓藤蔓染上的绿色之外,只剩下一个颜色,就是白。手上的泥被她用雨水洗掉了,这会子拈着针,依旧麻利的很。谁手上没扎过刺,但是像她这样的,每一个都能轻巧精准的挑出来他是真没见过。 低头看她,眼神专注的很。眉头微微皱着,带着几分明显的不耐烦,但下手却很轻,没有被刺疼的感觉。也不过三两分钟,竟是真的挑完了。双手搓了搓,没有感觉有异物藏在肉里。 桐桐把针给老道,说龙鸿年,“回去洗干净了之后用酒精搓搓手,白酒也行。有点疼,忍忍。” 谢谢。 回去之后,云岚叫了医疗站的人给领导检查,肯定是抻着了。 龙鸿年摆手,“不要紧,没伤着。” “你还是检查了,我们才能放心。”云岚说着去看林雨桐,林雨桐办公室了,出门不方便带记录本,数据在脑子里面,她得先把表格填了。 见人走远了,龙鸿年才问说,“这个小林,脾气虽大,但本事也大。” 云岚愣了一下,就笑道:“她男人金司晔比她还好,本事很大,但是脾气却不大。小林对外人脾气大,但是在家里脾气却不大。对小金好的不得了,就没见过比他俩感情还好的人。” 周大姐端了热水来,路过云岚的时候踩了一下云岚的脚:嘴上咋没把门的?胡说八道什么呢?跟领导说这个干什么? 云岚没言语,等把领导送走了,她直接拉了桐桐去办公室,“你觉得他咋样?” 谁? 龙主任。 桐桐‘哦’了一声,“还行。” 云岚用肩膀撞了撞桐桐,“啥叫还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好不好的,这得看跟谁比呢?跟别人比起来,就是很好。跟我男人比起来,就差了一点意思。” 云岚瞪眼:“差了一点啥意思?” 桐桐就笑,“差的那点意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再说了,我男人的好我知道,宝贝自然要藏着掖着,我能见人就说吗?”她推开云岚,“忙你的去吧,我这还有事呢。” 云岚拉着不让走,“我觉得一点意思也不差!真的觉得你比男人好多了。” 桐桐白了她一眼,“看上就去呀!女追男隔层纱,只要追哪有追不上的?” 云岚打量桐桐,“你说真的?我真去追?” 瞧那点心眼子,全露面上了!她走她的,回头还跟云岚道:“等天晴了,你陪我去找你说的那个裁缝,我结婚到穿的衣服该做了。” 云岚应着,看着林雨桐出去的。 钱美萍从隔壁出来,她去接水了,听见两人说话,她先躲在隔壁,但门窗开着,当然能听见两人说话了。 云岚是会计,她是出纳。两人一个办公室,之前她提出想要单独一个办公室,林雨桐就特别赞成,她说,会计和出纳相互配合工作,但应该保持工作的独立性。 自己呢,是想要个单独的空间。虽然不大懂林雨桐说的那一套东西,却不妨碍她知道林雨桐对她还是特别支持的。 虽然事没成,但她跟林雨桐的关系却很好的。 她觉得云岚挺有心眼的,看着大大咧咧的,跟谁都嘻嘻哈哈的,这是没啥利益冲突,要是有冲突了,你再看她的嘴脸? 人家林雨桐有男人的,也没主动往领导跟前凑,对吧?试探什么呀?以为谁都跟她似得,光想捡着高枝攀? 她拎着水壶到办公室去,笑着问云岚,“远远的听见你跟小林说话,说什么呢?” 云岚抿嘴笑,“没什么!钱姐,你忙吧!我再找林雨桐说会子话。” 钱美萍放下水壶,倒了一杯水,“这么神秘?还不能叫我知道?”她哼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妮子呀,看见人家两眼都冒光了,还当谁看不出来呢。” 云岚跺脚,“钱姐,不能胡说呀!” 钱美萍吹着杯子里的热水,“真看上了?哎哟!那可是领导,那我以后可得巴结着你。等以后有机会了,也找你提拔提拔我。” 讨厌! 云岚一甩辫子,转身跑出去了。一出去就喊,“林雨桐,我去打饭,你饿不饿,我给你打饭吧。” 桐桐正在算几个数据,是关于在后沟里盖房子的事。听见喊声了,她用东西遮挡了一下稿纸,就扬声应了:“行!麻烦你了。” 钱美萍继续吹着杯子里的水,慢慢的坐下去,“这个小林呀,就是脾气太好了。”看人也不行,总也分不清好赖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20-1530 第1521章 岁月流年(48) 这一忙就忙了好几天。别人的脚都泡的不像个样子,就四爷没事。虽说灌了水灌了泥,肯定冰冷冷的不舒服,但是没这么一直泡着,这就比别人强。 桐桐早就从家里拿了干衣裳,人一回来就赶紧塞到办公室先叫换了。 外面是云岚跟别人说话的声音,她自来嗓子亮,这会子不知道跟谁说话呢,一边说一边笑,“你们都是没人心疼的,你们去看看人家金司晔,林雨桐给用塑料布缠着呢,一点没遭罪。” 桐桐:“……”她也朝外喊,“哪没遭罪呀?不一样冷的飕飕的。” 这个云岚不说,一块去的人都知道有人裹着塑料布呢,一群男人在一起能说什么呢?一样是荤素不忌的。雨鞋里灌了水,当然得往出倒了,那不得把鞋先脱下来呀。这一脱张眼睛的都看的见。 外面还有人喊:“小林呀,你得早早的提醒呀。这么好的主意也藏着?” “我怕你们抢塑料布!就那么一点,没舍得给你们。”桐桐把干的鞋袜递过去,站在门口跟外面的人说笑。 这么一说,一群人越发的笑了。 周大姐来送热水,还笑道:“还没办婚礼呢,不是那没羞没臊的小媳妇,怎么越发脸皮厚了。” 钱美萍出来帮忙端吃的,搭话说,“小媳妇就得没羞没臊、没皮没脸呀?我觉得我还是有的。” 冯远光着脚从办公室出来,脚确实泡的不像个样子。也说钱美萍,“最没皮没脸的就是你,咱们这出纳同志呀,对她自己还是存在误解的。” 纯粹就是说笑话呢。 雨过天晴了,大清的心情不错。 高健喊着吃饭,桐桐赶紧催四爷:“整的酱肉包子,南大队的猪圈被雨水泡塌了,猪砸伤了,干脆杀了。今儿吃肉包子!” 就那么馋呀! “我还偷着买了几斤排骨,今晚上回去就炖。” 然后四爷分了三个酱肉包子,咬了一口,觉得味儿还不错。他招手叫桐桐,桐桐摆手,“不吃。”其实是已经吃过了,厨房的师傅偷偷给的,给了一个,尝尝为味儿就算了。 可四爷还是没吃完,吃了一个,不饿就算了。难道有好饭,还是公社犒劳的,谁都舍不得往完的吃,留着给家里人带的。 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了,换班休息吧。吃了饭,该汇报的汇报,没事就可以回家了。 云岚朝桐桐摆手,“你跟你们家老金回去吧,我去汇报。” 四爷低声问:“汇报什么?” “上面下来人视察过了。” 四爷没当回事,低声跟桐桐道:“鱼没少弄,已经捎话给铁柱,叫他们带人下去往回拉,今晚上能到家。” 真的?那要腌起来,以后有腌鱼吃了。 她现在特别热衷于腌菜,萝卜也好,白菜也好,秋里各种老菜梆子都好,晒干或是腌制,要不然菜永远都不够吃。 谁知道晚上铁柱送鱼的时候,还带回来一蛇皮袋子别的,“不重,也不知道是什么,说是老四特意叫留着带回来的。” 什么呀? 桐桐打开一看,是一袋子秋豌豆,还正嫩着呢。 她爱吃这个,在水里煮了之后就这么吃豆子,又绵又软,最好吃了。 韩翠娥对这个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灶上给桐桐煮着,又递了包子过去,“吃吧,老四都带回来了。” “我真吃过了。”桐桐说着就看四爷,四爷接了之后往出走,“我给老城巷子送去。” 反正家里就是这么投喂金中州的,有点好吃的光明正大的给送去。四爷每月月初给五块钱,他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吃喝不愁的。生产队看着四爷的面子也不给他安排重活,一天一天的悠哉悠哉的过。 四爷去送的时候,又是一屋子的老头。打牌嚼豆子,乌烟瘴气的。 金中州出来把包子一吃,低声问四爷:“上次你拿来的茶叶……还有没有?” 茶叶?四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金中州说的是桐桐自己做的枣叶茶。 春上的时候家里的枣树发芽了,她整天去气象哨,那地方土崖上长了许多酸枣树,抬手就能摘到。一天一布兜,路过的时候顺便摘下来的。这就是采摘麻烦、扎手,制作起来费时间,但泡出来的茶水也是黄绿黄绿的,味道也还行。 之前金中州提了几次,说是江家的砖茶特别好喝。可现在从哪弄砖茶去?那玩意是云贵自做的,也就是江家的儿子当兵,从当地的老乡手中买的人家自己做的茶砖。市面上也有茶厂出来的茶砖,但没人用心生产的结果就是茶砖质量堪忧。 之前朱有为给了一块茶砖,打开之后四爷就放弃喝了。太粗糙了,反而不如人家农家自己偷着做的那种。后来,干脆就放小会议室,只说是朱有为叫捎带回来的。给朱有为做了人情了。 他自己都不喝,能拿来叫金中州喝吗?去外面买吧,像是购销社卖的那种茶梗、碎茶沫子,也得在一两块钱一斤,没有副食品票一样是买不到的。桐桐倒是尝试着想买好的茶叶,可是在百货商店问了,一斤大红袍十八! 对于月工资二十来块钱的人来说,喝大红袍真的喝不起。 然后家里就一直喝自己做的茶,北方没有茶叶,就用别的替代。家里像是枣叶茶、桑叶茶、柿叶茶、银杏叶茶、蒲公英茶。桐桐觉得枣叶茶比较适合金中州,那就先拿去一些叫他喝着吧。 并没有告知他那是什么茶,然后喝了之后还想要? 可一次给了你三四斤吧!鲜茶叶做成干茶叶,三四斤不老少呢。一般是四比一的比例,三四斤干茶,得需要十三四斤鲜叶子。这叶子不能是老的,得是那种才冒出来的嫩芽芽,一点点大。得在满是刺的酸枣树上摘下来,十三四斤这个东西,容易吗?回来又是各种炒制,怕潮湿长霉,折腾个没完。 结果这才多长时间,喝完了? 四爷笑了一下,“有!回头给你送来。”枣叶茶你是再别想了,不用问都知道,又不知道散给什么人了。 桐桐就指了指挂着的布袋子,“蒲公英茶,那玩意野的很,要多少有多少。柿子叶,拿袋子直接撸下来的,也不费劲。爱给人给人去呗,就是花了一点功夫。” 不能给的多了!给的多了他转手送完了,撑不到明年再做糟践完了怎么办? 取了麻纸,包了一斤左右的量,就这些了。 出门瞧着谁顺路,喊个人给捎过去就行。 这人就说:“是你爸又要了吧?哎呀!谁有你爸有福气?现在谁家把茶叶这么糟践?” 四爷只叮嘱,“这是一斤,要快完了得提前说,副食品票现在挺难弄的。说的迟了,我这一忙,怕是这茶叶就接不上了。” 太惯着了!这都没谱了。 韩翠娥还怕说,“那茶敢不敢叫喝?” “敢!”桐桐就说,“给的是柿子叶茶,那玩意常喝对嗓子好。他常抽烟叶,嗓子就没利索过。这个茶口感没有枣叶那么好,但是对嗓子是真好,也养胃。没事的!” 娘俩一边说着,一边处理雨。鱼鳞这些都舍不得扔,想留着熬皮冻吧,这月份又不好凝结到一块。那些鱼杂,桐桐看着都愁,但韩翠娥不嫌弃麻烦,“不用你管,我明儿收拾出来,拾掇干净了是一样吃。” 特别大一个瓮,整整腌了一大瓮的鱼。 完了整的一身鱼腥味,第二天去公社的时候,离的老远钱美萍都闻见了。她小声过来道谢,“多亏小金了,想着大家,都分鱼了。” 桐桐就笑,“鲢鱼,个头不大,刺多,肉少。不算是多好!” “这就不错了,还挑拣。”钱美萍用肩膀一下一下轻轻的撞桐桐的肩膀,“昨儿你走了,云岚去给领导汇报情况,说龙主任在土崖遇险的事……后来领导问说,龙主任上去之后都说啥了,云岚说只小林上去了,具体怎么汇报的就不知道了。你说说,她啥也不知道,汇报了个什么。我听见她临走的时候,问老高要不要给龙主任打个电话慰问一下,或是派人去看望一下。老高说,你忙你的事去,这事不归你管。” 说着,朝老高的办公室指了指,“刚才老高说,等你到了叫你过去一趟。” 桐桐应了一声,先去找老高去了。 老高的办公室门开着里,正在里面泡茶,见了桐桐就招手,“听说昨儿多亏了你了?” “没惹下麻烦就烧高香了。”桐桐去接了水壶放回去,“非坚持要去,龙主任应该是负伤过,倒也不是有意添麻烦。之后想上气象哨看去,我劝了几句,倒是也没坚持。安全的带会回来了。” “那你觉得要去专门看望一下吗?” “那么年轻的领导,愿意叫人觉得他是纸灯笼?”桐桐就说,“本来因为负伤的原因,身体情况不如以前了。现在再这么明晃晃的去慰问,我觉得不大合适。”开会碰见了问候两声,甚至可以降低姿态,先道歉,说是下面的人工作没做好都可以,但是专门去看望,大可不必。 老高心里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呀!她这么一说,就证明龙主任那边没往心里去,那自己也不用太过重视嘛。 他对桐桐笑的很和善,“去忙去吧。工作做的挺好的,提出表扬。” 然后开会的时候老高就说,“张大姐病了,暂时不能工作……” 大家都知道,其实就是这次救灾她不在,过后没法答复,只能说是病了。然后为了做的真一点,就真的请了长病假。 老高就说,“妇女工作离了女同志不行,咱们妇女同志也不多。小钱呢,是出纳,得守在单位,离了她还真就不行。就小林吧,小林暂时兼顾一下妇女工作。” 桐桐:“……”我不爱管这个事。 云岚一看桐桐的表情,就马上举手,“领导,我也可以。”说着,还朝桐桐眨眨眼。 老高摆手,“你不行!不要瞎胡闹了,好好工作去。” 云岚还纳闷呢:“为啥我不行?” 钱美萍吭哧一笑,“因为妇女工作就得妇女干,小女娃不行!你赶紧把你嫁了,嫁了之后接替小林。” 是的!都是怀疑桐桐和四爷处于实际婚姻当中,所以一把把这个事塞给桐桐。 桐桐虽然不见公社有啥过多的妇女活动,但是她就是觉得,妇女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要是闭上眼睛吧,天下无事;要是睁开眼睛吧,妇女工作的事可以多到意想不到。 她的日子过的很美,一点都不想干这个。 四爷就举手,“小林不合适。”这是变相的否认大家的猜测。 但是桐桐脸皮厚呀,脸不红心不跳的,大家轰然一笑,谁也不当真。然后散会了,给了他们两人一个:我们都懂的眼神。 四爷看桐桐:“……”我说了,没人信。 桐桐忍俊不禁,转身还拉云岚,“你感兴趣呀?行!有事的话我喊你一起管,总结总结经验。等你结婚以后,你来管。” 云岚就笑,“说定了!我可爱看热闹了。” 热闹?哪来的热闹?谁家闹事不是半辈子的心酸,能不叫人看热闹,你当那些人愿意叫人叫热闹呀? 桐桐忙去了,云岚问说,“你不是说要找裁缝做衣服?” 算了!不想去了,“我婶儿说衣服她准备好了,叫我别折腾了。下次吧,下次再去。” “别下次呀!”云岚低声道,“我还想顺便去县城一趟,看那谁……” 龙鸿年? 云岚不停的点头,“我叫我二伯给我打听过了,龙主任家在省城,还没有结婚。” 桐桐一直不知道云岚的背景,能这个年纪突然进了公社,肯定是在这个小地方有些背景的。她二伯,那也得姓云。 县里谁姓云? 回去之后她问四爷呢,“我咋不记得谁姓云?” “不在县里,在地区。”要不然领导也不会纵着她总是大小声的说话。四爷说着,就扭脸看桐桐,“听人说,你救了龙鸿年一命。” 谁这么夸张?胡扯呢。哪里就至于救了人一命。 “听说,二十四五的年纪,很气派,很有威严。” 桐桐正想着裁剪裤子呢,听听这话音不对,就停下来看他。 四爷哼笑了一声,“看什么?不对?” 桐桐一脸的严肃,“你站起来。” 干什么? “站起来嘛。” 四爷站起来了,桐桐也起来,围着四爷转,然后拿了皮尺重新给量了腰围,又给量臀围,“怪了,腰围不大,臀围不小。”说着,又盯着看,“我之前还当我记错了。” 四爷:“……”这是调戏吧?这是调戏吧!林雨桐,行啊!本事见涨了! 第1522章 岁月流年(49) 关于龙鸿年,两口子之间也不过是打了花腔而已,谁也没有当真。 桐桐多了一个差事,她就得在公社抽空看各大队妇女的情况。比如,女童的入学情况;比如,婚姻是否存在买卖和强迫。 这真的是个细碎的活儿。看完了资料,坐在办公室就不行了,得下到各个生产大队去,跟田间地头的大娘大婶子聊聊,了解了解具体的情况。 不做就不做,要做就认真的做好。 而四爷呢,他得带人在后沟里盖房子。那地方一下雨就能存两米深的水,现在就要想办法叫那个地方不存水。得在旁边修好排水渠,叫后沟里从此都不积水。至于说地面湿,只要把两边的土崖上的土往下放,很快就能填上一层干土上来。 当年金中明埋在那个地方,其实老这么积水并不好。但是在大家的祖坟都被平了之后,也就没人太在意这人是埋在哪里了,风水到底好不好。 这次这么一操作,对金中明的坟当然是有好处的。 但四爷并没有将坟给留坟堆。坟的四周四个方位,四爷特意留下了几棵长的还可以的树,只要树在,这个坟的方位就错不了。 四爷和桐桐的想法是,房子盖起来,这房子的方位,高度只要调整的合适,这站在高处往下看,其实并不是真的能看的那么真切的。人总以为这么看下去,视线一览无余。但是这有个视角的问题。 桐桐最近偷偷的一直在算这个,她希望做的能留有一丝隐私。 四爷整天陪在工地上,抽调了不少人上来,也有农场的人员跟着一起劳动。四爷也没闲着呀,该干活一样干。 谁知道正干着了,冯远喊了:“小金,来一下,龙主任找。” 高、瘦,看着很精神。 四爷放下铁锹过去,对方先伸出手,四爷跟对方握了一下,“龙主任?”第一次见。 龙鸿年笑了一下,然后皱眉看向后沟,“我跟林气象员来过这里。” 四爷点头,“有所耳闻。” “这里积水两米。”龙鸿年朝过走,指了指下面,“你们要在下面建房子?” 四爷心里微微讶异,问说,“龙主任是专门为了农场的事来的?” 龙鸿年稍微顿了一下,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听说你们这移民工作做的不错……” “只是搬迁成功了,后续问题很多,三五年之内只要能叫迁移来的人彻底的安顿下来就错了。” 这话很客观。龙鸿年朝一边指了指,“我是为这个来的,想听听你的经验。” 四爷将人带到几个大树根所在的地方,这里能坐。他还真得说这个事,尤其是河滩淹了三合公社之后,沿河的都要移民,但是,“移民不能一盖而论。我们公社,属于平均田亩较多的。但其实公社却不一定,不能一刀切。就是各个生产大队平均田亩数也不一样。就像是有个大队,平均可占地五亩有余,根本就种不过来。光是荒废的边角土地就能多养活三五户了。但像是有些大队,人均田亩数不足两亩,这种情况下再要给移民让出一部分土地,这就不合适。” 龙鸿年从兜里掏出个本本,四爷一边说,他一边往下记。 四爷又接着道:“这里面还有个田地比例的问题。就像是我刚才说的,人均五亩的大队,多是旱地。而有些大队,人均不足四亩,却八成以上是水浇地。在这种情况下,后者征收的土地就要大于前者征收的土地。” 龙鸿年一一记下,然后点头,紧跟着又道:“只是这个工作做起来就很困难,自来便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心都是先向着自己的,那人均四亩不会认为他们是水浇地,粮食产量高,只会觉得有人均五亩的不动,偏从他们身上动刀子。结果必然是,你不满,他不满,每一个觉得是公平的。” 是!道理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这个工作难就难在,怎么分都会有人不满。能做的就是考量到,然后秉承着公心去办这件事。至于骂声嘛,少不了的。可就是挨骂,事还得办。” 龙鸿年点头,怪不得在县城说起此人,满耳尽皆赞扬之声。 四爷看此人也确实是在办事,他就说了几点,“我有个想法,一直没提。既然领导问了,我把想法说出来,领导参详参详。” 你说!我洗耳恭听。 四爷就说,“河滩之地只是不适宜居住,但并不是无所产出。”那里本该是被当做湿地保护起来的,但现在这么提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他就说,“哪个大队拿出了土地,可在河滩之上,分两倍乃至于三倍的土地补偿。那地方适合淡水养殖,适合水生植物……” 比如莲藕! “虽说河滩远,但那里地势占优势。比如,沼泽之中养泥鳅黄鳝。” 这是放苗之后就不用管的!哪怕一年一收呢,至少大队到年底能过个肥年。 四爷只提了这么些,“当然了,只是粗浅的想法。” 龙鸿年将笔合上,这可不是粗浅的想法。他这是在物尽其用!这么一安排,谁都没有吃亏。便是管理不便,那也可几个大队轮换着看护嘛,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想,总也有办法的。 但是,这样的想法确实是不合时宜的。 他看向后沟的方向,手里的笔不断转着,心里在琢磨:这么一个人,把劳改的人安排在这条件看起来极其糟糕的沟里,是什么意思? 跟那些人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要改造这些人? 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他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这是在修排水渠。” 是! 龙鸿年就扭脸看四爷:这修排水渠所耗费的人力和时间,会比修四面围墙更省吗?这个地方是省了围墙了,可你这排水渠跟修围墙比起来,到底是省在哪里了? 冯远像是没看见两人的眉眼官司,走神了,还伸手摘了一边红彤彤的酸枣,往嘴里塞了两个:哎哟!酸死个人了。 四爷跟这位龙主任的视线一对上,就有几分明悟:就说呢,年纪轻轻的,怎么上这地方来了?感情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笑了一下,只往不远处指了指,“那里有个涝池……” 龙鸿年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对农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他干脆跟着对方去看涝池,这就是个池塘一样的地方。 四爷给他解释,“干旱的地方,为了解决用水问题,会特意留出地势低洼处,这个地方可以充分的利用地表水……” 跟个蓄水池一样。 “对!就是个蓄水池。”到了跟前,四爷指了指这个涝池,“这个涝池啊,已经存续了数百年了。雨水汇聚于此,可以在干旱的时候,解决一部分用水问题。人虽然不吃这个水,但是饮牲口,洗菜洗衣服……在用水十分紧张的时候,它就有用。至少□□的时候,这个涝池还是派上过用场的。” 龙鸿年指了指周围,“也要做好安全工作,这……孩子靠近容易溺水。” 是的!所以,不缺水的时候也没人靠近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涝池里有水鬼呢,谁靠近就会被水鬼抓住,扯住腿和头发,想上都上不来,不管你是不是会游泳,都一样上不来。非得找个替死鬼才行。 每个大队的涝池都有这样的传说,水鬼好似只存活于这种容易被靠近的水域。 四爷没提鬼不鬼的话,只应着,而后又指了指那个渠,“深沟是后来一次地震形成的,形成的时间晚于涝池形成的时间。在没有后沟之前,这个涝池的面积要比现在大一倍不止。现在将水重新引过来,在干旱的时候能解决牲口饮水,日常生活所用的问题,在不干旱的时候,蓄水池中的水用水车抽上来,可灌溉那一片的地。” “那一片地有多大?” “三百亩上下。” 龙鸿年点头,怪不得这个公社的人愿意把这个地方腾出来关人呢,感情这个方案叫整个生产大队跟着受益呀。 如此,一举两得,谁也不能质疑。 龙鸿年朝四爷笑了一下,“你懂水利?” “瞎捉摸的,不算懂。” 撒谎!要是这么好解决,早有人解决了,不会等到现在。他就问说,“我能看看图纸吗?” 四爷朝远处喊:“小李,拿图纸来。” 图纸拿来了,龙鸿年展开看。他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就是觉得这个图画的不错。 水渠的图拿开,下面还有一张。这一张是建筑图纸。 他端详了两眼,发现跟部队上修防空洞之类的图纸……也没差什么,就是看着很专业。 龙鸿年刚要合上,他手突然顿了一下,“这不是一个人画的。” 标注的字迹有些不一样。 四爷点了点水利图,“这是我画的,建筑图是林气象员画的。” 林雨桐?还懂这个呢? “瞎捉摸的,不算懂。” 龙鸿年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言语。一个两个都是瞎捉摸的,那可真是会琢磨。懂知识的人会尊重有知识的人。能那么精细的规划,看来——他们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保护一些人。 自己是有目的的,而他们只是因为……想保护而已。 他转身,再次伸出手,“回头一定来县城,我请你们吃饭。上次救命之恩还没谢呢,这次时间匆忙,我就不去家里拜访了。咱们改天,改天在县城聚一聚。” 您客气! 龙鸿年重重的跟四爷握了一下,便带着人顺着原路返回了。走了挺远的,他回头去看:所以,他们都不往县城调动是有原因的!那些人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扭脸看了跟着冯远一眼,“金司晔……是个很纯粹的人!” 冯远:“……”您是领导,您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第1523章 岁月流年(50) 一入冬,一场极大的雪铺天盖地而来。 桐桐坐在大会议室里,扫了一眼窗外的飞雪。四爷本来说的今儿能回来,但到现在都没见到人。他是去省城找关系去了,不为别的,就是想要人家的煤渣。 冬季城里开始供暖了,一些好的单位人家有煤炭指标,每天都有煤渣要倾倒。四爷跟人家联系,想要煤渣。这煤渣拉回来,里面没燃烧彻底的乏焦够农场的那些人取暖之用。剩下的渣子再用来铺路,至少要比现在这土路要好的多。 出门当然不敢说为了农场那些人不受冻的,只能说是为了铺路的渣子去的。 当然了,这次去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龙鸿年。 龙鸿年能搞到煤炭,但是搞到了也不敢送进去呀。还就得是废料,这玩意不惹麻烦。 这年月,要把一家一姓的日子过好很容易,可要是顾着那么些人的吃喝拉撒,且要费些功夫呢。 雪落下了,人要是到了县城还好点。要是耽搁在路上可就真遭罪了。 心里记挂这个呢,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女人依旧喋喋不休。 这个女人是北大队的,她是带着三个孩子改嫁的,嫁的男人本身也有三个孩子。结果呢,她这个后妈做的惹了众怒了,前头那三个孩子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大队上都管不了,找了几次公社,看这事怎么办。 然后这事就推到桐桐这里来了。 这女人坐在椅子上,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男人靠着墙蹲着,低着头不言不语。前头那三个孩子穿的单衣,桐桐给安排到炉子边去坐了,又叫小李上家里找韩翠娥,自己和四爷早前的衣裳现在也不穿了,拿来给这三个孩子,能凑活的御寒。 至于这女人生的那三个,正是不知愁的年纪,外面下了大雪,他们在外面玩雪呢。 云岚端了一盆挂面进来,放在炉子边上,递了筷子给三个孩子,“吃吧!趁热。” 那三个孩子抓着筷子看后妈的脸,显然是不敢。 云岚挡住三个孩子的视线,“吃吧!有我呢,看她敢咋?” 桐桐叹气,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能为他们撑这一次腰,可以后的日子天长日久的,他们又该怎么办? 她厌烦了这女人的没完没了,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这女人一下子住嘴了,脖子一缩,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然后吸了吸鼻子。 桐桐就问说,“早几年法律刚颁布的时候,要求征求大家的意见。我也问过大队了,当时每天晚上都会叫大家开会,念法律条文。你当时年纪还不大,但却是学习法律的先进分子,对吧?” 对! “法律上有一条,虐待罪!虐待家庭成员,这是犯罪。我不用听你说什么,只凭三个娃子身上的伤,就能法办你。这种程度的虐待,没有七年到十年,怕是不行。”她说着就直接起身,“等着吧,已经通知公安了,这是雪大,路上慢了点。也别着急,多等一会子就来了。” 这女人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你凭啥法办我?谁家不打孩子?孩子不听话,小偷小摸的,还不能管教了?” 云岚转过身来,才要说话,桐桐摆摆手,“跟她说什么?等会子公安来了,叫她跟人家说的。她说的真不真的,有公安判断。咱不管那么多!道德上的事情,归咱们管;不止道德上的事情,归法律管。” 说着就一副往出走的架势,“走吧!叫她呆着吧。” 结果这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了,这男人先噗通往下一跪,“这可不能怪她,是那三个孽障不听话。不管咋行呢?” 这女人的气势又起来了,“是啊!你说我虐待,他是孩子的亲老子,虐待没虐待,他不清楚?” “那就是你们一起虐待!一个教唆,一个动手。”桐桐就看向这男人,“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这自来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的话不能取信于人。人家会在公社调查,会在大队调查,会在左邻右舍调查。亲自动手虐待的,七到十年;教唆犯罪的,三到七年。但亲生父亲教唆后母虐待亲生子女,这属于情节极其恶劣,应该会在五年以上,七年以下。” 男人傻眼了,“咋就是教唆了呢?”他立马指向女人,“我没教唆,是她容不下!我窝囊,我没本事,我不敢……我怕家里没婆娘……我现在就跟她离婚,叫公安法办她……” 女人这才害怕了,跪下拉着桐桐的裤腿,“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日子太熬煎了,脾气就有点不好……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看在我还有三个娃要养,求求你了……要不然,我的三个娃该咋办呢?” 桐桐就坐回来,“你把怎么虐待娃的情节给我说清,我看你有多大的诚意。当然,你也可以隐瞒,不过你们大队之前送你们来的时候,已经把证人证词给我们留下了。要是叫我发现你们撒谎,这事可就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 然后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桐桐做记录,记录完了之后递给云岚,“你给两人念一遍,看有没有错误。” 云岚拿过去念了一遍,然后看两人,“有没有错?” 没有。 “没有就摁手印。”桐桐把印泥递过去,“每一页都摁上。” 两人乖乖的给摁上了,桐桐将东西一收,“这就是证据。公社随时能将这些交给公安,随时能法办你们……”其实,这是吓唬人的。现在这种事告上去,也都是以调解为结局。 她一边整理着手里的东西,一边看向那三个孩子,大的今年得有十二了吧,是个小子。这会子他拉着老二,搂着老三,警惕的很。 桐桐问说,“你们呢?想怎么办?” 老大看了父亲一眼,然后低下头,好半晌才说,“我想分家另过。” 大的十二,老二九岁,老三七岁。三个孩子,怎么过日子? 桐桐又看这男人,“你怎么想?”是跟这个女人继续过呢?还是得离婚? 这男人头一低,好似害怕以后有点事真被法办一样,嘴角动了动这才说了一声,“我养不起他们。” 云岚呵斥说,“就你还男人呢?你能养的起外面那三个娃子,养不起你自己的娃?” 男人低着头就是不言语。 桐桐看三个孩子,“你们父亲养不起你们,还有解决方式,那就是你父亲放弃抚养,从此你们跟他没有关系。他不养你们,你们将来也可以不养他。再由公社和大队出面,给你们找合适的人家收养。” 大的这个把两个弟弟拉扯的更紧,“我能养活他们。” “我的意思是,不分开你们兄弟。找一户愿意收养你们三个的人,你们看行吗?” 大的又看父亲,可做父亲的头低着,始终都不抬。 这孩子这才点头,“只要愿意要我们,我们啥活都能干。” 桐桐在小的头上摸了摸,“那你们三个先呆着,回头叫人来领你们。” 各大队都有五保户,就是那种没儿没女的老人。东大队那个五保户老太太就很好,年岁不小了,但是桐桐去看望过,寿数不至于很短。再有十年,这三个娃也都大了,小的都十七八了。老人给孩子一个家,孩子侍奉老人终老。至于说吃的喝的,大队多照顾一下。遇上这样的事了,能怎么办呢? 一个放弃抚养,一个同意领养,就这点事。 老太太很感激送来的这三个娃,拉着桐桐一个劲的说,炕烧暖和了,叫娃们冻不着。 桐桐出来,那大的也跟出来。 “有事可以随时找我,我家在哪里你知道,不敢去公社,去家里也是一样的。” 大的憋着嘴,“那我以后真的不用管他了吗?” “真的!” 大的这才笑了,“那大姐……你慢走。” 桐桐出来之后,云岚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条件还是不好,给人家大队添麻烦了。再说了,你的脾气也太好了,就应该法办了。” 法办不了的,“不信你打个电话去问问。” 云岚还真去问了,人家那边说,“这种事要都法办,那得有一半人得法办。你们公社要调解嘛!处理不了?那是你们公社的工作做的不到位。” 把云岚都说含糊了,“我听你说的法律法律的,我还以为……弄了半天,这事是公社说了算的?” 当然不是!不过如今这情况就是,下面的基层什么工作都是一把抓。 云岚看桐桐真把那些‘口供’整理成档案,细细的规整放好了,她就笑,“你也不嫌麻烦。” 桐桐看着慢慢多起来的档案,然后拍了拍,“放着吧,终归是会有用的。” 云岚挨着桐桐,用肩膀撞了撞她,“我发现这几天你深沉的很。你一天天的脑子里琢磨啥,我咋看不懂呢?” 深沉吗?桐桐叹了一声,“后妈多,证明生育风险依旧很大。” 云岚白了桐桐一眼,“你这个人真是的,操那些闲心干啥?你是不是怕结婚之后生娃子有风险?” 桐桐失笑,还真是,跟别人也说不着这个呀!她摇头,“那倒不是!只是看着娃们没有依仗,想起我小时候而已。” 哦!感同身受了。 云岚就问说,“那你办婚礼……告诉你爸你妈吗?我看这么长时间,他们也没来过。” 得说的呀! 桐桐就说四爷,“他这次去省城,该是会去家里说一声的。” “那更得给你姑姑说吧。” 嗯!得说。 云岚一脸同情,“人家结婚通知个亲友都是高高兴兴的,就你……通知个亲友为为难难的。” 何止我为难?他们也为难。 是的!林温言跟同事商量:“你说,要按照嫁女儿那样准备嫁妆吗?按说应该的。可这么一弄,我哥嫂也为难。” 周红谷看着两床被面,对着回来取粮食的老太太,低着头委屈的抹眼泪。 老太太说,“你得考虑周详一点!明面上不给,暗地里给是一样。”我又没说不让你给。 第1524章 岁月流年(51) 周红谷攥着红被面,大着胆子顶嘴了一句:“这是……我们一家子这一年攒下来的。” 啥?啥叫你们一家子?哦!我跟你们不是一家子呀? 老太太一拍大腿,“叫大家来评评理,这还真是了不得了!我给你妹子帮几天忙,不在家这才几天呀?我就跟你们不是一家子了?哎哟,我的老天爷呀,这是把我扫地出门了……” 周红谷气的嘴唇不住的颤抖,每次都是这样,你说东,她只咬住西不松口。到最后,西边的事没说清,东边的事就不能提了。 她才要说话,门帘子一撩,二丫头回来了,寒着一张脸,“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嚷嚷个不停!嚷嚷个什么?桐桐结婚,娘家准备两床被子怎么了?” “我不叫给?”老太太蹭的一下对准林心,“亲爹妈总是亲爹妈,给就给呗。明着给咋了?暗着给咋了?咋给不是给?” “那你咋不叫我姑姑暗着给呢?反正明着给是给,暗着给也是给,咋给不是给。” 嘿!这死丫头!老太太坐在床沿上,眼泪也下来了,“你们当养个孩子容易吗?把孩子拉拔那么大,原本桐桐管你姑是叫妈的,现在呢?管你姑也叫姑。本来就生分了,你们搁在里面掺和,这不得更生分呀?人得讲良心,人家给你们把孩子拉拔那么大了,对不对?不能说现在孩子挣工资了,人出息了,要成家了,能孝敬长辈了,你们冒出来了。哦!人家把树养活了,开花结果了,你们抬手想摘果子……” 谁想摘果子了?我们跟桐桐要过什么?去都不敢去! 林心气的都哆嗦了,“我爸我妈……就是觉得老要结婚了,给陪嫁点什么,哪怕知道妹夫有本事,大概什么都不缺,可总也得陪嫁点吧!本来就亏欠了老的,那这结婚了,再不给,啥时候给呀?我爸我妈也没想叫老赡养他们,孝敬他们……是你,是你老怕老对我姑不好,处处防着。可除了你,这家里谁那么想了?” 她说着,就扯了了红被面,“这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弄到的,您知道吗?你啥也不知道。家里自来是您当家,您说老给我姑养了,我姑不容易,咱得补贴着些……我爸我妈就觉得应该,由你给补贴。这一家子省吃俭用的,我爸我妈觉得是补贴给桐桐了,可从你手里出去,补贴的是我姑,一分都补贴到桐桐身上……” “补贴给你姑跟补贴给桐桐,不是一码事?” “咋是一码事?看看朵朵穿的啥,看看桐桐穿的啥?再看看古家那俩孩子穿的是啥?”林心将周红谷护在身后,“我现在是家里当家的,我说了就算。这陪嫁就得明明白白的,别总糊弄老实人。再说了,亲爹妈给,亲姑姑给,这是给桐桐做面子呢,人家只有夸的,没有说不好的。除非心里藏着私心的,再没人说这么着不好。姑姑爱咋陪嫁那是我姑姑的事。我姑姑要是有能耐,给十床被子,一百套衣服呢,我们不拦着,那是我姑姑对桐桐的心意。我们没那么大的本事,尽力而已。能陪个啥就是个啥,不跟人攀比。”各是各的,谁也别朝谁看齐,我们不多想,你们也别多想。桐桐自然就不会多想。 老太太指着这孙女,回头又看儿媳妇。谁知道这儿媳妇躲在后面,就是不露头。她哼了一声,“好啊!看来这真的是不要我了,这家里没我呆的地方了。” 周红谷拉了拉林心的衣服,林心将她往后一扒拉:别言语!这家里就是没她的地方,咋了?她那退休工资还有粮食,不都是补贴给我姑了。或是攒下来给大姐寄去一些,或是桐桐要结婚,她拿出个二十、十的,那也是她当奶奶的心意。可结果呢?总是说姑姑可怜,怎么可怜了?一样的拿工资,一样的领粮食,她到底可怜在哪儿了? 老太太真出去了,一出去就见人影一闪,躲开了。 那人影不是自家那窝囊废儿子,又能是谁?肯定是在外面啥都听见了,怕自己跟他闹,他也不想听自己这个老婆子的,干脆躲了。反正就是:我不露面,你拿我没法子的态度。 老太太气的呼哧呼哧的,也不在这个家里留了,直接拎着她的粮食,走了。 人走了,林温平才露面,一掀开门帘子,把里面的娘俩吓的一个激灵。 林心捂着心口,“爸,你出个声呀!吓死我了,还以为奶奶又回来了。” “那不能!她不放心你姑带着朵朵过日子,肯定是要走的。”林温平看着那红被面,然后搓了搓脸,“棉花淘换到七斤,是不是少了一点。” 一个被子斤半的棉花,不算是很厚的,但也不能算是薄。 周红谷就说,“准备了两身衣服料子,直接带去,需要的时候叫桐桐去找裁缝做。还合身,还时兴。” 行! “碗筷得一对,准备的是洋瓷的。” 好!挺好。 “枕巾要的是双喜的,牡丹花开的图样,可好看了。” 好看! 周红谷见林温平只知道傻笑,说什么都只附和,就斜眼看了他一眼,林温平尴尬的挠挠头,“是好看。” 林心跟着笑,突然想起来了,“是不是还得两双新袜子?” “家里有新的!”周红谷去开箱子,“那是我们单位发的奖品,我藏着呢。”那个质量好,给谁都没舍得用。 林心看着两双尼龙袜子,给塞到新买的大头鞋里,“这就行了。”家里就这么大点能耐了。 “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林温言将棉花一点点的续在老粗布上,“我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就办这么大的事,怎么了?” 老太太气的,说了儿媳妇,回来还得说闺女,事总得体面一些才好看嘛:“既然你哥你嫂子给准备了被子,你就准备成大厚褥子。虽然听起来是没有被子体面,但体贴呀!都是被子,有盖的没铺的,像样么?这不是故意置气呢嘛。准备褥子少花了那么一点钱,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就再准备其他的。给买个丝巾行不行?多给准备点袜子,行不行?哪怕是多给准备一些棉布,她将来有了孩子正好用得上。 你得这么想!你哥你嫂,那是孩子后认回去的。礼上给的体面,这是应该的。你是养了桐桐的,处处得体贴着来。一个顾着面子,一个顾着里子,桐桐懂道理,知道都是用了心的。能知道他爸妈想补偿的心,也能知道你的为难,你体贴了她,她自然就能体贴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温言坐在那里不动,“被子能盖也能铺,我就看桐桐是把我准备的铺在下面,还是准备把她爸妈准备的铺在下面。” 婚礼之前娘家的嫁妆就得到,得铺新床的。这铺谁的盖谁的是有讲究的,一般不会把男方准备的铺在下面,要不然就是女方压男方一头。便是实在穷的准备不起这么些东西,弄一床草席子都行,当地的习俗就是这样的。 林温言这话说的,老太太只觉得吃了的饭都不能消化了,这不是诚心打擂台吗? 这个孽障呀,真真是能把人气死。 婚礼选在了周末,提前两天,朱有为和姜婉如回来了,回来直接来了家里。这肯定是婚礼不结束就不走的。家里的新房专门留了客房,住是住得下的。 大吉普把人送到家门口,姜桂一下来就往下跑,“大娘,哥嫂,我们回来了。” 回来的可不止这口,还有大吉普上拉的东西。两床被子、两床褥子、两条军用的毯子。衣裳带的不是料子,而是织好的毛衣毛裤毛袜子,又把大头鞋买了两双。 姜婉如这是第一次回来,也是第一次见韩翠娥,跟韩翠娥也不见外,“枕头啥的我就没准备,不好拿,怪占地方的,又不是外人,不整那虚头巴脑的东西。” 说着,就拿个小包塞给桐桐,然后小声的道:“这是女人里面穿的小背心,还有男女两款的裤头,从厂里弄到的瑕疵品,一沓子……”穿里面又没人知道,能穿好久。 桐桐拉开,果然里面放了好些。这种的比做的内裤舒服,她递给韩翠娥。韩翠娥直接给压在柜子下面了,“这也太破费了。” “破费啥?咱家就这个孩子,我是不打算再生了。司晔是咱家的独丁,娶个媳妇旺家业的,那能一样?”正说着呢,见姜桂要上新房的炕,赶紧拉住,这炕可不能随便上。这得抱了人家的男娃子来,农村挺看重这个的。 桐桐却抱了姜桂,给把鞋脱了,“上去吧,踩一踩。” 姜桂嘿嘿笑着,趴在韩翠娥的背上,“大娘,老家比城里的房子暖和多了。” 是工作调动了,住的没以前舒服了吧。 韩翠娥就把手背后,搂住姜桂的屁股,“那你就在家里过年,等过完年该上学了,叫你哥嫂再把你送回去。” “那我跟大娘住。” 行!跟大娘住。 朱有为一回来,家里就异常的热闹。忙忙叨叨的,家里半夜都有人在。这叫闹新房,代表人气红火的意思。 婚礼的前一天,林家也来了,林温言和老太太也来了。来帮忙的一个大队的大娘大婶子的就起哄:铺床了!铺床了! 结果都只有被子,没有褥子。 韩翠娥赶紧抱自己准备的,铺谁的不是铺?就是不铺男方的,难道我家这媳妇就不欺负我儿子了?难道我儿子就不怕媳妇了?没有的事呀!铺吧,无所谓的。 然后姜婉如又拿了两条她准备的褥子,炕比较大,总得铺满,对吧。 于是,男方的四条褥子都给铺上了:你家闺女挺厉害的,真不是几条褥子就能压住的。所以,别争,我家愿意在下面,真的! 第1525章 岁月流年(52) 比起林温言准备的东西,林家准备的显然更全一些。只有条件很好的人家,现在嫁闺女才给陪嫁这么些。而且,多是男方给了彩礼之后,用彩礼置办的。 而这次,桐桐也没想叫他们陪嫁,自然也就不存在给谁彩礼的问题了。 但是,两边都准备了。 林温言准备了两床被子,其他的……就没有了。 等周红谷红着脸,把家里准备的一点一点的当着那么多邻居和同事的面摆出来,林温言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老太太一看,从兜里掏出个用红线缠起来的钱卷子,这得专门去换成新钱,现在这面额,有十块的,五块的,两块的,一块的,五毛的,两毛的,一毛的,五分的,二分的,一分的。这些面额每样拿一张,然后卷起来用红线缠好,一共十八块八毛八,这算是钱引子。每种面额都有一张,是说以后的小家不管大钱小钱只管往里进,图一吉利。 老太太把钱拿出来塞到韩翠娥手里,“她姑说他爸他妈给准备的挺齐全的,就没再置办了。专门去换了这个钱引子,你给娃们收着吧。” 可显然,谁看见林温言的脸都不信这个话。 但谁又去戳破呢?反正林温言做的不周全的,老太太帮着补救了。 周红谷不知道老太太撒谎,还感激的看了林温言一眼,又给韩翠娥说,“亲家母,替娃们收着吧。” 韩翠娥:“……”你看这事闹的,咱一分的彩礼都没花,收了这么些,可当真是不少了。她把这个钱引子接了,然后递给桐桐,给其他人解释,“我早都不当家了,家事都是桐桐说了算。” 周围的人就都哄笑,说桐这媳妇太厉害了,没进门就先收缴了婆婆的权利。 里面都是女人在说笑,外面金中州听见了,也跟林温平大声的笑,“亲家,你家的这个姑娘好的咧……老四这么孝顺,桐是一点都不拦着。有一口好的都要先给我送!这都是亲家你们厚道,根子好的缘由。” 林温平脸红的连连摆手,承认不对,不认这话吧,又觉得是否认桐桐,特别的难受。 朱有为就过去,坐在林温平边上聊,比如说公交线路呀,公交车司机的难处呀,这都是林温平能说的上来的,说起自己擅长的,那谁能没话说呢?老实人就说老实话,说的也挺好的。 这么一说,金中州就觉得有点插不上话。当天回去就有点不高兴,第二天是婚礼,他躺下心里就慢不是滋味的。这么着的话,明天新人给长辈行礼,那我算是干啥的?就是觉得不管是跟韩翠娥站在一块,还是跟林家那两口子站到一块,这都不配搭。 人一走,桐桐就看出金中州的不高兴了。要不然,晚上这边有新亲戚了,林温言和林家人晚上都不走,这肯定有一顿好饭,还得再喝点酒。大队上像是金有财、周喜全都在金家陪着呢,公社里下班之后,人也都来了,且有的热闹。他就好个烟酒,心情好的话那是万万不会走的。 这种的你怎么说?没法说呀。 饭菜好了之后喊了金老大,“大哥,给爸送饭,你跑一趟吧。” 金老大应着,看着碗里又是鱼又是肉的,还另外有白面馍三个,这还不算,桐桐还专门取了一瓶酒递过来,“大喜事,爸肯定也是想喝两杯。” 金老大就觉得自家那老子是越来越不懂事了,红着脸接了给送去了。 送去的时候家里黑洞洞的,炕也没烧,灯也不点。他也懒的废话,东西放下就走了。 金中州闻见香味,这才点了灯看看都是啥吃的。一看之下,这心里又舒坦了。 正说要开吃,结果黄家的亲家来了。 黄赖子住的不远,看见金家老大拿着东西上老巷子,他就估摸着有吃有喝。这来了一看,果不其然,“哎哟,亲家,你咋一个人吃喝呢?” 金中州赶紧让:“上来!上来!喝点。” 炕是凉的,黄赖子特别殷勤:“亲家,我给你把炕烧上。” 金中州赶紧就拦,“这怎么好意思呢?” 咋不好意思?又不是外人。 然后炕烧起来,炉子升旺,酒肉一摆,黄赖子三杯酒下肚,就打量金中州的脸色,“是心里不痛快吧。” 金中州摆手:“没有!没有!老四结婚,我高兴……晌午陪林家的亲家喝了几杯,头有点重,回来想睡一觉。” “亲家,你瞒不了我。你看老四那婚事办的,热闹不热闹?咱们县上多少人给面子呢,您看门口那大吉普一辆接着一辆的,你打量那都是奔着朱有为来的?那你可错了,我都打听了,那可都是奔着老四来的。你看那一个个的,跟老四那亲热的样儿……酒厂的酒,那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往下搬呢。谁送的?”他说着就敲了敲酒瓶子,“给你这个酒,你当是好酒呢?真正的好酒可不这样,那都是塑料桶子里装的那种,我就看见老四直接给他叔的车上塞了一桶子。” 金中州嘿嘿嘿的笑,“那是他叔给他的也不少,那被子褥子,毛衣毛裤的,不老少费心。” “再费心,那也是后来认回来的。你得叫他老四知道,谁是养着他长大的人。你谦让那是老哥哥你摆的端正,但他不尊着你,不敬着你,那就是他的不对。”黄赖子又灌了一口酒,挑了碗里的肉塞到嘴里,含混着道:“要是我,我明天这个正日子,我就不主动去。我就等着,等他老四来请我!我得叫大家都看看,我在他老四跟前是个什么牌面上的人。” 金中州喝着酒,摆摆手,“不合适!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黄赖子一拍桌子,“我看他把他这三个哥,也是没往心里去。看着对老大好吧,那是老大拿力气换来的。你看给拉石子,铺路面的,苦功夫到了,人家愿意搭理搭理;你再看对老二,这一年到头,搭理老二几回?给三友四邻的,那都舍得,可你看,对老二舍得不?给过老二什么?就说这结婚吧,咱两家是正儿八经的姻亲吧。那为啥没有通知我黄家喜事呢?咋?我黄家穷,怕我们去吃大户,辱没了他金老四?不光没有通知我们黄家,连我家妮妮,正儿八经的嫂子,人家都不搭理。一大队的人都去凑热闹,我家妮妮不在,我黄家不去也没人问一声,这是啥意思?看不起人么!” 金中州被说的红了一张脸,“那不会!年轻人办事,顾头不顾腚的。” “所以才说,你要拿捏拿捏,你不去,看他的婚礼怎么办?” 两人一瓶酒,一人半斤,喝完倒下就睡。两个半老头子,没有多余的被子就打对睡,一个枕着另一个臭脚,喝醉的人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忙忙张张的,热闹的事嘛,早起桐桐换上新衣裳。 姜婉如就说好看,“是好看!”这红呢子大衣也就桐桐穿着怎么那么鲜亮呢,“主要还是白,衬的人多两堂的。” 衣服特别长,到小腿下面。腿上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笔挺笔挺的,长度半遮着黑色的皮鞋。再把头发往起一挽,用红丝巾系了花朵的样子,把额头和整个脸庞都露出来。 这个时候,林心再站在桐桐跟前,说是孪生的吧,好多人就觉得不像了。 云岚磕着瓜子,跟钱美萍低声道:“林雨桐比她姐好看的多。” 也不至于吧,“小林看着是厉害了些,认真看人的时候没几个人敢盯着她的眼睛看。一瞧就不是好惹的。她姐嘛……就是普通的好看些的女娃娃。这叫人看见了,知道这不是一枝花,是两枝花,那些小伙子还不得疯了?这一朵被小金摘了,那你说另一朵得多少人抢?” 云岚扔了瓜子壳,没有言语。抬眼一扫,龙主任正跟金司晔握手道喜,然后被带去男人呆的房间,金司晔的叔叔回来了,估计是又扎堆聊去了。 钱美萍低声道:“小林这样的,也就跟小金搭配。你看小金穿的……” 正说着呢,听见门口又有车声,她就赶紧喊:“小林,来客人了。” 桐桐赶紧往出走,四爷已经去迎了,桐桐还在院子里呢,就听到四爷的声音,“马叔,婶儿,快里面请。” 桐桐就小跑起来,来的是马秋水。 正跟马秋水寒暄呢,又两辆车到了,下来的是电台的人。 桐桐赶紧过去,“付台长、曹主任……” 另一辆车上先下来的是贺北,她左右看看,然后挑剔的看桐桐,“没看见我呀?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曹主任就点了点贺北,“你说你这个嘴真是。” 贺北哼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个红包,“缝纫机票,这个贺礼怎么样?” 桐桐就抱她,恨不能抱着她抡两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宝贝……” 不要脸!贺北脸红的推她,“谁要给你当宝贝?”说着,又朝四爷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跟桐桐说,“这衣服你男人穿着,也还行。” 是吧? “少臭美。” 说笑着把人往里让,省城来的呢,见到这边这阵仗,心说这两口子行呀,人脉不少。在县城和公社的这些也在想,这两人行呀,在外面扑腾的不错。 就是朱有为也很讶异,他帮着招待呢,但这大部分真不是他的关系。不过,圈子就这么大,这有些人没见过也听过的。 林家两口子是既拘谨,又有些骄傲的劲儿。 林温言其实是含混的,看老太太笑的跟一朵花似得,她还纳闷的问:“这婚事是后认回来的叔叔操办的?”要不然不能惊动这么多人。 老太太示意她闭嘴:别言语,露怯! 红红火火的大好日子,江家婶子低声跟韩翠娥说,“老城巷子那边……不来。” 韩翠娥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把藏了好久的照片请出来,摆在了高堂之上:我儿子又不是没爸,不拜你这婚还不结了? 第1526章 岁月流年(53) 是的!金中州没来,那就没来呗。 没人跑去问韩翠娥是怎么回事,也没人去问四爷为什么金中州没来,倒是金家的歌俩被问了,这哥俩能怎么说?只说是昨晚在家喝多了,起不来了。 然后大家会夸金中州吗? 当然不会。 “这事糊涂呀,他那老大结婚,从头到尾是韩翠娥操持的,他连认人家都不认。到现在不叫儿媳妇和孙女进门,可她那大媳妇生孩子,是不是韩翠娥守着的,生了之后最那伺候的那几天,韩翠娥总在魏家照看。人家哪一点对不住他金中州。” “老二结婚……那宅院,那屋子修的,那木料谁给弄来的?不都是老四跑前跑后的。要不是黄让妮那脑子不够数的实在惹人厌烦,人家对老二还不好?看看桐啥样,再看看黄让妮那货色,真要是来往起来,桐难受不难受。非要叫个正常人哄着个傻子,难为谁呢?世上的傻子多了去了,几个正常人跟傻子有来有往?”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老去上学,那被子褥子的,身上的衣裳脚上鞋,那可都是新的,谁给做的?韩翠娥这后妈当的要是再不好,那就寻个好的来。他金中州要是今儿闹事,那就是四六不懂的。” 这个一说,那个一说,有那整天跟金中州一块打牌的,就去家里劝呢:“咋能犯糊涂呢。” 金中州其实今早一起来就后悔了,不过是当着黄赖子的面,抹不开面子而已。 这会子人家来劝了,他就想要顺坡下驴,赶紧过去的。结果黄赖子不动窝,又开始他昨晚那一套理论,说的铿锵有力的。 说两不说的,听见鞭炮响了。 坏了,这是已经开始了。 是的!婚礼开始了。没有迎亲那一套,就是对着领袖鞠躬,然后对着父母长辈、领导相邻,鞠躬就算是了事了。 金中州没来,金中明的照片摆在韩翠娥的边上。 照片上的金中明穿着学生装,神采飞扬。这叫多少人想起那个文质彬彬,斯文俊秀的人了。 朱有为在金中明的照片上多留意了几眼,姜桂指着照片就说,“爸爸,你跟大伯的眼睛长的一样。” 姜婉如的手在闺女的头上揉了揉,“你跟你哥姐,你们的眼睛都一样,像你爸爸,也像你大伯。” “都好看!” 嗯!都好看。 今儿这一对新人也是,都好看!要多般配有多般配。 酒席是四菜一汤,不算丰盛,还都是按照人数给主粮的,就这也是相当豪横的婚礼了。酒是不可能这么喝的,只能是粗茶,就是自家做的茶叶,简单的吃了就很好了。 今儿桐桐是新娘,她得坐在炕上等着。屋里能摆一席,是娘家的女客陪着吃的。 门一关,新房里还真就剩下自己人了。 老太太跟林温言一边,周红谷跟林心一边。朵朵是哪里人多去哪里,自来从来嘴就没闲下来过,在这边她认识的小伙伴又多,早窜的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林心老往外看,“把如意叫进来吃吧。” 桐桐就笑,“叫人看着呢,又没有酒,就是吃个饭,怕个什么?他是小子,别拘着。”说着就把馒头递给周红谷,“妈,你尝尝,这是用老酵母发酵蒸的,我觉得特别香。” 周红谷接了,“吃半个就行了,剩下的你放在柜子里,晚上饿了自己吃。” 老太太就看不上儿媳妇这扣扣索索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这家里桐桐当家,还能饿着。” “上面有婆婆,有几个儿媳妇能真的当家?” “儿媳妇有本事,那婆婆自然就不用当家。” 周红谷又不敢说话了,林心抓了筷子,接了一句,“奶,你这一年跟我姑过日子,我家也没耽搁啥,日子还是照常过下来了。”好像没有你,我们就活不起一样。 老太太想发作,一扭脸见桐桐递了筷子过来,她接了,没搭理林心。 林温言全程不言语,桐桐也不问。扭脸只跟林心搭话,“大姐最近没来信?” “来信了,也说了想结婚的想法。” 桐桐皱眉,“结婚?在当地结婚?对象也是知青?是咱们一个省出去的么?” 林心摇头,“我写的信还不一定到她手里没有。现在着急也没用,有时候一封信在路上走两年,急不来。” 老太太这才搭话,“给你大姐说,别自己犯蠢。那么着急结婚干啥?” 桐桐这边明显有起色,司晔在外面交际那么广的,招工未必不能把她招回来。就是招不回来,请个病假回来看病,在这边找个条件好的对象,哪怕是长相或是别的欠缺上一些也可以。偷偷的把婚结了,娃给怀上了,这不就是顺利的留下了。就是暂时没有户口,可要是条件好的人家,也不见得养不起个人。 急什么?蠢的呀!这几个丫头,也就桐灵性些。这幸亏的是跟着她姑,要不然,跟她爸妈一样,榆木疙瘩脑子。 林心不想在好日子里跟老太太呛呛,选择闭嘴不言语。 老太太又说林心,“你也不许在外面谈对象,这边县城好些条件特别好的小伙子,一准能看上你。”虽然不在县城,但得看是什么人家。人家父母当官的,将来高升上去,子女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现在谁不知道桐是一枝花,二丫头跟桐桐双生,要么找个年轻有为的,要么找个家庭条件特别好的。有这俩丫头帮衬着,大丫头和如意的日子差不了。 一个个的,跟憨憨一样。 就是不在县城找,桐桐和司晔在省城也有关系呀!就像是司晔的婶婶,要是叫人家给介绍对象,那能差了? 笨死算了,没一个会算计的。 老太太这么想,也不见外的跟桐桐是这么说的,“你二姐咋咋呼呼的,有口无心的,有点小精明,但大事上向来没见识,爱胡来。这对象呀,你帮着操心些。不管是那个马主编家两口子,还是付台长两口子……再要么,求一下你那个婶婶,叫给你二姐物色个对象。不敢说照着司晔找……你二姐本身也没有你有能为,找个司晔这样的,也不般配,最后还是过不到一块。” 她就沉吟说,“要有那么一比的话,你照着公社开车的那个江英的样儿找。” 桐桐挺惊讶的,今儿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可都盯着龙主任呢,把云岚气的都咬牙了。她还以为老太太是说照着龙鸿年的样儿找,却没想到拿江英做比对。 老太太脑子清白的很,“人家龙主任那就不是一般女娃子能配上的。你二姐这样的,念书当耍,混了个高中躲下乡那一茬的,跟人家不搭配。江英那样的就很好,人样中上,高高大大的男人样儿,出门在外活道会变通,有个一技之长能吃一辈子安稳饭。跟你二姐在一块,也能有话说。不至于谁瞧着谁都别扭。” 江英年纪大,且是农村的,也已经结婚了,肯定不是说本人。 只是说要找的话,这个模子的人就是很合适的对象。 老太太看着林心又把脸耷拉下来了,就哼了一声,“还别不服气,真要找这么一个,是你一辈子的福气。”这种的配你,就是年轻有为了。再不然,就奔着父母有些权利的去。她当然还是觉得前者更好,能安稳的过一辈子。 林心要犟嘴,周红谷一把拉住了,老太太虽然这不好那不好的,但是这话理上是没差的。叫亲戚帮着给孩子介绍对象,这也不是啥求人情的事,就是说碰见合适的了,撮合撮合的意思。不至于不好开口。 桐桐就笑,“我知道了!回头我跟婶婶和马婶儿都说一声,她们认识的人多,肯定介绍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说着就林心:“你觉得呢?” “我不嫁远,离家越近越好。” 这是她对婚姻提出的唯一的条件。 老太太就把碟子里的肉夹给林心:这丫头是个顾娘家的。在这一点上,比她姑强。 林温言不爱听这些絮叨,放下筷子往出走,“我去看朵朵跑哪去了。” 然后人出去了,老太太也没留。 看人是真的出去了,老太太才低声跟桐桐说,“你认识雷平雷主任?” 嗯!认识。 “雷平给你姑介绍了一个对象。”老太太小心的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是煤矿上的副矿长……” 现在这个政企不分家,同级别上是一个待遇。 桐桐就说,“煤矿可远!这边距离省城近,煤矿在北边……” “但是通火车呀!做火车也就两个小时就到省城了。”老太太低声道,“说是人家有一儿一女,都当兵去了,还都提干了,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人也不算大,五十一了。煤矿自己也有医院,你姑的工作也好安顿。你觉得呢?” “那得看我姑看上了没有。” “比古庄气派多了,能言善道的。”老太太笑眯了眼,“你说,这要是成了,能不能把如意安排到煤矿,弄个没危险的工种?” 这谁能知道呢?桐桐关心的是,“那朵朵……你跟人家说了没有?人家介意不介意带个孩子过去。” 老太太将腌辣椒往馒头里夹,夹的特别慢,等磨磨蹭蹭的夹完了,她才说:“人家的娃子大了,就想过个清净的日子,肯定是介意带娃过去的。我的意思是,朵朵跟着我,我带回省城去。但男方也得拿点真家伙出来,比如,给如意安排个工作。” 周红谷摇头,“不……不……不,如意不要煤矿的工作……” 不是不稀罕工作,是实在害怕跟小姑子再纠缠。我儿子可以没工作,我家可以节衣缩食的过日子,但就一点,别叫我养朵朵,别以后又说她姑为了如意的,连亲闺女都不放弃了,还远嫁到了煤矿上。 真的!这个话受不起! 第1527章 岁月流年(54) 桐桐在桌子下面摁住要说话的林心,将肉给老太太夹了两片,这才道:“您呐,一片慈母之心,总觉得我姑姑是孩子。可我姑不也是当妈的吗?我姑都这个年纪了,您还不放心呢。那您怎么就会想着,她能放心朵朵呢?” “我带着朵朵,她有啥不放心的?” 桐桐摇头,“您得体谅呀,早些年结婚十多年呀,都没有个孩子。朵朵是我姑盼了多少年盼来的,您说,换了谁,谁舍得呀?况且,这孩子呀,一般情感的形成,多是在十岁以后。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十岁之前,我姑就我一个。十岁时候,有了朵朵了。这个差别我知道的!朵朵才入学的年纪,这要是跟我姑彻底的分开,感情培养不起来。那等将来我姑老了,谁贴身伺候?我就是现在应着,说老了我会伺候。可您也该知道的,儿孙永远排在父母的前面。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连孙子都有了。您说,我是带孙子呀,还是伺候我姑呀?这有些事,钱能解决;但这有些事,非人不能解决。” 说着,她就哈哈一笑,“就像是您,您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躺在那里不能动了,您是觉得我妈伺候您好呢?还是我姑伺候您好?” 老太太手里举着馒头突然就咬不下去了,桐桐说到的最要命的地方——养儿为防老。 你活蹦乱跳的时候,儿子媳妇能攥在手里,等真要是……那媳妇心里能没有怨气?到时候那真是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 反之,女儿伺候的话,再坏也有个样儿。 这是说自己得防着以后老了的事,也是提醒自己,现在隔开她姑和朵朵,将来等她姑老了,可能也一样会面临很尴尬的局面,养女肯出钱却难拿出十分的心来对待,亲女又没有培养起感情,孩子难免对亲生母亲心里生了嫌隙。 桐桐掰着馒头往嘴里塞,“老太太,人有近虑,也会有远忧。那话怎么说的?爱之深,则为之长远计。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就跟镜子碎了再怎么黏合也有裂痕一样……” 就像是我跟林温言的关系,就跟林温平跟林温言的关系,这不是你往一块搓一搓,裂痕就能不存在的。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和好容易如初难,别抱有这样的幻想了,也别为这个徒劳心神。 “我呢,给您两个建议。第一,彻底的跟我姑姑过日子,也别折腾的给我姑姑找人了,看着她把日子过好,有工资,有你的退休金,把朵朵好好的养大,您老了,我姑也退休了,朵朵也成家了,亲亲的嫡亲血脉,没有别人,没有那么些复杂的关系。我姑呢,日子也省心。有生她的人陪着,她又陪着她生的人,说实话,一个外人都没有的日子,那真的天下顶顶好的日子。” 老太太没有说话,‘生她的,她生的’,还有比这更亲的关系吗?桐桐的话很不好听,戳的一点面子都不留,但确实最实在的话。这样的日子也确实是最轻省的日子。 可温言才四十来岁,这么年轻,就要这么过剩下的半辈子吗? 桐桐就又说,“第二,姑姑可以嫁给这个人。但不用安排如意,如意的事有我们看着办,这个条件换一个。比如,让男方安排您和朵朵。朵朵可以不跟着我姑和男人过日子,但是,朵朵不能离我姑太远。煤矿跟前有镇子,在镇子里弄个院子,不难吧。您带着朵朵过,我姑随时能管朵朵,随时能见朵朵。除了晚上不一块住,就是生活在一起的。您能看着我姑过的好不好,我姑姑也不用母女分离。我想,这么一点要求对男方而言,不算是过分吧。” 林心低头想笑:“……”这是一竿子把老太太戳的远了呀。 “况且,煤炭这样的资源性单位,那待遇是真的特别好。”现在哪个单位的领导能多弄到两车皮的炭,那在单位说话都比别人洪亮。有这么个玩意,什么换不来呀?“朵朵跟着您在省城,绝对没有在煤矿过的日子舒服。” 老太太继续吃她的馒头了,显见的,这话她听进去了。 吃完饭,该送客人出门了。老太太拉着林温言,“别急,等桐桐把其他人都送走。” 咱又不要她送,走就是了。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站在这里看看怎么了? 林温言就跟着看:您要看什么? 老太太看着桐桐站在司晔身边,每个跟司晔握手告别的人,都会非常郑重的再给桐桐握手。她以前只是觉得桐桐嫁的好,男人家在外面能撑住了,这日子就不差。但是,要是女人家自己能立起来,那又不一样了。 单位上的女领导,街道办的女领导,公社的女领导,包括像是雷平这样的……她都觉得人家就不是一般人。她这也是第一次见桐桐这副样子,跟谁都谈笑风生,而别人呢,也并不会因为她是女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就看轻了她。 她站在那里,端端正正的。长的好看,但没那股子见了人就羞怯的女气,甚至跟领导们说说笑笑的,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桐桐正跟糖厂的厂办主任说笑呢,对方说,“小林今儿笑的甜呀,可见嫁了咱们小金,心里跟吃了蜜似得。” 桐桐哈哈就笑,低声道:“嫁的顺心是真的,您给的糖甜也是真的!吃了您给的糖,笑都裹着蜜呢。您做的那都是给千家万户送甜蜜的工作,我们以后就得多亲近您这样的长辈。” 把对方说的大笑出声,点着桐桐跟其他人道:“我就说小金在外面这么能扑腾,怎么一到小林跟前就温顺了呢,感情咱们小林这么会哄人呢。” 周围人哄的笑成一片,四爷笑着跟人再告别,不时的跟客人凑近,还得低声的说几句耳语。桐桐又去跟马婶儿,跟贺北这样的女客道别,马婶儿拉着桐桐的手说悄悄话,什么抓紧要孩子之类的。贺北站在边上,又说起她的婚礼该穿什么,想要一什么衣裳。约着一块去干个什么。 林温言扭脸看老太太:“桐桐怎么了,你老盯着看。” 还看不出来吗?“别把她说的话当桐桐说的话,你就当是单位领导说的话,多琢磨琢磨。” 琢磨什么? 老太太瞪着女儿:你上了半辈子的班,学着什么了?你得懂一个道理,跟你疾言厉色,大小声说话的人,那……能耐便是比你大,大的也有限。一般主管你的小领导才这么干!但要是人家不跟你急眼,就是好好的跟你‘沟通’的时候,那一定是不在一个重量级上。小领导的话你可以不听,问题不太严重;但不在一个重量级上,她的话你要是不懂,她不会再耐烦说第二次。下次可能就是不通知你,不跟你沟通,抬手就给你扒拉开了。 所以,别觉得她好脾气!她脾气好应该只是因为你不值得她发脾气。 这会子见女儿还是这么一副样子,她叹了一声,扭脸跟她说,“要是觉得程矿长还行,这事就顺便跟你哥嫂说一声。我跟着你,给你带朵朵去。咱们不住一块,给我和朵朵找个空院子。或是住在你将来调动了工作之后的宿舍也行!” 林温言红了脸,“桐桐都嫁人了,我……我这……合适吗?” 老太太抬手给女儿把头发顺了顺:“你年岁又不大,结了两回婚,可没有一回是过的顺心的。这回就好好的过,往顺心如意的过。女人嘛,不过一回顺心的日子,这辈子都白来了。” 云岚看着林雨桐笑的特别的好看,这要不是对着真心喜欢的人,是笑不成这个样子的。 尤其是新婚的小两口子视线一对上,然后笑的灿烂的样子,谁看了不眼热?见多了红着脸不好意思靠近的新婚夫妻,像是这样大大方方,毫不避讳亲密无间关系的小夫妻,就是会叫人觉得,嘴角忍不住想要上扬。 她在回去的路上还问钱美萍:“你跟你家那位……也这样?” “那不能够!我们一周能见一回,见了面就呛呛。我们家那位是粗人,当然,我也是粗人。我们粗人过日子就这样,一睁眼就呛呛,但晚上还能闭着眼躺一块……只要还能躺一块,这日子就还能过。” 说着就看云岚,“怎么?今儿又没有跟龙主任说上话?” 云岚脸一红,“那么多人怎么凑过去?” “我看你没戏,你看省城那些女娃穿的,就不一样嘛!那个跟桐桐关系特别好的,叫贺北的……好看的哟!人家龙主任啥样的女娃没见过,你在咱公社都不算好看的,人家能看上你个啥。”钱美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完还哈哈大笑,“要不,我下次说笑着帮你问问。我看龙主任挺平易近人的。” 云岚:“……”太讨厌了!怎么就那么讨厌!别人会打扮,我也会打扮呀!人靠衣裳马靠鞍,打扮出来再看呗。 打扮谁不想呀? 桐桐被林温言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这红呢子是哪里买的?” 桐桐看看身上的正红的呢子大衣,这呢子是……是四爷给人家弄了十头生猪换来的。当然了,对方是花钱买猪的,自家也是花钱买呢子了,只是对方弄不到猪,自家弄不到这么正红的呢子而已。 这玩意的紧俏程度真的特别高难度,反正贺北羡慕了,她也想要这么红的。 现在林温言想要,桐桐直接告诉她:“我男人不想委屈我,他想法子弄来的。”你想要,找个不想委屈你的男人去,别找我! 你都没问过我的嫁衣怎么弄,现在却反过来问我—你的嫁衣的事,想什么呢? 第1528章 岁月流年(55) 娘家人和朱有为夫妻是最后走的。 姜桂说想在老家呆着,不想跟着走。韩翠娥就留了,“住着吧,跟我住。过完年开学前给你们送回去。” 姜婉如也没强求着要带走,老家……没什么不好。这个嫂子是个很明白的人,且有韧性!更别说司晔和桐桐了,住回来了,怎么了呢? 她特干脆,“想住就住吧。”有两身换洗的衣裳,够穿,这就行了。 姜桂靠在桐桐腿上,“我嫂子编的辫子好看。” 这孩子长了一头好头发,早起还在炕上呢,不洗脸不刷牙的,桐桐先给编了辫子,再用粉红色的手帕给装饰上,不知道有多臭美,一点都不敢挨枕头,就怕把头发弄乱了。 那边朵朵蹭蹭蹭的跑过来拉桐桐,“姐,我也住下,不走了。” 姜桂一把先护着她的头发,然后朝边上躲了躲。 桐桐揉了揉朵朵的脑袋,“怕是不成呀,老太太舍不得你。” “我不,我就要住。”朵朵扯着桐桐的衣摆,憋着嘴,要是敢不应,她就哭给你看。 林心可不惯她这毛病,一把给拎起来,“懂不懂规矩?”那孩子是回老家了,这是人家大伯家。家里没有大伯了,人家大娘活着呢,人家堂哥在呢。人家根子就是这里的人。姑娘家回本家住,怎么说都是对的!可哪里见过姐姐新婚,小姨子跟着住过来的。 这说出去要笑掉人的大牙的。 韩翠娥急着说话,要打圆场,桐桐一把给摁住了,蹲下来看朵朵的眼睛,“哭一个我看看。”拿哭吓唬谁呢?这怎么又添了这个毛病了? 朵朵瘪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 桐桐这次真生气了,看老太太,“您看见了吗?您怎么纵着我姑的,朵朵全学去了。”要不是林温言在老太太跟前一直这样,孩子不能见样儿学样儿,“你管朵朵管的严有什么用呀?言传身教,您老纵着我姑,我姑一个不愿意就哭给你看,死给你看……你受不得这个就退让了。结果这一套全被朵朵学了。你就是说一百遍的道理,都比不上叫她这么见一回。回头呀,我姑怎么气你的,她得怎么气我姑。” 老太太就尴尬,这话却把林温言给惹着了,“她才多大?她气我,我乐意!”说着,抱着朵朵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拍打朵朵的屁股,“叫你不争气,就知道惹人厌。” 然后朵朵张大了嘴,哭的可响亮了。 就说大冬天的,穿着厚棉裤。那么大一孩子,林温言抱着都吃力,好容易腾出来拍打了两下,那能是用劲大的吗?那是能打疼的吗? 桐桐指着给老太太看,“您瞧,我能管什么?”我没见外呀,我当亲妹妹一样管教了,可我不跟她见外,她跟我见外呀。 老太太尴尬的很,跟韩翠娥跟朱有为夫妻连忙赔笑:“孩子不懂事,见笑了。”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别送了,家里的东西还乱着呢,赶紧收拾吧。” 走了好几步了,想起儿子家一家四口还没动地方了,就喊说,“不走?” 姜婉如就笑道:“您去县城,咱们不顺路。我们是回省城的,顺路就捎回去了。” 也好!也好。 大好的日子,送嫁的娘家人闹的不愉快,哭着走了。 林温平特别尴尬,周红谷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人家亲家了:长辈嘛,在孩子的大好日子的,就不能压一压脾气,怎么就这么任性。 桐桐趁机就跟林温平和周红谷两口子说,“你们也看了,我姑姑现在就是这样,以前我不言语,我俩还能处。现在我是不能说话,一说话她就炸。” 韩翠娥心说:你就是故意的!恨不能你姑姑从此恼了你,不好意思主动登门。 果然,紧跟着就听见桐桐说,“老太太说的那个事……到时候我就不去了!” 是说林温言再婚的事。 林温平赶紧点头:“你是晚辈,不用去。” 那就行了。 那边朱有为跟四爷凑到一块,咬耳朵说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会子两人转过来,朱有为就请林家人先上车,然后才跟韩翠娥道别,“嫂子,那我们就走了,等不忙了就回来。” 嗳!好。 姜桂跟她爸摆手,“我过完年再回去。” 行!爱住就住吧。 车子走远了,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乱的,周围的邻居帮着收拾干净了。喜事之后这桌椅板凳很多都是邻居家的,这会子也弄完了。 魏红霞从厨房出来,将袖子放下,“妈,碗我都数了一遍,少了俩。筷子丢了一半!小勺子一个都没了……” 韩翠娥摆摆手,‘嘘’了一声,“别言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这样,丢了就丢了。” 魏红霞果然不言语了,又喊老大,“大炮,抱柴火,给妈把炕烧了。” 金司炮在后面打扫厕所呢,客人多了就是这样,厕所腌臜的进不去脚了。他给弄干净了,出来用雪搓了手,又抱了柴火过来。 韩红霞蹲着去烧炕了,金司炮又去拿扫帚,前院、后院,除了新房以外的所有房间,挨个的扫了一遍。 四爷喊说:“大哥,别收拾了。我明早起来弄。” “你赶紧整整礼簿……顺手就拾掇了,非得等明儿能咋?” 桐桐就从今儿收的礼里面,数了三十个鸡蛋,然后又把棉花拿了两三斤,鸡蛋放棉花包里。又把收的一尺两尺的那种小布头,统统给整理出来,跟烧炕的魏红霞交代,“……明明过了年就半岁了,该加辅食了,鸡蛋你带拿回去放着,一天给孩子吃一个。这布给孩子做小衣裳……过年了,添两件棉衣,这棉花是新的,别舍不得用。” 这两口子在这边踏踏实实的帮了三天忙,什么心都操。魏红霞把厨房看的紧,金司炮也是恨不能长一身的眼睛,处处留意,不用人交代,把该干的都干了。 这个不用谁说,长眼睛的都看的见。 临走了,韩翠娥又给拎了一酒瓶的油,有一斤上下。 两口子不好意思要,韩翠娥就低声道:“你兄弟在外面忙忙叨叨的,图啥的?不就是图日子好过点吗?拿着吧,别言语。” 邻里谁看不见呀,这两口子回回走的时候都不空手。 没有外人了,也无所谓新嫁娘,将新衣服脱了,换了家常穿的。坐在炕上看礼簿,韩翠娥把冻着的饺子拿出来煮了,又专门把煮出来的饺子用油煎了一盘子给姜桂。 姜桂将煎饺推到中间,“都吃。” 四爷给她推回去,“你吃,吃饱长的壮壮的,壮壮的好看。” 韩翠娥就笑,这孩子其实真的挺讨人喜欢的。 姜桂这才抓着筷子吃了,然后问说,“嫂子什么时候给我生侄儿。” 桐桐都忍不住的笑,“跟谁学的怪话?” “等生了侄儿,我把好吃的给侄儿吃。”姜桂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这才接着道,“我姥爷说大的不让着小的没有不对,但是大的如果让着小的,小的如果敬着大的,那啥时候家都散不了。” 桐桐把凉拌的豆腐丝给这孩子推过去,心说:这就是家风了。 好的家风熏染出来的,好歹总有个样子。 这话叫韩翠娥有了片刻的怔愣,晚上,儿子跟媳妇回新房了,姜桂也睡了。她辗转的睡不着。许是儿子结婚了,心里兴奋的? 她披着棉袄坐起来,将灯挑亮。取了针线活,她想着给姜桂做一双新棉鞋,过年的时候好穿。隔壁传来儿媳妇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她不由的会心一笑。 在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俩孩子都挺守礼的。 许是对这个家太熟悉了,桐桐是一点也不拘谨。 才这么想完,就听见儿子朗然的笑声,她听的也不由的笑出来了:“俩个憨子,不抓紧洞房,傻呵呵的笑什么呢?” 被这笑声打搅的,这针线活也没法用心的做了。抬起头看,看见孩子爸的照片。他还是一样,嘴角沁着笑意。 她就想,他要是活着,这家里该是什么样儿。 姜桂说的那些话,是人家姥爷教的。这话是明白话,看看姜婉如就知道这是一家什么样的人。 同样的,孩子爸要是活着,若是知道娶了桐桐这样的儿媳妇进门,又该说什么呢?等有了孙子,他又会教孙子什么呢? 一代一代的,把子孙都往好的教,这才是孩子爸想要的吧。 可金中州那样的人……能给孩子什么好的引导? 她寻思的是,交情到儿子这一代这里就算了。老四可以管他叫爸,但孙子绝对不认那是爷爷。这是两码事! 于是,新婚第一天早上,金中州想为昨天没来的事解释两句来着,却没想到韩翠娥直接给炸了,从来不大声说话的人这次将人拦在大门外,“……几个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娃们我都认呢。哪个儿子的婚事我也没马虎!但既然老四结婚这么大的事你都能不来,不认媳妇,那这个门从此以后你就不要进了。老四该管你还管你,但是除了老四跟炎炎之外,这家里任何人都跟你再没有关系。” 金中州急着解释:“……不是的……” “不是啥不是!”韩翠娥就当着乡邻的面,话直接往出扔,“我这人说话向来算话,决定了谁劝都没有用。”然后扭脸看桐桐,“你进门拜的公公可不是他,以后生的娃也不许见谁都叫爷爷。你也不许改口叫爸,他在族里排行老六。你叫六伯就行!” 周围人都笑,这整的是啥西洋景。 他们都以为这是女人家闹脾气呢,就是金中州都没往心里去。但桐桐知道,自家这婆婆是认真的,她是真的那么想的。 于是,在别人都哄笑的时候,她特别认真的点头,然后对着金中州喊了一声:“六伯,就不请你里面坐了。” 周围的人笑的更大声了,还说桐桐:“你这娃子是不是憨了,不说劝着咋还跟着闹呢?” 桐桐没笑,搀扶了韩翠娥回家,然后转身把大门给关上了。 第1529章 岁月流年(56) 外面风雪交加,桐桐早起睁开眼睛不想动地方。 四爷翻身,“不着急起,躺着吧。”也不急着去扫雪,自家这位置除了挑水的人,谁来?谁挑水谁把外面的小道清扫了吧,自家院子这种的,什么也不碍着。 屋里温度其实还行,塞了一个大树根下去,一晚上都热的可均匀了。砖头砌了下半截墙有烟道,虽不如暖气好用,但其实也还行。 桐桐也翻身,把额头顶在他的脊背上,低声道:“我觉得……我怕不是有了吧。” 四爷一下子睁开眼睛,这才半个月……有了? 他转过身来,扒拉桐桐的脸,这种事不许逗人玩。 桐桐严肃着一张脸: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四爷一下子坐起来了,“真有了?” “嘘!别嚷嚷。等过了年了,等确实是有了再说。” 四爷:“……”真的呀!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半晌的工夫,桐桐才戳四爷:“怎么了这是?吓着了?” 不是!就是恍惚了一下,你叫我缓缓。 “缓吧。”桐桐躺平,声音低低的,“我觉得其实没什么……真的!生孩子没那么怕人的。” 四爷摆手,一提生孩子我就无端的紧张,手心都出汗。他张开手在桐桐的额头上抹了一下,“感觉到了吗?” 桐桐就把手从他身上的背心里塞进去,不光是手心出汗了,连脊背都出汗了。 她:“……”真不至于。 四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我摸摸脉。” 桐桐就笑,“你摸不出来,现在肯定是脉象平稳,不疾不徐,柔和平缓。只有老道的很的大夫,才能……”话没说完,她的笑意顿在唇角,然后看四爷。 四爷默默的收了手,看着她笑,连被子带一起把她抱起来拍了拍,“别怕!潜意识里有什么都是正常的。”要不然我不能想着我给你号脉。 桐桐抬头看他长着胡茬的下巴,抬手用手心搓了搓的,扎手的很,“所以,还担心么?” 四爷就笑,刮她的鼻子,“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没有吗? 嗯!暂时还没有特别想吃的。 四爷没言语,起身后两人也没急着告诉韩翠娥。吃了早饭,四爷得去公社,临走只跟桐桐说,“我给你请假,呆着吧,别瞎跑。” 嗯!不瞎跑。 桐桐站在门口看着四爷走了,四爷摆手叫她回:“风大,赶紧回去。” 嗯!就回。 四爷看着她裹的严严实实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动了一下。四下皆白,她站在那里…… 他去了公社,不仅给桐桐请假,他自己也请了一天假。 这一天,四爷天黑都没回来。 桐桐一次一次的看表,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 韩翠娥就道:“别急,下这么大的雪,肯定没走远。怕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桐桐嘴上应着,可就是心慌。她以抱柴火的借口出去,怕因为风大听不见敲门声,又去了大门口等着。 好一会子,韩翠娥出来看了几次,见桐桐还站在门外的风口上,想叫她回来的。但想想算了,人家新婚的两口子,本就不一样。彼此惦记,也该是如此的。 真得有半个小时,桐桐都想着要不要喊人去公社看看了,结果见一个黑影从大雪里转进来了。一进来就走的快了起来,就是他回来了。 “出来干什么?”四爷没到跟前,先把手递给她。 桐桐一把拉住了,“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回来这么晚?办公室冷死了。” 四爷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递过去,“猜猜这是什么?” 桐桐几乎是脱口而出:“肘子。” 四爷愣住了,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桐桐,盯着她的脸直笑。 桐桐说完也愣住了,把纸包打开,还真就是肘子。 四爷抬手抱她:“你说怪不怪,我今儿一出门,看见你站在门口的雪地里,就只想着,要给你弄个肘子回来。”特别笃定的觉得,你该是想吃肘子了。 桐桐的鼻子蓦地一酸,“你从县城走了一个来回?” 嗯! 桐桐轻轻的捶他的脊背,“这天气走一个来回,光是路上就得七八个小时呢。”怪不得回来的这么晚,她瓮声瓮气的问:“那你说我想吃什么肘子?” “水晶肘子。”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好似连水晶肘子的味道也具体起来了。可这并不是原主吃过的东西!她不是惶恐,而是觉得我跟这个人做了很久很久的夫妻,这真的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她拉着他回家,“走!今晚就吃。” 然后韩翠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晚饭都好了,甚至姜桂都吃了一碗鸡蛋面了,这又要开始炖肘子? 要知道,现在没几家晚上还吃晚饭的。天一黑,外面黑漆漆一片。点着灯还费煤油呢,饿了还得吃,不如早早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可自家呢?晚上吃晚饭就算了,现在还得加着吃一顿肘子么?这肘子放到明天会坏呢?还是怕被贼给偷了? 但是看着儿媳妇兴致勃勃的,一边给锅里烧水,还一边对着儿子笑。而自家这儿子呢,撸袖子是想自己弄吗? 四爷是想自己弄的,“得在水里把肉里的血水焯出来吧?会不会腥味太大,你闻着难受?” 真不至于。 韩翠娥一个激灵,看看柜子顶上的卫生纸。 是的!桐桐那个事该来了,可这次却没动静。所以,这是……有了?日子太浅,没言语。 她赶紧起身,“你们哪里会弄这个,我来!”她不是不想动,之前不伸手的原因是,她以为是小两口子腻味呢。要是儿媳妇就想亲自为儿子做呢? 做婆婆的嘛,得有眼色才行。 发现情况不对,赶紧上手吧,“你们坐着去,想怎么吃,我做。” 桐桐就笑,“我听他说的,说是有一道菜叫水晶肘子,想试试。” 韩翠娥愣了一下,“是有这道菜,会做!你别试了,这个也容易。”只是很长很长时间不做了而已。 姜桂坐在一边都打盹了,可是炖肉呢,能不等吗? 桐桐哄她,“睡吧,等肉好了叫你。” 然后这孩子钻被窝乖乖去睡了。早起才想起了,没吃到肉。 韩翠娥就笑,“那不,昨晚都没吃,等着你呢。”关键是得炖的软烂,还得叫肉冷却下来切片蘸着料吃,就得等到今儿早上。 早起第一顿,小米红枣粥,给桐桐和姜桂单烙的煎饼,再就是水晶肘子。 韩翠娥指着饼子,“卷着肘子肉才香呢。” 桐桐把煎饼给分了,“咱不至于省一顿饼子。” 四爷也叫韩翠娥吃,“粮食的事您别操心,这场雪停了,我就找车去各个粮站弄粮食去。” 太明目张胆了也不行吧。 “都是清理粮库的旧粮陈粮,等着这个粮食的人多了,咱们才能吃多少?”主要是给大家办福利的时候,给农场那些人弄些像样的粮食。 上面给的配额九成九都是红薯面和红薯,吃的里面的人十个有九个有胃病。 韩翠娥接了半个煎饼,卷了一片肉,是这个味道,香的很。扭脸一看姜桂,这孩子吃了一个饼子,卷了一片肉之后就不吃了,“留着吧,以后吃。” 桐桐将肉给她放碟子里,“不吃饼了,只吃肉吧。早起吃了不怕不消化!”吃了饼子就吃不上肉了。 姜桂又把肉放回去一片,桐桐心里有数了,一共十六片肉,她不吃多余的那一份。 这孩子被养的太乖了。 四爷又给她夹了两块,“要吃的饱饱的,长的壮的姑娘最好看。” 桐桐就拍了他一下,你老这么说,小孩子会当真的。真长成了壮壮的姑娘怎么办? 韩翠娥就笑,“娶媳妇就想娶人家好看的,自家的姑娘就觉得壮实才是好的。这话没毛病!” 四爷又看着桐桐笑,桐桐知道,他的意思是:生个姑娘,养的壮壮的也挺好的。 是呢!谁不想生个姑娘呢? 正说着话呢,隐隐约约的听见广播的声音。桐桐起身朝外走,站在屋外,听的更清楚了,这是云岚的声音。 云岚在播报天气预报,她开始广播了。 其实这种时候,跟农业生产没啥大关系的时候,播不播都可以的。桐桐一般选择不播,因为实在是麻烦。风大的气候会停电的。又不是邮局那地方不得不发电,公社真不是必须的。 发电机发电,是需要油的。然后那套设备预热得很长时间。天越冷,预热时间越长,太耽搁事了。而且,公社在这种天气里,几乎没有什么公务。住在公社宿舍里的人,不听到广播,可以假装没起床,再睡一会子懒觉也行。 结果四爷给自己请假了,意思是马上也要放假了,这天气也不好,年前就不去了。过了年,也就确定怀孕了,再看工作的事怎么弄也不迟。 诶?结果还不到八点吧,广播开始了。 桐桐回来看了一眼手表,再次确认,“七点五十分?” 四爷看了他自己的表,“七点五十二。” 就是不到八点。 韩翠娥看桐桐的脸色,“不要紧吧?”这种把人家的工作给挤了的事还挺讨厌的。 桐桐摆手,“不要紧,那是最枯燥的工作,谁爱干谁干去。”只是少了一份工作的补贴罢了,问题不大。 姜桂贴着窗户听了一会子,回来就说:“我不喜欢那个云岚姐。” 为什么? “我在我姥爷家的大院里见过那个跟我哥说话的龙主任……” 四爷‘嗯’了一声,“你那天叫我,是告诉你见过龙鸿年?” 姜桂点头,“他不是那个院子里的人,但是我见过他。我才要跟哥你说呢,我妈还当我捣蛋,把我拉走了。然后我跟我妈说了,说的时候云岚姐听见了,吃饭的时候跟我们坐在一块,老问我我姥爷家住哪儿……” 四爷问说,“你告诉她了?” “没有!我妈说在外面别乱说话……这是在家里我才说的。” 四爷揉了揉姜桂的脑袋,“晚上回来给你带饼干。” 桐桐就笑,孩子的心思干净,没那么些欲望,看人也单纯简单,凡是带着目的的,她就会不舒服。 她就说姜桂,“她想跟你打听事,如果你不想告诉她,你可以糊弄过去。若是实在不喜欢,避开就好。咱不顶撞她,好不好?” “嗯!当时我不高兴,嘴都噘起来了。我妈就斜眼看了我一眼,我就不敢噘嘴了。” 吃了饭四爷继续上班,桐桐在家带着姜桂念书,抓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反正也没什么事干。 得有十点多了,外面传来云岚的笑声,“林雨桐……你听见了吗?我今早广播的。怎么样?不比你差吧。” 韩翠娥心说,桐桐读的,我不用看报纸我也听的懂报纸上说了个啥。你读的那个报纸,磕巴、断句不顺就算了,关键是跟和尚念经似得,你可饶了我们吧,真受不了这个。 桐桐就笑,“不坚守岗位,跑出来干嘛?” 云岚自己脱了鞋上了炕坐着,然后又逗姜桂,“这小丫头,你咋不回家,住在这里干嘛?” “这里就是我家,我怎么不能住?”姜桂转身,跑到临窗的窗台上写字了。 挨着窗户多冷呀,冻手。 韩翠娥叫她,“来!大娘给你剥花生吃。” 云岚对小孩的反应也不以为意,只跟桐桐道:“今年的春节汇演,我能不能替你去做报幕员?你跟方主任认识,替我说说呗。” 桐桐看她,“你认真的?” “嗯!认真的。” 云岚抬手就要抱桐桐的胳膊,桐桐躲了一下,只假装给她倒水,然后换了个位置靠着去了,“春节文艺汇演,这是今年第一次办。元旦的时候我就没去,方主任也知道,我在准备婚礼。所以,人家就找了一个中学老师,听说那位老师做的也不错。这好端端的,把人家换下来,合适吗?” “我又不是跟她抢,我就这一次。”云岚一脸的哀求,“求你了,我就这一个给龙主任留下好印象的机会了。” 桐桐:“……”要是弄好了,你是能留下好印象;但是,你这要是弄不好,可就把人丢到家了。她笑了一下,“行!我去说一说,把人家替换了有点难,两个报幕的一起……这也可以尝试,对吧?” 就是嘛!云岚这次真高兴了,扑过去抱着桐桐摇了摇,“我就知道,你跟我最好了。” 桐桐抿嘴哼哼哼的笑着,最好吗?那咱俩要是朋友,可真对不起朋友这两个字:你许是真的单纯,没脑子。但是我这个人吧,说出来你许是不信——其实我超坏的! 第1530章 岁月流年(57) “你不知道,云岚把人给丢大了。” 大年初一,钱美萍来拜年的时候拉了桐桐说的那叫一个幸灾乐祸,“打扮的那叫真好,还专门买了新皮鞋,又借了新手表戴在手上,就怕抬手的时候别人看不见。我陪着她去的,彩排的时候就不行,最后给她分的词只有‘过年好’、“下面请欣赏”、‘有请’、‘欢迎’,那就是接个话把的。彩排第二遍的时候还能看,谁知道第二天一正式表演,一上台那脸就跟烫秃噜皮了似得,红的都不能看。腿肚子抖的下面都看的清楚,一个‘过年好’愣是紧张的念出了哭音……下面‘嘘’声都一片,你可别提了,丢人死了。” 桐桐抓了一把花生给她,问说,“不是说地区有人下来检查工作,也去看了演出吗?” “可不就是。”钱美萍就道,“我就在后台给她拿着大衣,方主任跟领导汇报的时候也说了,有啥办法呢,上面下来人,这个面子总得给吧。” 桐桐又给钱美萍抓了瓜子,再不接这个话了。只怕上面也知道下面都很给云岚她二伯面子,这不,就这水平下面都不敢不用。 这事放在哪里都会叫人诟病的。 想来云二伯也气的够呛,云岚这个年怕是不好过呢。 钱美萍坐在这里絮叨,看着这忙进忙出的都是那当婆婆的,桐桐真就什么都不做。她低声问说,“你是不是……有了?” 桐桐就笑,“再过些日子才知道。” 钱美萍特别惊讶,盯着桐桐的肚子,“真有了呀?” “不确定呢。” 钱美萍一把拉住桐桐的手,“你要是真有了,将来生了……把你家孩子月子里的小衣服给我一件。” 桐桐反应过来了,钱美萍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孩子。她赶紧道:“孩子的缘分不一定,你看我姑姑,早前十多年一直不生,后来不是一样也怀上了吗?” 钱美萍摇头,“那谁能等十多年?我婆婆那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这也跟你们两口子一周见一面有关系。”桐桐就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这倒也是,“别管怎么说,月子里的衣服千万给我留一件,你们这一结婚就怀上的,都是有福气的人……”这么说完,她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我不是搞迷信,我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这里又没外人。” 钱美萍这才笑,“我家还有红枣,回头给你送来。” 好! 这次钱美萍的嘴还挺紧的,一直也没对外说。 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了,要上班了。四爷这才带着桐桐去医疗站,找乔大夫。这是不是有了,还得人家大夫说了算。毕竟要给单位说明情况的。 找乔大夫的都是孕妇,有些是见红了,有些又是哪里不舒坦了,一个人不好来的都是婆婆或是娘家妈带着过来的。现在哪里见过男人带着给瞧的,一见四爷都当西洋景看的。 桐桐也等在外面,这里她熟呀,把外面谁放的板凳挪过来递给一个看着脸特别黄的小媳妇,“你坐吧,是不是晕的慌。”看着就像是营养不良。 这媳妇笑了一下,慢慢的坐下了,然后背靠着墙,好半天才缓过来。 桐桐看她的样子,就问说,“你这是两个月了?中间月经停了几次?” 谁知道这么一问,人家的脸瞬间爆红。边上听着的,也都把头低下了,眼睛都不敢看人。 桐桐:“……”女人怀孩子了,怎么一个个就像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似得,一个个羞的没脸见人。 算了,别问了。 桐桐在外面喊:“乔姨——乔姨——” 乔大夫出来见是桐桐,她愣了一下就笑:“有了?” 桐桐指了指坐着的小媳妇,“您看看……我觉得她这样的得赶紧给个葡萄糖吧。” 乔大夫扫了一眼就皱眉,喊护士:“来个人!快点。” 小媳妇被扶走了,乔大夫这才走过来,上下打量桐桐,然后问桐桐例假的日子,这一听就知道,就是怀上了。也没啥设备检查,或是抽血验尿之类的,怀上就怀上了,“我看你的脸红白红白的,好好吃饭,别干太重的体力活,一般没事。哪里不舒服了,叫小金喊我。” 四爷就问说,“需要检查胎位或是其他的不用?” 桐桐轻轻的扯了四爷一下,四爷摁住她,你就是能调整的没问题,但问问人家大夫怎么了?万一哪里错了呢? 乔大夫就笑,“等七八个月的时候,带过来我看看。” 那就等月份大了再说吧。 怀孕不能请那么长时间的假的,该上班还得上班。但是气象那个数据,桐桐再不去看了。都是四爷每天上上下下的看了,回来告诉她的。 广播这个,桐桐再不去广播室了,每天就在大会议室呆着,没人罢免她,但是她就是不去。 上班第一天,她没播。 上班第二天,她还是没去。 到了第三天了,云岚找她来了:“你怎么不开广播了。” “你播的挺好的呀,你播吧。”桐桐指了指天气预报的单子,“昨天和前天的,我都给你塞到门缝里了。这是今天的,你手里的是誊抄出来的,原稿入档了,这个不能念错的。” 云岚:“……”她一脸的哭笑不得,“林雨桐你怎么这样呀?我没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桐桐摆手,“真得有人接手,我怀孕了。这个孩子大概得生到秋收的时候,那时候不还得人来接替吗?你现在接手挺好的!我本来就是气象员,不是广播员。省里那边我都推了……” 是真的推了!她跟贺北两人最开始闹了些矛盾,但是接触的时间长了,发现贺北这人其实没那么糟糕。折腾两回,你要是好心提醒她,她其实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每次录音她都有意叫贺北跟着听。慢慢的,贺北能录一些小片段。 桐桐跟她说,背后的功课不能少,比如一页的内容,那就把这个东西抄一遍,抄写的时候写一行空一行,一行不多,只一句话。空格上是为了标注读音的,而每一行一句,再找单位上那些老道的前辈,叫他们帮你断句。断句之后先念二十遍,熟悉之后再念给别人听,人家听着没问题了,你再熟悉十遍,再去录。 这么之下,至少出错的概率是极低的。声音这个是先天的,很难改变。但是在现在对声音要求不高的情况下,不出错或是少出错,就没有人指摘你干不了这份工作。 这么着坚持了一年,效果还不错。她不会像是桐桐这样,一晚上能干几天的活。她就是每天都忙,每天可能只能录一篇文章,但是工作就是这样呀。 桐桐就主动要求不去了,跟领导一个劲的夸贺北,甚至是之前有过交集的宋中华,要是都用这个法子,一人一篇文章,几个人分摊下来,工作就很好的完成了。 曹主任跟桐桐打电话的时候还说,“有特别难的,要求特别高的稿件,还是得找你。” 那就是义务帮忙也行呀!处着处着,这不就成朋友了吗? 那边也不客气,“你这个小林呀……”很会做人,“再来城里,一定得到单位来。” 因此,桐桐跟云岚说的时候特别诚恳,“领导另外有工作给我安排,你只管忙你的去。” 反正,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夺权成功了。 正说着呢,小李进来喊桐桐,“领导叫了。” 桐桐小本本一拿,走人了。路过云岚的时候还笑着拍了拍她,“忙去吧。” 云岚原地跺脚,看低头忙着的小李,声音都带了哭腔:“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欺负林雨桐?” 小李一脸的不解,“什么欺负?怎么欺负了?没有呀!谁那么想了?”他拎了水壶,“我去打壶热水,要我给你带一壶吗?” 不用!云岚辫子一甩,走人了。 小李嘴里啧啧有声:大小姐脾气。 “你别搭理她。”高健指了指边上的座位,“云岚想进步,那就给她机会,叫她进步进步嘛!妇女工作本来就繁琐,你也不得闲。”说着就把汇报材料递给桐桐,“再给你派个任务,整理汇报材料。以前这是小金的活儿,现在他忙外面,这个活你来吧。”也就你俩的字能看。 抄抄写写的,不是个累人的活儿。只要正确率高,别抄了半页了发现哪里写错了,得另外重新誊抄,那这真的不算是多累。 桐桐就接了,这个工作真的特别的清闲,她希望在怀孕期和孩子的哺乳期,一直这么清闲着。 于是,她正式入驻雷平以前的办公室。 工作任务也没少:第一,得做好气象员;第二,处理好妇女工作;第三,抄写员。 一个人这么多工作,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怎么了。 天气好的时候,不管四爷在不在,她都走着回去吃饭。要是天气不好,四爷又不在,韩翠娥就会来送饭,一点都不叫桐桐多跑。 因着是孕妇,吃的就相对要好一些。 今儿特意做了米饭,用大葱炒鸡蛋盖在饭上。在北方现在很难买到米的,为弄到这点米,四爷费了大劲了。 云岚从门外过,在窗户上扫了一眼看见了,就笑道:“哟!大米饭呐。从哪弄的米呀?” 桐桐笑眯眯的,一脸的心满意足,“是我们家那位求了龙主任,龙主任出面,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不到一斤,够我吃两顿。最近害口,就想吃这个。”你也想吃吗?叫龙主任给你淘换去嘛。 云岚:“……”总觉得林雨桐哪里怪怪的,说恼了吧?也没有。每天笑呵呵的跟她有来有往的。说没恼吧,可也总觉得她说话带着一些阴阳怪气的味儿。她也笑道:“你小心着些,大家都吃不饱的时候你白米饭加鸡蛋,资产阶级大小姐做派。” 桐桐哼了她一声,“哎哟!给孕妇加营养,这就资产阶级做派了?我还没说你当权派搞特权呢!” 云岚心里一哆嗦,自家伯父正当权,这话可不敢说:“行!我怕了你行吗?”怀个娃娃而已,好大的脾气!【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30-1540 第1531章 岁月流年(58) 在桐桐显怀的时候,四爷带着人跟农场的人一起,在后沟里植树。 弄到什么果树就是什么果树,桃、梨、杏、苹果、李子,这一棵棵果木种下去,三年之后才能见收成。 四爷拄着铁锹跟一老者在边上说话,这老者捂着胃,坐在地头上,“你忙你的去,无碍。” 老者叫顾宜臣,而今一个个的都‘老顾’的叫。 四爷低声问:“配的药丸没吃?” “吃了!这回好多了。”老顾左右看看,“真好多了!你找的这个大夫靠谱。” 那怎么还怎么疼?“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 “野菜根扒拉出来了,那么些,糟蹋了可惜。昨晚上煮了一桶,吃的多了……” 四爷:“……”这些人真是! 他放下铁锹就往出走,骑着自行车就往公社赶。 桐桐正抄这个月的思想工作汇报呢,四爷急匆匆的进来了。 这个月桐桐微微有些显怀了,起的稍微慢了一点,四爷就已经进来了,问吃了叶菜根胃疼怎么办。 野菜根这得看是什么野菜根。不过后沟里,多年生的那种老根也就是蒲公英和苦菜的根比较常年。刨出来的根又粗又大,能吃当然舍不得扔了。 “估计就是这种根了。”桐桐皱眉,“本来脾胃就虚弱,蒲公英和苦菜都是大寒,又是多年生的老根,性更烈。搅和到一块吃,他们不难受谁难受?”说着就划拉方子,这个方子还得是就地就能找见的东西。 其实,最好的方子就是吃饱饭。五谷杂粮,吃饱就行。再配以汤药,这才能真的彻底好。像是这样的,有什么吃什么,这哪里是养病呀?能活着就不错了。 当然了,也不止农场这样,现在到处都这样。 该春耕了,农技站今年来了一个农学院毕业的实习生,就是举荐上大学的,快毕业了就被分下来学工学农。 这小伙子叫张增瑞,他在开会的时候提出了一点,“在技术上革新,我觉得,种子上泡农药,这是咱们必要走的一步。种子泡了农药之后……” 各种好处说了一堆,四爷就把笔合上了,桐桐也抬眼多看了这小伙子好几眼。 理论上来说,对于病虫害的防治,这当然是好的。这一点,不是大家考量不到,而是为了安全的。不管是种豆子还是种什么,这一发芽,就开始丢了。豆苗捡回去就吃了!饿极了之后还能等到回去?等不到的,地里拔出来就往嘴里塞。就是那些在地里拔草的妇女,瞧见一窝里有多的,只当间苗一样揪着就直接塞嘴里了。 更遑论一些孩子,饿的狠了,什么不往嘴里塞? 他们习惯了,一年一年也就是这么过来的。然后你突然给种子上加了农药,谁要是一时习惯了,真给塞嘴里了,可不得要了人命。 大学生嘛,自来有一种优越感。坐在会议室里高谈阔论,满会议室都安安静静的。 云岚却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好的就要学,就要用。不能因为个别人的坏行为,而阻止了咱们进步呀!” 你这么说了,其他人怎么说?要是不赞成,岂不是在纵容偷盗集体财产这种坏的行为? 高健端着茶缸子,吹了吹茶梗,然后看四爷:“小金呀,你是老技术员了,你怎么说?” 四爷将笔放下,看向张增瑞,“看到张技术员,我就知道什么叫做专业。说实话,基层能有这么专业的人员,这是咱们公社的福气。” 张增瑞就朝四爷点头,表示感谢这样的盛赞。 云岚带头鼓掌,本来就是嘛! 会议室掌声雷动,张增瑞起身一再鞠躬。 在掌声过后,四爷就又说,“这个技术上的问题,张技术员就是权威。在这一点,我举双手赞成。可惜是,他来的晚了。他提到的几种农药,指标上来说,数量太少。今年呢,我想着,咱们划出几亩地的试验田来,交给张技术员给咱们做示范。一则呢,珍惜人才,总叫张技术员满公社的跑,时间全浪费在路上了,这不成;二则,成果出来之后,咱们要在全县,甚至于全地区,全省做一次成果展示。省报、省电台,咱们都可以发稿子,叫大家都知道咱们出成果了。” 这话音一落,会议室瞬间又是一阵更热烈的掌声。 高健朝张增瑞看去,“小张同学看呢?能不能在现有的客观条件下,给咱们做好这个示范呢?” 张增瑞马上起立,“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桐桐率先鼓掌:这个态度就很好嘛!加油呀,小张同学。 会议散了,一切照旧。除了在公社边上给划拉几亩地之外,啥也没改变。 但是张增瑞很高兴呀,散会之后握着四爷的手一个劲的感谢,“谢谢你,小金。” 小金?当然了,张增瑞二十多了,跟虚岁擦着二十边的四爷比起来,人家确实年纪大。叫一声小金原也没错。 四爷呵呵的笑了两声,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了。 桐桐听的只想要,走到几步开外,这才对着四爷叫了一声:“小金?” 四爷都忍不住失笑: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然后四爷每天都有一问。 今儿问的是:“张技术员,地翻了吗?再不翻下种就晚了。” 明儿问的是:“张技术员,这地翻多深合适?你这个一指深,够吗?这要是够了,那咱们往年可都太费劲了,浪费了多少人力呀。” 后来又问:“张技术员,选种了吗?” 改天再补问一句:“张技术员,种子该发出了了吧!下面可都播种了,您这是……什么育种法子呀,种的是晚熟的品种?” 这都成了公社一景了。 张增瑞:“……”种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这玩意实干跟动嘴皮子,它不一样。 桐桐扶着腰路过那一溜地,这一片不怕谁偷,也不怕谁误食了什么。谁就是再大胆,是不敢偷到公社边上的。那一点空地每年都种点花之类的,今年不种了,给张增瑞一个人折腾吧。 这会子桐桐路过,弯腰看了看那苗,忍不住问张增瑞,“你这是肥料给的太足了,水浇的不透吧……”小叶片那么一点点都开始泛黄了,“现在重新翻,翻深点,再浇透,补种还来得及。” 张增瑞蹲在地头,看的也正是这个。 他还没接话呢,云岚再桐桐后面,半嗔半怪的道:“你这人真是……哪哪都有你!‘能不够’说的就是你吧!咋?这农业技术,你也行?” 桐桐哼了她一声,“我跟农技员睡一个被窝,有啥不知道的。”你跟张增瑞又没睡一个被窝,你不知道有什么奇怪?你跟龙主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也不要给我打官太太的腔。 云岚:“……”这人的嘴怎么就那么讨厌呢?她捡起了个土坷垃,一副随时要扔的样子吓唬桐桐,“再胡说八道你试试?” 桐桐顺手捡起一个,抬手就砸到她的胸口,然后哈哈大笑,“来!要不扔一个试试?” 你是孕妇,我敢你扔你吗?云岚随手把手里的土坷垃扔在脚边,然后瞪眼:“你赶紧走你的,结了婚以后你变的是真讨厌。” 桐桐摆摆手走远了,云岚这才将水壶递给张增瑞:“别听她瞎说,她是有名的‘能不够’。” 张增瑞把水壶推开,蹲在地头翻书,他觉得林雨桐说的大概是对的,这种情况就得当机立断赶紧处理,要不然出两天大太阳,苗就死完了。趁着没几个人看出来,赶紧处理。只说换了别的作物也行呀,好歹面子上过得去。 云岚坐在他边上,“先喝水吧,学习也不在于这会子工夫。” 张增瑞‘嗯’了一声,接过去把水喝了,这才道:“之前这里种的是啥?” 没啥,就是一些好长的花。 “除了花还种过啥?” “还……就是食堂偷偷的在这里埋过葱之类的东西,冬天怕葱冻了……” “葱吗?那这种……豌豆怕是不行。”张增瑞就起身,“种苜蓿吧。种一茬苜蓿比较好!也是我大意了,没问清楚。” 这个云岚知道,这农作物也犯冲呢。她就问说,“种过葱之后,就不能种豌豆?” “豆科类蔬菜都不行。” 云岚又追问:“为啥不行?” “葱蒜一类的,气味难闻,影响豆科的生长速度,也影响开会、授粉、结果。不光会减产,还会影响品质。” “哦!这样啊!”云岚就一脸崇拜,“张技术员,你懂的可真多。” 钱美萍出来想揪一把野蒜,这玩意用盐拌了能当菜吃。一出来就看见这俩凑一块:呦!这怎么又转移目标了?高处的怕够不着,先留一个还算过的去的备用么? 她朝前走了两步,发现了几窝野蒜,蹲下来揪了这才笑云岚:“这是跟着学习呢?” “要你管?”云岚白眼翻她,“别跟那‘能不够’学,学的一样讨厌。” 钱美萍哼笑一声,“就你把人家林雨桐叫‘能不够’,别人可都没叫。人家是能人,干啥啥行,这个不服不行。”你心里不服,才在背后埋汰人呢。 然后是过了好久,桐桐才知道云岚在背后把她叫‘能不够’。 能不够是吧? 行!我能一个叫你看看。 夏收的时候大家都得去帮忙,桐桐这次可积极了,主动到粮站:“我也能打算盘,我去粮站去吧。” 过称、算账,这得征调不少会计的。 云岚是会计呀!在会上她就开玩笑的说:“还真是个‘能不够’。” 桐桐摸着肚子,感受着肚子里欢快的胎动:嗯!我哪里是能不够?我分明就是没舍得能!我要是能上来能挤兑的你没饭吃。 第1532章 岁月流年(59) 粮站的工作确实是挺忙的。 夏收,粮站的外面长长的队伍,都是拉着架子车来送粮食的。每个生产大队都派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来。 得先有粮站的工作人员去看一下粮食,给粮食定的级别。这个粮食不是无偿给的,国家也会定价收购。品级高一些,价儿就高一些。往往为了这个定级,各种办法都想。 定好了之后,要把车上的麻袋搬下来,然后上大称。称好之后,把数据写在单子上,每个送粮食的小伙子都是过程完,听了数之后,又跑去看把这袋记上去没有,记上去还得看记得对不对。确认无误了这才会离开。 等这个生产大队的过完了,队长会拿着票据找会计,这么多袋,一共多少数目。粮食在各大队肯定是称过一遍的,人家也要做到心里有数。一般数量上就是三五斤的差,人家宁肯多出三五斤,也不会少那么三五斤的。你这要是算的不对,跟人家的数字差的多了,人家肯定不干。这不是称量错了,就是算的人算错了。 这两种情况下,肯定是称量错的可能小。因为扛包的小伙子会看称,队长在边上数着袋数,也看着称的。再加上粮站的人员,一袋子粮食四五个人盯着呢,错的概率很小。争执的点也在于,比如一袋粮食一百六十八斤八两,粮站的按照规矩给计数一百六十八斤,对方非要计一百八十六斤半。 不是说粮站非要占人家那半斤的便宜,实在是这里面有很多没法避免的问题。 比如,这麻袋上回沾上粮食,根本就倒不出来。 比如,扛包的小伙子一个个精的跟猴似得,倒粮食的时候就双手抓住麻袋的两个角,那两个三角地带,藏几两粮食不要太容易。 再比如,麻袋不是那么干燥,这上称的时候就会吃分量。 总之,年年规矩都在变,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主意。 然后争执个不停,各个大队的人说,称量了多少算多少,这一袋有个八两的余额,那一袋有个三两的余额,这凑一块不能凑的整?舍弃余额可以,得在总数加出来之后舍弃。 粮站当然不干了,就说,这么干也行,但是你们的麻袋不能马上带走,就放在这里,这边把粮食入库,那边就得给麻袋过称。最后用总量把实际的麻袋分量减去,算你们交了粮食的总数。 之前是按照麻袋的标准分量算的,农民占便宜,粮站吃亏。现在粮站说,你们要是非要这么计较,那咱就细细的算。 桐桐坐在后面看的津津有味的。粮站的一个个的穿着半截袖,指点江山的。来交粮的一个个都是光膀子,也是大着嗓门谁都不让谁。 光是定今年的标准,就嚷嚷了半早上。然后过称完的大队拿着手里的条子排了那么长一溜子。 好容易能开工了,这边条子一递过来,人家队长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香烟盒子拆开的纸片来,这个队长属于细心认真的,人家每一袋的量都记着呢,出门前叫大队的会计算过的数也在边上写着呢。 人家大队的会计也在边上,就拿着那个条,盯着你算。 桐桐的眼睛看着纸条,手在算盘上都不用看,快的很了,根本就看不清楚拨弄的数字是不是都准确。 队长说会计,“对不对呀?” 看不清,“咱们出门前我算了三遍,最后一对结果就知道对不对。” 然后账目出来了,比他们出门的账目少了三斤。 会计挠头,“对着呢,称跟称不一样,咱自己称的每一袋都跟人家称的有点不一样,差不多也就就是三斤的量。” 桐桐把数字一划拉,名字一签,抬手把章子一盖,然后推过去,“可以再去算,要是不对,你再来找我。上面有名字呢,怕啥。” 啥都是一式两份,改动不了的。 这么一算就很快了,三两分钟一位,出的数字跟他们出门算的肯定是有差别的。最小的差距是二斤,最多的也就六斤。别说没错,就是错了,这都在大家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的。 当然了,各大队都有会计了,肯定要核算几遍的,不敢叫错,要不然也不好交账。 结果这一核查,“对着呢!人家算的没错。” 一个这么说,连着都这么说,这就是技术问题了。 就有人喊:“老张,那边排队太慢了,这边!找这个小媳妇,算的快。” 老张一瞧,“哟!是桐呀!你调粮站了?” 桐桐嘴上应着,“叔,是你呀?没调粮站,来帮个忙。” “啥时候你当了会计了?” “赶着鸭子上架呢。等会交了粮食去家里吃饭!”她头都没抬,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搭话的是哪个大队的,到底是谁。反正认识自己,就肯定是认识四爷的。 胡叫冒搭话,说的挺热闹。 还有人探头,“是桐呀?我刚扫了一眼,就说咋这么面熟呢?” 桐桐也应承,“那肯定是你没想我,见了我都不认得。” 周围人都笑,这个大队的队长就说,“别光顾着聊,别给我算错了。” 桐桐嘿嘿嘿的笑,“好我的叔呢,错了我又不跑,你怕啥嘛。” “怕回去迟了耽搁饭么。” “咱家不远,错了我管叔你一顿饭就完事了么!”桐桐说着,就停了手,把总数写上,签名盖章,交过去才看对方长啥样。 一时间气氛就挺好的,说说笑笑的,农村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子的。活泛的人到哪里都招人喜欢。跟谁都能搭话聊几句的,那就是看着人缘特别好。 有那不认识的,还打问说:“这是谁家的媳妇?” “就是那个小金……金老四家的媳妇子。” “哦哦哦!你说这个那就知道了。”毕竟,金家以前是地主,出的事挺离奇的。 “这媳妇子会看天气,当广播员,没想到算盘还打的好。” “这娃也是可怜,被她姑抱养了,她姑父以前就是公社的会计。” 哦!怪不得呢。 很多人都觉得桐桐会打算盘是看着古庄打算盘自己偷偷学的。 正热闹着呢,高健带着县上主管粮食的邱主任过来检查粮站的工作,这往年为粮食的,吵起来的,打起来的,这种事多的呀,每年这个时候心都提着呢。看见这气氛好的,叫人心情都好了。 邱主任说高健,“咱们的干部群众基础不错。” 高健就说,“这就是每月给咱往省电台送广播稿的小林。” 送去就能被采纳,这就是本事。 邱主任‘哦’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就能看见桐桐打算盘。这一看就说高健:“还是咱公社的会计?” 高健:“……”这还真是‘能’!他也不知道人家打的这么好,这会子只能说,“小林是个多面手。” 看了好一会子,算过去的没人找过来说算错了。就这还是一边算着,一边跟这个聊跟那个聊的,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 很多在边上排队的就比挪过来,哪怕重新排,也比其他地方快一些。 云岚就很着急,她是真没那么快。这得看一个数字,再拨弄算盘。然后算完之后,她得再算第二次,这才能算完。毕竟边上也有各大队的会计看着,哪个数字拨错了,对方一提醒,这不是就好了吗? 但是,这并不保险。比如,一百六十八打错成一百三十八,对方肯定提醒,因为他吃亏了。若果一百六十八打成一百八十六,对方为啥要提醒。 连队长对账的时候也会含糊的说,“嗯!对着呢。” 等人家走了,想叫人家退了这个结算后的钱那是不可能的,对方会耍赖说是从明年的粮食里扣除。 这个肯定会被发现的,因为粮站最后还是会总一次账。谁出错了,这都是要负责的。 在这种情况下,嗡嗡声大了,说笑声大了,这肯定有影响。好容易加了十多个数字了,那边一打搅,错了!错了就得重来来过,她就烦了,大声喊了一声:“喊啥呢?还叫不叫人算了?” 边上那脾气不好的,谁受你这个。当场就说,“能耐不大,脾气不小。喊啥呢喊?这么半天,你算了五个……错了两个,人家算了多少了?错了一个没有?” 然后转身,“我愿意多等一会子,都不愿意叫你给算。”惯的你的毛病?我的阶级成分比你好,你喊啥? 说完了,还喊其他人,“走走走!上那边排队去。” 见其他人还要继续批判,桐桐就给打岔,“我的大哥呀,你这是怕我不累么?” 这大哥也笑:“累了就歇一会子,咱不着急,等你一会。” 然后大家哄然一笑,嘻嘻哈哈的,那点不高兴给打岔过去了。 高健严厉的看了一眼还要说话的云岚,然后才低声跟邱主任说,“是云……的侄女,小姑娘家家的,脾气大。回头一定批评,叫写一份检查。” 这次桐桐是真的把云岚得罪完了,但得罪完了,她照样笑,收工的时候还喊云岚:“等着我呀,这咋还生气了?”然后赶过去跟她并肩走,“这咋还小心眼了?都是为了工作嘛,你要生气就没意思了。不是咱俩最好嘛,心眼真这么小呀?” 云岚:“……” 桐桐拍了拍她,“行了!你看你要广播,我都没有生气。我只是临时帮个忙,也不当会计,你生啥气?” 云岚对着桐桐运气运气再运气,然后脚一跺,哭着跑了。 桐桐站在原地笑的呀,别提多欢快了,一点也不怕人看见。 四爷推着自行车就看她像是逗小孩一样,把人家逗哭了,她可得意了,扶着腰,挺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的。 “好玩吗?” 好玩! “调皮!” 就调皮! 第1533章 岁月流年(60) 麦收的时候真的挺热的,尤其是怀孕的人更是热的不得了。 自家门口一到这个时节,夜里是最热闹的。点上火盆熏着蚊子,熟悉的人都聚在这里乘凉。从家里的引出来的井水就在门口,还些人就不回家去洗了,男人们穿着短裤,光着膀子,直接将井水从身上浇下去。之后就那么湿淋淋的等着短裤在身上慢慢的干掉。 腼腆的小媳妇不好意思看,那些大婶子可不管那一套。什么乡野粗话都往出冒! 一般这种情况桐桐就不出去,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靠着歇呢。今儿四爷拿回来半篮子甜瓜,桐桐也只能躲在屋子里吃,就怕被人瞧见。那农场今年的果树下也种东西了,还是以玉米红薯为主,但空隙里种点这种东西也没人注意。熟好了再不摘就被田鼠吃了,四爷这不就给带回来了吗?洗了一个叫桐桐躲在屋里吃,他去外面支应去了。 几个小媳妇在外面喊桐桐:“怎么不出来?” 韩翠娥才道:“在公社忙了一天,坐着不动也难受,回来脚都是浮肿的。” 陈婶子看着韩翠娥手里的针线活,就问说,“这又是给桐桐做的?” 是裁缝新做的裤子,因着怀孕了,桐桐叫人家给做了松紧裤。这么着穿着舒服。做好了得买了松紧带,得自己把松紧带给穿到留好的地方去。 韩翠娥点头就笑,“可不!胎养的好,裤子紧了,她坐着办公不舒服。” 这也太惯着了,“大腰裤子穿着不挺好的,大腰小腰随便一收就行。一年一条裤子穿四季,不也挺好的。” 韩翠娥摇头,“现在啥年月,以前啥年月。再说了,谁家出去上班穿个大腰裤,也不像个样子,人家要笑话的。” 笑话啥嘛!大腰裤子多俭省。 大腰裤子就是那种大裆裤,腰是敞着的,提起来之后用腰带缠起来再绑上。下面再把个绑腿,穿着后活动自如。现在好些人还是穿着大裆裤,但在年轻人中很少见了。 西邻金三娘是本家的伯娘,也说韩翠娥,“媳妇还是要管的,这也太败家了。谁家婆娘怀了娃娃都好看不起来,穿着不露肉就行了,就这几个月,换了几条裤子了?这一生之后,是不是这裤子就穿不成了?” “生老二的时候还能穿嘛。” “你知道生老二的时候是几月生的?生到冬月天,你这还叫穿单裤子?”金三娘就说她家的媳妇们,“我就不管,她们还不是一样,一个一个孙子给我生了。儿媳妇子,就不能惯。越惯越不像个样子。” 韩翠娥笑眯眯的顶了一句:“桐桐自己挣来的,咋花都行。人家不用咱儿养,总不能克扣人家媳妇的养咱儿吧?没这道理。” “这不是谁养不养的,这是年轻人不会过日子。大人不能由着,得管着。这省下的还不是都给他们攒着的,将来花到娃娃身上,对吧?” 韩翠娥摇头,“我不会管呀!以前我倒是啥都管,管的日子煎熬的,缺吃少穿的;现在我不管了,倒是也没缺了我的吃我的穿。” 金三娘:“……”这是炫耀她儿子能干呗?她直接起身,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呀!回吧,不早了,该睡了。” 语气里满满的不高兴。 韩翠娥就笑,“今儿这么早睡呀?再聊会子嘛。” 金三娘哈哈笑着回了一句,“回去的迟了,我家那口子骂呢。” 韩翠娥心说:这是笑话我没男人呗。 其他人跟着打趣,说金三娘:“咋?金三黑不搂着你还睡不着?” 金三娘脱了脚上的鞋就朝说话的人扔了过来,其他人更笑了。两个人一个追着打,一个四处躲,哄闹成一片。 桐桐在里面吃着甜瓜,听着外面的乡野粗话,也不由的笑出声来。 这边才把瓜吃完,擦了个手和嘴的工夫,就听到四爷的声音,“乔大夫——” 桐桐赶紧往外走,门帘子才掀开,四爷的声音又传来了,“桐桐,乔大夫来了。” “来了。” 门口这个问候那个问候的,桐桐从院子里迎接到门厅的时候,四爷带着乔大夫已经进来了。 外面的人太多,门厅边留下的这一间客厅就没法说话,只能把人往里面带。这个点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 韩翠娥没法进去,只能在外面支应着人。 这个问说,“桐桐咋了?咋还找大夫?” 那个问:“怀的不好么?我看挺利索的。” 韩翠娥:“……”只能说,“都好着呢,就是生头一胎,叫看看胎位。” 那也太讲究了些!谁家生娃不是到日子就生了。 桐桐把甜瓜洗了给乔大夫递过去,“不给您倒茶了,怪热的。您尝尝这个瓜。” 乔大夫接了手里没急着说,朝外小心的看了一眼,这才道:“有件事我没敢言语,这事只敢偷偷的告诉你。” 啥事呀? 乔大夫声音更低了,“你们这个大队的那个……那个张家的寡妇,叫巧云的。” 嗯!怎么了? “有了。” 桐桐吓了一跳,这突然怀了孩子叫人知道,真能要了命的。寡妇怀上孩子,这要是叫人知道了,还得了?“她去找您瞧病了?” “肚子都四个多月了,夏天这衣裳淡薄,都快遮挡不住了。”乔大夫叹气,“造孽呀!我心说偷偷的给做了也行,但是医院里人多嘴杂……稍微露出去一点,真就坏了。我偷摸问她,那男人呢?她只不言语。你也知道,那是个讷言的人,也没有歪的邪的……我就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要是哪个王八蛋胁迫人家的……别平白害了巧云呐。” 桐桐心里打鼓,其实乔大夫来说这个事,除了因为自己管着妇女工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金老二跟巧云好过,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乔大夫是担心叫巧云怀孕的是金老二。 但这个事还不能先问金老二,万一要不是他,这男人的嘴怕是没那么牢靠。 桐桐就问:“咱公社还有这种事没?” 咋能没有呢?“有些瞧着身子不对,又不敢叫人知道,就只说去走亲戚了,在外面躲上几个月,孩子生下来,或是扔了,或是送人了,然后再回来就是。有些相好的男人还不算太混账,知道带去不认识的地方找关系给做了。” “您看这样行吗?明天我先了解了解,回头再商量看怎么办。” 嗳!好! 临走了看了看桐桐的肚子,“胎位挺好的,不要担心。” 桐桐就笑着将人往出送,又把甜瓜拿了几个用篮子给装了。到门口的时候人还一样多,韩翠娥还故意问说:“胎位好着没?” “好着呢,好生。” 桐桐继续把人往出送,离人群远了,乔大夫这才说,“你跟你姑是不是联系的少了?” 没多问,对方不说,她也不问。但每月的钱都按时给,现在收款的地址还是县医院,那就证明跟矿上那边的婚事还没成。她就应了一声,“是!最近忙,身子又重,也就没去。” “上次开会还见你姑了。”乔大夫就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姑她前夫也在县医院?” 知道!不是后来娶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寡妇,跟着在医院的后勤上工作嘛。成分的问题,在单位上属于那种打扫厕所,清理清理卫生的那一类人吧。林温言性子高傲,又吃了成分的亏,是不会跟前夫有啥瓜葛的。 乔大夫低声说,“但是那寡妇可不是吃素的,最是一个蛮人。她的成分好,她家里是堡垒户,那可是谁都不怕的。要不是你奶奶,你姑真能被那女人给吃了。”她说着,就看看桐桐挺着的肚子,“你看我,给你说这些干啥。你奶奶没跟你说,怕是也怕你担心。” 桐桐嘴上应了,直到乔大夫走远,她才跟四爷往回走。关于林温言她一字都不提,只问四爷说,“巧云那肚子……是不是老二干的?” 这谁能知道?只要女人不糊涂,这事应该不能。除非是被强迫的。 桐桐怕的也是这个,这种事现在没人会告发,因为一旦把事情闹出来,先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一定是女人。 第二天,桐桐往麦场去,妇女都在这边晒麦子,太阳好的时候,麦子得不时的翻动一下才能晒的匀称。巧云背着大部分人,靠在麦秆垛的背阴处,用大襟袄遮着肚子。 桐桐一过去她就紧张的往后缩了缩,显然是有些害怕的。 “巧云嫂子。”桐桐扬声道,“你找的这个地方舒服,躺着能睡一觉。” 其他人朝桐桐喊,“你不在办公室乘凉,跑出来受这个罪干什么?” “我这也是工作,得问问咱这些妇女同志们,农忙时节身体是不是吃的消,还有啥需要反应的。一个一个来,我先跟巧云嫂子说几句。” 净是整些花活。 桐桐示意巧云起来,两人避开大家的视线,桐桐才拉了巧云的手,“别怕,你只说实话就行。” “我不知道是谁,晚上累的狠了就睡着了,得发现有人都晚了,嘴被捂上了……” 桐桐皱眉:“你这肚子,外人粗心不一定能发现,你在家你婆婆也没发现?” “我婆婆发现了,打算偷偷把我送到南山的破庙里,叫我在外面把孩子生下来,只说捡了一个。不打算叫我再嫁,要把我留家里,我又有娃,也就不会想着再嫁了。” “你去医疗站,就是因为不想生?” 嗯! 桐桐拍了拍她,“没事,安心,不会叫人知道的。” “那我婆婆……”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这事透着奇怪。现在这房子,尤其是草房,窗口特别小,而且位置特别高,一个成年的男人想不发出动静的自由进出,那可不容易。 况且,一个寡妇,没有男人,家里又是婆婆又是公公的,她睡觉一定会把窗户关着的。况且,往前推的话,事发的时候天还冷,哪有开着窗的道理?再说了,窗户里面插着插销,怎么弄开? 那就只有门了! 门里面呆着门闩,又怕有人把门闩从外面拨开,或是风大的时候把门吹的响,一般家家户户都会有成人胳膊粗细的木棍把门从里面顶上。这种的,你想没动静的推开,其难度可想而知。 桐桐跟她确认一遍:“你晚上关不关窗?” 关!肯定关。平时那个窗都不开。 “我听那些大嫂子聊天,说是你婆婆晚上跟你一块睡,给你做伴。那天晚上,你婆婆不在?” “我婆婆有时候半夜上茅房……出来……也会回上房去住。” 那就是说,恰巧了,她婆婆出去上茅房没回房,然后门是开着的,叫人钻了空子了? 是存在这种可能。 但这种的情况下,只一次还恰好就怀上了?这个概率又有多大呢? 桐桐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晚上睡的特别死?” 巧云‘嗯’了一声,“春上的活重。”家里没男劳力,她一个人能挣十个工分呢。特别的累! 桐桐笑了一下,没再问。 她也没直接走,在麦场上跟其他人聊了可长时间之后才往回走。 没回家,先去医疗站,问乔大夫,“春上的时候,有没有记得给谁开过安眠药。” 有处方的,你等一下。 乔大夫很细致,把柜子打开,每个月份一个格子,她去找去了。 桐桐就说,“以巧云怀孕的月份往前推。” 乔大夫手一顿,几乎是愕然的看向桐桐。桐桐点头,示意乔大夫找吧,看能不能找见。 结果就在正月十五之后,巧云的婆婆确实买过安眠药。 药方子不是乔大夫开的,她不在的时候其他的大夫也给开,上面记得是病人自述的原因是:夜里想去世的儿子,睡不着,心里难受。 这能怎么办呢?安眠药,一次半片,睡前吃就行。 乔大夫把方子递给桐桐,“你猜对了,是开过这个药。” 桐桐将方子递过去,“您保管好吧。”说着,她就起身,要走了。 乔大夫一把将门关上,一脸的郑重,“林干事!” 叫的是官称。 桐桐就苦笑:“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有什么话就说。” “恶人该治……可有时候这恶人不一定能死,可这好人却没活着的脸了。” 桐桐沉默了一瞬,只‘嗯’了一声,“我知道,叫我思量思量这个事该怎么办。” 两人正说话着呢,就听见外面喧闹了起来,到处是喊着救命的人。 乔大夫赶紧往出走,桐桐跟出去,就见巧云下身都是血,几个妇女拉着架子车给送来的。云岚和张增瑞跟在边上,两人一件乔大夫就先喊:“快救人。” 人背进去了,云岚就喊:“是不是流产?” “啥流产?啥就流产?”桐桐呵斥了她一声,“饿的吃观音土吃的肚子鼓囊囊看不出来呀?喊什么?” 乔大夫将门关上,在里面也喊:“没有怀孕,哪里来的流产?吃观音土,营养不良……子宫里长了个瘤子,瘤子破了……这是好事。” 云岚纳闷,看向张增瑞,然后再看桐桐:“没怀孕?” “谁说怀孕了?她整天跟那么些大娘大婶一块干活了,这要是怀上了,这么多眼睛看着呢,能看不见呀?”说着就指着一个嘴快的,“梅花大娘生了八个,她看不出来是不是怀娃娃?” 梅花大娘赶紧道:“不是嘛!我就说,不能打两下就把娃娃掉了。我怀了八个,怀哪个我家那男人也没少捶我,也没见把娃娃掉了。” 咋还有打人的事呢? “咱们云干事跟这个张技术员去看麦子的什么什么……” 云岚就说,“看麦子颗粒的饱满程度。” “对!就是看那个程度,去麦场去了。张技术员就说,为啥不给孕妇安排轻省的活……云干事就说巧云怀上了为啥不给大队报备。黄让妮站的不远,一听见巧云怀上了就跟疯了一样,扑过去摁着巧云就打,拿木掀把儿,戳到肚子上……戳了好几下?” 桐桐就说这些围观的,“去给人跟大队说一声,叫通知治保队长,把黄让妮先看管起来。” 啊?黄让妮可是你本家妯娌。 “快去!”桐桐安排了人,就看云岚和张增瑞,“你们跟我回公社,我觉得你们的问题更严重。” 怎么了? 一路上桐桐都不言语,到了公社,站在高健面前,她才说,“基层的工作复杂就复杂在人事上!怎么能信口开河呢?那是个寡妇,守寡几年了,家里的日子难熬,吃不饱,靠观音土活命……不调查,也不清楚情况,怎么能说人家怀孕了呢?这话要传出去,对方还有活路没有?” 张增瑞连连摆手,“那个……那个大姐,就是怀孕的样子。” 高健呵斥了一声:“住嘴!”都说了是寡妇,还一个劲的嚷着怀孕的样子?都说了事关人命,还不改口。 张增瑞才要说话,云岚拦住了,挡住张增瑞,“那我们也是好心呀。不是就不是,不是也可以澄清嘛,对不对?为啥这么急呢?你这不是就事论事,你这是针对我们呀。我们怎么做都是错的,对吧?” 高健就问云岚,“张技术员去看麦子的情况,你干啥去了?后勤找你入账,你不在,出去干啥去了?” 云岚:“……”领导偏心眼,自己永远是错的,林雨桐永远是对的。不就是林雨桐她男人能弄到紧俏的东西,上上下下的都沾了人家的光吗?她发现高健从来就没有公平过。 说着,一跺脚转身走了。 高健又说张增瑞,“你们学校派你们下来实习,说的是‘学工学农’,我没记错吧。” 学工学农,是叫你们跟着工人学,跟着农民学,不是来给工人农民当老师的。弄清你的位置没有?口头上捧你几句,你还真当你是个能人了? 张增瑞脸红成一片,讷讷的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见小李在外面站着呢,桐桐这才道:“出了一个恶性的事件,但我觉得不应该扩大,事比较难处理。” 高健点头,“你说。” 桐桐把事就说了,“……其公婆是主谋,至于这个男人……” 高健明白,若不是那个不要脸的长辈,就是巧云夫家极其亲近的男性。这个小林和乔大夫将事给瞒下了,为的是好叫好人能好好的活下去的。 这涉及到法律,桐桐就说,“要不,先以其他罪名……我去办这个事。” 高健摆手,“我办!将来有啥问题,责任我担。” 桐桐看他,其实她是有些意外的。 高健就笑,而后叹气:“都不容易,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如今这副样子的。但别管啥世道,得叫好人活着……是不?”说着,就朝桐桐摆摆手,“去吧!忙你的去吧。” 桐桐出去了,回头看了一眼高健办公室的方向。 其实,要不是云岚和张增瑞撞上了,她就悄悄把事情办了。比如,弄个偷窃公共财产,先把人关进去。等过几天,情况好转了,再去反应情况,彼时在监狱里再审,便是有人来找巧云调查,但这事可以做的很低调,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只这些罪名,能叫那作恶的一辈子出不来。 可谁知道偏叫撞上了?乔大夫在医疗上也给做了假了。这件事再不过公家的手,等有人反应过来这里面的猫腻,至少乔大夫会被牵扯进去的。 这么一说,谁知道高健没叫自己再沾手。说实话,她像是第一次认识高健一样。 以前,她觉得此人圆滑,事故。姓皮的做他的顶头上司,他也能把关系处的极好。不热衷于闹事,对上能糊弄,对下也算宽和,反正官当的太太平平的。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他这样的其实都算是好的了。 但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勇于担事的一面。 隔了两天,公社以‘迫害妇女’的罪名将这一对公婆给抓了。 对方不认罪名?这可由不得你们,医疗站给开的诊断证明在这里呢,为什么巧云一个拿着十个工分的人却需要吃观音土度日?你们不是压榨?不是迫害是什么? 不给任何狡辩的机会,先关了再说。 至于打人的黄让妮,拘留十五天,赔偿三十块钱了事。 从头到尾,这件事就乔大夫、桐桐还有高健知道。 四爷是后来听桐桐说的,其他人真的一点风声都没闻见。 桐桐就说,“其实我还是带着偏见看人了。” 不管是高健还是冯远,这个时代背景之下的他们,其实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人了。 “嗯!都是普通人而已。” 因着都是普通人,所以黄让妮的事,桐桐把金中州彻底的给得罪了。 金中州坐在门口,喝了一些酒,就开始给乘凉的人说他的道理:“人得顾浑!啥意思呢?就是说得知道手足相连的道理。兄弟们多,有兄弟们多的好处。不要别人还欺负到门上呢,咱自家人就欺负上了。”说着,还给四爷喊了一声,“老四,我把话放到这里。那三十块钱,我不会叫老二交的,老二也没钱赔。我就看你把这事咋弄。是由着你媳妇折腾呢?还是顾着你兄弟呢?” 威胁上了呢? 四爷点点头,“行!事情我处理,回去等着吧。” 金中州回去等着去了,一路上都在跟人聊呢,“我是当老子的,他这事做的不对,我当然要管教呢。我的话,他还是得听的。” 然后第二天黄让妮就被放出去了,那三十块钱也给免了。 但是,治保人员给送回去的时候给家里的金中州和金老二说了:“既然脑子不大好,有些傻,那就把人看好。这是初犯,犯病了没看住,情有可原。公社出面,叫大队多照顾受害的社员。但是,若是再有下一次,你们作为家属,没有看护好,损坏了别人的东西,打伤了人,那可就真的得赔钱了。” 金中州就气道:“咋说话呢?谁说我家儿媳妇脑子不好,是个傻子?” “我说的!怎么,不对?不能这样说么?我不说,那人家也不说吗?去外面听听,谁不说黄让妮脑子有毛病呢。”桐桐跟四爷上老巷子来了,不用四爷出面,她进了门就道,“巧云被误会怀了娃了,关黄让妮啥事?要是人家真的怀上娃了,本来没我二哥的事的,叫黄让妮这一打,也给打出事了。现在去问问,谁不在背后念叨,说我二哥跟巧云这样那样的。” 金老二能气炸了,“我跟巧云啥事都没有。” “现在不是你说没啥事就没啥事,没啥事黄让妮听见人家怀孕了,她打人家干啥?要么你跟巧云就是有关系;要么,就是承认黄让妮脑子有问题。” 事实上,黄让妮的脑子是真的不大机灵,属于智商不够的一类。 于是相处的时间长,越是能感觉到这一点。 桐桐就说,“要么,我二哥背个脏名声;要么,承认这个事实。” 金中州一脸的惶恐,“咋就是傻子呢?明明没听说哪里傻呀?” 金老二看着金中州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你说你活着能干啥?啥能耐都没有,人家把你当个二傻子哄,你还当你能成?在外面要那二两面子你就当你真有面子了?谁在背后不骂你白到这世上来了一遭。我要是你,我早一头碰死了!你要是早死了,我们哥几个还过的是好日子。” 这边骂着呢,那边黄让妮直奔厨房,说的是啥她也不在乎,这会子只拿了个菜窝窝出来,转身也骂金中州,“你先人亏了人了,你家就过这日子。收麦的时候都没有白面吃!这日子你把我从牢里弄出来干啥?我在里面吃的好着呢。” 四爷拉着桐桐出来了,桐桐回头去看:好日子过的太舒坦了,那就这么过吧!且好好过吧。 巷子里都是看热闹的人,里面金老二摁着黄让妮打,黄让妮一身蛮劲,金老二根本弄不住,结果爷俩被黄让妮一个人给揍了一顿。然后人家下厨,用今年的麦面一个人打了一锅的搅团,感觉能吃三天。 可这天热的,放的时间长就坏了。 韩翠娥就说,“以前黄让妮就是不说话,刚结婚那一阵,也就是偷偷摸摸,看着脑子也没差这么大的事呀?” 疯病这种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啥时候会加重。 桐桐就问:“是不是有遗传?” “黄让妮她姥姥据说是生了两个娃之后就跑的不见人了。”怕也是脑子不大好。 “所以说,这结亲一定要打听清楚。”没有遗传疾病这是最基本的。 这事办的吧,金中州不能理解四爷和桐桐办下的这个事,他跟人聊的时候,坚定的认为:“老四是好的,就是媳妇没娶好!没结婚之前,桐桐那姑娘事怪好的,可这一结婚,一怀上娃,腰板就硬了,挑唆老四,不叫跟我们这边亲近,这是咱的日子煎熬,怕连累他们呢。” 好像逻辑也没毛病。 然后在公社开会的时候,这不是定期要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嘛。 云岚站起来就批评桐桐:“……我是经过调查的,东大队的金中州,八代贫农,一辈子勤勤恳恳,抚养了五个子女。金司晔就是其继子,可根据金中州的话说,金司晔以前很孝顺,但是自从结婚之后,就很不孝顺。处处听妻子挑唆……” 桐桐做的端端正正的,手里拿着笔,很认真的在记录对方的话。 等云岚说完了,她才起身,“别的不说,我就说进入六月之后的情况,六月一日,公社烙饼,买饼两张,带回去给公婆。婆婆吃了一张,公公那一张是托江英带过去的。” 江英靠门坐着,这会子举手:“属实,葱油饼,我带回去,看着金叔吃了的。” “六月二日,在粮站吃饭。粮站包了饺子,买饺子半斤,一半分于公公,是我亲自送去的,巷子里的人都能作证。” “六月三日,得杏五个,送于公公两个。公公嫌弃酸,分与邻居。邻居可作证。” “六月四日,公公想喝醪糟,花钱二分,给公公买了一碗凉醪糟。” “六月五日……” 桐桐还没说完,冯远就抬手叫停,然后看云岚,“你光问老人,没去周围打听?这自来孝子难落好。谁最孝顺,老人骂谁越是厉害,这道理你不懂?不信你去问问乡邻去,问问小金和小林有没有做到为人子女的本分。” 说着,重重的把桌子一拍,“咱们有些同志,不要因为技不如人,心生嫉妒。这不好嘛!因为心生嫉妒,借着组织活动的机会打击报复,这就更不好了。” 然后云岚又被气哭,从会议室跑出去了。 桐桐:“……”这种会议,言者无罪。你就是说了,我也不能怪你。同理,别人说你,你也要虚心,不能怪别人。怎么还真跑了呢? 散会之后,张增瑞朝桐桐笑了笑,先走了。 云岚跑到公社外头了,张增瑞跟出去,“你太冲动了。” “我把林雨桐当好朋友,她把我当啥?” “我知道!我知道。”张增瑞递了手帕过去,“你要是实在气不过,问题不能在林雨桐身上找。她整个人干只干专业的事,其他的不掺和。所以,你找不到她的毛病。你也知道,她的人缘好,多是因为她男人会做人。” “你说问题在金司晔身上?” “金司晔,是有大问题的。” “咋有大问题了?” “那个农场就是个大问题。”张增瑞笑了一下,“你想想,他每天都去一次,为啥的?” 看管呀。 “看管?看管的结果就是上面今年给农场拨了三分之一的主粮。” 三分之一? “嗯!” 云岚皱眉,“你说金司晔……金司晔跟里面的人有勾结?” 肯定呀!这是立场的问题。 云岚看了对方好几眼,“你跟我说这个……是啥意思?你自己为啥不汇报去?” “我这种没根没基的人,说的谁信?你伯父不是在地区嘛,你说一声,查不查是你伯父的事,要是万一查呢?要是万一咱们猜的对呢?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云岚当天晚上就睡不着,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呢?她第二天就想偷着观察观察。然后张增瑞给拦住了,“这公社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睛,你能查出来他们还敢那么明目张胆么?” 那你的意思呢? “打电话呀!给你伯父打电话。不能在公社打,也不能在邮电局打,要去省城打或是县城打。”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神情都掩饰不住。桐桐觉得自己要是看不出猫腻,就该戳瞎这一双招子了? 谁好端端的,走路会带着三分戒备? 谁要是没鬼,关门的时候会先探头看看外面,然后再把门关上。 这是电影看出的后遗症吧,以为地下党接头呢? 她看着两人请假,然后看着两人故作镇定的出门,看着两人碰见看门的大爷,都一惊一乍的,好像去县城的时候怀里揣着炸弹一样。 人走了,这大爷也探头往出看:怎么看都像是敌特? 然后下午,电话从县城打来了,叫公社去两人接一下张增瑞和云岚。因为两人的行为太过奇怪,邮电局那边直接报警了,打个电话偷偷摸摸的,人家起疑了。谁知道一问才知道是青阳公社的。 电话还是桐桐接的,她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样子得有多逗。 这俩活宝,想做个彻底的坏人都做不了。 她往出走,一边笑一边跟站在外面乘凉的冯远说这个事,“……您得去接人,人家说了,他们不管饭。” 冯远:“……”笑笑笑!你还笑得出来。你也不想想,这俩去县城打电话想说的是什么。 桐桐越发笑了:干坏事他们能干得过我? 第1534章 岁月流年(61) 这俩蠢蛋,还用费心收拾吗? 自己这不是送上门了吗? 一带回来就开会,这事确实挺气人,也挺丢人的。 当然了,这俩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是,上面认为你们没问题就没问题了? 高健召集全公社开会,把各个大队的支书包括队长都叫来了,大会议室里面挤的满满当当。有地方就坐,没地方靠墙站着,咱们今儿这会议必须开。 不管怎么说,态度得端正,叫人知道,我们在对待敌特的问题上是积极的。 这两人一口咬定,就是想去给区里打个电话。 这话看似没毛病吧。 那桐桐就要问了:“专门去打电话去的?” 对! “咱们公社的电话不通?” 云岚:“……通的!不好用单位的电话,占公家的便宜。” “有觉悟。”桐桐又问说:“那是咱们公社邮电所的电话不通?” 石所长马上道:“电话二十四小时畅通,检修人员按期检修,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桐桐笑了一下,就看云岚,“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县里打电话?” 云岚张口结舌,“我……我……我……我去县城还有别的事,顺道在县城的邮电局打个电话怎么了?” 桐桐点了点桌子,看了公社的公安人员一眼,“这是第一个矛盾点!她之前说去县城专门为了打电话的,现在却说还有别的事,打电话只是顺道。这个得着重记上。” 云岚这才真的慌了,忙道:“我就是打了电话……” “先不说你打电话的事。”桐桐看她,“你的话前后矛盾了,所以,你得展开说说,说说你到县城到底是有什么事。” 云岚看张增瑞,张增瑞低着头,只不言语。 那怎么办呢?云岚只得咬牙说,“我是去找龙主任的。” “找龙主任为了什么?” “喜欢龙主任,不行吗?” 桐桐点点头,“可以!所以,去找龙主任的途中,突然想打个电话,对吧?” 对! “打给谁?” “我伯父家。” “为了什么事呢?” “为了龙主任的事。” “为了龙主任的什么事?” “打听龙主任家的情况。” “是为了接近他的家人?” “嗯!不行吗?” 桐桐笑了一下,扭脸看记录的人员,“记上,云岚同其家属意图打探领导家庭情况,意图靠近其家人。” 会议室里只有记录人员写字的声音,高健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遮住嘴角的笑意。龙主任的家人……那是轻易能打听的? 桐桐靠着椅背上,手在肚子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然后问说:“那你说人家邮电局为什么不说别人可疑,偏说你们可疑呢?你们只是打个电话而已,怎么就叫人觉得可疑了?” 云岚:“……”真就是打了个电话。我哪里知道哪里可疑了? 回答不了,桐桐就继续追问:“是你们通电话的内容可疑,还是做出了什么引人怀疑的动作?” “我还没打电话呢?怎么可能是通话内容可疑?” 桐桐一副了然的样子,问她:“那既然不是通话内容可疑,那就只能是你们做了什么引人怀疑的动作了。” 两人都摇头,“没有!” 桐桐看看云岚,再看看张增瑞,“你们觉得自己没有,那你们能保证对方也没有吗?”说完,朝两人挑挑眉,指了指两人:你们那么信任彼此,确定彼此都没问题。 云岚面色一变,赶紧道:“是张增瑞撺掇我去县城给我伯父打电话的。” 张增瑞脸都白了,“我是觉得她可疑,她总是刻意的针对自己的同志,我想着小小的公社不可能有可疑分子,要可疑,也是地区里她那位伯父,所以才想接触……” 冯远把头低下了,他怕笑出来。 这上演的是一出什么滑稽剧。 云岚瞪着张增瑞,“你血口喷人。” 张增瑞也不肯示弱,“你才处处可疑。” 桐桐给两人断关系,先说云岚:“我觉得我对云岚是了解的,她虽然来公社时间不长,但总的来说,也是一位兢兢业业,想干好工作的好同志。” 云岚点头,就是呀!我怎么可能是可疑分子呢? 可桐桐一转脸又说起了张增瑞,“他是单位举荐去读的大学,这审查一定是做过的。他该是个非常可靠的同志,不该怀疑他才是。” 张增瑞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定调子就行。 桐桐心里笑,张增瑞这种的就是那种典型的靠着运动窜起来的人物,鼓动人心很有一套,但其他的,也当真是稀松平常。 当然也不能真将人定性,一是不能冤枉人,绊住他们的手脚即可;二是真这么冤枉人了,过后一定也会清算这样的冤假错案的,犯不上。 她就说,“可你们彼此怀疑对方,这倒是叫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就看高健,“领导,要么,给他们一次机会。这件事通告全公社,他们的任何行动都在群众的眼皮子底下,咱们大家一起监督他们,也叫他们彼此监督……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咱们也不能冤枉好人。” 对的!对的!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呀。 高健轻咳一声,“要是没有异议就这样吧。” 对!就这样吧。 “散会。” 然后一个个的都走了,张增瑞瞪着云岚:这姑娘真蠢。 云岚也瞪着张增瑞:你个该被打倒的坏分子。 桐桐出来的时候听见四爷跟高健在说,“该给领导提醒的还是要提醒的。” 意思是把这个记录给龙主任送去。 那龙鸿年会怎么做呢?他会递到地区,因为她侄女的可疑行为,他会被连续不断的调查。 高健心说,好一对黑心的夫妻。 人家拿他们的贼赃没拿住,现在反而被他们轻轻的一推,自己掉泥坑里出不来了。小金就已经很滑溜了,谁知道这个小林是这么一个人呢?她就那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其实没啥错处的人审讯成了可疑分子。 这也就是心不够狠,真要是狠心的人,今儿这俩得被送去关起来。 谁再想靠近那农场,估计都会被打上可疑分子的标签。 高健点头,“你去送一趟吧,事确实得重视。” 然后呢?然后没事了。一切照旧。 最多就是云岚偷偷的告诉桐桐:“是张增瑞说那农场有猫腻,说是主粮得有三分之一的占比。” 桐桐就看她:“你傻不傻?那地方原来什么样儿你打听打听去?那地方是人住的吗?整天过来过去那么些人,谁看不进去呀?再说了,主粮多了三人之一……”她说着,声音就小下来了,“那看守的吃的主粮从哪来的?你那苞米面窝窝里面加的主粮是哪来的?这些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是说打着那边的旗号,给大家谋福利。 这个是云岚可以接受的点。她一拍桌子,“这个混蛋!”说着就忙道,“那他就是有问题呀。” “问题是人家在原来的单位一切清白,怎么弄?查也得需要时间呀。你盯着吧,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真要抓住了……那你可是大功一件。”所以,姑娘,加油吧。 云岚咬牙切齿的走了。 转脸张增瑞又来汇报:“我发现她之前的生活极度奢侈,根本就不是贫农出身的做派。” 桐桐坐在办公室里,本来不该给自己汇报的,但是冯远嫌烦,都给打发到桐桐这里来了。桐桐坐在办公椅上,态度挺好的,还给倒了水:“坐下说!坐下说。你反应的情况很重要,你的怀疑呢,也引起了领导的足够重视。龙主任已经把你的怀疑汇报上去了,听说地区里已经派了调查组查了,但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那你就盯着,许是在细节上能叫你发现什么呢?” 嗳!嗳!嗳! 这人立马又坐端正了,一副跟桐桐认真讨论的样子,“云岚早晚擦香脂,每次洗完手,也要再擦一次香脂……她洗过的晚再接热水,那都一股子香脂味儿。” 桐桐拿着笔,在本子上认真记:你这个发现,很有价值呀!说嘛,继续说。 “云岚三天洗一次头,用的是香胰子。”张增瑞就说,“您说,这奢侈不奢侈?” 桐桐点头,嗯!很奢侈!毕竟很多人洗头还是会用草木灰或是皂荚沉淀过的水,条件好的人家用洗衣粉,头上的油污再大点,就用一点点碱面,怎么能用香胰子呢?太奢侈了! 她把这个单独列起来——洗发用品,这东西现在真的没有。但自己真的连香皂也用不惯,都是自己要草药自己熬制的,有洗发和护法的功效。 哎呀!桐桐挠了挠头皮,天太热,头发得天天洗的。 这个事得在家里悄悄的干,不能叫人知道自己天天洗头,这不好!很不好。 “云岚还偷偷吃了点心,平时上购销社,总是买些零嘴。这个一查就知道,什么点心、麻花、饼干,她买的最多。” 桐桐往前坐了坐,悄悄的往抽屉用大肚子怼进去。抽屉里放着的正好就是麻花和饼干。月份大了嘛,总是爱饿。这个东西放在抽屉里,没事了摸点出来塞嘴里,慢慢吃着,缓解饥饿的。 她轻轻的吸了吸鼻子:饼干味道没扩散出来吧!毕竟这次买的饼干真的挺好吃的,特别的香甜。 张增瑞看着桐桐,桐桐把云岚干的这些‘十恶不赦’的事都写上,然后对着张增瑞笑:“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了。 桐桐表示肯定,“你很有洞察里,你说的情况我会及时汇报的。” 然后张增瑞走了! 桐桐盯着外面,见对方是真的走了,她才偷偷的把两根手指伸进抽屉,夹了一个小饼干出来塞嘴里,不敢嚼,就这么含着,等软了直接咽就行。她一边含着,一边默念:太奢侈了!该被批判的。 第1535章 岁月流年(62) 正是秋收的季节,门口的篮球场被征用了,生产队掰回来的苞谷全都拉了过来,堆的满满当当的,跟小山堆似得。年纪大的大娘,孕妇或是身体不好的,都围着苞谷堆坐着给苞谷去皮。外面的皮一层层去掉,将玉米饱满棒子露出来,剩下几片坚韧的叶片,然后将这些叶片像是编辫子似得编起来,一长串的玉米棒子这么垂着,最后分到各家,是要固定在柱子上。这么着慢慢的风干,吃多少从上面取多少,然后把玉米粒尅下来,再拉去磨成包谷面吃。 这些人一个人一个小板凳,有些觉得那么不舒服,就利用玉米皮编个小蒲团坐在上面,这么着腿可以伸展。 韩翠娥就坐在门口不敢远离,一会子就朝里面喊一声:“桐桐……好着没?” 好着呢。 按照日子算,这是到了预产期了。 四爷都请假在家了,正在家里鼓捣瓦罐之类的东西。想再买个铁锅没买到,那就弄个大瓦罐吧,在外面给砌个简易的炉子,用这个瓦罐,给孩子煮一煮小衣服和尿布用的。 桐桐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来回的转悠,院子地方不大,这么转着就跟驴拉磨似得。她听着外面热闹,扶着肚子往门厅走,然后走出大门,站在门口。 一到门口韩翠娥就喊:“站着,不要下来。” 满地滚的是玉米棒子,绊一跤怎么办? 桐桐站着没动,双手扶着腰看着大家忙活。 江婶子喊桐桐:“是要生了吧?” “算着是要生了。” “这有时候就没准,我生我们家江满的时候也是算着到日子了,可结果呢,过了半个月了都不见生。” 金三娘干活磨磨蹭蹭的,一个苞米拿到手里像是在给孩子脱衣服,说话却利索的很,“你肯定是记错日子了!那时候那日子过的更是熬煎,还记啥了。到生的时候自然就生了,哪有那么些矫情的事。我生了五个儿,哪一个是算过日子的??” 边上的陈婶儿就说,“谁像是你一样,生个娃像是下蛋一样。” 金三娘将手里剥皮的玉米棒子慢悠悠的朝后面一扔,就回了一句,“别管是下蛋了还是咋弄的,反正是儿媳妇娶进门了。一个个的孙子也都给我生了,邋里邋遢的婆娘也不耽搁啥事嘛。” 这是笑话陈婶儿还没有给陈安娶到媳妇。 桐桐瞧的津津有味:继续怼呀!这可比看戏有意思多了。 四爷跟出来,还默默的搬了个高凳子放在边上:坐着看吧,站着怪辛苦的。 不坐!还是得动,要不然生起来艰难。 那边江婶子扒拉了一个嫩嫩的玉米棒子,颗粒没长全,玉米粒还是白色的,她转脸喊桐桐:“嫩的,尝尝,可甜了。” 谁遇上这种的就直接拿在手里啃了,啃的嘴角流着白浆汁。 桐桐还真不习惯这种吃法,但是这种的颗粒掰下来放在小石磨里磨一磨,是不是就是玉米汁? 她想喝。 才说转身喊四爷把小石磨搬出来,结果就这一转身,身下一湿:羊水破了。 桐桐把玉米棒子放下,扶着肚子。 韩翠娥扭头一看,“是要生了?” 该是吧! “司晔——司晔——要生了,叫乔大夫去。” 四爷已经过来了,先抱着桐桐回屋里。 外面的人喊:“先往医疗站送呀,要不然抱一卷柴草进去……”这么生容易把被褥弄脏了。 四爷才不让去医疗站呢,里面的条件真不如家里。待产的东西都是已经准备好了,也已经消毒过了。这会子人放在炕上,身下都铺的齐齐整整的。 “还行吗?” “要生还得一会,我自己在屋里走……”不用把我放上来,“你去找乔大夫。” 四爷骑着自行车去接乔大夫,一共也没用十分钟。 桐桐远不到生的时候,外面热心的大婶们抱了很多玉米皮,“把这个放到后面柴房里,干净着呢。挑的是最干净的。” 还有人说,“我家喂猪那个破铁盆,我洗一洗拿过来吧。” 毕竟给产妇清洗啥的,挺脏的。 桐桐:“……”妇女工作做的极其不到位,这都是干什么呀? 四爷都懒的搭理,过去搀着桐桐:“还行吗?” 头上都被汗打湿了。 桐桐插着腰,一把将四爷推开,朝忙来忙去瞎帮忙的一群人喊:“干啥?干啥呢?女人都不懂的心疼自己,等着谁心疼呢?生娃是从鬼门关里过一遍,糟蹋点东西怎么了?等我生了……开会!开会!谁家敢这么对媳妇,我就把谁拉出去叫站到台上狠批……” 话没说完,肚子坠坠的疼。 乔大夫都笑了,“肚子一下子就坠下去了,入盆了,赶紧躺着去。” 四爷气的呀,一把把人抱起来送进去,“你多威风!”这个脾气发的,把孩子吓出来了。 桐桐咬着牙,没出声,头上的汗顺着额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乔大夫叫四爷出去,“赶紧烧水,快去。” 四爷不走,桐桐推他:“走吧!快点,要不然我不敢用劲……”太丑了。 “走走走!马上走。” 外面乱糟糟的,都不忙了,在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说谁家生孩子怎么样,又说桐桐这头胎可真快。说发动这就能生了。 桐桐难受的:“……”还不是被你们给气的。 外面还有人絮叨:“人生娃子跟猪生崽子是一样的,自然而然的说生就生了……” “现在猪生崽可金贵的,人生人金贵个啥?” 桐桐这个气呀,鼓足了劲儿想吼外面一声的,就听见乔大夫喊:“哟!露头了。”她这才消毒完,抬手这么去接。 韩翠娥站在门口守着,想进不敢进的,“露头了?快了吧。” 快了!快了。 转眼就听到一声极为嘹亮的哭声,乔大夫在里面笑道:“生了!是个小子,很壮实。” 满院子的人都在恭贺,“得请大家大吃一顿。” 韩翠娥应承着,但却转头先安慰儿子,“没事,下一胎肯定能生个闺女。” 四爷就笑,是儿就是儿,是女就是女,哪有那些执念?他朝里喊:“你好着没?” “好着呢!”又叫老道说准了,打从怀上,老道见一次就说一次这是个小子。后来桐桐尝试着自己摸脉,然后再不提这是女儿的话了。 她不言语,四爷又不知道,还专门买了粉红的的确良回来,打算留着给他闺女明年做个粉红的小兜兜穿呢。 孩子红通通的,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爷一进去就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外面都是等着看孩子的人,里面都没处理利索,刚出生的孩子也不能这么接触人,自然是不给人看了。 金三娘在外面喊:“老四,把门打开,稀罕稀罕你家娃。” 乔大夫就说:“还没拾掇好,拾掇好了再看。以后见天的见,非今儿见?别嚷嚷,叫产妇好好休息。” 外面顿时悄声了。 乔大夫帮着处理好,看四爷抱着孩子也很像那么回事。她就笑,低声道:“像你们这样的,现在还是少。好些人都觉得这是穷讲究……说也说不听。”说着,语气一顿,有男同志在,她也不好说。难得见有人知道女性生理卫生的重要性,她打算以后再跟桐桐谈。 现在多少女性因为生了孩子,那生理上的问题也都不知道治。就那么忍着,有些人三五年之后才会慢慢的逐渐恢复。 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 她主动提了:“这几天我天天过来,给你揉肚子。” 好啊!谢您了。 四爷又把乔大夫送回去,钱和东西都不用再给了。因为之前四爷已经提前把粮食给弄了一袋子,还有两只下蛋的母鸡,可以说给的非常的丰厚。 韩翠娥抱着孩子不住的看,怎么看怎么稀罕,“这孩子长的跟司晔生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会一样?每个当婆婆的大概都会觉得孙子像儿子。 桐桐靠着吃荷包蛋,也没言语。隔辈人就是这样,叫她亲香吧。 四爷才回来,韩翠娥又安排,“给省城打电话,给你老丈人和你二叔都说一声,就说生了,是个小子。得有七斤重呢。”完了又道,“也该给老太太和她姑说一声的……对了,赶紧给炎炎说一声,就说她当姑姑了。” 给这个通知,给那个通知的,就唯独没说该给老巷子那边通知。 四爷见桐桐吃荷包蛋吃的一脸痛苦,就赶紧把碗从她手里夺走,“不吃这个了,用鸡汤下点龙须面,行吗?” 嗯!嗯!嗯!实在是不想吃荷包蛋了,真的吃腻了。 韩翠娥:“……”自己只是个大户人家的帮佣,可自家这儿子跟媳妇却真真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少奶奶。这一说把荷包蛋吃腻了,这才叫她想起:当年的东家人家接闺女回去坐月子那是相当讲究的。 她就说,“我其实还会炖阿胶。” 桐桐跟四爷摆手,“我这身体气血挺足的,不需要用阿胶补。” 生完孩子,气血能有多足? 四爷看孩子睡的安稳,就又走了,叮嘱说,“你也抽空就睡。”我去通知亲友,再想法子弄点阿胶,“是不是猪肝也得要一些。” 猪肝在最开始吃是挺好的。 “下面该什么了?杜仲配腰花?”能强筋骨和肾。 桐桐给四爷竖了一个大大的大拇指,“可以呀!”这都有点食疗的味道了。 “接下来是乌鸡?” 嗯嗯嗯!但现在上哪弄乌鸡去?根本就没有的,少折腾的。炖两只鸡吃几天就行了。 韩翠娥几乎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今儿能不能用鲫鱼汤下点面吃?”其实下奶也挺重要的。 桐桐就笑,四爷早叫人送了鲫鱼来,都是活的,在后院的水瓮里养了半缸。 “要是不想吃鲫鱼,鸡汤也行。” 就鲫鱼吧,怎么不行呀。还能饿着您孙子呀?农场那边还偷摸的养着一只奶羊呢,这都是不能叫人知道的事。 等四爷把亲友都通知了,很晚很晚了,韩翠娥一边看着熟睡的孩子,一边低声跟四爷说,“回头去烧一次纸,给你爸说一声,他得孙子了。” “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拜托给我爸的老师了。” 韩翠娥‘嗯’了一声,这就好!这就好,“你这两天要留意信和电话,我想着桐桐的娘家这两天该来人的。” 嗯!留意着呢。 桐桐累了,这一躺下就睡的可踏实了。孩子是两小时一喂,两小时一起,这就得四爷和韩翠娥换着来。 韩翠娥哪里舍得儿子累着,可人家当爹了,靠谱的很,孩子一哼哼他就醒了,桐桐一翻身,他也就醒了。 刚生完哪有舒服的?肯定小肚子疼的难受。平躺着没事,这一翻身就疼的无意识的发出一点声音。自家这儿媳妇硬气的很,真就不喊疼的。这要不是睡着了,她也不能发出声响来。 四爷半夜起身,将准备好的麦麸炒热,放在布袋子里,然后封口。带进去给桐桐贴着肚子放着,热敷能好点。炒热之后敷的均匀,就是凉了也不冰,比热水瓶要好用。 这边是伺候孩子,睡不着。省城那边呢?林家两口子翻来复去的睡不着,家里除了他们两口子,再就是二丫头在家。如意被安排到轴承厂的技校去了,是自家的三姑爷给安排的。 轴承厂的技校不在省城,而在省城外的一个大厂区里面。去了之后管吃管住,每月还有十二块钱的补贴。里面招收的一般都是内部的子弟,能安排个外人进去,这肯定是费了不少劲儿的。 今儿在单位上,突然接到电话说是桐桐生了,生了个孙子。说实话,两人都觉得不真实!因为桐桐怀上也没有跟家里说。 司晔在电话里说,“怕惊动的家里又得准备东西。她一切都好着呢,就没惊动人!不光没跟你们说,就是老太太和姑姑那边,也没言语。我叔婶也都不知道,就怕大家跟着折腾。” 那这能不突然吗? 之前大闺女在插队的地方结婚,家里把好容易攒下来的给老大寄去了,叫她能在外地好歹安个家。这猛的一下,两人抓瞎。得了个外孙,不能空手去吧。 第二天半早上,林家两口子到了,“你二姐没请到假,她周末来。” 周红谷稀罕的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偷偷的给桐桐塞了一叠钱。 桐桐一摸就知道,这得是五六十快钱吧。 她才要拒绝,周红谷就起开了,“拿着,不许让。” 这一起开,窗户的光就打到了周红谷的脸上。 桐桐面色一变,“这钱哪里来的?” “家里攒的。” “攒的?”桐桐看着她的脸,“你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都没有颜色了。”这分明就是失血过多! 所以,这钱哪来的? 周红谷马上坐立不安起来,“你拿着吧,养娃娃费钱的很。”说着,声音更低,却又腼腆的笑起来,“你要是不收,我跟你爸咋出这个门?以后咋还能见你婆婆?还怎么登门?” “你也看了,我这条件不至于养不起……” “我知道!”周红谷的头低的越发低了,“本来就没养你,亏着你哩!现在家里还拖累你,如意的事,我知道你跟司晔贴进去不少。不光是钱的事,还有人情。现在这人情比天大,我跟你爸笨,又没有啥本事……不知道你怀着娃娃,还挂累你给你兄弟操心。你要是不拿着,我跟你爸心里过不去。” “那家里得是多难过?这养个孩子也不是一把要这么多钱吹气球一样往大的吹呢,对吧?三块是个心意?两块也是个心意?等你有了,你给娃再买个啥不是一样吗?非要拿这么多吗?要是需要这么多钱,一口气能把他吹大,那咱一家子都去医院……” 周红谷吭哧一声笑了,哪有这么说孩子的?她笑完了才道:“你大姐那边结婚了……我也没敢告诉你。她找了个咱们本省的知青,一直也没回来探亲,我也没见过是圆是扁,连个照片都没有,你大姐非说要结婚。那你说……成个家容易么?我跟你爸把家里的积蓄给寄去了。” 桐桐就皱眉,“那既然是本省的,男方的父母有没有上门?” 周红谷低声道:“日子都艰难,也就讲究不起礼节了。” 是说没法挑理。 桐桐攥着这个钱,都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了。 但最后她还是把钱留下了,回头叫四爷去省城的时候给捎带点粮食,再把钱还回去算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桐桐看她,“再让我知道一次,我就再不踏进家里那个门了。” 嗳!嗳! 两口子就是看了个孩子,在家里吃了一顿饭,就又走了。 人走了,桐桐才说这个钱是怎么来的。这种情况,怎么说呢? 半下午的时候,钱美萍来了,她代表公社的同事来看孩子的,带的都是大家凑的东西。另外还有五块钱,“这是你家老太太叫人捎带回来的,说是过两天跟你姑回来看你。”说着还笑道,“说实话,你家老太太在大面上做的还行。五块,给的不少了。” 嗯!作为亲戚间的礼尚往来,给的很多了。 晚上的时候,桐桐拿了笔和纸,第一次主动给插队的林可写信。对方怕拖累自己,一直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呢?也怕麻烦,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 这是第一次,主动的去一封信,里面塞了二十块钱,还有十斤的粮票。 对于林温平和周红姑而言,这一封信去的,比给他们多少都重要。 因为亏欠,所以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因为亏欠,任何一点亲近,对他们来说都是恩赐吧! 第1536章 岁月流年(63) 四爷将喜糖带到农场,一人塞了几块。 喜得贵子嘛,请大家吃糖。 一个搞军工的,人称老洪的老人就吆喝呢:“黎教授,孩子的名字呢?从怀上起到现在,还没选好?” 黎茂文将糖含在嘴里,从地上捡了树枝顺便划拉了两个字,一个为‘玦’,一个为‘镞’,然后问四爷:“你选哪一个?” 边上围观的老罗就一脸的嫌弃,“就讨厌你们这种酸秀才,怎么还叫人选?故弄玄虚。” 黎茂文只不言语,看向四爷。 四爷叹气,这是一对意思相对的字。玦,是一种玉饰,也有把射箭时用来做扳指用的一种玉器叫做玦,这种器物的作用是保护自己,怕射箭的时候伤了手指;镞呢?它就是箭上面的金属头,是射出去伤人用的,代表着锐气。 黎茂文固执的看四爷:你选哪个? 四爷想选‘玦’,实在是桐桐那性子,她养不出那种没锐气的孩子。先护自己,这最紧要。 但是呢,黎教授相叫自己选的一定不是这个,他倾向于‘镞。’ 四爷在‘镞’上面点了点,黎茂文果然笑了:“你父亲缺的便是这股子一往无前的锐气,我觉得,‘镞’更适合孩子。” 他跟其他人解释这两个字的意思,然后一圈人轰然叫好。 四爷嘴角沁着笑意,“要都觉得好,你就定了。以后我常带孩子看望诸位……”你们觉得锐气好,那他要是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了,麻烦诸位多给收拾烂摊子吧。所以,他很高兴的点头,“那就镞,金镞!” “金镞?”桐桐看着吃奶的孩子,摸了摸鼻子,“这孩子得收着点养。” 韩翠娥进来的时候听岔了,她以为桐桐说的是:这孩子得收拾着养。 好好的,收拾孩子干什么? 她把孩子接过去,自己扶着奶瓶给孩子喂去了,“我们吃饱了就睡,不哭不闹的,不知道有多乖,还没怎么着了,就想收拾我们。那可不能够。” 什么跟什么呀? 桐桐才要说话,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老四——桐——怕是你叔回来了,过来一辆车。” 可不就是朱有为和姜婉如回来了吗? 两人带了半车的东西,什么东西都有,还有一笼子的鸽子。 “怀上了也不说一声,我还心说,年轻倒是不急。这悄悄的,都生了。”姜婉如进来院子说话都可小声了,怕吵了孩子。 朱有为没进产房,孩子抱出去在厅堂看的。他把襁褓扒拉开,瞧见孩子的小牛牛就无声的笑,“我们是个男子汉。”说着又给拉好,还问说,“取名字了吗?” 韩翠娥就说,“你大哥的老师给取的。” “好好好!”朱有为连声说好,四爷才写了个‘镞’叫他看。朱有为点头,“老师心有期望,这个字好。” 韩翠娥就说,“咱还得有个小名叫着。叫他二爷爷给取个小名吧。” 不到三十岁的朱有为到了祖父辈了,他咧着嘴笑,犹豫了一下,而后才严肃的道:“远志!小名远志。” 远志吗? 远志是一味中药,与姜桂有异曲同工之处吧。既是说得有远大的志向,也是说得静、得宁,得豁达。 有锐气还不行,得心静,得情宁,得有豁达的心胸,如此,多远的志向都能到达。 桐桐点了点孩子的鼻子,跟姜婉如笑道:“小不点一样的孩子,给的太重了。” 姜婉如摆手,“我们担得起,是不是?” 这两人回来住了一晚,姜婉如就说桐桐之前提的,给林心介绍对象的事,“退伍了,分到三一四……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凡是编码的都是军工类企业。 姜婉如就说:“今年二十五了,年岁差的有点大。” 林心跟桐桐都是虚岁才十九了。这个小伙子说的也该是虚岁,也就是两人差了六岁。 “家都在省城,也都职工。父母都在食品厂,还有一个哥,一个弟,他哥大一些,没下乡,早结婚了,在街道办的企业里。还有一个弟,在东北插队。”姜婉如就说,“别人给我一提,我就觉得这个合适。一是,这个单位安排家属工作,他们自身带的研究所和三线工厂,好安置。要不然,林心就还得在澡堂子里呆着,这终究不是办法;二是,这种单位福利好,房子各方面比其他单位好分。” 考虑的都是实际困难。 “至于人嘛,当过两年警卫,这个工作是有人照看之下才安排下来的。” 意思是说,有眼色,会做人,能得上面人的喜欢,就是会办事的。有人照看之下,还能叫人操心他的婚姻问题,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而能当警卫的,一般长相至少都是五官端正,身高合格。站在那里堂堂正正的。 桐桐觉得从听来的条件看,真的是个很好的对象。除了年纪差距稍微大了一些之外,没别的什么。 她就说,“我二姐这几天可能要来,回头我告诉她一声。回头我给您回话。” 好! 这么一会子工夫,来瞧孩子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一尺的布头,一双小鞋,给孩子两分钱五分钱的,都有。 来人见了姜婉如就说,“你要劝劝老四和桐,再怎么说,要老巷子那边说一声的。不能为了黄让妮的事,闹成这个样子。” 桐桐生了孩子,除了金老大两口子来了,把家里攒着的鸡蛋都拿来,给了孩子五块钱之外,其他人都没来。 人家问金中州说,“你老大家添了个孙女,你说不姓金,你不去。现在老四家添了个小子,你咋还不去呢?” 金中州想去来着,可这不是一出来就碰见那些看过孩子的婆娘们嘛,这个说,名字怪怪的,叫了啥来着。那个说,我也没听清,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他二爷取的。 孩子的二爷是朱有为。 从巷子里走出去,又听人家说,“叫个啥远志,就是他二爷取的。” 金中州就有点生气了,朱有为该取名字,但是取了名字是不是该问一问自己的意见。自己一没见孩子,二没争取自己的意见,这说定下就定下了。 过分了吧! 他干脆就回来了,转脸老二也来了,“爸,先从你这边给我拿两块钱。” 拿钱干啥? 金老二就说:“能为啥?黄让妮把钱全藏了,结果让老鼠啃了,我去老四那边看孩子去,至少也得两块钱吧。”再看弄个野鸭子嘛,还是弄些黄鳝过去,补身体的。有这些也就尽可以了。 金中州真没有了,他摸了摸身上,掏出一毛五来,“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你每月都有老四给的五块,钱呢?” “花了呀!你们过你们的日子,老子过老子的日子,怎么过日子还要你教?” 不是!一个月在有粮食的情况下,你怎么花完五块的?就买个盐、酱油和醋。抽烟也不用你买烟呀,每月老四都给你买烟叶,够你抽的了。还有这人情往来,我们兄弟都成家之后,你不当家了,那你就不用人情往来的走礼了,对吧?没有开销呀。 到现在你怎么不得存下四五十块钱呀?是这个月的钱花完了,还是一点都没存下都花完了? “我怎么没人情往来呀?这些老兄弟,都到了难的时候了。开口借了,我能不借?” 金老二:“……”都借出去了? “谁没有个难处呀!” 金老二看着金中州好几眼,问说,“我老丈人是不是跟你也借了?借了多少?” “二十七块九。” 金老二转身就走,回去拉着黄让妮,“走!跟我回你娘家去。” 黄让妮不让他拉,但是要走也行,跟着就走了。 金老二找黄赖子,“还我家的钱来,二十七块九,一毛不能少。你少糊弄我老子,他好糊弄,我可不好糊弄。” 黄赖子的日子其实没那么难过,为啥叫赖子呢,就是没脸没皮,谁的便宜都占。可就是这种人,人家那日子过的,也没见把家里的谁饿着呀。 这种人,进了包里的钱再想拿出来,那是没戏的。 黄赖子哭穷,“没钱,有钱我干嘛还借钱呀?” “那你家有啥用钱的地方?”陆陆续续借走这么些。 “哎哟!那用钱的地方可多了,我这浑身都疼,瞧病吃药不得钱呀。” 这个赖子!行!金二也耍赖,把黄让妮往前一推,“要么还钱,要么就叫她在娘家呆着,啥时候还钱了,啥时候再叫她回去。” 然后今儿真的走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上老四那边去,人家添了儿子这么大的喜事,自己空手,好意思么?而今该上哪借这个钱,他还愁着呢。 金家闹这些事桐桐全不知道,韩翠娥听见也只当没听见。姜婉如更不可能为这个说什么了,她就笑着跟这些爱管闲事的说,“不管到啥时候,肯给钱,病了肯给瞧病,那这儿女就是好儿女了。至于平时那些磕磕碰碰的,好我的老嫂子呢,谁家不这样呀?”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然后姜婉如跟对方扯闲篇,三扯两扯的,这人也忘了刚才的话题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朱有为两口子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还得赶回去上班。 然后桐桐做月子,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看望的,省城的、县城的,四爷除了上班就支应这些事了。 等桐桐月子坐完了,天正的冷了,霜下的把树叶打的满地都是的时候,公社叫小李喊自己,说是有点急事得自己去处理。 孩子刚喂了,还不到喂的时候。韩翠娥催她,“放心去吧,我守着呢。” 这小子睡的香甜,桐桐看了看,把厚棉袄换上就走。路上问小李,“是啥事,非得我处理。” 按照现在的规定,生孩子有四十五天的假期,这个是谁都不能克扣的。单位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人怎么样,而且,是带工资的产假,单位还得给一些补贴,补贴母婴,越是好单位给的越多。就自家这公社,还专门送了五斤红枣两斤红糖呢。 所以,一般这种的假期之内,人家也不会打搅,除非真的非你不行。 自己这工作,也没有重要到那个份上。 小李低声道:“黄让妮丢了。” 什么? “黄让妮丢了。”小李朝公社的方向指了指,“你听听,黄赖子的哭声震天响。黄赖子要告金司炳,说金司炳关着门,不叫黄让妮进家门,这才害了黄让妮;金司炳咬死了,说是把黄让妮交还给黄家人看管了,人不见了,怕是黄赖子把亲闺女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跟她不相干。两方各执一词,不可开交!刚好,县上又来检查工作,正好给碰上了。金哥不在,下河滩看今年的莲藕的收成去了,金家那边只能你去劝。” 桐桐一到,金老二就立马站起来,指着黄赖子,“他欠了爸二三十块钱,我叫他还钱,他不肯还,我这把黄让妮给送回去了。” 桐桐看了他一眼,问他说,“黄让妮有没有从娘家跑回去过?” “有!前天晚上不知道几点,我都睡了一觉了,听到了砸门声,一听是她,我就叫她回娘家去了。她敲了一会子,就自己走了。” 桐桐看黄赖子,“你也把大门关了,不叫黄让妮进门?” “那我咋能叫她在娘家一直呆着?她有家了,整天在娘家吃吃喝喝,算怎么回事?吃的多,还不干活。给吃的孬了还砸东西……她当然得回去了。” “所以,你没给开门?” 凭啥开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给开门有啥错?” 桐桐气笑了,“天气预报你们没听是不是,前天晚上温度降到零下三度了,一夜的大风。我问你们,黄让妮穿的是单的还是棉的?” 两人都不言语了。 桐桐看金老二,“问你呢,黄让妮穿的是单的还是棉的?” “我送她回娘家的时候天还不冷,穿的秋衣跟外罩,单裤子。” 桐桐又开黄赖子,“在娘家,天冷了,你们给没给黄让妮穿棉衣?” “她的衣服都陪嫁出去了,家里哪里有她的棉衣?” 桐桐抬脚就踹两个人,“那还在这里吵?找人去呀!看哪里能避寒,哪里的麦场的草垛子里去找呀!吵什么?怕她冻不死饿不死,是不是?” 一人一脚踢的真在地上滚了两下,冯远朝后一躲,这咋还添了动手的毛病了呢?真踹呀!他尴尬的对人家检查的领导说,“这个……基层的工作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不用点非常办法,没人听。” 人家跟着呵呵的笑了两声,“挺好!基层工作开展的……别开生面!”别开生面到——你们都不动手,专门叫她来动手的? 第1537章 岁月流年(64) 只要找,哪有找不见的? 只是找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四五天之后。其实黄让妮也没走多远,离家也就二十里而已。 这次找回来没去公社,直接领到了桐桐这边。 晌午外面太阳正好,桐桐怕吵吵嚷嚷的惊了孩子,就在外面场院上坐着,要说在外面说,在家里吵吵嚷嚷像怎么回事? 她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黄让妮。 黄让妮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棉衣,大裆棉裤,偏襟棉袄,腰里用草绳捆了一圈又一圈,衣裳很大,应该是男人的衣裳才是。穿的破就算了,那头发也乱糟糟的,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这是一个在出嫁前别人还看不出来有大毛病的姑娘,出嫁之后有段时间,只是有些小毛病而已,到了现在,瞧着越发不像个正常人了。 桐桐就看金老二,“找到了就带回去吧。给洗一洗,换身衣裳,吃顿饱饭。好好哄着,回头我打听打听哪里有好大夫,开些药叫吃着试一试……”开心窍,至少不能这么疯吧。 精神方面的疾病是很难治的,这跟遗传有关。但是如果药给的及时,能一定程度上控制这种情况。控制的好的话,也不是不能生育。法律上也没有规定不许人家生育。但是从实际情况考虑,从自家跟金家的瓜葛上考虑,她想着,过后她会跟金老二单独谈这个问题的。 哪怕是领养一个健康的弃婴呢?他要考虑这个生育风险。 但是桐桐的话还没说完,金老二就直接说:“我不能要她了。” 嗯? “他跟下沟大队的瘸子一块住了四五天了,谁知道干净不干净。反正我不能要了!”金老二蹲在檐台下面,面朝南晒着,看都不看黄让妮一眼。 黄赖子也不要,对着金老二就骂:“你放的啥屁?你不给我闺女活路,人家好心,没叫我闺女饿死冻死,这还错了?” 桐桐看了黄赖子一眼,再看向金老二的时候特别严肃,“你想好你说的每一句话,说话要负责任的。如果无凭无据,你就是污蔑,一样能把你关进去;如果你有证据,那这瘸子就犯法了,很可能害人家进去蹲个十几年的。咱们这会子虽然坐在家门口,但这处理的不是家事,你要弄明白这一点。” 这话一出,好些看热闹的也不敢说话了,被桐桐这语气给吓到了。 金老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黄让妮,“你问她,她跟那瘸子咋了?” 桐桐招手叫黄让妮,“你过来。” 黄让妮站着不动,桐桐起身,从家里的炉箱里掏了一个烤好的酸菜饼出来,焦黄酥脆的,还有些烫手,拿出去坐下,伸手递给黄让妮,“吃不吃饼子?” 黄让妮这才朝这边走了,蹭的一下把饼子拿了就往嘴里塞。 “慢点,烫!” 烫也不嫌,就这么塞。 “慢点。”桐桐皱眉看她,“你这几天怎么吃饭的?在哪吃的?能吃饱么?” “能!吃狗肉了。”黄让妮一边嚼着,一边说着,一说话嘴里的饼子屑就往出飞,“瘸子哥可有本事了,狗朝我叫唤,他就把狗给杀了,我们这几天都吃狗肉……香的哩。” 现在养狗的人家很少,人都吃不饱,能给狗吃个什么? 不过是野狗从来也不少,四处踅摸吃的。但这种狗白天一般也不出来,怕人逮住了吃它。晚上出来觅食的倒是比较多。 桐桐就问:“瘸子晚上出来逮狗,碰见你了?” “晚上冷的呀,我只能钻麦秆垛子。刚好有个垛子有个洞,我还说刚好不要我掏洞了,结果一钻进去,是一窝狗崽子,把我吓了一跳。母狗听见小狗叫唤,就要来咬我。瘸子大哥听见了,把狗杀了,我们吃的狗肉。” “你跟着他,去了他家?” “嗯呢!有肉吃为啥不去?” “那人家又不认识你,干啥叫你吃肉?” “瘸子大哥没媳妇,我说我给他当媳妇,他就给我吃肉了。” 桐桐:“……你已经结婚了,你知道么?” “我不傻,我跟金老二又没有领结婚证,不算结婚。”黄让妮一边吃着一边看金老二,“他就是个狗怂男人,跟着他,他舍不得给吃,舍不得给喝的,大冷天还把我关到外面……我知道,他不稀罕我!就他那一点点个子,站着躺着都不像个男人……我也不想跟他过了……我要跟瘸子大哥结婚……我还要给瘸子大哥生娃娃……” 这话……以前正常一些的黄让妮可说不出来! 金老二的脸都红成一片了,想说什么,桐桐瞪了一眼,叫他闭嘴。 结果这边还没处理明白呢,瘸子来了。不是自己来的,还有他们大队的队长,这队长桐桐认识。 她就赶紧起来,“叔,来了?” 这人就不好意思的笑,“你看这事闹的,瘸子捡到个媳妇子,这事……第二天他就跟我说了。我们真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人,问了人家也不说。我们就当是她自己走丢了,流落到咱大队了。瘸子呢,光棍汉一个,又愿意留下人,我想着如果不留着她,叫她到处跑去,那还不知道要受啥恓惶呢?瘸子的日子再难过,可好歹两个人成个家,算是一家人。当真是没想到,她就是咱近处的媳妇子。” 桐桐心说:你哄鬼呢? 口音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不过是觉得黄让妮脑子不好,瘸子又缺个媳妇。不如留下,生米煮成熟饭,赖也能把人赖回去。 这种的,该怎么说呢? 哪种的是对黄让妮好呢?回娘家显然不现实,黄赖子一家都不肯接纳;金老二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真硬是往一块凑,谁也过不好。黄让妮不怕金老二打,金老二打不过她。但是黄让妮怕金老二在精神方面的折磨,对精神不大正常的人来说,最怕的就是这个。这是个对两人都不友好的婚姻;而瘸子呢,瘸子老光棍一个,肯定也怕黄让妮跑了。黄让妮在不算是完全失去判断能力的情况下,愿意跟着瘸子。 桐桐就问黄赖子,“你的意思呢?” 黄赖子就说,“金老二肯定是对我闺女有亏欠的,欠金家的钱一笔勾销……” 金老二不愿意,桐桐不等他说话就直接道:“可以!那这是赔偿给黄让妮的,不是赔偿给你的。你现在拿钱来,给黄让妮。然后都去公社,做一个调解说明,这事就这样了。” 黄赖子脖子一梗,“那不行!” “不行!那你就是扣下了给黄让妮的钱,这可涉嫌卖闺女。” 黄赖子一噎:“我没钱。” 黄让妮蹭的一下转身就跑,“没钱有粮食,拿粮食抵债。”跑远了,又回头来拉瘸子,“走,大哥,咱拉粮食回家。”然后以说悄悄话的语气跟瘸子大声说,“我知道我爸藏钱的地方在哪……快着点……” 瘸子哪里跑的起来?结果黄让妮蹲下,不由分说将瘸子背起来就跑,“走!得比我爸快。” 黄赖子抬脚就要追,可看热闹的几个知青,不知道谁伸腿绊了一下,这老瘪犊子一个前扑给摔地上了,才一起来就被桐桐喊住了,“你等一下,还有个事要问问你。” 问啥?我再不回去家里就被那贼女子搬空了。 然后桐桐强留了黄赖子两个小时,黄让妮真的是把娘家给搬的不剩下什么了。除了地窖里满满当当的红薯搬不走之外,其他的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东西多的拿不了,她就上邻居家借架子车,邻居只假意拦,却也由着她强借。 说到底,不外乎是‘可怜’二字罢了。 桐桐是看着黄让妮跟瘸子拉着架子车从街上过去的,她坐着的方向面对着大街,看得见。其实不光她看得见,好些人都看得见。 谁不是一边不喜欢这个黄让妮,一边又心有不忍? 可这种事怎么说呢?跟着瘸子那日子过的,肯定比跟着金老二要苦的多。金老二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但谁家又真的舍得吃舍得喝? 正常人想的都是存着些,以备不时之需。天长日久的过日子,这才是常态。跟着这样的金老二,不能由着她,但却能保证她饿不着。 可跟着瘸子,吃了今天没明天的,从来不想将来的事,日子过的什么劲儿? 正常人都是这么想的,但一个不正常的人,她脑子里没有‘明天怎么办’的概念,她就想着今天过好就行。所以对于她来说,瘸子才是那个对她好的人。有了好吃的都给她,没有了……那是没有办法,只要有办法就都给她。在她眼里,舍得啥都给她的瘸子就是稀罕她的那个人。 而金老二也算是解脱了。但以这样的方式,以被黄让妮嫌弃进而抛弃的方式解脱,他又何尝愿意? 边上也有人对金老二看不惯,觉得他办事没人情味,因此就故意挤兑他:“老二呀,你能弄啥?一个媳妇你都看不住,人家宁肯跟个瘸子也不跟你,你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像不像个男人?!” 这对男人的自尊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金老二啥也没说,直接走了。 这更叫人瞧不上了!有气性你跟这个说你的人干一仗呗?一缩脖子人家就觉得你是个软蛋。 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因为这个事明显站在人前说不起话了。可能是觉得处处不如人吧! 这事从头到尾,金中州都没有露面。估计也是没法露面。既然金中州没出来,那韩翠娥自然不可能露面来掺和这个事了。 桐桐处理完回来,韩翠娥正给孩子换尿布。 这小子醒了,一双腿踢腾个不停。桐桐用药汤子兑了热水给孩子把屁股擦了,然后用干纱布把水擦干净。孩子的屁屁一不小心就红了,会疼的难受,孩子爱哭不是没原因的。其实听说有一种小儿粉,但是在省城都不好找。贺北打电话说找熟人托关系都弄不到。 桐桐没叫人家找,用中药挺好的,就是特别费工夫。熬了药汤放着,用的时候倒一点,加点热水,每次换尿布都得用药汤子洗一次。 洗完擦干,先用褥子包着,不用尿布,这样透气,连潮湿的感觉也没有了再给包起来。这有一点不好,就是有时候等不到给他垫尿布,就直接给尿包被上了。 所以,家里五个小被子还是不够这小子尿的。 婆媳两个一边弄孩子,一边说这个事。韩翠娥就说,“老二的对象更难寻了。” 谁说不是呢? “随着人家的嘴摆动,那能有好?” 是说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桐桐点头,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正说着呢,四爷回来了,他最近一直在下河滩,河滩里种着的莲藕今年收的还不错。只是下面风更野,最近吹的脸上干巴巴的。 回来洗脸的时候,桐桐说他,“你倒是给脸上抹点呀。” 购销社卖的那个香脂,味道特别大,而且有些油腻,用着并不清爽。桐桐自己折腾的那个,也一股子杏花的香味,他也觉得男人身上那股子味道不大好。 那怎么办呢? 桐桐就笑,“你要再不用,人家就该说你身上有味了。” 什么味儿? “你儿子的奶腥味儿。” 那是幸福的味儿,别人想有还沾还沾不上呢。 四爷把大衣脱了,洗了手脸,再把手烤热这才过来看孩子。一看还没兜尿布,这才想起来,“妈,大衣兜里有个盒子,你掏出来。” 他不想再洗一次手了,就干脆不动手了。 韩翠娥摸了兜,掏出来一捧东西,这都是什么呀?也得亏是大衣的兜大,要不然这杂七杂八的,怎么放得下的? 桐桐看那像是新买的,这才问说:“你去省城了?” “嗯!去了林家一趟,该给的都给了。”又去了商场,找熟人了,“那个盒子……”说着就先接过来,“这就是爽肤粉。” 桐桐一看,感觉并不陌生。打开给这小子的屁屁重新扑上,“应该是有滑石粉。” 嗯!四爷应着,拿尿布叠好,给孩子兜住。这小子不老实,一脚上去蹬他爸鼻梁上。桐桐赶紧给摁住,塞嘴里亲了一下,才给盖上。 四爷就笑,“野性子的皮猴子。” 韩翠娥见人家一家口玩,她就识趣的想撤退,准备饭去了。都要走了,想起儿子提起亲家那边,她就多问了几句:、“还都好着没?家里没有啥事?” “都好着呢!”四爷就说起了,“给二姨姐介绍的那个对象,我先见了。” 桐桐就很惊讶:“你见人了?” 那要不然呢?那老丈人也不是个能拿事的人。四爷就说,“很有眼色,也算是厚道的一个人。” 厚道好!林家就害怕遇上一个不厚道的。古庄就是明晃晃的例子,是不希望太老实,但太精明了,林家也是消受不起的。 韩翠娥就说,“看来你婶子是用心给找了。” 是!人选挺好的。这种人许是很难大富大贵,但一安安稳稳是不难的。 桐桐就放心了,两人年纪差距大,就是林心的有些任性,但一个肯包容,日子也能过好的。 韩翠娥又问说,“没去你二叔家去?” “这次没顾得上。”四爷就说,“主要是莲藕在咱们当地很少,一些单位的后勤上一听说咱们县就有,比想象的要热情的多。跑了十多个地方,没时间。运莲藕的时候我叫司机给那边送一袋子莲藕就行了。” 也好!也好! 该问的都问了,韩翠娥出去的时候把儿子买回来的其他小零碎给放炕沿上。 四爷这才想起,“妈,那个方盒子是给你的。” 给我的?啥呀? 韩翠娥拿起来,“哟!这是琼糖?” 桐桐就笑,“前几天您不是还说起了,说省城有一家老字号做琼糖的,您那时候就爱吃这个。” 韩翠娥哭笑不得,“当时就是随口一说。”你咋还专门告诉司晔了?多难找的?这东西确实是早些年在省城爱吃的之一。那时候一发工钱,就跑出去拿几颗吃。一月吃那么一次,以至于到现在还总是念念不忘的。那天真就是聊天,闲聊了,说起年轻时候的事,便无意的提了那么一句。谁知道这孩子还记住了。不光记住了,还叫司晔给买回来了。 如今没有私营了,这个做糖的是不是公私联营了也不知道。要是没有联营,那就没地方买去,人家肯定是不做了。而且,做糖的大部分是挑着担子的,今儿在这个街口,明天在那个街口,没个固定的地方。这要打听都没处打听去,该多难找才能找到的。 是挺难找的,打听了好多地方,才在省城近郊找到的。四爷没说怎么找到的,反正是找见了,“您尝尝,看是不是原来的味儿。” 韩翠娥:“……”这咋吃的下去?费劲弄这个。 桐桐就笑,“您就吃吧,别心里过意不去!这也是家风。您将来得把这些事说给您孙子听。也叫这小子记着,不能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就把亲妈扔过墙头。您就当您儿子不是要当孝子,只是怕将来他儿子不孝。” 胡说! 韩翠娥嘴上这么说着,但又不由的笑,到底是把盒子打开,取了一个塞嘴里尝了,“是原来的味道。”真的!没多少变化。 她又拿出来一个叫桐桐尝,桐桐不吃,“您赶紧放你的柜子里,想吃了只管吃就是了!完了咱再去买。” 韩翠娥就觉得该放桐桐这边,哪有老婆子这么馋嘴的。 桐桐只管催她:“你要是不走,我也不好意思看他给我买了啥。万一买的比给您买的贵呢?回头咱娘俩为这个闹起脾气了,他得受夹板气。回头人家一受气,心想,我给谁都不买了,不买就没矛盾,还省心。那咱娘俩可吃了大亏了!” 四爷就拍桐桐,怎么这么能卖嘴呢? 把韩翠娥笑的不得了,自家这儿媳妇就是个活宝,一天到晚的,她的俏皮话就不断。最正经的是她,嘴上最没正经的也是她。 韩翠娥就说,“那咱就吃点亏吧,少叫他在外面折腾些。” “那不成!您靠儿子,我靠男人,我儿子还得靠他老子……他就是给咱们依靠的,不靠他靠谁去?咱靠的理直气壮,他累的心甘情愿。” 韩翠娥见儿子听他媳妇这么说还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就点了点儿媳妇,撩帘子出去了:过日子嘛,谁家一天天的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话?不就是这样,说说笑笑的,你说这么着过日子能有什么烦心事。 婆婆走了,桐桐真问:“给我买什么了?” 四爷凑过去咬在她嘴唇上:就这两片嘴唇,怎么就那么能叭叭呢? 桐桐闷闷的笑,用肩膀怼他:“真的问你呢,给我买什么了?”她看向那想丝巾一样的一卷:“你打开我看看。”是什么呀? 打开就是一条丝巾,但不是这个季节用的,“开春吧!开春我戴。” 四爷摇头,那是顺便买的,“专门给你买的没在大衣兜里放。” 那放哪里了? 四爷指了指棉袄的兜里,“你拿出来自己看。” 什么呀? 桐桐把孩子递给他,从他的口袋里往出掏,摸着也是布的。什么东西这么小,能放衣兜里。结果拿出来展开一看,桐桐噗嗤一下给笑出来了。 这是一个胸罩,跟桐桐身上穿的背心还不一样。是有一排扣子在侧面的那种。这东西……也挺紧俏的,很多小媳妇凑到一起都聊这个东西,说的时候都是说,亲戚家的谁谁谁买了一个,穿上有多好多好的……但是,从来没见谁真穿过。 结果这东西摆在眼前了,桐桐蹭的一下塞被窝里,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叫人看见了……不得笑死?”然后好奇的问他,“你是怎么好意思去买这个的?” 男人们想找紧俏的东西,不都是给老人、孩子、媳妇,又不是只我一个人买。谁家没媳妇?就是没媳妇的,都没对象吗?有些东西,男人们都懂。你们穿着是不是真舒服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穿上之后福利是谁得了去了。 他脸皮超厚的,“一会子我给洗了,挂在炉子跟前晚上就干了。睡觉的时候你试试合适不合适。” 还想挂炉子边上?炉子边上挂的都是你儿子的尿布。等会子孩子奶奶来了瞧见了,像话吗? 她扭身趴在枕头声笑的不能自抑,还不敢叫笑声传出去。 四爷好似也反应过来了,屋里挂不了,“我一会就给孩子煮尿布去。”在后院那边烤着,肯定能干。 桐桐侧着脸贴着枕头不起来,然后把凌乱的头发扒拉开,就那么看他:“非今天?” 她笑的双眼水润润的,直勾勾的看人,还能等吗?所以,“非今天!” 那今晚就得叫孩子奶奶把孩子抱过去睡,要不然,人家晚上是在这边躺着照顾孩子的。所以,这话你去说? 四爷:“……”脸皮好像也没厚到这个份上。 第1538章 岁月流年(65) 其实,没人爱跟子女住一个炕上。 这不是孩子小吗?孩子得吃夜奶,大冬天的不能半夜这么抱来抱去的。就是有羊奶,可这孩子饿了再给热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母乳的话,随时供应,且温度适宜,随吃随有。吃了还得给换尿布,这一折腾一晚上能睡个什么? 儿媳妇要休养身体,过几天就该去上班了,抓紧养一养,夜里不能累着。 儿子白天要忙外面的事,一走就是一天,能不累吗? 韩翠娥就想着,自己晚上伺弄孩子,白天跟着孩子睡,也没别的可操心的事,不照看孙子该干嘛? 她是这么想的,饭做好了。今儿给炖了莲藕排骨,桐桐一人吃米饭,还给炒了麻婆豆腐,一个土豆丝。又用豆面摊了煎饼,她跟司晔吃煎饼就行。 吃饭的时候桐桐不时的看四爷,然后眨一下眼睛,笑一下。 四爷眼睛闪了一下,拿了煎饼准备卷了菜吃了。他先夹了葱丝,都放到饼子上了,然后又夹出去,改夹土豆丝,然后卷在一起吃了。 韩翠娥看了看,就说那葱丝:“没有外面那老皮,都是嫩葱白切出来的,可嫩生了。” 四爷面无异色,看了桐桐一眼,“晚上不吃了,有味。”说完好似特别怕韩翠娥误会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怕孩子闻见了。” 韩翠娥:“”晚上你睡再炕梢,离孩子八丈远,怎么就熏到了?而且,你不是添了睡前一定得刷牙的毛病了么?会熏到? 视线一转,看到儿媳妇端着汤碗喝汤,恨不能用汤碗扣在脸上。 她……大概齐懂了吧。 但这种事,也得有个体面的提法。要不然,这俩小不要脸的难堪不难堪她不知道,她会觉得挺难堪的。 那怎么办呢?韩翠娥一边吃饭一边想法子,这该咋说呢?吃完饭,洗了碗,她都没说什么。只当没听懂就完了,还特别肯定儿子不肯吃生葱的行为,“不用香脂,不吃葱蒜,都是对的。娃吃奶呢,味道一扑,有些娃儿就吐奶。” 嗯嗯嗯!是的呢。 桐桐摆弄孩子去了,想着婆婆大概是没听懂吧。 结果都到了天擦黑了,韩翠娥出去说是要个鞋样,“虎头连脚裤,虎头画样儿咱家没有,我叫你江婶子要一双去,过年的时候咱家远志要穿。” 桐桐就说,“干啥要去?咱自己画一张不就行了。” “不光是鞋样子,娃要穿着舒服,还得人家那个裤样子,得照着裁剪的。我生下司晔和炎炎的时候那是啥条件?哪有那些讲究,给做这样的衣裳穿?没做过,得去问问去。” 心心念念的给孙子做衣裳,那就去呗。自从有了孩子,就把她给绑在家里了,根本就没时间出门跟人聊聊天。 结果去了半个多小时,人家带着江婶子一块回来了。 韩翠娥把江婶子安顿好,才过来低声跟桐桐说,“你江家婶子这几天心里不舒坦,跟儿媳妇闹事呢。老大寄回来的钱跟衣服,她给闺女分了一点点,结果儿媳妇也拿一样的补贴娘家去了。把你江婶子气的,跟不懂事的人偏讲不通道理,肚子里又怀着娃。我去的时候,你江婶子正哭着呢,我给叫来了,在这边住一晚上算了,也给江满提个醒。别把他这老娘不当回事!人家要真是跟着女儿过日子去了,看他大哥那些补贴谁得了去。” 桐桐听着,合情合理的,没毛病。 她就说,“那还有点心、麻花,油茶,饿了就吃吧。” “半夜娃要哭的厉害不好哄的话,我就过来了。” 好!行! 然后韩翠娥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说的是真的,但把人非要叫来住着,确实是有点不能叫人知道的理由。年轻人不省心,有啥法子呢。 两个不算太老,但自己却把自己定义为老婆子的人,在炕上坐着。边上放着吃的,炕桌上点着灯,一个裁剪,一个动针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江婶子就说,“老二跟巧云的事,你看能成不?” 老二肯定愿意,可巧云却未必愿意? 江婶子就说,“巧云可怜的,寡妇门前是非多。之前我问了,她倒是想找一个,最好是能嫁出去,还是不想在老张家呆。” 意思是不在张家门里招赘。 “当然是嫁了好了,她没有娃,最好找个没娃的,是非少。” 谁说不是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然后江婶子朝隔壁房间指了指,“你晚上管孙子呢?” “管了一个多月了,也想叫晚上试试,看离了我行不行。” 江婶子就笑,“跟人家住,人家也不一定稀罕。尤其是年轻的小两口,中间夹着个婆婆……他们也不自由,不一直碍眼是对的。” 四爷端了一簸箕的木渣,外面也有炕洞,给塞进去温度很均衡,维持一夜一点问题也没有。然后在外面就听见这个了。 所以,还是懂了,对吧? 外面烧炕,里面肯定能听到动静。 韩翠娥就说,“给你们那边烧了就行,我这边一会子我烧。” 顺手的事。 “那你们早点睡吧,我跟你江婶子觉少,说会子话。” 好! 然后江婶子又在里面控诉儿子,“还能记得给我烧炕?他们屋里的炕都是我给烧的。我跟你说大妹子,这些小辈里,也就司晔是真孝顺。”然后又说金中州,“一辈子没能耐,总以为自己有能耐,到现在还死犟死犟的。妹子,你是个心里明白的人,跟那边弄个干净利索是最正确的事。” 四爷没兴趣听,将炕洞门子关上,然后回屋去了。 夜里风是不小,打着呼哨。 进来之后把门关上,又把里面的一层棉帘子也给放下。要不然风顺着门缝往里面钻。桐桐把窗帘撩起来朝外看,月亮煞白煞白的,把地上照的亮堂堂的。房舍的投影映在地上,叫院子里看上去一半白一半黑的。风把树枝吹的不停的摇晃,这摇晃的影子落在地上,好像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 她激灵了一下,赶紧放下帘子。 四爷看她:“寒气重,你撩开帘子干什么?” 桐桐朝外指了指,“你看看,挺瘆人的,害怕!” 四爷:“……”你想表达的矫情一点都不明显。你害怕?还有你害怕的呢? 要睡了,钻一个被窝。四爷问说,“现在不害怕了吧?” 早把那点即兴涌上来的感觉给忘了的人:“……”想了想还是往他怀里攥了攥,“嗯!”好多了!确实不害怕了。 ‘害怕’见你害怕,也被你吓跑了吧。 四爷贴在她耳边问:“换了没?给我看看……” 桐桐:“……”这个一点也不好看,有什么可看的? 那条纱巾挺好看的,她打算改天用它改两件小衣裳,在被窝穿的那种。 风吹的树枝在摇曳,影子在月夜的地面上摇曳……桐桐睡着前就想,只有这样的夜晚才有滋味吧。 韩翠娥一整晚都警醒着呢,想着孩子一哭就赶紧过去。 可是,远志很乖!只要吃饱,换尿布换的及时,晚上连哼哼声都没听见了。 早起她起来过去的时候,人家两口子都起了,炕上都整理过了,只有这娘俩的被窝摊着呢,其他的都整整齐齐的。屋里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菊花香味,清清淡淡的。再扭脸一看,脸盆里用热水里泡着一把菊花,把这个香味泡出来熏屋子呢。 再看炉子上,铝壶里正煮着羊奶,这是昨晚带回来的,这种天是坏不了的。羊奶里放了杏仁去腥,这会子正咕嘟着呢。 韩翠娥赶紧拎了,“给倒杯子里?” 四爷接过来,端了两个小碗,碗里放着槽子糕,他把羊奶倒进去,将槽子糕泡在羊奶里,一碗放在桌子上,一碗给桐桐端过去,然后说韩翠娥,“早起不做饭了,就吃这个。我不在家吃,今儿公社食堂吃羊杂汤。” 韩翠娥:我吃这个干什么?多浪费呀。 桐桐就催婆婆:“听着江婶子走了,您赶紧吃吧。槽子糕凉,这么泡着刚好。”然后又说四爷,“吃羊杂要不要拿家里的饼子去。” 一般都是这样的! “今儿也打饼子,要有多的,我晌午送一份回来。你们晌午也就不做饭了。” “那你把大头鞋换上,我听这风声又不对了。” 嗯! 四爷换好了,过来揽着桐桐抱了抱,没碰孩子,只瞧了瞧就往出走,“妈,那我上班了。” 韩翠娥尽量侧对着人家,眼睛不乱瞟。也假装自己没看见人家的腻歪,特别自然的应了一声。心说,你倒是周到,抱了你媳妇,瞧了你儿子,最后特周到的跟你妈报备行程。要是天下的儿子都能这么周到,是不是这婆媳之间也没那么多矛盾了。 瞧!儿媳妇心情好了,今儿话都特别多了。 一会子说:“妈,今儿得空炒上十斤油茶吧,放点花生碎芝麻,给炎炎寄去。她要是夜里饿了,用开水一冲就能吃。” 一会子又说,“妈,你给你自己做一条新棉裤呗,外面的布不换可以,把里面的棉花换成新棉花吧,过些日子上大冻了,你可老棉裤可不隔寒。” 给炎炎炒些油茶这个可以,但是做棉裤这个就不用了,孩子尿床最费铺盖和衣裳,留着给我孙子用呢。 谁知道才这么一说,儿媳妇又说,“回头弄点羊毛,给您棉裤里续上羊毛。孩子不能用羊毛,要不然就拔了孩子的火气了。” 韩翠娥:“……”我儿子的功劳是不小!只要儿媳妇的心情好,这家里怎么就显得那么舒坦呢。 第1539章 岁月流年(66) 产育假之后桐桐就得上班了。 现在这上班一半的时间开各种的会议,其他的……不事关农业生产的,那能有什么大事呢? 张增瑞坐在角落里,然后默默的举手,“领导,我能说几句吗?” 属于有问题的人员,这就是被大家边缘化了。 可他不能真这么被边缘了呀,他年底的实习就结束了。结束之后单位给的评语会直接影响他毕业的分配问题。虽然原则上,都是毕业之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但是回去之后,因着读了大学嘛,肯定是会往上升的。以前是职工,等回去直接就是干部岗。 可若带回去的档案上留下一个大污点,这基本就完了。便是安排也不过是清闲的岗位,再想出头可就难上加难了。 因此,他得积极,得叫大家看到他的价值,这不就积极的发言了吗? 开会得叫人说话嘛,想说就说。 张增瑞就起身,说起了冬季给小麦追肥的事,“咱们用的底肥都是农家肥,但冬春两季,该给小麦追肥,这对小麦的生长是至关重要的。当然了,我也知道,农家肥也没有那么多,化肥呢,每年的配额也有限。但为了粮食提产,我觉得咱们应该想尽一切能想的办法。” 桐桐坐在炉子边上,脚蹭着炉子,手烤着火,朝对方看了一眼,觉得这小子的办法估计有点绝。 钱美萍还在偷摸的往嘴里塞红薯干,一个劲的嚼着,示意桐桐看云岚。 还没顾上看云岚呢,就听张增瑞说,“我提议,号召各大队的社员们,下河滩拉淤泥去。淤泥是上好的肥料,那么大一片河滩,绵延数十里,那就是咱们的肥料库呀!冷一点怕什么,苦一点怕什么,难一点怕什么,难道我们是怕苦怕难的人吗?难道遇到困难我们就妥协了吗?就退缩了吗?只要想办事,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桐桐:“”这办法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距离河滩近的大队这么着也还行,要是距离河滩远的大队呢?就说公社附近的四个生产队吧,距离河滩有多远呢?踏入称为河滩的地方,距离大概在二十五里左右。往深了去那就更远了。 人步行一小时,慢的人可以走三四里,快的也就是六七里路。这是说无负重,单纯的走路。 而拉淤泥,去的时候是空架子车,回来的时候得一车淤泥。这种情况下,速度能有多块呢?空车快一点,一小时走五里路。二十五里路得五个小时!可回程负重,一个小时就按照三个里路算,这都是壮年劳力能达到的极限了。这么一算的话,二十五里路,就得八个小时。一来一去,就是十三个小时。 这还是路上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上个厕所,不能在半路上歇一歇。甚至淤泥装车的时间都没有算计进去。而一辆架子车至少配备两个人,上坡路得有人往上推,对吧? 也就是两个壮劳力,从天不亮出发,到天黑才能回来,而换来的就是拉回来一车淤泥。 更别说,还有距离更远的生产大队,那些人还得半夜起来加班,要不然时间不够用呀。 桐桐还没言语,大家也都没有言语。 因为这个二货说,不能因为困难就退缩!那话是什么说的?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磨炼大家的意志嘛,对不对?这点苦,这点难看跟谁比了? 站的位置高到谁反驳了,谁就是拈轻怕重,谁就是惧怕困难。 但这个法子真的很二百五呀。 四爷朝后一靠,才要说话,小李就先问了一声,“张技术员下过河滩没有?” 张增瑞扶了扶黑框眼镜,“暂时还没去过,但是……但是我有了解过。” 你有了解过?你了解个嘚啊!你知道往河滩那边去的路有多窄吗? 四爷就朝想要骂人的小李摆摆手,说张增瑞:“这个想法挺好的!那里确实是有许多天然肥。我建议呀,这件事张技术员做前期工作。先实地的看一下从那里起淤泥,这淤泥直接上架子车,路上会不会往下滑,等拉回来路上会损失多少。人力情况怎么安排,这些总要有人做的。” 冯远马上接话,“小金这个提议很好,但张技术员一个人怕是也难。不如,再给派个助手。一般情况下,凡是出粪上粪的话,都是一个主力一个助力,男女搭配。这样,再给你添一个助手。”说着,就看云岚,“就你了,行吗?给你们三天时间,把这个前期工作做好。” 云岚:“……好!肯定配合。” 然后两人借了架子车,早起八点在大家都上班之后,才很高兴的跟大家打了招呼,下河滩去了。 桐桐还提醒说,“把水背上,带点干粮。” 云岚拍了拍身上的水壶和背包,“带着呢。” 走的时候还可轻松了,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张增瑞拉着架子车,下坡的时候还罢了,上坡的时候空车都累的够呛。这土路坑坑洼洼的,有车碾过去的车辙印,这车辙印有多深呢?车轱辘要是掉下去了,一个人用劲儿特别难拉出来。 再加上之前落了雪,有些路段还是泥。人和车走的只有那么窄窄的一尺多宽的一小溜,分别在路的两边。那这架子车的轱辘能刚好在两个边边上吗?就算是在刚好在,这么拉好拉,但是人得走中间的泥窝吧。 张增瑞脚上的胶鞋走的时候那是干干净净的,现在呢,不从泥窝里走也过不去呀。 云岚自己走着都累,张增瑞说换换,我拉两小时,你还不拉半小时吗?云岚问他:“知道什么是助手吗?”助手要是拉车,那叫助手。 走出十多里,两人更傻眼了,那路有多窄呢?一辆架子车过的时候有点勉强,稍微技术不到家,车轱辘就滑到路边去了。路边是地头的灌溉渠,这玩意不深吧,也有小腿那么深。架子车滑下去往起挪,费劲不费劲? 好容易弄上来了,云岚蹲在路边就哭,“你还大学生呢,你这是啥建议?领袖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调查了吗你就发言?你还给大家扣帽子,谁不愿意就是谁怕苦怕难,整的大家都不敢说话。好了,现在好了!这车都过不去,咋拉淤泥回去?咱们把车扔在这里,然后下河滩,你一捧我一捧的往回捧吗?你咋不提议说一人一副扁担,咱下河滩挑淤泥去了?” 郑增瑞都快烦死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对不对?想想办法吗?这个路不好走,那咱们的独轮车能不能走呢?” 独轮车? “对呀!独轮车,车上放两个筐子,边上还能吊两个筐子,这四个筐子还不能抵得上一架子车的量么?” 于是,两人赶在天黑前一身泥的回来了,车子空荡荡的,除了轮子塞满了泥,车身上也不干净之外,安全回来了。 桐桐问问说,“情况怎么样?没下到河滩?” “那个……工具准备的不齐全,明天换种方式试试。” 桐桐挑了大拇指:“厉害!厉害。” 果然是很厉害的,第二天真的找了独轮车和筐子去了,然后很晚很晚才回来。桐桐没见到,但是第三天一大早,就听钱美萍说,“回来都半夜了,连车带人都掉坑里去了。” 怎么会? “你也没下过河滩吧?” 嗯!没呢。 “那边下去得有一个这么陡的坡……” 桐桐看她的比划的那样,感觉得有七十度。不能这么陡吧,肯定夸张了。 她得空问四爷:“那个坡到底有多陡?” “五十到五十五差不多。” 这就合理了嘛! 反正那两人在第三天并没有去,这事根本就办不到。 高健就说张增瑞,“你这个年轻人呀,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你是学工学农来的,你以为你能想到的,别人会想不到?有些事不是想不到,是确实存在客观的原因嘛。谦虚一些,好好的劳动,不要把姿态放那么高。” 开会的时候,张增瑞开始自我批评,发言的过程中,人家说:“……有许多就是我没想到的,譬如,应该在路上设置一些固定的服务点,过路的行人若是渴了,若是想歇脚,总得有个地方。男同志还好一些,尤其是咱们参加劳动的女同志,真的很辛苦。就是上厕所也不方便,我觉得沿路的公厕应该建起来。就像是咱们云岚同志,走出去三个小时,水也喝光了,到处找上茅房的地方,冬天无遮挡,连个地方都找不到。路上一耽搁就是半个小时……” 云岚面红耳赤,恨不能咬死张增瑞。 但这话怎么说呢?往好的方向引导,是可以利用的。 四爷就说,“建公厕这个事是该提倡的!另外,关于今冬的工作,张技术员虽然考虑不周,但也算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咱们不怕苦也不怕难,只要能叫粮食增产,办法咱们是愿意想的。淤泥做肥料,可行。那咱们是不是能将淤泥先清理出来,堆积起来,等到明春,半干燥的情况下更好运输呢?” 成了粉末了,确实是好运了。大队的拖拉机跑上几天,弄回去的能顶大用。 “最重要的就是路。这一冬,能把路修起来,能把坡改缓,为明春的运肥打好基础,我觉得大家就不算是白辛苦。至于今冬的肥料,再想想办法。有进口的尿素,能争取看看。” 高健就扭头看过来,“尿素?能弄到?” 四爷‘嗯’了一声,低声道:“多少不敢保证,尽量先拉一卡车回来。” 行!好! 然后接下来的任务,桐桐就成了公社看家的了,四爷跑肥料去了,她被特殊照顾,说是有孩子要喂养,所以留在公社看家吧。 钱美萍啧啧有声,“这男人有本事,女人就不受罪。你看看你,跟着你家小金真是享福了。” 那是!就是享福了,怎么着吧。 在今冬第一场大雪之前,尿素真给拉回来了。 高健站在公社门前,看着这满满一大卡车,手插着腰,看起来要多豪横有多豪横。一见四爷从车上下来,他就哈哈大笑,“功臣回来了!来来来!喝茶。” 四爷就笑,“赶紧卸车,司机还赶时间。”说着,低声跟高健道:“咱存着的莲藕,给司机带一袋子。” 不用你操心这个,叫冯远去安排去了。这么说着,他就拉了这小子的胳膊,避开人,低声问说,“怎么弄来这么些的?”可不敢走歪门邪道。 四爷只叫对方放心,“真没事。”至于怎么弄的,他却没细说。 可桐桐却知道,四爷自己攒了一个话匣子,晚上耳朵贴着话匣子听一些新闻。现在的很多新闻,得撕开外面的打扮,往里面看。就像是关于跟R国的贸易,国内针对此特意提了四原则。 这是因为什么呢? 有些话,两口子只敢躲在被窝里咬耳朵说的,前不久好似四爷才说过,“……可见国际上,情况还是有了变化。有些产业的产能应该是供大于求了。R国一边反对咱们,一边又想从咱们手里赚钱,哪有这个道理。这个时候提出四个原则,就是坚决不肯退让的态度。咱们的化肥产能明显不足,对化肥依赖进口,可却态度却转的更强硬……” 桐桐就懂了:“那就是不怕对方不跟咱们做生意?” 对!他们的东西卖不出去,想卖却还高姿态。咱们的政策就是不惯着他的毛病,在价格上只往下压,这就说明,是对方不想失去咱们的市场。 就像是这一拨化肥弄回来一样,都觉得四爷不知道动用了多大的关系,但其实呢?只是四爷恰好利用了别人不可能想到的点上。找了对方去办事,而对方能办到,这只是刚好赶上这个茬口了——而已。 前期,甚至是明年一年,想足额的供应可能性不大,但也没那么艰难了。只要不是要的太多,熟人这点忙还是会帮的。 公社用喇叭通知,附近的生产大队来些青壮年卸车,顺便把你们大队的化肥领回去。 好家伙,不过几分钟哗啦啦人就涌满了。 但是,谁想连袋子拿走,这是不可能的。 分化肥必须精准到几斤几两,你们拿你们的筐子、簸箕、袋子,这个化肥袋子要留下的。 桐桐看的都难受,“留着这个袋子……”化肥厂里回收么? 后勤的周大姐低声说,“你怎么傻起来了,这化肥袋子不是料子?这做裤子,夏天穿冰凉冰凉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桐桐惊悚:“用尿素袋子做裤子穿?” “衣服也行呀!”周大姐就说,“裁开那么大一片子,咋不能做衣裳?咱公社这么些人,也得些福利!咱一人能分几十个袋子吧?三年的布票都省下了。” 这么跟桐桐说完,就喊那边拆袋子的小伙子,“小心着,这线一抽就下来了,不敢硬扯。” 钱美萍还凑过来,问桐桐,“你家人少,要是袋子用不了,你给我几个。” 我不用那个袋子做衣裳,但是可以清洗以后做其他的东西呀。倒也不是没用处。送人?她还真舍不得。 因此就说,“我家人也不少,你说我那个公公那边,我给不给?本家那么些人,谁看见了不得要一两个的。我都不够分。” 也确实是,“那我问问云岚去。” 云岚也不愿意给,“我打算给我做雨衣穿呢。”那玩意遮雨的效果还不错。 然后桐桐和四爷就分了六十个尿素袋子回来,这么一大捆子,尿素那个味道浓烈的扑人的眼睛,韩翠娥拿到门口,用井水冲了再冲,冲过的水都没糟蹋,给树坑里浇了。 当然,更不敢在外面晾着,怕人给偷了。这玩意白亮亮的,晾了一院子。 韩翠娥摸着这个料子,“做裤子?”好看吗? 别别别! 桐桐赶紧摆手,“您看着送人吧,跟谁关系好,您就送谁几个。” 干嘛送人呀!这就是个袋子,它不能装东西吗? “可咱干啥能用六十个大袋子呀?”桐桐就笑,“您随意,怎么都行。”以后咱家也不会少了这个玩意用就是了。 韩翠娥想了想,该送还是要送的。 像是金老大家两口子,给上十个吧。 比如两边的邻居,一家给上五个。 像是江家,关系挺好的,给上六个?嗯!八个吧。 然后不用等到夏天,没过多少日子,好些人的棉裤上都套上了尿素袋子做的裤子。这个裤子是白色的,不好看,但是可以染色呀,色不好上,但是多少能挂一些色的。当然了,它跟一般的蛇皮袋子还有些不同,不算是那种材质,但也是化工料子,轻薄的很,光溜溜的。这种料子最容易上的色是青色的,于是,大家都穿着青色的裤子。 但这种染色,是不能把上面原来的字样给挡住的。 桐桐一上班,就看见高健和冯远也穿着这样的裤子,前面是大大的‘尿素’两个字,看见这个桐桐就想笑了。结果两人一转身,屁股后面是‘含氮量百分之四十五’的字样。 她趴在在四爷的后背笑的不能自抑,“含氮量……”为啥这几个字要刚好裁剪到屁股的位置呢? 四爷被桐桐笑的也憋不住了,他就说,“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屁的主要成分是氮、二氧化碳、氧、氢和甲烷……” 不说还好,一说桐桐闷笑都不行了,她直接大声笑出声来,极其响亮又愉悦的笑声惊动了一众人。 “这小两口子,一早起来傻乐什么呢?” 谁知道呢,两人凑一块就憨兮兮的,傻乎乎的! 第1540章 岁月流年(67) 眼看要过年了,结果邮电所的邱恒山在门口喊了:“桐桐,你的包裹。” “我的?”我还能有包裹?桐桐以为是老太太或是林温言捎带了什么来,反正林温言跟矿上那个到现在也没听说成了。她们还在县城,钱呢,桐桐每月都给,但就是孩子真的小,正好有理由可以不去。四爷倒是隔三差五的去县城,但也从不去医院,自然也就碰不上的。 要是真是她们给了啥,邮寄回来也有可能。 到了邮局,桐桐先问:“是县城寄来的?” 县城还值得寄?叫谁捎回来不就行了?邱恒山取了递给桐桐,“你查收一下,签字。我看了,好像是南省的。” 南省的?大姐林可的。 桐桐‘哎哟’了一声,“我还以为我姑给寄的呢?” 正规整包裹的一大姐就抬起头来,“你姑是不是没回来看过孩子?” “肯定是忙呗。”桐桐嘴上这么应着,就拍了拍包裹,“我大姐寄来的,她在南省插队。” 哟!那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桐桐把包裹一抱,跟两人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们忙。” 嗯!走吧。 人才一出去,就听见那大姐跟邱恒山说,“这个林大夫呀,小林的孩子都过了百日了,还不见来瞧瞧,哪有这么当妈的?” “少说几句,当姑侄就没啥了嘛。” “那是姑侄吗?那不只是姑侄嘛。咋能这样呢?” 是啊!咋能这样呢?不知道多少人在韩翠娥跟前嘀咕这个事,“她姑不来,老太太也没来看孩子,这事做的都不对。” 韩翠娥就帮着打圆场,“她姑这一离婚,上有老下有小,也艰难。”只能这样说。 天一冷,都爱到家里来蹭温暖。这一点韩翠娥一点都不喜欢。因为自家远志的年纪小,最怕着凉感冒。而这些来串门的,有几个冬天一点都不感冒的呢? 只要孩子睡着呢,她就跟人在院子里说话,“我家这个呀,睡觉警醒着呢,一点动静都能惊起来。”反正不往房间里带人。 孩子要醒着的话,她就把孩子放下。孩子只要不哭,就那么放着也没事,她出去跟人说几句话。不管谁要往里面去,她就假装看不出来对方的意图。先问一句:“是有啥事呢?” “没啥事,跟你聊会子。” 韩翠娥就开始诉苦,“添个孩子就绑了腿脚,哪里离得了人?他们两口子都不在,娃睡下了还要洗尿布,我哪里还有闲时间聊嘛!真的,想聊等司晔跟桐桐回来了,咱咋弄都行。” 可总也有人不是很懂眼色,今儿来的是金三娘家的大儿媳妇,叫秋分,这媳妇子也才三十岁上下吧,不在家里跟婆婆脸对脸,就爱串门子。 这属于本家媳妇,来了就横冲直撞的:“没事,我顺手给娃把尿布就洗了。”小娃娃嘛,又不脏。 结果发现只是尿的,这人顺手往炕边子一搭,“这不用洗,干了就行。” 韩翠娥:“……” 桐桐回来的时候家里就有客人在,不仅在,还守着炉子一边吃烤红薯,一边说林温言和老太太,见了桐桐嘴上也不停,“……桐啊,要是我,我就不给那五块钱了。每月给那么些,说实话,你能花你姑几个钱?她养你十六年,你回她多少年?她五十岁以后你再给都可以。” 真是闲的蛋疼,管别人家的事这么来劲。 桐桐笑了笑,先脱衣服,再洗手,然后才去看孩子。 这人又问:“公社又发什么了?” 是看见桐桐带回来的包裹了。因为有客人,桐桐也没拆,结果人家先问了。 桐桐就直接说了,“我大姐寄来的,等您走了,我好拆。” 她经常爱开玩笑,这么说了这人不恼反笑,“哎呀!还不能看你的东西了?”说着,直接上手,“来来来!我拆。”说着就起身四下的看,“剪刀呢?” 桐桐抬手将包裹往高处的柜顶一放,她个子高,抬手就能够到。对方个子低,肯定是够不着的。桐桐就笑,“我姐给我寄的是山珍海味,这还能叫人看见?” 这人哈哈就笑,还拍了拍桐桐,“你这嘴一天天的,话全叫你说了。” 远志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朝这人看过去,家里很少有人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韩翠娥就拉这人:“走走走!上我那边屋子去。桐桐要喂奶呢!” “喂奶怕啥?还怕人看?” 被人看是没办法的办法,可要是能不被人看,谁又乐意被人看。 这人一边往出挪,还一边伸出手拍到桐桐脊背上,“你呀你呀,都结了婚了,生了娃了,咋还把你金贵的?谁都不敢看一眼了。” “我生了个娃,也没变成猴子,你倒是围观什么呢?”桐桐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出推,“赶紧的!走走走,以后不许上我家来了。我可烦看见你了。” 但是秋分这种人是不会恼的,桐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依旧没有意识到人家真的很不喜欢她。真的就跟着去另一个房间了。 桐桐抓了一把药,扔到水壶里,这么咕嘟着,药味出来了,就算是给屋里消毒了。 她抱着孩子坐炕上喂奶,孩子一边吃着一边冲着大人乐,桐桐就笑,“爸爸去取羊奶去了,咱们等明年开春就半岁了,能加辅食了。就不用你的羊妈妈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桐桐在屋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结果进去,是跟孩子说话呢。一看熬着的药汤子,再看看炉子前面的泥脚印,就朝隔壁房间指了指,“有人来过了?” 嗯!秋分一会子一吸鼻子,感冒的还不轻,桐桐就说,“等会吃完饭给我熬一副药,睡前我喝。”喝了药孩子再吃母乳,就有一定的防病效果。 四爷应了,左右看看,这是回来还没来得及吃饭,家里也没来得及做饭,一直有客人吧。很多人家不吃晚饭,所以,大概也没有意识到这是耽搁了人家的吃饭时间。 四爷接了孩子,桐桐下去用炉子做饭,“熬粥吧?” 行!在炉子边上顺便将馒头烤热,家里有泡菜,简单的凑活一顿饭就行。 四爷接了孩子在屋里转悠,“过了年就七五年了,又熬了一年。反正孩子小,忍忍就过去了。”不会一直龟缩在这里,叫你觉得不自在的。 桐桐应着,腾开手才去看包裹,结果打开一看,里面是晒干的菌菇。 她抓了一把蘑菇,然后叫四爷看,“是野生菌,处理的挺干净的。今晚泡着,明儿晚上在家涮锅子。”说着就找了布兜,倒出一半来,“给农场那边带去,够吃一顿,添个味儿的。” 成! “回头包了菌菇的饺子再给老道送,要不然他一个人也没法做。” 都好! 四爷一边应着,一边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孩子吃手,将大拇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露出一个拇指的小尖尖,吃的啧啧啧的响。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好似也知道竖着耳朵听大人说话了,但就是怎么转悠他都不睡了。 四爷用衣服给孩子把光线遮住,继续晃悠,好容易眼睛闭上,结果猛的一嗓子,把孩子吓的激灵一下。 是金三娘站在大门口开始骂了:“……你是娃不管,男人不管,一天天的就知道往外跑。养个母鸡都知道把蛋往家里下,你呢?家里的活啥也不干,人家的事就显出你的能耐……” 这不是针对谁家,这是这婆媳俩的日常。 秋分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没出去呢,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朝外喊:“你不在,你儿子也不在,叫我跟你老汉在家里脸对脸……” 这话可不得了了,金三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哭。 四爷捂住孩子的耳朵,这一天天的,听到的都是些什么? 桐桐撩开门帘出去,说这婆媳俩,“以后不许登我家的门!你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去,谁经得住你这么闹?” 说完,哐当一声把门从里面给关上了,插门的声音也可大了。 外面也不嚎了,但声响也不小。在里面听着,是婆媳俩又打了起来。 桐桐拉韩翠娥,“走,吃饭!”受不了这个。 韩翠娥叹气:就是这样的,家里连烧炕的柴火都没有,一家子挤到一堆,自然矛盾就多。瞧着自然是要多不体面,有多不体面。 她就跟桐桐说,“人家都说,老二半夜敲巧云的门,有人看见了。巧云吓的不敢开门,急着找对象呢。说是现在都不在家里住了,跑去知青院,跟那些知青一块住了。人家跟我说这个,也是想叫咱管一管,这个老二……咋想的么?现在回头找巧云,人家又不傻,能嫁他么?胡闹腾。” “行!我明儿抽空问一问。” 韩翠娥就叹气,“娃呀,你是不知道寡妇的难。” 桐桐拍了拍韩翠娥的手,“看您说的,女人哪能不知道女人的难处呢?” “可最害怕的就是女人不知道女人的难处,你听听去,说闲话的多数也都是女人。”谁能体谅呢?没经过这苦的人,是没办法理解的。 桐桐是真的把这个事当事了,第二天四爷就把老二调到河滩修路去了,这一去暂时都不会回来。桐桐呢,就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介绍给巧云。也问巧云的意思了,人家的意思很明确:“妹子,不带娃就行。人长的磕碜一些没啥,就是人得好。” 行!我留意就是了。 可有些事往往发生的叫人出乎意料。 过年了嘛,老三金司烽回来了。 回来的事桐桐不知道,四爷也不知道,两人正上班着呢,才说公社这也要放假了,结果就听见喊声,说是知青院里有人耍流氓。 这还了得?都往过跑,结果女知青住的院子里,只有衣冠不整的巧云,还有一个手里还拎着包的金司烽。 这会子两人被堵在院子里了。 桐桐拨开人群进去,然后严厉的看向这些知青。 很显然,这是设套子了。老三当年举报人家知青,人家现在报复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老三为啥回来之后就直接先来知青院了。 而巧云……巧云头发湿淋淋的,棉袄是随便套身上的,她应该是非常安心的在屋里洗头呢,怕水把棉袄打湿了,干脆将棉袄脱了。 今年四爷帮忙,给知青院弄了铁皮炉子,烧起来特别暖和。这么洗是不怕感冒的。 这院子一般男知青都不进去,要找谁或有事只在外面喊一声就行。桐桐在里面住过,又不是不知道规矩。 巧云浑身都抖了,桐桐把人往里面推,“不要紧,进去把衣服穿好。” 四爷这才问老三:“你回来不回家,来这里干什么?” 老三咬牙,狠狠的闭了闭眼睛,“我……我是想找巧云,跟她求婚的。”他咬牙认下这个事了。 四爷严厉的看他:“你知道你在说啥呢?” 老三缓缓的闭上眼睛,转身噗通朝着宿舍门的方向一跪,“巧云,我就是来求婚的,你要是答应,咱马上领证。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桐桐走过去,蹲下去跟老三面对面:“这事不是玩笑话,这是人家的一辈子……” “我发誓,我这一辈要是对不起巧云,叫我不得好死。”老三说着,就看向靠在墙角的一把斧头,然后猛的把斧头举起来,砍在了他的小拇指上。血顿时就冒出来了,小拇指的一个关节被砍掉了。 这一群人当场就乱了,隔着墙喊医疗站的大夫。 老三蜷缩成一团,抖的不成样子。 桐桐缓缓站起来,拎了老三的包,让开了位置了。 等人都走了,桐桐才将包打开,在里面找到了一厚摞子信。信都是从公社这边的邮电所寄出去的,地址就是知青院。将信打开,这是一个自称叫‘爱爱’的女知青写给老三的。 一封一封又一封,几乎半月通一次信。 老三跟这个‘爱爱’在处对象,在老三心里,是坚信有‘爱爱’这个人的。可这信其实是用左手写的,也不存在‘爱爱’,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这一伙子人为了报复,诓骗了老三回来。 为啥呢?因为恰巧住进来一个巧云。若没有这个巧云,他们会怎么做,这也是很难预料的。 老三为啥砍了一节关节呢,因为知青们的手里也有他写给‘爱爱’的信。便是巧云这个他躲过去了,他怕那些信会成了他耍流氓的证据。手伤了,一是能避免检查字体;二是赔罪,当时举报是他的错,他认了这个婚姻,他自断了一节手指,你们再揪着不放,那就说不过去了。 桐桐是没想到,这个老三在遇到这样突然的变故之下,能这么果断,且下的了这样的狠手。 老三躺在病床上,疼的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抽:“老四呀,改命不容易……我不能任命!不能任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40-1550 第1541章 岁月流年(68) 桐桐将这些信收起来,看着这些知青,还没说话呢,就听到宿舍里什么东西倒了,她激灵一下,转身就往宿舍里跑。 果不其然,凳子倒在地上,巧云把床单甩在房梁上,然后把自己挂了上去。 她先把巧云的脚抱起来朝上托着,才朝外喊:“来人呀——” 人救的及时,刚挂上去就救下来了,没有大碍。但是巧云一脸的木然,眼里一点焦点也没有,就这么躺在床上,跟一个活死人一样。 桐桐攥着巧云的手,看着这些人:“满意了?都满意了,是吧?” 梅子脸通红,“我真不知道!”说着从人群里站出来,看了那些人一眼,“今儿是谁召集开会的?我就说呢,今儿这个会怎么开的这么长了,连回个宿舍的时间都没有。” 侯爱华也跟着站出来,站在梅子边上,“我也不知道这事,这到底是谁干的……” 然后又从里面走出来两个男生,四个女生,“我们也不知道……真的!就是挺突然的,之前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并不是全员参与了。 桐桐看向剩下的一群人:“爱爱?哪个是爱爱,站出来我看看。” 知青院好几个姑娘的名字里都带着‘爱’,像是‘侯爱华’,像是‘孙爱玲’,像是‘牛爱党’,像是‘刘爱英’,男生那边也有叫‘爱民’‘爱国’的。 这个字现在在名字里出现的频率是极高的。 老三不是蠢,而是他压根就没想那么多,更不会想到有人用这样的法子报复他。作为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处处不如人的男生,他那么相信这个爱爱就喜欢他吗?不是的!但他为什么相信了呢?因为他出去念书了,女孩子们看不上他这个人,但未必看不上上学之后能看见前程的他。 所以,哪怕他知道这所谓的喜欢一定是带着目的的,但这也足以满足他的虚荣心。且叫他深信不疑的认为爱爱就在知青院。 桐桐一问爱爱,一个个低了头,却再没有人接话。 她又问说,“老三是这大队的人,他知道知青院的规矩。他为啥会进女知青的院子?是不是谁允许的?” 侯爱华扭头看向一个瘦高的男知青,她恍惚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找爱爱是吧,其他人都在开会,你直接进吧。”然后最多就是一分钟吧,她就听到一声口哨声,紧跟着开会的人大多数就往出跑,等其他不知情的人跟出来,这些人已经把人堵在院子里。 梅子又看一个小个子女生,“你今儿开会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你干什么去了?” 桐桐看着女生,她就是孙爱玲。 桐桐问她:“巧云借住在这里,她不会主动给人添麻烦的。在人家的地盘上洗头,她会不自在的。若不是有人主动提,她怎么好意思在一群不熟悉的人的地盘上洗呢?”就是喊了哪个大娘白天在她家给她作伴,顺手洗了就完了,为啥要在不熟悉的地方洗? 而且,农村这些媳妇子也知道,人家女知青爱干净,平时不在一处混,不太一起说话。就怕说些浑话叫人家小女娃娃们听去了不好。当然也自卑的觉得,双方就不是一类人,咱也不能平白惹人嫌弃。 说实话,要不是巧云实在没办法了,要不是五保户那边有了半大的小子住着,巧云又何苦非要蹭住在知青院呢?她不知道她会惹人厌烦么? “除非有人撺掇的,或是有人安排的。”桐桐盯着孙爱玲的眼睛,再看看还没有被收起来的香胰子,“巧云没有香胰子,她跟大多数村里人一样,用皂角……她更不会随便碰你们的东西,更不用说用你们的香胰子了。你看看,那香胰子摆在脸盆的边上,还是湿的。证明刚用过!巧云的头上还有香胰子的味道。那就要问问,谁给她取的香胰子?非要热情的拉着她在这个时间洗头的?” 孙爱玲红着一张脸朝后退了退。 桐桐又看向这一群人:“不说爱爱的事,就说今儿这一出巧合,至少得三个人配合。第一个人得站在外面的街道上看着,等着金司烽回来,且朝这边走;第二个人需要在这个时间点拉着巧云洗头,给把热水甚至于香胰子都准备好,态度热情的叫巧云无法拒绝。第三个,就是金司烽进入知青院之后,得有人隐在暗处喊一声,叫金司烽知道,进到里面没关系,里面有‘爱爱’等着他。这一喊也会叫对方放下所有的戒备,他会想着,原来‘爱爱’没有对谁隐瞒过跟他的关系,他这才有勇气去看看这个爱爱到底是女知青里的哪个。” 说着,她起身,将孙爱玲拉出来,“你就是设计巧云在宿舍里梳洗的人。”说着,就看向瘦高的男生,“商溪南,是你躲在暗处喊了一声叫金司烽进了院子的。且是你通风报信,叫大家一起堵院子门的,对吧?” 商溪南站出来了,他只笑了笑,没言语。 桐桐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扫过,这些人的表情都落在她的眼里,然后她发现:“在街上盯着金司烽的不是你们中的人,让我猜猜……是陈安,对吧?” 说完,她一巴掌轮到商溪南的脸上,‘啪’的一声发出特别大的声响。 商溪南愣住了,捂住脸,“你打人?”被女人直接扇到脸上,他蹭的一下要往起窜,身后有拉着的,有跟着起哄,质问桐桐为什么要打人的,顿时乱成了一团。 桐桐一把揪住商溪南的领子,然后指着躺着的巧云:“你们跟金老三有什么恩怨,想怎么处理,我都不管。但是,你来告诉我,她怎么得罪你们了,你们干这事,给她留活路了吗?” 商溪南想挣扎,挣不脱,他就喊道:“关我们啥事?我们就是跟金老三开了个玩笑,怎么了?你凭什么说我们是串通好的。” 孙爱玲指着指巧云:“她头上都有虱子了,我叫她洗头,回头给她篦头发,我还错了?谁知道就这么巧,这能赖我吗?” 整个一死不承认,只说是跟金老三开了一个玩笑。 还有人帮腔:“谁说爱爱一定是女的?我们爱民在家里也叫爱爱来着,这又怎么了?” 桐桐气笑了,“所以,你们都没错?”然后指着巧云问说,“你们对着她说,你们都没错,说啊!” 后面有个小个子男生嘀咕了一声:“谁不知道她是个寡妇,晚上是个男人都能敲门,她还在乎多这一回。也并没有真的把她怎么样了。” 巧云眼角瞬间就眼泪掉落,桐桐叹气:这就是人言可畏了。 这些知青又何尝不是听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他们就将这些都当成真的。真的单纯的以为,对于一个作风不正派的女人来说,这点事都不叫事。 可其实呢,这件事之后别人又会怎么说巧云呢? 说她跟金家的老二不清不楚,又勾搭金老三。 这样的流言之下,谁又愿意娶她? 女人们憎恶这样的女人,男人们背后又在杜撰什么呢? 对巧云而言,这次的事情就是灭顶之灾。所以,她一心求死。 可这些为恶的,却丝毫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给他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林雨桐看着说话的男生,“你是长舌妇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见过有男人敲她的门吗?见过几个?都是谁?说出来!但凡说不出来,那你就是造谣。送你去劳动三个月,记入档案。” 这话一出,这些人才怕了。记入档案对现在而言是非常严重的处罚,档案会跟着一个人一辈子,凡是招工、举荐、单位内部的推选,都要考虑档案上的问题。 这男生张嘴结舌,外面大队的治保主任已经在了,桐桐直接就喊:“先把他带走,送公社。随后我会以公社妇女工作组的名义,联系知青办。这件事恶劣至极,必须严惩,且记入档案。” 这男生疯了一样挣扎,“我不去!金老二就是敲过寡妇的门,陈安就看见过。” “哦!那叫陈安来,叫陈安来作证。” 陈安一脸的愕然:“我没有说过!我也没有见过。我只是说,我听我妈跟人聊天,好像说过这么一码事。” 但是陈婶子坚决不认这个话,“是听岔了,我们哪里说过金老二敲巧云的门?金老二咋会去敲巧云的门,这不是毁人清白吗?”说着,啪啪啪的往她儿子陈安脸上打,“我叫你不学好,叫你翻舌惹是非。” 正打着呢,陈安爸爸也来了,手里拿着棍子,朝陈安的腿上就敲,“我叫你不学好,我叫你没事往这边跑。”真的一棍一棍狠狠的打,陈安抱着腿,在地上滚着嚎着。 桐桐看出来,确实是把腿打断了。 村里人就是这样的,本乡本土的,一听见金老三把一节手指都剁下来了,就知道事情严重了。这种的不要辩解,不管为啥的,牵扯到是非里了,先把自家的人往死的打,消了对方的气再说。 陈婶子跪下地上,对着巧云磕头:“云啊,都是婶子的不对,养儿没教好,婶子知道,你是好的,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你千万不能往心里去呀。” 这一番作态把这些知青都看愣了,之前喊着有证人的小伙子脸都白了:事咋成了这样了呢? 等这小子被带走了,桐桐才起身,喊人:“把巧云先送回来,找俩婶子照顾。知青院的其他人都不准出门,等我审完了,咱再细算。” 这些人能不怕吗?小个子扛不住,肯定会招供的。 一旦招了,那这个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孙爱玲脸都白了,“记入档案就没办法招工了。我爸来信才说叫我准备,厂里有名额能回城的。” 梅子狠狠瞪眼:活该! 这影响可大了,档案上有污点没有单位肯要的! 第1542章 岁月流年(69) 这件事到了这里,就没隐瞒的必要了。 结果商溪南就是主谋,他是主要的策划者。但是有意思的是,当初推荐上大学的名单上,他并没有走到最后。也就是说,金老三举报的并不是他。 而被金老三举报的那个,人家压根就没参与,甚至都不知情。 这就荒诞了! 金老三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这很没有道理。况且,就算是举报的你,但金老三举报你这不违法,你得允许人家举报。他不犯法不算犯错,背后别管怎么指摘,哪怕道德上你把他骂的死臭,但是行为上,你说不上人家怎么了。 可你这个行为就不对了,这是蓄意诬陷! 要知道,一旦有了男女作风问题,就有流氓罪。这个罪可不分男女,一进去少则七八年,多则十数年。这是个什么性质呀? 这不是处罚记档案的事,这是违法了,这是要法办的。 商溪南被从县城来的公安直接绑了押上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多大一罪过。但是他……他最初真的只是觉得本地人欺负知青,想帮大家出一口气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 至于其他参与的,全部被送去参加一年劳动改造,且记入档案。 而知情不报冷眼旁观者,一样在档案里留下了一笔。 知青办的意思是只重重的责罚商溪南,其他人是不是就能网开一面。桐桐没松口,她非常简直:“他们的一生是一生,别人的一生就不是一生吗?” 世道不会总这样的,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影响人生走向,但人生还有选择的余地,可巧云呢?他选择的余地在哪里? 公社考虑到巧云的声誉,特地召开大会,用大喇叭通告这件事,非常高调的还当事人清白。桐桐又开妇女会议,吓唬这些嚼舌头的女人:“这就是造谣,信口开河的下场。若是再有这种事一经发现,直接法办。” 之后又提议,“东大队的妇女主任,我看巧云就很合适。”她想把巧云推到人前来,如此能树立信心。 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大大方方的,很强势的出现在人面前,越是没人敢嘀咕。 没错的人,为啥要躲躲藏藏呢? 结果这边会还没有结束呢,外面就喊,说是巧云跑了,朝涝池的方向跑了。 两个看人的大娘,一个出去抱个柴火准备烧炕,一个拉肚子跑茅房没能及时出来,就这么一会子工夫,叫巧云给跑了。 等桐桐赶过去,几个路过的人正把人往岸上拉呢。 这个说:完了!完了!就没见谁从涝池里捞上来还能活的。 那个说:咋这么想不开呢?多大点事嘛。 桐桐过去,给摁压急救,叫她把嘴里的脏水吐出来,就赶紧喊人往医疗站送。 医疗站里,能有多大的地方? 一个床上躺着金老三,他的手指那样,得输液消炎。 一个床上躺着巧云,中间的帘子拉上,给巧云换上了干衣裳,也把针给挂上了。 桐桐出来跟乔大夫说话,“花多少钱,你记上,回头我来结账。” 乔大夫叹气,“寻死一次再一次,这两次你及时救下了,再要是半夜啥时候上吊了,跳井了,又怎么办呢?这有些事,不是别人不说,她心里就过得去的。这还得看她自己怎么想。” 桐桐朝里看了一眼,没言语。这种的,只能说给换个环境,在比较远的地方给找个对象,从此以后脱离这个环境,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解决的办法了。 至于跟老三的事,她压根就没想。 但这要找这个人也不大容易,这得托人打听。桐桐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就叫她先去农场那边,在里面养个鸡鸭之类的东西,她能躲开大部分人。 这么琢磨着,她就进去,坐在巧云边上,把这个安排说了:“……后沟那地方,等闲没人去,也没人敢嚼舌根……” 巧云睁着眼睛,像是听着,又像是没听。 桐桐就问说,“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活着?” 巧云盯着棚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桐桐还要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喊:“桐桐,小金让你赶紧回去,孩子哭的哄不住。” 哎哟! 桐桐就往出走,专门叮嘱大队上派来的人,“看住,千万再不能出事。” 那肯定!回头我就把病房的门锁了,我看她能跑哪里去。 病房的门锁起来了,里面变的安安静静的。 金老三这才躺平,低声问:“巧云嫂子,这事是我连累你了。” 巧云躺着,两耳不闻。 “你别寻死了,人的命得靠自己挣,倒霉的事都叫咱遇上了,我就不信咱这一辈子都走霉运,就翻不了这个身。只要活着,就有翻身的可能。” 说的容易,谈何容易。 金老三就扭脸看她:“我说的是真的,事到了这个份上,我是真的想娶你。” 巧云睁开眼睛,“你一哥说娶我,没娶,嫌我是个寡妇。张家那老两口子不是个东西,给我吃了安眠的……我怀过一个娃,是桐桐帮了我,把这个事隐下了,没人知道。那俩老东西也被法办了,再也出不来了。外面对这事一句传言都没有,我现在不怕告诉你……” 金老三深吸一口气,“咱俩结婚吧。” 巧云这次才扭脸看他:“你说啥?” “结婚吧!” 巧云觉得不可思议,她坐起来,“我都告诉你了,我……” “没啥嫌不嫌的!你是好人,我其实是个坏人。我这个人……心大概是脏了,只有我配不上你的,没有你配不上我的。” 巧云摇头,“你一哥……” 老三嗤笑一声,“越是窝囊废的男人,才越是怕人家看不起。”他又把脸扭过来,“啥都别想,就想着,咱都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你不嫌我,我不嫌你。你要是觉得在村里呆不下去,咱俩领了证直接就走,去省城。这一辈子,你再不回这个地方就是了。谁想说啥,你也听不见了。” 带我走? “嗯!带你走。”老三咬牙,然后看巧云,“你要是信我,就只管跟我走。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会饿着你。有我住的地方,我就不会叫你受寒。”至于老一,他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甚至都不敢往咱跟前凑,理他做什么。别人背后嘀咕,那就嘀咕去呀,咱们听不见,也只当不知道,日子就会朝前的。只要活着,啥日子都能盼来。 他就说,“死嘛,啥时候不能死。咱俩先结婚试试,要是你觉得还是想寻死,那再死也不迟,好歹你给你自己的命挣过一回。那要是万一还行呢?咱才一十出头,以后有几十年的好日子呢,为啥就不能好好的活呢?人就这一辈子,你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这么一想,你不觉得吃亏了么?” 巧云的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啥话都没说,直接躺下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了,医疗站送来两份饭,老三把他的鸡蛋给了巧云。他知道,这是老四补贴的!送来的窝窝头他吃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在手里攥着。等到了晚上,老三把剩下的那个窝窝递给巧云。 巧云看着这个窝窝,只不动。 老三固执的举着,“我不是个好人,但我要是下决心对谁好,那就真的对谁好。我说了一辈子对你好,叫你过好日子,我就说到做到。我说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会饿着你,那我就是能做到。要是真要饿死,我也得饿死在你前面。” “为啥?” “不为啥!”老三看着窗外的月光,听着外面呼啦啦的风声,“你可怜,我也可怜,两个可怜人靠在一块,该是没那么冷了才是。在这世上,没几个人真心惦记我,也没几个人真心惦记你……我原以为,有个姑娘哪怕是看上我的其他条件,只要能……我也能把心掏出来给她,谁知道……果然还是想多了。我跟我一哥想的不一样,我就是觉得……心最重要!要是这世上还有个人能作伴,能惦记你……天冷了问你冷不冷,到了饭点了问你饿不饿……这就比什么都强。”我知道,只要我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的。你对我好,我会对你更好。那为啥就不能结婚,在一块好好过日子呢? 巧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起来接了那个窝窝头,然后一口一口吃了。 吃完她下床,从暖壶里给洋瓷碗里倒了半碗水摇了摇,摇到半温,然后递过去,“喝水!” 温热的水从嘴里灌下去,整个肚子都暖烘烘的。巧云没看见的地方,老三的眼泪滴到水里,然后随着水一块咽下去了。 这几天桐桐天天去看巧云,巧云没多说一句话,好似对桐桐的安排也听从了。 结果一过年,正月十五才过完,老三的手也好了,桐桐也打算叫巧云去农场。今年农场怎么不养一百只鸡? 还没等她去找呢,老三带着巧云上家里来了,“本来想直接领证的,但我觉得这事得跟妈说一声。” 桐桐:“……”她看巧云,满脸的疑惑。 巧云低着头,不停的揉着衣角。 老三看着韩翠娥:“妈,我想好了,我要娶巧云。” 韩翠娥指着他的手,“你为啥不先说说你咋把手弄成这个样子的?老四和桐都去了,能叫事往最坏的地方走吗?你就是不信老四和桐……你把你的手……你个不当人子的东西!” 老三一下子就哭出来,这才知道为啥妈没去看他,“妈,叫我娶巧云吧!我要是将来对巧云不好,你只管打我。” 韩翠娥看他:“你这是……不打算回来了?”要不然,老一那边你都没法处理。 老三‘嗯’了一声,“一个人一个命,我要是挣不出来的样子,我就不回来了。我大哥会自己过日子,我爸和我一哥谁管都不管用,提也提不起来,我要是有钱了,会寄回来的。至于妈……老四不会久困在老家,等将来,咱在外面见是一样的。” 这是拿定了主意了,“不改了?” 不改! 那就去吧!你说的对,一个人一个命,这或许就是你们的命。 第1543章 岁月流年(70) 巧云跟老三领证了,没有婚礼,什么也没有,领证完真的跟着老三走了,没有户口,没有任何的粮油关系。 桐桐只知道,临走的时候老三找了乔大夫,叫乔大夫给巧云开了证明,证明巧云有病,需要去大医院治疗。 有这个证明,他就能合理的把巧云带去学校照顾。 巧云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了,装了三个蛇皮袋子。一个里面是衣服,一个里面是被褥,碗筷甚至是小铁锅,在放在另一个袋子里。怕这些东西碎了,甚至给里面塞上稻草,然后将这些易碎的东西全塞到稻草里。 也不用谁送,老三用棍子挑着这些行李,巧云一个人拎着包跟着后面,就这么离开了青阳公社。 等再见到这两人的时候都已经是三四月里了。孩子放在家里能喂主食了,桐桐来省城参加林心的婚礼,因着来的早,没去林家,先到畜牧学校看看巧云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畜牧学校是个中专学校,学校本来就不大。四爷之前来过,他路过的时候看望过老三,想给老三留十块钱的,老三没要。他在学校什么活都干,放假的时候总得有人照顾教学用的家禽和牲口,他也喜欢抢这种活。哪怕是住在牛棚里呢,别人受不了得,他行。 所以,四爷给的十块钱,他死活没要,还跟四爷说:“你养家糊口的,也不容易。我不要,我自己能混饱。” 后来四爷再没管过。 因为来过,四爷就直接上宿舍找人,叫路过的同学喊一下金司烽。 这人就说,“金司烽呀?他不住宿舍了,在后面牛棚里住着呢,你过去找吧。”然后又给指路,“顺着这条路往里面去,能看得见。” 今儿是周末,不上班也不上学的,学校里看起来还都挺热闹的。 学生嘛,穿的齐整干净,手里拿着本书三三两两的,感觉气氛都不一样。 还别说,这个环境桐桐都羡慕了。 两人往更朝里的地方,果然远远的看见的是栅栏和棚子。近前了,见棚子里养的是奶牛。牛棚最靠边的位置上,用废弃的木板紧靠着栅栏,就跟一堵木墙似得,挡住了视线。绕过去,原来是用各种木板将牛棚最边上的地方隔开了一个七八平的地方。然后用稻草编了门帘子,跟外面彻底的隔开。 桐桐站在外面喊了一声:“三嫂?” 然后草帘子被掀开,巧云满脸的惊喜,“妹子,你咋来了?”扭脸又看见四爷,“老四也来了,快!快进来。” 桐桐的心放下一些了,巧云的气色好多了,脸上还有了一些肉。虽然还是黑,还是瘦,但是精气神不一样了,看起来鲜活了。 桐桐和四爷跟进去,木板的缝隙里透进的光,叫里面没那么昏暗。不过这么着肯定是钻风,那段时间天还冷的时候也没少受罪吧。 巧云摇头,“给牛拉的稻草,我捡了好的编了帘子,晚上挂着,能挡风,没那么冷。” 桐桐看了看‘床’,都是学校不用的破桌子,四五张拼起来铺上被褥,两人晚上就住在这里。 四爷朝外指了指,“我去看看奶牛。” 里面实在是转身都难。 巧云这才道:“老三在那头喂猪呢,马上来。” 四爷出去了,他确实是对奶牛有兴趣。家里有个吃奶的孩子,关注的就是这个了。 没男人在了,桐桐才问说,“你们……过的好吗?” 巧云就笑,“挺好的!他……他这个人……是那种能弯得下腰的人。为了叫我留下,天天跑去伺候校领导的爹,老人活动不方便,他去了就是伺候,晚上给洗了脚才回来。人家背后也说他呢,说他做的比孝子都好。结果呢,那领导叫我住下了,并不赶我。还给我了一个临时工叫我干着,一月给我十斤粮票,三块钱。” 桐桐点头,没有背景,没有依靠,除了给人当孙子,还能如何? 巧云不好意思,“他也不叫我干重活,说是课也不紧,常不常就回来喂牲口了。我也没啥干的!有时候帮着他的同学缝缝补补的,人家对我俩也挺好的。不要的衣服鞋子都愿意给我们。我改一改也还都能穿,觉得比在咱大队要好多了。” 桐桐就看这环境,“天暖和了,好弄。这要是今年秋后,该怎么办?” 老三在外面也跟四爷说这个呢,“后半年就该实习了,好些人都想回去,当干部去。我回咱们县肯定也行,但我不想回去。”巧云也不想回去,“我想好了,城郊的奶牛场挺好的!好些人嫌弃远,不愿意去。说那边干的活跟农民一样……咋能一样吗?吃的是商品粮,那就是不一样。我打算去奶牛场,那边地广,人少,我就把巧云带着,也不怕没地方安家。在那边实习完,争取就留在奶牛场。” 不敢要的太多,不敢一上来就往高处蹦。 老三自己也很清楚,“人家走错了能重来,咱要是一步没踏好,可就完了。”得一步一步的踩稳了再说其他。 四爷看了看地上扣着的书,“你从图书馆借的?” 老三点头,“说是上课,可谁认真上课呢?整天说的都是当年闹的那一套,批这个,斗那个的……我闹过了,没啥意思。养牲口这个……这玩意有用。我现在能劁猪,能给猪给羊配种,能给牛、给驴、给骡子打针喂药。这活就是肮脏,没人爱干。没人干我干,就是实在不行,转悠着劁猪去,都能混饱肚子。” 四爷就说,“你冲着一样儿往精了学。奶牛场是奶粉厂下属的,奶牛的繁殖……这一块你多留意吧。” 老三愣了一下,四爷把书放下,“那你忙吧,我们来是去林家有事,就不留了。要是有啥难处,就给公社打个电话,或是写信拍电报都行。家里挺好的,你也不用挂心。” “二哥没找你?”老三到底是问了一句。 四爷摇头:“没找!倒是听大哥说,二哥去他那边哭了一场。前几天听妈说,有个带着孩子的哑巴,有人想说给二哥,能不能成现在还不知道。” 老三便再也不问了,只多问了一句:“是林家有啥事呢?用不用人?” “桐桐他二姐结婚。” 哦!老三朝里面喊:“巧云——巧云——” 巧云掀开帘子出来了,手里拿着五块钱,“我听桐桐说了,亲家有喜事呢。”说着话,把钱硬是塞给桐桐,“这不是给你的,亲戚家办喜事,哪有不上礼的。我们就不去吃席了,帮着道一声贺。” 桐桐收了,从兜里摸了几张票票塞给巧云,“是油票、工业券,三哥有补贴,但那补贴到食堂了。你一个人吃饭,没有油不行。拿着吧,回头你有了再还我是一样的。” 巧云收下了,低声跟桐桐说,“我知道,你心好,怕我过不好了又寻死。不了!你放心,以后不管过啥日子,我都不走这一条路。他的话是对的,不挣扎一下,就不知道命其实是能不一样的。” 那就好! 桐桐跟着四爷走了,朝身后的两人摆了摆手,没再回头看。 走远了,她才跟四爷说,“可见婚姻这个东西,难说的很。” 四爷就笑,见路上没人,这才拉了她的手,但啥话也没说。时代跟人的命运呀,它是分不开的。所以,很不必为这个伤春悲秋的。 说着,拉着桐桐去了一家公私合营的店,“豌豆黄,二两。” 嗯? 桐桐去看那豌豆黄,黄亮黄亮的,还有些枣泥混在里面。不见还不想吃,一见才想起来这个东西,这可太香了。她扭脸问四爷:“你不吃吗?再要二两吧。” 四爷摇头,这玩意看着不合自己的胃口。 行吧!先拿了二两,桐桐尝了尝,然后皱眉,这个豌豆粉不是很细腻,而且,用的糖太粗糙的,没有研磨没有过纱网,口感有些粗糙。自己吃其实还行,四爷对这个要吃,就吃绝对口味过关的,要不然宁肯不吃。 她就找人家,“豌豆粉能卖给我二斤么?” 哪有上这里买豌豆粉的?“这位女同志,你这不是瞎胡闹么?这每天卖多少,我们也是有定额的豌豆粉量的。”瞎胡闹! 四爷跟人家摆摆手,“不好意思。”说着拉着桐桐就走,哪里有上面馆跟人家买面粉的道理? 桐桐被拉出来了,当时没言语。心里却想着,回头就去农场那边种些秋豌豆去。 其实生产队也种豌豆,但是那是给牲口种的,怕牲口掉膘。没有人拿豌豆当正经的粮食吃,做豌豆黄吧,这玩意费糖,还得要油,一点不值钱的东西需要太多值钱的东西去搭配。再加上产量不高,谁拿它当口粮。 况且,那话是怎么说的?一碗豌豆两个屁,这意思是吃了肚子胀,不管饱,放两个屁之后啥也不剩了。 这个月份其实就快到吃嫩豌豆的季节了,很多人晚上去偷着摘豌豆荚,回家煮着吃。吃的时候恨不能连豆荚外面那一层嫩皮一块吃了。 心里盘算着,手里却拿着这个粗糙口感的豌豆黄,小口小口的吃着。 只有二两而已,四爷就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咬,然后用肩膀怼了怼她:三两口赶紧吃完拉倒,这是干什么? 桐桐又小口咬了一下,吃大口的会噎着的。 四爷只能对着跟他们擦肩而过的男士尴尬的笑了笑:她这么吃,惹的跟对象出门的姑娘盯着她看,看完就觉得对象不顺眼。就跟在路上拿着糖逗人家孩子一样,太招人烦了。 桐桐:“……”又故意的小口咬一下,然后还跟人家姑娘介绍,“就是那一家,可好吃了!你去尝尝吧。” 四爷拉着她就走,给桐桐笑的:“就故意的!”他是没注意,那小伙子袖口有饼干碎屑,不经意看见之后还背着那姑娘悄悄的掸了掸。他甚至摸了一下衣服的口袋,那从形状看,里面应该是饼干,“约了人家姑娘,还大方的买了二三两饼干。人家姑娘没吃,他肯定趁着人家姑娘上厕所或是是干什么的空档,偷吃了。” 所以,就故意,怎么了?最烦对另一半也抠门的男人了。 第1544章 岁月流年(71) 现在这结婚,亲戚远的话是少有走动的。尤其是城里这些职工,农村的亲戚很多就不通知了。只是在事情过了之后,写封信告知一声。大家也都是这样的情况,自然也就无所谓礼数不礼数。 这种情况下,婚事亲戚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从审批到参与,单位和同事才是婚礼的主体。 老太太站在院子里,跟以前的老同事寒暄。 林心接班了嘛,她的同事多数跟老太太一块共事过。当然了,年轻些的老太太不认识,但一个澡堂子,一共能来多少人呢? 至于说林温平和周红谷两口子,都是单位派了代表来了。这也是一般的常态!单位人多的话,也就是一个车间,一个小组的人来道一声贺,而单位工会派人来参加,这就很好了。林温平这种的公交司机,他们一组的当然不会同时休息了,总得有人跑车的嘛。这种情况同时就不可能来那么多了。真就是来了三五个人,过来贺喜来了。 周红谷的情况也差不多,总也有周末无法休息的职工,他们的子女自然也只能放在托儿所。尤其是两岁以下的孩子占比越来越大的时候,是比较占用人手的。单位来了七八个人,坐在一块说说笑笑。又去看新娘子都准备了什么东西。 这么大的院子,那么大点的房间,再加上周围的邻居,其实挺热闹的。 但是老太太不满意,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口,怎么单位上一个领导都不见来?至少工会的领导该来一个的嘛。 她催如意:“去门口迎着点客人,干什么呢?” 如意就说,“二姐夫来迎亲,还早了一些。” 笨死了,我是叫你去迎迎,看看哪个领导来了门口两个接待的都没有。可这话又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说呢?她只能道:“去看看你三姐和三姐夫到了没有?他们带着孩子,你倒是去接一接呀。” “我三姐前儿还打电话了,还问要带什么东西不要。没说带孩子来!” “那你也去接着呀!”老太太瞪眼,“真是跟个磨盘一样,一推一动,不推不动。” 边上的同事就说:“你这人真是的,小辈的事少管。孩子那么大了,在单位那也是个大人了。你老这么说,也影响孩子找对象呀?人家出门都是捧孩子,你这人怎么这么一副脾气,别人还没说孩子什么呢,你咋处处压着孩子?” 在家里没外人骂一骂就算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不给孩子做脸,这都什么毛病? 如意被骂惯了,也没多想,直接就出门等着去了。 林心正被几个关系好的同事摁着,要用那红纸给她脸上打腮红呢,就见老太太又开始了。从昨儿回来就是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 她的火气从昨儿压到今儿了,这会子她也没喊如意,只大声的喊:“姑姑,远志得有半岁了吧,我上个月去的时候上面有个牙露了尖尖了,现在长起来没?” 林温言正跟一个院的邻居说话呢,被这么一问。她一直没工夫去看桐桐家的孩子,这个不是借口,是真没时间。一事接一事的,就没消停过。 这会子被这么一问,她也没多想,只道:“是吗?都长牙了?”说完才反应过来,可不得长牙了吗?“大多数都是从六个月开始长的,也有孩子早一点……远志大概是早的。上个月都冒尖尖了,那肯定是长起来了。” 林温言就笑,“你没去看吗?哎哟!您得去看看。您都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勾人。长了一双凤眼,又大又亮,眼角朝上翘着,那一笑,笑的人心都跟着化了。我妈打从见了之后,就放不下了,上个月就是我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妈去的,回来一说,给我爸馋的……” 其他的人也问:“长的喜庆?” “不是喜庆,是漂亮!不是我说,我就没见过谁家的孩子那么好看。” 同事就打趣,“我看见我外甥也觉得好看,天下没有比我外甥更好看的了。” 有那年纪大的跟着笑,“等你们自己生了就知道了,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如自己生下的那块肉。” 林心就道:“真不是我偏心,有照片呢,你们去瞧瞧。我们抱着去照相……给你们看看,别弄脏了。” 然后都凑到一块看照片,黑白的照片,照片的周红谷抱着个半岁大小的孩子。孩子穿着的应该是毛衣,样式还怪好看的。只是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 周红谷没到跟前去,但也高声笑道:“粉的!两口子都想要过姑娘,粉的确良、粉毛线,都给备上了。结果这一生,是个小子。现在好了,小子也打扮个跟个姑娘似得。” “孩子生的白穿粉的好看。” “白!白亮亮的,乖的很,我又不常见,可一见我就笑。我还说我家老二跟老三长的一样,看孩子能不能给认错了。结果呢,见了我就叫抱,见了他二姨直往后躲。”周红谷这话说的声音又大,语气又稳,话里带着笑音。林温言特别诧异,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周红谷。一说起外孙,那语气和神态像极了老太太提起朵朵。 边上还有人问:“该把孩子抱来,给他二姨滚一滚床。” “我没叫来。”周红谷就说,“春上的风大,把孩子的脸吹的。我家那亲家母把孩子照顾的好着呢,两口子上班,孩子都是奶奶带。放在家里一天半天的,不要紧。今儿婚礼一结束,叫两口子赶紧回去。晚上肯定离不了父母。” 一个售票的大姐就说林温平,“你家这外孙长的不太像他舅。” “我家女婿长的好。” 大姐:“……”我也没夸你外孙好看呀!反正你就是笃定你家外孙是长的好的,不像舅舅那就是像爸爸呗,然后直接夸你家女婿长的好。 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她好像被边缘化了。 老邻居还说她:“在不叫温言去看看孩子呢?孩子都半岁了,咋都没见过?她四十多了不懂事,你这么一把年纪了也不懂事。” 老太太:“……”有些事是不能解释的。 正闹哄哄的热闹着呢,就听见如意在外面喊:“我三姐跟我三姐夫回来了。” 很多人其实都没太见过桐桐的,除了这些邻居之外。这一年桐桐几乎没回来,但四爷还是来过几次。跟周围的邻居都认识了。 一进门,正房的王大爷就喊:“司晔来了……来来来,我说你棋下的好,老李头还不信。来来来,教训一下这老家伙。” 四爷还在照壁这边呢,他高声应着,顺手却给从门房出来的人递了烟。 彭大力接了之后就低声道:“哥给你弄到好酒的,要多少有多少。” 四爷给他使眼色,意思是以后再说。 桐桐:“……”你这人,东拉西扯的,到哪里都是熟人。 两人往里面走,一进去就听到有人把手一拍,一副调侃的语气:“谁说老二跟老三长的一样?这哪里一样呢,老二就是个丑八怪,老三才长的真真好。” 可不是,这小两口一进来,好像院子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了。 要论穿着嘛,跟大家并无不同。林家这女婿穿的也是中山装,半旧的,可穿在人家身上为啥就那么笔挺呢。再看林家这老三,白个莹莹的,嫩个生生的,穿着个红格子外套,领子那么大,下面那黑裤子毛黑毛黑的,一看就是下了一两水的新裤子。两人脚上的皮鞋是今年才上的新样子,男人们不注意这些,但是女人们懂呀。 拾掇的利索,再搭上这长相,这说话办事:哎哟!林温平和周红谷这么一对老实人,说天聋地哑也不过分吧。这么两个人硬生生的生出这么伶俐的丫头来,得了这么个女婿。 这边有人说这个,那边就有人举着照片说,“怪不得孩子生的好,瞧瞧人家两口子长的,跟那电影上的演员似得,是好看。” 桐桐就笑,“我儿子像他爸。” 这话一出,院子里一静,紧跟着爆发出更大的笑声来。 周红谷的同事就笑道:“这孩子,结了婚生了娃之后,脸皮是厚了。” “咱不兴说谎嘛,我家孩他爸是长的一表人才嘛。” 四爷跟着笑,揉她的脑袋,“去玩去吧,我跟大爷大叔们说会子话。” 然后满院子的起哄声,桐桐凑到女人堆里去了,院子里比刚才热闹的多。不管任何的还是不认识的,有这么一个见面就熟的人,跟谁都嘻嘻哈哈的说笑,这气氛能不好吗? 老太太这才笑了:对嘛!这才是办喜事的样子。哪里像是刚开始那样,这边一堆人,那边一堆人,人都混不到一块,人人来都像是应付差事似得,这有啥意思? 她翻身回去推了推女儿,“人多,桐桐没瞧见你,你去问问……问问孩子怎么样了。” 林温言就道:“等客人走了,人散了咱自家人说话不行吗?非得现在?” 老太太轻轻的拍了林温言一下,怎么就那么倔呢? 她只得喊:“桐桐呀,你来一下,看给你姐准备的嫁妆。” 桐桐才不去呢,准备了什么自己知道,有一些还是自己想办法给弄的呢?她没回头去看,只站在原地回了一句:“早看了!现在就这条件,先备着那些吧。以后天长日久的,想到什么再添就是了。” 说完没给老太太说话的时间,她继续刚才的话题跟林心的同事说话,“……我家离单位近,骑着自行车几分钟就到家了。不耽搁给孩子喂奶,反正奶水挺足的。现在也能吃辅食呢……你说蒸红薯呀?我家孩子也吃。洋芋泥其实也行,稍微放一点点盐,有点味儿就肯吃。但还是更爱白面馍馍,用菜汁子给泡一点,吃的可欢腾了。” 听的人都笑,谁不爱吃白面馍馍呢?人家再小,不也是个人吗?那能不知道啥好吃? 周红谷又扬声问:“你们出门,孩子哭了没有呀?” “没哭!习惯我们早上上班了。” “不吃奶行不行?” “行!”其实有羊奶可替代,这个话就没有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 周红谷心说才半岁,不吃奶其实也不行的!母乳肯定是越来越少了!像是好一些的托儿所,像是自家那单位,一岁以下的孩子是有牛奶指标的。每个孩子一天有多少牛奶,这都是有定量的。这要是孩子在城里,其实想想办法还是能有一杯给孩子喝的。 但这话不能说的,两口子不在城里,那么远,来回送牛奶也不可能。奶粉不好买,麦乳精喝了对孩子其实也没那么好。 这边说的热闹,老太太和林温言都没见过孩子,自然是搭不上话的。谁看不出来这已经是生分了。 周红谷的同事就低声安慰她说,“你看,孩子是知道你记挂她的。这不是跟家里就慢慢的亲了嘛!以后几个孩子的事,你也少管。兄弟姐妹之间就是这样,有些处着处着就远了,有些处着处着就更亲了。我看老三对老二就不错。” “张罗对象,帮着置办……我家司晔还专门去见了新姑爷,我们这才放心的。” “你家这小姑爷是稳当。” 这么嘀嘀咕咕的,林温言就觉得这些人背后肯定在嘀咕她,干脆躲到隔间里不出去了。 一进去就见朵朵在隔间里正剥花生呢,她吓了一跳:“你从哪拿的花生?” 朵朵指了指被子里,“二表姐给我藏起来,我找到了。” 那是新被褥里的花生,“里面是不是还有枣?” 朵朵一下子捏住自己的口袋,朝后退了退。 林温言伸手一摸,枣都变成枣核了,她还不敢扔地上叫人看见,干脆塞兜里,毁尸灭迹。这不是一般的花生和枣子,这是‘早生贵子’里的两样。听说桐桐还从药铺给弄了桂圆和莲子,就是为了凑齐这个吉祥的寓意的。 她伸手摸到被子里,果然,这两样还在。因为朵朵没吃过,所以没见过这个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吃,这才侥幸留下了。 现在该怎么办?枣子吃完了,花生就剩那么三五个,还在朵朵的手心里攥着呢。 “拿来。”林温言看着朵朵,“拿来!” 朵朵吓的一激灵,手一松,花生全掉地上了。她更害怕了,朝后一退,紧跟着咔哧一响:完了,一脚踩上去了。 林温言赶紧去捡,结果只挑出一个还完好的。 朵朵嘴一瘪,‘哇’的一声给哭出来了。 这把外面的人可不得吓一跳,老太太撩开帘子进去一瞧,真真生生能气死: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贪嘴呢?怎么都改不过来。 外面这么多人,怎么说呀?她只能给林温言使眼色,然后道:“几个花生,家里还有,至于吓唬孩子吗?” 林心听见花生就去看了,这一看气的眼泪差点没下来,花生留到这个月份容易吗?这不能用炒出来的花生,得用生花生。现在生花生多难找的,保存不好它会发芽的。 老太太给使眼色:“几个花生,别闹腾啊!谁折腾那个呢,整个一封建迷信。” 林心:“……”一肚子话噎在嘴里吐不出来!这都封建迷信了,还怎么说呀? 桐桐朝里面看了一眼,拉了拉林心,“迎亲的该来了,脸上的表情收一收。” 林心忍着没叫眼泪掉下来,转脸走了。桐桐进去,什么话也没说,只把被子里的桂圆和莲子收了,然后说老太太,“人家不讲究,那是人家不怕!可咱家有这结婚十来年不生的,您怎么心里没个忌讳呀。” 周红谷还不是害怕侄女随姑姑,这才想法子弄了这个。别人说封建迷信就算了,你说这个,合适吗? 这不就是求个心安吗? 说完,老太太也没言语,她知道,这个事她做的不对。不对就不对,反正也说了。桐桐当面软软的顶了一句,她也就受了。 桐桐转身要走了,林温言面子上下不来,抬手啪的一声打在朵朵的嘴上,“我叫你嘴馋!” 朵朵咧着嘴哭的更大声了。 桐桐不回头都知道林温言用余光看她,等着她的反应。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出去了。 朵朵确实该管了。 林温言只一个孩子,都说独子难教,就是这样了。娇惯一点其实没什么,在家里吃独食这也不影响谁,只要家人没意见,那就不是大问题。但是出门在外,这么大个孩子了,得知道吃食珍贵,去别人家轻易不能动人家的吃的。别说没叫你吃,就是叫你吃,你也得推让掉。 可林温言呢,平时惯着,出了事气上涌,直接就动手了。 当然了,孩子是人家的,一个孩子一个教法,许是打一打就能掰正呢。 其实本来外面不大知道的人,也因着里面打孩子,再看看林心的表情,也猜出来几分了。 大家都劝林心说:“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林心那是跟朵朵计较吗?小孩子嘴馋,又不知道那玩意代表着啥意思,吃了就吃了呗,还能怎么样?她气的是老太太的态度。 正难受呢,新郎来迎亲了。 好家伙,好大的一群人呀!一人一辆自行车,声势浩大的。 不管高兴不高兴的,结婚嘛,都得打起笑脸。 这也是桐桐第一次见这个二姐夫,他叫王东亮,很高,在一米八五上下,魁梧,周正的长相。穿着崭新的劳动服,胸前佩戴着大红花,被簇拥着进来了。 跟来的是人家工会的领导,“赶紧的,给长辈鞠躬,保证会对人家姑娘好。” 林温平和周红谷被推到上手,又请了老太太坐在中间。 林心知道这一嫁,再是管家里,跟以前也不一样了。她跪下去,双手分别搭在父母的膝盖上,“有事千万不许瞒着我,要不然……我不放心。” 咋不放心呢?周红谷就拉这孩子起来,“你想回来就回来,屋子还给你留着呢。家还给你当,好不好?” 林心只不言语,憋着眼泪看老太太:“我要是将来生不下儿子,这都是您给害的;我婆婆要是嫌弃我生不下个儿子,这都是您造的孽报应在我身上了。” 老太太心里其实怪难受的,家里有个性子硬的人撑着,其实是好事。可谁知道,孙女要嫁人了,临走了却给她扔下这么一句。 这是吃了心,生了恨了呀。 老太太才要说话,却不想自来没大声说过话的儿子突然站了起来,“你奶奶没啥叮嘱你的,赶紧起来,东亮那边的亲戚都等着呢。” 王东亮耳朵又不聋,哪里听不来这是临出嫁了,又出啥事了。 他就安老丈人的心,“我家弟兄三个,我妈烦死养小子了。”说着,就偷眼看林心。 林心这才吭哧一声笑出来了,这一笑,才算是把林温平和周红谷的心给安了。 桐桐跟着四爷去送嫁,新房果然在人家单位。四十来平的筒子楼,这已经算是很好了。有婚礼没有婚宴,婚礼也只是在职工食堂办的。一办完,就各回各家了。 这边人家同事也要闹新房呢,女方的亲戚就不多留了。 临走了,林心拉着桐桐低声道:“姑姑可能要回省城,你知道不?” “没听说!不是跟矿上那个……” “那个调到矿务上了,为啥之前的婚事又不提了呢?说是这个人带着人造谁的反,折腾了一年,折腾成了……高升了。” “你怕老太太回来住?” “回来住是小事,我怕老太太又折腾爸妈工作的事。” 桐桐嗤笑一声,低声道:“放心吧,老太太不会的。要是她真瞎折腾,那我就连根子都给她刨了。”把那男人折腾下来能有多难?“我就不信,到那个时候她还会叫姑姑离婚,再叫姑姑嫁第四回 。” 事实上,老太太比谁都识时务,桐桐压根就不担心这一点。 四爷和桐桐要回的时候,老太太还在说,“我说想办法弄些奶粉,给孩子加上。人家都说有营养。” 桐桐不爱听这种虚假的面片话,拦住她的话头就说,“谁家爹妈生了孩子,还不会养?还养不活了?那能生就能养,能生就会养。不用谁操心,人家那孩子不也大了吗?” 周红谷低头,想笑又想哭:可不是!生下来就能养,就会养。自家这些孩子不也都大了么? 老太太愣在了当场无法接话。 如意心里叹气,他想:当年抱养的这个事,就跟个化脓的伤口一样,横亘在这个家里。平时看着好好的,结痂了,像是好了。可里面那个伤口却一直没愈合,且好似永远也无法愈合。 第1545章 岁月流年(72) 天儿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孩子也眼瞧着能爬了。 桐桐坐在炕沿上,看着这小子跟着到处滚的乒乓球爬的可利索了。乒乓球顺着炕口滚,他也就不知道害怕的朝这边爬。 韩翠娥才要伸手接球,桐桐轻轻用手挡了一下,看着乒乓球往下滚。 这一下去,远志停了一下,扬着小脑袋‘哦’了一声,先看奶奶,发现奶奶没给他。然后又‘哦’了一声,看妈妈。结果发现妈妈手里拿着书,并没有看他。他左右扭一扭又朝前爬,直到炕沿沿上了,手还朝前扒拉。 韩翠娥吓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结果眼看摔了摔了,当妈的才动了,一把抓住孩子的脚踝,可猛的那往下掉的那一下,把她吓了一跳,把孩子也吓了一跳。 这不,一提溜起来,这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韩翠娥就说,“不能这么吓……” “他没吓着。”桐桐就说韩翠娥,“他故意的,换了他爸在边上坐着,您看他往下爬不爬。” 她说着,就故意找外喊:“哎呀!谁回来了?是爸爸回来了吗?” 才还嚎的可起劲的人,这会子眼泪还挂着呢,马上咧嘴对着门口的方向笑。 然后等啊等的,门帘子一直没被撩起来,他眨巴着大眼睛,指了指门口,然后‘哦哦哦’的问奶奶。奶奶就喊:“司晔呀,回来吧,咱们远志想找爸爸了。” 这小子高兴的踩在妈妈的腿上,试图往起蹦跶。小脚丫踩在腿上的,这么着其实挺疼的。 当妈的这才给把眼泪擦了,“你爸在家你就知道害怕,就不敢往下扑腾。你爸不在家,你就扑腾,是吧?” 别瞧着年纪小,可会看人脸色了。 这会子跟他一说话,看给高兴的,笑的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桐桐总跟四爷说,“这孩子长了一张桃花面。”就是那种绽放就灿烂到极致的长相。偏他还就爱笑,特别爱笑,谁逗都笑给你看。 四爷是有点小嫌弃的,男孩子嘛,那像个什么样子。可他越是严厉,这小子越是谄媚,可认真的笑给他爸看。 韩翠娥将孩子接过去,“别总说我们,我们长的多好呀!将来愁娶媳妇吗?喜欢我们的姑娘得排出十里地去。”眼睛多灵性呀,一笑就跟月牙似得,嘴角一翘,任什么都给融化了。她抱着就往出走,“走喽!咱们出去喂鸡去喽。”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门厅里铺着个用肥料袋子缝的大布片子,上面铺了一层草席子,草席子上又铺了一床结婚的时候朱有为送的那种军用毯子。自家那灿烂的过分的儿子正撅着屁股在上面爬呢。 他把车子撑住,就说:“这是怕热?还是怕冷?”男孩子,你就叫他满地去爬,接接地气怎么了?脏了洗洗就是了。现在呢?放在高处怕摔了,放在地上怕凉着。铺的薄了怕咯的慌,铺的厚了又怕他热了。 韩翠娥真有点烦这两口子了,“我们就铺这个东西在地上玩会子,这又不对了?” 不是不对,是这个孩子他尤其不能娇。这长相,再养的娇滴滴的,像话吗? 四爷蹲下,拍了拍手,“儿子,过来。” 这小子蹭蹭蹭的从那个角爬到这个角,然后坐起来,仰着脖子,吊着哈喇子,又朝人笑。偏今儿还给眉心点了一颗红朱砂,再低头一看,当奶奶的还给这小子的小牛牛上点了一个。白乎乎的一张脸,点了眉心,身上是粉红色的的确良做的小褂子,裤子是湖绿的,用给他妈妈买的纱巾改的,轻薄的很。光着两只肥脚丫,这会子手抓着脚,正试图往嘴里塞。 四爷将这小子一抱,“走喽,咱去街上。”看看不一样的人嘛,这一天天的,傻乎乎的。走了两步就朝里喊,“我带孩子去转转,你去不去?” 去! 桐桐还以为他能回屋呢,就没出去,结果他抱了孩子要走。她蹭蹭蹭的就跑出去了,还招呼婆婆,“妈,跟我们去转转?” 我可不去!怪难为情的。 然后韩翠娥就看见自家这儿媳妇没走出几步,蹭的一下就蹦到自家儿子身上了。儿子呢,前面抱着儿子,后面挂着媳妇。 她赶紧扭脸,假装没看见:臊的慌。 也就两步,这边不是没人路过吗?也怕人看见呢,这不就下来了么? 一出去,有外村的没见过孩子但是认识他俩的人会问:“哟!你家这小妮,长的可真好看。” 四爷看看怀里的儿子:我家这不是小妮,我家这真是个小子。 他换了抱的姿势,叫孩子坐在他的臂弯里,面朝外,小牛牛明晃晃的,看见了吗?儿子长成这样我也很犯愁。 老道还在邮电所门口呢,他靠在阴凉处看着带孩子遛弯的两口子。然后远远的就张开胳膊:“小子,来来来,道爷抱抱。” 想抱就给你抱,伸开手特别欢迎人家来抱他。 抱到怀里,可能是胡子蹭到额头了,这小子咯咯咯的笑起来,抬手就抓。 老道端详这孩子,“……别一脸嫌弃,生的多好……声大有神……头圆骨耸……额方而长……神清形端……哪里不好了?”至于其他的,你们认为不好的地方……不重要! 许是不重要吧! 自从孩子慢慢大了,能抱出来的时候多了。跑来借孩子的人就多了起来。谁家要结婚了,来来来!抱了那小子来,在新人的炕上爬一爬滚一滚,要是能尿一泡就更好了。有些人家还觉得没尿到炕上,非得多留一会子,“没事,叫尿吧。” 就跟尿了真能给招一这样的孩子托生一样。 今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安安生生的养孩子,也能算是风调雨顺吧。桐桐没事了就召开召开妇女大会,说的也就那么些。尤其是注意女性的生理卫生这一点上,尤其强调了。告诉她们,这种病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看大夫的,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生育会给女性生理带来很多改变,要认真科学的对待这种改变。 四爷呢,也忙着呢。忙的很隐晦就是了!很多时候,龙主任都是晚上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家里来,然后两人偷摸就去了农场。 今年的气氛好似有点不一样,上面有了松动的痕迹,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在这一年的夏天,乔大夫去县城开会,林温言叫给桐桐捎话回来,说她要结婚了,工作调动,要回省城了。也把举行婚礼的日子告知了,叫乔大夫帮着转达。 桐桐就跟乔大夫说,“孩子大半岁了,也没说来看一眼,您说我是去呀还是不去?” 乔大夫叹气,没法说呀!林温言真要是有心,下班之后走着都来了,晚上在这边住一晚,早起再搭车去县城,一点也不耽搁上班。别说大半年了,抽不出一天来,真要是有心,一周跑一次都没问题呀。 这真不是小林的问题。 这姑侄俩是身份弄反了。小林过分的懂事,林温言呢,是过分的任性。这俩要是换一换,小林是做姑姑的,林温言是做侄女的,懂事的这个作为长辈肯退让,能哄着那个不懂事的,那这就能处的很好。 可如今是小的这个不愿意去哄那个呢,那个呢,却仗着这些年的情分非摁着这个的头叫她低头去哄,这不是就僵持住了吗? 她就说,“那就不去。”钱给了,这就行了,还要怎么的?毕竟她养人家孩子,也不是哄着养着,纵着养着。 然后桐桐就真的没去,只叫乔大夫给多捎带了五块钱,再多余的一句都没问。 林温言穿着大红的的确良衬衫,站在门口一直等呢,直到乔大夫来了,“家里孩子小,走不开。这是捎带给你的。” “我缺这几块钱吗?” 乔大夫就气道:“那你想要啥?你这人,只讲你自己的道理。你得想一想,对你最重要的是啥,是朵朵。那对桐桐而言,最重要的是啥,是人家的孩子。孩子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往心上去,那凭啥人家把你的事当事?”这不是混账不讲理是什么? 她还顺嘴说老太太,“她这样,您就看着?以前这姑侄还挺好的,现在呢?再这么下去,都成仇人了?她犟着您就由着她犟着,您的闺女大家都得让着,那桐桐又是谁的闺女?需不需要人让?说到底,她姑还是没拿桐桐当闺女!要是真的当闺女,怎么着也得跟你惯着她一样惯着桐桐,得她惯着朵朵一样惯着桐桐。既然不当闺女,就别要人家行孝!这话我今儿就说了,还就不怕得罪你们。” 说着,放下礼,转身就走。 今儿来,是因为之前两家有这种来往。现在把礼还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但回来之后,乔大夫跟桐桐还不能这么说,要不然就成了挑事了。她就说,“其实,我觉得你姑姑的情况,倒像是病了。这两年比前几年……可真是犟的多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这姑姑这个情况是绝经前后的一些表现呢?” 中医上对这个病的说法是‘百合病’或者‘脏燥’。多发于四十岁到六十岁,心情不好也会导致这种情况比一般人的更严重,看起来像是无理取闹。 桐桐点头,有这种可能,也很可能就是这种病的表象。她就说,“回头去了省城,老太太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毕竟汇款地址变了嘛,得通知一下,“我跟老太太提一句吧。” 可就是提了,又能怎么样?老太太知道是病,不得更纵着? 大不了回头给寄个方子,其他的——随她去吧。 第1546章 岁月流年(73) “……农业工作者参加杂交水稻鉴定会……” 家里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报新闻,四爷一边给孩子削木头枪一边听着呢,结果刺啦啦又变成盲音了,扭脸一看,一只小手正拧的欢腾。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他拧,问说:“你找什么?” “小喇叭……小喇叭……”刚能走稳的孩子,撒了手,过来扯爸爸的裤腿,“爸爸找……” “找什么?” “小喇叭。” 四爷将这小子拎起来,“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远志啪啪啪的拍起手来,就是找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这个爸爸可不行,得找你妈妈来。”说着就朝外看,“妈妈去哪呢?” “妈妈——妈妈——” 桐桐把菜干扒拉了扒拉,箩筐撵着阳光挪了挪,叫继续晒着,这才扬声问了一句。就这么迟了一下下,房间里就探出个小脑袋来,一手扯着门帘,一手扶着门框,小脑袋歪着,冲你展颜一笑:“找……找……小喇叭……” 行!小喇叭来了。 当妈的能怎么办呢?小喇叭开始广播的时间是固定的,且时长有限,她只能道:“你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然后闭上眼睛,小喇叭马上就开始了。” 远志蹭蹭蹭的过去,坐在靠墙的小板凳上。 桐桐这才用播音腔掐着嗓子说话,“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小朋友,还记得我们昨天讲了什么故事吗?” “姜太公——” “对!姜太公钓鱼。那我再考考小朋友,姜太公说,‘王者之国’,下一句是什么?” “使民富!” “真聪明!对,昨天我们说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故事,我们还知道,姜太公在三千年前就说过,王者之国使民富……那我们今天接着讲一个叫金镞的小朋友的故事……小金镞,你在么?” “在的!在的!我叫金镞。” “好的!我们的金镞小朋友在呢。我想问问,是谁在昨天跟奶奶发脾气,还扬起小巴掌,打了奶奶一下?” 金镞瘪嘴,“奶奶错……” “奶奶错了?哦!奶奶忘记菜里面放了辣椒,喂我们金镞吃了一口,是不是?” “是!” “那我们是不是都会做错事?就像金镞踩碎了奶奶的鸡蛋,拧坏了爸爸的钢笔,摘了妈妈种的花。” “是!” “那有人打金镞吗?” “没有。” “对!没有。所以,今天我们的故事很简单,只有十个字,我们能记住,对不对?” “对!” “好!那我们就说今天的故事,‘唯恕则情平,唯俭则用足’……” 四爷在里面一刀都没削下去,昨天是‘王者之国使民富’,今天是‘恕则情平,俭则用足’。前者,说的是未来的大势;后者,又落到了小处。这话是说治家的,是说,在家里,只有对家人宽容,才能心态平和,不能争长争短,争多争寡;也只有节俭,日子才真的能富足,这是说不能奢靡过度。 其实,对应的还有两句,那是为官的格言:唯公则生明,唯廉则生威。 今儿是后两句,前两句迟早会教的。 她教孩子的是什么?是进与退的立世之道。 不大功夫,‘小喇叭广播’完了,四爷才撩起帘子出去,将孩子抱起来,“走!跟爸爸出去玩去。” “妈妈去!” “好!妈妈去。” 今儿韩翠娥不在,生产大队开会呢,两人不属于东大队的人,自然就不去了。两人抱着孩子,溜达着往农场去。 秋里了,也已经秋收完了。小麦种下去之后才发芽,远远的看去,嫩绿的一片。 农场里,今年的果木长的不错,有几挂葡萄倒是零星的挂果了,四爷带着桐桐去看,“不好吃……连鸟也不啄……” 桐桐抬手摘了一个,在手上蹭了蹭直接塞嘴里,然后‘斯哈’一声,酸的呀。 金镞的嘴角马上亮晶晶的,有口水分泌。 “也给你尝一个?” 金镞蹭的一下躲了,头不停的摇。 其实从夏天开始,四爷就常不常的带金镞来农场,孩子对这边也不陌生。从这个的怀里到那个的怀里,他呆的可舒服了。 这些人自从被带到这里,不管是住的还是吃的,方方面面的,都改善了太多了。尤其是劳动,栽下树之后除了需要修剪,别的都不用的。间隙里种一些其他作物,随着树木的长大,里面能套种的越来越少了,耕种面积减少,那就是劳动量小了。到了今年秋季,红薯收了之后,里面再没有套种。因为四爷说,明年就能挂果了,为了果子的品质,还是不要种了。 所以,这就歇着了。天气好的时候修建一下树枝就行了。 天不好的时候,四爷就‘下令’,说不许他们到处活动,都写思想汇报去吧,限制他们的自由。 就是歇着嘛。这一年养的,气色都好多了。 四爷几乎每天都来,来了说的都是收音机里的听来的,他没给里面弄个收音机,怕惹事。大事他提炼了,拿来通报一声,局势如何,他们自己判断。 桐桐跟来,多数人都会以为桐桐是去看气象哨的。反正,别人也不来这里,也确实会路过气象哨,她也确实每次都爬上去看一下。 根据最近的新闻,四爷就说,“情况有反复,我觉得是正常的。天亮之前,总有那么一段时间……” 这话其实谁都不敢往深了说的,点到即止,打住就可以了。 老顾抱着金镞掂了掂,问说,“你觉得……之后这大整顿从哪里开始。” 四爷当时笑了笑没言语,可等晚上了,四爷又问桐桐,“你觉得呢?” 什么? “老顾问的那个问题。” 桐桐沉吟了一瞬,这才道:“教育。”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突然就很想夸她长进了。 真的!长进了,史书没白读的感觉。 桐桐发愁的是,“这是机会,且是正途,是必走之路。可问题是,去哪?”有老人有孩子,咱不能把孩子给老人扔下,这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京城当然是首选,她知道四爷一直想去。 但是,去京城老人和孩子怎么安顿?短期内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四爷就说,“省城!”真要是考试,那就往省城考。在省城确实更好安顿。 可这考试什么时候会到来呢? 这依旧是个未知数。两人对于公社的事都只是完成任务而已,一点也不出头。 便是云岚,桐桐也与之保持着见面微笑的状态。 云岚是真的谁都不敢得罪了,会议上尽量不发言,没事就在办公室呆着。而张增瑞毕业之后果然没能得到好的安排,青阳公社认为他有问题,原单位也不接收了,只叫继续在青阳公社呆着吧,接收大家的监督,接收组织的调查。 这是真的从省城的大厂里直接发配到公社了,待遇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当时上大学是为了进步的,现在呢? 他几乎保持着每天给桐桐汇报思想的频率,桐桐的态度依旧是很好,他说什么,她都听着。反正就是盯着云岚嘛,说云岚去这个周去县城见了谁谁谁,那个又去县城见了谁谁谁,听着像是去相亲的。 “我觉得是在接头。” 桐桐点头,“回头我会汇报上去,请有关单位调查。” 张增瑞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桐桐有时候想想,自己这德行其实还挺反派的。 冯远站在办公室里,看着这两口子每天按时上下班,他突然发现一点,就是这个小金,好似在慢慢的跟县城的很多关系在疏远,或者说是松绑。 之前关系看着特别亲昵,但现在,好似有人替代了他的角色一样,他不在为了谁的事来回的奔波了。可能谁都没察觉到疏远,可这来往就是在明显变少。 这种情况在七六年的阳历年到来之后,更加明显了。 这一年才一开年,就迎来了一个大悲的消息。 报纸才送来,云岚一下子就撞开了桐桐的办公室,满脸是泪:“今天的广播,还是你来。” 桐桐接了报纸,顿时怔愣住了。 继而眼眶湿润,鼻子发酸,眼泪毫无征兆的下来了。 百姓心中,一根擎天柱塌了。 她坐在话筒前,压不住哽咽之声,播报了这一消息。 四爷默默的合上手里的笔,然后起身,摘下头上的帽子。 因为此时,再无过年的心情。 金镞悄悄的跟妈妈说:“想吃肉肉。” “不吃肉肉。这三个月都不吃肉肉了。”桐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然后久久都没有说话。 可因为桐桐和四爷在这个事上流露出来的神态,叫张增瑞看在眼里,然后他又举报了,县里直接下来了工作组。 高健和冯远两人力争,结果是他们俩被送去学习班学习去了,很戏剧性的,张增瑞主持公社的工作。 他上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喊了云岚,罚她去扫厕所去了。 这个二货,本来他的事不怎么大的,这次之后,只怕是够呛了。 停了工作,那就不工作。 四爷和桐桐哪里也不去,就在家带孩子,看书。大门紧闭,谁也不见。 金中州不知道在哪里喝了酒,又听说了四爷和桐桐的事,然后觉得两人不对了,不听上面的政策,大晚上的,站在大门口隔着门训斥了四爷一个小时。 韩翠娥忍了一个小时,然后拉开门:“明儿吧,去公社离婚。” 是的!两人一直没有离婚。当年没结婚的手续,但确实存在婚姻关系。韩翠娥不提,只是这么分开了,是为了不叫人非议的。 结果呢,这孩子你来了这么一下。 韩翠娥就说,“谁也别连累谁,还是离了好。” 于是,第二天,两人在公社开了证明,去公社离婚去了。 公社的人跟四爷和桐桐更亲近,家事他们都知道。 离婚是吧?离!马上就办。 于是,表格一填,章子一盖,存续了近二十年的婚姻关系,在这一刻总算是彻底结束了。 第1547章 岁月流年(74) 金司炮都能被自家这老子给气死,喝点酒,别人一撺掇,就不知道姓啥叫啥了。 金中州蹲在炉子边上,好半晌才说了一句:“本来就分开了,这离没离的,不都一样。你媳妇那边成分就不好,老四再弄那么一下子……咱在这大队咋弄么?老二的婚事本来就难,给说个带孩子的寡妇就算了,还是个带着娃的。你说这弄的叫啥事么?” 金司炮扭脸就走,“我看你以后有啥脸拿老四的养老钱。” 金中州一个人蹲在炉子边上,心里也不是不后悔。这不是喝醉了吗?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又掰不开面子说是不离,事实上就是跟离了一样嘛。 已经离了,这还说啥。他不是后悔离婚的事,他是后悔确实不该骂老四。 这事做的很不地道。 正恼着呢,有人在外面喊:“金六哥,在家没有。” “在呢!”金中州赶紧应了一声,“在呢!”他搓了一把脸,就往外走。一看竟是陈德朝。 陈德朝这可是大队上有名的能人,他就住在老四的东邻,有个儿子叫陈安。 金中州笑的满脸的褶子,“兄弟,你咋来了?有啥事么?叫人喊一声就行。” “跟你借点东西……”陈德朝说着就往里面走,金中州跟着进去,让客人坐。又赶紧拿茶叶,“来来来!尝一尝我这茶,这是老四……” 正想炫耀呢,突然想起这么说不合适,又赶紧拦住了话头。 陈德朝扫了一眼,就笑了一声,“我的老哥呀,要说儿子,那当然还是亲生的好!你不跟亲儿子绑到一块,老念老四的好。哎哟!老哥呀,你这个心也太实诚了。” “老四对我孝顺着呢,是我喝了点酒,胡说八道呢。” “孝顺?就老四在外面的关系,那啥东西弄不来。我在邻家住着呢,侧门出去就是老四家,人家过的啥日子我不知道?今年是犯错了,也不敢吃肉了。早之前,那你是不知道,隔三差五的,那炖肉的味儿就往我家飘。可说实话,看起来啥好吃的都没忘了你,可其实呢?你吃的是啥好吃的?那都是人家吃剩下的,或是不爱吃的。你还当人家尊着你呢?说句难听话,家里养个狗呀养个猪呀,也就是这个待遇了。跟泔水桶一样,不爱吃啥,啥就往里面倒。” 金中州面红耳赤,“话不能这么说的,老四不会……” “我的歌呀,我是不忍心说出来叫你伤心。”陈德朝一副你怎么那么不听人劝的样子,指着茶叶低声道:“就说这个吧?你当这是花高价买回来的,可其实呢?这是桐自己晒的。用啥晒的,你知道不?蒲公英。咱就说,这东西喂猪猪都不吃,那后沟里野生的一长一大片,根老深了,一年一年的,弄都弄不干净。弄这比打猪草都快,弄回去一淘洗,晒干就给你送来了。哄你说是茶叶,你也信那是茶叶。” 金中州不可思议的看向茶壶:“这是婆婆丁。” 那你以为呢? 金中州脸红的就像是被谁扇了几个巴掌,只觉得脸都丢尽了。之前请了多少人来喝他的好茶,结果呢? “大家其实都知道,只是没好意思当着你的面说。” 金中州转身就走,“我找他老四去。” 陈德朝赶紧给拉住了,“我的老哥呀,也是我多嘴,咋跟你说这个呢?看把你给气的。” “不是!幸亏你跟我说了这个。” 陈德朝低声安抚,“你这么一闹,啥也得不着。老哥呀,说到底,还得是亲生的好。你身边就剩下老二了,你得为老二考虑呀!老四要真有心,他随便补贴点,老二能娶不到个好媳妇?” 那你的意思呢? “这事要叫我做呀,我就干脆弄个彻底,要断就断干净。”陈德朝就说,“你养了老四十六年……” 也没十六年,反正十四五年是有的。 “现在一个月给你五块,一年是六十块。按照十五年算,这是整整九百块钱呢!”陈德朝说着,就又道,“还有炎炎,炎炎这个娃子花销肯定没有老四大。老四念书不干活,炎炎是干活了的。炎炎一个月三块,一年是三十六块。这十五年就是五百四。这四十不要了,给个整五百,不算是过分吧。这加起来是多少钱?一千四百呀!你拿两百出来给老二娶媳妇,剩下的一千二存到银行里,光是利息,你一个月就能拿三块钱。你说你一个人,有粮食有啥的,三块钱不够你花呀?一千二放在银行还是你的,利息月月取出来家用。有这一千二,你哪个儿子不想着孝顺你?这才是老来的保障。” 这一笔账算的,金中州心里火热。 一千二百块,这得是多少钱呀!人老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金中州还是摇头:“这个……老四也没这么多钱拿。” “老四没有,老四他二叔有呢。”陈德朝就道,“朱有为好歹是个当官的,还娶了个好媳妇回去,那媳妇的娘家更是不得了。你看给老四和桐捎带回来的东西了没有?远志身上的毛衣毛裤,那都是崭新的,按时就把毛线捎带回来了。入冬的时候,还叫捎带过两回奶粉,说是孩子还是小,一定要叫每天喝上一杯奶。这个东西贵的很,还不好买。人家就是补贴了。你说,他自家那……是不是?这钱朱有为肯定是出的起的。你只要咬定了,这钱拿来,跟老四跟炎炎再没有关系,朱有为巴不得一把把钱跟你。他还是年轻,好面子,亲侄儿亲侄女,他不会撒手的。” 金中州不停的搓着手,“这就弄的一点情义都不讲了!老四年轻,他不跟我讲轻易,那我得跟他讲情义呢。” “那老二咋办?你叫老二打光棍?或是说个哑巴、聋子、瘸子、麻子……老二不得更恨你恨的不行?到时候,养子不贴心,亲子靠不上,等你不能动弹的时候,咋办?”陈德朝低声道,“老哥,得为老二考量,得为你自己老来考量。就你这岁数,说实话也不老,每月有那几块钱的利息,一样还能找个伺候你的女人。你要不信呀,到时候我给你说和一个。” 金中州摆手,“那不是……为老不尊吗?不用!不用!就是老二这事……确实也是拖不起了。黄家那个婚事呀,都是我把老二给耽搁了。怪我!怪我。” 就是嘛!陈德朝就说,“我知道你豁不开面子,跟老四面对面张不开嘴。你看这样行不行,咱去找大队上,叫他们做中人。先给朱有为打个电话,把朱有为叫回来,到时候再叫老四。” 金中州下不了这个决心。那是从小养大的娃子,事这么办真的对不? 陈德朝又说,“那你再去试一试,要是死心了,咱再说。” 咋试? “找老四,跟老四商量老二的婚事,你看老四家两口子怎么说。肯不肯实实在在的为老二的事出力。” 金中州想了想,这倒也是。 然后桐桐就很惊讶,金中州怎么还会过来,且找来商量老二的婚事。 金中州没进大门,就靠在门边上蹲着,仰着头:“我想了想再想,这事还只能跟你商量。你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犯了些错误……不过见识总是有的。你说,这事该咋办?” 四爷递了个板凳过去,“坐着说吧。”他态度很好,还顺便递了一根烟过去。 桐桐从家里拿了点心,又递了一个。他来问四爷这个问题,那纯属就是为难四爷,四爷也不爱管这个事!桐桐就说:“我觉得寡妇不寡妇的,这不要紧。真没有啥!就二哥的性子来,得脾性厉害些,得是个在家里能拿事的人。” 换言之,老二不能顶门立户,就得个性子厉害的媳妇拿家事。 “年纪上大几岁,不要紧。带上一个两个孩子,这也是小事。只要能把日子过起来,这比啥都强。要个能讲道理的,相貌呀,其他的都可以靠后排。人嘛,谁能长多好?谁有能长多差?两口子过日子,过的性情脾气,你说呢?” 金中州心里就点头:这道理是对的,没有错。 他就问说:“那桐帮着张罗?” 桐桐心说,我帮着张罗得着吗?我只能说条件放宽一些,叫大家帮着踅摸踅摸,总能碰上合适的。 她没直接拒绝,只说,“这得慢慢碰,我见人就拜托就是了。急也急不得,大家都帮着问问。许是缘分就来了!反正我二哥年纪也不算大,真用不着那么急。” 找对象这种事嘛,对吧?谁能保证你需要,我就正好能给你找见符合你要求的呢? 但这话听在金中州耳朵里全不是这个意思。他想的是:这两口子果然就会来虚的,嘴上永远说的可动听了,但是一叫实在的上手,果然是滑溜的很。 说到底,这就是跟咱不贴心嘛。 他直接起来了,也没说成,也没说不成,就这么给走了。 走了就走了,难道桐桐有工夫猜他的心思? 她拉了四爷,顺手把板凳搬回家,还问四爷说:“今儿晌午扯面,焦葱花拌面,行吗?” 行! 桐桐顺手就屋檐下扯了一个挂着的蒜递给他,这是吃面必不可少的。 结果隔了有个三天,过年就在跟前了,朱有为和姜婉如两口子带着姜桂回来了。 韩翠娥还以为放假了,三口子回来过年了,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大队上的干部跟金中州一块来了。 四爷看金有财:这是啥意思? 金有财一言难尽,但这对老四不是坏事。金中州这个二货,吃了陈德朝给的‘药’,瞎胡整呢!他也不想,他家老三跟陈安结下那么大的梁子,陈德朝他能安的是啥好心? 第1548章 岁月流年(75) 这事来的确实是有点突然。 一千四百块钱,彻底的断干净。 家里的紧挨着门厅的那间屋子是家里待客的,里面也听暖和,四爷先把人往里面请,“进来坐下慢慢说。” 周喜全作为队长坐下就说,“我已经叫人去喊老大和老二了……” 意思是这哥俩也被蒙在鼓里。 金中州坐下还嘀咕了一声,“老三应该也快回来了,我给发了电报了。” 是的!老三一身破破烂烂的,脚上还沾着牛粪,骑着一辆自行车回来了。才要直接往家里去呢,结果路过这边的时候被人喊住了,“老三,你爸在这边呢。” 金老三懵了一瞬,“我爸……在这边?”这不是胡闹吗?“就是老四埋人,也不能在这边办丧事呀。” 啥?办啥丧事?老四要埋谁? 金老三拿出电报:“父丧速归。”没错呀,“我爸好着呢?” 这人还说,“是不是又是邮电所的那些人给弄错了。” 金老三心说,哪里就那么些二把刀?这是叫自己回来干啥来了?他没敢言语,赶紧就往这边赶。门口聚拢着那么些人,这是怎么了? 老三霍开把车子扔下就霍开人群进去,一看着阵仗先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韩翠娥:“妈,这是咋了?” 韩翠娥上下打量老三,问说,“吃饭了么?” 没呢! 韩翠娥就把孩子给桐桐,“你抱。”然后出去,一会子工夫拿来两个烤馒头,馒头被掰开,里面夹着油辣子,看的人直咽口水。老三举着吃着,韩翠娥又出去了,一会子端了一碗鸡蛋絮来,“就着这个,喝了,噎的慌。” 老三不碰蛋汤,“给娃喝。” 桐桐才说,“三哥你喝你的,趁热,远志刚吃过饭。” 金镞不停的点头,然后又伸手找姜婉如,“叔奶抱——” 好!叔奶抱。 姜婉如抱着金镞,姜桂站在边上捏着金镞的手玩。孩子不懂这是干什么,只是觉得侄儿长的真好看,她一会子凑上去亲一个,隔上一会子又忍不住凑上去亲一个。 这些落在金中州的眼里,却更坚定了起来。他是觉得:你看!血缘这东西不讲道理。本来都不咋认识的人,就因为那一点血缘关系,人家多亲昵的。咋孩子见了老三不叫抱呢?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别说老三了,就是四爷和桐桐身上脏了,都不会主动抱孩子的。孩子也知道,在爸爸妈妈干完活之后,不能着急去扑。 老三正干活呢,急匆匆的回来的,虽然不知道怎么把老三叫回来的,但这个状态孩子不可能见人就叫抱的。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两个孩子不时的发出的笑声,再就是外面人的议论声。 直到把老大两口子和老二等来了,金有财才轻咳了一声,把话亮在了明处。 朱有为摁住四爷的手,不叫他说话。他扭头看金中州,“六哥,咱是本家。你的任何决定,我都能理解。我也想到了,你怕是有你的难处。要不这样,你有啥难处你说,能帮你解决的,我肯定帮你解决。你看你这猛的一提,司晔也难受。他是有啥地方做的不周到,这么多人在呢,你只管言语就是了。” 金中州怎么说呢?他瓮声瓮气的,再开口的时候眼泪都下来了,说起了茶叶的事,“我不是非要喝,你要是没有,就说没有,你哄我干啥?” 桐桐就笑,“您是说蒲公英茶吧?” “你这是拿我当牲口呢呀!” 姜婉如气笑了:“我的老哥呢,你当那就是草呀!那制作麻烦着呢。最早在《唐百草》里记载了蒲公英茶,在孙思邈的《千金方》里也有记载。像是桐桐做的那个茶,一点苦味都没有,茶汤清亮,我每年都要二三十斤拿去送人呢。特别稀罕人!既能调养身体,又有茶汤的香味,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只问你,这几年你晚上睡的踏实不踏实,白天吃饭吃的香不香就完了。我这次还想要些银杏叶茶,这个东西想做的没怪味,更难。这么稀罕的东西,咋当牲口呢?你不要都给我,我稀罕。” 金中州:“…………” 他吭哧半天,才要说话,金老大就说,“你别说了,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之前不是都算明白了吗?我妈照顾我们,老四和炎炎……” 话没说完,金中州又说:“我总得为老二考虑……” 老二不等金中州说完,就说老大,接着老大刚才的话头子:“那可不一样!这是后来才知道老四家的成分没问题。可是之前,要不是咱们家,他能上学?他那个成分……他们娘仨咋活?” 可要不是这个成分,妈那样的女人又怎么会跟了爸。 金中州的声音一下子就打了起来了,“这庇护他们娘仨,说到哪里都不能不算吧。” 非要要这份钱。 老三将馒头也吃了,汤也喝了。然后直接往韩翠娥的面前一跪,说老二,“你要是这么算的话,那我没钱赔给咱妈。你可以不认妈,我认!妈除了没生我,其他的啥都给我操心了。反正,回家有人问我饿不饿,衣服脏了有人洗,天冷了有人叮嘱加衣服。我认妈呢,这一辈子都认。” 老大跪在老三边上,魏红霞往老大身后一跪,“我们两口子也认妈呢!我结婚是妈操持的,生孩子伺候月子,是妈帮着照看的。我们认妈呢,这一辈子都认。我们没钱还妈的抚养之恩,照顾之情,老大也是个最笨的不会说,我就替他说!我们认妈呢,妈将来老了,我们赡养,我们伺候。” 韩翠娥坐在边上,眼泪一点一点的往下掉,抬手放在老大和老三的头上,然后才看儿子,“你这俩哥我也认!你跟炎炎那份钱,给吧。” 钱是个什么东西,最不值钱的就是钱了。人活到世上,活什么呢?活人呢!有人,啥都有!没人,啥都是空的。 但这个用钱了结的话,不能由司晔说。为啥他二叔还一副劝和的态度呢?那就是在为司晔的名声考量呢。这个话一定得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或是从金中州父子谁的嘴里说出来。 要不是如此,朱有为接到大队打去的电话,他直接就给司晔说一声,这事就闹不成这个样子。可他没那么说,为啥的?也知道跟这种人断干净,对司晔是最好的。 事得办,但绝情的话不能由自家这边先提。要不然,就是无情无义,正中下怀。当时没人非议,过后试试去? 老大和老三站出来了,他们认妈呢。那韩翠娥就觉得,能认。我不要钱,但我不舍儿子。你要钱,舍了一儿一女,那错在你呀。 所以,她现在提给钱,就很合适。 因为金中州和老二把最无情的话说出来了,再无回旋的余地。 果然,这话一出,朱有为直接从身上掏钱,他早有准备。他知道四爷有钱,但这钱不能明目张胆的拿。因此,他来前都准备好了,“老哥呀,这是一千五。也别一千四了,不好听。一千五,这在我也是一笔巨款。这是我从同事、朋友,甚至于老丈人家借来的,凑出来的。司晔是我亲侄儿,炎炎是我亲侄女。我没多的子女,就一个小妮子。这俩孩子呀,对我而言,意义不一样。” 说着,就把钱推给金有财:“您过一下手。” 意思是大队出面,出个书面的东西,省的将来为了赡养的问题再闹腾。 金有财把各自的意思都写上,甚至于把对话都详细的列举上去,这些对话能证明谁是谁非,谁都是怎么想的。写完之后才递给金中州,“摁个手印。” 老二推了金中州一把,金中州过去把手印摁上了。 金有财就说,“来,你们弟兄三个,要是同意也把手印摁上。” 老二马上摁了,然后看老大和老三。 老大和老三没言语,也跟着摁了手印。 金有财这才看韩翠娥,“你呢?” 韩翠娥会写字,她写了她的名字,将手印摁在了名字上。 该四爷最后签字按手印了,朱有为就说,“司晔,见个礼,谢养育之恩。父子一场,全了最后的缘分。” 四爷这才起身,桐桐跟着站起来,接了金镞,叫孩子站在边上。两口子跪下,孩子有样学样的跪下。 姜婉如轻轻的推了一下女儿,姜桂马上道:“我姐不在,她在部队回不来。我替我姐谢您养育之恩!” 说着,往下一跪。 一个叩首下去,自此之后,父子缘分断尽,生不管,死不埋,再无瓜葛。 四爷没起身,跪着签下的字,而后摁上了手印。 周喜全赶紧把人扶起来,“好了!事了了。我们这些见证的人签上字,就行了。”说着,喊外面看热闹的人,“来来来!都做个见证。” 于是,七八十人都进来写名字摁手印,然后说金中州:你这事办的一点人味都没有。 把金中州说的,顿时就觉得坐立不安。 他起身,一副局促的样子:“那我……我就先走了。” 朱有为喊住他,然后站端正。姜婉如站到他边上,两口子对着金中州鞠了一躬,把金中州惊的连连后退,“这是干啥?” 朱有为就说,“从今之后,我们这一房跟你们父子二人,再无干系。情分了了,那以后不管啥情况,都不要提司晔和炎炎。这一点要求,合理吧。” 不提!肯定不提。 朱有为笑了笑,“那就行了!老哥慢走,不送了。” 金中州把钱小心的装起来,真走了。老二一步比一步的撵着,又不时的回头看老大和老三,怕这兄弟俩撵过去。 魏红霞挡住老大的视线:不准往外看!把钱看的那么真的兄弟,你认他干啥? 等人走远了,魏红霞才打岔,像是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妈,我给咱做饭吧!惊动了这么些人,总得吃顿便饭。” 这一打岔,气氛就松了。 韩翠娥就笑:“厨房啥在哪放,你知道,你看着安排。” 魏红霞应着,就往出走。桐桐喊说,“大嫂,坛子里还有腌的鸭蛋,怕是能吃了。你知道在哪放的吧。” 知道! 姜婉如笑了:这一问一答里透出来的东西,它叫人味! 第1549章 岁月流年(76) 世间从不缺乏父子反目,兄弟失和的事。 换言之,总是发生了什么导致了对方的不满,而后事情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金中州在面对指责他的老兄弟的时候,说出了他的道理:“……老四是伤了我的心了。炎炎安排当兵去了,这我只有高兴的份。五个娃子,两个有了本事,伸手拉一把,其他兄弟也就起来了。我是这样想的,从来没有当老四和炎炎是外人。就是老四现在在公社里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跟权利,咱都能理解。这天长日久的,往后看就是了。” 说着,他抬起袖子擦了脸,“当时我是没当着人的面给抖出来,现在呢,也没啥不能说的。咱就说,桐她姑,那是咋调动到县城的?去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那是老四给活动的。上一会,省城的亲家来的时候,我在路上碰上了。这才知道,桐娘家的兄弟安排到技校上学去了,以后那是大厂的工人,这也是老四帮着安顿的。” 哟!那这些大家可都不知道。 金中州就说,“咱就说这个道理,他媳妇娘家的亲人是亲人,他的亲人就不是亲人?他媳妇娘家那兄弟跟他媳妇是血亲,嫡亲嫡亲的,可也没一块长呀!就这,他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他自己的兄弟他就眼看着不管。那你说,炎炎是他的亲妹子,如意是桐的亲兄弟,反正人家都是亲的,他的三个哥都不亲,都不用管呗。” 就有人说,“那这老四办事差的事了呀!咋能这么办呢?” 可不就是这个话!这能全是我的错吗? 金中州就说,“老大招赘出去,老三要是能早被安排了,他又何苦……现在弄的有家不能回。尤其是老二的事,大家都想想,前前后后,老四家两口子干了啥了?” 老二跟黄家的事,桐帮理没帮亲! “咱也不能跟桐讲道理,人家是端着公家的饭碗,处处都讲理!可你讲了理了,咱这些亲人心里啥滋味呀?” 是的!人人都盼着当官的是帮理不帮亲的。可这个当官的如果是自家的三亲六故,若是一直不帮亲,那谁认他?只会觉得这人一样没人味。 要是说起这个,前后比一比,也确实不能全说是金中州和金老二的错。一次一次的,谁没火气?心里这气攒下来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几年来,气就没顺过。 等金中州回去了,就有人又说,“这爷俩肯定是早都气的不行了,可还想着老四两口子还在公社呢,他自然不会闹。也就是老四犯错误了,以后这工作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有些错误,朱有为有办法;可有些错误,不连累朱有为就不错了,他能有啥办法。你想想,这两回教训老四,是不是老四犯错之后的事了。再说了,要是老四没工作了,拿啥每月给他五块钱的孝敬钱。” 这也是很现实的问题。 失势了嘛!本来心里就不舒服,有不满意的地方在心里藏着呢,平时不言语。 这个时候就冒出来,以前不敢说的,现在也干拿出来说一说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闹事都不单纯是一边的问题。往世上看看去,那兄弟们闹的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哪个是有深仇大恨的?”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一点一点的小事攒着攒着,攒到实在藏不住了,吵一场打一场,从此不来往!”可返回去想,哪一件是大事? 边上有人就说,“老四安排他小舅子,却对金家这哥仨没个安置,这确实是说不过去。这一点,他就不如朱有为。” “朱有为这次出血了,出了大血了,一千五呢!以后呀,管老四的可能也不大。 谁说不是呢。 还有人凑热闹,低声道:“你们知道不知道,陈德朝这怂货,在里面可没起啥好作用。” “来回煽风点火,都是他挑起来的。说到底,还不是老三惹来的麻烦。” “那得是金中州心里先不满了,要不然,谁挑拨也没用。” “还是老四做的有点欠缺,老二的婚事上要是老四两口子肯搭把手,不至于成这样。还有老三跟巧云的婚事,要是老四拦着,成不了。结果呢?这事金中州憋了一肚子的气。老三压根就没跟他爸说这个事。是韩翠娥跟老四家两口子拿的主意。这事办的更不对!金中州对这事还没办法明着说。他那人心眼本身就不大,又最爱面子。老四不拿金中州的脸当脸,那金中州也没想给老四脸。” “他那个人,窝里横着呢!在外面老好人对几个娃子,哪个都想拿捏拿捏。要不然也不能闹的老大家媳妇不进门,老三家两口子干脆都不回。在这一点,金中州也不对。” “这几个娃也都太倔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跟亲老子较劲,也叫人看不上。” “……” 你一言我一语的,是是非非,各有各的道理。 姜婉如说外面的人都会说金中州没人味,桐桐就笑,“那哪能呢?您还是不知道农村这个地方。他们有自己的平叛标准和观念。” 这还有人说他对不成? 桐桐就笑,“给你举个例子,就比如说大队上有个小伙子爱小偷小摸。这人京城爬火车,偷煤偷木料,弄回来的钱呢,谁借的话都愿意借一些。那你说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违法了呀! “但这样的人对大家好,在大家心里这就是个好人。便是下来执法,都要悄悄的逮人,不能惊动大家。包括大队的干部,村里的治保……给这些人都不能提前泄露消息。要不然,这个不仅带不走,还得起冲突。他们的是非标准里——有乡性,帮亲,一人得道全家乃至于全村升天才是唯一的标准。” 这一点姜婉如倒是知道,有为这些年对老家的事处处上心,也是有这个原因的。用他的话说:不办事,就是没人情,这个老家你就回不去。 当然了,因为离的远,麻烦到自家的都不会是鸡毛蒜皮的是非事,也都是公事,倒是没惹来是非。 可司晔和桐桐不一样,两人就在公社。想来这两年也没少给大队办事,这个看大队这些干部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只是牵扯到家务事,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怎么说呢? 桐桐就说,“有些事不是不管,也得看情况,看机会,对吧?”但这些谁又体谅呢? 就像是魏红霞,她其实是老三届呢,是正儿八经有文化的人。后来因为成分的问题,这现在都不能提。像是这种情况,等情况好转了,别说民办老师了,就是教育局聘入编制的老师,她的文化程度要比九成九的同龄人好的。 但这是随便能说的话吗? “就因为不是亲的,所以,人心就差那么一点。出点事了,他们不是想着是不是有啥难处,有啥原因,而是想着,到底不是亲的,所以怎么怎么样。”除非是遇到厚道的或是机灵的,才能不生是否,要不然,换谁家都一样。 不是这样的是非就是那样的是非。 桐桐打开柜子,从里面数了钱出来。 一千五,家里还是拿得出来的。 她递给姜婉如,“这个钱回去还给人家。为这个,还专门叫你跟我叔跑一趟。” “不是应该的吗?”姜婉如就说,“虽说短时间内,少不了是是非非。但是呢……人嘛,有个起起落落很正常。落下去的时候,肯定有人落井下石,这都避免不了。等起来了,就好了。”说着就低声道,“我爸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说是人心所向的事,谁拦着谁就完蛋的快。这个事上,你跟老四都没错,安心的忍耐一段时间!会过去的。有难处了给我打电话,我家这边,啥都没多的,就是交往的人多。朋友多,都肯给几分面子。” 好!记住了。 “那就让姜桂在老家过年吧,我跟你叔这次走就不带了。回来的时候连她换洗的衣裳都带来了。” 行!想回来住就回来住吧。 这两口子走了,四爷又写信给炎炎,把事情的始末写清楚了。 像是江婶子这些关系好的,也来通风报信,金中州在外面说的话她也给传过来了:“……咋还有桐兄弟的事呢!” 如意上技校,符合要求呀!他本身是商品粮户口,上技校怎么了? 叫老三去吗?老三是农村户口,城里青年都下乡呢,又禁止招工,这个怎么塞呀?当时也问过老三了,说是机会不对,再等等。又没说不管,对吧? 韩翠娥解释了两句就摆手,“不提了!没法提。”各有各的道理。 江婶子就说:“陈德朝这个狗怂货,你说跟你家这么紧挨着住着呢,咋在背后调三斡四的。没有他,哪来这么多的事?” 他金中州心里也是没憋着气,谁挑拨也没用。这是挑拨了,给了他个机会。便是没人挑拨,这口气金中州还是会找机会给出出来的。 在这事上韩翠娥看的很清。 然后金三娘又来,还是骂陈德朝,“这不是欺负人呢?落井下石!我要是你,我叫他挑水吗?挑个锤子!我不唾到他家的桶里才怪。” 韩翠娥笑了笑,一句话都没接。江婶子来说闲话,那是好心,是抱打不平。但是金三娘这样在两边不停的传闲话,这两家能不打起来才见鬼。她许是没有坏心,就是觉得应该来说一声。但是,这样的话要是听的多了,是非就真的来了。 桐桐抓了葵花籽给金三娘,“您尝尝,是我自己炒的,我妈说有点淡,我吃着还行。” 第1550章 岁月流年(77) 过年这段时间,最热闹的事莫过于金家的婚事。 金中州给金老二分了两百块钱,这个婚事这才几天的工夫就定下了。桐桐没见过人,只是听人说,是个高个子姑娘,十八岁了。 金老二这次的要求很硬气,第一,得是个姑娘;第二,得个子高。 人家那话咋说的?爹矬矬一个,娘挫挫一窝。所以,他一定要找个个子高的姑娘,将来生的孩子也会是高个子。 只要是姑娘身子,是个子高的,其他的能降低一些。比如黑一点了,比如脸上长的不那么好看呀,这都是小事。 结果就说了一个高个子姑娘,脸上有一点麻子,看着非常壮,一看就是一个好劳力,等闲男人干活都不如他。 这个姑娘是金中州满意的,他说老二:“桐的有些话是对的,得找个能过日子的,能撑门立户的。这个姑娘我叫人打听了,泼辣的很。” 这姑娘叫全领弟,家里姊妹八个,一个弟弟都没有。孩子多,她是老大,肯定是家里家外啥活都一把抓。 金中州心里也有算盘了,“没有兄弟好,没有兄弟她就不帮衬娘家。那爹妈就是要的彩礼高一些,也是知道这是一锤子买卖。” 就这么着,花了八十块钱的彩礼钱,把这个叫领弟的姑娘娶回来了。 一结婚,满大队都在夸这姑娘,说是真勤快。天不亮呢,就喊老二起来,“你往几点睡呢?” 才过完年,生产队又没活,不睡干啥? “起来!捡柴火去。”后院才堆了几根柴火,现用现捡,那能成么? 老二翻身,“等天亮了去。” 然后这姑娘直接给把被子掀了,“天亮?天亮吃S你都赶不上热的。”说着,一扫帚抡到老二的小腿上,“起不起?” 老二:“……”又是一个打不过的。 行!老二起了。 结果这姑娘看那样子,就又叫骂:“漱口!洗脸,把你的头给我洗干净。脏兮兮的,你想熏死谁?” 老二就不! 这姑娘拎着直接给把头摁到盆里,灌了好几口,这就顺溜了,再不敢屁叨了。 老二出门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这姑娘把前院扫到后院,屋里擦擦掸掸,规整的利利索索的。当然了,家里的家当也被人家收缴了,基本都给翻出来。不叫她当家都不行。 在大家看来,这就是个好媳妇。 厉害不怕,能当家,勤快,干啥啥都成,还有什么可挑拣的。 好些人都说,看!这就是有钱的好处。金中州这次看似坑了老四一下,但老四有本事,这点事都不叫事。这钱能救老二一辈子,这样看的话,他这也没做错啥。 然后就有人给金中州说老伴呢,这个年岁,不算太老。找一个还能过二三十年呢,为啥不找一个呢? 金中州就摆手,“不找!不找!坚决不找。为老不尊,叫人骂呢!我一个人过挺好的。” 媒人再想劝,就劝不成了。 这个领弟听说有人给公公说媒,直接找到媒人家,在门口跳脚的骂:“……把你说给我家那老公公……我看你就怪好的……或者今黑你跟我老公公睡……卖肉钱我不会少了你的……” 话说的特别的难听。 “你这娃,咋这样说话呢?” “那该咋样说话?不就是看上我老公公兜里那些钱了吗?想脱了裤子挣这个钱呀……”说着,就指天画地的,“我看还有谁想挣这个往下一睡眼睛一闭就能挣的钱。” 这叫骂的呀,东大队都没有这样混不吝的媳妇子。 这样子了,谁敢给金中州说媒? 但那话咋说呢?这一千多块钱,真的是一笔巨款。 结果过了正月十五,听说金中州又结婚了,正儿八经领了证的那种。 要结婚得需要大队的证明,证明给开了之后,大队长周喜全专门上家里来,跟四爷说这个事。 两个人一盘水煮花生,两个咸鸭蛋,一壶老特曲酒,扯的都是闲篇。 桐桐在边上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的这个叫李小秀的是那个叫史丽娜她妈。” 嗯!就是的。 桐桐皱眉,这个史丽娜差点被推荐,但是被老三整下去的那个。当时老三不是说,史丽娜她妈跟金有财的大儿子相好,偷摸来往好些年了。这怎么又嫁给金中州了? 周喜全说的不就是这个,“她跟金中元……被金中元的媳妇大玲给堵被窝里了。” 这种事,当事人的媳妇好像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大玲知道了,大过年的,要往公社闹呢。是金支书给压下来了,说是要考虑娃娃的脸面呢,这事不能往大的闹。就问金中元说,你是要跟大玲离婚,跟小秀过日子呢?还是从此给小秀断了,跟大玲好好的过日子。金中元都四十多了,也都当了爷爷了,能离婚跟小秀过呀?肯定说是断了。 断了本来也没啥,可金中元的闺女跟儿媳妇那可不是省油的灯,晚上上小秀家,把小秀跟丽娜打了一顿不说,还把粮食给倒到灰里去了,把炕上都用水浇透了,那衣服啥的能剪的都剪了……还有那鞋,就没有一双好的。前儿丽娜那孩子才把鞋补好,去学校给娃娃们上课去了,又被金中元家的闺女摁住给把鞋脱了,说是她妈搞破鞋,她凭啥穿好鞋……小秀没法子,只能赶紧嫁了。一哭一求的……”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呀。 周喜全就说,“我来说这个是啥意思呢?就是……这是是非非的,里面没有一个是不难缠的。你们两口子要多远就躲多远,不管谁来说啥,坚决别接话。” 行!人家也是好意。 吃吃喝喝的把人送走了,两人真是当闲话说呢,也不可能会往心里去。 然后为了这笔钱的,那可真是太热闹了。 金老二两口子搬回老宅了,跟金中州和李小秀住一个院子里,就全领弟那脾气,隔三差五的,半夜三更都闹腾。 这不是史丽娜那姑娘也被带去金家住了嘛,我的天呀,全领弟叫骂呢:“这家里没我的地方了,这是想娘俩嫁给爷俩,要生生的害死我呀!” 大队上的妇女主任天天被请去断官司,得空就来找桐桐,“你啥时候能恢复工作,闹的这个邪乎这个劲儿呀,我都没见过,也真是处理不了。” 我就是恢复工作,我也不管那闲扯淡的事去。 谁来她都嘻嘻哈哈的应付,看着不疾不徐的。 这中间又有史丽娜被骂的不成了,结果跟陈安好上了。陈德朝是说死说活的,就是看不上,但是陈安不行呀,就得娶。 然后就娶了,娶进门的时候都夏天了。 自从入了夏,雨水就不停。 桐桐得空就去气象哨,她觉得今年是个灾年,不管怎么说,这个事得往上报。 阴雨连绵,持续不绝,河滩坚决不能下了。不敢说河坝一定保不住,但是河滩是沼泽地,地势低,长时间的雨,那地方必然是水位上升,下面就是泥潭。真要是人陷到里面了,就真出不来了。 她把她的建议,写了几份,递到公社一份,递到县里一份。 县里龙鸿年也被停职了,到底有没有引起谁的重视也不知道。 随后她又给气象部门邮寄了,像这种情况,应该启动灾害预警的。 但是——没用! 还是四爷带着公社的其他人员,没有过张增瑞的手,连夜的往河滩去,在下河滩的路上,树立了大大的警示牌不算,还把周围的几个大队都惊动了,连夜晚的出动了各大队的壮年劳力,把这条路给封了。用筐子装泥土,整个给摞起一个两三米高的墙,这要是再翻过去那真就是自寻死路呢。 公社不管是,不下令,但是住在这周围的人都知道,一下雨下面确实危险。一旦出现危险,急着救人的时候还得是从他们各大队抽调人。 “他娘的,谁不是爹娘生养的?早几年好好的小伙子,为了救人,折了好几个了。管他下令不下令,咱封咱的。” 也只能这样了! 桐桐忧心忡忡,看着雨幕,“夏粮减产……秋庄稼种不上……今年日子不大好过。” 韩翠娥叹气,“好些人家一天都是一顿饭,又不干啥,省着点吃喝吧。”这个时候就发现吃商品粮的好处了,再怎么遭灾,不耽搁人家吃饭呀。 可这灾难还没完,这天夜里正睡着呢,就觉得肚皮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 桐桐蹭的一下就睁开眼,“地震了!” 四爷‘嗯’了一声,还没坐起来了,胳膊就被桐桐拽住了。 桐桐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拽着自己,嘴里还喊着:“妈——往出跑——门口的篮球场安全——” 也就门口的篮球场安全了。 将孩子裹在雨衣里,周围的人都聚集过来,老的少的,站在雨里感受着大地的震颤。 “这是……咱这里震了?还是哪里有了大震了?” 不知道呀! 耳边嗡嗡嗡的都是这种声音,而四爷紧紧的拽着桐桐的胳膊,他满耳都是孩子的啼哭声…… 桐桐恍惚了一瞬,才要说话,就觉得脚下不稳。她搂紧孩子,四爷一手拉着韩翠娥一手托着桐桐的腰,紧跟着,轰隆一声响,土坯围墙和土坯的老房子,一瞬间全塌了。 然后人群全乱了,家当可全都在家里呢。 桐桐看向自家的房子:“不知道会不会有裂缝?” 不会!地基打的很牢固,没事的。 果然是没事,房子检查了一遍,都好着呢。 但是,怕余震呀,于是,都开始搭建防震棚。这防震棚得住到什么时候呢?非等到秋里不可。 韩翠娥看着雨幕,问说:“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快了!快了!否极泰来,雨过自会天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50-1560 第1551章 岁月流年(78) 这一年,注定是多灾多难、大悲大痛的一年。 直到秋里,天才彻底的晴了。 桐桐在院子里拍打着被褥,四爷一手拿着书,一手推孩子荡秋千。韩翠娥手里拿着针线活,忙活个不停。 收音机放在窗台上,此时,里面传来叫人振奋的消息——粉碎了!结束了! 这一场运动至此,彻底的结束了。 四爷愣了一下,桐桐一下子把孩子拎到怀里,催他:“你去农场吧,这些人该被接走了。” 韩翠娥一时不明白,她看着儿子急匆匆的走了,看着儿媳妇红着眼圈,抱着孩子在院子里不住的转圈圈,好似有太多的东西要发泄一般,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着。 她小声问:“这是……过去了?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很多人都不知道然后会怎么样。 很快韩翠娥就知道,然后就是公社的大喇叭又响了,喊着金司晔和林雨桐回公社报道,得正式上班了。 韩翠娥一下子就明白了,“得清算的吧。” 对!得清算的。得清算的! 韩翠娥将孩子接过去,“忙去吧!忙去吧。孩子我带。” 大半年了,桐桐没来公社。 公社里此刻正在敲锣打鼓,高健和冯远都回来了,以前的同事不停的鼓掌,见到桐桐都热情的笑着。 过去了!都过去了。 云岚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当时要是举报了农场,现在意味着什么。什么可疑分子,那不过是林雨桐绊住自己的法子罢了。可也正是这个法子,自己没跟着张增瑞害人,自己又因为这大半年的扫厕所,侥幸的没有被列为该清算的一类。 可张增瑞就不同了,虽没有造更大的孽,但所行所为依旧属于该被打倒的那一类。 也就是这一天,省城来了许多车,农场里的人一一上了车,龙鸿年跟四爷站在门口,将一个一个的人都送上车。 多余的话要说吗?不用了。雪中送炭、患难与共的交情,临别反而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龙鸿年低声跟四爷道:“我先把人护送走,回头咱再谈你和小林工作调动的事。” 四爷只笑了笑,“你先忙这个!等县里清算完了之后,一切平稳了,再说其他。”到那时候,说不定政策又有什么变化了呢。应该会很快的,这几天新闻上说,教育工作者被召集去开会了,这能是为什么的? 心里有猜测,但这话不能提前说的。 龙鸿年点点头,这也确实是,不在乎早几个月,晚几个月的。 四爷挥手跟车里的人告别,然后看着车子一个一个的离去。 老道站在高处,等车队走远了,这才下来,说四爷:“蛰伏数年,沉淀数年,这一去只怕就一飞冲天了。” 四爷轻笑一声,“您是留,还是走啊。” “留啊!这里……这个果园,要好好的经营。”这可是当地的政治资本呢。 四爷点了点老道,这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出家人,“那这院子,您住吧。”总得有人住着,才不至于破败。 大变就在当前,但是对于最下面的农村来说,感知其实并不明显。这不还是生产队一起干活嘛,有啥差别呢?很多人都觉得,这个运动结束了,那下一个运动又是啥呢?反正上面怎么说咱怎么办呗。 很多人都一知半解,根本就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大家伙忙着修整地震波及之后房屋围墙坍塌的问题,不修整好没法过冬。这个时候,四爷和桐桐就比较清静,没有人来借钱。 但是金家就不一样了,谁都知道他手里有一笔巨款,都想上门去借。 全领弟就说,乡里乡亲的,关系好,特别熟悉的人,可以借。但是金中州却死活不往出拿了,“存成死期,谁也拿不出来了。只能每月拿那么一点利息,真的没有办法。” 这是李小秀的主意,“咱得留养老钱呢!这利息够咱俩过日子了。真要是借出去,这账人家肯定还呢,但是还给谁呢?还不是还给老二两口子了。这就是想着法子从你手里往出掏呢。说实话,给他们应该不应该呢?肯定应该。但是就老二媳妇那个脾气,咱不手里留着些,将来咱能有好日子过?” 这话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然后,谁都没有从金中州手里借出钱来。倒是江家,江婶子这个人很会做人,来借的,多多少少都给些。 桐桐只是在晚上的时候给老大家两口子送了三十块钱,并且叫了魏红霞,问她有没有想法,比如说去教书。 魏红霞先看金大,“你说呢?” 金司炮吭哧了半天,“你说了算,问我干啥?” “我怕你觉得我这要是吃了商品粮,就会不要你。”魏红霞半开玩笑的说着,说完自己都笑,“你把心放肚子里,别胡思乱想的。”说着,才跟桐桐笑,“会不会麻烦你跟老四……” “不麻烦,但就是得保密。暂时不要声张,除了咱跟谁都别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会留在公社,每个大队都有自己的小学,你们大队上的小学离家最近,能照看家里……” 那就很好了! “等等!明年吧,过完年应该就差不多了。” 桐桐走了,魏红霞看着手里的三十块钱,就说金司炮,“从明儿晚上开始,咱们晚上多跑一段路,把树叶呀,干草啥的,多弄些,给妈那边送去。冬天煨炕用的! 今年这雨下的,秸秆都成了沤成肥了,拿啥引燃呢?老四能弄来木渣硬柴,这些碎柴火他没时间,咱俩抽个空,给拉过去堆好。” “我一个人就行,我看着孩子吧。” “我跟你一块,给你做伴。” 金司炮蹲在炉子边就笑,把烤红的洋芋剥皮给媳妇一个,又取了个小的,剥皮喂明明:“赶紧,吃一口,香着呢。” “没味!不吃。”小娃子可算是知道啥好吃了。 金司炮对着闺女笑,“那爸给你倒些酱油沾着吃。” 嗯! 结果进了厨房,想起在老四家看到的,桐给远志做的土豆泥,他也学着弄,又是盐,又是油,然后给搅拌好了,端过去给闺女,“你尝尝。” “好吃!” 魏红霞就笑,摸了摸闺女的头,自家这妮子黑瘦黑瘦的,头发黄,也稀疏,可真就是两口子的心头宝,“放了香油,能不香呢?” 明明说,“我爷爷说我四叔可能折腾钱呢!” 魏红霞面色一变,说道:“不许听你爷爷说。”说着,叫撩开帘子,说隔壁房间的二老,“你们要管不住嘴,要再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我就搬出去住。你们爱咋就咋去。” 金司炮赶紧拉魏红霞回来,低声劝:“别闹腾。” 魏红霞眼圈都红了,恶狠狠的:“我看这十年,你们的难过还是受的轻了。可得小心着些,谁知道哪里来个浪头又给砸过来了。少些作兴!” 金司炮懒腰把魏红霞一抱,魏红霞挣扎着,低声呵斥,“放我下来。” “别喊了,人家笑话。” 回了房间,魏红霞才把眼泪擦了。招赘是为了照顾他们的,结果了,自从结婚之后,自家这爸妈就看不上娃她爸,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如今,他们一家三口都不跟老两口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她不想叫孩子自小看着她爸得看人脸色吃饭。 她在房间里,故意大声说,“回头呀,咱也搬出去,咱给明明把姓一换。啥招赘不招赘的?不是还有明招暗娶呢嘛!我娃姓了金,那自然跟姓金的亲近。也不管姓魏的叫爷爷了,我看谁还能在背后跟我妈嘀嘀咕咕的说些有的没的。” 把魏老头说的,“知道了!知道了!一个丑妮子,谁稀罕说一样?” 明明朝外喊:“爷爷,你又说我是丑妮子。” 老头就又喊:“丑妮子,爷爷这里有冰糖,你吃不吃?” “吃呢!” 金司炮叫闺女把最后一点土豆泥吃完,才拍了拍孩子,“去吧!找爷爷吃冰糖去。” 魏红霞低声叮嘱,“你爷爷给你说啥了,你回来跟妈说,记得全说的好了,妈给你买罐头吃。” 金镞可不喜欢吃山楂罐头,倒是对橘子罐头情有独钟。怕他吃了凉肚子,把罐头塞到炕头的被子里暖着,他就守着罐头哪里也不去。 韩翠娥把煎饺喂给孩子,给儿子和媳妇说金家当年在省城的情况,“我记得你爸当年住的是自己的房子,就在永福路那一带,但到底是永福路的哪一户,就不知道了。咱家更没有房契底子……怎么?还能把房子要回来?” 当年没收的家产,最终还是会归还的。如果有人去办的话,只要能查到底子,开出证明来,就能归还。 四爷就看桐桐,“我最近跑省城,要是能把当年的产业找到,要回来那最好。要是不能,得提前安排住的地方了。” 桐桐就把家里的钱拿出来,现在哪里能买房呢?大部分都是宿舍和房管局的房子,也有那种老式的平房属于自己的,但那都是自己住呢,谁家往出卖?况且,也没有相关的机构来管这个事呀!后续很麻烦。 她就说,“闹不好还得借住。要不,我跟你一块去省城一趟。”不行的话,找一次贺北,她的路子野。 结果两人选了一天去省城,然后先去了永福路,跟人打听,解放前后有没有一家姓金的住在这一片,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人单独居住的。 这个问当地年纪大的人,很多人都有印象。一个理发店的老师傅朝不远处指了指,“那儿……大门紧闭的那个地方。原来那个院子是清朝时期巡抚的宅子,后来军阀给占了,再后来军阀跑了,留了个姨太太……再后来好像叫哪个土财主捡了个便宜,把宅子给买下了,后来不知道是交公了还是怎么了……住里面的小伙子再也没见过。” 如今呢?产业归谁? “归街道办,里面是扫盲班。” 桐桐站在街道上四下里看:当年金家那位土财主很有眼光,这里虽然不是省城的最中心位置,但是,这里聚集着该省十几所高等院校。 这地方要是不拿回来,就太可惜了!凡是高校汇聚的地方,必然是寸土寸金的! 第1552章 岁月流年(79) 其实要证明这院子是自家的,应该也不算是难。 首先,金中明当年读的是大学。他难道没有交好的同学?这些同学都没去过家里?一点都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只要去找,总能找到证人的。哪怕是从侧面证明,也好歹了更了咱一个方向。而这些人想找总能找见的,大学是有档案的,况且,还有黎教授这样的老师活着呢,想要查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其次,老家真就没有人知道金家在城里有房子的事吗?金家当年有一个长工,可一个长工是干不了那么些活的。农忙的时节,必须得有短工。还有,老家距离省城不远,金中明在省城上学,他吃的粮食不会现买,必是家里给送的。那么是谁给按时送的?只一个长工也不够用!必是还有其他人来过这边的家。只是这些年比较敏感,谁都不好提就是了。 再次,这栋房子的周围住户,向来对金中明不是没有印象的。拿着照片问一问,也一定能找到证人。 有这三拨证人,再去有关部门找一找这个房产为什么会归街道办,应该也不难。 只要有了这个材料,就能证明房子是自家的。 四爷就说,“关键在于政策。” 政策应该会下来,但具体的什么时间下来,却也不好说。所以,咱还得两手准备。一手呢,想办法证明这是房子是家里的;另一手呢,也得着手找一个能安家的地方。 桐桐站在这个院子的门口,没进去。现在很多人的思想还没转变过来,所以,对这个原房子的主人,怕是难有好态度。况且,这考试到底还没考呢,还是谨慎点吧。 两人在门口打了一个转之后,就继续在这一片转悠。 四爷就说,“虽然没有主管部门,但是要是民间私下里购买房产的话,后续可能会存在一些争端,但短期内却也能解决咱们一时的困难。不过就是搭点钱进去而已。” 是说买那种小平房,老房子。城里也总有一些老住户是有不大的小院子的,可能真就是一两间屋子一个小院呢,真要是能碰上,花点钱也行的。 这么盲目的找不是办法。 桐桐就说,“要不,我去找一下贺北。” 不用!找贺北不成,她能从某个单位上借到房子,但是想在民间买,找她没用。 那找谁呢? 没想到四爷带着桐桐直接去了酒厂,林家那个大院的门房里住着个叫彭大力的,四爷之前跟这个人混熟了。这家伙在单位能弄到地道的粮食酒,而四爷也能给他找到销路。这么一来二去的,利益相关的,这不就关系铁了起来了。 一说找彭大力,厂门口的门卫就给接待了,然后又叫人去喊人。 结果十来分钟,彭大力从厂里直接跑出来了,一看见他们就笑,“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四爷从兜里摸了好烟,顺手扔了一包过去。 彭大力抬手一接,“有事就说,咱就别客气了。” 四爷就说了,“不能是公房,得是自家的房子,房子破一些问题不大,小一些也行。争端小那就最好了!” 彭大力挠头,买房子,这听着都新鲜。 边上看门房的大爷听了一耳朵,就说彭大力,“那谁……那谁他大伯家的房子, 这得有五六年了……空院子,你忘了。” 彭大力猛地一恍然,然后又犹豫了一瞬,这才道:“这房子……是我一哥们他大伯家的。他大伯家的儿子,那些年跟着闹腾,结果头上被谁扔的石块给砸脑袋上了,当时就死了。他大伯是检修铁路的,出了意外了,没了得有五六年了。剩下个大伯娘,改嫁了。改嫁之后了,四十来岁,又给那男人生了个孩子。还想带着那男人和孩子住回家里来。但这房子是当年祖上的房子,属于两房人的。当年分家了,他大伯要是活着,要是他堂哥在,这就没有争议。可要是房子给她大伯娘的孩子,他们这边哥几个呢,也不能认呀!但要说这房子没她大伯娘的份,他们也说不出这个话来。反正是谁去住,对方都去闹。这就住不成了,谁都住不成。” 桐桐就问,“房子在什么地方?远吗?” “不远,就在火车站附近。”彭大力就说,“要不,你们先回。我帮你们问一下,然后给你们回个电话。” 也行。 结果没等两天,彭大力就回电话了,说是那边开口要六百。 桐桐看看自家这存款,六百一花,可就把积蓄的一半花掉了。但现在这个房子成了不得不买的一个选择。 先去看看吧。 说是再火车站附近,也确实是不远。桐桐还刻意听能不能听见火车鸣笛的声音,确实能听见一些,但是并没有那么大,就是夜里听,也不会比邻居家的狗叫更吵人。这就是可以接受的。 房子在一条巷子口,从外观看,老旧的青砖砌的墙上已经长了青苔了。 彭大力的朋友就说,“这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盖的,都是老青砖。这地方当时就是隔壁的马棚,后来隔壁的儿子败家,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把马棚这一块地皮卖给我爷爷了。所以,这院子小了一些,人家的宅基地至少三分地,咱家这个只有一分半。” 三分地大约是二百平。 一分半就是一百平。 整个院子带房子一共一百平,可见有多小,多拥挤。 而且,这是个窄条形院子,打开大门进去,一眼就能看清楚。房舍是个‘横折’的结构,留出来的院子有多大呢?就是个宽不足两米的过道而已。但因为是巷子口,围墙的那边没有遮挡物,采光还行。 因为过道太窄,导致了大门也不是两扇,只有一扇门而已。门朝一边推,因为另一边就是房子了。 卧室只有两间,厅堂一间,厨房一间。还有一间小小的杂物房。 从厅堂穿过去,后头有个天井大小的地方,靠着墙角有一间厕所。地方小到哪哪都局促。 但地方小,当时盖房子就下了本钱,院子里铺着青壮,厕所用的是青石板,墙外可以砌一个化粪池,这比较好改造。 这里距离高校永福路那边稍微有些远,骑自行车得四十分钟。但公交很方便,出门就有公交车,横穿永福路一带,站牌名都是以高校名来命名的。 六百块钱,便是将来起争议呢,只要能解决眼下的问题,这都值得花这个钱。 四爷看桐桐:你觉得呢? 桐桐点头:可以买。 彭大力其实还给了一个方案,那就是回林家那个院子住。这不是地震之后,好些人都搭建了地震棚嘛。趁着这个乱劲,院子里也搭建了一些。 像是东西两厢外面有个一米五的廊庑,趁着这股风,这个廊庑外面用碎转头墙,这不就搭建起来了。留个窗,留个门,这就是一间房呀。一米五够住两个人了。 就是老人带着孩子这么住着,也没有问题。 再要是人多,弄个上下铺,绝对够住。 林家自己就搭建了一个,住回去怎么了呢? 桐桐就笑,她不可能这么住回去了,不合适。而且,不管是自己还是四爷,亦或是孩子,都住不惯的。 真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两人宁肯找人借房子住,也不会住过去的。 民间买卖,写合同,找证人,把相关的人都叫到一块,都在上面签字,这才算是成交了。 一套房子六百,这家的大伯娘拿了三百,这边的三个侄儿,一人分了一百,从此之后,再无瓜葛。 买完之后都静悄悄的,跟谁都没有言语。 四爷来来回回的,忙活的都是怎么整修房屋的事。这个活自家花了二百,交给几个偷摸回城没户口没粮油关系的知青。 隔三差五的,四爷过去看一眼。反正就是要弄干净,粉刷一遍,炕重新盘一次,把后面厕所一改。就这点活。 韩翠娥不时的怔愣一下,问桐桐说,“这么说……能去省城?” 能呢!应该快了,很快很快的! 可不是很快很快嘛,这一天是重阳节,桐桐还说:“今儿是重阳节,得吃羊肉面的,今年的情况特殊,羊肉面就不吃了……” 四爷‘嗯’了一声,抱着孩子起身,“走!爸给你做个风筝,咱放风筝去。” 桐桐抬手才要关录音机,就听里面传来播报声:“……《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恢复中断了十余年的高校招生考试……” 她愣住了,回头看四爷。 四爷回身,把收音机的声音放大,放到最大,“……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回乡知识青年……干部……应届高中毕业生……” 桐桐笑了,接过孩子,将脸埋在还在的小肩膀上,“过去了!真的过去了!” 金镞抬手一下一下的摸妈妈的头,跟妈妈平时摸他一样,嘴里还发出‘哦哦哦’的声音,像是在安慰。 四爷去房间,“走吧!”考试得报名,得给单位打申请报告。 两人属于公社的干部,所以不用告知大队。 四爷叮嘱韩翠娥:“跟谁都别提。” 不提! 公社的办公室里,高健将报告放在抽屉里,“你们请假吧,这事也暂时不要提。 等尘埃落定了,再说。”说着就看两人,“小心没大错!态度还是要谨慎,便是要转头,也需得慢一些。” 明白,这不仅是说对这事的态度,更是说考试的态度。答题的时候,宁肯保守,也不能激进,这个态度的拿捏至关重要。 也因为如此,那么多人吵吵嚷嚷的准备高考呢,却没有人知道两人在准备考试。 韩翠娥晚上偷偷的去后沟给金中明烧纸:他爸,你会保佑孩子们的吧! 第1553章 岁月流年(80) 高考的报名表是四爷去县城,直接递交到相关的领导手里的。 桐桐等在外面,看着那么多排队等着递交报名表的考生,年龄差距真的很大。 梅子在排队,远远的跟桐桐打招呼,“你来办事?” 桐桐点头,“是啊!来办点事。”正要过去打招呼呢,就见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瞧着身影熟悉,尤其是身上的衣服——这不是魏红霞吗? 她走过去,魏红霞才把头巾往下拉了拉,然后尴尬的笑了笑。 桐桐看看她手里的表格:“你想高考?” 哪怕读个中专呢!这不是县教育局的招录教师已经下来了嘛,自己确实被招录上了,但是高考机会难得,“我想试一次。”这段时间为了教学,她想法子把中学的课程都过了一遍,到底行不行她也不知道,反正试试嘛,要是万一考上了呢? 桐桐拍了拍她,“报的好!”只怕她的成分不好被录取,“今年人多,也是第一次。又是冬天考试,等到明年七月份还有一次……政策是越来越松了,只要想就肯定行。 毕竟,只是考试,考上就上,也不耽搁工作。”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魏红霞又把脸遮挡起来,“你跟老四先忙,我自己回。” 好! 递交表格的时候人家没拦着,都给递交上去了。但到底怎么录取,这是谁也不知道的。毕竟一个不唯成分论,到现在还在知青之中吵的不可开交呢。知青里也有成分不太好,他们之间就为这个吵的不行。 其实,桐桐知道,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戏。 一则,根底本来就差;二是,说了给 档案记了一笔,就真的记了一笔。 录取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种档案直接就会被剔出去的。 四爷出来,骑在自行车上,叫桐桐往后座上坐。出大门的时候跟陈安和史丽娜走了个面对面,陈安尴尬的笑了笑,史丽娜还热情的问说,“办事来了?” 桐桐也点头回应,“是啊!办事了。”那些不愉快就像是没发生过,她一样见了陈家人笑的很和善,进进出出的也一样问候。陈家人去打水,家里人的态度跟之前并无不同。 但是,他陈德朝不管怎么折腾,陈安都没有能进公社,县里没有任何一个单位肯用他,原因呢? 农校毕业,现在这猛的一松口子,陈德朝四处找关系,想把儿子送去吃商品粮。招工的各项条件都够,但就是百般本事耍下来,什么事都没成。 至于高考,没戏!陈安的档案也一样被记过了。这辈子,他就安安生生的做他的农民吧,连村里的民办老师他都做不成。 但这些需要叫你知道吗?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也永远不可能找到证据。等事过境迁了,许是五年后,许是十年后,你越琢磨越不对的时候…那又能怎么样呢? 阳历的十二月,正是阴历的十一月,天冷的很,风刮的邪乎。 两人得提前一天去,住在县城的小招里。考试又是两天,所以,这中间有两个晚上是不在家的。家里只有韩翠娥和孩子,桐桐还不放心,“要不,一起去县城。” 大冷天的,带着孩子瞎跑什么?韩翠娥说着就道,“我都跟你们江婶子说好了,她一会子就来,跟我住两天。能有什么事呀?” 桐桐拍了拍孩子,“那你跟奶奶在家,爸爸妈妈出门,回来就给你吃糖糕,好不好?” “要炸糖糕。”金镞坐在炕上,手里拿着木头小马,边上的小碗里还有吃了一半的面包。这玩意是专门从省城买回来的,他好像还不怎么赏脸。 行!就吃炸糖糕,“那你不许哭闹,要听奶奶的话。” 不哭! “那跟爸爸妈妈再见。” 孩子小手摆动着,两人这才出去了。一出去孩子就趴在窗户上,隔着玻璃看着爸爸推车子,妈妈往身上背布包。 韩翠娥将孩子拽过来,“给你买糕糕去了,听话。” 两人出了门,心说问一下魏红霞。提前走,到了小招也能帮着安排吃住的问题。结果才知道,魏红霞没拿到准考证。她被人举报了,她的成分在她还没有进考场的情况下,就被搁置了。人家也不说不给,但到现在都没拿到准考证,这试肯定就考不成了。 魏红霞手里还拿着高中的课本呢,“明年七月还有一次,我再试试。” 那还说什么呢?现在就这情况。 桐桐就说,“等机会吧,别急。” “不急!”嘴上说着,可心里的滋味只自己懂。她就说,“妈和孩子那边不要紧,我今晚住过去,跟妈住。你们放心走吧,家里别操心。” 本来不知道这俩要考试的,但见那包里鼓鼓囊囊的,也就猜出来了。可能是有单位的人考虑的多,怕考不上叫同事笑话吧。 魏红霞就催,“今儿风大,路上快不了,你们赶紧走吧。” 他们俩是能提前去县城的,有地方住,有地方可吃饭。但大部分是没这个条件的,要是在县城找不到亲戚家借住,那就只能天不亮往县城赶了。 风确实大,顶着风骑车,桐桐都坐不住了,“咱俩换着骑吧。” 这才哪到哪呀?珍惜这种体验吧。日子朝前走,等老来总得有点谈资的。 到了县城,安顿好了,这里的住宿条件好,两人还洗了个热水澡。还要复习吗?不用了!没有考试大纲,从公布要考试,到真的考试,中间就两月。你就是要复习,你也抓不住重点。反正就考呗! 早早睡觉,早早起床。 考点在县中学,两人还不在一个考场。同一个公社来的,不能在一个考场吧。教室那么大,却只放十八张桌子,每个考生的距离都相当远。 第一门就考政治,对于每天读报的人来说,这个科目不难。只要拿报纸上的话去答,绝对不会出错。 第二门考语文,语文前面确实是不难,很基础。拼音、字词、修改病句,包括古文的翻译之类的,都不是难点,真正的难点是作文。卷面上没有标注哪道题多少分,但桐桐一看题量就估摸了,这作文不会低于六十分。一百分的总分呀,作文至少占比六十分。这玩意敢出问题吗? 这次的题目就一个字——《路》。 这玩意可深可浅,往深的挖掘的话,可以映射这大变革之后,我们应该走的道路。往浅的写的话,也可以是人生的路,甚至于就是写真实的路。 怎么下笔呢? 往深的写风险太大,说不到阅卷老师的心里,真能给你零分。往浅了写,估计也不合阅卷老师的胃口,觉得你这个人没有思想。 所以呢,很难下笔的。 最后怎么办呢?她想了想,还是写她走了千百次的那条通往气象哨的路。没有说那条路有多难,也没有写走那条路有多么的辛苦。就写了四季沿路的风景,就写风里雨里,那条路上的一草一木,就写这些年那条路带给她的收获以及成长。 考试结束后,跟四爷回招待所的时候,她在路上就跟四爷背诵她写的文章。 四爷点头,“不是有深度的文章,但也真挚质朴。”是一个踏踏实实扎根基层的知识青年的形象,饱满热烈,积极向上。这是阅卷老师喜欢的文章。 桐桐就问,“你呢?” 四爷就笑,“往后的路是路,前人的路也是路。你不敢往后写,为什么不往前写呢?伟人走过的路,这个国家走过的路难道不是路?” 哦!从国家的前途命运,到最终选择了一条怎样的道路。将历史进程引入作文中,这当然没有错了。因为这是定性的东西。 桐桐一拍脑袋,所以说,考试这个东西,真的还是分人的。自己的作文跟四爷的比起来,分数绝对没有他的高。 第二天第一门考数学,那桐桐可太欢乐了,这题是否太过于简单?她十几分钟就划拉完了,然后一遍一遍再一遍的检查,没毛病呀,真的就是这么的简单。 而理化呢,也都非常的基础。像是物理,只要知道物理的公式,原理,当数学题解析都没有问题的。 考完之后,再听听一片抱怨之声。好像除了基础题之外,大部分人都反应题太难了,拿了那么些年的锄头,再拿起笔之后,跟文盲差不多。这么一对比,桐桐觉得很稳当。 跟谁都没对答案,甚至尽量避开了青阳公社的人,两人车子一蹬,回家。 回家给孩子炸糖糕吃。 韩翠娥都不敢问,回来就好,该吃吃,还喝喝。只是提醒说,“该给你二叔打个电话说一声的。” 四爷应着,“明天就打。” 这一打电话,朱有为才知道了。他现在又回市里了,官升了不止一级,已经是副市了。他当时只说好,挂了电话却想尽办法的打听,然后都到腊月了,朱有为回电话说,“这高考是各省命题,属于机密,成绩不公布。录取分数分四档!” 分四档?不是一个水平线上录人? “不是!应届生应该是在二百分左右就录取;一般往届生,分数在二百三左右; 仍在乡下的老知青,分数线递增一部分,应该在二百五左右是最低分数线;像你跟桐桐这样的,属于在职大龄生,你们的最低线在三百分。” 总分四百分,在职的大龄考生,最低线竟然需要三百分。 两人填报志愿的时候把省城内的大学和专业翻遍了,两人想选在一个学校,这样明显更方便。四爷指着工大的电磁场和无线电专业,“不是想学这个吗?”你会的那些只是会用,但你不会造,对吧? 桐桐挠头,“行吧!”关键是对现在的录取政策拿不准,真就是碰运气呢。 她问四爷:“你呢?” 专业就这么些?真的没什么可选的。他点了点,“自动化?”这该是一个方向吧? 桐桐再翻了翻,确实是……理工科可选的不多。在省城的话,就现有的大学,现有的专业,这真的是能选的极限了。 第一志愿填了之后,剩下的真就是随机,填吧。谁知道最后怎么录取呢。 对于师范类呀,农林类呀,医学类,两人都没有去填。因为这三类院校有优先录取权。如果不想学相关专业的话,这些院校就不要出现在志愿表上。 填好了志愿,两人就等着,等着出成绩。如果朱有为的消息没有错误,那么两人的成绩得过了三百分这个线,就会有一份通知体检名单。收到体检通知之后,只要去体检就行。体检合格,等待录取就完事。 然后在临近过年的时候,两份通知体检的电报发到公社。内容很简单,就是通知他们按时去体检,其他的再没有了。考了多少,名次是什么,一盖不知。 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考上了。 全公社,受到体检通知的就四个人,除了自己两人之外,还有史丽娜和梅子。 梅子是又笑又跳的,“我以为我考不上了……”那么多都不会。 桐桐:“……”人家跟自家两人的分数线就不一样。但显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一点。 体检就是过了一个过场,全县过线的一共才十三个,人家很客气的。体检完,各方面都健康,就等着,等着录取通知书吧。 大年初十,邱恒山亲自把电报送到公社,递到四爷和桐桐的手里,“这可真是飞出去成了凤凰了。” 四爷扫了一眼,是工大的自动化专业,没问题。他跟邱恒山和出来恭喜的同事寒暄。 桐桐拿到录取通知书却有点懵,问四爷说:“我这为啥是大气科学专业?” 啊? 四爷愣了一下,接了过去,“没有填这个专业。” 对啊!为什么呢? 四爷猛的想起来,“你的档案里……应该有作为基层技术人才的记录。” 桐桐想起来,确实,政策上除了对师范、医学、农林类优先之外,还对基层的技术人才在相关的专业有优先录取的政策。像是赤脚医生,他们考取医学类院校,有优先权。自己的志愿上写着服从调配,于是,在工大内虽然没有报相关的专业,但按照服从调配的原则,优先给自己调配了——大气科学专业。 专门的技术人才嘛! 桐桐皱眉:大气科学不能等于气象,气象只能是大气科学的一部分,其他的更大更广的……自己应该不会,可要真学这个,她其实是有点怕的!这玩意听着就超级难的感觉。 她求助的看四爷:能想办法换专业吗? 四爷摇头:怕是不能。 桐桐:“……”总感觉自己并不是学霸类人设,学这个真的会要命的! 第1554章 岁月流年(81) 专业这个没几个人懂,反正就是考上了,什么专业这个重要吗? 公社还有两个考中的,一个是梅子,她考到省城的师专了,是个大专学校,三年学制;一个是史丽娜,她考到了县城的中级师范学校,就是中专类师范,学制也是三年。 但不管是大专还是中专,现在都是香饽饽,出来就分配工作,就是干部岗位。这意义可不一样。 金中州和李小秀在门口大放鞭炮,这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呀。 但是陈德朝家就不那么高兴了,陈安并没有考上。两人之间也没有孩子,媳妇子如果去上学了,这两口子还能过吗? 这都不是桐桐关注的事了,因为正月十六就要报名,今儿已经正月十二了。就这么几天,得赶紧收拾收拾往省城搬家了。 这边一考上,已经有人给朱有为打了电话了,朱有为专门找了卡车,“我跟你婶婶就不回去了,叫车去接你们。家里重要的东西都带到省城。住的地方不用管,我给你安排。” 四爷这才说,“地方提前都找好了。”他把家里的地址告知了,“回头安顿好了,我和桐桐去家里吃饭。” 竟是提前那么长时间都安排了,不用问,那边一定是搬进去就能住了。 家里有啥收拾的呢? 家常用的全都带走,不带走的就是可以扔掉的。后院养的鸡也都不带了,带去院子太小也没办法养。全都给魏红霞两口子带回去就行。 东西装上车,钥匙给了他们一把,得空了来洒扫洒扫就行。 桐桐就说,“等安顿好了,我给你们写信,把地方告诉你们。回头带着孩子去省城,也好认门。” 魏红霞应承着,桐桐又把课本之类的给她,“里面有圈出来的知识点,你细细的看,弄懂就行。七月份还有一次。” 恩! 韩翠娥在叮嘱金司炮,“你媳妇要上学你就叫好好去上学,不兴学那不懂事的,只管绑住媳妇的手脚。你对她好,她知道你的好,飞不了。” 金司炮应着,“我知道!只要考上,就叫她上呢,肯定不拦着她。” 见说完话了,四爷才说金司炮,“要是真考上,你不想在村里待,我给你另外想办法。别因为这个,心老是悬着。” 嗯!记下了。 临走之前,两人又把亲近的关系挨个的拜访了一遍,包括大队的干部,甚至于同龄的关系好的人家,都挨个的带上点心和罐头,跑了一遍。 韩翠娥还是农村的户口,不在生产队干活,就没有工分,自然就不能分口粮和钱粮。就担心一件事,“你们说……这个……我的口粮……”两口子是商品粮户口,粮油关系会转到学校,学校每月又有补贴,所以,哪怕是紧张一些,但两口子肯定够花,甚至孩子的开销都够。也就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就是吃闲饭呢。 桐桐就笑,“您放心吧,还真能饿着您呀?家里还有积蓄,只要想挣,总有办法能挣到的。或者,您舍得远志?” 那舍不得! “这不就得了嘛!”桐桐说着就看四爷,“得去后沟一趟,跟爸说一声。以后年节总也少不了要回来祭奠的。” 嗯!应该的。 这次再去,四爷就拿了铁锹。坟堆可以留起来了,但是还是没有竖墓碑,“等大学毕业吧,那时候想来就彻底的安稳下来了。” 桐桐看站在边上的金镞,“给爷爷磕个头,就说清明的时候再回来看他。” 孩子小小个的,穿的鼓鼓囊囊的,“爷爷……清明回来……看您。” 桐桐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老道:“家里的地址您知道,要是闷了就去省城找我们。 老道摆手:走吧!走吧!这里现在可是风水宝地,我可舍不得走。 两人牵着孩子,慢慢的朝家走去。 金镞走得慢,慢就慢点吧,不急。 孩子问说:“走了……大公鸡不带。” “不是嫌大公鸡吵吗?” “不嫌了!我怕它饿了。” “不会!大伯娘会喂的。” “还有小黄。” 小黄是一条不知道谁家才抱养回来的小狗,孩子总偷摸喂,狗就总来。 当妈的就说,“小黄有家的,你要喂它,它的主人都要不高兴了。” “我的秋千……带不带?” 秋千带去没地方放呀,“等你再大一点,等咱们有大房子住了,再叫你爸给你做个大秋千,好不好?” 不说话了,还是不高兴。 人就是这样,别管是老的小的,突然离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惧怕的。 可等出去了,再回头看,许是要不了多久,回来不能习惯的得先是他们。 不管有多大的纠结,终是锁了大门,坐上了卡车,跟这里说了一声再见。 卡车后面很多人在挥手,很多赞叹或是羡慕的声音,桐桐和四爷坐在车兜子里,朝后面不住的摆手。 以后会回来吗?会的。金中明葬在这里,金家的祖坟在这里。 以后会跟这里有太多牵扯吗?不会!除非极其个别的人,其他的大部分的人和事从这一刻就开始彻底的割裂了。 金中州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车子走远了,不知道怎么的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不敢叫人看见。在那么些人没转身之前,他离开了,慢慢的朝后走去。 后面还有人跟老大说话,“老四带着他妈走了,他们上学,他妈咋安排?他叔给安排好了?” 金司炮只摇头,“要安排的,没用给安排,老四有地方去。”具体什么地方却没说。 “城里想安排个地方也不容易。” “也不一定,老三带着巧云去上学,巧云不是啥也没有的,不也一样没回来?人家肯定有人家的办法呢。” “说的是呀,老四是有本事。” “人家桐她娘家也在省城呢,她姑也在省城,亲戚多,有关系,去了肯定能照看。” 你一言他一语的,说的特别热闹。 然后又说史丽娜去县城读中专的事,“朱有为当年不就是读了个中专,你看看现在?” 说的是啊!这将来可是又大前程的,陈家这是捡了一块宝。 却不知道李小秀偷偷的塞给史丽娜二百块钱,“你偷偷的拿好,这个家能不回来就不回来。我想你了,就去县城看你。也不要再叫陈安碰你了,就说万一怀上,学校就会叫退学。千万不能给陈安生娃。等毕业了,你还年轻,没有孩子拖累,还能找个更好的对象。到时候你有文凭,省城也不是去不了。娃呀,县城这地方不大,这有些丢人事迟早会传出去的,你将来也是难做人。 不如走远点,越远越好,一辈 子这么长,别叫自己后悔。” 陈德朝不是好人,陈安也不是个有本事的,犯不上搭上一辈子。 史丽娜没言语,却悄悄的把钱装起来了。哪怕报名去的时候被陈安打的鼻青脸肿的,她也没再叫陈安碰一下。 她以为跟陈安结婚,生活的不如林雨桐,但至少也不会太差。金司晔高中毕业,可陈安也农校毕业了。两个人都斯斯文文的,这结婚之后,应该也是一样才对。 可真等结婚了,哪里一样了。 住的那么近,她在后院能听见那两口子在天黑之后,偷摸的打篮球。她在侧门口看见过,两人打着篮球,一会子一个抱着另一个耍赖,一会子一个又蹦到另一个背上大笑。她去挑水的时候还看见两口子带着孩子在打乒乓球,一会子爸爸抱着孩子,一会子妈妈背着孩子,那是打球吗?那是玩耍。 或者是在天气好的时候,两人带着孩子出来遛弯。男人抱着孩子,女人在边上跟着。然后三口不时的停下来,跟碰到的熟人说话。 她想,要是没有这样的人比对着,她也会跟其他的乡下姑娘一样,嫁个汉子,这一辈子就再也不想其他了。愁也是他,苦也是她,打不离,骂不散。 可见过了,又怎么能甘心呢?人跟人难道不一样么,我为什么非要跟他绑着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飞吧!我有我的人生,背信弃义也好,为了前程抛弃丈夫也罢,我为我自己的人生负责,何错之有? 是啊!谁的人生不是人生呢?不管是乡下的知青,还是跑到城里各种请愿的知青,都慌了。尤其是同伴中有人因为高考返城了之后,就问谁不慌。 车子进了省城,看到好些结伴而行的年轻人,这都是还在想办法往城里跑的。 穿过半个城区,韩翠娥认识这个地方,“以前我也常来这里……那边原来有一家做牛杂汤的,特别好吃。我记得那一年,我吃了牛杂汤回去,碰上你爸跟少东家要出门,我身上的那个味儿太大,你爸还问,这是去哪吃的牛杂。后来,我还带你爸去了一次!不知道还卖不卖牛杂汤了?” 没见着,应该是不卖了。回头买些生牛杂回来,自己做吧。 等车到了门口,林温平和周红谷就迎出来了,桐桐还没下去呢,就见林心和王东亮从里面也出来了,“赶紧的,炉子升起来,炕也烧好了。” 这边的钥匙早前就给了林家一把,叫抽空来拾掇拾掇。 谁知道拾掇的这么好,里里外外干干净净的,甚至窗帘门帘炕围子都给布置上了。 周红谷不好意思的笑,“都是工服,你二姐夫的厂子发的多,旧的也多,我给洗了,改了改能用。”别嫌弃就行。 桐桐前前后后的看,“后面天井棚起来了?” 林温平点头,“棚起来了,你二姐夫找的料,我俩得空给棚起来的。挡风挡雨,留着缝隙透气,住着也安全。” 用心了!当真是用心了。 第1555章 岁月流年(82) 这个家里最叫桐桐觉得舒服的是有了自来水了。 原来这院子里一直不住人,所以一直也没把自来水给引进来。而今呢,是王东亮找了人帮着给弄进来了。厨房给接了一个,院子里也还有一个。 桐桐就一再感谢,这个安排可太贴心了。 林心把一大盆的烩菜从厨房往出端,朝桐桐翻白眼:“谁跟谁呢,说什么谢谢谢谢的,哪那么多谢谢。”怼了桐桐,又喊金镞,“我的大外甥呢?来吃饭了。姨妈喂你好不好,我们吃煎蛋。” 三岁的孩子了,早已经满地跑了。周红谷是怕搬东西撞到孩子,反正是抱着不撒手,金镞也由着姥姥这么抱着。 这么大的孩子早能自己吃饭了,一个人用勺子吃的也挺好的。 结果姨妈说要喂他,他也可好脾气了,特别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的吃着在大骨汤里泡过的煎蛋。 林心一边喂孩子,一边朝外喊:“先吃饭,吃了饭再收拾,过会子凉了。” 其实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家具一摆,炕上一铺,衣服之类的先塞到柜子里,这个不能急,得慢慢的归置。 只是打眼这么一看,住着就没问题了。 城里这地方,烧柴火是不容易的。烧炕还是用的木渣,在杂物房里堆着一袋子一袋子的。这是四爷早弄来堆着的。但是做饭呢,要么煤油,要么煤球。家里是两种灶都有,煤油需要票,煤也是需要票的。这玩意烧起来也挺费的。 桐桐一低头,看见案板下面摞着几百煤球,都堆满了。她出来的时候问正洗手的四爷,“你啥时候又叫人送煤球了?” 哪里有煤球? 四爷才要问,林温平就说,“我买的!家里有孩子呢,烧暖和些。那边平时就我跟你妈两个人,白天家里都没人,也都在单位吃饭,没啥用煤的地方,攒下些煤票。天还冷,紧着这边用,给娃烧暖和。” 桐桐:“……”他们应该是觉得自己和四爷要上学,以后没有工资,还有老人和孩子要养活,所以,经济上应该是不宽裕了,想着要补贴一些。 可这种又怎么解释呢?说有积蓄吗?林家知道用一千五跟金中州那边断了关系了,但他们不知道这钱桐桐已经给朱有为了,不好拿到明面上的钱,桐桐咋跟他们说呢?紧跟着又花了六百买了这个院子,而后又花了两百修整院子。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再能干,而今也拉下饥荒了。 人家叔叔那边补贴了不少了,不能再叫人家补贴了。怎么办呢?他们就觉得,他们现在没有负担了,三个闺女都嫁人了,儿子也有工作能养活自己。那他们挣的,当然要补贴负担重的子女。 现在就只桐桐的负担重,两人还要上学,这是万万不能耽搁了的。所以,就得紧着这边照看。 事实上,自从接了这个报喜电话,两口子那真是在单位就高兴的哭了。那一整天都是,周红谷不能见人问,一问就笑,一笑就流眼泪。 晚上两口子高兴的睡不着呀! 林温平就说,“以前就咱俩的工资养活一家子,不也一样过日子的。往后还一样,俭省着些,肯定不能叫咱大孙子受了委屈。” 周红谷就说,“我都想把孩子接到托儿所。白天在托儿所,晚上我带回来,那么大了,娃又乖,费啥事呀?周末了,把娃送回去就行。后来想了想,这么也不对! 这不是把亲家母挤兑的在城里呆不成了吗?再说了,娃猛的不见熟悉,也害怕呢! 我要一提,跟老太太当年不言不语的抱走桐桐有啥不一样?这话还是不能说,再难,当妈的能见娃,娃见天的能见妈,那就是好日子。咱看着辛苦,熬人,但问桐桐去,她只怕是宁肯熬着,也不愿意叫娃离了家。” 嗯!不能提。等娃大些了,愿意住外家了,带回去住几晚上行。这么小的,还都太生,可不敢提。 周红谷就又说,“桐桐现在每月还给她姑五块钱呢,这钱也不能不叫给,不合适。咱俩的工资……每月能腾出三十块……给了就怕桐桐都不见得要。” “那就换成东西,给娃买吃的送去。家里需要的油盐酱醋,你买的时候多买一份,离的近了,周末没事就过去看看娃,把东西给送过去。” “嗯!换成东西是对的。”于是,厨房里的油盐酱醋调料,开火的粮食、蔬菜之类的,都有了。 这些话桐桐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她看得见,这一样一样的,都是要补贴的意思。这种情况下,说什么呢? 四爷摇摇头,啥也别说了,有心就好。 桐桐就只能笑笑,很坦然的接受这份好意。她甚至朝婆婆摇摇头,不叫再说过多客气的话了。给了,拿着就是了。 她一声谢都没说,这个态度叫周红谷喊着吃饭的声音都高了,“没买到肉,只有大骨。赶紧,吃饭!” 那就吃饭! 洗了手,热热闹闹的围着桌子吃饭。没那么些复杂的菜色,就是骨头汤烩菜,贴了饼子,管饱吃就好了。 吃着饭呢,王东亮才说起高考的事,“工大……那可是数得上名号的大学,能扔下工作去考,还给考上了……”他举起酒杯跟四爷碰了一下,“要么说你们有上进心。” 桐桐也笑,说起了考试前后不敢叫人知道的事,又说好端端的被调配去大气科学专业,这个专业是真的挺冷门的,好些人都没听过。 林心还问说,“就是天气预报嘛,是不?” “不是!”桐桐就说,“这么说吧,这个学科就像是一座大山,气象只能算是这个大山的一角。” 听着都觉得难,“不是说天有不测风云么?可见测风云这个事有多难。结果这还只是一角。那这想学懂,怕也不容易。”还拖家带口的上学,熬死人了。 是的!想应付学校的考试应该不难,但要真的去钻研,去学,这哪里是能轻易学明白的?况且,它还是一门发展中的学科,知识一定是在不停的更新中的。 四爷将饼子递给桐桐,也跟王东亮说这个专业的特点:“……是一个交叉性学科。得数学、物理、地理,还包括新兴起的计算机,都得有相当的功底……” 我的老天爷呀! 林心就把烩菜里的豆腐给桐桐夹到碗里,“你说咱俩长的差不多,个子差不多,胖瘦差不多,没结婚之前,生人都分不出咱俩。这咋脑子就没有差不多呢?”说着还问周红谷,“是不是很没有道理?” 问周红谷,“是不是很没有道理?” 这上哪要道里去? 说说笑笑的,不止是高兴。 林心低声跟桐桐说,“自从你打电话说是考上了,爸妈在外面说话的声都比以前大了。专门买了糖,到单位去别管是熟的不熟的,以前不好意思打招呼的,都去送喜糖了,还专门去领导办公室给送了,说是家的三丫头考上工大了……就是在公交车上,人少的时候也爱跟乘客聊天了,炫耀呢!” 是那种子女有出息之后的扬眉吐气。 桐桐理解这种心态,“回头我带着校徽,去他们单位上转转。” 那可太好了!只怕腰杆直起来都能高出一尺去。 桐桐就又问起了林可,“之前我给大姐寄了一套书过去,也不知道她考没考?这次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各省跟各省都不一样,命题、考试时间、录取情况,都有差别的。” 林心皱眉,“怕也难!她当年也不是学的有多好的,你指着她在那边能怎么着呀?没戏。” 吃了饭,安顿的差不多了,人家就回了,细致的地方还得继续收拾。 院子小,卧室就不大,真就是一个炕占了半个房间,桌子柜子一摆,真就剩下一个转身的地方了。但这比起大部分人住的,可算是好的了。三四十平住三代人的,想想那日子怎么过? 晚上的时候,韩翠娥就说,“得叫孩子晚上跟我睡了,你们这一上学,他猛的不能习惯。这几天就跟着我住吧,叫他习惯习惯。” 这也是个问题,孩子老人在家。 才换了个新环境,就把老人和孩子扔到家里,桐桐是真的不放心。 然后四爷第二天就去工大了,没到报名时间,他直接找到校长反应问题,跟人家沟通。有些事不沟通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他就说这个走读的事,“这一届跟以往不同,积攒了十数年了,我这算是年轻的,可还有更多的都是拖家带口。有些人孩子更小,回家等着喂奶等着洗尿布。所以,在这一方面是不是学校也一样能放宽一些要求,准许走读。” 实际情况还真就是这样的!这一上学,经济上帮不上,这家里的其他琐碎离了这个人不行,那你说咋办?这要是有亲属可以代为照顾,这还好。就像是自家这种情况,真就是一老一小,怎么办? 桐桐不放心,自己也不放心呀。 校长就笑,“你是叫金司晔吧?” 对!您是? 校长就笑,“你是今年咱们省的状元,你的政治是最高分,只扣了你一分。你的语文是满分,报社把你的作文誊抄走了,要登报的。录取结果刚下去,朱领导可就打电话来了,问了你和你爱人的成绩情况。说起这个林雨桐同志呀,她的成绩只比你低了一分,数学、物理、化学,三门满分呀。” 四爷心说,那就是政治成绩跟自己的差距有点大,这才三门满分都没补齐。 “她的这个录取,咱们还专门开过会。按照遵从考生志愿的原则,她本该是去学无线电的。但她的档案咱们看过之后,一致认为她在瞎胡闹,所以,按照调配的原则给予了调配。” 就说呢!怎么就会先看了她的档案,才决定的调剂呢。原来是三门满分的学生,很多专业抢着要。毕竟志愿表上有八个志愿可填的,涉及的专业那就多了。学校对于满分考生格外关注那就难怪了。这一争之下,谁也别抢了,她有擅长的,是技术人才,且服从调配,那就去该去的地方吧。 这能怎么说呢?不兴说什么个人的发展,个人的兴趣之类的,现在的理念是:为人民服务。只要需要,个人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校长也坦诚的说,“大气科学没人报,今年都是调配生。一共才录取了十二个人。”说着就指了指边上,“坐!坐下说。” 这是要长谈呀!那这可不只是朱有为打过电话的原因。工大可不归地方管,人家是上面直属的。 果然,四爷一坐下,校长就说,“以前在师大任教的黎教授,你认识?” “黎老是家父的老师,后来在下面的农场……我参加工作以后,主要的工作就在农场。” 懂了!患难之交。 校长唏嘘,“那种情况下,难得!”说着就道,“黎老专门打了长途电话给我,也是问你跟林同学的情况。听的出来,老人家很高兴,很欣慰。” “寄予厚望,不敢辜负。”猜也是上面谁过问了。 校长这才道:“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得考虑。师大那边也有在考量走读生的情况,医学院也一样……都面临这个问题。这些年来,确实都不容易。这样,学校会开会谈论,报道之后会有通知。” 说着,又苦笑了一下:“这些年学校也荒废了,很多宿舍玻璃都被砸了,还没有装上。包括宿舍的床……都不能提。客观上也存在各方面的条件都跟不上的困难。走读这个事情,应该问题不大。递交申请应该就可以,具体的报道那天看公示栏。” 然后桐桐才知道,“还能走读?”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至少晚上能回家来住。她冲着四爷笑,“你怎么那么能干呢?” 能干吗? 那可不! 四爷站在屋里来回的打量,能干的人这会子也是一筹莫展:“每天大量的时间在家里学习,书桌是不能凑活的。” 没有书房,这还不能有个书桌吗? 靠墙再放一张桌子,椅子塞在桌子下面,两边一挡,反正房间想放一个洗脸架都是不可能的。 书架?别想了,书这东西,哪里有地方哪里塞吧。 这么能干的人,就是挤不出一架放书的书架。 晚上的时候朱有为两口子来了,朱有为给了四爷一个条子,“这是你们这一片的夜校,距离家里只十来分钟的路,你回头去看看。你跟桐桐去兼职代课!从晚上七点到九点半。要是不放心家里,可以跟桐桐协调时间,你们一个人去一个人留在家里可以,一块去上课也行!你们的成绩人家知道,很欢迎,我也没有为难。你们只要提前过去跟人家协调一下时间就行了。” 反正考虑的都是解决这几年自家这边的经济压力。 四爷就接下了,这个来钱的途径是正当的,不怕人指摘的。要不然,人家就会怀疑了,说你们这上学着呢,拖家带口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总得有个理由迷人的眼睛。 朱有为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给找了这么一个兼职。 转天四爷就去夜校,跟人家沟通这个时间。夜校是希望每天晚上两人至少得去一个人,固定一个班给两人带。每天晚上两个半小时,算三节课的课时。一节课给五毛钱,三两粮票。那三节课就是一块五,九两粮票。一周七天,是十块零五毛,另外有粮食六斤三两。 这个钱和粮食养活家里的一老一小,那真真是足够了的。 回来这么一算,韩翠娥的心才算是松快了,“那这一个月只夜校挣的,也跟你们的工资差不多了。” 是啊!我们上大学另外有补贴,足够用。再加上这个钱,您有啥可愁的? 自打来了省城,好像韩翠娥的心都没踏实过,总觉得她成了负担。 可这咋能是负担呢?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啥也影响不了的。 韩翠娥又问:“会耽搁你们念书不?”肯定耽搁时间! 那怎么办呢?也不光是自家这样,谁家都不容易。这不都叫这一代人给赶上了么? 该到报名的日子了,早上起的早,先把家里给打扫利索,把门口给清理了。韩翠娥做饭,桐桐给孩子穿戴洗漱,跟孩子说好,爸爸妈妈得‘上班’去了,跟以前一样,乖乖在家,听奶奶的话。 各忙各的,忙完了,简单的吃了一口饭,韩翠娥还问:“要去报名就换身新点的衣服……” 清扫完院子,四爷身上还沾着土。这会子拍了就行。 刷了锅,桐桐的袖子还卷着呢,胸前还有些溅上的湿点子,那又怎么样呢? 包一背,这就走吧。没那条件讲究了! 骑车带个人,天天这么着也不行。桐桐就说,“回头还得再买一辆自行车。” 行!再买一辆。 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学校,来报名的果然是什么样的都有。有胡子拉碴满身补丁的,有穿着齐齐整整,一看就是才十七八岁的。一个个的背着被褥,手里拎着网兜的。 谁有人送呀?不都是自己来的吗? 进了学校,还不习惯于叫同学,一张口就是:“同志,跟你问个路。” 但这个氛围还是叫桐桐觉得好生轻松,她从自行车上蹦下去,把四爷的包给他,然后朝东指了指,“我去那边报道,忙完了自行车棚门口汇合。” 说着,一跳三蹦的走了。 四爷抬头看天,暖阳初升,红光普照,喘口气都是甜的。他喊:“慢着些。” 桐桐转身,一边跟四爷招手,一边倒着走。光从她身后照下来,整个人都在发亮。 边上一衣领还在衣服里别着的邋遢大哥问四爷:“你对象?都考来了?” “我儿子的妈!” 啊?也是结婚有孩子了? “是啊!” 哎哟!兄弟,那你这日子也不好过吧。 可不! “我也一样,二十八了,三个儿子,一个丫头!大的才上小学,小的还在吃奶。”不上这个学可惜,上了这个学,一家子跟着遭罪! 第1556章 岁月流年(83) 这个专业的教学区域特别偏僻,几乎在学校的角落里。这里有一栋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建筑风格的二层小楼,外面爬满了爬山虎。 楼外面挂着‘大气科学学院’的牌子,这应该是新建起来的院系。 这样的院系该是详细的分几个专业的吧。 桐桐敲了门,门紧跟着就被拉开了,是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全白,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男人帮着开门的,“学生?” 是!来报名的。 这人打量了桐桐一眼,“林雨桐?” “对!” “看过你的档案,上面有照片……”长成这个模样,还那么上相的,关键是三个满分,没按照志愿,硬是被自己强行调配到自家这个学院的,印象深刻。 “老师您好。”能看档案的,那一定是老师呀。 “姚时行,喊我老师也行,喊我老姚也行,怎么都行,你高兴就好。”说着,将门拉开,“来来来!你是第一个报道的,进来吧。” 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所有的玻璃都擦的锃光瓦亮,光打进来,叫整个大堂的亮堂极了。 是的!这小楼像是私人住宅,一楼的客厅被当成大堂在用,里面一排排的长椅,想来师生会议在这个地方开应该是合适的。 也有房间,一眼扫过去,有三个房间,外面分别挂着院长办公室、副院长办公室,教师办公室的牌子。 而教师办公室里,这会子坐了十四五个老师,都在望这边。 桐桐愣了一下,然后朝办公室的方向鞠躬:“老师好。” 你好!你好。 桐桐还纳闷呢,这是学院的招牌呀,下面应该分好几个专业才对。这总不能是几个专业在一个办公室办公吧。 她抬头朝二楼看,姚时行就说,“上面是教室,自习室,图书室。” 桐桐看他:“上面有那么些房间?” 姚时行朝上看了一眼,“哦!没有!这一届不分专业,一共招了十二个。” 十二个,这个桐桐知道。她朝教师办公室看了一眼,里面有十五个老师,再加上姚时行,一共十六个。 十六个老师,十二个学生? 她:“……”尬笑了一下,“老师,报名……要履行哪些程序?” 来来来!来办公室嘛,这个填表就行。 桐桐填了好几张表,写了一个走读的申请,这就可以了。 她就问说,“领课本……在哪里领?” 姚时行指了指一圈开会的老师,“这不是正开会说教材的事嘛。咱们学院的前身,是六十年代建起来的气象组。大气科学,这是一个新命题。第一学期呢,就是基础学科。英语得捡起来重点学了,咱们之后的教材得从国外买……外文书籍,虽然咱们有老师帮着翻译,但是,迟早得自己去看文献的。这一次咱们要的人都是成绩好,自学能力强的,年纪轻,精力充沛旺盛的。你是唯一一个已婚带孩子的!但是你有基础,你的所有基础学科的功底最扎实,又有气象的经验,这证明你对本专业不是毫无了解。” 桐桐几乎是倒吸一口气,“零基础开始?” 对!零基础开始。姚时行一摆手,“怕什么?没有造出原子弹之前,咱还不是什么也没有,从零开始的。”说着,就问说,“你的数学、物理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自己测过吗?” 没有。 那边马上有个老师递了一本书过来,“高等数学,你自学过没有?” 桐桐翻了翻书,她点了点头,“接触过。”四爷从省城的废品站找到过这一类的书,她真的接触过。 “接触过?” 桐桐只能拿金中明出来当挡箭牌,“我公公是解放前一年考上的师大,虽然早早故去了,但家里有教材。后来,高校的好几位教授都下放到农场了,我们跟……这些老师走的比较近。”算是受过指点吧。 难怪呢。这老师就问:“你来,给你出一道题。” 嗯?咋报名还带考试呢? 她走过去,这位老师在纸上迅速了划拉了一行字,把位置都让给桐桐。 “线性代数……黑森矩阵和泰勒展开……之间的关系?” 对! 桐桐抓了笔,用笔挠了挠头,只得坐下去答题去了。 不管什么东西,也不过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答完了,再抬起头,办公室里已经来了好几个同学了,果然,都是一张特别年轻的脸。 姚时行扫了一眼,就说桐桐,“明天按时到校,作息表在教室贴着呢,你自己誊抄一份。然后去图书室,去借书。高数这一块,你走在前头,那就把时间多用在外语上。去吧,自己去选。” 行吧!反正跟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她跟其他几个同学点点头,跟老师欠欠身,从里面出来,直接上二楼。 这楼梯木质的材料,踩在上面是真舒服。但就是穿着皮鞋不大好,动静太大了。以后还是穿布鞋来学校吧。 上来之后还有个小厅,这个小厅空空荡荡的,边上的墙上贴着‘活动间’的字样,是为了学累了活动身体的。 找到教室,教室有十二套桌椅板凳,再加一个讲桌。前后有黑板,新安装的。 自习室是有一张会议桌,长条的。这应该是给有些课程不需要去学的同学准备的。像是自己,高数暂时就可以不去上课。那高数课程的时间,自己可以来自习室。 气氛是相当宽松的。 边上图书室,里面还有个大妈守着呢。 这大妈见了桐桐就笑,特别慈和,“林雨桐是吧?刚才听见了。我认得人了,记住了,不用什么证明,自己去找书吧。” 好啊!桐桐看着一排排的书架,整整齐齐的。她在里面先转了一圈,发现七成的书目都是外语,还不独独是英语,她抬手拿了一本,德文?去另一边的架子上,再抽一本,俄文? 行吧,先选英文的。 先拿气象类的,例如《卫星气象学》,这东西是英文版本的,借助工具书来读呗。 选了书,而后去登记,拿着书走就行了。 下楼的时候正好撞见一姑娘,齐耳短发,跟桐桐打扮的差不多,但是年纪看起来稍微比桐桐要大一些。 “你好。” “你好。”这姑娘主动伸出手,“我是周学礼。” “林雨桐。” “听说了。”周学礼重重的跟桐桐握手,“我二十三了,你比我还小两岁,听说已经结婚,做了妈妈了。” “是!结婚比较早。” “你爱人也是咱们学校的?” “对!我得走读,家里有老人孩子。” 周学礼理解的点头,“老师跟我说了,说班里的事情我管。我是老大姐嘛!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直接找我就行。刚才你解的题我看了,你的基础比我们好的多。我这个年纪呀,还真怕赶不上。” “还来得及。”桐桐指了指图书室,“东边挨着窗户的,是基础的学科,也不需要翻译。 你可以先去借那边的书看看。” “好!明天七点半上课,课程表你看了吗?” “看了!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跟这个告辞,下面的时候碰见几个小伙子,都不到二十岁。 还不知道名字呢,这几个就喊:“三姐,明儿见。” 怎么成三姐了? 一个笑眯眯的小老太太过来,“我是辅导员,十二个人,就你跟她两女学生。年岁上了二十的,只三个。还有一个二十二,刘开言。” 知道!年纪大的带年纪小的嘛,“老师,那我先回。” 嗯!回吧。 从这小楼里出去,桐桐眨巴眼睛,总感觉这个大学读的有点不一样。 到车子棚的时候四爷也没过来,她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这才这么一会子工夫,已经有人拿着书本边走边看了。每个人都脚步匆匆,尤其是看到别人看书的时候,这人恨不能小跑起来。 还有读书的机会,焉能不珍惜? 四爷过来的时候,包里也是鼓鼓囊囊的,肯定也是借了书的。 她伸出手接了他的包:“怎么样?有教材吗?” “有!”不过比较老,在这之前,为了一些苏援的厂子开过自动化进修班,再之后有了工业企业电气化的专业,之后才逐渐有了自动化。说起来,也不能说是成系统。 两人没直接回家,先去书店,找各种工具书。英语的、德语的、俄语的,能买到哪一类是哪一类。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能离开外语。至于会不会念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懂。别国在这方面更先进的时候,咱得学,很多文献资料要读懂,怎么办呢?就是找翻译,专业的东西不是专业的人翻译的,能看吗?但在现阶段的国内,哪有那么多专业的人呢? 不都是一路走一路摸索吗? 从书店出来之后,两人又专门去商场,买各种笔记本,草稿本,包括铅笔橡皮尺子之类的东西,他们的专业以后是离不了作图的。再复杂的图都得手绘。 一到家孩子就扑过来,“妈,吃饭。” 好!吃饭! “爸,吃饭!” 四爷将孩子接过去,“行!吃饭。”时间再赶,陪孩子的时间不能赶。 吃了饭,孩子缠着,“爸,去玩!去玩!” 肯定是好半天圈在家里没出门了。行,出去转转。 其实外面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可能是新环境吧,孩子倒是高兴。尤其是看到公交车,怎么就那么欢快呢,—个劲的指着车:“汽车——汽车——” 来就坐的大卡车,小吉普也坐过,也没见兴奋成这样。瞧个公交车怎么就那么欢实? 两人真就陪孩子站在路边看了两小时的公交车,叫孩子念车牌号,这不是12345这些数字顺便也就念熟了吗? 大白天的,俩清闲的人在巷子口这么着就比较招人白眼,可要是胸口别着校徽,崭新崭新的,那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对门的人,还是隔壁的人,大爷大娘的都开始打招呼了,“就说是谁家买了这院子呢,一直没见主人,修了这里修那里的。还是俩大学生。” 是啊!修整的时候吵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门挨着门住,客气什么?” 有个街道办的大妈带着红袖章,打听的就多了,“哟!那你们这要上学,老人孩子……咋生活呀?不容易吧。” “夜校代课,跟拿工资差不多一样多。” “就咱们街道上的夜校?” “对!昨儿才见的秦校长。” 一说秦校长,那就错不了呢!没有可疑的地方。然后这大妈特别热心,又去家里认识韩翠娥,“有啥难处吆喝一声,千万别客气。这以后常来常往的,街坊邻居,都是热心人……” 晚上家里就包了包子,小笼屉的那种,一家给送了一笼屉,这就算是出门有个认识的人了。 四爷今晚先去代课,桐桐在家哄孩子,讲故事,背唐诗,直到哄睡了,四爷也就回来了。快十点了,两人才开始看书,熬夜。 英语……两人都觉得熟悉,但真要用,且得从头开始。拿着书,边上是笔记本,看一句翻译一句,当然了,常见的单词扫过就记住了。 一直忙活到十二点,桐桐进行了三页。这个效率太低了。 一到十二点四爷就合上书,“睡觉!学校肯定有精通外语的老师,离了老师……太浪费时间了。” 两人六点起床,一人拿俩包子就行。食堂有饭呢,伙食确实该在学校吃。不过不吃也没关系,登记好了,只吃一顿午饭的话,早饭和晚饭的补贴,在月底可以去学校的后勤,把这一部分退给学生。谁不吃这一顿,学校就少一份饭,粮食就少称一些。 中午在学校吃是实在没法子,但是早饭和晚饭大可不必。 早上寒风阵阵,顶着风,四爷骑着车,桐桐手里举着包子,自己咬一口,递过去他歪头咬一口,到学校的话快七点了。 一进校园,路灯下聚集的全是早读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去食堂拿了窝窝头咸菜,这就一边吃着一边看书去了。你从眼前过,谁看你? 桐桐跑到自家的教学楼跟前,也一样,十二个人已经到了十一个了。这边门口有一盏路灯,都已经聚集在路灯下了。 她一来,周学礼就跟一个小伙子说,“这是林雨桐,老三。你那个高数问题,你问她。” 桐桐都没看清这个小伙子的眉眼,就被塞来一张纸条,这小伙子从耳朵上把夹着的铅笔取下来,“来来来,帮我看一下。我昨晚熬到十二点半,愣是没弄懂。” 桐桐往台阶上一坐,其他人都围过来了。她把纸条放在腿面上,勉强能看清题目,“这道题呀,你把导数这一部分没弄懂……”她从包里掏本子,“我把导数这里讲一下……” 这边讲着呢,那边眼睛盯着稿纸,耳朵听着,嘴里啃着窝窝头。 十一个人围一个人,前后左右围严实了。桐桐一边写,一边把头顶上落下来的窝窝头碎屑扒拉开,后面这个同学被挤的趴在她背上了,探着头从上面看,看着吃着,碎屑都没接住,好浪费粮食啊…… 第1557章 岁月流年(84) 讲题的声音太大了,大门从身后打开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老师睡眼惺忪的将门拉开,朝里指了指,“进来!上教室说去。” 大家并不认识这个老师,可这一进里面,就闻到了一股子油印的味道。桐桐朝边上的小厅一看,那里摆着油印的东西。再看看这位老师袖子上的黑印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为了今儿顺利开课,这位老师连夜里把今儿的教材给刻印并且油印出来了。 这得一张一张的刻在油印纸上,然后刷上墨,费时费工,且刻的时候中间一点都不能错。 见桐桐朝那边张望,这老师就说,“你们先上去,这些不用你们管。” 果然,,什么都不用他们管。 图书馆的大妈会把教材带上来,一人一份。不大会子工夫,又拎来三个热水瓶,就放在教室外面的桌子上,“要喝水自己倒。” 桐桐的包里都带着洋瓷缸子呢,没洋瓷缸子的用饭盒也行。反正大家中途不会回宿舍的,饭盒随身带。 在上课以前,桐桐先给自己倒了水,然后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了。自己的视力好,不用跟别人抢好位置。第一节 上的就是大气物理学。教材拿在手里,手都不敢太碰,一蹭字迹就不清晰了。刚油印出来的,就是这个样子。 才七点半,教室里进来一老者,穿的跟大家差不多,其貌不扬的小老头。 好久不上课了,都忘了上课该是什么样了。 老师站在上面看学生,似有感慨。 学生也抬头看老师,眼带迷茫。 桐桐喊了一声:“起立。” 哦!才反应过来了,上课了。 十二个人,没多大的动静,都赶紧的站起来,朝老师鞠躬,“老师好!” 老师的反应吓了桐桐一跳,他先是惊讶,然后愕然,最后朝后退了半步,深深的一躬:“同学们好!”直起身,才双手抬起往下压:“请坐!快请坐。” 这个反应,一下子就戳到桐桐心里了。只觉得胸口有个地方隐隐的有些难受。 小老头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我叫文海……”他在黑板上郑重的写下他的名字,“以后我教授大气物理方面的课程。闲话少叙,咱们开始上课。” 桐桐将笔记本打开,一边听一边做笔记。对自己来说,好似也并没有觉得很难。但物理这个东西,它是衔接性特别强的东西。物理基础不扎实的,学起来当然就吃力了。 像是老师说的,之后会有流体力学、大气电学,那你一定得先是力学和电学学懂了,这才能说到流体力学和大气电学呀。 一节课讲完,老师就在上面问:“听懂的举手。” 桐桐右手划拉着课后题,左手抽空举起来了,也没抬头去看谁举手谁没举手。 文海老师抬眼一看,只林雨桐说她懂了。 他又指了指教材,“课后有两页题目,大家快速的浏览一遍,五分钟时间。” 桐桐放下手,继续做她的题。这题目出的,不全在教材上,做了许多延伸。 就听老师又问说,“全都会做的,或者看了题觉得有思路的,请举手。” 桐桐把题扫了一遍,后面三道题感觉没两小时拿不下来。但是可以做,她举手。 文海老师就道:“林雨桐,你可以把手放下了。” 桐桐这才抬头看,除了她没人举手。 老师又问:“前七道题会做的,请举手。” 周学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举起来了。 只她一个。 老师的表情逐渐严肃,“前五道题会做的,请举手。” 这次有五个。 那就是还有五个人,基础出现了大问题。 桐桐心说,高考的物理考题,跟这个课程比,压根就不在一个级别上。她记得当时的选择题,第一题考的是物态变化,什么冻干的衣服变干是什么物态变化,浓雾逐渐散去是什么化之类的;第二题考的是参照物,就是火车行驶的过程中看到什么景,这是以什么作为参照物的;第三道题考的是哪种情况叫水瓶中水的质量发生了变化,A说拿着瓶子喝几口,B说水结成冰,C说被水瓶被飞机带到了高空。第四题考了个空心球的体积问题。 后面的所谓的难题,也是求浮力、求电阻,还有个什么混联电路。 这种的难度便是考了满分,可也跟大学物理是衔接不上的。 老师表情严肃,但语气却温和,“这样,不要紧,回头我列个书单子,除了林雨桐之外,你们都去看一看,我全天在校,你们随时可以来问我。缺的课程,咱们花费点时间,抓紧补上,还来得及,不要泄气,没关系。” 这边老师还没出教室了,高数老师就来上课了,就是昨天给桐桐出题的老师。 他客气的叫文海老师先出去,然后问:“谁要上厕所,抓紧去。”然后招手叫桐桐,“林同学你来一下。” 桐桐过去了,老师递了两页纸,“你不用跟着上课了,去自习室。今天之内把这个做完给我就行,做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没做完或者不会也没关系。” 好的! 桐桐连带物理的卷课后题一起带走了,直接去了自习室。 大学的课程都是大课堂,一节课两小时呢。数学的题目给的明显偏难,她是能省过程的就省略过程,可等老师下课了,她也只能算是勉强算完,还没检查。 老师还在教室被围着问问题,图书馆的大妈已经在下面大厅里了,“饭菜打来了,吃饭。” 食堂的饭菜是八个人一桌,一桌一盆的烩菜,然后三个窝窝头。 自家这边连老师带学生能打两盆半,把这两盆班折到桶里,好拎嘛!再拿布兜把窝窝头背回来。这会子该吃饭了,各自拿着饭盒,一人一饭盒的烩菜,饭盒盖子上三个窝窝头,自己找地方去吃就行了。 师生一个伙食待遇,毫无差别。 张大妈喊着:“一会子该凉了,赶紧的,吃着说也是一样。” 于是,一串串簇拥着老师下来了。 桐桐拿着做的题,这会子把题夹在腋下,跟着打了饭,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一边吃着,一边把答过的题放在边上检查。吃完了,也检查完了,改了一处笔误之后,再去看教高数的程老师,他正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指着教材讲题着呢。 她干脆直接将题给送到办公室,程老师看见了,问说,“答完了?” 完了! “你放那儿,我一会看。” 桐桐没打搅别人,因为没人聊闲话。她拿了饭盒准备去外面的水龙头洗一下,张大妈用勺子敲了敲桶,“饭盒不用你们洗,放桶里,回头给你们送上去。”你们又不会认错。 桐桐的饭盒跟别人的不一样,是那种洋瓷缸子一样的饭盒,只有她一个人用的是这种,她干脆就送过去了,“谢您了,辛苦。” 也就你们人少,能有这个待遇。以后人多了,我也洗不过来了。 桐桐在下面没停留,趁着这么一会子时间,赶紧把物理剩下的题做了。赶在下午上课之前,又给文海老师送下去。 真就忙的,有时间想四爷吗?没有!有时间想孩子吗?没有。 这个氛围,好似你多耽搁一分钟,都是罪人一般。 下午桐桐上课,程老师在一道一道的看桐桐做的题,这个过程省略的有些多,思路有点不一样,所以,他的方法之下的一步一步,那个答案就没法给桐桐这个做比对,因此,他就得重新看看桐桐的思路是什么样的。 一个人抓不住她这个点,他干脆拿了去找院长,“您帮着看一下……”虽是高数的范畴,但题目更结合大气科学遇到的实际问题。 姚时行接过去看了题,就问说,“这是从国外的哪种书上翻译过来的题目吧。” 对! “林雨桐做的?” 对! “她这个思路……像是专门搞数学出身的一样,“最后的结果跟你的一致吗?” 一致。 “一致就行!回头我去数院要几分卷子来,她要是都答对了,就算是过了。这一门她可免考。也不用浪费她的时间了。” 下午有英语课,英语课是辅导员亲自带,都是零基础,怎么办呢?二十六个字母开始,加上音标。 音标从老师的嘴里一出来,桐桐再想想昨天晚上查过的单词,瞬间便豁然开朗。 “语言,还是要说出来的。以后早上七点,我准点在一楼等着。早读,不会念没关系,问呀,我就在。平时只要碰到我,我尽量跟你们用英语说话,刚开始,我会英语一遍,普通话一遍,争取这个学期,咱们师生能用英语完成日常交流。”说着,就起身,“所以,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明天见。” 最后这一句就是英语一遍,普通话一遍。 “See you tomorrow!”桐桐自己说完都愣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朝上看。这副表情惹的哄笑成一片。 小老太朝桐桐竖起来大拇指,“very good!” “Thank you!” 大家该吃晚饭了,吃完饭要上自习的,桐桐该回家了。跟老师们告别,然后一路奔着往车子棚去了,脚步轻盈,表情惬意。 四爷骑在车上等她:“怎么样?高兴吗?” 高兴!太高兴。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读书更大的乐事了。 “难吗?” “可能只是基础……觉得还行。你呢?” 嗯!也还行。 桐桐坐在后面,腿来回的踢着,跟四爷说学院的每一个老师,“真就是从早陪到晚,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她最感慨的是,“我下楼的时候,高数老师还问我说,你那个题是什么思路,我还真没弄明白。” 在跟学生求教,此治学态度,如何能不动人? 第1558章 岁月流年(85) 别人的情况桐桐还没时间间,反正自己跟四爷的睡眠时间是每天六个小时。 十二点准点睡觉,早上六点准点起。 韩翠娥是五点多一点就起了,孩子到那个点也就差不多了,因为睡的早嘛,早起拿个小皮球在炕上就玩上了。韩翠娥是白天抽空给烙饼,早起把饼子热一热。饼子里不夹别的东西,就是芝麻盐,塞里面有点味儿,两人在路上边走边吃吧 到了学校,那就是跑着走。这不是正好没时间跑步吗?跑着就当是补晨练了。 有大课间的时候是有课间操的,每周也有两节体育课。体育课和课间操的时间是不许拿着课本不撒手的,必须去活动。老师也跟着一起,篮球打起来,兵乓球不会? 谁还不会打?来来来!手把手的教,要是还不行,排球呢?再不行就跑圈玩双杠去,都不许闲着,动起来。 周末的时候,老师还喊呢:“学也该学,玩也该玩。”说着就喊桐桐,“周末可以带孩子来,咱们这地方又没有外人。 要是你爱人有时间,也可以来嘛,大家都认识认识。” 好! 反正就是一周的时间,彼此认识了,大学生活正式步入了正轨。 相比起其他人来说,她应该是最轻松的。高数她免考了,可以不学了;外语对她来说,真不算难。桐桐一直觉得她只是把原来就会的捡起来,因为只要看过的,就在脑子里。听辅导员于帆用英语说话,听一遍就能复述,从不出错。老师认为她可能有过目不忘之能,但她知道,她并没有。 对于没接触过的学科,她一样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去学。只是英语若是能借助工具书读一些还没译本的书籍,这对专业课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桐桐坐在座位上看她的书,前面的周学礼问说,“两块气团的相对湿度知道,其中含有较多水气的是哪个气团?这道题你看了吗?” “看了!选C,条件不足,不能判断。” “原始大气,次生大气,现代大气……这是不是牵扯到化学的一部分。” 对!化学有涉猎。 周学礼猛的将书合上,“化学,我得重新再把化学补起来。” 加油。 边上几个还在课间打呼噜呢,不是不学,只是据说晚上只能睡四个小时,白天靠这么一点点的零碎时间小睡片刻。这会子别说大声说话了,就是打雷也喊不起来。不怕吵,吵着证明不是上课时间,他们可以安心的睡。一旦教室安静了,第六感也能叫他们自觉的醒来。 周学礼抓了抓头发,“年纪大了这么几岁,脑子不如年轻人了。他们追赶的很快。” 桐桐放下笔,“放轻松,别着急,越急越乱。” 周学礼朝后一靠,头朝后枕着桐桐的桌子,“我们这没成家的都累成这样了,你还得兼顾家庭,忙的过来吗?” 桐桐想了想,“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家那位的教学楼在哪。”这算是顾得上还是顾不上? 周学礼吭哧一声就笑出来了,“也是不容易。” 谁知道这话传到辅导员小老太耳中了,一吃完午饭,小老太就用英语喊话:“幸福的家不是物质上的富足,它是充满了‘爱’、‘了解’和‘关怀’……林同学,家庭需要责任。你该去履行家庭责任了。他不来,你便往,这才是爱。” 她用英语说一遍,又翻译一遍。然后不到三十人的院系掌声、敲击碗筷的声音以及连连的叫好、起哄声响成一片。 院长大笑:“午后,该去跟爱人散步,这是最好的解压方式。去吧!没有一个小时不许回来。” 桐桐手里还抱着英语词典呢,被身后的同学抽走了,推着她出门。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那种心情愉悦的体验。并不是所有的院系都这么小的,外面还是能碰见不少人。蹲在一边,饭盒放在边上,手里拿着书这就看进去了。 现在是乍暖还寒的季节,外面虽然冷,可却能叫人清醒。因此,还是有不少人怕午饭后犯困。 桐桐真的就不知道四爷在哪,跟人家打听了,打听到地方,还得问自动化专业今年的新生是几楼。人家说三楼四楼都有,然后桐桐就:“……”竟然不知道四爷在几班。 她只能看着教室外面的牌子,自己找。 77级自动化一班,里面很多人,但并没有四爷。 77级自动化二班,教室里依旧是基本满员,有人在门口站着,只前面的人抬头看一眼,然后……然后人家看了第二眼,还撞了撞同桌:看!这个女同学……长的很好看。 这同桌还灿然一笑,“同学,你找谁?” 然后好些人就抬头看,这个专业是男生绝对的多……女生还没瞧见。 但是桐桐瞧见空座位上的洋瓷缸子了,她指了指最后的那个位置,“金司晔不在吗?” “被老师喊去了,一会子就来。”有人马上招手,“进里面等吧。” 桐桐就进去了,坐在四爷的位置上。桌上的东西归置的真齐整,桌上还有画了一半的图纸。他的同桌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这会子就跟桐桐搭话,“你是哪个专业的?是中文专业的?还是历史专业的?请他写什么稿子呢?这一周都来了四个女同学了……” 桐:“…………”她就说,“写稿子没问题呀,干嘛总叫女同学来找,多烦人呀。” “啊?你是自己不愿意被人催来的?”这同桌‘啧啧啧’的,“哪个不是来的时候不情不愿的,见了人之后,那脸变的……可利索了。”他说着就低声道,“人家结婚了,爱人就在咱们学校……他虽然长的是好,但其实看看别人,长的也不太差。” “觉得他长的好呀?” 不是我说的,“我们这一层还有其他专业的学生呢,那些女同学过来过去的,都爱在门口扫一眼……” “那是人家老婆会打扮,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给打扮出来的。男人要是在外面有八分形象,那家里一定有个十二分的老婆……” 这同桌就觉得,这姑娘脑子也可真清醒,“能这么想,那真是……” 真是什么,还没说完呢,四爷从外面进来了。 “兄弟,又有人找。” 大家都抬头,看热闹呢嘛。没女同学的班里,出现个一个大美人,还是找金司晔的,多喜闻乐见呀。 四爷头一抬,就看见桐桐坐在那里,一脸似笑非笑的。 他马上就笑,“坐那干什么?自我介绍一下呀,省的他们都以为我老婆长的丑,不敢带出来。” 桐桐起身往过走,然后拉四爷的手,“大家好,我是他爱人,林雨桐。大气科学专业的。” 然后满教室的打口哨的声音,四爷摆摆手,拉着桐桐出去了。外面还有人探头看,心说这一班都在闹什么。 等两人出来了,四爷给对方介绍了一下,“我爱人。” “你好!” “你好!你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楼下走,后面还有人喊,“看见没?那个就是金司晔的老婆,大美人嗳!” 直到楼下了,还有人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桐桐朝上挥手,上面依旧有人在打口哨。 直到走远了,桐桐才问说,“找你写什么稿子?” 满分作文刊登了,那些搞文学的不就这点毛病。他们的时间相对于理工科的学生来说,那真是自由的多了。搞什么诗社、读书社,根本就不能理解理工科的学生现在有多麻爪。 桐桐在缓步走着:“人家那种的读书才真正是享受。”相比起来,这些理工科的学生那日子过的都不能提。 走着走着,她就说,“你都没有去找我。” 四爷给笑的,“行!明儿换我找你。” “说话的时间都少了。”桐桐叹气,说好的两人去夜校上课的,结果他非得自己去,从不叫自己夜里出去。回来就快十点了,睡觉就十二点了。唯一能说话的时间就是来去的路上。早上还罢了,那个点路上的人少,可下午回去的时候路上的车多人多,专注的骑车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说话。 可要问说,有啥话要说的吗? 桐桐想了想,又好似没什么要说的。忙的也顾不上想其他的,但就是想起的时候,觉得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是真的很少。 四爷就说,“周末吧!周末尽量都在家。”如今一周只休息一天,周六还是按时得上课的。那就只能周末在家。 可周末在家就能有工夫好好的呆着吗? 想什么呢?家里攒了一周的事了,煤球该买了,油盐酱醋该添置了,得买一袋子柴火棒来,没有可引燃的了。得准备一口大缸放在院子里,因为自来水有时候会停,咱得平时把水备上。 还有,天暖和了,该置办换季的衣裳了。炎炎来信了,得回信;老家谁家又有什么婚丧嫁娶的事,得找人捎带个礼金回去。 一摊子琐事围绕着两人。 这个要出门置办,那个牵着孩子追在后面一声接着一声的叮嘱,就怕他把什么给忘了。 忙碌着,日子过的飞快。 这天桐桐一转眼,看见四爷穿着新做的的确良白衬衫和黑西裤,他背对着自己,正在调整皮带。等转过来,桐桐就看他没扣的领口,再从领口落到宽阔的肩头。 什么感觉呢?就是一种很诱人的人夫感。 桐桐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用掌心拖着腮帮子,就那么歪头看他。然后问说,“你说我穿什么衣服…你会有想要拥抱我的冲动。” 四爷正要收拾东西出门,被这话问的愣了一下,然后转身,笑着朝她展开双臂。 桐桐蹦起来就过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就想抱你一下。” 四爷抱着她不住的摇:“……”你呀你呀,你这情话总是这么叫人猝不及防! 第1559章 岁月流年(86) 天气热了,校园里依旧是那个颜色。 除了树木和花卉,别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棉袄脱了是秋衣,秋衣脱了就成了背心和单外套了。早起外套挂身上,热了就解开扣子,再热了连外套也脱下来,只光膀子穿着个背心。 桐桐没穿自己的衬衫,她把四爷的旧衬衫穿身上,太长没关系,塞到裤子里就行。袖子直接挽起,到手肘的位置。家里没有穿衣镜,她这么穿好,还跑出去叫韩翠娥看:“妈,好看吗?” 韩翠娥愣了一下,这肯定不是她的衣裳,那肩线都溜到什么位置了?她就说,“旧的留着他套在里面穿就是了,你怎么捡了他的旧衣裳。” 您不懂!这么穿好看不好看吧。 韩翠娥上下的打量,虽然一样是白衬衫,可是怪了,桐桐穿上男式的白衬衫之后,没一处合身的,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可能就是:“你长的比旁人好,身形又好看,所以你这穿的……挺好的。”就是那种披着麻袋片子都好看的那种好看。 那就行了! 于是,桐桐周一要去学校了,一起来就拉四爷的旧衬衫往身上穿。 穿好了,都要出门了,四爷给拦住了,“穿这个?” 嗯? “换了吧!” 不行吗? 四爷将她往屋里塞,“穿这个……我可不止想抱你了!快!进去换了。” 换了自己的白衬衫就……没有那个味道了。 他哄她:“晚上吧,晚上在家里穿,只穿那件白衬衫。” 嗯? 嗯! 两人嘻嘻哈哈的,金镞趴在窗户上,“爸爸——” 嗳! “妈妈——” 嗳! “买好吃的。” “好!回来买好吃的。” 每天都是这么一句,可其实呢,对好吃的一点概念都没有,给点什么都说是好吃的。 早读的时候跟小老太用英语对话,闲聊嘛,基本的对话能说了。桐桐就说家里的事,小老太认真的听着,看看发音、语调这些都对不对。单词和语法她不管,关键就听这个。桐桐就说家里的孩子,说跟孩子之间的趣事,这不是就说到孩子对好吃的有执念的事了吗? 真就是练习口语的,没别的意思。 结果放学的时候,小老太递给桐桐两张票票,“华侨商店的,给孩子买去吧,我也用不到。这是一个老同学送我的,再留就过期了。” 这……这不合适! 小老太摆手,“合适!怎么不合适?咱们班十二个人,就你拖家带口,偏还两口子都上学,拿着,不许跟我见外。” 说着,就问桐桐,“我看你笔记本上,有对《卫星气象学》的翻译。是你对照着词典,一点一点的翻译过来的。之前,一天好似抽空也就是看几页,现在的速度很快了,但我看你还是把内容翻译出来了。” “是!因为牵扯到专业术语,我不知道我的翻译是不是准确。之前拿给刘老师看过,他说他需要查一下。” 小老太就道,“我觉得你翻译的很好,从语言的表述上来看,你对英文词汇的理解和它所涵盖的范围,都掌握的很到位。我想把你这个译本,再拿给更专业的人看看。便是人家要修改,那你也是译本的第一作者,稿酬应该不低。现在好些高校都是教材短缺,这书我觉得用处不小。”这也能补贴一些家用吧。 桐桐:“……”用我翻译的教材?“我就怕贻笑大方。” “语言是需要天赋的,不要妄自菲薄。现在能掌握外语的人才,是极度短缺的。 能翻译专业教材的,更少。” 桐桐就把笔记本交出去了,“刚好过半。” 小老太一收,催着她:“赶紧回吧,孩子等着呢。” 四爷跨在自行车上等了好一会子了,边上还站着几个人,有男有女的,桐桐跑过去,才知道人家是学生会的,正邀请四爷呢。 四爷指了指桐桐,“这是我爱人,家里还有老人孩子,我是真没时间。” 对方跟桐桐点头,桐桐跟对方打招呼,“你好,我是林雨桐。” “林雨桐?”一个姑娘眼睛一亮,“你这个名字……这个声音……我在哪里听过。” “是吗?那大概是咱们碰见过吧。” “不是!你以前是电台的广播员吗?”这姑娘一把拉住桐桐,“我是中文系的,我当时听广播,就觉得只有你能把伟人的诗词朗诵出味道来。肯定没错的,就是你。” 桐桐就笑,有些人对声音敏感,她自己就是这样的。只要听过的声音好像就轻易忘不了一样。她点了点头,“曾去帮过忙。后来怀孕,生孩子,孩子小,就没法去了。本来说孩子大些了,就继续去。可这不是又要上学吗?” “那也可以去呀。” “理工科跟你们文科不一样,真挺忙的。”说着,一边往后座上坐,一边跟几个人摆手,“孩子还在家等着呢,我们先走了。” 然后四爷车子一滑,这就走远了。 “好可惜呀!学生会也需要播音员和报幕员,你看她多合适。” 可没法子,人家有家里要照顾,对其他的活动热情不高。 真不是没那么热情,只是单纯的没有时间而已。 两人拐到华侨商店,四爷一边撑车子,一边说,“还真就忘了,还有这个地方。” 一进里面,把桐桐对物质的欲望又给激起来了:这糖果外面可没有卖的,给孩子买点;这是巧克力,孩子还没吃过,买点吧;这种夹心饼干,肯定好吃呀,闻着都香,买点吧。 只这些,两张票就差不多了。 最后桐桐抓了一瓶饮料——可口可乐。 她咕咚的咽了一声口水,这玩意要是冰凉冰凉的,喝在嘴里得多舒服。够给孩子买一瓶的吧。 买一瓶吧,叫孩子尝尝味儿。 这样子给四爷看的,不住的揉她的肩膀:买吧!回头就想法子给你弄票票,不就是想喝点饮料吗?瞧给馋的。 两人选好了,却在里面继续的转。 有服装区,四爷指了指那个连衣裙,纯白的,低声问桐桐:“想要那个吗?” 桐桐看那材质,垂感真好!但就是……太贵了。 她摇头:“不想要,穿不出去,也没机会穿。” 四爷又问:“那双高跟鞋呢?” 其实根儿不高,三四工分的样子,看起来特别的秀气。 桐桐扫了一眼价格,继续摇头,“那是白色的,要是米色我觉得更好看。” 人家售货员说,“米色的也有,同志你如果想要的话,我们去库房拿。” 没票你也不卖我呀!买不起,桐桐还装的一本正经,问人家售货员,“我身上这条裤子配那鞋合适吗?是不是还得一条裙子搭着?” 那倒是。 桐桐就摆摆手,“那等我的裙子做好了,我再来买鞋。” 两人的姿态和气质也不像是买不起的,尤其是桐桐刚才拿着饼干盒子,在念盒子上的配料表,那玩意可都是纯英文的。人家真就当两人手里的票票特别的充足。 四爷就笑,拉着桐桐继续转,这里也没几个客人,售货员的态度特别好,跟购销社的售货员可不一样。 桐桐看上一双运动鞋,是男款的,她拉四爷:“这双鞋……”肯定舒服呀。 四爷却给桐桐指了指不远处货架上的东西,叫她看。 桐桐扭脸一看:电视!电视机! 她‘哦’了一声,拉着四爷就过去看。四爷问说,“这是十二寸的还是十四寸的?” “十四寸的刚卖出去一台,这是十二寸的。” 两人对电视的热情大过于衣服,桐桐问说,“十二的多少钱?” “三百四。” 我的天呀,相当于一个人一年不吃不喝没有任何花销情况的工资。这还得是有电视票。 四爷又问说,“十四寸的呢?” “三百九。” 啧啧啧!买不起呀买不起。自家那个院子才六百呀!有这个钱买稍微偏一些的院子,将来肯定是升值的。买个电视,随着科技发展,这玩意总是会被淘汰的。 但是,电视和院子之间选一个的话,当然还是电视。 四爷问桐桐说,“先买电视,还是先买其他?” “电视!”桐桐语气特别的坚定。 两人有商有量的,好像随时就能买一样。 然后结账的时候:嗯…票票不够,想喝可乐,就得把糖果或是巧克力退出去一些。 可就怕不够,糖果一共只挑了六个,巧克力只有两小块,还要怎么退? 四爷就说,“能不能价钱上我们多给些……”他们售货员也有一定的内部票票的,他们得钱,票票补一些进去问题也不大,“我们是放学回来,顺路进来的。都挑好了……下次来买电视的时候,肯定把票补上。” 可能是更信任两人的校徽,或许是两人太淡定了,都商量着买电视了,人家缺买糖果的票吗?于是,顺利的成交了,多掏了两块钱。 金镞终于在爸妈这天回来的时候见到了好吃的。 桐桐先把夹心饼干递给他:“你尝尝这个?” ‘咔嚓’一声,孩子咬了一口,然后愣了一下,再‘咔嚓’咬了一口,孩子蹭的一下将饼干往奶奶嘴里塞,“奶奶!奶奶!吃!” 奶奶不吃! “吃!这个好吃。” 韩翠娥哪里不知道这东西难得,不肯吃,只打岔说,“我可不信,那能有多少吃呀?” 金镞站起来比划,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不知道……不知道那个味儿……可好吃可好吃了!” 拧开可乐瓶子,听着滋滋滋的冒完气,递给孩子嘴边,“尝一口。” 黑的么? “黑的!敢不敢喝?” 金镞闭着眼睛,一脸的为难,到底是勇敢的试了一口,然后这一张桃花面绽放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四爷就坐在边上,看着娘俩面对面,一个喂,一个吃喝。就是一个饼干一瓶汽水,愣是幸福满足成那副样子。 有口吃的紧着孩子,老娘和媳妇还不敢吃。 这说明什么?说明还是穷!钱还得挣。果然呀,跟其他人比起来,自己和桐桐都是俗人。别人有精神食粮就满足,自家呢?对物质从不放弃追求! 第1560章 岁月流年(87) 天气越来越热了,老楼,爬山虎,叫楼里还算是清凉。 今儿有实验课,也才从自家新建的气象哨回来。 每个人根据手里的数据,得来判研天气,这个……桐是熟练工种。她划拉了她的结果,然后一交,就上自习室去了。 她现在考虑的其实是仪器。 任何一个方面的发展,它都不是单独的。没有其他专业的进步,只就大气科学,你想多进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比如卫星气象,你的卫星要是上不了天,那说什么不都是白搭吗? 自己对于气象的判断之所以准,那是因为经验。大家认为是在乡下做过气象员的原因,可自己知道,经验绝不仅仅只是这么一点。叫大家用那种简陋的设备,短时间内做到精准的判断,那是不讲理的。 仪器就是观测者的眼睛,越是看的远,看的精细,得出的结论才越是精确。 她看着窗外丝毫不摇动的树叶,听着阵阵蝉鸣,听着隔壁教室传来的上课声,拿手边的草稿纸闪了闪风。 张大妈端着盆,盆里有半盆的水,她得给地面撒一些水,这么着屋里能凉快一些。 桐桐把脚一抬,张大妈就笑:“今儿光脚穿凉鞋来了?看来是真会下雨。”她朝外看,“报的是雷阵雨,可这雷阵雨……有几次是真的就下了?” 有这种情况,远远的听见雷声,那就是下雨的地方不远。有时候连雷声都听不见,就觉得不准。其实,很可能是局部下了,只是大家都不是那个局部地区。若是每次都不是局部地区,真的就会以为天气预报不准。 桐桐起身站在窗口,朝外看阴沉沉的云,“会下的。” 那得赶紧把拖把抹布之类的收了,雨水可真没有想象的那么干净。 说下就会下的,差不多放学的时间,就听到下面哪个老师说了一句:“还真准!确实是下雨了。”嘴跟开过光似得。 姚时行在下面喊:“都出来看看……下雨了!” 雷声滚滚,确实是下雨了。 站在外面的台阶上,雨慢慢的大起来,风吹着雨滴溅到人身上,凉飕飕的。 姚时行院长回头看学生:“看看——都看看——只要掌握了知识,我们是可以测天之风云的!哪怕条件落后,但只要用心,只要肯钻研……一定可以!在我们落后的时候,我们国家广袤的大地上,有很多甚至连字都不识的‘气象专家’,通过经验指导着农业生产。可我们不能只靠经验,我们需要更准确的去预判灾害,这就需要更有知识,更有专业性的人才——你们就是这样的人才,也必须成为这样的人才。” 说着,他就往下走,站在大雨中,朝学生招手,“来!来感受雨,来感受风,来感受空气的湿度……抬起头,看天上的云,看远处的闪电……竖起耳朵,听那雷声,听那风声……” 桐桐跟着同学一起往下走,伸出双手仰头感受着。 睁开眼,眼前是刘开言穿着背心展开双臂在转圈,他大声的朗诵着:“下雨——是一种情绪——学会哭泣——安然如息——” “下雨——是一种表情——喜怒哀乐——涨满沟渠——”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一句一句的接了起来。 “下雨——是一种诗意——撑伞远去——折伞归邻——” …… 周学礼喊桐桐,“怎么不见你接一句。” “我更爱古诗” “爱哪一句?” 桐桐还没说话呢,姚院长就道,“为雨喜——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 “这是曾几的诗!” “为雨愁——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桐桐就笑,“我不为其喜,亦不为其愁,我更欣赏那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看给玩的疯的! 下课了,放学了,该回家了,四爷等不到人,骑着车来看,远远的瞧见这么一群在这里淋雨吟诗。 他一到,撑着车子停在不远处,大家这才都停下来了,都朝着四爷就笑。 桐桐先是在雨里傻乐,四爷一招手,她就朝四爷跑过去,“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尤其隔着这样的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永恒——刹那——刹那——永恒—— 四爷:疯的没够了是吧? 他挥手骑车带着桐桐远去,听见后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下雨——是一种相思——朝思暮想——却洒一地——” 桐桐高声回对方:“我奔向你——是积攒了朝朝暮暮的思念……” 后面瞬间便传来更大的笑声。 四爷一边骑一边笑,这是属于文化人的一种非常纯粹的浪漫,有点傻,也有点可爱。 也难为桐桐这么一个大俗人,跟这么些带着一些理想主义色彩的人呆在一起,竟是也纯粹起来了。 这一路上,雨淋着,桐桐小曲子哼着。 到家后把韩翠娥给吓的,“怎么淋成这样了呢?” 桐桐还兀自欢喜,浑身都在滴水还过去抱了抱婆婆,然后蹦跶到孩子跟前捧着孩子的脸吧唧吧唧的亲了两口子。 当婆婆的:“……”我其实有点小嫌弃,看跟我这衣裳弄湿了。 那边孩子摸了摸妈妈湿漉漉的头发,“洗热水澡!快洗热水澡!” 好!洗个热水澡。 桐桐洗澡去了,当婆婆的这才说儿子:“你倒是没淋着,怎么把她淋那样了?” 不像话呀!再是大夏天,这么着也不行呀。 四爷怎么解释呢?她就说:“由着她去吧,人家说了,淋了雨了,就会想着给要出门的人提醒带伞。” 韩翠娥:“……”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呀!这大学上的,人反倒是没以前稳重了。 她给熬姜汤去了,又叹气说到:“这么着也挺好的!你爸当年跟我们那少东家,上中学那会子,整天拿着报纸,念什么诗词文章的,念到高兴的地方,能闹腾一晚上。那么些学生,在一起又是国家又是时局的……桐桐现在,跟你爸那时候……是不是一样?” 四爷笑着点了点头,“是一样的。”都带着文化人那种清澈的愚蠢。 韩翠娥就很高兴,“我其实是很懂文化人的吧。” “嗯!很懂。能欣赏他们这种纯粹,那就是知己。” 韩翠娥脸红了,却又非常急切的想要确定什么,“那这么说,我跟你爸算是知己。” 桐桐出来听了几句,这会子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笃定的跟韩翠娥道:“当然!你们当然是知己。最好的夫妻关系就是,你瞧着我好,我瞧着你好,你懂我,我也懂你。您跟我爸就有这么点意思。” 韩翠娥笑的特别欢畅,“真的?” 真的! 韩翠娥将姜汤递过去,“那这么说,咱俩也是知己。” “那肯定呀!最好的婆媳关系就是,您看着我跟亲闺女似得,我看着您跟亲妈似得,咱俩也有这么点意思。” 四爷转身回屋了,这个肉麻劲儿上来,那是不分人的。跟自己肉麻自己接受的很愉快,可听着她跟别人肉麻,他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 肉麻的结果就是晚饭婆婆做了桐桐爱吃的,用油渣给桐桐炒了一碗米饭。 当婆婆的笑眯眯的看着儿媳妇吃:“好吃吗?” “好吃!” “明儿包饺子,豆角青椒,成么?” “多放两根青椒,我想吃辣一点的。” 行! 四爷:“……”就长了一张好嘴。 桐桐偷偷瞪他:知道什么呀?只好嘴行么?关键是我心好。 哼! 别哼呀!桐桐晚上偷偷跟他说,“好心的姑娘都有好报的,你看我!要不是我心好,能叫我碰上你?你就是老天给我最大的福报!”说完,还笃定的点头,下巴戳在他的肩头,叫人瞬间麻嗖嗖的。 四爷:“……”抬手一把盖在她脸上,“睡觉!”再肉麻下去今晚就睡不成了。 许是生活愉快,许是紧张的学习气氛中带着一种叫桐桐松弛的东西,叫她心理上有了一些解绑。以前放在心里的东西,她现在敢拿出来跟老师和同学分享了。 每周他们都会在一楼的大厅开一次总结会。 这一周她就举手说话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种会议上主动发言。 辅导员抬手点了点桐桐,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心得体会,都可以说的。林雨桐是最沉默的,老师也从没主动点她发言。 有些人的沉默是一种谨慎,也是一种自我保护。这是在那场运动中形成的本能,逢人别说留三分了,敢说三分就不错了。这不是谁的错,她拖家带口的,想的自然比这些没成家的要多的多。 但今儿要说话,老师就点了她起来:说嘛,想说就要说。 桐桐就起身了,才要说话,姚院长就示意:站最前面去说,没关系。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怕什么? 桐桐就站上去了,“我今天想说一点专业上的事情,也是我最近常常思考的问题。每次上实验课我就想,我们的气象哨只有那么高,我们的眼睛只能看见这一片,那么,我们就得正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的眼界受到了限制。可怎么能开阔眼界呢?人的视力范围,终是有限的。我们缺乏工具,缺乏监测仪器。虽然仪器不归我们制造,也不归我们研发,但是,如果我们不提出要求,那么其他的科研人员,又怎么能知道我们的需求呢?” 姚时行微微点头,转身拿了笔,示意桐桐大胆的往下说。 桐桐就道,“比如云的观测,我们需要确定云量。可怎么确定云量呢,它太高了,离我们太远了……怎么测呢?光吗?什么光?激光行吗?如果激光可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激光照射云体的方法来进行测量呢?” 这话一落下,马上就有人接过话头。说话的是老八,他叫王进,今年十九了,就听他道:“理论上是可以的,从激光的发射到接收的时间咱们可以知道,云中反射点的距离能算出来,我们可以通过时间积分的方式……来确定云量的吧。” 说完,不确定的看桐桐,“是这个思路吗?” 桐桐点头,赞赏的对他挑起大拇指,“没错,理论上是行得通的。”说着,就看其他人,“所以,我想咱们是不是可以跟其他专业的老师和同学合作。学、研应该是一体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姚院长就问说,“还有其他的想法吗?” “有啊!像是激光雷达,包括能见度的观测,天气现象仪,甚至于闪电定位的仪器。闪电定位仪器,应该能利用闪电辐射产生的声、光、电磁场的变化来检测出雷电的时间、位置、强度以及极性等一些列的指标……” 这天四爷站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子,没打搅她。只给一样等在外面的张大妈说了一声,“您告诉桐桐,自行车她骑,我先回,坐公交走。晚上夜校有课!” 好! 直到灯亮起来,大家才反应过来,说的晚了,已经快九点了。大夏天的,天黑的晚。晚饭到现在都没吃呢。 里面一有响动,张大妈才推门进去,“想起吃饭了?大热天的,再过两小时怕是饭菜都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喊桐桐,“小金说他坐公交先回,得去上课。你骑自行车回吧。” 嗳!真给说忘了。 回去之后,也是第一次,桐桐跟韩翠娥喊:“妈,咱家的芝麻盐还有吗?给我拿一罐子。” 去给同学吃吗? 嗯!给老师和同学吃。夹在窝窝头里,比咸菜香。 “这东西就是费芝麻,别的倒是罢了。给你们一人带一罐子?” 行! 四爷坐在桌前看着拿着书,今儿桐桐的话其实给了他一个灵感。 他问桐桐,“你知道你说的这些东西,都缺不了什么。” 什么? “电子。” 桐桐一愣,扭脸看他。 四爷点头,“这东西现在主要集中在香江……但咱们现在的经济跟香江是不相融的,国内这个行业……是一片空白。所需都是进口!” 桐桐皱眉,一片空白就意味着开头是特别难的。 四爷点头,特立独行的都死的快,但是,“这不是说不能造。” 什么意思? 他点了点手表,“若是电子显示的大钟表呢?若是电子显示的小座钟呢?甚至是电子手表?” “可要是私下干……之后惹来麻烦……” 四爷摆手,“为什么还要私下干,高校不仅能学和研,还有附属企业。这是研发投入生产的过度阶段,哪怕是实验性质的。”只要一开始,就有钱赚。凡是参与者都能分一杯羹,咱们安稳的捧属于咱们的一杯羹就可以了。 况且,学校赚了,内部就会加大研发,上面就会重视,也会加大对学校这个专业研发的支持力度,包括资金的倾斜。毕竟,电子这一块对以后各个产业的发展,意义绝不一般。 兼顾国家利益、集体利益、个人利益,能光明正大的事,我干嘛偷偷干? 桐桐:“……”好吧!是我格局小了,“这么说,咱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嗯!等着吧,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金镞一边翻小人书,一边说,“爸爸,我想要夹心饼干。” 当爸的:“……”好的,“过几天给你买。”今儿想吃肯定是买不起的。 才还气场两米八,一到真事上立马泄气。 桐桐给笑的趴在四爷的肩头,直不起腰来。 当然了,人家当爸的也有法子,“在院子里弄个土烤箱吧,给烤点零嘴吃。” 真就周末哪里也没去,搁在家里给盘烤箱呢。 孩子蹲在边上等着,一会子一看爸爸:“烤蛋糕吗?” 嗯!能烤蛋糕。 “晚上吃蛋糕吗?” 晚上烤箱干不了,吃的什么蛋糕呀。还得等几天。 桐桐就喊孩子,“来来来!过来,咱们吃点别的。”老家送来水蜜桃了,是铁柱送来的,后沟里的桃子今年挂果了,不多,但是确实是熟了。大队上的干部叫专门给朱有为和四爷送来了,家里就有了好几筐子。这玩意都熟好了,不好存放。周一他俩打算带去学校大家都尝尝的。 其他的挑特别软的,桐桐做了桃子酱,给孩子冲水喝。 可连着吃了两天桃儿,孩子对蛋糕的执念明显更大。蹲在半成品的土烤箱边上,还不时的吞一吞口水。小伙伴在门口喊,他也不出去,还哄人家,“我要睡觉——” 怕说有好吃的,大家都进来吃。 桐桐瞧孩子可怜,干脆去厨房,把土豆清洗了,去皮,切成条,切成片,然后用油炸,炸薯条薯片,出来之后什么也没撒,就是原味。 给婆婆了一份,给孩子了一份。 桐桐一边给孩子往出端,一边跟婆婆说话,“您尝尝,这个还行。” 用油炸的,肯定好吃,不用尝也知道。 金镞尝了一口,就眼睛亮晶晶的喊"奶奶……奶奶……还要芝麻盐……” 还知道蘸着芝麻盐吃更有味。 蘸上了芝麻盐了,他自己小小的尝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半口又给蘸一下,递给他爸嘴边。他爸张嘴就吃了,其实啥也没蘸上,但孩子觉得蘸上了,那就:“嗯!果然更好吃了。” 是吧? 金镞又蘸了一个尝了半口,剩下的半口肯定也可好吃了,递给妈妈。 当妈的没正行,连他那捏着薯片的两根小指头也含住了,“哎呀……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好吃呀?是肉肉吧?这是谁家的肉肉,这么嫩,这么好吃呀?” “是爸爸妈妈心尖尖上肉蛋蛋……” 孩爸:“……” 孩妈:“……” 两人同时看韩翠娥:您给孩子教的? 韩翠娥不住的摇头:没有!没教! 没教? 真没教! 四爷:“……”将来长成一大小伙子,张嘴就这么说话,像个什么样子。 他瞪桐桐:都是跟你学的。 桐桐:“……”我好冤枉!您得先问我那肉麻劲是跟谁学的吧?难道还能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60-1570 第1561章 岁月流年(88) 天正热的时候迎来了期末考试,考完了就轻松了吗? 并没有! 今年暑假回家的学生几乎就没有,都是要留在学校继续学习的。所以,考试只是考试而已。桐桐约了同学,“考完了,彻底放假了,都上我家去,咱在我家烧烤去。” “肉没有,菜管够。” 好!等放假了,抽一天的空过去玩一天。 今年的暑假,迎来了两件喜事,一件是魏红霞参加高考了,且考上了县城的中级师范学校,中专。另一件事是四爷和桐桐都没有想到了,林如意考上大专了,西康市师专。因为是师范类,每月补贴要高于其他大学,他去念书也一样,不仅不花家里的钱,还能攒下来一些补贴家用。 这孩子轻易都不会家,那么近的距离,信也少写,一走就没有影了。 这次录取通知书一下来,他第一时间就跑来了,“三姐,姐夫,我考上了。” 他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眼前已经长成青年的小伙子还是腼腆的很,被太阳晒的脸红,这一笑脸更红了。 桐桐拿着录取通知书不停的看,“师专?中文系?” 嗯!林如意就笑,“我谁没敢说,就怕靠不上。理化跟不上,我就下工夫背历史,背政治,拿着范文读作文,读报纸…数学成绩肯定不太高,主要是其他三门拿到分了。” 这一次高考就公布分数了,上面要叫通明,怕高考有人作弊。 “我的成绩只比师专的录取线高出三分。”非常侥幸的录取了。 桐桐就笑,抬手一手揽住如意,一手将录取通知书递给四爷,“不管高出多少分,考上万岁!”不言不语,偷偷的下苦功夫,老太太总说这孩子没出息,可人家有主意,能下决心,下了决心就真的坚持努力了,清醒的短道自己的短板,只找合适的路走,这就很好呀。 这一考上,这孩子的话也多了,说起了报考的事,“当时就想着中专也行呀,上个中医学校还是啥的……”毕业了,碰到手里就是铁打的饭碗。 是!计划的好。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的,处处得会给自己打算。 林如意嘿嘿嘿的笑,韩翠娥将西瓜递到他手里,“赶紧吃,在水里湃过的。” 大人了,吃什么西瓜?林如意接过来,就招手叫金镞,“过来,吃西瓜。” 金镞自己有个小碗,里面是西瓜块,可以用牙签吃。他先叉了一块塞舅舅的嘴里,然后又咬了一口舅舅的,“都甜!舅舅吃。” 这孩子怎么这么逗。 四爷就喊小舅子,“别管他,来!进来说话。” 金镞也不跟,姜婉如上次过来给带了一个孩子骑的那种三个轮子的车子,正是他这个年纪骑的,整天骑在上面在院子里窜了一圈又一圈。想说叫他出去骑吧,外面地方大。人家不,不想叫别的孩子碰他的爱车,所以,大白天的他总关大门,一个人在家里自己嗨。 这样的事,在谁家那都是大喜事呀。 今儿林如意亲自来报喜来了,那改天两口子带孩子一定得回一趟林家的。 在回林家之前,金司炮又带着魏红霞和明明来了,可能是提前约好了,老三带着巧云也来了。而且,巧云怀孕了,肚子微微挺起来了,这都是大喜事。 金司炮两口子来拿了两麻袋的蔬菜,什么南瓜茄子都给带来了。老三家的是拿的新做的鞋,主要是给韩翠娥和金镞的。 这一来,大夏天的,人多,就得院子里吃饭。大门开着,风透进来才舒服。 邻居路过了,问说,“哟!老家来亲戚了?” 韩翠娥就笑,“不是亲戚,这是我儿子。我家大儿媳妇考上大学了,我家老三两口子在城郊奶牛场,平时也忙,不得空。” 那你可好命呀! “是!好命。”韩翠娥说着就问说,“吃罢饭了?” “吃了!你们吃的什么呀?” “凉面,顺口。” 凉面上浇上一勺肉躁子,香的嘞。 桐桐手上剥着蒜,跟人家打招呼,“再来吃点呗,尝尝我家的面条。” “不了!你们赶紧吃吧。” 只要一客气的让人吃饭,这谈话就算是打住了,再没法聊了,人家赶紧走了。 桐桐把蒜递给巧云,“独头蒜,今年的新酸,妈腌了一坛子。” 巧云不停的给面里加醋,“就吃这个味儿顺口。” 韩翠娥就说,“面还有,顺口就多吃点。” 四爷在那边问老大是怎么打算的,“县城那边……几个厂子,要是想去,我就给打个招呼。” 金司炮摇头,“不去!当时就说好了,招赘过去是给老人养老的。她这一上学, 家里就管不上了。我们带着孩子一走,剩下老两口子肯定多想。她也就是念两年书 ,第三年就实习,肯定回家……再说了,县城又不远,想回来抬脚就到了,不能一周 一回来吧,半月总回来一次。” “我每周都回!家里蒸点窝窝头,我再带上家里的咸菜,那伙食补贴就是挣下的。吃家里带的……那多省呀!”魏红霞就跟桐桐说,“咱公社那么些单位,他们总上县城开会,捎带啥也方便。” 一个虽然要去上学,可两口子算计来算计去的,还是怎么过日子。 一个要往前奔,另一个就守大本营。 桐桐也觉得挺好的,有个安稳的大后方,可省了大心了。 她又问巧云在奶牛场的事,“有安排没有?” “我在后厨,帮着做饭呢。说起来是临时工,可其实饭就在食堂吃了,够用的。 住的也宽敞,挺好的。” 挺好就行。 老三还拿出了一沓子牛奶票,“给妈和娃订牛奶,我们守着奶牛场是不缺牛奶喝的。这是内部的票。” 桐桐也给收了。 走的时候也没叫两家空手走。家里有缝纫机,又有林心拿来的各种旧工装。王东亮在单位上班的,基本月月都发这些,都是那种蓝色的劳动布,她知道这边有老 家的亲戚,想着下地的话,这个也还能凑活。 结果弄来之后,韩翠娥是个细致的人,浆洗了,煮了还不算,又弄了蓝色的染料重新给染了。染好之后就是给改一改嘛,给孩子改背带裤,背带裙,给巧云和魏红霞也都改成差不多的样式,她看见很多女工现在都这么穿的。 拿出来跟新的也差不多,“先这么着穿吧!”反正金镞身上穿的也是这种布做的小裤裤。 这哪能嫌弃呢?可太好看了。再加上巧云能在食堂混饭,但是布的供给却没有的,穿的肯定紧张。要拿布票,自家也没多余的。况且,有的话也留着,巧云肚子里这个出来铺什么盖什么,穿什么戴什么? 韩翠娥就说巧云,“孩子的小衣裳你不会做,回头我给你拾掇好,小被褥这些都不要你管,我弄好了叫老三来取就是了。” 巧云应着,也没假客气。 韩翠娥又说老三,“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生了闺女是闺女,生了二子是儿子, 好好待你媳妇,女人家怀娃娃娇贵,她也没生过,什么都不懂。有哪不舒坦了,别耽搁。” “妈,我知道,我都记着呢。” 叮嘱了一箩筐的,桐桐又问明明,“要不要住下,跟弟弟玩?” 这孩子只抿嘴笑,然后抱着她爸的胳膊,“我爷爷在家等着呢,我不在,我爷爷奶奶想我呢。” 是呢!人老了之后就这点念想,别管是孙子孙女,嘴上嫌弃的很,可养着养着,这不就离不了了吗? 魏红霞抱着金镞,“你瞧瞧你长的,就跟枝头上开着的花似得,再看看你姐姐长的,就跟从炕洞里拽出来的似得……”一样是孩子,人家这孩子怎么就生的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 “我姐姐好看……咱们全家都觉姐姐好看……” 这话可不把人逗的,“也就剩下家里人觉得她不丑了。” 说说笑笑的,就都挺高兴的。 平时没那么多来往,就是有事了,年节了凑到一块吃顿饭,聚一聚,你来我往的。不在于带什么东西,有个心意就行了。 这么处着,这不也挺好嘛!谁也没觉得多麻烦。 转天,叫韩翠娥休息一天,桐桐和四爷带着孩子回林家。 很少有时间带着孩子出门,叫他坐在前面,他是看见什么都好奇。自行车多了,四爷当然要摁铃铛了,叮铃铃叮铃铃的穿行在街头,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就摁着铃铛不叫摁了,在车上那小嘴吧嗒吧嗒的:“叮铃铃——叮铃铃——我来喽——我来喽——” 然后路上的人就都扭头看,这么一丁点的小东西,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桐桐不知道四爷啥感觉,她给人赔笑笑的脸都木了。 人家夸:“这小子真好看。” 您过奖了。 “咋那么可爱呢。” 呵呵!是啊!是啊。 “什么事这么乐呵呀?” “上我姥姥家去。” 人家问了,他还答人家。 这个接着问:“上姥姥家吃啥好吃的。” 他答非所问,跟人家炫耀:“我舅舅考上大学了。” 桐:“……” 四爷直接给拐进小巷子里,大路咱不走了。得叫改一改跟谁都能搭话的毛病! 跟熟人话也没见这么密,遇到生人话倒是来了。 为了他不说话,当妈的怎么办呢?给她打岔,“要有礼貌,见了人要问好……” 一路都絮絮叨叨的,然后两口子又发现这孩子一个优点,那就是大人正儿八经跟他说话的时候,再是啰嗦,车轱辘话来回的说,他也不烦。特别乖的乖宝宝样子,萌萌哒,说什么他都答应,特别认真的答应。 拿这种小东西怎么办? 一到林家的大门口,碰见的别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是问人家:“您好!吃了没?” 两口子跟在后面,跟一个院的大爷寒暄几句,他就直接跑里面去了。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站着呢,就看见一个穿着小褂子小短裤的三四岁大的孩子跑进来,一进来就喊:“姥姥——姥爷——我回来了——” 路过老太太的时候发现不认识,他也跟问候陌生人一样的问候:“您好!吃了么?要出门呀?那您老慢点。” 然后朝林家所在的西厢跑去了。林如意已经接出来了,这小子手一伸,他舅直接给拽起来,叫骑在脖子上。林温平和周红谷跑出来,喊道:“放下呀!再给孩子摔了。” 摔不了!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桐桐家的小子,都这么大了。 是的!这几年愣是没见过,不管是老太太还是林温言。 其实,老太太这得有大半年没回来过了。每次都是公交车到那个站点的时候,儿子把粮食从窗口递出去,她在下面一接就行了。因着住的地方就有儿子那一路公交车的站点,要见,其实天天都能见儿子,有事等在那里喊一嗓子就行的事。她也觉得没回来的必要! 直到在百货商场碰到一个老同事,这才知道孙子考上大学了,再聊了几句,才知道桐桐两口子都考到工大了,人家在省城买了院子,一家子都在省城生活。 这可真是!虽然桐桐每月都寄钱,但从没说过这个。哪怕在汇款单上留一句话呢,结果人家就是没说。 今儿回来了,才还跟一个院子里的邻居说话呢,结果没见大人,孩子先跑进来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常来常往的。孩子又不会骗人,跟谁亲近就是跟谁亲近,不是常见面,是没这么熟悉的。 一转脸,就见桐桐两口子推着自行车进来了。 桐桐生了孩子,也长大了好几岁,竟还是没多大的变化。穿着一件白半袖,一件天蓝色的背带裙,脚上是一双米色的皮鞋。一手挎着司晔的胳膊,一手拎着个布袋子,装的鼓鼓囊囊的,一副出门的姑奶奶回娘家的样子。 撞到了面对面,两人就笑着打招呼,“老太太回来了。” 竟是一声‘奶奶’也不叫。 正说着呢,外面又热闹了起来,是林心和王东亮回来了,林心还没进门就吆喝:“远志,看姨妈给你带什么了。” 金镞伸着手,“好吃哒——” 还真是好吃的,“锅巴!吃不吃?” 吃! “要吃就过来,叫姨夫抱。”王东亮撑着车子,将孩子猴起来。 正闹腾呢,门帘一下子就撩起来,朵朵拉着脸走出来,冲着桐桐喊了一声:“姐——” 已经是大孩子的样子了。小孩就是这样,在身边整天见的到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一分开,好似真就是一眨眼,再见就觉得长大了好些。 桐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朵朵呀!长这么高了。” “嗯!” 金镞拿着一桶子锅巴,递过去,“姨姨吃。” 朵朵抬手才要接,而后又背过去,“不要。” “分着吃!给!” 话才落,林心把金镞一接,往里就抱:“姨姨是长辈,哪里会跟你抢。姨妈专门给你买的,咱吃了长高高。” 结果一掀开帘子,林温言也在。 金镞嘟嘴,没见过这人呀,他客气的让一让:“您吃锅巴吗?吃点吧。” 林温言:“……”桐桐的孩子竟是这么大了!小嘴叭叭叭的已经能说会道了? 第1562章 岁月流年(89) 林温言老了,很明显的老了,额头有了白发了。 桐桐撩开帘子抬眼一看就觉得老了不止五岁的样子,她很平静的打招呼,“姑姑也来了。” 金镞一听,这才朝林温言喊,“姑姥姥好!” 林温言嘴角带出几分不自然的笑来,还没说话呢,金镞就又说:“锅巴给姑姥姥吃吧。” 林心将他往边上抱:“小笨蛋,哪里有把好吃的往外推的?”然后抱着孩子就往隔间去了,“走!试试姨妈给你买的小背心去。” 桐桐在外面就说他:“你别老给他买,钱省着用呗。回头你生一个就知道了,这种小东西,有多没少的,多少钱都不够造的。” “我生了你这当小姨的再给买,横不能看着孩子光着屁股跑。”林心在里面给孩子换背心,“我们怎么长这么白,姨妈下次给你买个小裙裙穿吧。”这要是打扮成姑娘得多漂亮。 “像姨妈,都可白了。” 屋里屋外的都笑,把林心给逗的,“像姨妈,所以白呢。” 嗯呢! “你这小嘴,是真会哄人。” 人多屋里热,给孩子换了衣裳,林心抱着孩子就出来跟桐桐往出指了指,往院子里去,坐在屋檐下吹着风就挺舒坦的。 四爷和王东亮都没进去,就在院子里的树下坐着呢。林温平叫如意切了西瓜,“都过来,先吃瓜。” 周红谷也喊:“远志,来!吃西瓜了。” 林温平看着外孙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伸手取了最中心的一块,“来!姥爷给你拿着。” 金镞跑过去往姥爷怀里一靠,张嘴都要咬了,抬头看爸爸的脸色。 爸爸的脸色不大对,那是自己错了? 他环顾一周,看见那个老太太还在一边坐着呢,他赶紧道:“您老来吃瓜呀。” 说完就喊,“姥姥……姑姥姥……姨夫姨妈舅舅……还有有那个姨姨,吃瓜了。” 王东亮就说:“你们把孩子管的太严了,赶紧吃吧,你先吃了,没事。” 林温平把西瓜往孩子嘴边放:“没事,咬一大口。” 金镞小小声的跟姥爷说,“我妈说在家里没关系……有外人不行。”意思是,要是只有家里人就没有关系,但是今儿不是有外人吗? 林温平:“……………………”他只能喊老太太,“您也吃呀!” 老太太:先想着你孙子,再想着你妈。 她这么腹诽着,就叹了一声,这才抬手拿了西瓜,然后递给朵朵两块,“给你妈送去。”朵朵拿着走了,她才又拿了一块,笑着看这好看的过分的孩子,“你吃吧!太姥姥也吃。” 太姥姥? 金镞嘴巴张成一个‘哦’型,然后大大的眼睛满是迷茫的看妈妈:她是太姥姥? “赶紧吃吧,看什么呢?”他舅将他的小脑袋瓜扭过去,“赶紧的,沙瓤的,可甜了。” 金镞咬了一口,然后抿嘴笑,果然是很甜。 桐桐取了一块也坐在四爷边上,听四爷跟王东亮说话。 王东亮就说接班的事,“我家老三插队回来了,回来没法安置,只能接班……” 林心就说周红谷,“不行就叫大姐回来,接您的班算了。这么着也不是办法,什么时候才能回城。我姐夫家再不济,不能有个接班的名额呀?都回来接班算了。还真叫在乡下呆不一辈子?” 周红谷犹豫了一瞬,她其实是想着,看看大闺女的婆家那边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毕竟桐桐还在上学,还有孩子要养。自己要是提前退休了,钱就少了。照顾了老大,照顾老三就有点难。因此,她也一直没主动提过。总想着大女婿的父母年岁大点,眼看就是退休的年纪了,叫两口子接班,不也挺合适的。 老大给家里来信,也没提过要接班的事。 而今老二这么一问,她还真不知道怎么作答? 这一紧张,她的手就开始抠裤腿,怎么能不心疼老大呢?谁家的老大都是得到的偏宠最多的,可这不是……老三正到难处了吗?这个时候再扔下老三顾着老大,不像话呀。 老太太就说,“你妈提前一退,那点退休金够干什么的?你姐嫁出去了,嫁出去她那婆家不管?我当时就说,那婚事不行,非要结……” 话没说完,桐桐就插了一句,“叫我大姐回来吧。不管我姐夫家那边安排不安排,叫两口子先回来。人回来了,其他的再慢慢的想法子。老这么在乡下,不是办法。越早回来工作越好弄,真等大批量的都回城了,真是加塞都塞不上。” 四爷也说,“你们别操心我们,我在夜校一直上着课,钱没比工资少。桐桐翻译的书人家看了前半部分,说要出版。后半部分学期底也交了,可能九月份之前就有消息。” 林心就问说,“翻译书……给的多吗?” 桐桐给林心使了个眼色,然后嘴上应着:“还行,能补贴家用,够花销。”说着,就催周红谷,“给大姐发个电报吧,叫两口子都先回来再说。” 周红谷就看林温平,“你说呢?” 林温平看小女婿,“司晔,不许瞒着。要是有难处你就说。上学肯定是最要紧的。就是叫老大在乡下多呆两年,也不能耽搁你们的前程。” 四爷就笑,“真够开销的,没紧张到那份上。” 老太太就叹了一声,看向桐桐:“按说,你现在也有难处,你每月那钱,你姑姑不该拿。可你不知道呀……你姑这两年的日子过的,实在是艰难。你现在那个姑父,又被从省城调到矿上去了。现在是你姑姑带着朵朵……她这年纪了,你也知道,护士那活儿也挺累人的。早前她还是护士长,没那么辛苦。但是现在……现在不知道为啥的,非说她的工作不到位,对病人的态度不好,愣是给调岗了,还给调到了急诊科……你是不知道,这急诊科就不是人干的活。” 我咋能不知道急诊科呢?急诊科永远都不会知道被送来的病人是个什么状态,一旦开始抢救,你还想按时的上下班?一个月有二十天得加班。 但你就是干这一行的,对吧!换哪一科也不好过呀。 在大医院的护士又不是小诊所挂针的护士,肯定清闲不了。哪一科都不一样,累死累活的。医院这个,除非你是医生,大拿那种的,手术得排队做。再要么就是进入管理层。就像是老太太说了,林温言做护士长的时候是可以摸鱼的,是可以很轻松的。 但是,她男人被清算了,赶回煤矿去了,想想老程那个年纪,回去能干嘛?煤矿要是因为历史问题再把他给开除了,只怕最后连退休工资也没有。 桐桐默默的听着,只接了一句:“对医院的事,我不太了解。” 咋能不了解呢?其实桐桐那个婶婶,不就是在军医院的后勤上么?她应该是很了解的。 老太太叹气,“老程单位的房子,人家收回去了。我跟你姑姑现在住的是医院的公房,这种房子单职工不给分,要住也行,每月按照面积收钱的。我们住那房子,一个月得六块。” 是说很艰难。 “那我每月给六块,这个房钱我认了。”这总行了吧。 老太太:“……”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你姑姑艰难,不是非要收你这个钱的。 可桐桐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就往厨房去,然后叫林心,“咱俩做饭吧,吃点什么?” 周红谷就说,“你爸半夜去排队,买到猪蹄了……还有个猪尾巴!猪尾巴单做,是给孩子的,别放辣!” 林心应了,卷了袖子去了厨房。到了厨房才说桐桐,“干啥还多添一块钱?你那一块钱好挣是不是?” “嘘!”桐桐低声道,“一块钱能打发的事,费那精神干什么。不这么着,老太太还会想别的。” 林心明白了,妹夫的叔叔如今正儿八经是市领导,这要是肯照顾,姑姑的工作换个清闲的岗位,能是多大的事吗? 给钱总比给你划拉人情上算。可林心还是心疼,“有那一块钱给孩子能买多少零嘴。你那翻译的钱那么好挣?” 还真就这个钱好挣,现在这翻译多吃香的!桐桐就说,“真别担心我,那玩意千字差不多十八块。” 千字十八块?一本书得有多少字? “翻译的是专业教材,一本书二十到三十万。我翻译的这本,二十七八万字吧。 差不多。” “一本书……五千多块钱呢?” 对!而且,不止自己翻译了,四爷也翻译了,他那本字数更多,大概在三十七八万字,那么厚。 两人加起来,这一把能拿到一万多。 桐桐也没瞒着林心,就都说了,“要是顺利出版的话,真就是这么些钱。真没有想的那么困难。” 林心手里的猪蹄从手里滑落了,“这么多……”这是一笔天文数字呀。 是啊! “那你们的老师可都……” “分情况呢!翻译这个话并不是那么好干的。”有些人专业没问题,但叫他去翻译,那真能给你翻译的稀碎稀碎的。他自己用外语无障碍,但是一动笔,就满是障碍。 翻译教材赚到稿酬这个,纯属是误打误撞上了。 姐妹俩在厨房说话,这是在家里,也没防备外面。结果朵朵去厨房送西瓜皮,在门口听了几耳朵。她把瓜皮放在窗台上,蹭蹭蹭的跑到里面,低声跟躺着的妈妈小声道:“姐跟我姐夫……翻译能挣一万多……” 林温言瞪了朵朵一眼,“关你啥事?你要是出息了,也给我挣一万多去呀。”说着,就直接起身,“到处惹人烦……”说着,拉着朵朵的胳膊就往外走,脚步极快。 外面一家子正在乘凉说话呢,林温言跟谁都没打招呼,冷着脸直接过去了。 老太太:“……”好端端的,谁又惹你了?她赶紧起来,一把抓住朵朵的另一只手,“这是又怎么了?” 林温言就说,“不早了,不回去等着吃饭呢?” 你侄儿考上大学了,一家子吃顿饭怎么了?今儿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老太太不想跟这犟种掰扯,只拉住朵朵,“你要走你走,朵朵回舅舅家了,叫娃吃顿饭。” 朵朵把胳膊从老太太的手里抽走,“人家回外家有人稀罕,我回外家又没人稀罕,我才不吃呢。” 然后真走了。 桐桐:“……”这是说谁呢?这里对金镞来说,是外家;对朵朵而言,也是外家。 朵朵就觉得一样是外孙的身份,为啥待遇天差地别呢? 对于半大不大的孩子而言,这种差别当然会叫她心里不舒服。但她这个年龄却又不会来回想,从不想为啥有这么大的差别。 老太太赶紧就追,想好歹把人劝住了。 身后没人言语,老太太一出照壁,如意就说,“可算是走了,剩咱们一家子了,自在了。”他叫金镞,“过来,想不想吃雪糕,舅舅带你买雪糕去。” “等会再吃。” 周红谷就看着孩子笑,“我们一点都不贪嘴,知道吃完一样再吃另一样,是不是?” 嗯呢! 外面说的热闹,桐桐也说林心,“你抓紧生一个,姐夫的年龄比你大好几岁呢,你不急,他不急么?” “我生了谁带?我婆婆那边给我带不了,我想着老三接班了,她这不就是退休了,清闲了,我再怀上,她好给我带。结果呢?我家那妯娌,人家又怀上了。那边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大的八岁,下来六岁、四岁、两岁,现在肚子里还一个。我问人家怎么还生呀?那人家就觉得多子多福,怎么办?第五个了。一屋子丁点大的孩子,我能好意思跟人家争看孩子的人吗?现在好了,大姐回来,妈提前退休了,我生了就给妈抱过来,叫妈给我看孩子。” 姐俩在厨房说事,林心说她婆婆她她娌,桐桐也说自己的情况,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挺热闹。 外面凑做一堆又说如意毕业之后的事,按照一般的情况,师专毕业回户籍所在地嘛。那就是会分配到这一片的初中,当个中学的语文老师。 这离家多近便的!进进出出的都是附近的熟人,教的孩子也是这一片的孩子。 要是在谈一个条件相当的对象,你说这一辈子该愁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好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好不高兴。 老太太就站在照壁的另一边,就觉得这个家她怕是难回来了。回来跟做客似得,自己和温言在,哪哪都不对。自己和温言不在,人家这一家子亲亲热热的。 刚才追出来了,这才知道温言为啥走的。说到底,就是朵朵偷听了几句话,说是桐桐挣的多。别看上学呢,可那挣的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但这跟你……有啥关系?桐家那孩子都被带到你眼跟前了,你都不知道逗孩子两句,给孩子塞两块钱么? 你可以不搭理桐桐,可以给桐桐甩脸子,但你得疼她的孩子。你今儿要是表现的稀罕那孩子,你再看看桐桐是什么态度。 这事不是桐桐的错,桐桐没错。别说桐桐挣一万了,就是挣十万,那不该要的也不能要。 老太太转身出去,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真要被自家这不靠谱的给气死了。都这个年纪了,性子越来越左了。 等桐桐跟四爷在林家吃了饭,出门要走的时候,才看见老太太在门口坐着呢。 一家子都出来送呢,谁知道老太太有家不回,就坐在这里。 周红谷气的嘴唇都抖了,“您……您没走怎么不进去?”这叫街坊邻居看见了,还当自家一家子亲热的吃吃喝喝,把老太太一个人关在门外,连饭都不叫吃。 老太太摆手,“被那孽障气的,不干你们的事。”说着就起身,看桐桐:“我想叫你姑跟那姓程的离婚。” 林家一家子这嘴张的都能塞下鹅蛋,林温言可都离了两次了,这再离,可都第三次了。 “这一步当初走错了。”老太太叹气,“当初不嫁就好了。一个人过反倒是好日子。这回是我害了你姑。” 桐桐只管往自行车后座上坐,“我当初就说了,一个人带着朵朵过是最上等的日子。您不听呐!那现在这么着,怎么办?离呗,总得叫我姑的日子好过,是吧?可这离婚的事是男女双方的事,谁也干涉不了。您要是能说的两边都乐意,那就离呗。”您老那本事,能说服上一个女婿答应离婚,自然也能说服这个女婿离婚。跟我说什么? 不离每月给六块,离了每月还是六块,跟我有甚关系。 结果九月份开学之前,不仅离了,还再婚了。 再婚的对象是父母都恢复工作的张九龙,也就是又跟第一任丈夫复婚了。 尴尬的是,朵朵并不是第一任丈夫的孩子。 这天桐桐正收拾东西呢,她给如意准备了白衬衫,中山装也准备了一身,打算这两天抽空给送去。这不是要开学了吗?打扮的精神一点,在学校谈个对象,家里就不操心了。 她在屋里忙,韩翠娥在屋檐下坐着,给孩子做鞋。一个暑假过的,这小子又窜了一截。 四爷带着孩子开始写字了,一家子在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商量的是孩子今年不去托儿所,等明年吧。明年九月份一定得送去。 正说着呢,有人敲门,韩翠娥就起身,“是不是街道上又发通知呢?” 结果门一拉开,是桐桐她姑跟一个男人。她姑挎着对方的胳膊,这个样子叫韩翠娥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她只能站着不动朝里喊:“桐桐,你姑来了。” 桐桐手里正叠裤子呢,放下就往出走,结果就看见了林温言和张九龙。 张九龙……给桐桐当了十年的父亲。 这个人这些年一直在县城,但从来都没有碰见过。现在就这么站在了面前,他也苍老了许多,黑框眼镜戴着,手里拎了不少东西,上下的打量桐桐,然后才笑:“小桐成大人了。” 桐桐:“……”这可真是叫人蛋疼的关系。她只能说,“挺意外的,请进。” 张九龙打量着院子,然后点头,“看见你过的好,就好。那些年啥也顾不上了,人在低处的时候才会反思。”说着,就站住脚看桐桐,“小桐,上门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你受委屈了。我父母这些日子一直在说,当年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大人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实在是不该迁怒到你身上。在张家,你受了大委屈了。” 桐桐没言语,四爷带着孩子从小厅里出来,伸手主动跟对方握手,“上门是客,里面请。” 张九龙就上下打量四爷:“般配!看着就般配。”然后蹲下看金镞。 金镞点点头,“您好。” “你好。”张九龙伸出手,“咱俩握握手吧。” 金镞伸出右手,张九龙轻轻的握住,然后放在掌心里细看,“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 桐桐泡了茶,“里面坐……喝茶。” 张九龙牵着金镞往里面去,一坐下金镞就跑了,坐到一边的小板凳上去了。 林温言这才看桐桐:“我跟……跟他复婚了。” 桐桐看她:你复婚了?朵朵怎么办? 张九龙就说:“你姑姑这半生坎坷,都是因我而起。 现在情况好转了,我也离婚了。这中间我也有过一次婚姻,我想你们也有所耳闻。女方年纪大几岁,是对方主动提的离婚。她的孩子们也大了,觉得有我这个外人在,反倒容易跟孩子离心。我俩有一个女儿,孩子也都十岁了,她觉得孩子跟着父亲回省城对孩子更好。我们就好聚好散的离了,孩子放假回县城,平时跟我父母一起住。至于朵朵,你放心,一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朵朵跟我们生活,我一定会对朵朵视如己出。” 桐桐心说,跟我其实也说不着这个。 但林温言现在却看起来很温和,可以说是跟之前判若两人。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桐桐,“我想着叫朵朵跟着老太太……” 那老太太能去哪?回林家吗?是!都在一个城市,孩子跟着老人,周末跟父母团聚,其实没什么问题。都那么大的孩子了,这真不是问题。但是,你总不能把老太太和朵朵再塞回林家吧。 桐桐就说,“我大姐要回来了,大姐夫那边家里的条件要是好,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回不了城。所以,这回来之后住家里的可能性大。还有我二姐,这说怀上就怀上了,她可说了,她婆婆顾不上给她看孩子,孩子得送回去给我妈看。那她跟我二姐夫不得见天的回家呀。再加上放假回家的如意,家里哪还有地方塞人?” 她就说,“要不这么着,老太太是你跟我爸两人的妈,你们一人出一半钱,给老太太租个房子,叫老太太单独带着朵朵生活。” 想把孩子塞回林家,那可不行。怎么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呢? 就像是你今天带着张九龙上家里来一样,很没有道理!不必要牵扯的关系,你带来干什么? 我缺爹吗?真有意思! 第1563章 岁月流年(90) 为了老太太和朵朵的去处,林家一家子开会。 老太太是想住回来的,“这房子是不是有我一份。” 这也是公家的公房,每月也是要交钱的。虽然钱不多,但确实不是自家的房子。 一家一户,一个户口本上的人都有资格回来住。 老太太就说,“我跟朵朵能占多大点地方?” 这是地方大小的事吗?这家里夹杂了外人,是非就多了。 就像是朵朵听到什么就赶紧给那边说一声,这来来回回的,不都是是非吗? 林心就说,“您要是觉得您该回来,那谁也拦不住。但朵朵可不在户口本上!您可不能把她带回来。” 老太太:“……”她真是眼泪下来了,“你姑她不容易……” “我姑是不容易,为了我姑,折腾的我家骨肉分离还不算,这还要怎么折腾呀?折腾的我家没法过日子您就满意了?人家愿意养朵朵,那就养嘛。” “跟着你姑……那过的是啥日子?看人脸色……” 林心蹭的一下站起来,“您知道呀!您知道那过的是看人脸色日子呀。合着朵朵是亲的,桐桐不是亲的呗。”说着,她哼的一笑,“之前就说过了,在如意结婚以前,这个家我当!您跟谁都商量不着,我不答应,朵朵就不能住进来。” 老太太是真的哭了,放声大哭的哭,这次真不是她叫那孽障复婚的!复婚也没商量,知道的时候证都领了,能怎么办?自己不是不能带着朵朵过日子,可朵朵这个年纪了,只自己管是管教不了的。带回来,儿子两口子宽厚,待朵朵好,只要待孩子好,养着养着,这脾气就和顺了。真就是婆孙俩占一个小隔间的事,家里愣是容不下。 张九成说是愿意叫温言带着朵朵,可真带去了,就朵朵这人嫌狗憎的脾气,谁受得了。自己气上来都恨不能扇两巴掌,那人家会受吗?这跟桐桐还不一样。桐桐是张家人看着长大的,再是冷脸不喜欢,但到底没有苛待。再加上桐桐懂事,乖顺,有眼色,不招人讨厌。朵朵要是跟着温言,只怕两口子的日子还是过不长久的。 那就只能自己带了,没别的法子。 老太太哭的伤心,林温平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显然,这家里没有一个愿意接纳朵朵。 怎么办呢? 老太太只能退让,跟林温平说,“一个月你给十块,温言给二十。” 咋就要十块呢? “十块不多!租房子的钱,养老孝敬我的钱,十块多吗?”老太太擦了眼泪,“还有你林心,你每月拿三块来。等你大姐回来,也一样,得拿三块钱来。这是你们孙女给的孝敬钱。桐桐我没照顾,她不用给。如意将来工作了,也一样,三块钱不能少。” 不是啊!老太太,你有退休金呢。我们出租房的钱,甚至水电其他的啥费用都可以,便是叫我爸掏赡养费,这都合理。至于孙子孙女,我们宽裕了孝敬那是我们的心意,不能这么硬性摊派的。 林心嗤笑一声,“一分都没有。您就是找我们领导闹,就是去告我们,都是这句话,没有!” 说着,蹭的一下站起来,喊王东亮,“走!回家。”然后说林温平,“就是这话,要是朵朵住进来,别怪我翻脸,直接把东西给扔出去。” 桐桐也起身了,也说四爷:“走!回家。”路过老太太的时候,她就说,“这家里要想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这一碗水给端平了。老想着偏着一个,最后只能叫家搅和乱了。您老是辛苦了大半辈子,为儿孙也确实是操心了。但坏就坏在一个字——偏!没你偏,我姑自己也能过好,会自己给自己打算。没你偏,谁又能对你有那么大的意见。人老了以后,少管一些,多想着日子怎么过清闲才是好的。少插手晚辈的事,天下就太平了。” 说着,就又道,“你给我姑说一声,以后这钱我直接给你,就不给她寄了。我没打算跟张家来往,她也不要把张家人往我家带。您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世道人心没见过。现在嘛,我上着大学,钱挣着,过的比九成九的人都好,什么亲眷就都有了。要是我跟大姐的处境换一换,这会子还在乡下,那你说……张家会觉得对不起我? 会想着去看我?只怕躲还来不及呢?人嘛,趋利避害不算是错。但这得看我愿不愿意叫他沾利!别逼我翻脸。” 老太太并不知道林温言带着张九龙去桐桐那边了,“去你那边干啥?” “她不想带你和朵朵!看的出来,我姑跟张九龙之间是有感情的,跟张九龙一块,脾气都好了。”桐桐就说,“别闹腾了!我姑这性子……以后管你有限。你要再闹腾的过了,两边都把你搁到空里,您咋办?好好养朵朵,养好了……真到不能动的那一天,她许是比我们姐几个都强些。” 意思摆在这里了:别作!没人惯着你。 桐桐把话往干净的倒,把老太太所有的幻想都给打破,“别觉得我爸我妈好拿捏!他们好拿捏,但架不住他们的儿女大了。到时候我们给接出去,这家住两月,那家住半年的,您怎么着呀?赡养肯定要赡养,大不了请个人来照顾您。您要这样吗?” 别觉得你是亲妈,子女就一定得捧着你,可真不是这样!你要知道,到时候你的子女也老了,他们的节奏会跟着子女走,半点不由人。 所以,别作!有人真心管你,您的生活质量那就是不一样。反之,亦然。 老太太不说话了,坐在原地满脸的泪痕。 桐桐说林温平,“好些地震棚要拆了,您得空弄些砖瓦回来,打成砖墙的隔间,我估摸着我大姐该回来了。” 周红谷就拉着桐桐往出走,不住的摩挲桐桐的手背,“我跟你爸没本事……老叫你们姐妹出头……” 嗐!说这个干嘛,“您收拾家里,等我大姐吧。我大姐离家好些年了,只怕跟我走个面对面,我都未必认的出来了。” 嗳! 回去的时候孩子正睡午觉,韩翠娥就问说,“只怕老太太不肯罢休。” 罢休不罢休都由不得她,不惯着她她就啥毛病没有了。有时候这老人跟孩子似得,你越是宠着惯着,她越是会作。对这种不识惯的,那就别给好脸。跟她翻的起脸了,她也就学会看脸色了。 韩翠娥叹气,“所以说,孝顺的孩子都是心软的孩子。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反过来,叫父母看着自己的脸色,也不落忍。这就成了成例了,父母总逮着心软的子女使唤。他们也知道,只心软的子女会惯着他们。” 是这个道理。 韩翠娥又说,“你姑呀,糊涂了!还没有那个年纪大的寡妇明白事了。那女人为啥跟张九龙离婚那么利索呢?肯定是张九龙的父母不是一般的难伺候。人家恢复工作了,大小是个领导,去这样的人家给人当儿媳妇?受那气干嘛?反正前头的子女也大了,该成家了。后来跟张九龙生的这个都十岁了,记事了!忘不了亲妈了,只当送孩子出去上学去了,哪个孩子都过的好,她跟子女也没离心。也不受谁的气,干净利索,说断就断。你姑呢?老火坑跳进去第二次,怎么想的?” 是啊!这不就是叫人觉得她脑子不清楚的原因吗? 正说话着呢,外面有人喊:“金司晔——金司晔住这里吗?” 四爷往出走,门一拉开,是邮递员。 人家笑了一下,上下打量四爷,“能看一下你的证件,或是户口本?” 四爷转身进去,拿了户口本和学生证,然后递给地方,“这个行吗?” 对方认真看了,照片也对照了,这才道:“是这样,有个汇款单,是你的,数额有点大。” 那就没错了,“只有我的吗?” “还有一个叫林雨桐的,也住这个院?” “那是我爱人,稍等一下。”四爷说着就喊桐桐,“拿你的学生证出来一下。” 桐桐从桌兜里拿了,出来递过去,问四爷:“稿费来了?” 嗯!稿费来了。 字一签,汇款单往手里一拿,桐桐这一张是5042元,四爷那一张是6847元,一共一万一千八百八十九块。 韩翠娥拿着这两张汇款单手抖的厉害,“这得多少钱呐。” 就这么多钱。 “我的妈呀,我得缓缓。”这太吓人了,“桐桐收着吧,我可不拿。这钱回头存起来,存折藏哪呀?” 给桐桐笑的,“您看着孩子吧,我们先把钱取出来再说。” 可取这么一大笔钱,只拿这些证件可不行。 人家就问的非常仔细,你们这钱是怎么来的?有证明材料吗? 于是,两人又跑学校,去学校和院系分别开证明,证明我们就是这个院系的学生,我们的收入的来源确实是稿酬,学校能给证明。 开好证明再想去取钱,人家下班了。 第二天真就是一大早的跑邮局去了,这次证明材料什么都有了,钱能取了吗? 还得等。人家的领导亲自来了,还带了保卫科的人,得确保这钱安全的到你们手里。 对方会问清楚,“你们带着钱是去哪里?” 去银行呀!要不然呢?带着这么多现金,我们能去哪里? 然后邮局的保卫科出两个人,亲自护送,一直护送到银行。去银行存钱,开私人账户,这么大笔的钱,还是老流程,一定得说清欠款的来源,得有证明材料。 幸好两人准备了两份,这会子再给提交,又有邮电局的人员签字作证,证明钱才从他们那边取出来。 人家这才给存上,柜台上问:“两个存折?” 四爷自觉的让开了,桐桐指了指自己,“存一个,存到我名下。” 然后换来一个黄色封面的小本本,这就是存折了。 把桐桐稀罕的,跟四爷说:“我好像都没见过这种存折?” 这话多稀罕呐,就跟我见过一样。 回去的路上,桐桐就问说,“除了电视,还想买什么?” 四爷想了想,“相机?” 相机?!老贵了!桐桐捏着存折,想回绝来着,可一开口就成了:“买!买进口的。”不就是想玩相机吗?多大点事! 第1564章 岁月流年(91) 一台进口的相机有多贵呢? 要价1238元。 这玩意贵就算了,关键是它是需要耗材的。一卷胶带多少钱呢?最便宜的一款是十四块,贵一些的,一卷得三十二。 三十二呀,好些人的工资一个月也没有三十二。 四爷就说,“没事,就家里自家拍一拍,回头去学校给老师和同学拍一拍,再不拍其他的了。” 你还想拍其他的?只这些消耗的还不够呀?你能带着它去拍景么? “主要是拍你跟孩子,随手记录一张孩子的成长……” 桐桐:“……你说的有道理!”买!肯定买,“但是得先有票吧?” 四爷从兜里摸出来了,递给桐桐,然后就那么看着她。 桐桐接过来一看,还真是,“你从哪弄的?什么时候弄的?”蓄谋已久了,钱没到呢,票先弄到了。 四爷就笑,“朱有为在那个位置上,你怎么就会觉得没人巴结呢?这又不是送钱,只是一张票,一个购买的资格,人家找上门送了,他能不收,还是我能不收?” “不办事,就是拜庙门?” “嗯!不办事,就是拜庙门的。” 这种的还真就不能全都给推出去,桐桐就问说,“是不是电视机票有两张?” 四爷又笑,被猜到了。他又掏出来给桐桐递过去,“两张,都是十四寸的。” 那就走吧!买两台电视,给朱有为那边送一台。这个东西不怕人说的,侄儿的钱来历干净清白,是朱有为两口子能拿出去炫耀的事,这电视放在家里那是相当踏实的。 再次到华侨商店,人家的售货员还记得两人。一进去对方就热情的打招呼,“来了?” 来了。 两人直奔电视和相机,花了一笔巨款将这两样给买回去了。 四爷跟男售货员说这个电视的天线,以及相机耗材这些事,桐桐跟人家女售货员谈她们内部票的事,“你们手里要是有,尤其是副食品的,加到什么价位肯卖,我买。钱不是问题……”我娃爱吃,但是总买不到是个大问题。 女售货员小心的朝一边看,“这是不允许的。” 可你们也没少往出卖!你们也确实卖的出去,但像是我这么大方的买主,你真不大好找了,败家娘们什么样儿的,自己就是什么样儿的,“我出的价儿高,真不考虑考虑?” “您要是能弄到外汇兑换券,您的副食品券包我身上了。” 外汇兑换券?你是真敢开口。桐桐咬牙,“行啊!”为了我儿子的嘛,想想办法,总能弄到的,但这回,你还得给我点票票,叫我给孩子买点饼干糖果回去。 最后只买到半斤的夹心饼干,三两的巧克力糖果。 回去还不能骑着车走了,两台电视呢,怎么带?只能说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两人往回走。 孩子还不知道电视什么,大人怎么摆弄跟他都没关系,远没有糖果对他的吸引力大。 韩翠娥就看着儿子和媳妇在家里,又是弄竹竿,又是给竹竿的顶端绑东西的,这是干什么? 好容易给竖起来了,然后两人一个在屋里把电视打开,在那里拧啊拧的,一个在屋外不知道干啥。 不大一会子,那里面出现了人影,模模糊糊的,声音也刺刺拉拉的听不清楚。 一个喊:“有了——有了——转一下——” 外面是转了一下什么吧,这一转,影子清晰了一下,晃过去又模糊了。 “过了——过了——转回来,慢一点——” 果然慢了,图像一点一点的清晰,又变模糊。 “再退回来一点点——嗳——好——” 能看见人了,也能听清声音了。这一老一小才来了一点兴趣,但紧跟着就不怎么看了,因着电视里放着的是教育讲座。 桐桐自己都愣住了,电视的功能是这个吗?应该不是吧。 她扭脸看四爷:“怎么是讲座呢?” 四爷换了好几个台,进进出出的试了好几次,就只这一个台。放的真的就只是讲座而已!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这就不好玩了嘛! 可就是这讲座,还都没放多大工夫。半个来小时吧,等四爷把每个台都试了一遍之后,讲数学的讲座结束了,结束了就是没有节目了。 韩翠娥就不明白了:“买这作什么?还有戏匣子热闹呢。” 桐桐就笑,“您到晚上七点就这样打开,播新闻,您看新闻吧。” 新闻报纸上不是有么,你就会播,我犯得上听别人播?瞎花钱。她指了另一台电视,“就这还给你二叔送去呀?”有啥用处呢? 用处会有的,“周末会放电影,周末能在家里看电影。” 就那巴掌大的屏幕,看着一点也不得劲。 花了那么多钱,结果老的老小的小,都不感兴趣。 四爷就摆弄相机,“给您和孩子多拍几张?” 这个好!韩翠娥爱惜的上前摸一摸,“这个……我以前就见过。” 那这好弄呀,“教您拍照吧。” 一家子在家摆弄了半天相机,等下午五点了,桐桐和四爷才出门,去市里的家属院。 进了家属院没走几步,就听到姜桂远远的喊:“哥,嫂子!” 这丫头放假了,正在楼下玩呢,一身的喊,跟一群孩子跳皮筋呢。这会子看见了,就跑过来了,“我妈下班刚回来——” 说着就钻到自行车前面,自己坐到前面横梁上,朝小伙伴喊:“我哥跟我嫂子来了,我不玩了。” 一副跟小伙伴炫耀的样子。 从前面到后面还有一段路,就这么推着往后面去。 桐桐就问说,“放假怎么不过去玩?” “我妈说你们肯定特别忙,得在家里学校。我过去老打搅,不叫我去。”说着就又问:“远志呢?怎么不带远志来?” “这次没带,捎带了东西带不上他,下次吧。” 姜桂才扭脸朝车后座看,包装箱上有‘电视’的字样,她‘啊——’了一声,“我姥姥家就有,晚上能看新闻。我早想要了——” 所以一到楼下,她就朝上喊:“妈——妈——我哥嫂给我买了电视——” 这一嗓子喊的姜婉如还没推开窗户呢,一楼和二楼就先有人探出头来了。 估计姜婉如没少跟人炫耀吧,这会子邻居都先问:“是稿酬拿到了吧?” 四爷就跟对方打招呼,“刘主任,您好啊!对!稿酬拿到了,回头给您带好酒。” 姜婉如在上面笑,“老刘呀,上来瞧瞧我家的电视呗。” “你这当婶婶的,倒是不客气。” “我自家孩子给的,我有啥客气的!来看电视,我整下酒菜,老朱马上回来了……不来我可不高兴!你总得给我机会显摆显摆吧。” 朱有为才一回来,满大院的人都知道,你家有电视了,你侄儿给你送电视了。 他哈哈就笑,“上家里看新闻去!这可是个新鲜玩意,我得先回去摆弄摆弄。” 到了楼下,看着窗外连天线都安装好了。 朱有为脚步轻快的上楼,门开着呢,家里热火朝天的。电视摆在客厅的桌上,就是洋气。 闹闹哄哄的,新闻开了之后这么一试,没问题。人影清晰,声音也清晰,家里人来人往的,都愿意过来瞅几眼。 这就没法私下里说话,桐桐和四爷也没有什么事,单纯的送个电视,一过八点两人就回。 家里有客人得朱有为招呼,姜婉如把两人送出来,叮嘱说,“现在这治安不算多好,这钱财不能露白。下一次像是这种大笔的钱款,争取跟出版社当面对接。有时候消息露出去一句半句的,麻烦着呢。好些知青回城了,工作没有安排,治安糟糕的很。”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两人往心里去了,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消息露的这么快。 当天晚上,桐桐正睡着呢,就猛的醒来。她几乎是本能的先悄悄的撩起了帘子,月光正亮,有人从墙上翻进来了。 桐桐抬手把灯拉着,这一亮,惊着这贼了,他撒丫子朝大门跑,打开了大门就跑出去了。 这开门的动静一大,四爷才醒了,韩翠娥也才把灯拉起来。 桐桐披着衣服出去,根本就没追,直接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消息怎么露的,这个不好说。许是邮电局内部有人把这个当奇事说是一种可能,邮递员当时送汇款单的时候,周围的邻居听到只言片语传播出去的可能性也有。 就是朵朵那边,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当成谈资炫耀出去都有可能。便是朱有为那边,肯定是圈子里的人多少听到些风声,比如校长知道四爷跟朱有为的关系,他跟教育部门的领导说起了,那市里就这么大的小圈子,大家都知道风声了,朱有为能说不是吗? 就因为太扎眼了,姜婉如可能意识到知道的人太多了,才特意叮嘱小心小心再小心。 谁知道,这贼来的真快。 然后把四爷给惹着了,“先睡,明儿我打个长途电话。” 结果真就打长途电话,打到京城,给当年的老顾,顾一臣,现在得叫顾老了。 那边顾老一接电话就笑,“我还想着你小子怕是把我忘了,听老黎说你小子出息了,万元户了?” “钱多了,招贼了!昨晚家里就不太平,我们两口子一去学校,这家里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没法安置呀。这不,找您来了……” 顾老就不笑,“下面的治安已经这么乱了。” “是!露出乱相了。” “你收拾东西,准备搬家。”说完,电话直接给撂了。 四爷回来一说,桐桐就真的开始收拾东西了。 韩翠娥不安了,“这么点事,怎么麻烦人家?” 桐桐就笑,就因为只这么一点事,这才去麻烦人家的。早前没房子住的时候,四爷怎么不去麻烦人家呢?现在有房子了,只是因为不安全而已,真不能解决吗? 给学校捐两千块钱,能不能有个教职工的宿舍住呢? 当然可以。 但是,为啥为这种事去麻烦人家呢?既不为权也不为利,更不是求,事不大,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自己解决,但我就是想叫你帮我解决,这是亲近的表现!人家觉得欠咱的,别管啥事,只要开口,人家是能办的一定会办的。但遇到大事就上门求人,这么着来往起来就变味了。 之前一直不联系,现在不同了!学业眼看有成,学什么有什么样子,既不缺前程,也在经济上不求人,如果在这种小事再不麻烦人家,那这以后还来往么?难道每次都要叫人觉得,我欠着这个小伙子天大的人情了。 这不合适! 就得是这种,我没给你丢脸,我给您争气了,我样样都能拿的出手,但为此惹来的小麻烦,您得帮我拾掇。 这么着老人家心里会很高兴的。 老顾给部下打电话,话说的特别慷慨有力,“具体的你问小龙去,当初走的时候我就说,帮我照看着点……孩子自己争气,从不叫我为难。那现在安全的都得不到保障……” “您别发火,我这就去办,马上去办。” “也不要搞特殊化,我住过的房子,给我的后辈子侄住,行不行?” 行!行!您说什么都行。 然后那边哐当把电话给挂了,惊的这边拿着电话站在当地听了再听,确定是挂了,这才给龙鸿年打电话,“你抽空来一趟省城,顾老交代的事没办好,那边告状了。” 龙鸿年举着电话,“告状了?那不会。” “京城的电话都打来了,发了好大的脾气。” 龙鸿年都每敢耽搁,坐上车就往省城赶。到的时候大卡车都停在门口了,正搬家着呢。 桐桐一看见他就笑,“怎么把领导您也折腾来了?” 龙鸿年摆手,“可不敢给你当领导,听说你们告状了?” 告什么状呀?就是家里进贼了。 龙鸿年给笑的,财不露白,就是这个道理。住在这个路口,确实不是个办法。 结果搬到什么地方了呢?直接搬到了部队的家属院,顾老住过的是个小院子。 前面是厅房,以前住警卫的。后面才是顾老住的。人家把钥匙给了,自家不可能搬到后面去住的,那是没规矩。前面的地方足够宽敞,左右两边各有两个大套间,每个套间都有四五十平,怎么住都是够的。 这地方要是都不安全,那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而且,这里最好的是什么呢?是大院里有完整的配套设施。从服务社到托儿所,应有尽有。就是说,不出大院,可以满足一切生活所需。 韩翠娥和孩子也没有出大院的必要呀,这能出什么危险呢? 而且,大院里托儿所这个环境,这九月一开学就把金镞送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搬了家,四爷带着人出去吃饭去了,桐桐在家里一边收拾,一边问孩子,“要不要去托儿所,好多小伙伴一起玩。” 金镞先看他奶奶,问说:“我要走了,我奶奶怎么办?” 当奶奶的听了这话什么感觉呢?眉眼都笑成一堆了,“你走了,奶奶给你做鞋,做新衣裳,种种花,种种菜,在家里给你做好吃的。” 于是,开学的第一天,两人没急着去学校,先把这个小祖宗给送到托儿所了。 人家接收的一点都不勉强,金镞上学也不哭闹,一进去就奔着滑梯跑了,跟在别的小孩后面,等着滑滑梯。都是差不多的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的,不一会子就玩到一起了。他们不问对方的名字,也可以不用知道对方的名字,玩就行了。一起坐在滑梯上,一个拽着一个,呼啦啦的往下滑。 当妈的跟他摆手,“放些奶奶来接你,我跟你爸回来的玩。” 他那小爪子扬起来一挠一挠的,挥舞的可欢实了。 “要听老师的话,不许淘气。” 就见那小脑瓜子一点一点的,还没点完呢,就被小朋友拽着跑去继续排队,滑滑梯去了。 韩翠娥叫两人走他们的,“我今儿就在外面等着,要是哭闹了,我叫老师给我送出来。” 行吧!你就是不叫她守,她还是会守着的。 两人骑车奔学校,一到学校就听到各种的抱怨治安的声音。 这个说,我老乡帮我捎带的被褥在火车上被偷了。 那个说,张教授的自行车就在学校门口停了两分钟的工夫,他出去了,返回门房取了一份信的,再出去自行车就不见了。 桐桐就说:“没锁吗?” “有锁也没用呀,大钳子一剪,大锤子一敲,直接就给骑走了,上哪找去。别说没人看的自行车了,就是寄存的自行车,该偷还不是一样偷。” 张大妈就说,“还有更坏的呢!纺织厂那边一女工,下班的回去的路上叫人给糟蹋了。案子到现在都没破呢!” 桐桐就说,“也不能说是回城的知青……只能说现在年轻人不下乡了,到了一定的年龄,该工作了,又没有工作安排,可不就开始胡混了吗?”全推到回城没工作的知青身上,这不公平。 张大妈点头,“是这道理。那现在这半大的小伙子该上学的时候没学上,该工作了没工作,确实是……约束不了。”说着就吆喝大家,“不管男女,出门都千万小心。 别觉得小伙子就没事,你身上的钢笔、衣裳,还有零碎钱,人家都可能惦记。真给你一闷棍,连人你都找不着。” 这事叫学校的门禁格外的严格起来,进出都得查学生证。甚至学校的大门口新增了移动的岗哨,有民警守着。 桐桐和四爷呢,两人确实挣钱了,老师和同学都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呢?请大家吃饭可以,一次两次的,闹一闹挺好的。但是天长日久,那肯定也不合适,人家也会不好意思的。 于是,两人买了大量的笔墨纸砚,在周末的时候叫几个男同学,借了好几辆自行车,咱往回驮吧。把这些都堆到老师的办公室,谁用谁去拿,不用客气。这四年的笔墨纸砚,咱包了。 这么一喊,一群人就敲桌子吆喝:“打土豪喽——” 没有嫉妒,也没有不好意思,文人间相互赠送个笔墨纸砚,这可是文雅的事。 许是四爷和桐桐的生活在大家的眼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许是他们待人的态度跟之前并没有不同,更许是谁家有点难处,他们但凡知道了,总是不等开口就主动塞了钱过来叫先应急,所以,这点万元户风波并没有在学校里引起太多负面的影响。 反之,有更多的人看到了学好外语的用处,所以,学习这一门的热情反而更高了。 两人还跟以前一样,按部就班的过自己的日子。直到入秋了,早晚有了凉意了,秋衣秋裤套在里面,早晚还是会觉得凉的时节,林可两口子回来了。 回来之前拍了电报,说是哪一天坐哪一趟车回来。电报是直接拍给林心的,那只能是王东亮去接了。 林心早起有点犯恶心,没去医院查,但八成是有了。不等王东亮抱怨,她就先把肚子一挺,“咋了?不能用你了?” 谁说不能用了?”我这不是寻思,借一辆板车,蹬着过去,能拉人也能拉行李么?肯定是把家当搬回来了,东西必是少不来的。” “你一个人去,别喊我妹夫。他们那时间金贵,耽搁人家一会子工夫,十几块钱人家许是就挣回来了。” 知道!不麻烦你妹妹,不麻烦你弟弟,咱自己个麻烦点没啥。 “你这人……” 正说着呢,外面有人喊:“林心,林心是哪一家呀?” 林心撩帘子出去,在楼道里喊:“这里?怎么了?” 送奶的工人喊:“拿个盆下来,你妹妹给你订了牛奶。” 上次才说例假没来,再等等好去医院,谁知道她还当真了,给定了牛奶。 牛奶是一大桶子,热腾腾的,林心拿着盆下去,结果慢慢的一盆,“咋这么多呢?” “定了这么多。”人家就说,“定了一年的,每天早上我这点就来,下雨小雪会迟一会子。要是哪天家里没人,你提前告诉我,第二天就不给你带了。回头往后延,记住了?” 记住了! 林心看这牛奶,一个月得七八块钱吧。 她端回去,就翻着白眼看王东亮,“我喝了牛奶,是为了你娃的,花的是我妹妹的钱。家里这点跑腿的事,你就说能干不能干吧?” 王东亮就笑,“可得势了吧?” 那是! “回头呀,我找战友给弄点钢炭去。”人情总是要还的。他是觉得这边这个连襟很能处,可要去接的那个连襟吧,当真还没见过。 到了火车站,等在出站口,按照记忆里的照片找大姨姐,愣是对照不上脸。 他只能对着人群喊:“林可——何海潮——林可——何海潮——这里接。” 这一喊才听见不远处有人应答:“这里——这里——” 出现在王东亮面前的,是一对好似都人近中年的夫妻。何海潮瘦高,胡子拉碴的糙汉子;林可,这个在照片上长的很一朵花似得姑娘,黑瘦黑瘦的。 这么一对比,真的叫人不胜唏嘘。 想想自家媳妇,泼辣了一些,但还真就是她那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再想想小姨子,好似当年见是什么样子,现在见还是什么样子。就像是花儿盛开了,长盛不衰的样子。 他比之前还热情,赶紧挤过去拿接了大姨姐手里的东西,“接到电报,林心就催着我来接了。家里人都等着呢,走!快回。” 林可有些局促,四下里看了看,“可算是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在路上,林可问家里的情况,虽然信上有写,但还是少不了再问一次的。 王东亮一一都说了,拉着人直接往林家去。 林家两口子等在巷子口,远远的看不清,等看清了,周红谷都愣住了:这是受了什么罪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了。 林可哇的一声就哭,“十年——十年了——” 十年了,都十年了! 桐桐去厨房做饭去了,林心他们领着这两口子无澡堂子去了。换洗的衣裳也没有的,用的是林家两口子的。 再看看带回来的被褥,当年带去的时候是新的,现在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 老太太没走远,就租住在邻居搭建的违建小房间里,平时跟朵朵一起生活。朵朵也转学了,在这附近上学。 今儿周末,都在家。 老太太伸手去摸林可的被褥,然后眼泪也下来了,“过成这样……一点成算都没有。没本事的人,就活该受罪。”说着就喊朵朵,“拿窗台上的跳蚤药来。” 朵朵伸手取了,不到跟前,只朝老太太跟前一扔,嘀咕了一句:“哪里来的要饭的,埋汰死了。” 桐桐在厨房没听见,金镞正给他爸低钉子。因为这两口子回来,压根就没提去男方家的事,这势必要在家里住的。外面廊庑搭建的这一间,不在西厢房之内,不用总一个大门进出。两口子暂时在这里落脚也可以。 自家虽然有空院子,但是这种情况下,并不适合叫对方借住。 女婿住在老丈人家尚且都不能理直气壮,更何况住在亲戚家,这回叫人更抬不起头来的。 其他人洗澡去了,桐桐做饭,四爷带着孩子,给把这窗帘和门帘搭上,订了钉子是为了挂这个的。 金镞抓着钉子举着手,然后听到姨姨说大姨妈是要饭的。 他眨着大眼睛,嘟着嘴,“我姨妈才不是要饭的!”他抬起手指着朵朵,“我妈说,但凡有办法,没人爱要饭!见了要饭的要给一口吃的,不能看不起!要饭的怎么了?你是坏人,你不善良。要饭的也有好人……你不是好人,连要饭也不如。” 这小嗓子扯着喊叫了,不仅把桐桐从厨房里喊出来了,还把邻居都给喊出来了。 说实话,谁家下乡的孩子回来的样子都不大好。这院子里,陆陆续续回来三个了。哪个不是一身狼狈。 东厢住的大娘就过来先把金镞抱起来,“哎哟!我的乖乖哟,我们多懂事呀!可不是吗?但凡有法子,谁愿意要饭呢?那遇到灾年的时候,一个村一个村的往出跑,跑出来要饭,可不就是为了一条活路吗?是不能瞧不起人。遇到要饭的,但凡有口吃的,分人家半口,那是活人家一命…你爸你妈把你教的可真好。” 老太太也气的呀,她说朵朵,“那是你表姐,说什么呢?” 这孩子,不教是真得坏了! 她狠下心肠,对着朵朵叫骂:“你表姐是要饭的?那你当你是哪里的?你爸就是个庄稼汉,你也有哥,你也有姐,你哥你姐现在过的还不一定有要饭的过的好!我看要不这么着,把你送回去,送给你爸去!把你送走了,我们都省心了!你回去过一过连要饭的都不如的日子……就你家那样,要不是我跟你妈,要不是你姐补贴,你姐夫想法子,你爸就是个贪污犯。你还当你是大小姐嘞!你傲气啥?那姓张的不是你亲爹,人家的爷爷奶奶,不是你亲爷爷也不是你亲奶奶,人家是当官的,那你去呀?看人家要不要你?贱皮子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四爷将儿子一抱,往桐桐怀里一塞。 桐桐把孩子的耳朵捂上,“咱不听,好不好?” 金镞还想探头往出看,然后低声跟妈妈说,“太姥姥……也不善良。” 要么说老太太是一狠人呢,她要是真狠下心来,那真的是一般人比不了。大家都以为她就是骂孩子几句罢了,谁知道人家动真格的。拉着朵朵回屋,直接就给收拾东西,“走!我现在就送你回你爸那边,我跟你妈也管不了你,再把你管坏了,我还真就怕对不起你爸,将来不好交代。我现在就送你去。你回你们大队上学的,回头把你的户口挪走,我是要不起你了。” 朵朵真的吓坏了,她不喜欢古槐和古柳,“我不回去——我不走——” “由不得你!既然不听话,怎么管都不行,那就给你爸管去!你那边还有爷爷奶奶,谁管都比我名正言顺。反正你姓古,又不姓林。” “我姓林——我姓林——” “姓林的就没有你这样的!你就是姓古,回你古家去。” 朵朵哭的声嘶力竭的,朝外喊:“姐——姐——救命——我不走——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听话——” 桐桐在厨房,假装没听见。 不大功夫,老太太门一锁,拎着包拉着朵朵就走。 真就这么给带走了。 等林可两口子回来,院子里的人都没敢言语。 洗了澡,刮了胡子的何海潮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长的其实挺好的,端端正正、浓眉大眼的。 邻居都笑呢,“你们家这三个闺女找回来这三个女婿,是一个比一个长的好。” 金镞还回人家:“我姨妈跟我妈长的好看嘛!”说完还问两个姨夫和他爸:“是吧?” 是!好看!好看!都好看。 林可抬手摸了摸金镞的脑袋,好像说生了个孩子的时候是昨天的事。 桐桐的视线落在林可的手上,那一道道老茧,那粗大的骨节,这都是这些年生活给她留下的印记。 一肚子话,这又从何说起呢? 既然回来了,那有的是时间说话。吃了饭,桐桐塞给林可一百块钱,不等对方拒绝,直接摆手走了,“我这上学真挺忙的,等下个周末,你跟姐夫来认门。” 四爷跟何海潮握了握手,谁也不了解谁,客气的道别就行了。 林可接班的事好说,周红谷乐意,就这么办理的手续。林可接班了,不会照顾婴孩,没经验。又不会做幼师,教孩子唱歌跳舞。那怎么办呢?她就是保育阿姨,洗洗涮涮,在厨房帮帮忙,但好到是一份正经的工作。 而何海潮呢,那边父母的班,他一个也没轮上。家里四十平的房子,住了九口人,到家连个好脸都没得到。 怎么办呢? 林温平和周红谷一晚上都没睡,琢磨来琢磨去的,最后还是林温平提前退休了,叫大女婿接了班。他不会开车,不会开车只能跟车卖票,那怎么办呢?总得叫两口子生活下去吧。现在还挑拣什么呀?有工作干就成呗。 两口子提前退休了,退休工作只有正常退休的一半。 这一没班上了,整天在家里呆着,跟老太太都在一个院子里,大眼对小眼的,特别尴尬。 两口子就出来遛弯,大学里面还没进去过,于是两人每天都从大学的门口过一遍,然后再到部队家属院那边,进去隔着栅栏看看金镞,最后再转一圈以后回家。 桐桐听说了,还想着哪个周末带两人进学校转转,结果这天正上课呢,张大妈敲自习室的门,“小林,楼下有人找。” 桐桐还以为是那两口子找进来了,高高兴兴的跑下去,结果是林温言。 林温言抬头看桐桐,抿着嘴笑,“果然是大学生了,看着就是不一样。” 桐桐笑容收了收,问说:“是为了朵朵的事来的?” “不是!叫朵朵受些教训也挺好的。她爸专门上省城,我俩见过面了,也商量过了,叫她在乡下呆上半年,知道厉害了,就自然听话了。” 你们是父母,你们说了算,“那你找来是什么事?我这正上课,还挺忙的。” 林温言眼睛亮晶晶的看桐桐:“我又怀上了。” 桐桐脚步动了几下,林温言跟着一转,这一不背光,桐桐才看清了她的脸:真的怀上了,快三个月了。 “你今年……四十七了吧。” “嗯!” “还要生?” “嗯!”林温言轻笑了一下,“当年怀朵朵的时候,我脾气特别不好。也是怪了,怀上这个,心气好像都平了。在农村见的多了,四十七生孩子,迟吗?”她叹了一声,“老太太不同意,两天都没吃饭了,我想叫你回去劝劝。你跟老太太说,我能生就能养。叫她别操心了!” 桐桐:“……”随意!爱怎么怎么去!你要生,那是你的自由;你妈绝食你都不管,你觉得我管有用? 是的!老太太绝食是没用了,林小姑这个孩子,跟林心家的孩子差不多一样大。 林心家的孩子生在第二年的五月,生了个姑娘。 林小姑的孩子也正在第二年的五月,生了个小子。 生完孩子,林心第二天就满地溜达,能自己抱孩子,自己喂奶。而林小姑躺着一直起不了身。 桐桐一个人去看望了,拎了些红糖,再没别的了。 去的时候张家的人都在呢,特别的热情。桐桐看着躺在那里打不起精神的林小姑,把红糖放下,“这个年纪了,多保养身体。” 小姑对桐桐笑了笑,这才说,“你去看弟弟了没有?生下就睁着眼睛,眼睛忽闪忽闪的,多机灵的。” 老太太拉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朵朵生下来也很机灵,眼睛忽闪忽闪的。” “妈,你干啥呀!” 桐桐没多留,“我还要上课,就不留了。您保重!” 走的时候跟张家人点了点头,直接从病房出去了。 这个样子,张家老太太心里点头,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去!去送送你大姐。” 跟上来的是个特别虎实的女娃,十来岁的年纪,笑眯眯的,“大姐,我送你。” “不用了,你回去吧。” “大姐,我知道你呢!我妈早就跟我说过,我妈说张家别的不好,但养的人有灵性,我说我有大姐一半机灵她就烧高香了。” 桐桐都给逗笑了,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是张家人,她抬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我真不用送,回去吧。” “大姐也别担心我,张家不重男轻女,我奶奶都跟我说了,她一样宝贝,谁也不偏。” 桐桐:“……”忒自来熟了,我真不用担心你。 小孩子不懂事,不明白这大姐与大姐之间的差别。她摆手真走人了,路过转角的时候袖子被拉住了,朵朵蹲在边上,抬头看她:“姐。” “回来了?回来了就听老太太的话。” 朵朵缩了手,继续蹲着,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我妈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没有!别多想。我不是她生的,她生了你也没真扔了我,又怎么会因为生了小的就扔了你呢?” “但是她喜欢张爸爸,不喜欢我爸爸。她看见张爸爸都不会高声说话了,她跟我爸爸说话总是可大的声音。弟弟的爸爸是张爸爸,所以,妈妈喜欢弟弟多过喜欢我。”朵朵问说,“姐,我是不是就剩下你和老太太了。” 桐桐看着窗外,“你只有老太太了,没有我!” “我有你,我知道你把给我妈的钱都给老太太收着,叫老太太养我。” 桐桐盯着她的眼睛,“记住,陪着你的、心里记挂你的,才是你能依靠的!有时候钱很重要,有时候钱不那么重要。对于没钱的人来说,钱就是一切。但对于不在乎那点钱的人来说,钱什么也不是。你要是以钱的多寡分人,那也是好赖不分。”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跟来的老太太,抬脚走人了。 第1565章 岁月流年(92) 今年是改革开放的第一年,给孩子的取名都带有非常明显的特色。 林心家的是个姑娘,取名叫王放。开放的放! 桐桐只是听说,听说林温言生的那个小子叫张改革。 家里除了老太太去伺候了一个大月子之外,别人也没有特意的问起过。林心回娘家做月子了,周红谷和林温平照顾女儿和外孙女呢,那肯定是顾不上别的。 林温平这么大年纪了,非生一胎。这一胎就格外的要命,这个月子一坐就是三个月。 “老太太回来念叨了好几次,说是大夏天的,坐月子的人在家躺的,身上都长痱子了。老太太给熬的,中间病了一场,上吐下泻的,还是大姐夫给送的医院,挂了两天针才好了的。” 桐桐回来给林心送些鸡蛋,林心就一边扇风一边给桐桐抱怨。 “朵朵没放暑假的时候,老太太得伺候那边,叫朵朵在这边吃饭。如今放暑假了,还是不叫朵朵跟过去。这回我没惯老太太的毛病,她要么回来给朵朵做饭,要么就叫朵朵自己做饭。十多岁的女孩子了,自己还做不了饭了?不会就问呀,我是没长嘴不会给教吗?我发了两回脾气,老太太也不犟着来了,如今朵朵自己一个人做饭吃。我看做的也怪好的,有卖馒头有卖切面的,多简单的。朵朵这死丫头是个嘴馋的,只要乡下有来卖鸡蛋的,她就拿钱买。上顿炒鸡蛋,下顿炒鸡蛋,鸡蛋夹馍,鸡蛋盖面条,吃的馋的,咱家做的饭她也看不上了。” 桐桐耳朵里听着,手上摆弄孩子。虽然两人是双胞胎吧,但生的孩子真的没有相似的地方,林心家的这个丫头,皮肤并不如她妈妈白。 林心嘴上可嫌弃了,“都是随了她爸了,跟掏煤的似得。” 胡扯!不黑,但绝不白。 桐桐给检查了一遍,又把尿布裹好,“还是得给孩子穿袜子,脚心着凉了。你也一样,别贪凉。” 林心看着孩子都刺挠的,“弄个孩子,狼狈的我都没法见人了。” 桐桐指了指篮子里的鸡蛋,“别舍不得吃,营养跟不上的话,三年都养不过来。” 林心就说,“今年的情况好多了,乡下好些人来卖东西,买这些不要本的。” “所以呀,鸡还是要吃的!我上次给你买的鸡,你还养着下蛋呢。受了惊吓的鸡就不好好下蛋了,养着还怪费粮食的,吃了吧!炖汤,用鸡汤下龙须面。” 嗯!吃呢!肯定吃呢。 桐桐就不多留了,“我得回了,还忙着呢。” “放暑假了,你们忙什么呢?” 桐桐一边往出走一边道:“那忙的可多了,不给你絮叨了,有时间再说。你别出来送了,看着孩子吧。” 周红谷从厨房出来,一头的喊:“你爸买肉去了,今儿包饺子,煮好带回去。你不吃饭就回去?” “我这忙着呢,不在于这一顿饭。给我二姐吃吧,叫补补吧。”说着,就顿住脚,“给我大姐的药,叫她按时喝。”就是身体亏着了,严重的营养不良,之前怀过,胎留不住,怎么办呢?“鸡鸭该吃就叫吃,回头再买。” 老用你的钱,你大姐也不好意思。 “等他们有了再给我买。” “那你姑姑那边……”周红谷说着,就看了老太太住的那屋,这才低声道:“你姑姑的身体不大好了,三个月的大月子……说是去上班之后,站半个小时脚跟就疼的站不住,胳膊抖的厉害,说是端着打针的盘子半个小时,胳膊就酸的撑不住,抖的厉害。给病人扎针,扎扎不进去。说是医院建议病退。” 病退?今年四十八岁,病退? 周红谷叹气,“我就怕……这么一弄,她得扯着你不撒手。” “那您放心,张家老两口这些年补发的工资不少,再加上张九龙是大夫,大夫的收入还不错。 要是在管理层,那收入不是您能想象到的。放心吧,经济上她不会扯我。别的事情上,她也扯不着。”说着推着车子就走,“我真忙着呢,得走了。” 这孩子,咋这么风风火火的呢。 出门的时候又碰上如意,他放假也给这一片的夜校代课,有些是工厂里的学徒,还想继续考,在休息的时候还会找老师给上课。如意现在挣这一份钱着呢。 碰见了,如意也喊:“三姐,你不吃饭?” 不吃!真有事。 桐桐没回家,直接往学校去了。四爷在实验室,今儿是实验室要攒电子表。 别看这东西不值钱,且在香江那边已经非常成熟了。但是内地并没有!今年特区才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要做这个也都是代加工。就是那边提供原材料,这边加工攒起来,然后由那边统一销售。等再销售起来,这个价格就又不一样了。 从去年开始,几个专业联合组建的攻坚小组就成立了。有老师有专业能力强的学生,这个课题没多少经费,根本就不够用。自己和四爷又拿了五千,这就是科研经费。 而上个月,国家又出台了《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紧跟着,个体私营有了一定的苗头。 在这之前,又有合营的模式。 于是,高校科研与企业进入了一种崭新的尝试模式。而校长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四爷把电话直接通到了京城,上面有人给背书了,算是拿到了尚方宝剑的。 真的就是一块不怎么美观的点子手表,数字在不甚清晰的表盘上跳动,再三的对了时间,跟机械表走的时间一模一样,分秒不差,实验室这才爆发出极大的欢呼声:“成了——成了——” 四爷看桐桐,桐桐就笑,朝四爷竖起了大拇指。 晚上的时候,四爷又把一份老报纸翻出来,这是一份五八年的报纸,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新闻,一点都不惹眼。上面刊登的是一个美国科学家,成功的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块集成电路。 集成电路,这东西是个陌生的概念,但其意义和作用,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这是一个新的领域,远不是自动化可比的。 “得承认差距!”四爷将报纸递给桐桐,“保存着吧。” 桐桐用塑料纸给半塑封起来,“留着,肯定留着。” 躺下了,四爷才问桐桐:“你想做什么?” 什么? “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有的选吗?”桐桐就说,“我没的选。真要是不干本专业,老师会失望的。气象能指导方方面面的工作,不光是农业,更重要的是军事。所以,我还得干这个。” 哪怕一辈子籍籍无名,只是作为一个辅助的角色存在着,但也得努力打好这个辅助。 四爷毫不意外,姚院长、文教授、程教授,这一个个师长把他们的理念传递给了学生。他们做师长合格,做学生的若不能继承其志向,一生都该有愧吧。 这是好事!能遇到这样的师长,是一辈子的幸事。 四爷又问:“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做你想做的。”桐桐说着,就看四爷,“你是觉得……怎么了?” 四爷沉默良久,问桐桐说,“你说……接下来的情况会是什么样的?” “大门打开,当然是什么都会进来。一旦进来了,社会变革之快,可能会出乎大家的意料。” 四爷点头,“然后呢?” “这就跟咱们的小家一样,穷怕了,首先想到的是富。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对物质的追求是高于一切的。”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归根结底,就是报纸上说的两个字——经济。 桐桐躺平,琢磨了琢磨,就又道:“也就是说,谁能叫经济活起来,谁便是弄潮儿。换言之,商人的时代到来了。” 商人,那也得看是个什么商人。若是一个能对社会的进步起到推动作用的商人,那就不仅仅是个商人了。 桐桐‘嗯’了一声,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不想按部就班……” 如果按部就班,就好似走一条走过的路一样。如果没得选择,那便是走过了, 再走一遍也无所谓。每个人每天都在走重复的路,也每天的感悟,每天看到的风景 都有些差异。会遇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并不是无所得。可若是还有的选择,那 咱们为何不能走一条,我觉得新鲜的路呢? 桐桐又‘嗯’了一声,“这次的稿酬拿到之后,你去一趟鹏城吧。” 四爷就扭脸看她:“去鹏城?” “买地皮!那边是特区,是前沿,若是做企业,那里一定是个好的起点。 先把地皮囤起来,这玩意买下就赚了。”想做就去做,怕的什么? 四爷就扭脸看她,“那你的专业呢?不要了?” 桐桐哼了一声:“海洋气候,对我来说也是个新命题。我跟你去!” 真的? “真的!”桐桐就笑,“回头我就去跟院长说一声,看看那边的单位或是研究院,哪个会接纳我。”虽然离毕业还早,但早做准备嘛,“要是没有合适的岗位,在气象部门任职也是可以的。” 嗯!你专心做学问,我给咱赚钱去? 桐桐想的是,“南方的气候……你说咱们能适应吗?听说特别潮……炎炎该复员了,这要是留在省城工作,再在这边落户成家了,这又得分开……” 四爷就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得,“你……是不是还总想着京城。” 桐桐转身贴着他的胳膊,“真等有钱了,在哪里不能安家?想住哪就住哪,对吧?” 对! “到时候你给我买个大飞机,咱坐自己的飞机。” 好! 桐桐吭哧一声笑出来了:你倒是什么都敢答应! 第1566章 岁月流年(93) 八零年一开年,大队就来人了。 因为房管部门亲自去了青阳公社东大队,核实金家后人的事。然后队上几个领导和几个能证明房子位置的老人就都来了省城。 四爷和桐桐正上课呢,被通知房管部门在门房等。 到门房的时候,这才看见来了这么多人。 果然,这些老人都是当年给金中明送过粮食的,现在这省城其实还是没多大的变化,这些人多饶了两次之后,顺利的找到了老宅的位置。 金有财还说,“我也来过,这宅子大,后门应该在后面的巷子里。” 顺着巷子找过去,后门被堵住了,但新砌的地方一眼就看的出来,这就是当年的房子。 金有财就问四爷:“这事……该给你叔说一声吧。” 他们觉得这个事这么做更周全,但是对于朱有为而言,这其实挺难堪的。他怎么可能要这房子? 四爷就说,“开会着呢,回头我私下说。” 那就行!那就行。 街道办的扫盲班也已经搬走了,门上贴了封条。 一个老人就说,“我记得这院子里当年种着好些花,还有一架叫不上什么的,挂的满藤都是,下面还有石桌石椅。” “嗯!有呢,开紫色的花。” 房管的人员就说,“是一株紫藤,现在还没到开的季节。我们来收房的时候见过,在二进院里。” 说着,就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签个字吧。” 一签字,人家把封条一揭,回头去补办一份房产证就可以了。 把人家送走了,桐桐直接跑去买了一把锁来,没进去,在外面重新挂了一把锁,将门锁起来了。 金有财还问:“不进去看看。”房子不定给弄成啥样了。 四爷摇头,“不看!先去吃饭吧。” 桐桐也说,“现在可开了不少馆子,以前的老馆子都开门,今儿咱下馆子去。” 那得花多少钱呀?不用!不用! 一个比一个客气,两人坚持把一群人往馆子里带,当年在省城特别有名的迎宾楼,这产业也归还了,最近才开起来。好家伙,客似云来呀!虽然还是没怎么装修,里面显得破败的很,但架不住大家下馆子的热情。 自家这么些人,得上楼,有包间,得做一大席。 人坐下了,桐桐亲自去点菜,菜的样数不多,反正是有什么上什么,量足就行。可着客人往饱的吃。想做出当年迎宾楼的菜色,现在还不行。 酒就要二锅头,喝呗。铁柱开着拖拉机来的,不叫他喝,回头给他带一瓶就行。要开车的,安全第一。 酒喝多了,那说的就多了。大队上的人啊事的,都给你往出倒。 有些人名再说出来,听在桐桐的耳里都有些陌生了,好似那是特别遥远的事了。两人只听,坚决不搭话。桐桐只不停的给夹菜,“别停筷子,吃呀!别想着给我们省钱,好容易来一趟,是外人么?我们常年在外面,长辈们这是跟我们见外了么?” 热情不热情,这不能看说了多少亲热话,只能看实诚不实诚。 大馆子,吃吃喝喝的捡好的上,白面馍馍正簸箩的上,吃不够还有饺子面条,只管放开的吃就是了。 铁柱打着嗝,但还是从簸箩里拿了个馍,又把麻婆豆腐的汤汁倒进碗里,把馒头泡进去吃。 吃的把腰带送了再松。 桐桐又出去,找掌柜的,“对门卖肉夹馍的,麻烦你叫一下老板,按照人口,一个人夹两个烧饼送来。”这个叫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铁柱出来想上茅房,桐桐带着过去,给指了地方叫去了。出来的时候,铁柱一路跟桐桐往回走,一路说,“这宅子要不先别住了!好些人打听你跟老四在哪住,我都没说。江英哥那边也是一样,都打听呢。你也知道,知青都基本回城了,说是安排工作呢。县城好些单位都开始进人了……都知道老四在县城的关系硬……” 这是知道自家怕麻烦,也是好心。 桐桐就说,“你得空了,把乡下的鸡鸭鱼,尤其是河滩里的鲫鱼、泥鳅这些,从车拉到城里来,一般放在周末,我给你喊人,能卖个好价。” 嗳! 两人说着话,上楼的时候肉夹馍也送来了,用纸包包好的,铁柱心说,这也太实诚了,这一顿饭吃的,真能吃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事实上吃了七十三块钱。 走的时候都不好意思,“你看,花销了这么些。” “难得来一趟,吃好喝好就行。”桐桐把准备好的递回去,“拿回去给我婶子和娃们吃,在炉子上烤一烤,酥脆油香。我们这一年一年的也不得空回去,有个做的到或是做的不到的,长辈们都包含着些。” 连吃带拿,甚至还给了大队好几张柴油和机油票,这是知道拖拉机耗油呢。 把人送走之后,两人回去叫了韩翠娥,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出来,这才重新回老宅子。 桐桐将钥匙给韩翠娥:“这门得您来开。” 韩翠娥接过钥匙的时候手有点抖,慢慢的将锁打开,轻轻的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四爷搀扶着韩翠娥:“进吧,我爸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最长。” 桐桐将儿子抱起来,“回家喽——跟爷爷说一声,说我们回家了——” 金镞对着天上喊:“爷爷,我们回家了。” 韩翠娥这才一脚跨进了门槛:“回家了!对!回家了。” 地方是真大,跟四合院的样子有些不同,但也能明显看出来这是三进。房子是真的很老,想住进来,得大动干戈的整修一次。院子里的花木还都在,它们存活的时间长了,生命力旺盛。虽然不被爱惜,但却这么一年一年的挺到了现在。 紫藤发芽了,海棠树上满是疤痕,还有那一株株月季和牡丹,就那么横七竖八的长着,枝干粗壮,再看看上面留的痕迹,这是被攀折了一次又一次之后的痕迹吧。 韩翠娥过去摸着这些花木,“你爸画的画……原来是院子里的景儿。” 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在这里度过,在最后的那几年,那样的境遇了,他应该最怀念的就是这里了。 四爷看方位,然后推开了一扇屋子的门,“这里应该是书房。” 里面的家具没有了,里面空空荡荡的。 桐桐的视线在屋里不停的扫,一般情况下,大户人家的书房里都有暗格。可能暗格里什么也不会放,但是……总想知道那玩意在哪。 她看了墙壁,又用脚在地上一下一下的踩着。 四爷就笑,“都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的房子,肯定是被人一寸一寸的摸过的。能留下什么呀?” 是啊!能留下什么呢? 金镞跟着在地上一蹦一蹦的,最后地上没找到,桐桐却在摆放神龛的那个凹进去的墙洞里找到。猛的一看,那就是给墙上掏出一个洞,摆放神像的。这是谁都看的见的!墙的厚度有限,一般来说,这里掏了洞了,还可能再藏安格吗? 惯性思维去想的话,最先排除的就是这里。 桐桐找了一圈之后,最后的视线落在这里,然后抬手去摸,朝下敲了敲,是实在的;朝左右敲了敲,还是实在的。那只能朝后去摸,按说后面是个薄墙皮了,可这一敲,似乎声响不对。 她伸出双手将墙皮往四个方向推,结果蹭的一下,朝上一推这个挡着的板子就活动了一下,然后给取下来了。 取下来了,她扭脸看四爷。 四爷:“……”我该带着你去淘老宅子去,真是藏到老鼠洞里你都能找到。 桐桐把手伸进去摸了摸,从里面摸出一封信。桐桐愣了一下,这说明金中明再把房子上交之后,还偷偷的回来过,且留下了这一封信。 这是一封可能会被永远尘封的信件。里面的密闭环境很好,信纸微微返潮发黄,其他的都好。 看信封,信封上写着:吾儿吾孙亲启。 署名:金中明。 许是他知道,他的这封信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他怕韩翠娥留着被人发现了,惹下事端吧。 桐桐将信递给四爷"看笔力……写信之人已经是病体沉重了。” 韩翠娥愣了一下,“你爸是来过省城,说是找老同学瞧病的。” 四爷接过去拆开了,果然,字体浮于上,不是健壮之人写的出来的。他把信看了一遍,在信上关于家事一句未提,反倒是说了许多在当时颇为不合时宜的话。他说,那样的运动是长久不了的,这里终会回到金家后人的手里。他不知道后人能不能发现这封信,什么时候会发现这封信。若是发现了,那就说明世道变了。 他说,他年轻之时,亦是满腔抱负。他就读于师范,亦曾有过桃李天下之愿。 可惜,生不逢时。他又叹说,人生至此,方晓心胸之于人之意义。他就是心胸太小,心气太高,到了最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为时晚矣。 其子孙,不管其能如何,万万记得,心胸要大,便是处处不如人,亦不可自苦,当坦然待之,永远以自身为要。 对于韩翠娥,他留下了一句:见信时,吾妻是否尚在人间,亦不可知。若是汝尚在,吾亦有一语予汝一一与汝结为夫妻,乃吾三生之幸。若有来世,必伴汝白首,不敢离弃。 韩翠娥拿着信,看着最后那几句话,一遍一遍又一遍。 良久,她才道:“我想搬过来住。” 啊? “不管你们去哪,我都不跟了。我要住回来,这辈子,我哪都不去了。”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他!他要是回来,怕是想回的也只有这里吧。 桐桐连犹豫都没有:“好!搬回来。”大不了将来叫炎炎回来跟您住,陪着您。 若有情,若情真,情是不会淡的!反之,越久越淳。 桐桐攥着四爷的手,攥的特别紧。 四爷拍了拍她:莫怕!我在,一直在。 第1567章 岁月流年(94) 这个是还是要跟朱有为提一句的。 周末两人带着孩子过去吃饭,在饭桌上,四爷把信递给朱有为,朱有为一字一句的看了,然后递给姜婉如,问四爷说,“这是你爸知道身体不好了,留下的最后的遗言。” “是!”家里那些糟心事他是都知道,关于这个事,他至死都没有给儿孙留下只言片语。 朱有为抬手搓了搓脸,“你爸是个有远见的人,是个对时局有清醒认识的人。他若是活到现在,必能有一番作为。”可谓是,时也命也,半点不由人。 姜婉如看了信,将信给桐桐收着,这才道:“你妈心里不好受吧。” “执意搬回去住。”桐桐就说,“还没整修,但现在是天天的往回跑。我们就想着,赶紧给修一下,想住就住吧。怎么办呢?人心里得有念想。” 朱有为喊姜婉如,“拿点酒来,我们爷俩喝几杯。” 好!姜婉如拿了酒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又端了一碗蛋羹来,放在金镞面前,“吃蛋蛋喽。” “跟姑姑分。” 姜桂用勺子挑了一点点,然后张大嘴吃了,“啊!饱了!饱了!吃不了了。” 骗人!金镞从兜里掏了一个巧克力递过去,“姑姑吃。” 家里有呢,是上次嫂子带来的,还没吃完呢。姜桂是个大姑娘了,她接过来放兜里,“好!一会子姑姑吃,你赶紧吃蛋蛋。” 金镞乖乖吃饭去了。 没人管他们,大人说大人的话。 姜婉如就跟桐桐说,“看新闻了吗?今年裁军……数目很大。” 看见了!三百万呢。为什么会想着炎炎回来陪韩翠娥呢,就是估摸着这次裁军炎炎怕是得裁下来。好些有军功的不一样往下裁呢,甚至整个建制的往下裁撤,这是大势,谁都没法子。 一旦复员回来,按照一般的原则,会退回县武装部门,然后再给安排工作。 像是炎炎这种带技术的,虽然不是正规的卫校毕业的,但是在部队实习过,还进修过,有又经验的,一般会被安排到医院,还是护士岗。 姜婉如就说,“就按照程序走,先安置进医院。然后从县医院,直接往省城调动。这个你们别管,我都问好了。前脚去县医院报到,后脚调动手续就下去。家里那个院子在永福路,是吧?”说着,她就沉吟了一下,“就去人民医院,尽量安排去手术室……她这两年也都调到手术室了……” 手术室的护士,是很多护士愿意去的地方。护士这个活儿,都是跟病患极其家属接触的,这比专业还麻烦,应付人比应付活累。而手术室可以避免这种麻烦,进了手术室躺好麻醉完,你倒是纠纷一个看看? 而且,手术都是择期的,除了急诊手术由急诊科做之外,其他的可都是择期,也就意味着夜班几乎没有。而且,一般情况下,不占用周末的时间。 要论起收入,手术室的福利一定是最好的。跟着各种大拿大夫,能学不少东西。这地方真不是轻易能进去的。 这个安排可以说是方方面面的,都给考虑到了。 那边朱有为就问四爷:“毕业之后什么打算?你们那个校办企业,这一年是把钱赚了,你实习期间是打算继续留在学校,还是去省W?” 意思是,可以放一个很高的起点,实习期之后一定能留下。 四爷给朱有为把酒满上,“毕业之后,我想往鹏城去。” “嗯?”朱有为沉吟了一瞬,“只怕上面的组织部门,也会选拔年轻干部过去支援,你要有这个想法,我给你想办法。” 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去有关部门任职。” 朱有为皱眉,“你胡闹。”这个东西是个新提法,不管是改革还是开放,这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呢?这河可能过去,也可能过不去,那就是个试水的过程。谁去试都没关系,你拿你的前程去试,这太草率。 四爷摆摆手:“您先别生气,这也是我今儿要说的事。这个提法是新的,且经历了一场大运动之后,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通。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一定存在着两种声音。激进与保守,这种声音一定会存在。而二叔您呢?有时候就是不得不表态的。所以,这种时候,更需要理性的声音。穷的时间长了,改变是必须的。但防止这种变如一匹野马一样没有约束,需要在适当的时候踩刹车。这就如同开车,需要狂奔的时候,您得踩油门;遇到危险,也需要踩刹车。保守的过了,那接下来,可能就会比别人落后,甚至于止步不前,这是谨慎的代价;反之,激进的过了,那就真可能成了试水的,不知道就栽到哪一个坑里去了。” 朱有为沉默了,这说的是政策,但又不仅是政策。他按时的是个人仕途,保守便很可能止步于此,激进存在风险。怎么能做一个好司机,这是一个新课题。 这里面的事他都懂,偏还要做这个选择,“为什么?” “我想干的事,在套子里掣肘太多。声音太杂,龙多了不治水。”四爷说着,就叹了一声,“所以,毕业之后,我会去鹏城。” “那桐桐呢?” “我会跟去。”桐桐笑道,“我跟着他去,但还是会搞本专业。” 姜婉如就皱眉,“那边刚开始,条件很艰苦。听说工程兵开去了一批,住的是山坡上的竹棚子,一场台风吹的啥也不剩了。新城在于新,但在建成之前,很艰苦。” 那也得去呀! 姜婉如苦笑,司晔这个选择呀,可真把自己这位气坏了。他是觉得,他侄儿的前程能到叫人不敢想的地步,用他的话说,“我就是给他做一回脚踏石,我也乐意。” 他真是一部一部的都给盘算好了,实习在省里,毕业选送直接去京城,在京城呆够三年,直接下来,这就不一样了。前程不可限量。 可人家就是不按照这个路子走。 朱有为把杯中酒喝了,这才说,“不急着下决定,距离毕业还早,慢慢想。”我等着你随时变卦。 变卦是变卦不了的,两人甚至都没提前跟韩翠娥说。 这不是等嘛,等炎炎转业。 一到周末,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也跟着上老宅去,春上了嘛,这园子里的树啊花呀,都该浇灌了,也正该修剪了。有些枝条可以插芊,桐桐忙着弄这个呢,想把以前的花园子再给修复回来。 金镞是什么也不懂,瞎忙活呢。这里一跑,那里一窜,骑着他的车车满宅子的乱窜。现在这地方大了,而且人走的道儿上都铺着青石板,孩子在上面骑车可顺溜了。 桐桐跟韩翠娥说插芊,“不知道这都开什么颜色的花,先这么着吧。回头等开花了,再给相互嫁接,那才好看呢。” 韩翠娥也说她的计划,“你爸住过的地方,我住。书房收拾出来,你们用,孩子们用。偏院给炎炎,她回来总有她的地方……”完了又说,“后门还是不留了。咱家的人少,留着后门看护不过来……也不放心。” 行!怎么都行。 说的高高兴兴的,结果大门被拍的啪啪啪的响,是那种不停的拍的声音。 桐桐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报丧。 只有报丧是这么敲门的。 可想了想,老家谁死了都犯不上给自家报丧,林家便是有丧事,也不会报到这边。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套房子回来了,还没顾得上说呢。 她手上是泥,四爷站在梯子上修建紫藤呢,知道不是报丧,那就只能是不懂规矩的人。韩翠娥就摆手,“你们忙,我开门去。” 四爷就说孩子,“记住,敲门不能连着敲,这是没规矩。敲门不能敲四下,尤其是晚上……”那叫鬼敲门。 金镞应着,探头去看客人是谁。 这一开门,也是把韩翠娥给看愣住了,来的是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李小秀。 李小秀,就是后来嫁给金中州的那个寡妇,闺女叫丽娜,考上县城的中师学校的那个。 再抬眼去看,后面跟着的不是史丽娜又是谁? 韩翠娥就扶着门边,没有让开,“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小秀边上放着筐子,筐子里鼓鼓囊囊的放的东西不少,“大姐,我这……这不是到省城办事来了吗?听人家说咱家的老宅在这一片,这一打问就给找见了。我说既然来了,这一定得看一下大姐,就带着丽娜这孩子来认认门。” 韩翠娥就不让开,没有叫进门的意思,“那你这可太不应该。你就不该来,咱两家不好走动。这要是其他的乡里乡亲的,不接待是我不对。你看你这……我没法接待。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你来难为我干啥呢?回去吧。就是讨水喝,去别人家人家都叫喝,不是非要上我的门。” 说完,直接将门给关上了。 结果这李小秀把手放在门缝里就是不拿开,“大姐,我是实在没法子了。要不是实在没法子,我咋能上你的门么?这真的是救命的事。” “都要命了?”韩翠娥就说,“要么这么着,我大喊一声,叫邻居帮着报个警。有啥冤屈,有啥不好处理的,咱叫公家给处理。再不行的话,叫司晔给公社去个电话,叫公社给调节,行不?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么门你不能进。”说着,她就看这不撒手的手,“那我可喊了——” 这一说要喊叫,李小秀赶紧把手给缩回去了。 韩翠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从里面再闩上:当谁傻呢?这丽娜怕是得实习了,这是想在省城工作,跑到自家来想法子来了。 怎么想的?这个门谁都能进,就只跟金中州有瓜葛的,进不得! 第1568章 岁月流年(95) 史丽娜站在外面拉了她妈,“走吧,都说了别来。” 李小秀背着背篓,“走,找朱有为去。他是领导……” 那你觉得朱有为会管?史丽娜摇头,“没用,找了也是自讨没趣。” 李小秀拉着闺女,“走!妈有办法呢。咱不着朱有为,咱去找朱有为的媳妇,听说她在医院工作,咱去医院找去……听说这个媳妇子很会做人,她说一句话就能叫你受用一辈子,找一次怕什么?” “你知道人家叫啥?” “我听江英说起来,总是说‘宛如婶子’,朱有为家的闺女叫姜桂,跟着他媳妇的姓,那肯定事叫姜宛如呗。咱到医院一问就知道了,省城这大医院才几个,咱挨个问,还就不信问不着。” “时间不早了,再问下去……耽搁了时间,晚上住哪去?” 李小秀就说,“你这个娃咋这么没出息呢?人人都要是那么想,啥也干不成。真要是回不去了,只管找公安去。就说回不去了,他们的值班室还不能叫咱呆一晚上了?怕个啥嘛,安全又妥当。明儿继续找,明晚上换一个派出所就行,别说三五天了,就是一个月,你看我能不能在这省城里呆下去。” 硬拉着史丽娜就走,结果运气很好,找了最大的医院,省医院,没问姜婉如呢,就先撞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林大夫——” 林温言手里拎着中药包,她是来抓药的。 病退之后,身体一直在吃中药调理。 想着周末医院的人少,碰不到多少同事, 谁知道一出来碰见青阳公社的人。 她在那个公社呆了那么些年,又是在卫生站,这基本的人都见过。尤其是在街面上的! 这会子一碰上,林温言就赶紧左右看一看,在医院可不敢随便喊大夫,护士可不能被称呼为大夫。 她忙走过去,低声道:“医院里不能大声喊。”说着就看向边上的史丽娜,“你们这是……来瞧病?” 史丽娜才要说话,李小秀就忙说,“不是!是专门来找你来了。我们谁也不认识,跟谁也不熟,就是听医疗站的人说,你现在在省里的医院里工作,我早就说了,有本事的人啥时候都能出头的。” 林温言还挺惊讶的,“是要给谁检查还是咋了?”像是B超之类的,有老张的面子,这都是小事,“需要安排啥,你说话,我帮你安排检查。” 李小秀就说,“你看,我给你带的鸡蛋,带的豆腐干,我给你送家去吧。” 行吧!走,先去家里。 林温言住的并不远,医院有家属院,楼房,二居室的房子,张九成如今是大科室的主任,这个房子就是回城恢复工作之后给分下来的。 老太太在家带孩子呢,见带了两个人回来,她就看闺女:谁呀?干啥的? 林温言就说老太太,“你带娃出去转转,今儿天好。” 李小秀心里挺惊讶的,没有人知道林温言又生了一个,这是个啥情况,她是真不知道。不过一看挂的照片,她认出来了,那个三口照上的男人不就是当年下放的老张,林温言跟人家离婚的那个人嘛。 这是又结婚了,还生了个娃? 她赶紧从兜里掏,掏出来十块钱给娃塞到怀里,“瞧瞧,这都快一岁了吧,长的可真好。” 老太太一看这钱,就客气了两句,“咋还给钱呢?不能要。” “一定得给!一定得给!” 老太太想着怕是看病求人呢,也就没在意,抱着孩子往出走,“那你们说话,我们去楼下转转。” 这一走,李小秀坐下才说,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说一个人拉拔孩子的不容易,说当初被人欺负,穿她的闲话,不得不嫁给金中州,又说那金中州的恶媳妇,欺负的她闺女没法在金家呆,最后又嫁给陈安,“你是不知道这嫁给不中意的人受的那个苦呀……” 林温言:我咋能不知道呢? “陈安给丽娜打的呀,不成个样子。丽娜考上咱们县的师范学校,忙着上学,陈安那不是东西的,嫌弃丽娜不回去跟他干那事,跑到学校闹腾,还要在宿舍里……你说这种东西,咋弄?丽娜好好一个孩子,差点没给毁了。” 说着,就打量林温言的眼色,这才道:“林大夫,我是谁也不认识,因着跟金中州这一码子关系,连老四和桐我都不好意思去找,更不要说朱有为了。没法子了,咱们公社,我认识的人里,除了他们也就你最有本事。您只要能救救丽娜,给丽娜找个省城的学校实习,哪怕偏一点呢……我做牛做马来伺候您。我也看了,您家啥也不缺。不缺钱不缺权的,就是老太太年岁大了,看孩子吃力。我给您看孩子,您管我吃管我住就行,别的我一概不要。您和老太太能轻省些,我呢,也能常不常的见见我闺女。人家城里人不都在找老家的亲戚帮忙嘛,您就说我是您亲戚,成不?” 说是亲戚,其实找的都是保姆。 林温言还真就心动了,老太太年岁大了,孩子学走路,老太太跟不上了。有老太太看着,有个具体干活的人,都轻省也是事实。 她就说:“我得跟老张商量商量,你先回,回头我决定了就给邮局打个电话,叫老邱通知你。” 李小秀一听,这是有戏呀!她说得商量,却没说丽娜这个事不能办。 那还回啥家呀?今晚凑活一晚,明儿一早就来干活,还就不信了,拿不下来。 她可利索的起身,“那您先忙,我们先回。” 筐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放下了,筐子给带走了。 老太太回来问说,“是谁病了,找好大夫给瞧病?” 林温言摇头,“不是!”她想直接说的,但老太太实在絮叨的人头疼,她也懒的说那么多,只说,“不是整天说带孩子辛苦么?想找个保姆,她带,你看着,轻松。” 老太太就笑:“哟!这是知道心疼你妈了?” 之前只是没想到,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这不是撞上来了吗?能叫你轻松点,不难免辛苦,难道我不想吗? 老张回来她就说这个事。 “想找,找合适的途径找一个。”青阳公社的人,知道家里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很不必,他就说,“要么,这么着,我跟妈说一声,那边干休所有专门培训好的,请一个吧。” 还得跟公婆说?那婆婆的脸色能好看吗?再说了,请来的那个啥价位?贵死了。 她就说,“咱俩毕竟这个年龄了,娃这么小,总得给娃多存点。要不然,将来咱都没法闭眼。省着些,成么?” 张九龙没应承,两台手术,累的很了,“明儿再说吧。” 结果早起一出卧室,就看到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地的妇女。 “不用这么擦,没那么些讲究……” “我知道你们做大夫的都爱干净,您放心,我这人干活就是细致干净。”说着只管忙她的去了。 这叫人掰不开面子了,他小声问林温言:“一个月多少钱?” “三块。”不给不好,管吃管住的话,给三块的零用钱就行。 这么便宜呀! “就是给她闺女找个实习的地方,医学院那边的附属小学,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张九龙就问说,“你得用的顺手才行。要是不合脾气,三两天又闹起来,传出去也不好听。” “跟我和脾气不和脾气有啥关系,我是想着,她求着咱们是为了她闺女的工作的。那她对咱孩子就会尽心尽力。咱能给她闺女安排工作,也能给她把工作搅黄了。 拿捏住了,娃叫人家看着咱才放心。” 这话当然也有道理!要是考虑这个的话,肯定是比请来的保姆用着省心,“那你就看着用吧!我今儿就给那边打个电话,先叫去实习吧。” 说着就想起来了,“你哥家的那个老小,不是也上师专呢吗?回头要实习的时候你说一声,附小这边的分房子,待遇比你娘家那边的街道办要好一些。” “那边有桐桐和司晔操心呢,你别管。” 张九龙就叹气,“你这人真是的,好也罢,呆也罢,桐桐才生下就抱来了。我家就是脸色再不好看,可给孩子吃给孩子穿,别的孩子该有的,咱买的时候,家里谁都没有说过啥吧。都养那么大了,你咋能弄的跟桐桐离心了呢?啥事你都帮着操心些,这陌生人都能成熟人,何况咱这关系。”真是能把人气死。 他压着声音叮嘱说,“记着没有?” 记着呢!记着呢!啰嗦。 张家啥意思,桐桐是真不知道。只是很偶然的,又在大门口碰见了据说过来买啥东西的李小秀,她见了桐桐热情的不得了,“桐桐呀,你还不知道吧,我家丽娜在医学院附属小学实习呢。是你姑姑跟你姑父安排的!人家两口子都是心善的人,知道咱求谁谁都不理,抬手就给安排了。咱也不是忘恩负义的那种,一出门就忘本的!一月三块,我给你姑看孩子呢。这出门采买啥的,都是我操持的。你说,人家这恩情,我要不好好报答,还是个人?人嘛,不能只念仇,不念恩!凡是多想人家几分好,老天看的见的!” 这话是挤兑谁呢? 桐桐还没说话呢,韩翠娥就在里面喊:“咋还没回来,狗拦住路了,你还跟狗争个高下呀。再拦路,我就举报去,谁家的狗没栓好我就找谁去的。” 吓的李小秀再不敢骚情,转身赶紧走了。 韩翠娥特别的生气,气林温言和张九龙,“啥意思?他们跟这李小秀说啥了?” 肯定是背后说桐桐的坏话了,要不然李小秀能这么说? 太气人了! 第1569章 岁月流年(96) 可能是每个人考量的不一样吧!桐桐不知道林温言看上李小秀哪一点了,但就她而言,看孩子的人,言行举止和品行是最要紧的。就今儿来这一出,这表里不一的有 点厉害。人前背后两张脸,当然了,也可能主要就是针对自家的,毕竟只自家没把她的脸当脸。 人只有对不喜欢的人才这样,那倒也问题不算大。 但这事桐桐还是逮住机会跟老太太提了。老太太晚上还是会回林家院子这边,朵朵在这边住,开学吃食堂,周末自己做,倒是不用人操心。衣服也都能自己洗了。院子里都是老街坊,又紧挨着舅舅舅妈住,林可两口子都是按时上下班的人。再是不喜欢,有一个事一喊叫就都听见了,安全是能放心的。 她晚上回来主要是因着白天累了一天了,晚上再带孩子就看不住了。 而且,跟女婿在一个屋檐下,都别扭。 桐桐要走的时候,正碰到跟邻居说话的老太太,远远的就听见老太太抱怨:“这丈母娘呀,就不能跟女婿一块住。去给闺女家当牛做马,女婿不一定看的见。多管一点闲事,多吃一口饭,女婿都能拉着个脸。咱就自觉点,人家一回来,咱就走。人家一走,咱再去。光干活,不吃饭,这在女婿的心里就是个好丈母娘。” 周围的老太太还都点头:是的!就是这样的。 一个比一比的会晒罪,把再儿女家受的辛苦拿出来掰扯掰扯。反正是跟儿子住,看儿媳妇不顺眼;跟女儿住呢,女婿就又多了许多的罪名。 桐桐一出来,站着没动,明显有话说,这才都散了。 老太太手里拎着网兜,里面是饭盒。她见桐桐推着车子要走,就递了网兜,“包的饺子,给娃带回去。” “给朵朵留着吧,我婆婆在家做饭着呢。”桐桐朝前走了几步,停住脚。就问老太太,“听李小秀说我姑留她看孩子呢。” “你姑怕我累不下来!娃开始扑腾着要走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撑得住不?你姑那个身体,走不出一站路去,脚跟就疼。” 这真得慢慢养,两三年把身体才能养回来。 桐桐就说,“不是还有她婆婆吗?换着来嘛!就是要雇人,能不能多打听打听。 也不想想,我姑又不是公社的人,更不是东大队的人,李小秀咋就能找到我姑?只怕撞上去的吧。” 啊? “我姑除了跟公社那些小单位里面的人熟悉,现在还有点来往以外,跟其他人就没有交情。怎么就偏偏找上她了?”桐桐说着,就把李小秀那些事都跟老太太说了,这也不是造谣,确实是件件都是真的,这样的人,弄到家里干啥?没点忌讳。 说完,就又道:“找家里来,被我婆婆赶走了。结果没隔两天,我就在家门口又遇上了,指桑骂槐,说我忘恩负义不忘恩负义的。我这忘的谁的恩?负的谁的义?” 老太太脸都绿了,“给气的!她胡说,你姑可没说你坏话!张九龙精明的更鬼似得,想巴着你还来不及呢,能说你坏话?” 看!就是这个道理。张九龙知道自家和朱有为的关系,他一个医院的科室主任,能对他这个年龄的人有直接帮助的是朱有为。市领导要想提拔他,那还不是一句 话的事。至于说自己和四爷,再能干,那还嫩着呢。暂时不能给他直接的帮助。但是,中间这个桥梁,哪怕不能亲密相处,他绝对不想弄的跟仇人似得。 林温言那脾气,张九龙只会说好话,不会在背后起哄架秧子的说坏话。 当时韩翠娥是嫌弃人家说自己,但回头去想,也能明白,这里面挑拨的成分很大。 老太太也不回家了,转身就往巷子口走,“我得回去,这种人该打出去。她有什么脸在家里呆着。心思有鬼,坏心眼又多,谁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敢叫她带孩子?” 一路絮絮叨叨的,走远了。 周红谷这才从门里出来,跟桐桐说,“你姑可没你说的这个女人心眼多。” 是!林温言要是有那么些心眼,这不大家都省心了吗? 老太太再返回去的时候,张九龙已经下班了。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气,但也知道这事不能直接嚷嚷,得防小人呀!这事桐桐知道了,没瞒着什么都说了,这就是心里没真的看着她姑吃亏不管。处理的一个不好,再叫她记恨桐桐?桐桐好不好的,那都是自家的事。她便是有一万个不好,轮得到别人说吗? 因此,老太太就先打发李小秀,“你去小区门口等着,有卖鸡蛋醪糟的,拿个碗去端回来,叫放两个鸡蛋。” 嗳! 李小秀端了碗就往出走,门一关上,老太太又从里面把门猛的打开,李小秀果然还在门口站着没走。 “没带钱?” 李小秀摸身上,“忘了带钥匙了……” 老太太从身上摸了两毛钱递过去,“才说喊你拿钱呢。” 这次是看着李小秀走了,又在窗口看着李小秀下楼走远了,这才叫了女婿利利索索的把话说了,然后狠狠的拍了一下林温言:“你的脑子呢?这要不是桐桐怕这人前后两张脸,背后掐孩子打孩子不尽心,咱能知道这个事?” 林温言是真不知道背后这些事的,“我去把她的东西扔出去——” 张九龙一把摁住了,“咋还没明白妈是啥意思呢?这要是闹开了,没脸没皮的人才没有忌讳了。这事你别管了,我安排。” 隔了两天了,李小秀才被张九龙喊住了,“家里用保姆,外面影响不好,已经有人跟领导反映了。是这样,你也不是外人,我给你安排个活,你先去干着……” 李小秀还真没有把那天晚上老太太突然回来的事跟这些连起来,只是愣了一下,“亲戚帮忙,也有啥不合适的?” “人心嘛,难说。”张九龙就说,“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医院的食堂,管吃管住,也自由,但就是辛苦;一个是医院的自行车房,帮着看管自行车,外来的自行车是 要收费的,这个医院不开工资,但是按照医院的要求和标准收的看管费,归个人所有。” 李小秀想都没想,“看管自行车,这个我行。” “那行!你收拾东西,明儿一早跟我一块走。” 把李小秀从家里清除出去了,老太太专门上家里来,给桐桐说了一声,意思是没有叫你平白无故的得罪人。 桐桐不怕得罪这种人,知道了就知道了,只当这件事过去就了。 韩翠娥还说,“硬是叫赖上了。” 桐桐一边给孩子挑鱼刺一边说,“城里面家家都有自行车,上医院不用自行车用啥?外来最多的就是自行车,您也不算算,收费自己留,这一天得挣多少钱?挣的多了,自然就有人眼红。” 张九龙就是故意的,他不得罪这种小人,却把小人放在惹人眼红的位置上。医院里面的领导层,比他张九龙位置高的大有人在,还有好些都是内部自己的亲属,人家不会安排吗? 这个活能干的久才奇怪呢。 至于史丽娜,她只是实习。能不能留下,这可说不好。除非她能找到其他靠山,否则,留不下的。别的不说,就只普通话不达标就能把她给退回去。 张九龙能一个电话给找到实习的地方,也能一个电话把她清退回去。 韩翠娥听的一愣一愣的,“这张家……” 那你当人家是吃素的?能屈能伸的人,在哪都能过的好。 韩翠娥就叹气,“你公公要是能有人家一分那为了活着、为了活的好,什么都能容的心,也不至于。” 是这样的!越是要脸的人,越是受不住各种的打击。 “是这么回事。”韩翠娥说着才反应过来,孩子还在呢,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她马上揽住孩子,“咱不听这些。”以后得注意,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了。 桐桐摆手,“没事,叫他听。”有什么坏处呢,张九龙处理这事的法子自有他的高明之处,孩子听听怎么了?她把鱼肚子上的肉放在金镞的小碗里,问他说,“听出什么了?” 金镞眨巴眼睛,“爸爸昨晚还教了。” 嗯!哪一句呀? “小人虽小过,当力竭而绝之。” 这是说小人哪怕犯了小小的错误,也要竭尽全力的遏制阻止他,“还有呢?” 金镞‘嗯嗯嗯’了半天,眨巴着眼睛看妈妈:“不知道了!” 知道你就成精了!当妈的就笑,“小人重利忘义,利之助人,利亦害人。贪利者,必为所害。” 没懂! “你看,有人给指路,一条辛苦,得靠自己劳动获取;一条轻松,有人撑腰就能赚取更多的利益。怎么选在自身。人若不贪利,谁也不能将她如何。她贪利了,这事干不长,可将来她又能怨谁呢?” 金镞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啊呜一口将鱼肉吃掉了。 桐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慢慢悟吧。阳谋立身,阴谋防身,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她最近老犯愁,你说把这孩子往哪个方面教呢?别他爸给他整那么大一家业,完了人家不想干。 她今儿也是闲的,问说:“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托儿所的小朋友才最适合谈理想了。 金镞双手托腮,捧着他自己的脸:“我老师说了,叫我乖乖的好好的长大,就肯定不缺饭吃。” 当妈的看着两只纤长好看的小爪子,托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她:“……”该说啥呢?“你哪个老师说的?” 我们老师都这么说,“我们班苗苗的妈妈说,将来叫我上她家吃饭去,她家养我。阳阳妈妈还不乐意,说要吃饭也得上她家吃去。” 所以,干啥老担心我没饭碗呢?我的饭碗多着呢,都抢着要塞给我。只要我好好长大就行,多简单呀! 当妈的老操心了:“……”儿呀,那是开玩笑的,咱不能当真的。 孩子很高兴的去玩了,孩子奶奶乐呵的不知道怎么才好。给当妈的愁的,孩儿爸一回来,就围着他转,然后说这个事,“我觉得还是要跟老师说一声的,老师当玩笑话,逗孩子呢,孩子当真怎么办?” 四爷洗了头将头塞过去叫她帮着擦,“你也是闲的。”他又不傻!屁大一丁点,能当真吗? 说孩子的教育呢,怎么是我闲的呢?“我瞅着他不像个能继承家业的。” 家业还不知道在哪呢,你就发愁你儿子继承不了?你这个信心大的呀,不给你挣下个大家业来,都不好交代了。在这事上跟她掰扯,今晚就别想睡了。他特干脆,“再生一个。”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我就不信还能一样? 桐桐使劲给扒拉他的湿头发:又给我打岔。这是厌烦我了,不想跟我好好说话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腾,然后隔了两天,两人顺路再送孩子去托儿所的时候就被老师给叫住了。 老师一边笑一边说,“要是不着急你们就等几分……” 怎么了? 老师叫金镞,“去吧!老师跟爸爸妈妈说话。” 金镞背着小书包摆摆手跑进去了,一进里面,都不用老师讲了,当爹妈的都看见了。他把人家小姑娘抱起来掂了掂,小姑娘还挺高兴,在他头上撸了撸。 桐桐才想问这是谁家的女儿呀,还挺可爱的。 结果金镞把人家放下,又把另一个小姑娘抱起来掂了掂,小姑娘也一样撸了撸他的脑袋。 直到去抱个小胖妞,实在抱不起来,两人摔在地上,摞到一块了,人家小胖妞哇的就哭了。金镞还躺在地上,“那你枕我胳膊吧,不哭了不哭了!” 然后两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小胖妞也不哭了,真枕着金镞的胳膊。 老师们全程围观,捂着嘴偷笑,怕笑出声了孩子们不这么玩了。 啥意思呢?孩子咋会这么着的呢?肯定是围观爸妈在家里玩,然后学会了。 桐桐当时就想捂脸,这个人丢的有点大。 四爷:“……”这孩子怎么这么个长法呢,这是不对的!他这性子到底是随谁了? 桐桐跟人家老师一再道歉:“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但我觉得你们老师也很有责任吧!你们看到这种的,好好训斥几回,自然就好了呀!怎么这么好的耐心,你们看的比谁都来劲。 老师其实觉得没什么的,“孩子……到了模仿大人的年纪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孩子没毛病,有问题的是你们做父母的。这个意思你们懂的吧! 桐桐:“……”我说我们在家里其实没那么奔放,不知道您信不信。 没法解释了,闹了一个大红脸然后走人。真得上学去了! 这些日子两人忙孩子的教育,忙学习,四爷还得忙厂子的事,老宅那边的修整,叫林温平照看着,房顶得收拾,窗户门之类的,都得收拾起来。 忙起来日子过的飞快,直到天热了,这个学期底了,特别突然的,金中州来了,就蹲在家门口。 桐桐一出门就看见了,他朝已经推着车子要出门的四爷拜拜手,叫他先别出来。这才问他:“您这是……怎么找这儿来了?有啥事呀?” 金中州也不好意思,“那个……丽娜不见了,陈家都找疯了。”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你小秀姨……这不是上城里的医院上班么?结果没半个月,人家又不要了。回去呆着,也没想出来。陈家天天上门闹腾,问你小秀姨问丽娜的下落。丽娜那孩子倒是回来了,回来领了个毕业证,又说在城里实习的东西还没有拿……结果来了城里之后再没有回去。你小秀姨都快急疯了,到处的找……实在没法子了,我才来问问。这事关一条人命呢,是不是能想想办法……” “那我带你去报警吧。在省城丢的,那就在省城报警。要不然,这么大的城市,上哪找去?她有文化,那么大个人了,要是不是自己走丢,而是自己跑了的呢?自己藏起来的呢?你说的对,人命一条,知道了不能不管。那就报案去吧!”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去她实习的学校问一问,要是万一谁知道呢?是不是她在学校受啥委屈了……” “哦!那我又有什么权利去质问人家呢?这不还得报警么?横不能是人家给了她实习机会,反而是人家的不对了?我觉得你心里应该清楚,史丽娜八成是自己跑了。老家回不去,城里找不到工作,那她不跑又能怎么办呢?你们要真心想找,就去火车站问问。把她的照片放大,然后问一问,许是有人有印象也不一定。现在好些年轻人都去南方了,她八成也奔着那边去了。有文凭的人,在那边确实很好找工作。” 桐桐说的也是实话,史丽娜敢走,她还真就高看了她几眼,因此,她就说,“我要是你们,我就不找。她跑不丢的!等她安顿好了,许是会偷偷联系你们也不一定。夫妻分居的时间长了,单方面就可以提出离婚的,陈安不愿意也不行。” 这么奔出去,未必就不是一条路。 找什么呀?找回来按照李小秀那一套去生活吗? 金中州没言语,转身走了。桐桐重重的把门关上,就是叫他听呢:别来!这里不欢迎你。 可这话李小秀听不进去,也是!事不放在谁的身上,谁不觉得。孩子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突然杳无音讯,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她举着她闺女的照片天天呆在火车站,就在进出口,寄希望于谁真的见过丽娜。 这事桐桐还是听林温平说的,林温平怎么知道的呢?那是听老太太说的。 “她在城里要吃要喝要住,哪里来的钱?缠着你姑姑不放,动辄就上门,说是当初这工作是你们安排的,现在人不见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在学校到底怎么了?”就是非赖上,“不给钱就上医院去闹你姑父……报警也没用!批评教育过一回,还关进去拘留了三天,可有啥用呢?出来了继续,跟狗皮膏药似得,揭不下来。” 谁家遇上这种事都闹心。 桐桐听听就算了,谁知道放假了,四爷和桐桐去学校图书馆,回家的时候就被门房给喊住了,“有老家的人等了半天了。” 抬眼一看,是李小秀。 李小秀噗通一声往下一跪,然后一下又一下的磕头,“我知道你们有钱,我不要多的,借我两百就行……我就丽娜一个闺女,我得管呀!不看别的,看在咱们乡里乡亲的面上……” 学校里谁不知道自家不缺钱,偏她这么着,开口却只要两百。桐桐就笑了,一脸的亲热,“有话好好说,你看这给我们吓的。这么着,我身上有三块五,两百这么多,我们身上肯定没有,这得去取去。要么这么着吧,明儿你上家里拿我,我取了在家等你。” 李小秀接了三块五,“桐啊,可说定了。你要不在,我就来学校。” 嗯!肯定的,我等着你。 “你要不在学校,我就去政府……我去找你二叔,大家乡里乡亲的,我还就不信他不能帮忙。” 桐桐越发的笑了:真好!会威胁我了。行!我等着。 她都想好怎么应对了,这种狗皮膏药,不给来个狠的,怕是不能完的。 结果第二天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李小秀。她还怕出什么事,去了车站一趟,也打听了,没见李小秀的人。 她只能又打电话到邮电所,叫老邱帮着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道,说是李小秀回去了。为啥回去的,也没人知道,好像也没有出去的打算了。 突然变了? 她却不知道,老太太这个时候黑沉沉着一张脸看着朵朵,压着声音问:“那信是不是你写的?”一封史丽娜写给李小秀的信寄给了林温言,说是怕被陈家人知道,叫转交一下。当时她没反应过来,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 她盯着朵朵的眼睛,“是不是你写的?” 朵朵垂着头,“是我!怎么了?每月写一封,寄给医疗站的人,叫他们偷偷转交李小秀就行了。我拿左手写的,也说了怕笔迹被陈家人认出来,用左手写的。李小秀信了就行了!这不是不闹了吗?” 老太太抬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到朵朵的脸上,“你……你怎么不跟着你姐学学光明正大的本事,学这些……” 朵朵捂着脸:“你逼我爸跟我妈离婚,用的是啥办法?我跟你学的。咋了?你能用我就不能用?” 这话说的,老太太捂住胸口,直直的朝下倒去…… 第1570章 岁月流年(97) 有些事情当真是突然的叫人猝不及防。 老太太是突发性心脏病,不等救护车来就已经咽气了。 桐桐跟四爷赶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被穿戴好了,就在院子里的床板上放着呢。真的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家里有谁呢?林温平今儿没去自家那边帮忙,她在家。周红谷带着林心家的王放,孩子能走了,不肯在屋里呆,只能在院子里转了又转。 林可还在托儿所值班,何海潮得出车,售票员不能缺席呀。 林心家两口子还在单位,也是才叫人去通知的。 整个半天,还只有桐桐和四爷到的最早。 桐桐前后看看,“我姑呢?还没到?” “已经叫人去通知了,应该快回来了。”周红谷叹气,“肯定是累的狠了,你想想,这也都七十岁的人了,不比早些年了。” 是啊!别的老人……一年一年的还过个生日,自家这位老太太不讨人喜欢,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没人提过她的生日。不过生日就几乎忘了她的年纪。 林温言怀这个小子的时候四十七了,生的时候四十八了,今年孩子能走了,这都四十九了。快五十岁了的人了,她上面还有哥哥,而林温平比她大了三四岁。用子女的年纪去算老太太的年纪,可不都七十多了吗? 整天风风火火的,说倒下就倒下了。 怎么办呢?四爷拍了拍桐桐,朝外面指了指。这家里的事,不过是几个女婿挑大头罢了。今儿他先到了,他先去安排。得联系火葬场,得通知老太太生前的单位,这治丧要通知单位的。从下个月起退休工资就该停发了。 四爷忙去了,桐桐为老太太是掉不下眼泪的。 林温平坐在老太太边上,一言不发。周围的邻居来帮忙的不少,可这又怎么帮忙呢? 在边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老太太这一辈子。 反正是到死也没有清闲的时候。按说跟着儿子过活其实是省心的,儿子家四个孩子,都还不差。就连接班的孩子,不也本本分分的在上班吗?孩子们都懂事,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了,她该操心什么? 要是不管她闺女的事,且没事呢。 还有人说,“温言那么大年纪了,很不该生老二。你看看,她身体坏了,还把她妈给熬死了。” 桐桐没听这些人闲聊,只看坐在窗台下的朵朵。 当年那个吃鸡蛋的朵朵六岁,是个小女孩的样子。而今,金镞都到了朵朵当年的年纪了。而朵朵也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了。 看着坐在那里掉眼泪的大姑娘,她才有些恍然。时间过的可真快,朵朵都这么大了。 她走过去,朵朵抬起头,叫了一声‘姐’。 嗯!桐桐应了一声,问说,“中学了吧?” “是!”朵朵说着,擦了眼泪,两手对起来不住的抠指甲。 “老太太倒下的时候,就你跟老太太在屋里,她留下什么话没有?”怎么就突然心脏病了。便是发病,一般也是有原因的。 朵朵不住的抠着指甲,“姥姥天天生气,这院里谁不知道。回来就骂我妈,骂我,骂舅舅舅妈……看谁都不顺心。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只是嘴上说说。” 桐桐皱眉,“打你了?”这孩子脸上还有巴掌印在。 朵朵捂住脸,“没事。” “是你惹老太太生气的?” 朵朵一下子抬起头来,特别大的声响喊了一句:“不是!”然后蹭的站起身来,“姥姥要收拾我,从来不怕人听见。你问问院里的人,今儿有什么声响没?” “没说是你气死姥姥,我就是问你,她为什么打你?” 朵朵把头一低:“天太热了,小屋子太闷了。老太太要去开窗,我站在下面转不开身,是不小心打上的。要不然能这么重吗?” 姐俩这么大声的说话,一个院子住的几个人就搭话,“桐桐呀,不怨朵朵。你奶奶那人你还不知道呀,气不顺了就骂!朵朵哪一天不挨骂呀?今儿真没听见她的骂声。这几天回来只说累,累的狠了。本来就累,再加上天热,人歇息不好……这么大年纪了,走的不受罪,这是享福了……” 朵朵没言语,抹着泪转身走了。 桐桐看着朵朵的背影,说没说谎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别人没听见吵嚷声,这恰恰说明朵朵干的事惹老太太生了大气了,老太太为了朵朵的,才压着脾气。 其实,凡是脾气不好的人但凡把脾气发出来,这多半就没事了,情绪宣泄了就好。就怕这种人压着脾气,她一肚子气发泄不得,就遭了。 而今老太太躺在那里,再不会醒了,也再不会说话了。而朵朵呢?是绝对不肯说真话的。 她追着朵朵到了租住的屋子里,看着坐在床上的朵朵,然后蹲下去抬头看着朵朵的眼睛,“你到底干了什么,现在说……” 话没说完呢,外面传来林温言的哭声,由远及近的,一声声哭喊着:“妈——妈——” 朵朵蹭的一下起身,抬手将桐桐一推,越过去就往出跑,“妈——妈——我没气老太太——你跟我姐说,不是我气的老太太……” 桐桐是蹲着的,被一个孩子推了一下,顺势往地上一坐,这是伤不着的。 她坐着没起来,外面是林温言的声音:“……要怪就怪我,是我累着老太太了……有什么冲我来,跟一个孩子说什么……” 桐桐没动地方,十四岁了呀!怎么说?怎么管? 林心没搭理哭着的林温言母女,奔着这屋找桐桐来了,拉了她起来,“你上这边干啥来了,老太太的东西叫姑姑收拾。省的又说咱们拿了老太太的什么……”而后又抱怨,“你也是,管那闲事干啥?” “十四岁的大姑娘了……”真怕出个什么大事。 林心低声道:“憨吃憨玩的,能闯什么祸。倔强、花钱上大手大脚的,别的也没什么。嘴不好,不会说话,但也没见结交什么不该结交的人。”她以为桐桐是怕朵朵早恋,跟外面的混小子瞎胡混,“我也留意着呢,肯定没这事。” 所以,她能闯什么祸,气到老太太? 林心就说,“就是朵朵又惹老太太生气了,这也只是一个诱因。老太太天天生气……为这个的,问什么呀?没别的,还是累着呢。这么大年纪了,带着个刚回走的孩子,那真能把人类似。别说老太太了,就说咱妈吧,给我带孩子,还有爸搭把手,晚上还有我们和大姐帮忙呢,忙一家子。是真的会累出病的。” 桐桐‘嗯’了一声,也得承认这一点。 劳累、天热、生气,都是诱因。 外面林温言看见桐桐出来了,将朵朵往身后拉了拉,“我知道这死丫头不听话,但她肯定不能故意气老太太。老太太是累的,心里又烦躁,丁点大的事就发脾气……朵朵怕是也委屈呢。” 桐桐看了她一眼,“哭也哭了,哭完了,把老太太的东西收拾了吧!趁着人都在,给人家放一挂鞭炮,磕个头吧。” 再是一个院子的,租住了人家的房子,最后死在人家的房子里,谁家都有个忌讳的。 能赶回来的,请假都赶回来了。然后就是单位上给主持了丧事,第二天就火葬了。骨灰盒是张九龙买的,墓地呢?却没有。 当年老爷子火花之后,那个年代对丧葬这个不讲究,最后老太太做主埋到城外去了。坟头也没能留,后来就找不见了。每次烧纸都是去城外的路口,画个圈圈念着名字,这就算是祭奠了。 这就弄的老太太没法跟老爷子合葬。 城外肯定有陵园,也可以在骨灰堂寄存骨灰。买墓地可以,寄存骨灰也可以。 怎么办呢?林温平就看妹妹,“你说呢?咋合适?” 要是寄存,就你付费一年,我付费一年。 要是买墓地,其实也不亏。将来不管几个人的骨灰,都能放下。这个钱你一半,我一半。 林温言想买墓地,看了张九龙好几年,张九龙没言语。 墓地真的不贵,单独买也是买得起的。但是,亲生父母在世的情况下,是不能给别人当孝子的。你可以以办丧事送礼金的形式多给你哥些钱,但不可以用咱们的名义给你妈买墓地。这不一样。 林温言又看张九龙,张九龙还没说话呢,四爷就接话了,“这墓地我们买,替姑姑行孝了。” 不给人反驳的机会,转身走了。这次不仅给老太太买了,还给老爷子买了,能建个衣冠坟。甚至连老丈人和丈母娘的都买好了,就这么留着吧。当然了,后两个就先不用言语,买下放着就行。 只这两个,买好了递给林温平,“您看着安顿。” 林温平不知道该接话,王东亮戳了戳老丈人:接着呀!这玩意真没几个钱,不过是拿来堵姑姑的嘴的。替她安葬了父母,尽孝了,还要怎么样?这不是冲着你的,这是冲着那边去的。 林温平接了,“头七一过,就安放骨灰。” 林心这才接话,“姑姑,朵朵必须跟着你回去了,没有老太太,我爸我妈照看不了。”丧事这边办了,你横不能还把你闺女扔在这边吧,这就不合适了。 租住在边上,这真不是说能不搭理就不搭理的!再怎么说,那是个孩子,还是个长大的女孩子,能不操心么? 林温言就说,“我那边的地方小……容我一段时间,等收拾好了我就接回去。就暑假这一段时间,叫她暂住着。等开学了,叫她住宿舍。年底我们分了大一些的房子,我肯定接回去。” 真的!正因为是大姑娘了,她才觉得住回去孩子不方便,老张也不方便。 就像是桐桐当年一样,还不是一样不在家里住,早早的就在外面住的。这不也挺好的。 她回身摸了摸朵朵的头,“听话,好不好!你姐当年也是一个人在外面住的,住出去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你看你姐现在,多独立。” 周红谷气的手都抖了:“……”我要再管你闺女,我就一头碰死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70-1580 第1571章 岁月流年(98) 叫朵朵单独住绝对不行。 这孩子要是不在大人跟前,没人惯着就会被耽搁了的。真要是出事了,不用林温言埋怨,就只林温平这种老好人,甚至包括林心他们,嘴上说的再硬,真要是住在林家跟前,还给惹出乱子了,这心理上过的去不? 哪怕不是为了推卸责任,就只朵朵这个孩子,这么放任下去真不好说的。 初中生而已,只要有人管,她只要有底线,哪怕成不了个好人,哪怕不是太成才,但咱做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 因此,桐桐就说了:“可能不能在院子里住了,人家盖的那个房子,租给咱了。 可老太太到底在人家那房子里没了的,咱放了鞭炮了,给人家去了晦气了,可到底心里膈应呀!那本就是违建,人家要拆的。” 其实人家没说拆,但我可以叫人家拆了。补上一百块钱,把这个拆了,在屋里搭建一个二层的小隔间,铁板铁柱支起来,不比在外面建那个房间好用呀? 大院里没地方住,你说怎么办? 林温言皱眉,再想说什么,周红谷把头往一边一扭,不搭话。 桐桐就又说,“而且她初中了,她这个学习,谁管呀?我爸妈能管?还是我大姐大姐夫能管?” 林可摇头,“我要有初中的水平,我也努力两年去考试了。现在想考个幼师证我都考不下来。”总不能叫表姐夫管吗?那会比跟继父住在一起更好? 林温言就犹豫了,看着朵朵不言语。 桐桐看着林温言,表情很严肃,“这是牵扯到她一辈子的!我大姐还能接我妈的班,朵朵怎么办?你都病退了,朵朵能接班吗?你们是医院,是医疗体系,那是没 有相关的能力就能接班的?她十四了,不是当年吃一口鸡蛋就能哄下来的孩子,你得为她以后考虑的。十六岁不用家里管,她要是能考上中专,十六岁之后也不用你 管了。满打满算,你还能陪她两年。就这两年,你看顾不了吗?看顾好了,她一辈子受用不尽,你老爱有依靠,就是家里那个小的,不也多一个依靠吗?您看看,年纪大了,有时候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大。给小的那个多留个亲人,多留个有本事,能照看他的亲人,是不是好事呀?” 这话又何尝不是说给张九龙听的。 你们都是五十岁的人了,到七十岁的时候,小的那个才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人嘛,得为以后想。现在你们要是嫌弃她麻烦,那你们将来的麻烦,谁给你们背? 张九龙点头,“桐桐说的对,孩子得跟着咱们住。回头呀,把阳台隔出来,外面封闭了,用大窗户给封起来,再做个推拉门。里面弄一架架子床,把圆圆也接回来。我给他们两个请个老师,专门辅导功课。挤是挤了一些,但学业这个比生活技能重要的多。以后出门上学了,不独立也不行,也不在乎早两年迟两年。” 林温言感激的看了张九龙一眼,然后拍了拍朵朵的手,“回去收拾东西,跟妈过去住。” 朵朵点了点头,偷眼看桐桐。 说好了,一行人才往回走。老太太也没留下什么,积蓄也没有的,几乎都补贴给林温言和朵朵了。衣服之类的也都旧了,周围的老人谁不嫌弃,先拿去传也行,拆了做其他也行。 再就是朵朵的东西,收拾了一包。 林温言和张九龙没有久留,小的那个送去爷爷奶奶那边了,孩子没离开过父母,肯定不能习惯。 要走了,林可去送了。 朵朵都跟出去了,又蹭蹭蹭的往回跑。林温言还以为她把啥东西拉下了,站在门口只嚷着:“你快点。” 朵朵没把啥落下,跑到院子里看桐桐。 桐桐皱眉,朝过走了两步,问说:“怎么了?你放心,我会再添一部分钱,叫你妈养你没有压力。直到你能自立为止。” 朵朵嘴一瘪一瘪的,抬手小心的扯着姐姐的袖子,“姥姥没了。” 嗯! 朵朵之前一直哭,可这一刻唰的一下掉下来的眼泪才是真的,她终于反应过来 了,再没有那个人了。明白这个了,她反而不会大声的去哭了,眼泪只不停的往下掉,低声道:“我知道……要不是姐你说话……我妈还是不要我。” “不是!她没不要你,就跟她当年其实也不是不要我一样。她就是那么个人,就是那么想事了。她做的没那么好,但她的心也没你想的那么坏。”桐桐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往出送,“你还小,不太懂。等再过些年,再回头看,许是就能明白了。她这一生过的坎坷,自来没有随心的时候,所以性情有点执拗。我跟她之间,跟你和她之间是不一样的,这个你明白的吧?” “我知道!姥姥说过。姥姥说你长的不容易,这是她的错。我其实也知道,不全是姥姥的错,有一半是姥姥的错,有一半是我妈的错。姥姥跟我说过,说不许怨怪你姐。你姐只要还肯出钱,就算是尽心了,但你不行,你不能不要你妈。”朵朵说着,就抬头看桐桐,“我没不要我妈,是我妈不要我的。” “没有不要你。她只是以她的脑子和认知去想,认为那就是对你好的。她对我没有不好的心思不好的念头,对你更是如此。你是她盼了十余年才生下的孩子,她宝贝你还来不及,怎么就会不要呢?我爸我妈四个孩子呢,他们也从不缺孩子……可他们不要我了吗?你看,这不都好好的吗?你只要还要你妈,要你弟弟,那你就有妈妈有弟弟。去了那边,要跟张家的孩子好好相处。别争强好胜,以前在家里你最小,当然得让着你。这以后在那个家里你最大,你得让着人家。好好的用功两年,还来得及。中考的时候考个技术性强的,能跟医院的工作挂钩的。哪怕是学个药剂呢,在药方呆着也是好的。懂这个意思吗?” 懂!张爸爸在医院有关系,能关照到。 “文凭这个东西很重要,一定得用功。把心收一收,知道没?” 知道了。 桐桐把朵朵带出照壁,林温言在照壁这边站着,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朵朵挪过去,站在她妈妈身边。 林温言满眼复杂的看桐桐,“钱先不用给了……经济上没那么困难。” “说给就会给,朵朵到了用钱的时候了。”桐桐也说的是实话,“她的成绩就是差的多,也别放弃。看是哪个学校有进修的名额,太精细、责任太大的工作,她不行。”这个意思懂的吧?不管是大夫还是护士,她不成。 林温言‘嗯’了一声,又看看朵朵,“铁路这几年扩张的快,实在不行就送去铁路方面的技校,他们有乘务的培训。 你姑父家有这个关系!当然了,要是能自己考到好的学校,那最好了。我……我在心里放着呢。” 那就行了,“我也到了最后的实习阶段了,之后会因为工作的事,很忙碌。过去看你们的时间应该很少了!多保重身体,你的身体好了,小的那个才有靠。给你的方子,要按时用。那是我从一个老中医那里求的。你也知道,当年的农场那些老人都需要中医大夫,给他们瞧病的大夫都是别人想求也求不到的。每月吃那么几天,连着吃三年。” 林温言的眼泪真的往下掉了,老太太一走,她也是真的感觉到了。在这个世上,真心肯关系自己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她不住的点头,“你也……也好好的!要忙就忙去吧。我……就是盯着大的,管着小的,也没别的事。不用记挂,忙你的吧。” 桐桐看向张九龙,朝他点点头,没再言语。 张九龙叹气:这个孩子呀,当真是了不得。跟这种人打交道,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是什么都办了,什么目的都达到了,但就是一点埋怨也没落下。处处驳了她姑的话,最后在她姑心里,还是她最好。 她之前耍脾气不搭理的时候,情绪都是真的。 她现在温言细语,处处妥帖,他却分不出是真是假了。 他就说,“你放心吧,你姑和朵朵我都会好好照看。 你们到了要紧的时候,只管忙你们的吧。” 嗯!都好好的,别给我惹事。 真要是惹事了,第一个找的还是我。 这不是我想跑就能跑的了的。 桐桐态度很好的跟四爷站在门口,看着两口子带着朵朵走远了。 回来的时候院里的其他人都在劝周红谷,“都过去了,你婆婆也去了,就别老想以前了。好歹桐桐好好的……你看这孩子心多善。买墓地的是她,把朵朵叫她姑带走的也是她。 这一走,你们的麻烦没有了,朵朵也有人管了,你婆婆也没有不放心的了。她姑也没恼,这不也好好的走了吗?快别这样了,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不是啊!是桐桐跟林心和林可都不一样,林心恼上来泼辣的很,林可不顺心了还能大哭出声,可她就是没听过桐桐哭过。就是真的恼了,也不见撒泼的闹。 为啥呢? 桐桐真是服了,为啥的?能为啥的?因为哭不能解决问题,硬碰硬也不都是正确的。有时候,要柔软一些,再柔软一些。 四爷扭脸看桐桐,若有所思。晚上回去他抱了孩子,“今晚的故事,你妈妈来讲。” “讲什么?”桐桐将面脂擦脸上,“你不是讲了一半吗?我接着讲?” “不接着,就讲一个你想讲的故事。”讲一个关于柔软和锋芒的故事! 第1572章 岁月流年(99) “……国家实行劳动部门介绍就业、自愿组织就业和自谋职业相结合的就业方针……” 桐桐放下手里的笔,顿了一下,这又是一种信号。就业方向不再是单独的想着分配了,‘自谋职业’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 正思量呢,金镞又在外面喊:“妈——妈——卡住了。” 又卡住了!当妈的只得出去,得!他长高了,小孩骑的这种小车车已经不适合他了。车子卡在转弯的地方,他那腿的长度就已经蹬不过去了。 “不玩这个了吧。”桐桐将孩子拎起来,看着他去推他的车子,“非玩吗?你长大了就不能玩了。” “那我玩什么?”孩子继续坐到他的小车车上,脚不往脚踏上放了,就用双腿划着往前走。到了秋千跟前,“我玩这个吗?”也不好玩了呀。 桐桐:“……”孩子精力旺盛,你拿他怎么办?”等你爸回来,带你去滑旱冰,成吗? 想要玩具的难度有点大,你这么大的孩子,能玩什么呢?没什么可玩的呀。滚铁环之类的,玩了几天就不玩了,这怎么弄呀? 然后两口子就带着孩子滑旱冰去了。 现在的滑冰场人还挺多的,年轻男女把这厂子都挤满了。像是四爷和桐桐这样带着孩子的可不多。而且,这么大的孩子,没找到他能穿的旱冰鞋。 金镞:“……”想要呢。 四爷为难:这玩意我滑都勉强,带孩子怕是得摔。 “不用你!”桐桐换上鞋将孩子往起一抱,“走!今儿妈妈带你飞。” 四爷这边还没换鞋呢,人家把孩子抱在怀里,真就划走了。她今儿出来穿了一条劳动布做的裤子,微微有些喇叭形,特别的贴身,跟大家穿的直筒裤都不同。上身就 是一件白衬衫,直接塞裤腰里,袖子也卷起来,高扎着马尾,把整张脸都彻底的露出来。然后怀里抱着个穿着小背心和短裤的男孩。 两人在滑冰场上见缝就钻,滑的飞起。 金镞就不是个知道孩子的,这么玩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娘俩一个比一个生的漂亮,一会子工夫,满场都是口哨声。 还有人追过来问金镞:“小弟弟,跟你姐姐出来玩吗?” 生金镞的时候桐桐还不足十九岁,就是十八岁的时候生的。孩子这么大了,她其实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金镞抱着妈妈的脖子,“这是我妈,亲的!” 啊?感情不是大姑娘啊! 街溜子还管你是不是姑娘了,越发的往前凑了。桐桐就后悔,如今这治安,真不该出来玩。她低声问孩子,“敢不敢踹人?往脸上踹!” 金镞眼睛亮晶晶的,更加用力的保住妈妈的脖子,示意可以了。 桐桐一个转身,托着孩子的屁股,金镞可高兴了,腿伸过去就冲要贴上来那人的脸上去,直接往鼻梁上踹。 后面跟了一串的人,倒下一个就会倒下一串。 四爷皱眉,招手叫娘俩回来,如今这治安是真成问题。大庭广众之下的,太嚣张了些。 桐桐和孩子的穿着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不一般,招惹了会很麻烦。但这些人怕吗?好似有许多的不满要对社会发泄一样。不是没整治,那四处的标语还在那里挂着的,巡逻的偏兜摩托车也才过去,有什么用呢?不一样放肆的很。 桐桐朝这边滑,那是看见巡逻的车了。这会子那么一群往这边追,远远的听见哨子声,这群人才一哄而散了。 桐桐过来还了鞋,老板说:“赶紧走,最近都别来。” 还真就是不能来了!一两个恶人坏人这不怕,怕就怕在风气坏了,坏的很了。 回去的路上,桐桐低声问四爷:“你说……省城都这样,这要是鹏城,这个时候可真是鱼龙混杂……” 四爷嗤了一声:安心吧,心里有数呢。 眼看九月份了,一封电报发了回来。跟预想的一样,炎炎复员了,要回来了。 老宅这边可以住人了,四爷和桐桐也准备搬过去住了。一则,老宅距离学校非常的近,十几分钟就到了。二则,金镞今年其实可以去小学了。不到年龄,但问题不大。与其换个幼儿园熟悉环境,就不如去读小学好了。早了一年入学,但是问题不大。他肯定是跟的上的。 而学校呢,就选了工大的附小。 炎炎要回来,两人就赶紧搬家。给炎炎的小院的铺盖都是新的。 这家里粉刷一新之后,那真的是不一样了。简单的拾掇了,只四爷按照时间去车站接炎炎了。 炎炎这一走,多少年了。当年才十五岁而已,到现在都七八年了。走的时候是个小女孩,回来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 这些年,她是一次探亲假都没休。为什么的?争取一切机会,其实还是想留在部队的。 可裁军这事,谁又能预料呢? 四爷也不知道炎炎回来带了多少东西,因此没骑车,只坐公交去了。公交车从家门口有就一站,直达火车站。 卡着时间,站在出站口。 一串一串的人往出站口涌动,远远的看见两个穿着绿军装的身影。一个齐耳短发的姑娘,跟记忆里的炎炎相融合。 七年多的军旅生活,叫当年那个农家姑娘脱胎换骨了。再也找不到当年木讷胆怯的模样了。她身后跟着一个中等身材,比她高也有限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背后背着行李,手里拎的也是行李。炎炎除了身上的背包,什么也没带。 炎炎朝出站口的人群看去,只一眼就看到一个特别挺拔的身影。他的周围一米的距离里,都没有人站立,好似没人敢靠近一般。 “哥——”炎炎挥手,撇下身后的人,从人群里快步挤了出来,一下子奔到了兄长面前:“哥——” 四爷就笑,在她头上拍了拍,“长大了,也长高了。”说着,就去伸手接赶过来的小伙子手里的东西,“辛苦了!辛苦了。” “您客气。”刘育民跟对方握手,心里还真就是一般的紧张。炎炎说了家里的情况,家里有兄嫂,且都在读大学。可也没想到他哥哥是这样的。 炎炎抿嘴笑,“哥,这是刘育民刘营长。” 四爷点了点头,“刘营长是本省人?” “是!是老乡,我们认识好几年了。” 四爷就说,“那就先回家,回家再说。” 炎炎是压根不知道家里在省城还有宅子的,“二叔和二婶怎么说?真能住吗?” 四爷点头应着,并没有多少。炎炎不知道朱有为跟家里的关系,她是真的以为朱有为是嫡嫡亲的亲叔叔。再加上这些年她颇受朱有为夫妇的照佛,别的不说,只这一年四季的衣裳,各种的补贴,从来不间断,这就不容易了。 她在部队上,人人都知道她的家境很好。她说她是农村的,可农村的又如何? 哥嫂是干部,月月给寄钱。叔叔婶婶给的也不少。别人是挤出来补贴寄回家,她是这些年攒下不少。其实哥嫂考上大学的时候,她寄钱回来过。结果隔了一周,汇款单又到了,是嫂嫂寄来的。自己寄了三十块回去,嫂嫂寄了一百又给她。并留言说:家里不缺这份钱。 那她就没法再寄了,因为哥嫂给的实在太厚了。 可以说,她从不挂心家里,叫她能比别人更专注的学东西。 回去的路上,炎炎就叽叽喳喳的说她的事,“……我写信说了吧,我技能比赛的时候拿了第一名!我扎针从来不会失手,再难找的血管我找的见……” 护士嘛,专注于自己的技能。 “二婶在信上跟你说了安排了?” “嗯!说了。”炎炎就道,“我听二婶的,二婶肯定是考量好了的。” 那就行了。 四爷又问刘育民,“家里是本市的?还是?” “家就在红星农场,距离省城不远。” “你是农场子弟?” “对!” 问的都是基本的情况,也算是把家里的根底给打探清楚了。 韩翠娥和桐桐是一点也没想到,炎炎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回来的这个小伙子个头不算高,比炎炎只高了那么一线。长的……嗯!端正,也只是端正而已。 不过,桐桐跟对方一握手,就愣了一下,这人虎口的老茧确实是有些厚。这不是一个一般的当兵的该有的手。此人一定上过战场。 四爷就说:“这是刘营长。” 这么年轻,那必是因为立功的缘故吧。 桐桐点头致意,“快家里请。” 炎炎一手抱着侄儿,一手挎着妈妈的胳膊,眼圈红彤彤的。 韩翠娥拍着女儿的手,然后很温和的看她带回来的年轻人,“赶紧去洗洗,马上吃饭。” 院子大,所以院里有客房,就在前面。 热水都有,先叫洗漱了,然后这才摆上了饭。 桐桐特意拿了好酒出来,四爷就招呼刘育民,“刘营长,一起喝点?” 好!喝点。 三杯酒下肚,刘育民才放松下来,“来的突然了……这个决定下的也突然……主要是考虑安置工作考虑家庭的问题。”要不然一分开就不好办了。 桐桐就看炎炎,炎炎摇头:我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我叔叔是干什么的。所以,他并不知道。 四爷就问:“复员……一般情况像你这样的,一般去什么单位?” “以前好说,现在不好说了。”刘育民就道,“去年复员的一个战友去了南边了,不想看安置办那帮孙子的脸。我这情况要是叫他们给安置,要么就是等着,要么就直接回农场,放在保卫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这样啊!桐桐轻轻撞了一下四爷:他的战友都不是一般人,要是有去南边,或是有意向去南边的,咱都要。 第1573章 岁月流年(100) 炎炎回来了,且带了人回来,第二天说什么都得去朱有为那边的。 这一次是都去了,朱有为对带回来的小伙子有点意外。 姜婉如点了点炎炎:“怎么不提前跟家里说?” “我是想当面说的。” 姜婉如就戳她的额头,娘儿几个去厨房那边说话了。姜桂要带着金镞下楼去玩,还喊炎炎,“姐,你跟我们一起转转呗。要不然下次你自己来都不认识家。” 哪里就至于不认识呢? 但是她回来是跟谁都不亲近,知道有这个人,但是不见面就隔着什么。尤其是跟姜桂和金镞,那更是陌生的很了。都是小孩,叫了就去了。 她朝客厅看了一眼,姜桂拉着她就走,“走了!走了!我爸和咱哥又不吃人。” 一边说着,还一边朝桐桐挤眼睛:大人肯定有话要说的,当着姐姐的面没法议论这个未来的姐夫。 桐桐就笑,姜桂机灵的很,特别有眼色,愣是把炎炎给搓走了。 其实他们昨晚就想跟韩翠娥商量的,可炎炎缠着韩翠娥,亲母女正亲香呢,导致都没法背后商量商量这个婚事。 如今人一走,姜婉如朝客厅看了一眼,才小声跟韩翠娥道:“嫂子,别的还看不出。只是一打眼,长的是不如咱们炎炎好。只看模样,是咱吃亏了。”说完自己又笑,“他二叔娶了我,在这方面也吃亏。” 韩翠娥就禁不住笑,“这是幸亏娶了你了!”要不然不能过的这么称心如意。也因着这个例子在前,她是真没挑拣人家的长相,只要别的地方没啥毛病,炎炎又乐意,那这就行。 桐桐朝外看了一眼,“家里的情况相对简单,还有一个哥哥,也当兵了,但是并没有被裁员,还在部队;家里还有个妹妹,去年也嫁人了,两口子都在畜牧站上班。只父母还在农垦,但眼看也是退休的年纪了。” 基本没有什么负担。 姜婉如就说,“三个孩子都能这么安排,这刘家的父母是什么情况?” “他爸是农垦的办公室主任,但……想从安置办那边想办法估计是有些难的。”这个人上过战场,想叫这种硬汉子去巴结去求人,在现在是很难的。他们长时间在那个环境了,形成了他们固定的思维模式和三观,跟社会想挂钩,且得适应一点时间呢。 姜婉如点头,觉得有五分满意了。她就看韩翠娥,“嫂子,您看呢!这事我觉得得见了他的父母再说下一步。” 韩翠娥也是这个意思,这嫁闺女可跟娶媳妇不一样,公婆是否明事理,家事是不是大拖累,影响大着呢。 但就朱有为而言,觉得人还是不可貌相的。上过战场,负过伤,立过功,不是个张扬的人,话不多,但绝对不讲废话。 便是跟炎炎的婚事不成,这个小伙子关照几分也无妨。说实话,人的性格其实挺好的,但就是……可能心态不一样吧,炎炎现在出落的很好,真的!这小伙子吃亏就吃亏在长相上了。 家里的条件比不上自家,家里的背景比不上自家,这都是小事!咱可以不在乎。 但是这长的……是吧?哪怕再稍微高一点点呢。 把人送走了,朱有为自己都觉得有点无理取闹,但还是跟姜婉如说,“虽说看人不能看容貌,但……这个长相……真就只是端正。你看看桐桐那模样,两口子生的孩子多漂亮。” “我也只是端正,辱没你了?” “谁说你只是端正,你长的好着呢。八分总是有的吧!那小子就六分!”及格而已! 反正别的地方没挑拣出来个什么,就是觉得相貌上不般配。 刘育民回家去,隔了一点带着父母上门。朱有为两口子就又去见了。 这两口子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其一,留在大部队的儿子几次说,希望他们病退了过去,帮着看孩子。那边儿子和媳妇都催着去;其二,嫁在附近的女儿不舍他们去,女儿怀孕了,也需要照顾。 这当父母的怎么左右为难。 然后又说,“将来老二这边反倒是照顾不上……” 把刘育民看的急的跟什么似得,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呀?哪有这样提亲的?他急切的看金家人,却发现林家人并没有恼。 等走了之后,在路上了,刘育民才说:“您之前不也说要是需要帮衬……” 他妈就拍他:“这孩子在部队呆傻了!”没看出那么大一院子吗?你之前还说了,说人家哥嫂毕业了去南边,说炎炎的工作已经定了,就在省医院。 说金家的房子怎么回来的,金家过去的那些事……人家的家事没瞒你,对吧? 那崭新的一院子,新收拾出来的,没少花钱。要是一家子都打算去南边,收拾那院子干什么? 肯定是长辈不跟去,炎炎也留在省城了。 那你们这结婚之后,你以为人家乐意叫你们单过呀?肯定是叫你们住家里。对女方而言,照顾长辈方便。对男方而言,咱也巴不得呢!别说那么大的地方住着宽敞,就只人家叔叔现在那地位,你跟着媳妇住老丈人家,委屈你了? 怎么就那么蠢呢?我们那是说不待见你吗?我们那是说:要是能留你们在女方住,那真是感激不尽! 刘父就说:“还没看出来吗?那就不是一般人家。不说人家那叔叔,就只那哥哥嫂嫂,那是一般人?住哪不是住呀?我们在单位,有工资拿,有大院子住,过两年退休了,还有几分菜地打发时间。你们周末愿意回来,骑着自行车一个小时就回来,是隔着多远呀?见不着面还是怎么着了?就是娶回家,你们都要上班,就城里那地方小的,难道我们跟你们挤着住去?不还是分开住,几个月都未必能见一面。去跟你大哥住,去跟你妹妹住,那都是说说的!我们不到老的不能动的时候,坚决不跟你们这些孩子一起生活。一屋不住三代人,这话没听过呀?矛盾哪来的?就是住 一屋住出来的。要是金家的地方小,那我跟你妈肯定不乐意。但那么大的地方,你那算住一屋吗?一个偏院尽够住了。” 刘育民心说,这是精明呀?还是开明呀? “别管是精明,还是开明,总归是聪明人。”朱有为就看韩翠娥,“嫂子,我看着也还行!除了长相配不上咱炎炎之外,别的倒算是不错。” 韩翠娥就说,“咱从咱的心理上来说,觉得那孩子长的不出色。但要是撇开你们跟司晔两口子,单就炎炎来说,她别的地方也配不上人家孩子。炎炎自小没上学,过的不如人,性子和为人处世上就没那么讨人喜欢。咱不能看不见咱自己的短处。 尤其是这为人处世,当年走的时候才十五,在部队上又有你们照佛,那环境又单一,她会什么为人处世呀?倒是人家孩子,好歹是带兵的。人数一过百,啥人都有。 人家能带,就证明跟啥性子的人都能处。这就是为人处世了。人嘛,长啥样没那么要紧。人跟人交往,交的也不是长相,对吧?这么一想,其实炎炎配不上人家的地方反而多了。” 炎炎低着头,脸都红了。 姜婉如就抬手把炎炎的头发给顺了顺,“这是咱关起门来说话,也没外人。人家那边父母的意思是乐意叫你们住这边,但是越是这么着,越是要真真正正的对那边的父母好。两口子过日子就是这样,你实心实意他看的见。” 炎炎不住的点头,然后抿嘴笑,“不出门子,在家住当然好了。” 桐桐就笑,等朱有为两口子走了,韩翠娥去厨房收拾。桐桐在院子里收拾马上打花苞的菊花,这才跟炎炎道:“二婶说的话,是对的!要听呢。在这个方面,二婶做的挺好的。” 恩! 桐桐就叹气,当年的炎炎是有些自卑吧。 所以,在人的长相上,她可能是最不 在意的。如果一直有自卑的心理,这对婚姻来说,也不都是好的。 因此,她就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一边道:“结婚呢,就是得心理放踏实,别老想着他在干什么,你得想着你要干什么。别把自己的事耽搁,胡思乱想真能坏事。 你得这么去想,其一,二叔的年纪在那里放着呢,才比你哥大不到十岁。等二叔退休了,咱也都老头老太太了,他能怎么着?他敢怎么着? 其二,有你哥呢。当年家里是个什么境况,那么些人成分定了那就是定了,可你哥愣是把成分给翻过来了。那时候咱们有什么?赤手空拳的时候都能办到那么些人办不到事,那到了如今,你觉得你哥能看着你被欺负? 其三,就是二婶给你说的那些。真心实意的对那边的父母好!兄弟姐妹呢,能好好相处的要好好相处。等你跟他的亲人处的都跟长在自己身上的肉一样了,他能去哪呀?” 炎炎这回真笑了,其实嫂嫂才把自己心里那点不确定和害怕说准了。人家是营长,自己是谁呀? 可嫂嫂要这么一说,她就踏实了。 她就在边上保住嫂子的胳膊,“我跟二婶学,跟嫂子你学。”自己这次回来,明显感觉到了,自家妈依赖嫂子的厉害。动辄就是,‘你嫂子呢’‘你嫂子爱吃这个’‘你得问问你嫂子的意见’……在前院没看见人,就三五声的喊。直到嫂子在最后头应声了,她这才忙去了。 可你问她:“找我嫂子干嘛呀?” 没干嘛,就是没看见她,问问她上哪去了。 于是,回来这几天,她就发现这个家里离了谁都离不得嫂子。 自家妈看不见她会找,‘桐桐’‘桐桐’不停的喊。 哥哥回来之后,要是不见嫂子,总是问金镞:“你妈呢?” 更不要提金镞了,一会子一喊:“妈——妈——” 她这么说,桐桐就笑,在地上划拉了一个‘安’字,“一个家,要是因为你在,就‘安’,那你有什么可怕的?” 第1574章 岁月流年(101) 一九八一年的冬天,大学就要毕业了。 七七年的高考生,七八年春季入学,也就是八一年底,八二年年初,在这个冬季毕业。 因为方方面面的人才严重短缺,桐桐自家班里十二个人,京城全都要了。甚至于实习阶段,除了桐桐之外都去京城实习了。桐桐哪怕没去实习,可大学四年内,她一个人翻译了八本专业教材,掌握了英语、德语、俄语,这当然就是非常稀缺的人才。 那边打电话给姚院长,也表示如果有家庭顾虑的话,对于配偶工作的安排他们可以帮忙。 “你可得想好了。”姚时行倒了水递给桐桐,“朋城是特区,是新的,但也因为什么都是新的,短期内条件肯定不如京城。你要考虑孩子的就学和成长……真的不再想一想了?” 桐桐接了水,恭敬的坐着,“老师,我不会放弃专业。跟着去朋城,一方面确实是他有想干的事,但另一方面,我觉得热带海洋气候,我们的研究依旧是缺乏的。我们有广袤的海域,海域有渔业、有运输、更有安全……” 姚时行看着桐桐笑了,然后从抽屉里抽出来一张表格:“热带海洋气候研究所,隶属科学院。你的人事关系先去科学院,再由科学院往下分。” 桐桐将水杯放下了,起身接过表格,这直接去和从上面分下去当然会不一样。 肯定是老师争取的。 姚时行递了笔,“填吧!” 桐桐接过去将表格填了。才要放下笔,姚时行又说了一声,“等一下。”说着,又从抽屉抽出一张表格来,“这是援建的倡议书,今年上面批准,朋城要建一所大学,从各个高校抽调人才去援建,咱们学校教职工合适去的不多,有留校意向也没有几个愿意去。你既然要去,就在大学里挂着职吧。” 反正研究所里的大部分都是教授,教授也都在高校中有挂职。 学校的事管的少,但是课程是有的。 桐桐愣了一下,“新建的学校有气象类?” “没有气象类,但是有外语类。你属于特长性人才,把表填了吧。” 桐桐怀疑是老师动用什么关系了,“去研究所挺好的,挂不挂职都没关系的。” 想的轻松!姚院长就说,“小金不在公职单位,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们的供应粮怎么解决?” 是的!粮票这个东西……还是必须的!粮食还是供应的。要出门怎么办呢?先带一个月的粮票,然后等家里寄下个月的。要是寄的不及时,只能去买议价粮。 议价粮比供应粮贵的多。 姚时行就说,“我跟老朋友打听过了,在朋城一斤三号大米,按照供应粮购买,一斤一毛四分六。 可要是按照议价粮,一斤是两毛九。翻了一番。”你们去那便是创 业,具体个什么情况很难说,经济上比别人多花费一倍,真要是有个变故,怎么办? 两个单位任职,你比别人多一分补贴,这就是最后的保障。 姚时行点着表格:“赶紧的,填了。” 桐桐:“……行吧!”其实特区就特在,它的法律条文在最初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像是粮票这个玩意,最先退出历史舞台的必然是这里。一座新城,人员来自五湖四海,有几个是有单位的,有几个的粮票粮食能按时的给寄到? 所以,她和四爷压根就没考虑这个问题。但作为师长,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那就这样吧。关键是,大学附带的教育资源好,周围的环境和治安也好。 对金镞的成长确实有好处。 填完了,桐桐放下笔,“回头到了地方,我给您寄干海鲜回来。” 还海鲜干呢?先想想过去怎么生活吧。 姚时行就问说,“孩子还好适应,真要是叫老人跟着去,那可真有的受了。” 只带孩子,不带老人。 韩翠娥把孙子揽在怀里,一下一下摩挲着孩子的头,“奶奶不跟着了,要乖乖听话。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不敢瞎跑。” “不跑。”金镞抬手捧着奶奶的脸,“那等我姑姑生了宝宝,奶奶去看我。” 好!等你姑姑生了,就去看你。 前半年炎炎结婚了,两口子一个在警队,一个在医院做护士。婚后炎炎怀孕了,韩翠娥肯定要照顾的,便是临时变卦,想走也走不了的。 今年在家过年,大年初七就要走的。 年前,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办。那就是回老家去,给金中明立一块墓碑。 这一行没惊动什么人,咱现在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要惊动的人多了,就少不得要牵扯朱有为的关系,这就犯不上了。甚至四爷跟朱有为说过了,就是将墓碑立起来,做个标记的意思。又不是修坟茔,大可不必都回来。 但两口子还是叫姜桂跟回来了,这事提前只跟金司炮和铁柱提了,谁都没言语。 家里还是老样子,金司炮提前把炕烧了,屋子里应该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魏红霞忙里忙外的,她是毕业了之后没留县城,依旧回了公社。因为有文凭,如今已经是学校的教学主任了。 这会子准备烧纸的东西,魏红霞就说,“在家门口挺好的,你大哥心里踏实。我再想了想,宁为鸡口毋为牛后,在这小地方,过的更自在。” 她这文凭再进修进修,那是能过的很安稳的。有编制,没压力。离家近,照顾老人抚养孩子,两口子在一块,图一安稳。 挺好的,“以后常写信,有急事了就打电话。回头我们安顿好了,会给家里来信的。” 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起,自家人起来,帮着把墓碑立起来。说是不惊动人,但大队啊公社的,还都知道了。又来了一拨人,都是以前的故交。 大家对这个特区之类的,还没有更多的认识。只知道在那边特别的挣钱。 这个问说,“是分配到那边了?” 怎么解释呢?桐桐只能说,“那边新建,抽调人员援建。” 就像是桐桐要去的朋城大学,它就属于京大援建文史类学院,电子类归清大援建。各个重点大学都从重点学科里抽调人员了。 大家对“援建”这个词不陌生,他们认为,凡是能抽调去援建的,都是专家。援建几年之后,回来那就不一样了。 因此,各个人都认为这是大好事。 桐桐还是那个话,“到那边安顿好了以后,给寄干海鲜回来。” 四爷看着她就笑,光是这个东西你承诺出去多少? 在县城见了许多该见的人,龙鸿年将人送出来,低声道:“我可能比你们先走,咱们朋城见吧。” 桐桐愣了一下,看四爷:龙鸿年要去? 事实上就是从各地抽调援建干部。四爷低声解释,“有些城市被指定为对口援建城市,要人得给人,要技术给技术,要钱得给钱。” 可龙鸿年答应去,这也是相当有魄力的决定了。 龙鸿年跟桐桐握手,“林老师,朋城见。” 朋城见。 要去朋城,坐火车得三十多个小时。几乎得在火车上度过两天一夜。 机场现在肯定是没有的,四爷指着地图,“除非飞粤省机场。” 桐桐又看了看地图上机场的位置,“下了飞机,再去朋城,坐汽车得几个小时。” “没高速路,没有大桥,得走土路,走水路……光路上就得九个多小时。”这还得是一路顺风,天气之类的都无影响和干扰的情况下。 “那还不够折腾的呢。”桐桐就说,“那就干脆坐火车吧。” 坐火车也受罪,桐桐没出过远门,根本就不知道这路上有多折腾人。她遭不了那份罪!况且还得带孩子。卧铺……一般的卧铺可不行,得软卧。 可软卧价钱贵的离谱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这并不是谁都有资格买的!他得一定的级别才能买到这种票。 不想为这个叫朱有为给人打招呼,四爷就从学校开了证明,桐桐是响应政策去援建的,这个就是个借口。然后再找人家疏通,暗中塞点钱,叫人家卖给咱好歹有个能交代过去的理由吧。 援建这个理由绝对站的住脚。 于是,买回来四张票,一家三口占了一个包厢。 金家这边有炎炎两口子,林家那边三个子女都在身边,能有什么事呢? 过年的时候该见面的都见面了,也辞行了。跟他们说好了,谁都不许送。 这次走的时候,是朱有为两口子亲自送的,用的是朱有为的公车。 “放心走,家里不用你们操心。”朱有为抬手拍了拍四爷的肩膀,“那边……我是一点也够不到。你得千万小心,下任何决定都得想想,你是带着老婆孩子去的。真要是遇上大麻烦了,一定得告诉我一声。有些关系是非到要紧的时候不能用的!” “好!我安顿下来就给您打电话。” 姜婉如揽着金镞,“这一走,一年也难回来一次。到那边,需要适应的多着呢! 当地人说话你们听不懂,孩子要适应气候……医疗也不知道能不能跟的上。” 援建抽调了那么多人,怎么会跟不上?桐桐就笑,然后说姜桂,“等放假了就过去玩,那边有大海,你哥说有一片临海别墅正在建。回头一定买一套,给你留个房间。开了窗户就能看见大海。那边去香江也很近便,我带你去玩。” “说定了啊!” 嗯!说定了。 火车站人山人海,有朱有为的面子,两人带了孩子走了特殊通道,然后直接上了火车。 火车缓缓行驶,奔着对两人来说都特别陌生的地方而去…… 第1575章 岁月流年(102) 对于孩子来说,出这么远的门,所见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火车原来是这样的,在火车上可以喝汽水,可以嗑瓜子,可以吃花生,还有蜜枣可甜了。可时间一长,就不舒服了。床好小呀,躺着一点都不舒服。 他爸起身,将他拎起来,“走!出去瞧瞧去。” 瞧什么? 瞧别人都是怎么坐火车的。然后转了一圈之后,他再不嚷着不好了。到了小站,可以看见那么多人冲着火车涌过来,然后扒着火车从车窗开始上车。 车厢里没座位没关系呀,很多都是站票。甚至是买了站台票混上车就没打算下去的。 金镞回来在那里跟妈妈分享:“他们都剥鸡蛋吃,带了可多煮鸡蛋。” “饿吗?” 还不饿! “饿了有地方吃饭。” 两人出门,这就是行千里路,叫孩子跟着涨见识的。吃饭可以在推车上买盒饭,在包间里吃。也可以去餐厅,餐厅有点餐的服务。 鬼是贵了点,带孩子去吧。 硬卧和软卧之间有一节餐厅,来餐厅用餐的人也有,但真不多。两人带着孩子去的时候只有两个桌子上有人,都是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看菜色,好像都是现炒的。桌上还都放着啤酒,正一边吃喝一边说事呢。 一进来人,人家抬头看了一眼,就又说他们的去了。 两人带着孩子找了位置坐了,桌上就有菜单,乘务员一身厨师的装扮,头戴着白帽过来,“吃点什么?” 四爷就看金镞,金镞在看菜单,他还是知道这个很贵的,因为妈妈和奶奶每天买了东西都说这个东西多少钱。一盘醋溜白菜,要一块钱呢。 他都不敢点菜了,于是抬头看爸爸:咱家的钱够吗? “点吧!喜欢就点。” 金镞的手指在菜单上移动:“炒肉片、红烧豆腐、焖土豆,三碗米饭,一斤酱香饼。”他扭脸看了看人家的啤酒,“给我爸一瓶啤酒,跟那个伯伯的一样,我妈喝橙汁,一大杯,我要牛奶,热的。谢谢。” 点的人家都朝这边看,四爷朝乘务员点点头,叫人家就照着这个上。 桐桐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子,对嘛!就得这样,不能一出门就露怯。 斜对着桌子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搭话,问金镞:“你小子是个会花钱的呀,哪的人呀?要去哪呀?”孩子说的普通话怪标准的,没有口音。不知道是打哪上的车,要在哪里下车。 金镞抿嘴笑,“我一听就知道伯伯是西康市人。”跟自家一样,“伯伯要去哪?” 哟!这小子,警惕性还挺高。没掏出他的话,他先跟自己掏话呢。 这人就拿着拿了啤酒过来,跟四爷搭话,“你们肯定也是西康人,遇上了是缘分,喝一杯?” 那就喝一杯。 四爷取了桌上的玻璃杯递过去,对方还问桐桐,“弟妹来点?” “不了!你们随意。” 这人跟四爷道:“也不瞒你,兄弟是去鹏城的,批发衣裳去的。” 做生意的呀!四爷就问:“大哥贵姓?” “姓徐,徐大海。”这人坐回去,见两人斯斯文文的,就问说,“老弟这一去,是关内呀还是关外?办边防证了没有?有没有开证明。我跟你说,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没有边防证,没有暂住证,边防查的很严。就是我们在关外,那也经常被查呢,逮黑户。有时候真就是突击一查,我们往坟堆里一躲,才能躲过去。” “那是不容易。” 徐大海眼睛一亮:“那兄弟以后常在关内。” “我爱人是去援建的,有单位。” 有单位接收,这才能算是关内。要不然想进出关,确实不容易。边防证和暂住证,在朋城就是身份,没有这个东西就不行。那里有数十公里的铁丝网,将特区跟外面彻底的分开。 不仅是政策法规上不同,福利待遇等等也截然不同。 徐大海给四爷递烟:“兄弟,抽烟。” 四爷接了,他又不抽烟,这些常跑这一线的,也很操心暂住证。这个东西是三月一更换还是一年一更换,总之是有些麻烦的。 饭菜上来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对方几个人都是在硬卧那边住,其实也不是一路的。坐火车到广城,因为没有直达朋城的火车。转了一趟车之后,连火车站都没出,直接上车又走,依旧是软卧。其实这大可不必的。 四爷就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火车一路朝南,越走觉得气温越热。出门的时候还是绒衣上面套小棉袄,小棉袄上面套大棉袄,可这走着走着,温度就上来了。大棉袄脱了,小棉袄也脱了,等真的满目看去景色都是翠绿的时候,已然到了地方了。 棉袄塞到包里,拿了薄外套套在绒衣上,就这还微微有些热。脚上的大棉鞋也穿不成了,得换上单鞋才成。 下车之前,把厚毛裤脱掉,感觉穿着秋裤就足够了。 别人都是大包小包,各种蛇皮袋子扛着,像是在搬家。而两人呢,就两个大行李包,再没有别的。桐桐牵着孩子的手,低声叮嘱,“人多,不能撒开。” 金镞紧紧的牵着妈妈。 四爷一手两个包,看桐桐。 桐桐:“……”她伸手抓住四爷的衣摆,他这才往前挪。 下车要检票,下来就是月台。人潮涌动,排了那么长的队! 软卧出站走的也是特殊通道,这边有一个专门的窗口边检。 金镞看着那边那么多人排着长长的队,再看看这边,一共也没多少人。他听见边检叔叔说,“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 然后妈妈就掏出证件,特别快的,他还没从那边长长的队伍里回过神来呢,就已经被妈妈牵着走了。 进去之后,他依旧保持回头的姿势,刚才他好像看见有人从长长的队伍中间穿插过去之后,那人的手里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桐桐低头看孩子,“怎么了?” 金镞朝那边指了指,“我好像看见小偷了。” “人呢?” “钻的不见了!”连哪个是失主也分辨不出来了。人太多了,穿的都差不多,认不出来了。 桐桐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人多的地方,保管好自己的物品。” “被偷的那个人怎么办?” “下次就不会被偷了。” “那这次怎么办?” “一般很少一个人出来,他们多是成队结伙的。有些是家族,有些是同乡。一个人若是被偷了,其他人还能帮忙,这也是一个教训。” 金镞就警惕的四下里看,好像害怕被贼盯上。 出了火车站,回头去看,真的很小。金镞低声道:“还没有西康的火车站大呢。” 四爷就笑,“走!那带你见个新鲜的。” 站在路边,看看远远的有汽车过来,四爷示意金镞:“招招手。” 金镞朝车招了招手,车子停过来了,先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然后司机就问:“你们去哪呀?” 这就是出租车呀! 嗯!这就是出租车。在大城市陆续有了,但是省城还是没有。这个玩意孩子没见过。 至于去什么地方,那当然是先去单位。 海洋气候研究所,它现在的地址是叫乐宁村。桐桐坐在车上,看着泥泞的路面,车窗开着,开过去蹦到人脸上的泥点子避都避不开。沿路看过去,除了很不常见的作物之外,还有平房、田地。到处是荒山丘。 她摸了摸鼻子,扭脸看四爷:“孩子上学……”主要还得自己教,就近的话真的只有村里的学校可以就读。 这个条件真的得吓回去多少人。 那就自己教嘛,这经历人一辈子能遇几次,挺好的。 到达乐宁村的时候,车租车费用竟然高达十二块七。 站在路口,道路两旁的工地,再看看一个竖着的牌子带着箭头,牌子上写着‘乐宁村’,顺着指的方向,从工地夹缝里的泥路看过去,远远的,确实能看见一个村子的影子。 路上过来过去的人,大家最多对一家三口看一眼,然后各忙各的去了,并没有人给予更多的关注。 金镞低头看看脚上的小黑皮鞋,然后抬头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这还没有自家青阳公社好嘞! 桐桐也低头看看脚上的鞋,然后冲着四爷笑。 四爷看她:“后悔了?” “不是后悔!就是觉得吧,跟着你什么都得过一遍。”她说着,就指着眼前的路,“怎么着呀?就这么走过去?” 四爷将包塞给桐桐,把儿子抱起来,然后说桐桐,“走!上来,背着。” 桐桐用胳膊肘戳他:“走了!”我拎着包,你背着我,还不笑死人。 可真要走了,桐桐又蹲下,给两人把裤腿给卷起来,“走吧!到了换鞋就行,换裤子就暂时不用了。”空气挺潮的,感觉洗了不好干。咱出来也没带多的衣裳,真要是没换洗的才有意思呢。 两口子一个抱着孩子,一人拎着包,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路了。 孩子倒是兴致勃勃,问他爸:“那是什么树?” “荔枝树。” 荔枝只在树上看见过,在诗词里见过,但是现实中真没见过,也没有吃过。 “那个又是什么树?” “芒果。” 没见过,但是吃过芒果干。 “那边那个高的呢?” “椰子树!” 孩子大惊小怪的,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好吃吗?” “好吃。” 金镞探着头看地上,“爸爸,这里的土跟咱家的土都不一样。” 怎么一个不一样? “你看!你看呀!咱家的土是黄色的,这个土是红色的。” 四爷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这就跟移栽一样,你这个幼苗移栽过来,适应性应该不错。不过你妈这棵念旧的老树现在移栽过来,估计得打蔫——难伺候呢! 第1576章 岁月流年(103) 研究所借用了人家大队的地方,进了村子一看见是拎着包的外省人,哪怕听不懂人家说的话,但指的地方的好意暂时知道的。 顺着人家指的方向,两脚泥的站在一个小小的门户门口。 墙是刷过白的,门口挂了一个木牌子,木牌子用红色的油漆写着“气候研究所”的字样。名称没写全,是因为木板的长度有限吧。 桐桐先一脚迈进去,看看这个标准的民宅建筑,朝里喊了一嗓子:“有人吗?林雨桐来报道。” 院子里晾晒着床单衣物,就是瞧不见人。 正要再喊呢,堂屋里才出来个人来,个子不算高,一开口就有浓重的川渝口音,“有的!在的。”说着话,就迎过来了,“是林雨桐同志是吧?我是孙宝贵呀。” “孙所长,您好。”林雨桐赶紧跟人家握手,又介绍四爷:“这是我爱人,金司晔。”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子。 孙宝贵这才说,“早知道你们要来,前儿一位区里的领导派人来过了,说是给你们送东西的。东西在宿舍放着呢,来来来……” 肯定是龙鸿年叫人给送来的。 住的屋子什么样呢,石头砌墙,外墙满是苔藓,看起来墙体都是湿漉漉的。桐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然后就不由的哆嗦了一下。这玩意看着就觉得潮! 四爷看她那样,就转移她的注意力,“建筑很坚固,有防台风的需要。” 还有台风呢!对!还有台风呢。 桐桐跟着往里走,“这是个二层吧,二层能住人吗?” 老孙挠头,“我看当地人也不住二层呀。二层像是存放东西的。” 是吗?还想着悬空住着,应该没那么潮湿。 四爷摸了摸鼻子,这跟北方不一样。北方说的潮多来自地面不干的时候返潮,而这里的潮不仅仅是地面,它是真潮。她这会子估计一点都没有想着她的专业,只按照固定的思维在安排生活。 这屋子最多三十平大,屋子角落放着一个竹床。床上放着一大堆东西,应该就是龙鸿年送来的。 老孙指了指环境,“都差不多。这间你们住。” 桐桐不住的点头,“行!我先拾掇。” 先拾掇!先拾掇。 桐桐收拾那一堆东西,铺床的铺盖有,都是信的,但是摸到手里是那种潮哒哒的感觉。她就说四爷:“得弄个炭盆,我觉得得天天烤被褥,要不然怎么睡呀?”晚上都捂不热的。 四爷:“……好!我看看在哪里能买到炭。” 桐桐看着四爷要出去了,才想起,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买去?她就说,“要不算了,先凑活两天。” “我买些木柴,在外面烧点木炭都能凑活几天。” 哦!也行吧。 桐桐搓了搓身上,给孩子把棉袄又拿出来穿上,怎么感觉屋里比屋外还冷。床铺铺上了,然后再收拾其他的东西,竟然翻出来一蚊帐。 蚊帐? 这才是正月,冬季还没过去呢,挂的什么蚊帐? 这边还说要把蚊帐收起来,金镞就尖叫—声:“妈——妈——虫——虫——” 扭头一看,墙角那是什么玩意? 虫是不怕的,但这玩意好似没见过呀。她过去蹭蹭蹭的踩住了,然后用脚拧了几下,确保它们死的死死的,“没事!回头配点药点上。”熏也熏死了。 回头再去看蚊帐,好似这个东西……它应该是常年四季有用的吧。 北方是五六月里才挂蚊帐,八月中之后就收了。现在这个……挂着吧。床的四角得用竹竿挑着,这才能挂吧。 她从包里取了小面包给孩子,“先吃这个,不要跑出去,妈妈出去找几根细竹竿。” 金镞看看那虫的尸体,怂怂的接了面包,抬手就抓了妈妈的衣摆,“我陪您找,要不然,再把您给丢了。” 桐桐:“……”那就一块吧。 倒是不缺这种小竹竿,找了几根长短差不多一样长的,进进出出的竟是除了老孙再没别人。她就问说,“还都没来报道吗?” “你是第四个,那俩出去买东西去了,晚上看能不能回来。” 哦哦哦! 四爷弄了一筐子竹炭回来的时候,桐桐已经把屋里规整的差不多了。床铺挂着蚊帐,孩子颠簸的困了,这会子在新地方睡着了。身上还盖的大人的大衣,闻着熟悉人的味道他能睡踏实。 他的声就放轻了,“睡了?” “睡了,实在是累了。”吃了个面包,从老孙那边倒了人家的热水喝了,躺下就睡着了。 四爷过去隔着帘子又看了看,“遭罪了。” 谁适应新环境都需要时间。桐桐也凑过去看孩子,那小脸睡的红彤彤的,“刚才还夸了,说是水好喝。” 可能南方的水质更好吧!四爷就笑,“他倒是嘴叼,连水好喝都能喝出来。” 小声嘀咕了几句,两人又忙活了。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龙鸿年送来的东西里锅碗瓢盆煤炉子都带着,另外还有十几斤大米,腊肉肠之类的东西。干脆用锅在木炭盆上闷个腊肉饭凑活一顿算了。 看这边的样子,也是各人做各人的饭。 凑活的吃了一顿,跟老孙说了一声,那两个同事她就不等了,实在是累了,想早点睡。 老孙摆手,“赶紧休息,来了之后修整、安家、适应,怎么不得半个月。不着急!真不着急。”关键是这个环境,就没有办公的条件。他现在也是等着通知呢,看市里面怎么安排合适。 然后两人简单的洗漱之后,又把泥鞋刷了,然后钻了被窝就睡。 果然,这被窝冰的跟冰窖似得。一进被窝她就后悔,不该把秋裤也脱了的。 四爷愁的呀,“腿伸过来,给你暖着。” 可不得暖着吗?这还怎么分被窝睡呀,两床被子,但是得横着盖。横着不够长,那就交错的叠着横着盖,足够宽敞。再把大衣摞在身上,把孩子夹在两人之间。孩子的火气大,跟火炉似得,取暖神器呀。 可就这么躺着,脚还是冰凉冰凉的。她真的很长时间都没有过躺下觉得脚冷的情况了。 然后睡不着,脚往四爷的腿下面伸,“大学那边也才在筹建。校舍也得借用,地方肯定不够,住宿条件估计也不行。咱不是有地皮吗?要不然盖两间能住的屋子先住着?” 想什么呢?你是没见工地上是什么样?竹席子搭建的工棚你看看去就知道了。而且,住那里安全吗? “有个小区对外卖,你知道一平米多少钱?” “多少?” “一千。” 桐桐咋舌,几十块钱工资的时候,一平米一千的房子,“买房的都是对面的港人?” 嗯!过来做生意的。那边治安也好,住宅也好,暂时作为过渡其实是可以的。 “户型大吗?” 具体不知道,但应该不大。现在对住房的要求好似都没那么高。 “明天去看看吗?” 嗯!去看看,“但估计交房还需要时间。之后还得装修……” 桐桐就算了一下账,“就算是五十平的房子,也得五万才能买下。我记得在火车上看到的报纸上介绍了,说是一个外商投资了六万块钱就建了一个毛纺厂。” 嗯! 桐桐就动了动脚,“那还是算了,先不要想着买房子了。有个钱……先赚钱吧。凑活一年半载其实也还能忍受。” 说的可怜见的。 四爷就说,“既然咱自己花钱不划算,那就不如替研究所临时找个好地方,咱跟着能改善改善。” 研究所搬到哪里? “气象局。”要不然呢?“他们是老牌单位了,真要赖上,他们自会有办法安置。好歹比现在的情况要好。这个研究所配备的人员太少了,事一多没顾上。这个地方有一点好,只要有问题敢反应,那效率还是挺高的。很快就能解决。” 是说老孙没适应这边的情况,他有想法不反应,跟以前一样,坐等上面的安排。这绝对不行。 说着说着桐桐就迷糊了,睡着前还问说:“那你明白跟老孙去,我跟着去吗?” “不跑了!歇着吧。” 嗯! 然后桐桐真睡着了,睡着了还把脸藏在被窝里。四爷抬手摸了摸,果然连脸都是凉的!这房子盖的不错,但怎么还是四处漏风? 这一晚上睡的……极其不舒服。真的! 早起一睁眼,金镞就憋着嘴坐在被窝里,用大棉袄裹着,“我想奶奶……我想回家……我要睡炕……” 睡啥炕呀!他爸一边起床一边给他画饼,“回头呀,咱换个地方,买个电褥子,比炕热的匀称。” 骗人!“我都冷的哆嗦了,我在咱家从来都不打哆嗦。” “怎么不打哆嗦了?那大雪,那大风,能不哆嗦吗?”当妈的给打起,“真不冷,来!起来穿衣服。” “就冷!有雪有风吹一下就过去了,冷的是皮!这里不是,他冷到我骨头里去了。”金镞就不起床,往被子里缩,“我骨头都冷了,皮怕是都冻破了。冻破了就不好看了!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奶奶……我要在炉子里烤红薯吃……我还要烤个小花卷,油香油香的,酥脆酥脆的……我还想吃个冻柿子,吸溜一下,就到嘴里,甜的哟……” 这会子说着,真就觉得可想了。然后翻身一趴,整个人都藏在被窝里,“哇——”的一声给哭了,“咱回家吧!我不在这里呆了——” 桐桐:“……”真不至于!你这是没吃顺口呀还是怎么着了,“闹腾一下就得了,还认真闹呀?” 金镞藏在被窝里,等来等去,等到爸爸妈妈洗漱,跟外面的叔叔阿姨说话,没人理他了。他想了想,还是要起的呀,于是探出头去,说了一句:“我主要是想奶奶了……” 当爹妈的:“……”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一点,其实还挺好的! 第1577章 岁月流年(104) 早起……吃什么呀? 从家里带来的油茶还有,泡了家里自己炸的麻花。金镞满意了,“我奶奶的味道,就是香。” 行!知道你只是想你奶奶,“一会子你爸出去办事,顺便给你姑父打个电话,叫你奶奶好安心。等到周末吧,周末你奶奶去你叔爷爷家,到时候带你去打电话,跟你奶奶说会子话。” 金镞点头,嗯嗯嗯的,哭闹那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桐桐又说四爷:“肯定没吃饱,多带点钱,跟孙所在外面再吃点。我看见路上有川菜馆子,有鲁菜馆子……” 少不了在外面吃饭的。出来人生地不熟的,不吃两顿饭,这关系也亲近不起来。 两人小声商量着,金镞等爸妈终于不说话了,他赶紧道:“我想了想……我奶奶肯定也想我了……要不我跟我爸一起去打电话吧。” 家里也没电话,不还得打到你姑父的单位,叫你姑父回去说一声嘛!你奶奶也听不见你的声音。 “那我一说话,我姑父一听见,就知道我好好的……回去告诉我奶奶,那我奶奶不也就放心了。”说着,他就跟在妈妈后面,又是要伸手找抹布,又是要帮忙洗碗的,“叫我跟我爸出去吧,就是想打个电话,听听我姑父的声音也好了!我真的想家了。” 你确定不是听说你爸要下馆子,所以要跟去的? 金镞那手抬的,“我保证!我发誓!我回来肯定给您带卤肉,我怕我爸把您给忘了。” 不!你爸忘不了我的。况且,咱刚入伙,新单位,你爸回来必然会带吃的的。 金镞抱着妈妈的腰,屁股往下坠着,一扭一扭的,“妈~~~叫我去吧。” 受不了你这个,“你去问你爸,看你爸乐意带你不?” 他爸准备要出门的东西,低头看这小子:敢哼唧一句,永远不带你出去。 人家不哼唧了,站在边上规矩矩,还递了包,又拿了卫生纸折啊叠的,给他爸往包里塞,“爸,我得认路呀……我要不认路……那我妈不得总担心我走丢了?我是男子汉,以后我陪我妈出门,我肯定能给我妈带路……” “怕你妈出门走丢了呀?” “嗯呢!我妈长的那么好看……人家都说是我姐姐呢,再给拐子给拐走了,我奶奶说了,拐子专拐长的好看的人。” 这么着说话,谁能憋住不小。他爸就说,“带你去认路可以,你回来得把走过的地方画下来,成吗?” “肯定记得准准的!给我妈画地图,以后我妈出门带我画的地图。” 那倒是不用,你敢给,她也不敢用呀!“那就收拾吧,准备出门!”别老拿你妈当借口了,把你妈扔到深山老林了,她也迷不了。 金镞觉得这么冷,出门该穿棉袄。 “真不用!”就跟我是后妈一样,“你出去看看,谁穿棉袄呀?傻了?” 金镞抖了三抖,拽着棉袄不撒手。 没法子,怎么办呢?“套个毛线马甲吧,好不好?套在外面,热了就脱下来。” 这才给换好,叫爷俩出门了。 老孙以为这两口子在这边是有关系,毕竟提前有人给送东西了嘛。人家一说去问问,看看能不能给找个地方安置,他立马就应承。 之前来的还有两个,一个叫鲁月华,一个叫辛对峰,两人也都是大学才毕业,然后被分配来的。 鲁月华在院子里拎着才刷的鞋,思量着该晾在哪,“以前呀,插队在东北,冰天雪地的那叫一冷。可我还真就不觉得难受,冷就多穿点呗,火烧起来,能多冷呀?可这一来,要了命了。我以为南方暖和呢,人家的温度还就是不低,可这湿度咱真受不了呀。” 辛对峰是湘省人,他规整他的书,扶了扶眼睛,“哪有那么冷?比我老家的冬天暖和多了。我们那边冬天才是真湿冷,这边只是湿热……” 你们管这叫湿热呀?鲁月华摆手,“气候这东西……个人感知不一样。我对你的感知是不能认同的。” 桐桐跟两人搭话,摸了摸昨晚上刷的鞋,还是湿的!这要是在老家,这么晾着,一晚上的风吹的,鞋面至少半干了。而今呢? 嗳!她抬头看天,对这里的气候陌生到她也不敢轻易判断啥时候能见日头。 怎么办呢?她把火盆挪到屋子中间,才从筐子里取炭,打算把火彻底的点起来,烤着吧。可炭一拿起来,发现她犯蠢了。昨晚的炭相对干燥,炭盆边上的也不潮湿,今早起来还能用。可筐子里的炭放在房间外面,这玩意本来就有吸附的特性,可不湿了吗? 湿了也能然后,可这烟就会特别大。 她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都茫然了:适应起来真的是太难了!是我矫情呢?还是真的很难适应? 她这边正茫然了,外面鲁月华尖叫一声,桐桐都不想出去了。能为什么的?肯定是被蟑螂吓着了吧。 可不是!外套搭在床头上,结果穿到身上了,觉得什么在胳膊窜,伸手一摸,逮住了大蟑螂出来,把人没吓出个好歹来。 鲁月华真哭了,“不在这里住了……这什么地方呀?” 换个地方就没蟑螂吗?你也是学气候的,这玩意不会因为你换个地方住就没有了的。桐桐看着顺着自家吃饭的碗爬的蟑螂,淡定的拿了碟子,等蟑螂爬到碗里,她将碟子扣在上面:捂死你! 但是鲁月华想着换地方住的愿望还是达成了,四爷跟老孙回来的时候,老孙很兴奋:“明儿就搬家!气象局腾出地方了。” 腾出地方了?这么快呀。 四爷将手里的纸包递给桐桐,“叫大家一起吃。” 桐桐应着,就喊鲁月华和辛对峰:“赶紧的,吃饭了!卤肉。” 四爷帮着给递碗,结果拿开碟子,从碗里爬出个蟑螂来。他:“……”怎么钻进去的? 桐桐扭脸看见了,接了碟子,淡定的又用碟子把蟑螂给扣住,咬牙切齿的,“囚犯还想逃?老实的呆着。” 四爷:“……”蟑螂爬到碗里,这日子过的。 他看着桐桐把油纸包直接塞碗里,然后再拆包,蟑螂爬过的都没想着再洗一次……他靠床上——发愁! 生活还是得改善。 金镞抱着他的零食,不敢往桌上放,会招蟑螂的。他想给吊起来,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几个人吃吃喝喝的,都畅想着这搬家怎么不得是公务人员待遇,对吧? 结果人一走,等躺下了,四爷才说:“办公的地方,人家给挪一排平房,有三间,够你们办公的。住的地方呢……给咱们搭建两层的简易房暂时过渡。” 简易的意思是? “铁皮。” “铁皮?会比现在住着的这个好吗?” “都不会舒服。但这个地方太偏了,生活不方便。”四爷就说,“三个月,三个月一定能安家。” 今儿出去专门打听了,有一个商品房已经完工了。里面的房子有一居室的、二居室的、三居室的、大的有四居室的。一居室的有四十平,二居室的四十八平。房价还是那个房价,但就是必须外汇才能购买。交房的时候也是简装修的,水泥铺地,水电都拉进去了。基本就能住人了。 既然是外汇买,那就得先把这一把外汇给赚到才行。 两眼一抹黑的时候,桐桐真不知道外汇在什么地方,她就想着赶紧安顿下来,关键是孩子得上学了,这个村里……孩子上学挺艰难的。反正老师说话金镞一定听不懂。 第二天人家气象局派了车来,帮着大家搬家。坐在卡车上,车辆从特别宽的土路上碾过去,两边全都是工地,有的建了一半,有的还都是深坑。 工地上倒是忙忙碌碌的,而路上呢,除了拉各种建材的大卡车之后,几乎看不到行人。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可算是看见一个小县城的模样,在这个城里有几栋特别高的建筑,不知道是完工了还是快完工了。 老孙给打气:“很快的!别灰心。三天一层楼,很快这就高楼林立了。” 嗯!是吧。应该是的。 四爷就指着距离一栋高楼不远的一片不算高的楼,“看见那里了吗?” 嗯!看见了。 “那地方叫竹苑。小学、中学都带着。安顿好去那边的小学,给金镞办入学。” “离气象局远吗?” “不算远,四五站路。” 那是不太远。 金镞坐在爸爸的怀里,仰头把闹到枕在妈妈的胳膊上,“我以后是不是得经常转学?” 不至于的! “整天搬家。”我都没有小伙伴能一起玩了。 新搬的地方好重的烟火气呀,挑着担子卖菜的,抬头一看就是甜品合作社,再看那边怕是当地人拿着鱼篓在卖鱼呢。 风一吹,远远的能闻见一股味道。 金镞抬手指,“那边……那便是大海。这是海的味道。” 鲁月华这才觉得有点意思了,从车上坐起来,扶着车上的护栏,向远处眺望:“在哪里?” 金镞就又指,“蓝色的……就是大海。” “哦哦哦!看见了!看见了。”鲁月华回头看桐桐,“安顿好了,咱看大海去。光在诗里听过大海,没见过大海。” 行!赶海去。桐桐指向另一边,“朋城大学是不是那一片……”紧靠着大海,在校园里都能听到大海的声音吧。她终于兴致好一点了,问说:“现在能赶海吗?有八爪鱼吗?回来咱自己烧烤吧。” 再是不适应,也得慢慢的习惯起来。 她抬手感受着风,感受着空气的湿度,“这个湿度得在百分之七十之上……” 第1578章 岁月流年(105) 靠着人家气象局最里面的空地上,连夜里给搭建起来了一排简易的房舍。下面做厨房用,上面住人。梯子是那种踩上去就咯吱咯吱响的竹梯子,上去之后,一走动二层的地板都像是在晃动似得。而且,隔壁走动这边也能感觉到。 金镞抬头朝上看:我不敢上去。 “瞧那胆子。”只两米高,怎么就不敢了?当妈的单手扶着梯子上上下下的特别利索,东西都归置好了,才拉儿子的手,“来!试试,很稳当。” 哪里稳当了?”把我放在筐子里,吊我上去吧。” 男孩子,不至于的,自己上。 大人忙着呢,那梯子真没事。两米高的地方摔也摔不坏,自己试试就好了。架子床的高度也得一个成年人的身高呢,没低出多少。 因着四爷说,这里只是过渡一下。那这个家就不用太费心收拾了。简单的住一段时间就行了。 安顿好了,桐桐第二天真得出门了,得去看看大学那边,得报道了。 这才是筹备期,今年筹备,今年招生,今年开课。 地点呢,划出来的地方还是荒地,远远看去,还有一片荔枝林。所以,它现在的办公地点在当地的县W大院里。 进度再快,后半年招生之后,学生还是得在人家这个借来的地方上课。 这种情况下,学校就是安排住宿,暂时就是集体宿舍,带着家里人来的,真安排不了。要么就是等等,再等一年。要么就是另外想办法,租住平房也行,回头给住房补贴。 桐桐去的时候里面乱糟糟的,找到人事上报到之后,再去找对应的学院。 像是她这种挂职的,没开课之前是没啥事的。开课之后有课时费和各方面的补贴。人家也很关心,问生活上的安排。知道研究所有安置,那就行了。 桐桐只能留了单位的电话,“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打个电话,必到的。” 好的!好的。 没有时间聊天,也没有时间社交,大家都很忙。到处都是大大的标语,上面写的是‘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每个人脚下都跟按着风火轮似得。 转了一圈,再看看一样是简易住宅的宿舍楼,大差不差的,没有必要再折腾了。 出来了,她也没急着回去。顺着最繁华的街道去转转,她发现自己穿的跟人家有些格格不入。自己现在穿的是格子外套,蓝裤子,这穿戴在省城其实还可以!但是到这边之后,好像穿的有些土了。 不管是在这边见到的还是在气象局见到的,都很洋气。再加上带的行李确实不多,换洗的衣物还是要置办的,她就去人民路商业街。 路标就有指着的方向,桐桐顺着这个方向找过去。 街道不宽,临街两三层的小楼。街道上拥挤的人群,边上挂着各种的招牌。 有些都是搭个棚子,将衣物摆在外面。 黑色的紧身踩脚裤子,她买了一条。蝙蝠衫……鹅黄的、粉红的、靛蓝的,各种花色条纹的,桐桐选了一件鹅黄的。运动装也很好看,红黄两色,布料虽然不舒服,但也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倒是有一种格子衬衫搭配的牛仔喇叭裤其实挺好的,那裤子除了喇叭大了一点之外,没别的毛病。这要是把喇叭给收一些,穿着这个也很好。 给孩子买的也都是运动装,四种颜色各买一套。 关键是内衣和袜子,她一买就是一沓,要不然洗了的干不了,这都没换洗的了。 给四爷的……估计他也不太爱穿。运动装买两套,再就是那种夹克,男士的夹克搭着领带,好似这个现在更流行吧。 买衣服,老板尽量在说普通话,可桐桐听的还是勉强。反正连猜带比划的,把衣服给买了。 电热毯确实也有,跟人家卖衣服的老板打听,那玩意在百货商店,完了又绕了一圈之后这才给买完了。中间她甩掉了三次小偷。 买的多了,就被贼顶上了。 直到走到大马路上,后面跟着的人不跟了。她左右看了看,沿着大街继续走。结果路边蹲着的人不少,往过一走,就有那吹口哨的,明目张胆的,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朝蹲着的几个人看了一眼,继续走她的,没搭理。 结果后面还有人不远不近的跟着,用听不懂算是哪里的方言说着什么。桐桐就往小巷子里拐,边上也有许多平房,巷子窄窄的。如今到处都能挣钱,巷子里哪里有闲人呀。 路过的时候,路边一户有个不比金镞大多少的女孩,她面前正摆着许多手工葡萄的颗粒,她在手工串‘葡萄’,穿出来的葡萄是作为家居摆件用的。 女孩只是好奇的看了看,见到后面跟着人追呢,她直接回家,然后把大门关了起来。 桐桐朝后看了一眼,朝侧面一拐,这个巷子更窄。想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吧,地上脏,我这可是新衣裳。 再抬头,巷子口就被五个大小伙子给堵住了。 他们嘴里说的什么,桐桐真的一句也没懂。 她继续往里退,直到五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一摇一晃的跟进里面。她这才动了,抬脚就往最前面那个的裤裆踢过去,双臂夹住对方的胳膊,抬起一送,胳膊直接给撅了,连一声疼都没喊出来。这么窄的地方,抬脚踹过去,脑门直接就给践墙上了,撞的头上鲜血直流的,她转过去,用脚尖挑带 头那个小子的下巴:“再叫我看见你一次,你就完了。这鬼地方,弄个把人扔海里,谁知道?” 这家伙捂着胳膊:“阿姐——阿姐——” 只这两个字听清楚了。 桐桐没搭理他,转身走了。她没打算跟这种人拉扯太深,回头就换个装扮,把发型衣裳换一换,等闲也没人再认的出来了。 只她自己,她是不怕的。 但是带着孩子呢,跟这些人牵扯干什么?别管是叫对方记恨,还是弄这么一群马仔子,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今儿这个事给桐桐提了个醒,那就是四爷出门真不怎么安全。 回去的时候正乱呢。 辛对峰被人给抢了,他是从关内出去找老乡的,对方进不来,身上带的钱不够了,真就两天没吃饭了。只能通过同乡联系到他这个同乡,他是给对方送路费去的。结果呢,一出关没见人呢,就直接被抢了。不仅被抢了,还被打了一顿。一棍子敲在膀子上,青紫青紫的。 这种事能怎么办? 辛对峰捂着肩膀,“自认倒霉呗!关外比关内更乱。” 老孙就说,“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一个人出门,偏不听。在单位呆着,在附近转转,身上有钱藏着些,安全。”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这个事,桐桐就看四爷:得把人手都拢来,否则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 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外地人涌进来,各个地方的人相互抱团。没有人手,真能给你整一个失踪。这不是吓唬人的! 晚上了,四爷才低声问:“是又碰见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几个混混,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 四爷:“……”这要真没人管,她能成了这个城市最大的黑头子。他只能苦口婆心的,“咱得往阳光普照的地方看,你别老盯着犄角旮旯里。” 我哪有盯着犄角旮旯呢?真就是碰上了。 四爷:“……”可哪个良家妇女见了混混不是赶紧往人多的地方,往家里赶呀!谁跟你似得,专往没人的地方钻,非得摁住揍一顿才了事。你回来跟领导反映,叫领导给有关部门反映,在周边加强巡逻,甚至设置治安点都是可以的。你是打架上瘾还是怎么着? 他就说:“你老实呆着,最近别出去了。”上班也不用你出大门,“看那块地皮,还有给孩子联系学校的事,我一个人去办。” 桐桐就觉的等刘育民的战友找过来也不迟吧!人家毕竟在这边呆了一年了,据说是在工地上。多带些人我放心。 四爷:“……”你是觉得我是香饽饽舍不得撒手呢?还是觉得我是废物,出了门就真得受欺负呀?他不得不说,“那要不,你明儿跟着我,但你不许插手。”这里又不是隔海相望的香江,你的这个思维模式要是放在那地方,那真能大展拳脚。 两人低声叨咕,金镞眼珠子转来转去,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好容易才插进去一句:“带我!带我。” 带!带!带!不带你能带谁? 自家的地面积也不算是大,几十亩的地方吧。在两边都已经建起工厂的情况下,自家这荒着呢。 两边的土方都堆积过来,瞧着倒是平平展展的。 桐桐指了指正中心的位置,“咋还搭建了那么些棚子呢?” 哪里是搭建了那么些棚子,这是一直不见这块地的主人,这地方被人给占了。那棚子就是工棚,用来住人的。 四爷说桐桐:“你带着孩子在这儿吧,我过去看看。” 干嘛你自己过去?我跟你过去。 “昨儿答应好的,不许插手。” “我不插手,我不说话,我就看看!”桐桐说着就把金镞往前推了推,“也得叫孩子见识见识,对吧?” 金镞‘嗯嗯嗯’的点头,“就看看!看看怎么了?” 看看怎么了?傻小子,这真没什么好看的。 但真要看,那就看吧。 四爷走前面,桐桐牵着孩子不远不近的跟着。果然,几根木桩子,几张草席子就能撑起一个棚子来。棚子下面支着木板,木板上铺着竹席子,席子上有乱七八糟的被褥,黑皴皴的。十几个大汉在里面围成两三堆,在打着扑克。 大白天也不上工干活,全都聚拢在这里?他们靠什么谋生? 桐桐看了两边的厂子,闹不好这些人都是家养的‘看门狗’…… 第1579章 岁月流年(106) 四爷过去了,这些人转过来也看了。猛的一看人,觉得是官架子,一看就是有来历的。对这种人,那得怕!一定得敬着,得尊着。 但打眼一瞧,身后跟着女人和孩子:呵!这也不是个懂行情的。 反倒是坐在这里没人起来了! 四爷扫了一圈,抬手点了手背上有纹身的:“你过来一下。”说完就转身就走了。 手背上有纹身这个看看其他人,将嘴里的烟蒂扔地上,从床板上起来,狠狠的踩了几脚,给其他人使了眼色,就跟着一摇三晃过去了。 四爷在距离工棚二三十米的地方站住,然后扭脸看向跟过来的人:“你们老板呢?回香江了,还是一直在朋城?” 这人愣了一下,“先生认识我们老板?” 桐桐听着是粤语。粤语她不会说,但她听的懂。但是四爷不可能认识对方的老板,他能判断出对方是香江来的,在于这个马仔手背上的纹身。朋城是开放的最前沿,但迄今为止还没见哪里有带纹身的。除了那些香江来的投资者,他们带的人里,手臂甚至于脸上都带着纹身。 四爷一副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开口就训斥道:“问你话呢?你老板是在香江还是在朋城?” 这人马上道:“在朋城啦!在酒店住着。先生找我们老板么?” 四爷就抬手看表,“这样,你通知你们老板,两个小时之后在半溪酒家见。我姓金,过了这个时间,我可不等了。” 好的!好的! 四爷转身就走。一手牵了儿子,一手揽了桐桐,一家三口不紧不慢的,像是出来散步路过这里而已。 等走远了,桐桐才问:“两边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 “东边是电子厂,西边是玩具厂。”肯定是打听清楚的,“一个是香江的投资商,一个是岛上的投资商。西边那边规模小,只是来料加工,拢共也没几亩地。香江这个来头就有点大。这一片地方位置优越,现在虽然不缺土地,但能占据距离港口这么便捷的所在,谁不想把地方扩大一些?刚开的时候他没那个资本,可这几年下来,他赚的盆满钵满的,挤兑走咱们,再继续往西挤兑,或是给咱们置换土地呢……人家有人家的盘算。要不然,看门口 放在他厂子的门口就行,放在咱们的地皮上算怎么回事?” “故意等着挑事呢?” “他们现在属于外商,政策对他们有倾斜。一旦动了粗,起了冲突,那这破坏的就是招商环境,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就算是有京城做背景,这样的事,好说不好听。 “不能把事情处理的这么没水平。” 金镞一路走,一路脚丫子闲不住的踢腾。还问说:“是去请他吃饭吗?能吃那天吃的基围虾和烧鹅么?” 这熊孩子,“你到底听了个什么?” 金镞回头看看已经路过的电子厂,“就是跟邻居抢院子呗!上次回去给爷爷立碑,我大伯还跟我爸说了。说陈家盖后墙,占了咱家门前的一尺。咱家门口的位置也是咱家的,不能叫人占了去。爸爸说暂时就那样吧,回头叫大伯就在陈家的后院外头种一片香椿,那是咱家的屋前,是咱家的地方, 谁也管不着。然后用塑料棚该盖上,春上香椿发的早,送到省城能卖大价钱。我大伯当时都没懂,我就听懂了!香椿种在那地方,树根到处乱长……要不了两年他家那墙,后院那房……都得顶歪了,不拆了盖都不行。他要敢碰那香椿,那完了……卖钱的东西敢毁了,就得赔钱。赔钱了,那树根也清理不干净。看他咋办!” 他不吃我,我不吃他。 他要吃我,我就吃他! 他想吃我,我就先吃他。 “不都一样嘛……”干嘛总觉得我是个子?所以,“能吃基围虾和烧鹅吗?” 当妈的听的一愣一愣的,但道理还就真是这个道理!行!不傻就行,不是真吃货就满足了,不就是贪嘴嘛,先吃就吃。 “鸽子汤也好喝。” “行!那就再要个鸽子汤。” 半溪酒家是现阶段朋城最后的饭店了。门口停着十几辆汽车,还有旅游大巴停在门口,也还总有出租车在门口停一下。 这进进出出的一看穿着就知道了,不是做生意的,就是来以旅游的名义来考察市场的。 进去的时候金镞盯着外国人多看了几眼,这是他第一次见外国人吧。 桐桐轻轻的拍了拍他,这么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金镞仰头低声问:“我的英语能跟他们对话吗?” “他们万一要是法国人呢?不会说英语呢?” 哦!欧洲人长的都差不多。 娘俩低声说话,四爷在前台要了包间,也留下话,“两小时之内有一位香江的客人来,他姓江。他要找的金姓的朋友就是我,麻烦告知一下包厢的位置。” “好的!先生和太太楼上请。” 这地方比起国营饭店的服务好了何止一个档次,里面的装修也很好。 坐下了,桐桐上上下下的打量,还得是钱好啊!在地方消费一次等同于内陆省份一个人三四个月的工资。 她就问四爷:“电子厂的女工……一个月多少钱?” “一百上下。” “对面香江呢?” “一千多。咱们这边的劳动力工资相当于对面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呀!怪不得呢。桐桐看着外面,鼻子蓦然一酸,突然有点心酸的感觉。 服务员进来问能不能点菜,金镞就拿着菜单开始点:“基围虾、烧鹅、鸽子汤……素菜上一个你们拿手的。我们喝果汁,一会子有客人来了,再点。谢谢。” 不客气! 服务员伸手撸了撸金镞的头,然后看向大人,征询意见:就这些吗? 桐桐就道:“要两碗米饭,有什么面食吗?” “有葱油饼,要么?” “半斤饼吧。” 金镞看自家爸爸:“得改呢!不吃面食会饿吗?” 会的!一天不吃面食就跟饿了一顿似得。 一家人该吃吃,该喝喝,又不是求人巴结人,干嘛还得等对方来才能吃饭呀?有时候这些人被捧的过高了,就难伺候了。你的姿态放的越低,他们越是来劲。那就不如把姿态放高一点。在这地方,没人欺负他。但他也别想着欺负人,谁也不是吃素的。 商业行为可以,但想靠耍无赖,那可对不住,不惯你那毛病。 这顿饭都吃的差不多了,按照四爷给的两个小时还差十分钟了,门到底被敲响了。 桐桐一边盛汤一边应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了,门口出现了三个人。一个穿着夹克戴着红领带的三四十岁的男士,边上还有一个穿着牛仔裤羊毛衫戴着墨镜的女人,大波浪卷,烈焰红唇。后面跟着的才是之前的那个马仔。 江祖强看向坐着的人,又回头看了一眼阿欢一眼,这小子说对了,这人一定出身非凡。之前只听说是个什么大学的学生买的,倒是不知道还有别的底细。 他忙堆起笑脸,“金先生,早几年才来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一直无缘得见。你好!你好!” 四爷起身跟对方握了握手,就指了指边上的沙发,“请坐。” 桐桐看门口的服务员,“一壶茶。” 茶来了,江祖强给四爷递烟,摸了打火机,摸出来了这才看向桐桐和金镞,然后默默的收了。 跟来的女人朝桐桐客气的笑了笑,“金太太好。” “你好!” 桐桐只应了一声就没再搭理,这些做生意的人带出来九成九都不可能是原配发妻,这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没有交际应酬的必要。她只问孩子,“饱了吗?” 饱了! 等茶上来,桐桐又叫把餐桌撤了,收拾规整了,人也都出去了。 四爷才看江祖强,“江老板要扩厂?” 江祖强愣了一下,尬笑道:“当时的地皮小了嘛,确实有这个想法。金先生那块地皮,您出个合适的价钱,咱们好商量。” “买地皮……我是不得已!你是外资,你买那么大的地皮做什么?工业区里有现成的地方,地皮归你们使用,这是政策呀!只要你实力允许,要多大都行。这块地皮是好,但未来呢?未来的发展,填海的是必须的。我要是有江老板的实力,我就卖了现在的地皮,用本钱扩大规模。赚了的,我就沿着海岸再买……死卡着一块,这个蛋糕永远做不大。” 江祖强抬手给四爷倒茶,“金先生想吃下我那块地皮?” 那边厂房什么都是现成的!以现在的价钱,自己肯定是吃不下的,但未尝不能找个好邻居,请对方吃下他。这个人办事好走偏路,不是个好邻居。 四爷就笑,“现在只要投资,地皮是最不值得争执的,也没人乐意在这方面争执。 在朋城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电子厂。这几年电子产品发展迅 猛,未来还将迅猛下去。有江老板这样的小厂子,也有R国、H国等大企业投资的大厂子。大挤小,这是常态。何为大?何为小?生产线多,这便是大!生产线小,这便是小。将资金放在不动产上,江老板这生意做的……当真是与众不同。” 这家伙以前也不是做大生意的吧!要不然不会这么一个起手。 见对方不说话,四爷又问说:“江老板主要生产什么?” “收音机。” “我听说已经有企业上马收录两用的了,江老板这可慢了一步呀。”四爷端了对方的茶,朝后靠了靠,“或者,江老板有没有考虑过更换产品……” 桐桐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又改主意了?借鸡下蛋吗? 四爷在桐桐的手上摁了摁:别言语!乖,好好呆着。 第1580章 岁月流年(107) 想干的事很大,但手里真没多少钱。连几万块钱的房子都不敢买,只能留在手里想着以钱生钱,那你说这种情况下,不想法子赶紧完成最初的资本积累,还能干什么? 知道弯岛那边将电路制造作为他们的支柱产业吗?知道作为支柱产业,那将有多大的投资进去吗?不说他们自身持续不断的投资,就只美国给的资金支持,那也不是小数目。 这玩意我倒是想玩呢,有这个资本吗? 况且,这也不独独是资本的事!像是以前的时候,没有办法依赖国外的技术,但很多东西其实并没有落后多少。像是锗三极管,四八年在美国的实验室制造出来,五四年他们才量产,而国内在沪市就有电子厂五九年开始量产了。 落后了吗?五年的差距而已。 可现在呢,很多人都认为有现成的,那就拿来用嘛。怎么说呢?人都说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这玩意一旦停下来了,再想追赶,千难万难的。核心的东西人家不会给的! 四爷还没说话呢,江祖强就先说:“金先生,其实我也是想做贸易的。” 哦?怎么想起做贸易了? “我呢,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耳闻。” 请讲。 “之前听一个京城的朋友讲,说是像是半导体和通用电路研发这一类的项目已经有人建议可以停止了,以后全面进口。包括个人计算机、小型计算机这一类的项目也是一样,进口零部件然后组装。”江祖强一边转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边看四爷:“不知道金先生听过这个事吗?” 四爷听没听过桐桐不知道,反正桐桐没听过。她好似也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的消息。 她看四爷,四爷笑了一下,回了对方一句:“有所耳闻。” 桐桐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心里其实是有些惊愕的。竟然是停了这些项目吗? 为什么呀? 她觉得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跟科学院的其他人加强联系,他们在这方面的消息一定比别人灵通。 四爷说是有所耳闻,但他真知道吗? 不知道!但这种事怎么说呢?四爷毫不意外。因为一旦打开大门,市场一冲击,这个玩意不管愿意不愿意,都会被干扰。 市场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这是一条谁都没走过的路。 摸索着,转向着,调整着,跟驾船出海一样,水深水浅?浪大浪小?没人知晓呀。 桐桐就听见四爷笑了一下,接着道:“各有各的考量,各有各的打算……” 这话叫桐桐心里有了那么一分明悟。这事看怎么去想了,就像是自家一样,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才是正确的吗?可手里没钱,穷成这样,开发出来的房子都得有外汇才能买,这种时候,填饱肚子解决生存问题这是首要的!之后才是扣扣索索的攒点钱,看看人家家里都有啥,咱也添置点啥。是这个意思吧! 有时候这个取舍……得看怎么去考量了。 她拿了茶几上的芒果慢慢的剥皮,就听四爷意味不明的说了对方一句,“江老板的消息很灵通嘛。” 江祖强哈哈笑了几声,知道我消息灵通就行,你有背景,我也不是一点来处都没有。现在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还找不到一两处靠山了? 所以,你也别想能忽悠我,或是想威胁我。商场如战场,敢出来的,谁没有几斤打铁的钉子呢? 四爷端着茶,就问他说,“做贸易……这是个好路子。想做什么贸易?” 江祖强就笑,“电器……金先生认为怎么样?” “电器……指哪一类?电视?洗衣机?冰箱?风扇?亦或是其他?”四爷看他,“江老板有没有想过合作?外贸品,进口货,价格昂贵。而今的市场,需要亲民的东西。亲民就意味着价格低廉。就像是洗衣机,我若是有洗衣机的主体配件,而像是其他的塑料外壳,电线等等,在工业区都能找到厂商 代生产。你需要的也不过是组装而已。贴标便是你的产品,劳动力低廉,产品的价格就比别人便宜的多。这便是市场竞争力。当然了,最简单的应该是风扇,这是个每个家庭必备的电器,而国内的市场几乎一片空白。有没有兴趣做呢?” 江祖强摸了摸鼻子,“金老板是想合作?” “我只生产配件,我可以找任何一个想要做这个行业的人来合作,非江老板一人。你也该知道,收录音机在电视逐渐普及的情况下,迟早还是会被 淘汰的。这个东西并非必须品,与生活所需的家电截然不同。最开始,我的规模不会太大,但是……江老板以你现在的规模,只怕也吃不下。你该知道,谁先抢占市场份额,谁挣的多。纵观整个特区,暂时还没有做这一行的。其他的省份有这样的企业,但国营和集体企业,负担太重,弊病太多,一旦冲向市场,他们是竞争不过的……” 江祖强抬手摸着下巴,“我是不怀疑金先生的技术能力的,电子表那个东西,冲击了港货的市场,听说就是工大自己产的。风扇这种东西……先生怕是还不知道,已经R企,一家叫做‘树下‘的公司已经着手投入这个行业了。” 行业里没有竞争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产品便宜不了。但国内大部分人更需要便宜耐用一些的。况且,你还没做呢,怎么就知道我们的质量一定不行呢? 四爷就说:“所以,得抓紧呀!越多人看中……就证明越挣钱。你要做,我还是那句话,你的地盘太小了,腾挪不开,去工业区吧。今儿之所以跟你谈这个合作,也在于我想租用你的厂子。若是以后合作,我可以优先给你货。” 货要是抢手,配件供给充足才能保证挣到钱呀。 江祖强沉默了半晌,是有些沉吟今:“金先生,你看这样行吗?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见成品,见成品之后咱们再谈……”说着就笑了一下,“之前呢,下面的人不懂事,用了金先生的地方。您放心,我这就叫人清理出来。” 四爷笑了一下,就直接起身,跟对方握了一下手,“那就多谢了。” 对方一走,桐桐这才低声问:“这人是真想合作还是?” 做生意的人,不多长几个心眼不得被坑死了。他肯定是想合作的,但这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不过这人也不笨,知道事该怎么办的。 “不仅得清出来,在原来的地皮上,搭建个简易的厂房,再给后面搭建一栋简易房舍。方便他随时开工。”江祖强一边交代阿欢,一边往楼下走。 “还给造房子?” “造房子这点钱算个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江祖强下去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就算是他说的电风扇、洗衣机不成,只电子表……那玩意你知道能挣多少钱不?” 电子表也不止戴在手上的,那用处多了。外观改一改,还能继续卖。但那个核是不变的。他是懂那个核的人,他找谁合作对方都能乐意! 同样的道理,他要手里的资金多,又何必跟我废话?这么赚钱的事他自己干就行了,说到底,还是两个意思:第一,他手里的资本有限;第二,他看上咱们那块地皮了,想吃进去。 资金有限无所谓呀,有技术就行。他要是没背景,自己都想跟他合作,让他占技术股了!可这人一看就难缠,怕被吃了就别打那大主意,他做他的,自己做自己的,这样的合作也行。 看上自己的地皮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帮我赚的更多,我还真就不在乎那一块。赚了我换个地方一样买地,有什么关系? 人家走了,四爷和桐桐才带着孩子下楼。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已经有人结过账了。 桐桐:“……”她就问说,“一个月之后成品在哪?” 四爷就笑,“电机马达,这些各个公社的电机厂产的都足够用了。外观设计拿去塑料厂,叫他们先生产样品,回来我一组装就够了。等拿了定金,再买旧设备,从老家的电机厂招人,厂子就搭起来了。” 合着咱的钱暂时就不用了。 “工人来了是要吃饭的,要提前发放安置费的。这钱要用在刀刃上。” 两人慢悠悠的带着孩子往回走,再路过自家那片地的时候,工棚已经拆了,已然是要动工的样子了。 又是一周的时间,可算是把金镞给送到学校去了。 学校就在新盖的商品小区外面,上面有政策,像是金镞这样随父母来特区的,都能就学。拿着证明材料直接就办了入学手续。 而孩子的老师桐桐也见了,很多都是跟随配偶来的,工作安排到学校里。老师们说话也有点南腔北调的音儿,但都尽量在说普通话,基本能听懂孩子一走,大人就轻松了,不用老操心他在家瞎跑。 这天桐桐正在办公室看当地的气候资料,外面鲁月华喊:“林工,有人找。” “什么林工,别喊出去给我丢人了。”桐桐起身,应着鲁月华的话,“叫人家听见了,该笑话了。” “人家搞气象的,瞧不上搞气候的。”鲁月华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朝外指了指,“像是老乡。” 桐桐一出去,看见一群浑身是泥,穿的破破烂烂,甚至身上还都挂彩的人。他们没敢进来,就在外面等着。这一眼看过去,四五十人呢。领头的个子高大,眼神锐利,手上还有血迹。 这一看就知道是刘育民的战友!没想到带了这么多人来。 桐桐马上就道:“是张大哥吗?” 张建军笑了一下,“张建军……刘育民的战友。” “知道!知道!通过信,怎么会不知道呢?”桐桐说着就把人往里面请,“先家里坐。” 现在哪里算家呀?这么些人到人家单位也不合适,“不是有厂子吗?地方在哪,我们直接过去。” 桐桐就喊老孙,“孙所,我请个假。” 也没甚大事,“去吧!今儿没别的安排。” 往出走着,桐桐先把人往医院带,“不管怎么样,伤口该处理的,先处理。” 张建军这才说,“之前揽了一个私活,说是完工之后给工钱,结果呢,工钱是给了,可这一出工地就被人给围了。要不是我们人多,有十几个好手,当真不好说。” 钱没丢,但是跟人干了一仗。 桐桐理解的点头,先去医院给处理了。最重的两个胳膊被打的骨折了,暂时干不了什么。 “没事,先养伤。别的都不急!”桐桐又问人家大夫,“要住院吗?” 骨折倒是不用住院,养着吧,“一个月之后来复查。” 那就好。 张建军要付钱,桐桐抢着付了。 从医院出来,直接上川菜馆子,先吃饭。 吃饭的时候桐桐就说厂子的情况,不说清楚了不行呀,那条件人家一看不得失望呀?条件是真的很艰苦的。 就有个小伙子一边往嘴里扒拉米饭,一边道:“到哪里都一样,好些大工程,人家都是工程兵在干。咱们是小打小闹,活也难干。找事的特别多……三天两头的跟人干仗,到处都是骚扰的人。条件苦一点,能安安生生的干活就行。我是见了那些拿刀拿棍棒的,心里就害怕。” 桐桐就笑:“那你放心,能干活的只管干活,其他的事绝对不用你们出面。” 因着提前说过了,所以看到眼前只有棚子没有围挡的厂房也没有人失望。再看看后面那宿舍楼,他们觉得还挺好,“至少比住竹棚子要好。”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下半晌了,估计是回家后听说了,赶过来的。他一过来,桐桐就走人了。怎么安排是他的事。 她得顺路去接孩子了。 金镞看到等在外面的妈妈,他:“……”没有谁家的家长来接的,不都是放学自己回家吗?”我认识路的!” “我一天都没见你了,这不是想你了吗?”当妈的只能这么说,然后揽住儿子的肩膀,“今天怎么样呀?过的高兴吗?” 金镞将运动衣的帽子放下去,然后指着耳朵,“您看我像是高兴吗?” 左边那只耳朵肿的那么大,红彤彤的,“这是……被蚊子咬了?” 啊!被蚊子咬了。咬的都不对称了!老师给抹了药都没用,还是痒,还是肿。 当妈的不由的笑出声来,那耳朵大的都有孩子的半个手掌大,“该!给你缝的香包挂着又不碍事,非偷偷拿下来。瞧,咬了吧!” 金镞捂着耳朵使劲的蹭:笑!笑!还笑!再笑我就回家陪我奶奶。你跟我爸就是再想我,你们也见不到。 他哼哼唧唧的,“这里的蚊子要吃人,厉害的嘞!”【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80-1590 第1581章 岁月流年(108) 八三年三月,三生技术有限公司成立。 四月,一排排样式各一的电风扇就摆在了江祖强的面前。风扇打开,除了扇叶转动的声音之外,其他的摩擦之声很小很小。 再抬头看看,电扇挂在厂区的四面墙上,风扇旋转的角度刚刚好,整个工作间不管在什么位置都觉得是清凉的,蚊子都只能贴着地面飞。 江祖强一个个的看过去,“金总,您看……咱们该怎么合作?” “要预支百分之八十的定金,且必须是外汇。” 江祖强:“…………”他咬牙,“行!我会尽快将公司搬走,中间的墙拆了,那边随时可用。” 是说谈租用的事。 那这就要讲细则了,“办公室谈。” 办公室里风扇呼呼呼的吹着,老孙看着这风扇,“这玩意好是好,就是……电费估计要超出不少。” 研究所陆陆续续的来人,现在一共十二个人。本来是二十三个人的,结果有些来了之后,转了一圈,又想法子走了。条件太艰苦,好大学毕业的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哪怕回本地呢,那也都是干部待遇。谁跑来遭这个罪呀? 只十二个人,三间办公室。四爷叫人送回来三个吊扇,试着用吧。今儿才安装上,这个风吹的呀,呼呼呼的。 桐桐就笑道:“要不要跟人家领导说一声,喊了电工给咱们重新安装电表。要不然只怕这电费人家不乐意承担那么多。” 谁说不是呢? 老孙才要走,人家刘局来了,来看风扇来了,“你们这搞的好了,风扇吹着,我们的人看的眼馋。多少一台,好用不?” 老孙指了指桐桐,“我也不知道价钱。” “我也不知道。”桐桐就道,“这是样品,我家那厂子只生产配件,成品是别的厂子组装的。” 看着老好用了,“比我家的好用,没有转动的时候咯吱咯吱的那个声响。尤其是这档位开的大了,那个响动哟……受不了。这个好,回头叫采购出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样的。” 公是公,私是私,借用人家的地方,电表还是分开了。 而且,用水也超紧张的。都是水车给运水,分水的人一多,气象局这边也老闹意见了。 主人有情绪,客人也挺不好意思的。 但这是领导的事,桐桐干自己的活就完了。她最近写了一份报告,是关于气候和蚊子的。 来这里之后,对当地的蚊虫那是真有了一定的认识了。这玩意太毒了!这要到了夏季,蚊虫得什么样?要在水沟边网蚊子,估计一晚上真能弄几斤,这不是夸张的。 在会议上,她就拿着这份报告,说她这份报告的主要内容:“……如今是春末,进入五月份,天气热起来,蚊虫更多。若是到了秋季,蚊子也不会像是北方一样慢慢的就变少了,反之,它的活动会越发的频繁。蚊子这种生物,其生命力与气候有极大的关系,蚊子的繁殖也与气象条件有关。” 她说着就举例子,“如果温度适合,湿度合适,蚊子的寿命大约是一个月左右。对蚊子而言,最好的湿度条件应该是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八十。而最佳的气温条件是二十度到三十度。在这个条件,湿度越大,温度越高,蚊虫发育的越快。 而朋城这个地方,秋天湿热多雨。我虽然还没有在这边经历过秋天,但从资料上来,确实是如此。秋季多雨,而现在的朋城正在建设期。四处都是沟渠,沟渠最容易积水,一积水便是死水。这样的条件为蚊虫的繁殖发育提供了极好的条件。这跟夏季还不一样,夏季暴雨多,蒸发也快,地面河 沟溢出来之后,随地表流走,这就降低成虫和幼冲的密度。因此,我说秋天一定是现阶段朋城蚊虫最活跃的季节。” 老孙挠头,“说这个……目的是想预警什么呢?” 桐桐放下手里的稿子,看向老孙,“预防疟疾。” 什么? “疟疾,就是打摆子。”桐桐看了一圈会议室的人,“它是通过蚊虫叮咬染病的。五十年代的时候,当地有一句顺口溜,说是十人九个疟,无人送汤药,可见其猖獗的程度。这是一种古老的,急性的传染疾病。今年的气候走向,我觉得我们应该重视起来。气候影响了蚊虫,蚊虫的滋生,很可能爆发疟疾疫情。 一方面,我们应该向上级部门,主管部门汇报;另一方面,也应该请相关的部门帮忙统计数据。比如,今年以来,朋城乃至于全省,是否有疟疾病例,这样的病例比之往年是增加了还是减少。若是增加了,那么就是从侧面验证咱们的判断。医疗部门该引自重视,得防止疟疾的进一步发展。” 一个搞气候气象的,预警起了疫情? 孙宝贵摸了摸鼻子,伸手要桐桐手里的报告,“你拿给我看一下。” 桐桐递过去了,孙宝贵拿到手里翻了翻,报告上有大量的数据分析,他扶了扶眼镜,“数据……你都独立完成了。” 要做判断,那你没数据支撑也说服不了人呀! 需要资料,需要做数据分析和最终的判断。 桐桐就说,“人家是搞气象的,预报个天气之类的。咱们跟他们不一样,气候影响的方方面面,都应该在我们的研究和关注之内。” 孙宝贵把报告收了,“我看一下,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你就跟我去市W汇报一次工作。” 好的! “散会!” 桐桐将笔记本一收,跟着就起身了。才一出来,肩膀就被人一拍,“林工,借一步说话。” 这人是钱百生,四十来岁,也是从京城来的。任的是副所长,主管后勤工作。 桐桐就笑,“您怎么也挤兑我!叫我小林,您这林工一喊,我是惶恐的很。” “专业能力上,你是首屈一指的。我是听过你的大名的,大学的教材能边学边翻译,那可是奇才。”钱百生说着就低声道,“这风扇的主要配件,是你们家的?” 是! “我今儿从你们家门口过,怎么听着金总要去看房子,这是要买房子了?” “啥!这不是有孩子吗?孩子上学是个大问题。老这么混着住,就把孩子给耽搁了。就想着,赶紧的找个安稳的住处,踏踏实实的。别整天听到一点动静都跑出去瞎打听去。”房子不隔音的坏处这不是就出来了吗? 两口子在家说话就跟做贼似得,就这,还零星的被人听去了。这不赶紧搬出去行吗? 钱百生低声道:“要是做你们家这个电扇,这个马达呀这些配件,得交多少定金呀?少批量卖吗?” 桐桐愣了一下,然后问说,“是您亲戚也想做这个加工?” “不是亲戚,是我想做。” 桐桐彻底愣住了,“您做?” “那要不然呢?这个岁数了,来了这里。老婆孩子都不能跟来!你说着要再不挣点钱,图什么呀?咱这也是为经济做贡献嘛!要是做起来了,就先停职,干两年看看。转一把钱……干不成就算了,再回来上班。” “那您这心态可真是太前卫了。” 钱百生就不好意思,“我跟你不一样,你是没有后顾之忧,一心的只做学问,做研究。可我……心难静下来了!你就说看着别人挣钱,咱心里啥感觉呢?咱所里这么些年,都忙着呢。你还不知道吧,得空了他们就去批发衣服,往老家发货呢。这光是给家里来来回回的铺货,你问问人家挣了多少?别人我不知道,就只鲁月华,这小姑娘,会选衣服,上个月一个月,每件衣服加价一块钱往老家发,她都转了三百多了。” 桐桐:“……”自己整天在看气象局提供的当地的气象资料,各种数据的搜集分析,其实挺耗费时间和精力的。晚上还有孩子的教育,还得帮着四爷算账,这财会方面是自己帮着审的。这么一折腾,哪有时间关注同事都在干嘛。 闹了半天都是看着眼热,奔着钱去了。 她能怎么回复呢?只能道:“那等他晚上回来,您跟他谈?或者您去厂里找他……”要是着急,或者是在家里说话怕被人听去,那你就去找嘛。 然后人家果然去找了,四爷不爱跟这种一看就是要赊账的人交易。现在订单都爆满了,没有定金,就想靠着熟人的面子免费先拿货,这是坏规矩,坏制度的事。 撅回去呢,又不给人家面子。 怎么办呢?四爷就说,“现在出货之后都贴标呢,然后需要经销商。各个地方都需要!我可以介绍你过去,你去跟他们谈价钱。比如一台二十,你给你找的经销商二十一,从中先赚一波差价。这就是几个电话就能联络的生意。那边要货打款,你收了款项帮他提货发货,从中扣下来的就是你转的。又省心又省力,又不要本钱。稳赚不赔,少操心。做上半年一年的,手里有了本钱的,到时候什么利润大,你干什么就完了。不比你还得找地方,还得找工人,还得管理……省劲多了。” 好像也有道理呀!其实就跟批发衣裳发回去是一个道理。 四爷点头,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同的是,衣服走邮局就能寄走。但这个东西大,需要货量大的话,就不是邮寄的事了。这得发货。从咱们这里发货只能先到羊城,再从羊城发货去全国的其他地方。这路上的辗转,你至少得跟到羊城,看着从羊城把货发走。” 就是说得在路上颠簸,这个也好说!好说! 说的时间久了,四爷还带着人家在外面吃了饭,喝了几杯酒,回来的就有点晚了。 最近资金回笼了,暂时搬迁到隔壁的厂区去了,自家这边又在建房,钱也是不停的往里砸。厂区不能凑活,给工人的住宿,连带的食堂也不能马虎。这些配套都是要跟上的。 所以,给自家买房子,那真的就是抽出来的钱。 四爷低声道:“明儿周末,带上孩子,先去看看。” “我自己一个人住一屋?”金镞转过去,“真叫我一人住一屋?” 真的!真叫你一人住一屋。 桐桐就说,“给家里多寄点钱,该按一部电话了。两边都有电话了,打起来方便。” 现在厂里有三部电话,可依旧不够用的。这边有了电话,但老家家里没电话一样不方便,那就不如多寄钱,安装上。不说天天通个电话吧,隔三差五的打一次,能听见声音,也是一种安慰。 四爷应着,累的很了,话没说几句就又睡着了。 蚊帐挂着,风扇吹着,依旧能听到蚊子嗡嗡嗡的声音。半夜里猛的哪里一响,都不至于叫桐桐警醒了。那不是谁家的啥东西掉地上了,就是老鼠乱窜,又把家里的什么都撞倒了。 这个地方的老鼠呀,桐桐想着,回头就弄个捕鼠夹,再配点什么药,是药死好呢?还是叫它闻了不喜欢,不上家里来。 睡着前下定决心,决定选后者。她主要怕咬死了,死在某个地方她不知道,别等臭了再翻箱倒柜的找死耗子。 早起没在家做早饭,一家三口直接出门了,在外面吃也是一样的。临走的时候家里一点值钱的东西都不敢放,最近又多了溜门撬锁的。毕竟是两个单位在一个大门进出,有时候来了生人,自家单位的人也不敢说那是外人。两边都是这种想法,就叫人钻了空子。已经有三家大白天的被贼给光顾过了。大件肯定带不走,但是粮油票,藏着的钱啥的,都翻腾出来给偷了。 反正是带出去了怕路上被偷了,放在家里也怕被贼给偷了。 桐桐出门背一个小包,存折都随身带着呢。 早起有卖肠粉的,但金镞还是比较偏爱豆浆油条。以前吃的那家卖油条的没出来摆摊,这家的油条是用米面炸的,不是原来那个味道。 没有吃到想吃的,感觉要去看的房子都不香了。 最高七层的住宅楼,没有电梯。一室没有去看,两室的也确实是不大,两个不大的卧室,一个不大的卫生间,以及一个小小的厨房,再一个客厅,特别小。 四爷就摇头,“没有个书房不行。”住的时间再短,缺了书房也不成。 最后只能选了一个五十八平的小三居,书房特别的小,小到只有六平大小。这要放书,除非在墙上直接订上木板做书架,尽量的节省空间。客厅也不摆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以放书为主。 地板是水泥的,厕所也不是马桶,而是蹲便器。厨房得用煤气罐,这已经是最先进的了。 售楼的全程跟着,“多是港商,从今年开始,咱们内地的人也多了。去年交房的这几栋楼,还剩下十七还是十八户没卖了。多是一楼和顶楼的。三居室二楼这一套是唯一一套了。” 金镞就问说,“为什么不买七层。”七层多棒啊,上下楼呢! 桐桐就扒拉他的脑袋,“就像是你每天急匆匆的从学校回来,急着上厕所,跑半天上不了楼……” 金镞忙道:“那还是二楼吧。”半路上的公厕简直叫人不能忍受。学校的厕所……也是!上厕所真的是一件难为人的事。 这边的房价比之四爷之前说的没交房那个小区要便宜一些,五六百一平。为啥呢?因为这边一定得外汇,而那边不需要外汇,还能带三个朋城的城市户口。也就是一套房可带三个户口,农转非嘛!很多港商买了那边的房子其实是为了安置在内地的乡下亲戚的。这些人有户口就能在特区工作,享受特区的一切福利。 所以,这一套五十八平的小三居花了差不多三万。 里面还有需要改造的地方,尤其是卫生间,淋浴得安装的吧。还有这窗户,得安装双层的纱窗,包括外面的防盗网,这都需要时间。怎么不得一个月之后才能搬进来呀。 这个比预算少了不少。 往回走的时候,四爷就说,“还能剩两万?差不多吧。” 要干嘛?桐桐警惕的看他,这人一问钱,必是有打算。 “你看……这来来回回的,都得走着。太耽搁事了!那话怎么说的?时间就是金钱,咱这溜溜达达的,浪费的都是金钱。” 所以呢? “买辆车吧。” 啊? “车……怎么不得二三十万呀?”那桑塔纳不就是这个价钱? “我是那虚荣的人吗?” 你是!只是你现在没那么些钱买好车。她就问:“二手的?” 不用二手的,“最近出了一款面包车……很多城市订购,当出租车用的。” 多少钱呀? “不贵!两万五。” 一套房呢!要是两居室也就这个价钱了。 四爷看她:“不买?” 不觉得再等两个月咱买一辆更好的,这样更划算吗?可想了想,还是咬牙,“买!”买还不行吗?咱就开着一套两居室溜达吧。 四爷就笑,“再给我三个月,三个月后咱买一套别墅,慢慢装修。年底的时候,我争取给你买一辆三十万的车。” 别!别!真不用。你少给我挖坑。这边两万五还没花出去呢,你就想着年底再花个三十万。想什么呢?我不用汽车,我买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女士的轻便车子,够我上班和接送孩子就行。谁爱开车谁开车去,反正我不去。一套别墅才多少钱呀?一辆破车能买两套别墅。过几年车破的送去报废了,别墅那都不知道翻了几倍的价钱了。 四爷只笑,回了她一句:“我还想给我儿子培养一个收集名车的爱好呢,照你这么说,收集名车就是蠢?” 桐桐:“……” 金镞扎心的来了一句:“人家那可不是蠢,只是咱太穷!” 第1582章 岁月流年(109) 家里添置了一部车,这个进进出出的可都看得见。 不管是气象局还是自家研究所,都来围观来了。 就问说,有几个能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工作的?家里但凡两口子都有公职的,也都想着,这一个人好好的上班,另一个人其实是可以试着做做生意的。就问现在,什么生意不挣钱?真就是做个二道贩子,那钱也哗哗哗的跟流水似得往家里进呢。 桐桐呢?她真的买了一辆自行车。厂子就在工业区那一片,大路两边都是这个厂子的广告牌。以前那是二八大扛,现在这是二六的女士车。前面带个小筐子,后面能坐人。 每天早起先送孩子上学,四爷倒是想开车带孩子去学校呢,但是他出门的时间早,孩子要稍微晚一点,那就桐桐送。早起第一件事,洗漱完先送孩子去学校。家里是不做早饭的,四爷去厂里跟工人一起吃,娘俩在外面的小店里吃。 小小的自行车穿行在大街上,吹着小风,自由自在的,多好。 金镞骑坐在后面,跟妈妈讨价还价,“零用钱两块肯定不够。” 不少了,两块还不够呀,“你都要买什么呀?” “我同学请我喝汽水,请我吃雪糕,请我吃饼干,请我吃糖……还请我吃了干吃面,我要请回去的。” 你这一天在学校给肚子里塞了多少东西呀,怪不得晚饭总是不想吃,还想着是不是学校的伙食太好了,午饭吃多了,感情是一天到晚的零食不断呀。 “那咱要不送同学学习用品吧。”要不然你们这没完没了的,相互投喂的吃零食,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文具多有意义呀,成不?” “那也得下次呀!我都答应她们,请她们吃蛋糕了。” “哪里有卖蛋糕的?要不我给你们定个大的,午饭的时候送去教室,你跟同学一起吃。” “小蛋糕,我要买小蛋糕。”金镞把脸贴妈妈背上,蹭啊蹭的,“我都吃别人的东西了,我也都答应别人了。给我五块,多出的三块,从往后的三周扣。一周扣一块,给我留一块就成。妈妈~~~~求你了~~~” 娘俩为了三块钱的,拉扯了一路,到了学校门口到底给了五块,人家把钱一装,一路喊着‘妈妈我爱你‘‘妈妈再见‘进去了。 一天的好心情就是从孩子开始的! 送完了孩子,回来在路边看见什么买点什么吧!到南边最满意的一点就是水果,简直太美妙了。以前想买呢,但很少有水果卖,现在基本实现水果自由了,想吃就买,已经到了一天不吃水果就难受的程度了。 今儿见路边有人挑着担子卖枇杷,这才知道枇杷熟了。 买了枇杷,看见什么菜买点什么菜,塞到前面的车兜子里再回单位。 一回来连车带车里的东西都放家里,锁了门再上班。 今儿才一到办公室,孙所就喊着:“小林呀,把你的报告带上,汇报工作去了。” 本来只有十二个人的小单位,现在按时上班的也就六个人。这六个人只是按时上下班,至于背后有什么副业那就更不能知道了。 自行车骑着,有那么一段路是新开的工地,路上都是土,昨晚下了一点雨,这会子成泥了。骑着车过去,桐桐得脚离开脚踏,把双腿翘起,才不至于泥点子蹦到身上。 主管这个方面的领导是个女领导,五十上下的样子,姓秦。 去的时候等着四五个人,彼此都不认识,也搞不懂是哪个单位的。但这会子外面安安静静的,暂时也没人说话。 每个人进去大概十几分钟的样子就都出来了,然后脚步匆匆的就去忙去了。 轮到自家了,一进去秦领导就批评孙所,“通知你十一点汇报,叫你提前五分钟到就可以了。可你呢?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耽搁的也是你们的时间。” 说着就指了指椅子,“坐!” 孙所:“……”哪里真敢提前五分钟呀,总不能叫领导等着咱吧。他坐下就忙道:“路上也耽搁……” 对方抬手,“说重点!来为了什么事,直接了当。” “是气候的原因可能会引起疫情的一些推断,我们觉得有必要汇报一下。”说完又忙补充,“是我们所的小林论证的,我们研究过,觉得很有道理……” 秦领导就看向桐桐,抬手示意了一下。意思是:你说!说重点,说干货。 桐桐将报告递过去,“重点已经标注过了。”领导看着,她介绍着,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得来的数据就是如此的,“……若是想进一步的下判断,那么就得尽快请医疗部门做这方面的统计。不仅是本市的,还得延至全省。” 秦州将报告挑重点看了,耳中听着她区别与报告中的汇报,然后轻轻的合上,取了红笔在报告的封面打了一个对勾,然后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姓名?” 啊? “你的姓名?”这份报告的后面没有坠个人的名字,而是写着气候研究所。其实,这该是所长的工作,他应该将主要的工作人员的名字坠在后面,不能笼统的递上来这么一份。这是对上面不负责任,也是对下级的个人成长不利。 可见,对方是搞学术的,不大会做官。 桐桐愣了一点,才道:“林雨桐。下雨的雨,梧桐的桐。” 秦州将名字写在报告的封面上,“今天就到这里,有新的情况会及时通报。” 好的! 桐桐起身,轻轻拉了拉孙所,孙所才还想着说几句客气话的,桐桐赶紧拦了,在后面戳着他赶紧走。 外面秘书等着呢,后面还有人等着汇报。桐桐跟秘书点了点头,拉着孙所下楼。到了楼下才道:“我的领导呀,时间就是金钱,这是宗旨。”怎么还没明白呢? 孙所:“……”这就是我不爱来汇报工作的原因。 然后下次也没叫他去,市里只打电话,说叫派个人来吧,来参加一个疫情通报会,“……你们单位不是有个叫林雨桐的吗?是她递交的报告,就她吧!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参加。” 孙所觉得很合理,“小林呀,十点!别忘了。不能早了,也不能晚了。提前五分钟,守时一点。” 桐桐守时的去了,却没想到在会场里看见了龙鸿年。 他也惊讶呢:“哎哟!林老师也来了。” 桐桐就笑,跟他握手,顺势坐在他后面,“也通知你们区了。” “说是防疫!前几天下发了通知,说是统计区内所有医院、诊所的疟疾发病情况,昨儿就通知开会,各区的领导、市里的卫生部门……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桐桐还没说话呢,秦州就端着茶杯进来了,往前面一坐,就直奔主题,“疟疾的情况统计了,这一统计吓了一跳,今年的疟疾发病数量比往年的平均值高出了百分之四十。之所以叫各部门统计,是因为咱们搞气候的专家根据气候数据推断出去了。” 说着就在人群里找,“林雨桐,林工,你来介绍一下情况。” 龙鸿年:“……”尤记得当年那个小小的气象哨!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干。这种预测性的东西,得非常慎重的!她当年靠那点设备敢预判天气指挥农业生产,现在都敢靠数据判断下流行病的判断了? 胆子真的太大了! 桐桐还有更胆大的,她在会上就说,“如果现在的发病率已经比往年多出百分之四十,那么入秋后,比例还会更高,至少再翻一倍。也就是说比往年增加百分之八十上下!这还是相对保守的估计。” 秦州看了卫生局的领导,之前这位局长也是这么说的,他也判断增长率在百分之八十是最低线。因为有很多条件得不到改善,就无法避免这种情况。 如今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口涌入朋城,特区里面人多,外面人更多。而特区内部尚属可控,特区外多少黑户都不能知道。不说这些人没有固定的落脚地点,就是有固定住处的,像是工地上,情况就能好点吗? 也不能!工棚四面透风,生活区各种生活废水就地喷洒,根本就防不住蚊虫。 所以,翻一翻都有极大的可能。这对医疗保障、对安定都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再接下来怎么安排,就不关桐桐的事了。她只能说提前知道消息,得赶紧想办法囤货了。一会子就去中药店,多买点药,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防疫都是一项重要的工作。 会议结束之后,龙鸿年又给桐桐介绍其他几个区的领导,四爷应该跟着龙鸿年见过这些人,他介绍的时候说,“这是金总的爱人。” 桐桐泛泛的都认识了一遍,人家告辞了,该忙忙去了。她就邀请龙鸿年,“等我们搬家了,上家里吃饭去!估计吃食堂也难吃到顺口的。” 那你可说对了!还真就是凑活着吃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楼,桐桐就说,“前儿跟洪老通话,还提起你的婚事。怎么着呀?不成家也不合适吧!这要是成家了,也不至于整天吃食堂呀。” “你也来催?”龙鸿年背手站着,低声道:“介绍了一个,今年七月毕业。” 桐桐瞪大了眼睛,“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呀?” “她年岁也不小了,父母没平反的时候一直跟着照顾父母,高考推迟了一次,七月毕业。” 桐桐才要说话,楼上有人喊:“林工,还没走吗?请上来一下。” 抬头一看,是秦州的秘书。 龙鸿年低声道:“这位可严厉,你说话得注意点。” 桐桐打了一个OK的手势直接上去了,秦州在办公室,正被杯子里蓄水了,见了桐桐就指了指,“坐!” 桐桐坐着去了:“您还有什么指示?” “咱们是海滨城市,海上气候复杂,海滨多受影响。气象工作咱们一直很重视,但气候研究也是特别重要的一部分。以后有相关的发现、预判,不管是否正确,都只管大胆的汇报。咱们市里会出面请有关的专家根据数据进一步研判。你们的工作很重要。” 那既然领导这么说了,桐桐就直接反应问题了,“我们现在急需工作场地,急需解决安置问题,也急需解决一些相关研究的器材和工作……当然了,我们也向总院递交了申请报告,资金问题也是困扰我们的大问题。一般的单位只需维持日常开销,我们则是从零开始。这次来朋城,分下来二十多人,只留下一半,人手严重短缺,开展相关工作难度极大。” 倒是真不客气!秦州就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三天内给你们回复。” 感谢领导! 秦州摆摆手,就又道:“我也了解了你的情况,你的外语特别的擅长。是这样,下个月有几个国外的考察团来考察,我分管美国一民间考察团,借调你三五天,在我身边做个翻译,如何?” “听您的安排。” 秦州就上下打量桐桐,“打扮起来,得体一些,也可以时尚一些。该打破别人对咱们的刻板印象了。” 还要怎么打扮呀? 桐桐抽空在街上转,买了许多的香皂,这玩意在老家还买不到,这次给寄这个吧。买了东西了,然后看见有美发店,里面的人还挺多的,鬼使神差的她给进去了。 这一进去,人家还挺热情的。老板是个香江来的女人,又是接桐桐手里的东西,又是热情介绍的,然后桐桐坐在被烫头了。 这老板特别会做生意,“阿妹你看呀,这要是戴上这样的耳环,好不好看?在我这里买配饰,很便宜的。” 没有耳洞,人家有耳夹,是那种很夸张的两个大菱形的,亮闪闪的那种。 戴上了,老板又把人往里面带:“我这里有最好的衣裳,我每回去一次,来只能带几十套。阿妹长的漂亮……” 然后桐桐一下子买了三套套裙,两双高跟鞋。 老板又贴心的赠送了一套化妆品:“阿妹,下次再来。” 走出来了,桐桐:“……”这头发弄的,回去咋见人呀!赶紧用皮筋扎住,再买了一顶帽子戴头上。 到家之后才敢拿出来试,换一套亮蓝亮蓝的套装,搭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这发型,这衣服的颜色,妆容不浓一点都压不住这颜色呀。 等把口红图上了,四爷推门进来了。进来一看,直接朝后退了两步,看了看门口,再探头看了看屋里的桐桐:哎呀!跟跳大绳的一样,吓我这一跳。 桐桐:“…………不至于吧!不好看吗?” 四爷:“……”进去围着转了再转,违心的道:“好看!特别好看,越看越耐看!皮肤不白都不敢穿这颜色。”就是吧,“为啥打扮成这样?这上班穿着方便吗?” 不方便,也没要上班穿,“说要借调,做翻译,陪一个美国的考察团。” “那这个颜色,人家是专注的看领导呀?还是看你呀?”四爷一脸的诚恳,“不能打扮的太漂亮,太抢眼,这不合适吧。” “那我穿那套米黄的?” 四爷可有耐心了,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去换了,我看看。” 这一换,四爷想扶额,肩垫那么高,好看吗?本来怪圆润的肩膀那么一撑……他不住的点头,“那些女秘书都穿这样,但都穿不出你这个味道。” “女秘书都这么穿?” 嗯!那些老板带出来的都这个打扮! 桐桐直接脱了,“那我不穿了。”我一老板娘,还不如人家一秘书? 四爷朝一边的购物袋看,“叫我看看,还有什么什么?” 还有一件连衣裙,白底黑斑点,之前试穿的时候还行,现在这么一穿,“像是斑点狗。” 四爷憋着没笑,“下个月才有活动,不着急。过几天我得去一趟对岸,回来给你另外买。” 那我这三身呢?就这么浪费了? “衣裳挺好的,寄给朋友也行。” 然后桐桐收拾收拾,打算寄给周学礼。她在京城,穿的时髦一些也没事!她打算写信的时候也推荐对方烫个小毛毛头,满头的小毛卷卷,蓬蓬松松的。 结果四爷又说,“这头发披着,脖子和脊背不热?” 热呀!热死了。 “热了就扎起来嘛!好看重要,但你舒服更重要。”而且,你觉得风扇吹着一头毛卷卷,它不变型的吗?”扎起来,扎的高高的,不热。” 晚上洗了头之后,金镞趴在边上一个劲的摸妈妈的头发,“跟小狮子狗的毛毛一样漂亮!” 四爷翻身,面朝外闷笑。 桐桐终于反应过来,蹭的一下翻身骑在四爷身上,“说!是不是很丑。” 没有!很漂亮!你儿子不是说了吗?跟小狮子狗的毛毛一样漂亮。 她挠他痒痒:“说!还哄不哄我。” 四爷怕痒,“没哄!没哄!真的好看!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金镞见爹妈在玩,那能少了我吗?他一骨碌爬起来,也骑在他爸身上,“明儿叫爸爸也去烫头!” 憨小子!这个时候就你最碍眼。 一家子在家闹腾的欢实,隔壁住着的辛对峰朝这边喊:“林工、金总,照顾照顾我这个老光棍好不?你们这么闹腾,我要睡不着的。真要是睡不着,半夜出去再犯点什么错误,那可要找你们负责的。” 桐桐不敢搭话,把脸埋在四爷的脖颈里闷闷的笑。 金镞正是憨的时候,还跟人家搭话:“为啥睡不着了,半夜出去就容易犯错误?”这话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另一边住着的鲁月华喊了一嗓子:“都睡觉,不许教坏孩子!” 桐桐直接笑的滚下来:搬家!搬家!这住宿环境,感觉住的就是男女同舍的宿舍。 第1583章 岁月流年(110) 再一次搬家,还是一样,能留的留,能扔的扔。 同事过来帮忙,谁不羡慕呀!如今天热了,好似朋城的雨也多了起来。这雨还挺邪门,多是晚上下雨,白天停。简易的房屋,这雨打在顶棚上,声音绝对不小。 蚊虫叮咬,嗡嗡不绝;蟑螂满地,永远杀不死,它还是会飞的;老鼠在夜里是真的会在屋里瞎窜的。 这搬去楼里住,那可太好了。 四爷真的是都布置好了。客厅里有沙发有茶几,有电视柜,还买了一个彩电。沙发边上的小几上,放着一部电话。 金镞一看见电话就踢了鞋子坐在沙发上去了,“能给我奶奶打电话吗?” “能啊!打吧。” 韩翠娥在那边听着,又见不到,肯定是不放心的。金镞就说,“奶奶,我每天拍一张照片,攒够十张了就给您寄出去,成吗?” 成! 然后金镞认真的,把相机给妈妈:“您给我拍。”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啃着芒果,“把茶几和电话都拍进去,窗帘和窗户也拍进去一点。” 行!拍进去。 然后人家又换个位置,靠在彩电的边上,把电视打开,电视是可以接收到对岸香江的电视节目的,所以,电视上放的都是粤语电视剧,这也给拍了进去。 拍完了,问说:“能洗彩色照片吗?” 能!肯定是菜色的。 “那太好了。”可以拍很多的。 他站在主卧的大床上,然后指挥,“妈,你过来,叫我爸给咱们拍。” 于是,娘俩一个坐在床沿上,一个抱着妈妈的脖子在妈妈身后拍了一张。软软的床垫,美美的床上用品,包括漂亮的大衣柜,都给放进照片里。 而后又去他的小卧室,坐在地毯上,靠着床,然后摆弄一圈的玩具。 甚至厨房和卫生间,他都要拍一张。在厨房举着才买的大虾,在卫生间光着膀子打开淋浴叫给他拍一张洗澡的照片。 然后下楼,“爸,你做车里,我妈坐副驾驶,车窗打开。” 他拿着照片给妈妈拍了一张,完了又喊:“爸,你走远一点,给我们拍一张远照,把楼拍进去。” 然后非要叫妈妈骑在自行车上,他骑坐在后面探出头来,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拍完了就又一脸的低落,“拍好一点,要是洗出来不好就重拍。我奶奶看不见咱们,肯定担心的。照片上拍到的我奶奶肯定会一遍一遍可认真的看了……”说完了就又往楼上跑,“我给我姑父打个电话,叫我姑父周末带奶奶去拍照片。” 你慢着点。 结果等两口子上去的时候,金镞已经又把电话打给姜桂了,“小姑姑你来不来……放假你来不来嘛……可以去海边游泳呀!我带你去捡贝壳……那我把新捡的贝壳给你寄回去……有贝壳项链你要不要……” 长途电话双向收钱的,贼贵贼贵,就给你们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吗? 桐桐过去接了电话,问姜桂,“你妈妈没在吗?” “没有呀!今儿值班。”姜桂转着手里的笔,“我放假去不了,我爸要是什么时候去那边学习参观的时候我可以跟着去。” “那你想要什么?给你寄的衣服合适吗?会不会小了一点。” “合适!连衣裙特别好看。嫂子,上次你寄给我的挎包,太好看了……” “有新包我再寄给你。还想要什么?” “洗头发的,我觉得你寄来的洗头发的特别好用。” “好!回头给你寄。好好学习,准备考试。等这边交通便利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 嗯嗯嗯。 住过来之后就舒服多了,风扇吹着,家里点上熏香,每天晚上续上,基本能维持一天一夜。家里的蚊虫几乎绝迹了,也再没有老鼠的踪迹了。 孩子没一个人睡过,现在要一个人住,桐桐夜里起好几次过去看看,睡的挺踏实的。床上铺着凉席,只要盖个小毯子就行。倒也不怕蹬被子。 自从来了之后,这都有小半年了,夫妻哪里有时间亲热。 终于有了房间了,孩子也睡着了,当真是闹腾了半晚上。太热了,汗黏黏的,响应质量。 四爷就说,“回头弄一台空调……”对岸有,但现在想弄一台难死了。贵就算了,关键是难买。 给桐桐笑的,“可别丢人了。”为这个的,再弄个空调,你是真不脸红。 说笑归说笑,四爷该去还是要去。这次是市里组织的,企业家去人家那边考察实习的。起因是港商反应,说内地的服务意识不行。 就比如说住酒店吧,人家客人特意跟前台说了,说你们明早八点叫我,可都到九点了,约好的合作伙伴都已经在酒店门口等了一个小时了,都没见他出来。这才去前台打听,进而一直找到客房。 客人错过了时间,这事就不成。告诉酒店需要叫起服务,你们为什么不叫。结果去前台一问,人家爱搭不理的回了一句:“换班了,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你要叫我。再说了,我可没听过什么叫醒服务。谁家有叫醒服务,你找谁家去。” 港商就特别不理解,跟主管的领导当闲话一样聊了几句。领导就很重视,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再就是客人是在解放前去香江的,如今回来了,要祭祖。要祭祖,家里又没有什么人了,也没有地方准备祭品,就想着酒店应该有这种服务,帮着联系,然后按时送来,费用可以给嘛。结果酒店一样没有这样的服务。 领导就下发通知了,你们这些企业老板,如果有想去的就报名,第一期三十个名额,手续市里统一给办,也有人带队,都去看看,看看人家的情况,看细致一点。 争抢的人多了去了,平时想去一趟,来来回回的手续,挺严格的。 四爷通过龙鸿年,认识的人挺多的,第一批的名额里就有他。 出门穿什么呢?一般都是西裤短袖衬衫,一定得一条领带。但这真没有一身休闲的运动装舒服好看。 各种各样的衣服给带了一行李箱,桐桐开车去送到集合点,“你走你的,我请几天假,在厂里守几天。” 其实不用,“张建军可以。” “应该带张建军跟你一起去的。”桐抱怨着,将箱子递给他,“那边可乱,少一个人出门。也别跟着那些人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我可听说呢,那边乱呢!在酒店就能叫各种服务……” 那你以为现在在朋城就不能叫吗?乖,回去吧,“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边上要一块走的,还在大巴车上打趣呢,“金总呀,不带着小情人一起去呀?” 四爷赶紧道:“原配发妻,厉害着呢,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哎哟!对不住了,弟妹。 桐桐笑了笑,抬手在四爷腰上拧了一下:你结交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的。 四爷将她往车里推:“回去!回去!都不是好人,谁家好看的媳妇给他们看呀?赶紧走人。” 愣是给忽悠走了。 看着车子开走,扬起那么大的灰尘,四爷才转身上了大巴车。 现在会开车的女人真不多,年轻、漂亮、知性、又辣又飒的,车上的人就起哄:“怪不得轻易在晚上约不到金总呢,感情家中有娇妻呀。” 娇是真娇,悍也是真悍。四爷就说,“晚上得回家的,除非特殊情况,不能超过九点。周末坚决不谈生意,得回家陪老婆孩子。我觉得国外有一点比咱们做的好,人家其实更注重家庭。咱们是只要挣钱甩回家,就觉得顾家。这不对,该挣钱挣钱,该陪还是要陪的。” 说的轻巧,要生意真都这么卡着时间做,还怎么做呀?不是谁都跟你一样,靠技术吃饭的。你有技术,你的东西好,你不应酬可以。但咱们这不陪着,生意就被抢去了。还真就不一样。 再说了,男人嘛,有钱了,外面扑上来的女人多了,谁还能真当个柳下惠呢。 如今身边哪个没有女秘书?也就金总,初起炉灶,还没带助理的习惯。 其实四爷想找个秘书的,或者说不是秘书,而是助手。 这个不是非女性不可,反倒是男性更好用一些,能带去更多的场合。但这种人可遇不可求的,只懂些文秘知识可不行。他想找的是能处理方方面面琐事的大管家。 出了关卡,一脚踏上了对岸的土地。 什么感觉呢?这种对比下来的差距,确实是震撼。以前只能看见对岸的灯火通明分,而今这份灯红酒绿摆在了面前,叫人真就觉得微微有些不适应。 安顿在酒店,他先给厂里打了电话,电话果然是桐桐接的,“到了?” “到了!” “怎么样?” “天上地下。”四爷松了松领口,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这不是将楼盖起来就能弥补的差距。” 桐桐正要说话,就听到那边有门铃声。 四爷没挂,只问说:“休息了,请安静。” 外面是男人的声音,用粤语说的是:“先生,你需要不需要贴身服务?” 四爷用英语说了一句:“看见门口的牌子了吗?再来打搅,我要投诉。” 桐桐叹了一声,用普通话回复,人家谁在意?在那片土地上,竟是用英语回复,对方才消停了。 她能叮嘱什么?只说一声,“你注意安全。” 嗯! 四爷挂了电话,还能听见其他房间的摁门铃声。然后晚上半夜,门铃又响了,四爷起身,问说:“谁?” “金总,是我,老连。” 连山? 这家伙以前是做塑料厂的,现在塑料厂还在做,但现在想做摩托车。跟自己谈了几次了,问的是发动机的事!发动机自己能做,但是这个生产线得扩大,需要的是投资,是钱。他现在想的是,要么这次出来找一家投资商,要么回去之后就得争取国家资金扶持了。 此人做生意也还行! 四爷透过猫眼一看,是老连,他一个人穿着浴袍站在外面。他把门打开,老连蹭的一下就钻进来了,“金总,我的东西都被抢了。” 啊? “啊!被人给套路了。” 说了半天才懂了,这家伙没忍住,真要了服务了。那个挨个摁门铃的是马仔,他们这边跟他谈好价格,然后找他们手底下那个姑娘,你出一百,那边能分五十给人家那姑娘,都是仁慈的。还有那欠高利贷欠多了的,被逼出来干这个的,只怕分二三十都是好的。 这些人都是出来混的,你怎么敢?遇上不讲规矩的,坑的可不就是你这种大陆客。人生地不熟的,你怎么弄? “连箱子都被人拎走了?” 嗯呢! “证件都在箱子里。” 嗯呢! 四爷点了点老连,“你真的是……”色胆包天。 要是叫桐桐知道老连是这种人,两家的生意就别想做了。当然了,按照桐桐的标准,自家这生意就没法经营。 而今这做生意的,不能说十个有九个不规矩,而是一百个有九十九个不规矩。 做生意不是找道德模范,这不一样。 四爷就起身,直接打电话给前台:“……衣服、证件请他们的人送回来,其他的一概不追究。但若是天亮还不见东西,事可就不好办了。” 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四爷为什么说来了能找到投资呢,是因为总也有一些红色的资本家家族,跟京城里是有联系的。真要是打着哪位老人家的名义上门,对方绝对不会拒之门外。不仅不会拒绝,甚至会乐意之至的。 但四爷一直在考量这个问题,要不要用这一层关系。 这些家族在而今的香江,那是巨富之家。可真要动用这样的关系震慑宵小,犯不上。 看吧!看看等天亮东西能不能送回来,若是不能送回来,自己又没有动作,这些人很可能当他们这一行是软柿子,少不得要被骚扰的。 结果可好,人家给的回复是:正在找寻,一定尽力。 态度很多,很诚恳,但就是没见东西。 他们是找不见吗?他们要不开方便之门,甚至不通风报信,外面那些马仔是怎么知道这里住进来一些好宰的大陆客? 四爷没言语,直接挂了前台的电话。这个时候就发现,要是能带着桐桐,那真是省事多了。这种破事,用的着自己去费心吗?她要是昨晚不把这一伙子给端了,然后摁着脑袋叫他们跪下喊姑奶奶,那都不是她。 他决定了,下次一定带她来。在朋城不敢耍,但是在这边,还是能耍一耍的。这以后两地之间常来常往的,她这个姑奶奶的名号出去了,自己来来去去,平蹚啊…… 第1584章 岁月流年(111) 这事得处理的。 四爷放下电话,想着从哪着手。不是为了连山,而是不能怂了。今儿要是怂了,后续一定有更大的麻烦跟着。这些人最是欺软怕硬,他们怕的什么官方?强龙有时候是真不压地头蛇。除非有更大的地头蛇保驾护航。 正想着怎么办呢,电话叮铃铃的响了。转机过来,是桐桐打来的。 连山还在边上睡的沉,这家伙不敢一个人呆着了,愣是裹了一床被子睡在地毯上。四爷接起来,桐桐在电话里清楚的听到了超大的打鼾声。 她:“……”跟你过夜的人有点特别呀,她微微皱眉,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他睡觉龟毛的很,不是特别信任的人,他很难跟人一个房间休息。再说了,一个个的身价在那里放着呢,怎么也不至于住不起个单间。 那只能有一种可能,“遇到麻烦了?” 四爷:“……”倒也不用这么敏锐。两人现在隔得虽说不远,但中间的边防卡就决定了这不是抬脚就能过来的事。他怕她担心,只能把昨晚的事说了,“……今早东西没还回去,正要出去……” 话没说完,桐桐给打断了,“你先补觉,等我半天功夫。” “别!别折腾的过来。”孩子还在家呢,你瞎跑什么?”我能处理。” “我不过去。”桐桐觉得跟他说这个就说不通,“这事不是只有过去才能解决,你只在酒店等着,哪里也不许去。最多半天,不管行不行我都给你个电话。” 说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四爷对着电话:不过来这事就能处理?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她的路子一般人还真就走不了。 把话筒放下,连山被说话声吵醒,这会子抬头朝这边看,“请了什么人出面的?放心,回头一定意思意思。” 还是算了,她见了你的‘意思‘,只怕也想送你几个‘意思‘。你的‘意思‘好消化,她的‘意思‘你是消受不起的。 既然说叫等,那就等着。叫了早餐,吃了继续睡。等到下半晌看看。 桐桐将头发随便扎起来,扬声问赖在厕所的金镞,“好了没?脚不麻呀。” 金镞靠在墙上打盹呢,“妈——我没睡饱。” “昨晚谁的不好?” “昨晚我听见什么叫唤……就在外面窗台上。” 瞧你那胆子,“要不要请假?” “不用!”金镞再洗了一把脸这才出来,“给我爸打电话了?” “嗯!你爸换了地方也没睡好,这会子正补眠了。你放学了再跟你爸通话。” 骗人!自家爸遇到麻烦了,得妈妈去解决。他把短袖撩起来擦了脸,“走吧!” 啧啧啧,就不能好好的用毛巾擦脸么? “毛巾又有味儿了。”老不干的毛巾,味道真的是叫人一言难尽。 今儿送孩子是开着车的,将孩子放到门口,“以后除了我和你爸,不许跟任何人走。谁接你,你也不要信。” 知道,整天说,我差点都以为咱家是超级富豪了呢。 当妈的又取了十块钱,“早饭没吃,去学校的小卖部买饼干和牛奶,这顿先凑活一下。” 嗯嗯嗯!恩呢。 看着孩子进去了,她直接开车去了江氏电子厂。 江祖强迄今为止依旧是自家最大的一个合作商,两家合作的还算是不错。但也正因为合作的多,四爷对此人了解的最多。这个了解包括方方面面,回来自然是跟桐桐说的。除了涉及女人的话题他怕引起自己的不适,说的不太详细之外,其他的都说的比较全面。 比如,此人好赌。 其实不只是此人好赌,从香江来的人里,十个有七八个都好这一口。再加上而今娱乐活动贫乏,除了必要的交际应酬之外,他们一个地方来的也爱抱团,相互之间互为臂助。因此,在厂里,他们也常不常的聚赌。 今儿江祖强在不在厂里开场子,她也不知道。 来找找,要是不在这里,总归有人能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不过今儿的运气还算不错,一说是三生公司的老板娘,人家就赶紧说:老板在的!还在。 不仅在,昨晚赌了一晚上的人,这会子正聚在一起吃早饭呢。吃了早饭也都该回去补半天的觉了。 阿欢听了门房对讲机里的话,他立马跟老板汇报:“是金太太。” 金太太?她怎么来了?江祖强夹着肠粉往嘴里塞,“这一大早上的……能有什么事?金总走前打了电话了,什么都安排好了。这才走就出事了?” 不清楚。 “就她一个人来么?” 嗯!就她一个人来,开着车来的。阿欢就猜测说:“是不是厂子里出什么事了?会不会耽搁给咱们供货?” 按说不至于呀。江祖强放下筷子:“你去接一下嘛……女人管事,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要慌。” 阿欢赶紧去了。人一出去,江祖强就笑着跟其他几个朋友笑道:“你们见一次就知道,这位金太太可是个大美人……少有的美人……” 几个人意味不明的笑,“她男人才走,就来找你……” “可不敢开这个玩笑,金司晔此人来头大。作为朋友,我可提醒了,别惹他……要不然,这生意只怕是不好做的……” 坐在对面的胖子就道:“听说此人很得领导们的喜欢,别人难请那些人吃饭,但此人却是例外。之前我想请一位副主任,对方推三阻四的,没有应承。可在饭店,我远远的看见你说的这位金总那一桌坐的都是平时难请的人。我也有所耳闻,说此人在京城的根扎的很深。” 另一个也道:“这位金总也难请,十次里有九次请不到。晚上不出来吃饭,桌上有女客坚决不喝酒。要是都是男客呢,还能多聊聊,但凡有女客,吃了饭就走。周末约着去钓鱼吧,人家要回家陪老婆孩子……我就心说,这是有心推脱呢,还是真是家里藏着大美人,一刻也舍不得放下。我是不信这个世上有柳下惠的。” 其他人就笑,“要么,是家里藏着个勾魂摄魄的妖精;要么,就是家有悍妻,金总惧内。” 江祖强还跟人家保证,“美人是美人,绝对不妖艳,也绝对不是悍妻。”说着,他还把姿态摆起来,“就是这样……端着呢!大家闺秀什么样,这位金太太就是什么样。” 大家闺秀吗?那咱得见见这大家闺女。 结果话音还没落下,外面一个急刹车,好似车就停在了这间办公室的门口。 江祖强才起身,想去看看是不是真出事了,结果‘啪‘的一声门被踹开了,刚才还在说的大美人就这么出现在了门口,满脸的煞气。 这美人是美的,不施粉黛、天生丽质,这会子冷着一张脸,那双潋滟的眼睛如寒潭,看得人都忍不住想打哆嗦。 这凶神恶煞的样儿,是大家闺秀?从哪看出来的?这还不是悍妻,那这悍妻得是啥样? 江祖强也愣住了,这眼神太可怕了!这都不像是以前见到的,乖乖的坐在金总身边的女人了。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是男人不在,来寻求帮助的女人家,分明就是个要吃人的母夜叉。 给江祖强吓的,说话都结巴了:“金太太……这是怎么了?” 桐桐冷哼一声,“江总,我们家跟你的合作最深。别人出再高的价钱,我们也先紧着货供给你。给别人提了三个点价儿,但跟你……我们家金总可只字未提过。合同签了,那就按照合同办。没有找过任何理由和借口推脱吧。” 那是!没有,“我也拿金总当朋友。” “朋友?”桐桐哼笑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几个坐在沙发上正围坐在茶几周围吃早饭的人,抬手将桌上的水果刀拿到手里,在手心里转了转。 这几个人齐齐的往后一靠,在香江,但凡摆出这副流氓相的,这都是上门勒索的。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的。他们齐齐的看江祖强:什么意思?美人?来头大?闺秀? 美人是真美人,但这也不是闺秀和大来头的做派呀。 江祖强盯着那刀不错眼,朝后退了两步,躲在阿欢后面,“金太太,话要往明白的说。有哪里得罪了金总和您了,总得叫我弄个 明白吧。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哼!你跟金总可真是朋友呀!”桐桐将刀随后一甩,正好扎在茶几的枇杷果上,然后她坐在江祖强坐过的地方,看着他,满是嘲讽的语气:“是好朋友,就给我家男人找女人呀!在这边不方便,就在他去香江之后找马仔给我男人床上送人?哎哟!那可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朋友了。” 江祖强:“……”这算啥事?以前带着秘书是想给金总拉拉线的,人家不好这一口就算了。真的再没干别的! 而坐在边上一圈被吓的以为要怎么着的人,之前心里还想着回头得去找相关的领导反映情况,这拿着刀子,甩着刀子,一副流氓的做派,这是要搞人身威胁还是什么的,这可太猖狂,太可怕了。 可现在这么一听:“……”女人闹这个?这叫事?要是因为这个说人家威胁,那这朋城一天不没有个一百件也有八十件吧。 江祖强哭笑不得,也不怕了,他从阿欢身后出来,“金太太,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呀?桐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然后接话道:“当然了,我们家金总是拒腐蚀不褪色,门都没给开。” 江祖强连连点头,但点完头了又莫名其妙:没怎么着你来这里是干嘛? 他才要问呢,结果这位金太太瞪眼看过来,“虽然没出事,但是你江总找的人也太不讲规矩了,我们家这位不上套,他就去套其他人。连总被人给仙人跳了,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的工夫,行李箱就被人顺走了。你说,你们总也要在内地做生意的,你们找人这么干,想过后果没有?他们这一行去了三十多个,还有主管的领导呢,这给人什么印象呢。今儿一早我们家金总就给我打电话,说是打算去香江雷家,替京城的一位长辈拜访故交。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得来问问江总,你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你自己赶紧收拾你的烂摊子呢,还是借雷家的锤子一用,敲山震一次虎呢?这要不是看在咱们签合同签了那么长时间,终归是要履约合作下去的,我都懒的来这一趟。” 江祖强:“……”我说什么?我又干什么?怎么就认定是我干的呢? 这意思他也是听清楚了:第一,他们坚定的认为这是自己找人给她男人送女人,结果找的小瘪三不讲规矩,这次得罪的人多了;第二,那些去香江的大陆本地商人,这次都很可能记恨上自己。他们各个身后都有背景,真要是回来背后使绊子,防不胜防;其三,带队的官方对自己的印象坏了,不赶紧挽回影响只怕后续很难办。其四,在香江他们有能用的关系,且是一脚下去都得震三震的关系,真要是惊动了,自己这黑锅可就扣结实了。自己这样的真是个小人物,上面随便一句话,下面的小马仔都能把自己啃干净。 可天地良心,自己是真什么都没干。 江祖强就说,“金太太,这事绝对是误会,我真没干什么。金太太这样的女人在家,金总能看上其他人?绝对没有。” 桐桐一脸疑惑,顺手还拿了桌上的蒸饺吃,“真不是你?” “真不是我!” “那我们金总那人你知道的,他不会平白的觉得是你,对吧?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有人要在你和我们之间下蛆?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别告诉我你没有!肯定是有的,“这人还得是你们香江人,且跟你熟悉……” 江祖强还真不敢说他一个对家都没有。 桐桐叹气,“也是我冲动了,对不住啊!”说着眉头都立起来了,“江总,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没有?只要你说出个人来,我去找他。我们金总招他惹他了?敢这么算计,我非叫他脱层皮不可。” 江祖强没有证据怎么可能把事往大的闹,这事只能是以后暗地里下绊子,撕破脸是要结仇的。他只能问说:“金总住哪里?我打个电话。” 厂子里就有电话。 桐桐报了地址,“我也没去过对岸,情况也不了解。想了想确实是先处理眼下的事要紧。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都好说,可跟其他人之间……”说着,就低声道,“这维持好一个人,总比得罪一个人好,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拿客人行礼的,真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混混,花点钱搭个关系,这事就能处理。 江祖强转身打电话去了,跟那边说:“……肯定是鱼佬背后搞我……事不大但里面的人敏感,真叫人动了大关系,兄弟我就完了……三哥,你搭句话,给个面子,看看那边客人要怎么样……他们都是体面人,面子给了,钱好说……肯定是鱼佬找人搞我,那一片他表弟有些帮派关系……我心里有数……在大陆不行呀,回去就找人砍死他……” 真砍死还是假砍死不知道,反正就是这个调调说话呢。 桐桐慢慢吃着,还跟其他几个客人搭话,“打了一晚上牌呀?还能玩吗?我陪你们打一把?” 那就打喽!这位明显是想等对面的回话。 然后哗啦啦四圈麻将之后,被眼前这个美人把三万多赢走了,一个个的输的要摘皮带和腕表的时候电话响了一声,围观的江祖强赶紧去接电话去了,那边说了什么桐桐听不见。 只江祖强舒了一口气,出来就跟桐桐说,“金太太,行李箱还回去了。里面的钱被几个混混花销了,这个钱我补给连总……” “那倒是小事,连总也不在乎那几个钱。只当撒出去听响去了!不过是咱们这做生意的,在外面要是没这几分面子,谁不得看轻了呀?”桐桐起身,说江祖强,“江总这个朋友我们认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你上门来,我们不会不管的。我这人说话跟我们家金总做生意一样,给出口的承诺,绝对不含糊。” 说着,将赢来的钱又全甩回桌子上,“今儿不好意思,一时气愤,误会各位了。也扰了各位的雅兴了,这钱请各位吃顿夜宵,我就不作陪了。” 然后就往里面的办公室走,“江总,借一下你的电话。” 随意。 电话打给四爷,四爷正在房间,才补了一觉,还迷糊着呢。连山正在查看行李,他搓着脸靠在床头,想着桐桐是怎么办到的,结果桐桐就把电话打来了。一接通她在那边就先问:“怎么样?睡饱了吗?” “嗯!睡饱了。”四爷看了连山,连山赶紧喊:“东西都在——东西都在——” 东西在就不错了!隔着手办事,能把东西还回来,以后不被小混混胡乱骚扰,就很可以了。 桐桐就笑着给四爷递话,“咱们误会江总了,这事跟江总不相干,不知道是有人想在咱们和江总之间下蛆还是怎么的。世道就是这样,害红眼病的人多了,江总这钱赚的惹人嫉妒了。” 四爷就懂了,故意问说:“是江总那边惹来的麻烦?” “嗯!”桐桐说的煞有介事的,然后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把电话挂了。 四爷对着话筒好半晌:江祖强到底是被桐桐糊弄住了?还是被她给吓唬住了?说不好!八成是连吓唬带糊弄了。刀抵在胸口的时候,脑子还能正常思考的人真没几个。 至于过后会不会反应过来……谁在乎?便是反应过来了,会再拆穿来得罪人吗?不会的!大不了过后再加倍的讨回人情就是了,这才是符合利益的做法。 而对于桐桐来说,能解眼下的小困局就足够了。 她是无中生有、挑拨离间、恩威并施,隔空打牛,借力打力,这一手玩的真好。 第1585章 岁月流年(112) 本来打算去拜访雷家的,这次四爷倒是收了这个想法。在这种情况下拜访,并不合适。平白被人看轻了去。 那怎么办呢?不是说要考察,要学习吗?总住在一个地方这不合适吧。连山的事也给大家敲响了警钟,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本本分分的,别生出花花肠子来。这边乱的很,咱自己好好的,那最多也不过是被当成傻子一样,被人宰客损失一点钱财而已。可千万不能给对方机会,只有如此,那些盯着咱们像是盯着肥肉的混混才不至于缠不上来。 所以,别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呆着了,咱们一天换一地方吧。在这个酒店里花销,把能看的都看了,再去那个酒店里看看,多注意一下细节。对比着看看人家怎么经营的不就完了。 这么一安排,谁也不知道下一站回去哪里。再加上官方安排的那些接待自家企业,有这些企业的车接车送,等闲也没人真往上靠了。这才完全保障了这次出来的这一行人没把人完全给丢在外面。 连着转了三天,结果第四天一大早,房间的电话就响了。四爷还以为是孩子打来的,反正早起一通电话,晚上一通电话,在家里也没那么些事的,一出门这孩子的事就格外的多。前儿叫自己多拍照回来,昨儿又催着自己在这边给老家的家里打个电话,他的理由是:“我奶奶都没接过国际长途。” 是的!现在没回归,这电话算是国际长途。 但这国际长途除了贵一点之外,有什么不一样? 然后为了他奶奶接个国际长途的,他昨晚就在酒店给老家打的电话。家里能有什么事,只是炎炎临产了,怕是就在这半个月内。 她本身就在医院工作,内部的工作人员医院就会关照的。况且,这里还有朱有为的关系呢,谁不知道她叔叔是领导,不用太过担心。 他还想着,今儿这孩子又不知道要出什么么蛾子。这么想着,但还是语气轻快的接起来,那边是个男声,用粤语版的普通话问了一句:“请问,您是金司晔金先生吗?” “是!”四爷皱眉,“您哪位?” 那边停顿了一下,只道:“请您稍等。” 紧跟着电话那边便换了人,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金司晔先生,我是雷震亭,我祖父是雷昆山。” 四爷心里叹气,必是罗老跟雷震亭联系了。 他就笑道:“是雷先生呀,失礼了。本想着去府上拜会雷老先生,却不想一直不能成行。” 雷震亭在电话那边就笑了,“祖父听闻故友后辈子侄前来,亦是十分想得一见。故友之情难忘,急切盼望知晓罗老的近况。” 四爷便知道了,人家想今儿见一面。他一口就应下来了,“要是方便的话,今儿前去拜会。” “那我安排车去酒店接金先生。” “九点吧!九点我在大堂等着。” 好的!稍后见。 这边挂了电话,家里的电话才打来,金镞在那边哼唧,“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回来我妈都不好好做饭了。我不爱吃厂里的饭。” 厂里的饭挺好的,不过是一荤一素两个菜,量大样数少而已。 他好脾气的哄,“那晚上跟你妈下馆子,有一家湘菜馆子,你妈知道地方,铁板牛肉不错,去吃吧。” 金镞立马喊:“妈,我爸下令了,叫你带我去吃铁板牛肉。” 去!边儿去!桐桐接了电话,问说:“今儿干嘛?” “雷家来电话了。”四爷在那边道,“我今天去一趟雷家,若是谈的投机,就在雷家吃午饭。要是谈的不投机,十一点就从雷家出来了。”那就是九点左右得出发吧,“之前准备的礼物你别忘了带上。” 礼物准备的是两副画,四爷自己画的。 一副是雷家老家的村子而已。这么多年,小村子几乎没怎么变。雷家的老宅还矗立着,当地政府给做了维护。 另一幅是四爷描摹的万里江山图。 四爷上了雷家的车,看着车上了半山腰,进了一栋极大的别墅里。 院子里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一脸矜持的笑意,主动过来打开了车门,“欢迎!欢迎。” 四爷从车上下来,两人握了握手。 雷震亭上下打量四爷,这位故交之后还真是气度非凡呐。他客气的将人往里面带,“祖父昨晚又梦到老家了……” 这是说人有归根之念呀!也是含蓄的说,雷家也有意回去发展。但是,而今才开放,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政策是怎么样的,因此,也带着审慎的态度。 四爷一副理解的样子,“落叶归根之想,人之常情。” 两人进了大厅,大厅里的老者脸上明显带了意外之色,然后一脸欣喜,“客从故乡来,必知故乡事。”然后伸出手,“孩子呀,我跟罗老是多年好友,你不该这么客气,到了家门口都不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晚辈的错。”四爷过去扶了对方,“实在是同行之人出了一点小事,小子面嫩,不好意思上门罢了。”在人家的地盘,人家想打听什么打听不出来?坦坦诚诚、大大方方的说了便是。 雷昆山哈哈就笑,带着四爷在沙发上坐了,“还是见外了!” “实不是见外。有些事能办,小子总得自己办的。路终归是要自己先尝试着走一走的。您和罗老一样,都是大佛。雷霆之威,岂能轻动?” 雷昆山心说,怪不得罗老打了电话专门说这么一个晚辈在香江,原来这个晚辈是这个样子的。人家不求雷家办事,这不求人的态度里,是矜贵的自谦,也有对自家的恭维。 他越发高兴,等茶上来才道:“这是老家的茶叶,我还是习惯于喝粗茶,小时喝的都是家中自制的。这中间间断了一些年,这几年再喝……愈发的觉得滋味难言。” 四爷就笑了,“也是巧了,小子偶尔去了一趟雷老先生的老家,回家后便画了一幅画,那山中的老茶树依旧每年都在冒新芽,今年秋里,小子亲自给您送秋茶来。” 哦? 四爷把打开箱子,从里面取了画出来,将画慢慢展开。 雷昆山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之后,就慢慢的凝住了视线:“……这是你自己画的?” 是! “雨后的山是这样的,雨后的村也是这样的……以前我顺着这条路回家,我母亲就站在门口朝我招手……” “老夫人的坟茔已经修葺起来了,这些年也总有同族人代为祭奠。” 雷昆山眼圈红了,“有心了!有心了。” 四爷又打开了另一幅画,“这是小子临摹的千里江山图,还请您斧正。” 雷昆山接在手里细细的看,心道一声厉害。这是非把这一顶高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的。他心里叹气,也叫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然后叫了孙子到跟前,指着两幅画,“可看懂了?”不等孙子说话,他就又道:“这是家,这是国。为了家的,该回去;为了国的,更该回去。” 雷震亭站在边上,“是!祖父,我记住了。” 雷昆山指着两幅画,“去!马上去,挂起来,就挂在我书房里。” 好!这就去挂。 雷震亭起身,拉了四爷:“走走走!书房说话。离家几十年,想知道的可太多了。” 去书房能去谈什么呢? 谈的依旧是现在的环境,这是雷家一直谨慎的原因。 但这有些话,得看怎么说了。直白的说出来,身份不合适的话难免叫人觉得轻狂。 雷震亭就听这位小辈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谈国家,谈国家的历史。然后听他说,“……其实改革贯穿咱们的整个历史。不管是哪个时期,不管是哪个朝代,他们改革的内容,改革的目的,改革的手段都不尽相同,商鞅说,‘当时而立法,因事而治礼‘。从古至今,我们无不是通过改革,求生存、求发展,进而求繁荣……” 无一句是说当下,但句句又在影射当下。他在说:这是必由之路!不得不走。因为国家得生存,得发展,得繁荣。 两人说了许久,雷家设宴招待了,吃了饭之后一直谈到下午四点。 雷昆山这才说,“本该安排你住家里的,可也知道你是跟团出来的。下次再来,不许客气,一定提前打电话。便是觉得家里不方便,可雷家的酒店还是有几家的,有自家人住的地方。你跟震亭年岁相仿,以后你们私下常联系。你已经开始创业了,震亭也该历练了。以后内地的业务多是他负责。你们私下交流嘛。” 说着就又吩咐孙子,“带司晔转转。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的东西我是不懂的,你们自己去安排。” 四爷就告辞出来了,雷震亭还真就带着,去外面吃的饭,“要不要请几个朋友一起玩?” 这个所谓的朋友,就包括雷家请了就一定会欣然前往的女星。 四爷就笑,“长辈惦念,不敢令其失望;家有贤妻,不敢有所辜负。就咱们自己,清清静静的吃个饭。要是有好的地方,也想去转转。” 也好! 吃了饭就去转了转,购物的地方也很有特色。 四爷给老人家置办的都是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但给老婆孩子买的都是日常用的。 晚上雷震亭回去,就跟祖父汇报了:“京城中他的交往怕是比咱们想的要多……”从购置的东西中看的出来,“此人不好色,不奢靡……颇有家庭观念。” 雷昆山问说,“你觉得能合作吗?” “发动机这个事……我提了,他没接话。” 雷昆山从两幅画上挪开视线,“除非他对这个东西有足够的自信,且……发动机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发动机,他不想叫别的资本介入。” “那您的意思呢?还合作吗?” “他还说了什么?”雷昆山就问了一声。按说,这个项目拒绝了,必是有别的项目可谈吧。 雷震亭皱眉道:“他倒是说过,想购置空调。” 购置多少? “要三五台。” 三五台? 雷震亭突然反应过来,“他说对这个东西,他挺好奇的,想拆开看看。” 雷昆山愣了一下,“仿制?” 对!仿制。他敢这么说,那就是他有一定的基础,觉得能仿制出来。 “大陆还没有一家空调企业吧?” 是!还没有。 “买十台最先进的,送给他,货随后给送过去。”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合作项目,可以由雷家做主导,他以技术入股。 因着雷家的车接接送送的,这次带队的人就没安排四爷其他的行程,只要能引入雷家的资本,就是大功一件。这也是招商引资嘛! 于是,四爷剩下的几天就过的分外的自在。 真就是跟雷震亭四处的转一转看一看,对方怎么安排,他怎么走。也不过几天功夫,关系就好了起来。临走的时候,雷震亭又给 带了许多日常的东西,“下次来一定得带着嫂夫人和孩子。” “一定!一定!”最多到暑假,暑假一定得来一趟。且一定得带上桐桐。 安全的去,安全的回。且这么多人都知道,四爷的根真的扎的很深,能劳动雷家这么客气的,这得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呀。 于是,在这个圈子里,四爷收获了很多的‘朋友‘。就是能合作,能合伙的小伙伴。 桐桐早早的等在交界口,大巴车进来之后是要停下来检查的。一检查才能进来,进来就能靠边停了,四爷不用一直跟到当初的集合点,从这里下车也可以。 车上的人都笑:“老弟呀,家里挂念的很呐。” 四爷团团拱手,先从车上下来了。 好家伙,各种的行李箱搬下来十多个,这都是买什么了。 全都给塞到车上,四爷跟大巴车摆手,这才上了副驾驶,“回家!先回家再说。” 桐桐开车,然后不时的瞟他一眼,“还行?” 四爷:“……”其实还行。但话不能这么说的,“不行!离了你真不行。” “哼!我就知道。”桐桐下巴扬的高高的,“还嫌弃我不?” 从来也没敢嫌弃过!他一脸的认真,“真的,离了你真不行!到了乱地方,你不在我就心慌。你不睡在边上,我一晚上能醒来七八次。” 真的假的? 真的!千真万确。 “见识了花花世界,怎么样?有何感想?” 然后四爷用诚意告诉她他的感想。因为带回来的东西把四爷带去的钱基本花完了,除了借给连山的,钱真的花的就剩下十八块二了。 有何感想? 就十八块二,我还感想呢?就这点钱,你觉得我敢想什么! 桐桐:“……”那你可真是够能造的! 第1586章 岁月流年(113) 四爷的眼光是真的好!这一身一身的衣服往身上一穿,感觉一下就不一样了。 桐桐一套一套的换,四爷洗完澡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在那里看。 “好看吧?”桐桐一边对着镜子欣赏,一边抱怨,“我怕是被你打扮惯了,离了你穿什么都不对。” 四爷就笑,“我不打扮你能去打扮谁去?”又给我生不来个姑娘。 桐桐转过来看他:“说实话,我穿着好看还是模特好看。” “模特是挂衣裳用的?这些衣裳是为了趁你的。瞎对比!”说着,把胳膊从头下面抽出来,朝她伸手,“过来,叫我看看。” 人一过去就被拽床上了,一个没用劲,一个没挣扎。 滚做一堆了,桐桐才听见他在耳边说:“好看!哪哪都好看。” 好看就好看,你吹的我耳朵痒痒。 四爷就笑,服装秀展示的不错,只是舞台不行。住的太逼仄了,就该有一栋大房子,有个足够大的衣帽间……房子大了,那好处就多了。比如,动静大点不怕谁听见。 就像是今儿,大白天的,孩子还在学校,家里没人,周围的邻居都去上班去了…… 桐桐低声问:“要不要关窗?” 不用! 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至,雨哗啦啦的下来,凉飕飕的带着海腥味的风拂过面颊,出一身汗之后再冲个凉,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么?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接了孩子出去吃吧。”大热天的做什么饭?他更执着于要买个大房子,回头请保姆吧。这样的天,不动都一身汗,守着炉灶那得是什么滋味。 朋城白天的雨真就是一阵子,来了就疾风骤雨的,走了就干净利落。太阳依旧当空照,蓝天白云的,晴空万里。 金镞一出学校就看见自家那辆车,还有站在车边的爸妈。 妈妈今天穿了一条白裙子,将头发扎起来,再编成辫子,一点都看不出毛卷卷了。这会子还有一点落日的余晖,妈妈撑着一把小花伞。 真好看! 他利落的跑过去,往爸爸怀里蹦。 四爷:“……”儿子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要是个女儿那是怎么看怎么稀罕。可谁家这么大个小子了还这样? “爸,我想你了!爸,你才走了七天,我就像是七年没见了。” 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三秋没有,一秋是有的。我知道那句话……”别总觉得我没读书,“我就是觉得没三秋那么夸张。”说着还拉同盟,“对吧,妈!”完了再跟爸爸保证,“我跟我妈都是度日如年的。” 路过的人听见了都笑,把当妈的说的臊的,顺着他的屁股就拍了一下,“别挂你爸身上了,怪热的,上车,带你去吃好吃的。” 今儿去的是京城餐厅,是才开业不久的餐厅。 桐桐平时也没注意,肯定是四爷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还没进去呢,就觉得亲切,门口挂着鸟笼子,叽叽喳喳的叫唤着。金镞跑过去逗鸟,还问人家:“难养吗?” 他爸一把给拎进去了:一想到拎个鸟笼子四处窜的孩子,怎么就那么讨厌呢? 桐桐就笑,跟着往里走。一进去就觉得好生亲切,全是京城风格的装修,服务员都是一口京片子。 桐桐一接菜单就笑:“还有烤鸭呢?要一只鸭子吧。” 金镞凑过去看菜单,对着一道:“这个是什么?” “点心,驴打滚,要尝尝吗?” 要! 桐桐又要了一个京酱肉丝,这个也想吃了。 服务员在边上问说,“要酒水吗?” 一家人吃饭,要什么酒水?”一壶茶,再要个水果盘。” 正等菜着呢,就听见外面极大的吆喝声,“白酒、啤酒,要多少,给你们放门口。” 服务员才要喊老板,结果外面七手八脚的给放了一堆酒水,然后人家开着拖拉机直接走人了。 等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桐桐就问了,“还有人专门送货呀?”那这服务其实也还行。虽然态度差了一点,但能主动送货,其实很好了。 四爷给她卷了饼递过去:你呀,还是总爱把人往好处想。 就见服务员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哪呀?给硬送来的。啤酒还罢了,这白酒那么大的量……可别提了。”。 硬给送来的?桐桐抬眼看四爷:什么意思?强买强卖? 四爷将面酱往她面前推了推,“再加点这个?” 桐桐:“……”算了!她知道他的意思,这种事情是杜绝不了的。打开大门的时候就都想到了,好的会进来,坏的也会进来,避免不了。 这就跟强行垄断一门生意一样,但凡你开业,你饭馆里的酒水就由我给提供。 桐桐问说服务员,“酒是真的吗?” 那倒是真的!白酒是当地产的酒,啤酒也是这两年新建的啤酒厂产的啤酒,货都还不错。 桐桐就说,“拿一瓶啤的。” 啤酒来了,金镞一边吃着一边盯着酒杯,先问了一句:“好喝吗?” “不好喝。” 金鏃:“…………”不死心的又问一句:“好喝吗?” 当妈的将杯子递过去:“抿一口试试。” 真就小小一口:“原来马尿是这个味儿的呀。” 桐桐:“……”熊孩子!听人家说啤酒跟马尿似得,然后就觉得马尿的味道跟啤酒是一样的。这上哪说理去。 她就哄孩子,“是啊!以后还喝吗?” “不喝了。” “长大了还喝吗?” “不喝了。” 桐桐特认真的跟孩子说,“真不能喝!有件事我跟你爸还想着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现在看你嘴馋,还真不能老瞒着你……” 金镞:“……”他乖乖的放下手里的卷饼,这么严重的吗? “你对酒精的耐受力不行。”当妈的说着,就上手掐住孩子手指上的一个点,“什么感觉?” 金镞眼前模糊了一瞬,“眼睛……看东西不清了。” “看!就是这样,千万不要轻易的碰酒。”桐桐将酒杯递过去,“要不要咱们今天试试,看看你对酒精的耐受力到底有多大?” 金镞朝后一躲,“我爸要开车,我爸都不喝酒。” “你又不开车,试试没事的。” 不!不!不!不要试。又不好喝,我干嘛试。 当妈的还把杯子往前递:“喝吧,那诗上不是说了吗?一醉可解千愁。高兴了喝,不高兴了还喝。将来长大了,交朋友了喝,跟对象吵架了还能喝,出门应酬得喝,自家小酌还是喝……管他开车不开车呢,喝就完事了。” “不!我不喝。我不爱喝,我爱喝果汁。我喝酸梅汤吧!嗯!我爱喝果汁,长大了也只喝果汁,肯定不喝酒。” “那多可怜呀?人家都喝酒就你喝不了。” “我对酒精没有耐受力,谁叫我喝酒谁就是想害我。”金镞躲的远远的,然后喊服务员,“阿姨,给我一壶酸梅汤。”说完又特地嘱咐,“要热的,我可以喝热的酸梅汤。” 当妈的满意了,端着啤酒咕咚咕咚三两口灌下去了:小样,叫你嘴馋,什么都想试。 四爷:“……”老没正行的哄孩子干什么?瞎操心!喝酒不开车这个道理他当然得懂,但是他以后也基本不用自己开车了。 桐桐还真就想起要叮嘱四爷的事,“得找人了!人还是不够用。” 不光是处理琐事和做管理的人,关键是得需要能攻克技术难关的人。四爷就说,“我给校长打了电话了,请他推荐。” 大学毕业,工作确实是会分配。但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体制内的工作。搁在体制内,就像是套在壳子里,处处都缩手缩脚,并不能适应。 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滋味也都体会过了。这个时候伸出橄榄枝就是合适的。 两人一直到晚上都在商量,说真正留下来的人要考虑到人家的安置问题。比如,得有员工宿舍,建成大高层的单身公寓,若是有家庭的,要考虑小两居宿舍。 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这个,晚上得有八点吧,电话响了,是江祖强打来的。 “金总,您好呀。” “江总,您晚上好。” 江祖强在酒店里住着,哈哈哈的笑,“金总,知道你今儿才回来。这样好不好,明儿午饭我请。没有别人,就你我两人,不知道金总得不得空?” 这必是打听过了,听说自己跟雷家确实有瓜葛,这才打了电话来。 四爷不想应酬,他就道:“江总,出了一趟门,厂里还没回去呢。这几天确实是走不开,你我是老朋友了,不用这些虚礼。过几天吧,过几天我请江总。” 挂了电话,金镞拿了作业出来给他爸检查。 作业完成的很漂亮,他爸答应他:“周末带你去玩卡丁车。” 啥是卡丁车? 然后周末真的什么都不干,三口子开车直接去城外山上的别庄了。这里是一家别庄酒店,这个时期主要接待国外的旅行团和考察团。里面是球场、马场、运动场、游泳馆、包括碰碰车,卡丁车之类的游乐项目。 这在国内应该是第一家吧。 来玩的人真的不算多,孩子在玩,父母轮换的陪着。总也有一个人得在边上帮着照相。中途能找个路人帮着找几张一家三口的合照就不错了。 玩野了,坐在户外的休闲亭歇着,叫了招待人员,金镞问人家:“有冰淇淋么?” “有的!有草莓味儿的,有奶油味儿的,还有甜橙味儿的,您要哪一种?” “三种口味的都要,一样一个。” 他自己拿了草莓味的,又凑过来把爹妈的各咬了一口,然后果断的跟妈妈换,“我吃甜橙的。” 桐桐的一边把自己手里的往四爷嘴边递,一边朝不远处看了一眼。那边有视线一直盯着自家这边,且已经盯了不下五分钟了。 四爷咬了一口就看她:“怎么了?” 桐桐朝那边指了一下,“是不是认识那边的人?” 四爷扭脸看过去,“是大和公司的藤原三雄。” R国的公司? 嗯! “也是做电子行业的。” “嗯!”四爷收回视线,“他们也做电器。” 哦!自家做的不是电器,只是零部件。桐桐把视线收回来了,心理上是很有些排斥的。 四爷说桐桐:“外交需要,别瞎闹。” 没瞎闹,就是心理总有一根弦是那么绷着的。这是一种很强烈的心理反应,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她顶多是因为对方老往这边看,所以不自在。可一知道对方的身份,其实人家什么也没干,她就很突然的觉得如芒在背,很不自在。她从来没有觉得对谁能生出这么大的敌意来。甚至不关个人,属于无差别抵触。 四爷若有所思,一扭脸看见对方走了过来。他低声说桐桐:“要不你带孩子去游泳,我十分钟以后过去。” 桐桐也觉得心理没调适过来不适合跟人家见面。她起身拉了儿子,“走!咱去游泳去。” “我不会。” “不会就学呀!在海边住哪里能不会游泳呢?” 金镞:“……那你跟我爸什么时候会的?” 桐桐:“………………”她编瞎话,“你上学的时候我偷着学的。” “那我爸什么时候会的?” “你爸本来就会,咱老家的河滩里到处都是水,哪能不会游泳?” 娘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远了。 四爷这才笑看着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藤原三雄:“藤原先生,有些日子不见了。” “金先生,可巧碰见了。” 说话的是个个子不高,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打搅您的周末了。” “客气。”四爷请人家坐了,“藤原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是电机的事。”藤原三雄看向眼前的年轻人,“我知道金先生是行家,电机……在同类产品中,三生的产品确实不比别家差。” “‘大和‘要上马新的电器?” “是!洗衣机。”藤原三雄就道,“不知道三生的产能是否有能力接下我们的订单。” 不管是风扇还是洗衣机,都少不了电机。 电机的大致原理一样,差别是有个调速的问题。风扇的调速是通过降低电压来实现的,而洗衣机若是降速,洗涤效果必要不好。 所以它的强弱档是根据每次转动的时间长短以及时间的间隔来实现的。 因着这点不同,生产线就不能使用同一个。在很多地方就要进行调整。 四爷很干脆,“一周后,三生拿出十个样品,你们先测试看看。之后咱们再谈。” 藤原三雄就起身告辞,“希望能合作愉快。” 好的!合作愉快。 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四爷过来了。桐桐也才买了泳衣,跟孩子换上出来,四爷就过来了。他直接抽了边上的浴巾将桐桐一裹,“去!换回来吧。我教孩子游泳。” 桐桐:“……”我还不能游泳了? “能!”回头在家游吧,买房子一定会带私家泳池的。 “啥时候能买?” 跟你不喜欢的那些人把合作谈完就买。 他谈他的合作,桐桐提前三天得到通知,叫去市里报道。他们要参加几天的培训,主要是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比如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在这个过程中遇到问题应该怎么处置等等,反正能来做翻译的,首先得是政治过关。 这次一共调用了三个翻译,人家两个彼此都认识,然后桐桐一说名字,一个长发姑娘才笑道:“啥!都是同事。我们都是朋城大学,知道有个搞气候的专家来任课,一直没见人,这不,见到了吧。” 桐桐就跟人家重新认识,知道这两人一个叫王晓,一个叫陈东。 王晓二十五了,未婚。 陈东三十二了,她是老三届。已婚已育,有个俩孩子。 三个人三个专业,桐桐是英语翻译,王晓是R语,陈东是德语。 当然了,除了培训期间,其他时间三个人跟着不同的领导,去接到不同的访问团。 秦州很满意桐桐的穿戴,阳光、时尚、朝气蓬勃的,素雅不张扬,怎么看怎么舒服。她跟其他的随行人员就说,“以后就这么穿,多有咱们特区的新气象。” 其他人就笑,她那一身在哪里买的?多少钱您知道吗?那么穿?只怕咱一个月的工资买不起她脚上的一只鞋。 陪着访团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呢?是访团里的人私下说了什么,她全听的懂。 咱们的环境确实是不好,最不能忍受的是厕所,是堪忧的卫生条件等等,这都是客观存在的。 比如客人中途要去厕所,这个厕所不在咱们的规划之内,本来是打算到达某个地方,这个地方提前一两个月都准备了,甚至厕所都是重新装修过的,之前都不叫人用的。在这访问期间,有专人负责厕所的环境卫生。一定要保证每个小细节都做到位。 但不在规划之内的,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客人提出这个要求,怎么办呢? 桐桐不能真的叫客人去公厕,也不能叫客人憋着。她只能跟着客人下车,然后找那新盖的民居,跟人家借用厕所。 她得跟客人解释,一,这是都是民居,外来人口还不多,没有修建公厕的必要;二,若真有急,我们国家的人民都是善良的,都是乐于助人的。 另外再带着对方看看新盖的民居,这里当时是什么样的,这几年的工夫,新盖了房子。这种房子的特点是什么等等。 客人是不会知道桐桐跟人沟通的时候塞给主人十块钱,借厕所不难,但叫主人赶紧的用水冲洗了厕所却很难。只能给钱叫对方配合一下。 于是,干净崭新的民居,卫生干净的环境,许是不发达,但也绝对没那么糟糕。 因着两人一路闲聊,跟这个美国阿姨一直耽搁了半个小时。等再上车的时候,这位名叫乔治安妮的阿姨还挺高兴的,一路都跟桐桐说说笑笑。 上了车桐桐还问其他人:“还有没有要上厕所的?” 乔治安妮就笑道:“一次很不错的体验。” 这就是开玩笑了。 没有人再上厕所,那就能走了。秦州看桐桐,桐桐偷偷给秦州打了个手势。 这一路上,秦州介绍沿途的情况,哪里要建什么。桐桐翻译,一丝不苟。 安排饮食的时候,桐桐尽量给调整。毕竟饮食习惯这个东西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对方夸你家的东西好吃,许是真的好吃。但他们的吃了几十年自己国家的东西,你就是再好吃,依旧会想念家中的味道。 因此,设宴归设宴。宴席之后,夜里的宵夜,桐桐会跟秦州建议,应该有西餐点,客房该有相应的服务。 然后发现每次吃完饭之后,几乎八成的客人回房后还是会点餐。 最后一天,乔治安妮要上车了,回头问桐桐:“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工作?” 桐桐:“……”她听惊讶的,不知道为什么为问这个。只得道:“我更愿意去美国旅游的时候请您做导游,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当然!当然愿意。”安妮扭头看桐桐,“你细致,注意细节,想办法解决问题。我身边需要这样的助手!或许不需要你离开家,而是我来呢?” 安妮是威凯财团的家族成员,他们现在的主要项目是汽车。汽车,尤其是客车,而今国内的市场极其大。对方要来投资,必是投资汽车产业。 桐桐一脸的遗憾,“我是学气候的……” “有什么关系?” “有!当然有关系。我有我要做的事业。”她伸手跟对方再握了握,“很欢迎你来工作,我的朋友。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到时候,我请你去家里做客,介绍我先生和我儿子给您认识。” “哦!那太遗憾了。”安妮说着,就用汉语跟其他人道:“她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工作。但她在我眼里做翻译真是太可惜了!她把所有的接待工作做的聪明又完美。”说着,再度伸出手跟秦州握手,“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你们的诚意,我想,她说的对,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明确表达了会投资的意向。 这会子了,大家才知道:这女人会汉语,根本就不需要翻译。 秦州只愣了一下就伸出双手握住对方的手,“感谢信任!我们将一直保持这样的诚意。” 车开远了,他们会去香江,然后从香江坐飞机离开。 秦州回头拍了拍桐桐的肩膀,“做的好!人家要拿真金白银来投资,隐瞒会汉语的事,这也是考察的一部分,是可以理解的,不要心存芥蒂。交朋友嘛,该交还是要交的。” 明白!也充分理解。 秦州就问说,“之前听龙区Z说,小金有意申请国家补贴资金,用于发动机……” 是! “跟雷家谈的不顺利?” “顺利!那边打电话,采购的空调已经起运了。只是发动机不同于其他,他的想法是……”桐桐说着,稍微顿了一下,这才低声道,“他不想掺和别的资本进来。” 秦州愣了一下,揽着桐桐的肩膀,“这样,你叫小金准备相关的资料,我下周得回一趟京城……” 桐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们也有些礼物给几位老人家,麻烦您帮我们捎带一下。” 等秦州知道要捎带给谁的时候,才知道人家的根子在哪儿呢。 秦州点了点包里的资料,“我会复印几份,想来几位老人家对此也颇为关心。” 桐桐这一次借调,给研究所争取来了二十万的设备资金。 之前市里给划了地方,正在盖办公楼和宿舍楼,而今又是二十万的设备资金。这叫留下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 老孙把办公室门口的地方专门设置成报刊栏。桐桐陪着领导接待访问团的照片被刊登在朋城本地的报纸上。日报刊登了,晚报也刊登了,参考消息上也有刊登。 每张报纸拍摄的还不一样,她年轻、漂亮,穿的时髦,哪怕是黑白的照片,站的次一等的位置上,也能叫人一眼看见。 爱放就放呗,反正有看报习惯且认识自己的人肯定都能认出来。 连金镞都被老师拿着报纸跟他确认呢,他可骄傲了,“嗯!对,就是我妈。” 这一骄傲,他就把报纸收集起来,给老家往回寄:“给我叔爷寄到单位吧……再给奶奶寄一份……”家里还得收集一份。 结果差不多得有半个月吧,四爷忙着跟三合集团签约,忙着给家里安装了空调之后,又忙着仿制的事呢。刚好,又有同校的几个校友来投奔,四爷跟这些人见面,观察这些人,想着怎么用这些人。 桐桐呢,除了每天单位上的事,大学那边得开始招生工作了,周末也会被喊去帮忙。遇到这种情况,都没人管金镞了。这小子跟他爸去厂里,只要不捣蛋,只要不出厂子的大门,随便你怎么撒欢。 这么忙的,结果老家打电话,是铁柱打来的。用家里的座机直接打到这边家里,这才早上六点,还都没起床呢。 桐桐迷迷糊糊的起来,抓了电话‘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铁柱贼大的声音:“我找金司晔。” “找我也行。”桐桐在这边就笑,嘴上跟他说笑,但也还是喊四爷了,“……赶紧的,铁柱的电话。” 四爷过来接了电话,就问说,“家里都好吗?” “好好好!都好。”铁柱在那边憨憨的笑,“我妈听说炎炎生了,叫我捞了鲫鱼送来。” 炎炎前几天生了个小子,桐桐给寄了钱回去,又在这边买了进口的奶粉,寄了好几罐子。 四爷就道:“劳你们记挂,这大老远的。” “别扯这些。”铁柱就道,“我也有事麻烦你呢。” “你说!跟我你客气什么?” “我妻妹……跟着一块过去打工去了。你知道的吧,丽娜人在朋城,前几天回来了,还拿了报纸。咱可都在报纸上看见桐桐了。听说那边啥工都缺,丽娜能帮着找活,这次连陈安也带去了。咱公社一共去了二百多口子,我妻妹就在里面,她一个女娃娃没出过门,也才十六……回头要是到了,跟家里联系,我能把你那边的电话给我妻妹不能?” 桐桐就皱眉从四爷手里拿了电话,“你妻妹来之前去派出所开啥证明了没有?” 开啥证明?”没有呀!要啥证明了?人家厂里直接要人呢。” 可没有这些证明,你连关内你都进不了,你在哪里务工。 桐桐就说,“赶紧报警,要快!通过车站先把人拦截住。”说着,就问说,“走了几天了?” “三天了。” 桐桐心里咯噔了一下,三天了,怕是早就到了。没有边防证,没有暂住证,要找工作就得通过当地人介绍,也就是带他们的地头蛇。工资肯定没有那么高,住宿环境也特别差。跟家里联系……怎么联系?他们自己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 她就问说,“你们怎么敢这么放人呢?” “史丽娜说你就在领导身边工作,到了那边有了啥事,都是乡里乡亲的,肯定有个帮衬的。”铁柱就道,“我妻妹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下河滩捞鱼去了,一走就是好几天。我要是提前知道了,我肯定先给你们打电话问问……咋了?麻烦吗?” 桐桐就说这边的情况,“这要是在关外的黑作坊里,咋弄?就是都进来了,没有这些证件,找谁都没法子。那城管车每天都在查三无人员,他们什么都没有,寸步难行,除了被人坑还能怎么样?这么大的地方,每天那么些人往朋城来,这该上哪找人去?” 铁柱这才知道:坏事了! “哎呀!这个史丽娜。” 桐桐还有更担心的没敢说,就像是那些年轻的女娃娃,会遭遇什么,鬼才知道!但愿史丽娜只是想当个工头,从这些人务工的工资里扣一部分出来。 桐桐就说,“这样,你去报警,直接找育民,叫他发公函给这边的单位,请求帮忙协查。不要耽搁,马上就去!我们这就出门,去警局等着。” 刘育民就在边上,隔着电话听见了,就直接应了,“这就去!马上去。” 家里还有孩子,四爷先去警局了,去的时候协查通报已经传过来了。这要不是熟人,不是关系户,人家真不急,“每天这样的案子没有十件也有八件,都是老乡骗老乡,骗来之后呢,又都不想回去。你去查,人家直接就跑了。或是顺着哪个河道一猛子扎进去,游走了。跟打游击似得。却不知道回去补办个合法的手续,对谁都好。” 四爷就道:“有照片或是画像,能不能更好找一些。” 那当然了!但是这个叫史丽娜的照片,得你们当地往过传,也是需要时间的。户籍部门没有照片,只能从学校或是其他的地方找……这一耽搁又是好几天。 桐桐给气的,你说拿这种事怎么办?外面那么大的范围,黑作坊都猫在犄角旮旯里,当地人控的严严实实的,上哪找去? 着急上火都没用,桐桐给单位门口看门的都说了,要是有找她的,别管她在不在单位,都千万把人给留住了。 四爷更是给协查的一些单位送了很多的慰问品,只求一点,千万留意。哪怕是遇到跟我们一个地方来的老乡,都请帮我们问问。 一般情况下,老乡都爱抱团,找到这个丽娜的踪迹,她的活动轨迹总能知道吧。 韩翠娥天天打电话来问,说是老家那边都快急疯了。 魏红霞还专门打了电话,“刚巧了,我们两口子都不在。老三那边自己要弄什么奶牛场,我们过去帮了几天忙,昨儿才回来就听说这个事了。一听说拿着还有你的照片的报纸,我就知道要坏事。” 说实话,要不是那一份报纸,谁信她史丽娜? 许是四爷的关系起作用了,许是四爷送的慰问品起作用了,排查的时候真就查出一老乡来,大家是一个省的,这小伙子是插队回来之后没有安置工作,干脆跑来务工来了。他住的是窝棚,平时在玩具厂里给人清扫厕所打扫卫生,每月一百五十元,不管吃不管住的。要是查黑户,他就躲。什么地方都躲过。 “这一说话就能听出是老乡!”叫徐斌的小伙子说话不疾不徐的,“她刚开始来的时候大家都挺照顾她的,后来她跟一个男人走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那男人你认识不?看见过不?” 徐斌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就道:“只管说,别怕!回头我带你走。” “认识!”他就说了,“他是一家塑料厂的老板……” 黑作坊塑料厂。 这人点头,“塑料这种东西,加工的时候有毒,味道特别难闻。正规的厂里有防护,这种厂子没有防护,以前也招工,但是干不了几天人就偷跑了。我只知道在里面干一个月是二百。工头的话,看有没有良心了。有良心的每月抽个二三十,没良心的都能分走一半。这要是有二百个人,干一个月,一个人抽一百。有上两三个月,就足够买个房子落户了。到时候手底下的工人跑了就跑呗,怕什么。” 结果这一去,幸好没有更糟糕的情况。真的只是被弄来务工来了! 找不到史丽娜的人,但这些人可算是找见了。这些人里面四爷和桐桐大部分都不认识,只有本大队的两个女娃子,他们还有些印象。但也是这些年不在老家,不得见。当年还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娃,而今成了大姑娘了。她们不说她们的父母是谁,四爷和桐桐真都不认识。 这会子见了,她们还都认识,这个喊:“四哥。”那个喊:“桐姐。” 桐桐招手,“过来。” 两人利索的过去了,桐桐一手牵了一个,四爷才跟其他人说情况:被骗了嘛!现在先遣返回去。要是还愿意来务工,千万走正规的途径,别什么人的什么话都信。 可人家并不是都愿意回去的,“我叫家里寄证明材料行不行,你给咱做个担保。”这一个月两百呢,在哪里能挣这么些钱去? 但这个务工条件,对身体的妨害很大。 一个二十七八的小伙子就笑:“我知道你,金老四么!你以前下河滩的时候咱还见过。你是好心咱都知道。咱也不敢说跟着你干去,你那边的活肯定是咱拿不动,要技术工呢,咱都知道。咱也不求别的,就给咱暂时担保一下,有毒也罢有啥也罢,都不要紧。咱老家的情况你知道,穷怕了。” 怎么办呢?这不是担保不担保的事。 四爷只能跟人家去商量,在这附近租个院子,算是个务工救助站。然后再找了个当地人,村里有威信的老人,给人家一千块钱,没别的,就是看着这些人,别叫乱跑给添乱,也算是在主管部门报备一声。等材料寄来之后,是去是留,各自随意。这不是咱能管的。 但像是这里面的女娃娃,真的不是很能受的了这个苦。 这正好,直接叫遣返吧。 给同村的两个女娃和铁柱的妹子一人一百块钱,给其他的女娃也象征性的一人五十,叫在路上吃饭。有专人负责遣返的事。 桐桐千叮咛万嘱咐,“这是情况好的,还有把人带去了别的地方叫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的……以后千万不能谁的话都信,路上也不能跑,真当没有坏人呀?” 看着把人送走了,桐桐就报警了,两地报警:史丽娜打着自己的旗号行骗,不能告吗? 不仅报警了,她还找了律师,请人家专门回一趟老家,在老家的法院起诉。就是要把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我看你史丽娜往哪里跑。 这事办的可憎的很!要不是铁柱刚好去送鱼,打电话的时候把事说了,往后怎么发展可很难说。 真要是有照片有画像,她能跑去哪里? 又是十来天,把史丽娜找见了,已经又结婚了,还怀孕了,说是快三个月了。男人是当地人,流里流气的。史丽娜辩解说,“我只是给老家的人看了报纸,其他的可没说什么,也没说是林雨桐招工,怎么就行骗了?” 桐桐突然想起来,“陈安呢?”陈安跟你一块来,之前那些人里并没有见到陈安,而今你又结婚了。先不论这是不是重婚,问题是你不可能带着陈安去你现在的家。 所以,陈安呢? 史丽娜摇头,“不知道呀!你去问那些人去,在羊城换车的时候,陈安吵着不跟我们一块走。不知道他去哪了?”说着,又道,“我这不算是重婚吧!我们分居四五年,也已经断了联系一年多了,他家里去给我办了失踪证明,都已经给他开始说亲了,他是非要跟着出来务工的,跟我有啥关系?” 分居是能单方面起诉离婚,但得法院判。 失踪够两年,也需要向法院申请,法院宣判失踪才算数。 史丽娜就又道:“我不懂法,了解的不清。”不算是知法犯法,想怎么弄随意。 桐桐起身,走的时候再没看对方一眼:人的改变,有时候真的叫人猝不及防! 第1587章 岁月流年(114) 桐桐和四爷往出走,到了车跟前了,四爷才道:“这里面有点麻烦。” “明白!”老家那边有人违规办事了。比如,陈安家是怎么申请史丽娜的失踪证明的? 这个必须得是失踪满两年,由配偶去申请的。调查之后确系属实,才能宣布。 可实际上史丽娜失踪不到两年,不符合规定。 这种事怎么说呢?要是上纲上线,那就真的是违规的大事,很可能会连累很多人。 但事情真到了那个份上了吗?农村的情况很复杂,像是陈安家这种情况,媳妇跑了,陈安在家里另娶,这算是重婚吗? 不算的!约定俗成的,媳妇跑了,谁还去走这个程序?糊里糊涂的找一个一块过就是了。其实很多人都不领结婚证的。 但像是史丽娜和陈安这样的,领了结婚证的。除非陈安娶第二个,人家女方非常重视这个事,一定得要领结婚证。那陈安家就不得不弄个史丽娜失踪的证明来,叫陈安和女方领证变成合法。 事实上魏红霞打电话也说了,给陈安说的结婚对象是个在公社初中任课的老师,有编制的。那老师是男人因为打架斗殴,把人给打残疾了,进去蹲监狱了。因为刚好碰上严打,所以这一下去就判了十二年。平时在家的时候,这男人也是酗酒成性,动辄就打骂这女老师。两人还有个孩子。 这女老师离婚是公婆做主的,意思是孩子他们帮着给带,不拘着母子见面。离的又不远,天天看孩子都行。 离了婚,陈家那老两口子就看上了。这老师长的不好看,黑瘦黑瘦的,一米五的身高,还有点罗圈腿。陈安是一百个看不上,但是当父母的就觉得儿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找这么一个拿财政工资的,以后日子不用愁。 人家那老师并没有看上陈安,不过是陈家不停的托人说合,死缠烂打的。于是给出了难题,说是跟前一段的婚姻断干净了吗?要是断干净了,再说其他。 陈家就提交了申请,不足两年,申请能提交上去本就是违规的。 正处理这个事呢,史丽娜回去了。在朋城闯了一趟的史丽娜时髦漂亮,大大方方的回去,又把外面描述的跟天堂似得。陈安能看上人家女老师吗?这不就跟着出来了吗? 陈家办这个事,公社肯定没少出具证明材料,这是公社的过失。 而公社里面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自己和四爷的故交。 在这边不方便说话,两人正要上车回去呢,结果就听见有车子狂飙而来,一个猛刹车,直接停在不远处。 两人也没在意,车门子都拉开了,结果就听见后面喊:“金总——您好啊——” 勉强能听懂,这口音也说不好是哪里的人。 桐桐扭脸看去,就见一高壮的汉子带着几个人过来了。穿着花格子衬衫,却偏偏没扣扣子。露着胸膛和肚腩,脖子上挂着金链子哈哈笑着朝这边走,远远的就伸出手,“金总,可真是巧了,在这里碰上您了。” 四爷伸出手浅浅的跟对方握了一下就分开了,“倒是有缘。” 这人越发笑的欢畅,“来办点事,这不是巧了吗?”说着,就问四爷:“您来这里,是有事?” “小事!已经办完了。”四爷跟对方摆手,“那就不耽搁你了,你忙。” “好的!好的!金总不用太客气,有什么事只管招呼兄弟一声。金总这样的朋友,我是一定认的。” 四爷笑了笑没说话,临上车的时候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嫌死的慢就只管往过凑。 桐桐认真的打量了这几人一眼,拉开车门子上车了。 等把几个人甩在身后了,桐桐才问:“什么人呀?” “为首的人称郑五,是不是真名不得而知。手底下很有一批人手,什么生意都想掺和。能掺和进去的,他都掺和进去了。之前有骚扰过江祖强,非要入股。江祖强不想得罪这种混混,拿出了千分之一股……” 桐桐皱眉,“这是又想入咱们的股?” “他没这个胆子。”只是,这种人能有什么道义之心?”他知道江祖强的生意是怎么做的,也想从咱们手里拿电机,另起炉灶再开一厂。” “想先拿货后给钱?”可这也不对呀!”这事非得跟咱合作?做电机的也有其他厂子,如果不追求质量的话,何必要跟咱们掺和?” 所以,“他的重点的不在于生意上的合作,而在于跟咱们搭关系。” 四爷点头,“此人消息灵通,知道咱们根子深,搭上咱们,就能借着咱们再搭其他关系。内可通京城,外可连香江。”所以,别担心,他不敢将我怎么样。 嗯!是这么一码事,先看看再说。 两人都挺忙的,一则老家那边得处理,二则自家的厂子要扩建,工业区那边得引入新的生产线,空调仿制也是一天都不敢耽搁。 多少事忙不过来呢。桐桐一边得准备新学期的课程,一边不能放下本职工作。尤其是采购各种器材,器材的安装使用,毕竟这都是新的。 真就是忙的脚不沾地。 结果这天正在办公室看气象站采集的数据,做表格着呢,门外在外面喊:“林工,有人找,说是你老乡。” 桐桐还当是那些人里有人改主意了,却没想到来的是史丽娜。 史丽娜这种的你即使告到法院,这中间也有个时间呢。在这段时间里她是自由的!可这个时候她过来干什么? 史丽娜一脸的惊恐,见了桐桐就噗通一声给跪下了:“桐,我不敢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敢了。你饶了我吧!饶了我……我回老家去!我自己自首坐牢去……我回老家自首等着判……行吗?” 说着,一把扯住桐桐的衣服,“桐,求你了!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看在我这都是不得已的份上……行不?” 桐桐看对方的面色,这不止是受了惊吓,还流产了。 她将对方的手撕扯开,“到底怎么了?”老家那边牵扯到公社,很多事得给公社处理的时间,因此,对史丽娜她并没有着急再追究其他。 史丽娜惊恐的朝后看,可大马路的两边来来去去的,并没有异常。 桐桐皱眉,再三的确认,确实没怎么。 史丽娜低声道:“我……我男人……死了。” 什么? “我男人死了。”史丽娜浑身哆嗦了一下,“他死了。” 死了?就是那个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男人?那是个身体健壮无恶疾暗疾的壮年之人,怎么就死了呢?”怎么死的?” “他……有些好赌。”史丽娜说着就又辩解了一句,“可这边的人本来就爱打牌……十个人有五六个都有这个爱好。他……爱打牌但是有节制。不上太大的场子,一旦输的过了五十,他就不打了。他也说了,想当场捞的都栽的深了。今儿输了,明儿换个地方赢才对!而且他从不在同一个场子里打,也从不跟熟悉的人打……他很精,牌桌上要是有哪两个人是相互认识的,他是死活不上牌桌的,就怕别人打通牌坑他。可这回,他不知道为什么的,被人叫出去打牌,我以为跟以前一样,谁知道……谁知道打了一晚上回来就一个劲的说,他死定了。” 什么意思? “他回去就骂我,说我是扫把星。说是我害了他,叫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史丽娜说着就揪住领口,“然后就有人来要债……你知道他一晚上欠了多少吗?”她伸出一根手指来,“一百万——一百万——光是利息我们就出不起。他不可能跟人赌那么大,他肯定是被人逼的……然后……然后他落水了,淹死了……” 桐桐皱眉,“他不该不会水呀。” “是!他会水,打鱼、出海他都行。可就是淹死到村口的河里了,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后来,调查了一圈,都证明他落水前喝过酒,说是喝醉了,走路都打晃。” “跟谁喝的酒?” 史丽娜摇头,“没人看见他跟谁喝酒的,只知道他买了三瓶白酒……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有人看见他摇摇晃晃的在路上走……再就不知道了。给的结论是,赌博输的太多,心情不好,借酒消愁,醉酒后失足落水,又因为醉酒情况下无力自救,所以溺亡。” 桐桐看史丽娜:“所以……这跟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干嘛报警告你呀?再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我们到了这个份上了,会用那不能拿出来说的手段吗?” 史丽娜浑身哆嗦了一下,“那我……我还得罪谁了?” “他要么只是你觉得晦气,给他带来了霉运;要么就是的确因为你得罪了人了,但得罪的人指的不是我们。” 那能是什么人? 桐桐就耐心给她扯这件事:“比如,那些黑作坊的主人。你知道的,如果没有我们动了上面的关系,黑作坊的老板不可能被查处。连带的周围一带数百家乃至成千家的作坊都干不下去了。他们被罚了多少?被关进去教育的有多少?这中间耽搁了多少事,少挣了多少钱……你算过吗?这要都不算得罪人,那你说,什么才是得罪人?你们没直接得罪我们,这事说到底,跟我们有个屁关系!是你们想挣钱,坑老乡在先。老家打电话来了,我们能不管吗?这件事间接的导致了那么些黑作坊被坑了。那你说,那些人恨谁?” 恨我们招惹来的是非。 “对呀!况且,我们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可没有瓜葛,但是那些黑作坊……谁背后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没瓜葛?” 史丽娜一副恍然的样子,“所以,是那些开作坊的人背后下绊子,才……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桐桐说着就看她,“那你现在呢?缠着我不放是想怎么样……” “我没有路费,我想回家!我保证回去就自首。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你借给我点路费,成吗?” “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陈安去哪了?” 史丽娜摇头,“我真不知道!”她一脸的急切,“我要是骗你就叫我不得好死。我一回去陈安就纠缠我,还拉着我非要跟我弄那事……我为了叫周围的人信我,我就跟他那什么了……谁知道返回的路上,他就总当他还是我男人……到羊城之后,那死鬼来接我,看见陈安对我动手动脚的,就不高兴,陈安也看出来了,跟我大吵一架,下车赌气说要回去……后来那死鬼跟着下车了……他们是不是怎么着了我也不知道。陈安没回跟上车,也没回老家,到底是那死鬼把陈安怎么着了,还是陈安自尊心强不好意思回去……我就说不清楚了。” “你就没问过你男人?” “我怎么问呀?那死鬼的脾气也不算好。再加上我跟陈安真的那啥了……刚好我又怀孕了,我巴不得谁都不提才好,问那个是嫌弃日子太好过么?” 桐桐没再问,给了一百块钱,“你走吧!”回头给刘育民打个电话,在火车站等着,先把人控制住再说。这里面牵扯到一个失踪的陈安。她可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毕竟,那么些人要顺利的转运,车票这个问题怎么解决?车站必有知情的人。只是在这个地方,她是外来客,不敢得罪人罢了。 见她走出一段距离了,桐桐才喊道:“史丽娜——” 史丽娜站住脚回过头来,“怎么……怎么了?” “你最好是这乡!而且要尽快。要不然……凭你知道的这些……我不想等哪一天被人通知叫我去认尸,看这个无名尸是不是我的同乡。” 史丽娜一个激灵,点着头转身走了。 看着对方的背影,桐桐的眼睛眯了眯,回去找孙所请了假之后,赶紧往出跑,出门就拦了出租车,“师傅,环海路‘三生‘。” 是的!刚才那些说辞是糊弄史丽娜的!什么得罪的人是那些黑作坊的老板……可鬼扯吧!那些人只是想挣钱,遇上这样的事认了倒霉就算了。一个个的都挣下那么大的家业了,犯得上为这点事做局害人性命吗? 犯不上的! 之所以这么糊弄史丽娜,就是为了转移视线的。她不想叫这件事跟自家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至于史丽娜,她被这么一吓唬,只能回去。回去之后不管从她身上能调查出什么,她都没好日子过。陈安的父母那可不是一般人,陈安一日找不见,她一日不得安宁。 而桐桐这会子也着急,着急去厂里。她得跟四爷说这件事,她怀疑这事是那个郑五干的。 郑五此刻就在四爷的办公室,看着窗户上的空调,“这可是好东西!金总,要么说还得是您呢。” 四爷看了那个徐斌一眼,这小伙子就是之前查黑户找出来的人。同乡,留在身边观察了几天,四爷叫他在身边做个助理。暂时能支应一些杂事。 徐斌出去了,将门带上,然后默默的站在门外。 四爷这才看向郑五,“郑总说是好东西,那自然就是好东西。” 郑五嘿嘿一笑,往沙发上一坐,“金总,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对朋友我这人一向实诚,谁要是难为我的朋友,那得先过我郑五这一关。” 四爷转着手中的笔,“我是生意人,生意人以和为贵,以不跟人结仇为原则。郑总的心意我领了!” “金总,你是秀才公,是状元公,是读书的文化人。你是上有人扶持,自己又有学识,但你不知道下面的事呀!下面那才藏在暗处的……脏了去了!您得需要朋友,需要我这样的朋友。您先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呀。”郑五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您知道得罪您那个马小六去哪了吗?” 四爷皱眉,“得罪我?没有人得罪我。马小六?我也不认识马小六。” 郑五哈哈就笑,“您金贵,马小六那样的货色没几个人能记得住名字。他找的那个女人,跟您是同乡,听说关系还不不止是同乡,那女人是您的继妹……” 屁的继妹,从哪边论也轮不上。 四爷没言语,看他想说什么。 郑五盯着四爷的眼睛,眼里一丝情绪也没有,只是咧嘴一笑,冷森森的,然后低低的说了一句:“马小六……死了!淹死了。”说着,他抬起手掌拍了拍他自己的胸膛,又挑了挑眉,哈哈哈的越发大声的笑了起来。 四爷眼皮都没动,只‘哦‘了一声,然后慢慢的将左腿搭在右腿上,翘起了二郎腿,“是吗?这么倒霉呀,落水溺死了?” 郑五的眼睛眯了眯:竟然没吓住这个小秀才。 他的脸上马上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我手底下还有几个二愣子兄弟,最不怕死了。要是因为个什么进去了,进去之后瞎说一通……比如非要说,他们是收了谁的钱才办的这个事,我想着,这对于体面人来说,也不大好吧。” 这是先自作主张干下大事,然后非把你拉进去跟你绑在一块。美其名曰为你排忧解难,可其实呢,就是要拉你下水。 四爷才要说话,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很急促。紧跟着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是桐桐。她问说,“你们金总呢?” 徐斌也不知道回答了一个什么,紧跟着门一把就被推开了,桐桐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然后门哐当一声又被关上了。 果然是郑五干的! 桐桐瞥了对方一眼,然后看向四爷,上上下下的打量,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事。确认过了,才问说:“没事吧?” 四爷的嘴角翕动了两下,然后抬手指向郑五,语气十分的委屈。就听他说:“他威胁我!” 第1588章 岁月流年(115) “他威胁我?” 这话一落下,郑五就看向四爷:“……”这是什么话?这是在用什么语气说这个话。 他认真的看这位金总,结果人家就真这么坐着,满脸都是委屈。然后眸光异常清澈的看向他面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他之前跟她有过一面之缘。这是金总的老婆,之前还上过报纸,市里一位女领导特别器重她。现在整天搞的防疫,就是此人研究气候还是啥的建议的!另外,这位还是大学老师。 他得来的消息是这样的!是个很漂亮,很有文化的女人。上次见面,她一直也没说话,在男人身边安安静静的,也不插话,这该是一个非常贤惠的女人才是。 但是,此刻再去看这个女人,就见她瞬间就变了一副样子,那么站着,头微微歪着,上下的打量自己,看着过来的时候眼神淡淡的,那么一笑,嘴角的弧度是歪的。没来由的,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跟自己是同类,身上透着一股子土匪流氓才有的邪性劲。 就见这女人过来,然后金总就乖乖的起身了,将位置让了开来。 然后这女人大马金刀的往金总坐过的沙发上一坐,看了过来。 郑五抬头看站在沙发侧面站的特别乖顺的金总,“您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大男人,遇到我这样的人,你把你媳妇塞过来,像话吗? 金总朝他一笑:祝你好运。 郑五还没明白这一笑的意思,就听见‘咚咚咚‘的声音,面前的茶几被人用手指敲响了,他不由的就被声音吸引,看了过去。 就见这位金太太靠在沙发上,闲适的很,淡淡的问了一句:“我男人说你威胁他了?” “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我男人跟我撒谎了?” 郑五:“……”我管你男人是不是跟你撒谎了,“但凡是个男人就都会撒谎,这有什么稀奇的。”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呀!”桐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声音也猛的大了起来,“我看,他就是跟你们这些狐朋狗友接触的多了,学坏了!说,他到底瞒着我什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养女人了……” 四爷看着开着的窗户,心想,郑五带着的人这会子只怕就在窗户外面。 是!外面不止郑五带的人,还有厂子里的保安,这些人是看着这些人的,怕闹事。 这会子声音一大,外面都听的可清楚了。 心说,这是老板娘来查岗了。 徐斌都在想,这是进去啊还是不进去。 紧跟着,里面传来极大的惨嚎之声,那声音大的都喊的颇声了。徐斌不清楚那是不是老板的声音,跟着郑五来的那些人也一时间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们老大的声音。 郑五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刚才叫嚷的时候他都懵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紧跟着,她的手就抓过来,直接揪住他的左手,然后左右五根手指的关节咔咔咔的响了几声之后,一股子剧痛穿了过来,钻心刻骨的疼。 这个女人冷冷的看着他,嘴上却抱怨:“我说郑总,我们两口子打架,您拦什么?怎么样?伤着您了吧。” 郑五大汗淋漓,右手摸向腰间。 桐桐手伸过去一把给摁住了,然后蹭的一下抽出来,竟是一只枪。她顿时一阵后怕,这些玩意竟是有枪。 她扯住郑五没扣的衣裳,垫着它将上面的指纹全擦干净,然后隔着布快速的拆解开了,里面竟然有三颗子弹。她没动这子弹,只从里面取了个小零件没安装进去,这枪就算是废了。 然后,她垫着东西举着枪,叫对方的两只手都握了一下,现在,这个东西上就只有郑五的指纹了。然后她把枪原封不动的插到对方的腰上。 这才看着那只被左手,对着郑五笑了一下,“要报警吗?” 郑五摇头:报个什么警?这个女人邪性的很,她是一点把柄都没留下。这里是自己主动来的,带的人就在外面。她叫嚷着这是夫妻吵架,那自己伤了只能是意外受伤。她干什么了吗?没有呀!枪上的指纹都没留下,回头凭着她扣下的那个小零件,就能指证自己手里私藏了要命的玩意。 她做的滴水不漏,那就是没想跟不干净的人和事牵扯。 她不报警,私下处置,就是在说:没想跟你结仇,江湖规矩在这里放着你,你服不服吧。 郑五咬牙没言语,头上的汗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桐桐抬手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道:“不服是吧?我还就怕你服了。你服了,按照规矩,我还真就不好动你。不服好啊,不服我再陪你玩几天。之后呢,你要是服了,就给我本分点。别招惹姑奶奶,听懂了吗?” 郑五疼的喘粗气,就是没吭声。 桐桐也不用他吭声,站起来喊:“徐斌……赶紧打急救电话,我们把郑总给误伤了。” 徐斌推门进来,“……”这是误伤的?他什么都没问,抓了电话就拨出去,一会子救护车就来了,张建军过来问说,“要我跟吗?” “跟吧!”桐桐直接安排了,“医药费咱们认了,另外赔给郑总两千的误工费和营养费。郑总有别的什么决定,你都不要拦着,随他去。” 好! 然后郑五觉得自己快疯了,这到底是招惹了一个什么东西。 到了医院了,医生都好奇,这手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郑五:“……就是十指相扣,然后手就成了这样了。 大夫:“要说实话。”十指相扣能成这样?这得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往过卸,人疼的狠了,你能不挣扎吗?你这个说法压根就不科学。 真的!真的真真的!谁骗人谁是孙子。 大夫懒的说了,对于这种人来说,肯定是招惹什么人了,被对家给教训了。他也不敢说实话。而且,大夫给这种人看病也谨慎呢?这本来就很难修复的,万一留下什么毛病,这种人会不会来报复呢? 做大夫的最怕医闹了! 再说了,这种要拍片子,要做手术,或者是接骨的大夫有什么特殊的手法,反正他不是很有把握。 当大夫没有把握的时候,那就会说:“这个情况有点严重,我建议你们去上级医院再查查。那边能拍片,我们这边真不行。你们抓紧时间,耽搁下去,怕是左手就废了。” 张建军紧紧跟着,也不敢言语。 郑五的手下低声问郑五:“大哥,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倒是说啊!兄弟们……” 兄弟没个屁,老子快疼死了,看不见呀!赶紧的,上级医院。 在这边又是拍片,又是检查的,最后碰到一个还算是靠谱的骨科大夫,疼死疼活的给掰回去了,看着手也正常了吧,手暂时握不住,大夫说,“先观察几天,看恢复的情况。不需要住院,先回去观察几天吧。” 医药费花了一百多块,然后张建军递了两千过去,“郑总,这是我们金总的心意,说是连累您受伤,很是过意不去。” 郑五不接,张建军放下钱利索的就闪人了。 “老大,就这么叫人走了……” 郑五没言语,“走!先回去。” 他住的是民宅,怕有对家找到家里,他是不跟家人一起住的。这会子到家了,打开门进去,顾不得其他,往床榻上一躺,就想歇着。 可才要闭眼,就觉得不对。那房梁上游走的是什么? 蛇!蛇!是蛇! 蛇这个东西,他是不怕的!在朋城这个季节,蛇虫这些东西太常见了。而且,很多蛇还都是有毒的。 因此,他躺着动都没动,就喊身边的人,“阿青啊,逮蛇炖汤了。” 房梁上逮住两条蛇,还真就有毒,处理了炖汤是一样喝。谁都没太当一回事,真的!常不常的在绿化带里都能碰见蛇。有些蛇钻到居民楼里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阿青还说,“大哥……要不要把这蛇头送给那个姓金的。” 哼!叫我想想,叫我再想想。 “这玩意,咱们不怕,看不吓死他们。” 郑五又回去躺着去了,“先别动,回头我再打听打听。”是不是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呢?那女人拆枪的手艺可太高了,真就是闭着眼都行。这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没把人家的根底给摸清楚。 阿青就提醒,“哥,要不还是上楼上去睡吧。楼上的床上有帐子,能睡的安稳。” 是说怕蛇打扰。 郑五嗯了一声,上楼上去了。这一晚睡的特别好,早起一掀开帐子,他就头皮发麻,地上蠕动的那不是蛇是什么?大的小的,怎么都跑家里来了。有些有毒,有些没毒,可这不能平白的往家里跑的。 怕到时不怕,他快步的下去,利索的就往楼梯去! 可才一脚踩上楼梯,脚上传来剧痛,低头一看,这一台阶的楼梯上放了好几个捕鼠夹,总有一脚踩下去会被夹住的。 他往后倒的话,后面是蛇,且可能有毒。 往下的话,这可是楼梯,就这么滚下去了? 是的!只能选择这么滚下去。昨天才复位的手,如今还被夹着的脚,就这么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阿青迷迷糊糊的过来的时候都吓懵了,“老大……脚流血了……” 肯定流血了呀!这要你说。赶紧想办法呀。 “不是!老大……血是黑的!” 郑五看向受伤的脚,这捕鼠夹上有蛇毒吧。 快!快!叫救护车。 人躺在医院,没死了,这是人家没想叫他死。郑五看着阿青,“去叫人查了吗?” “查了!什么也没查出来。也没别人的脚印,也不像是有别人的指纹……家里是不是别人扔了蛇进去,这也说不好……也没人看见过有人上咱们家去……只可能就是巧了,天不好,蛇出来活动,不知道怎么就钻到咱们家里了。然后捕鼠夹……” 说不下去了吧?它总不能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 “可……人家也能说,也许是咱们手底下的兄弟对您不满,故意的!您就是去说不是咱们自己放的,可也不能证明是谁放的。毕竟,咱得罪的人多了,逞凶斗狠的更多。”怀疑谁也怀疑不到人家那两口子身上去的。要是真敢这么说,咱们得先完蛋。 “可捕鼠夹上有蛇毒。” “那咱们还吃了蛇呢?人家要是说,是咱们杀蛇的时候,蛇把毒液喷洒出来,恰好溅在捕鼠夹上,咱们没发现而已。这么一说,是不是也能解释的通。” 郑五一拍脑袋,难受的呀!因为蛇毒,头晕眼花,泛着恶心。因为受伤,手指隐隐发麻,像是都要没知觉了;因为脚伤,不能动弹,稍微一动就疼的难受。 医院这个条件,连个风扇都没有。就这么躺着,不疼的冒汗,连翻身都不能。 难受!太难受了。 正要发火,就听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喊了一声:“郑总。” 郑五一个激灵,睁开眼惊恐的朝门口看去。 门口,不是那夫妻俩能是谁? 金总穿着休闲,那个女人也穿着一闪白色的网球运动服,短袖短裤,露出来的手臂和修长双腿白莹莹纤细细的。 两人身后跟着助手,助手手里还拿着不少礼品。 这女人人畜无害的样子,笑的特别温良,甚至还带着几分赧然:“郑总,不好意思,我们两口子打架,倒是误伤了你。刚才带着东西去看望你,听说你又受伤了,这不,就赶来医院看望了。” 说着话,人就走到了病床跟前。然后露出一脸的诧异:“哟!这怎么伤的这么重呀?郑总呀,您这可太不小心了。” 郑五朝后缩了缩,“有劳金总记挂了。” 四爷含笑站着,抬手示意徐斌:“把礼物放下。”说着,又问郑五,“还需要什么不?不要客气,你我是朋友。你的家人不在身边,我打发人来照顾郑总几天?” “不!不不不!不用。”郑五小心的看又乖乖站在他男人身边的女人,“我这身边有兄弟伺候,真不用。” 四爷就看向阿青,“你能照顾好吗?” 阿青赔笑:“能……当然能。” “那我就放心了。”四爷说着,就又问:“听说你要送我蛇头?好啊!什么时候,我等着。” 阿青连连摆手,朝后退:没有!怎么会?真的没有。 郑五朝阿青瞪了一眼:看你那丢人的样子。 四爷看着郑五的表情,问他说:“你在瞪我?” 没有!我瞪阿青呢。 四爷不看他,只扭脸看桐桐,又指向郑五:“他瞪我!” 桐桐将四爷往身后一扒拉,看着郑五笑:“你瞪他了?” 没有!也不可能有!我以后见了他绕着走!行吗?姑奶奶! 第1589章 岁月流年(116) 这件事之后,四爷觉得特别清净。 开着车出门,再也不用担心车子无端的碾压在钉子上,然后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人立马要求帮你换轮胎。轮胎好换,价钱可不一般。这些人这几天什么也不干,就守在这里非要挣你这一笔钱的。 以前遇到这种事,四爷从不在意。你也没法在意,就是报警了又能怎么地?撒钉子的人跟修补轮胎的肯定没一起走,你又没证据。最多调查警告一番,回头他们还得变本加厉。 要解决这种的,也有法子。那就是找人来,一次性解决,打发张建军那样的人出面,一次给多少钱,别耽搁我的事就行。 四爷之前遇到了两次了。有一有二了,再有第三次再收拾的时候,就再没第三次了。路上干干净净的。 别说扔钉子了,就是出去吃饭,车停在外面,随时都有人顺手给你把车洗了。车窗开着,车上的东西都不丢了。 这天正跟连山在外面吃饭,谈这个摩托车发动机的事,结果大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了,两个小伙子带着几个姑娘进来,这些姑娘手里一人捧着一瓶洋酒,“几位老板,要尝尝洋酒吗?这是XO……” 四爷皱眉,这边上就有郑五开的迪斯科厅,这一片该是他的地盘才是。他扭脸问这领头的,“郑五呢?” 啊? “问你郑五呢?” 这小伙子朝后看了一眼,然后打量四爷:“您……是金总?” 四爷看着他没言语。 小伙子立马朝后退,“不好意思,打扰了,您慢用。”说着,朝后摆手:走走走!赶紧走。 退出去之后还把门给带上,然后交代其他人:“记住那位没?以后见了他躲远点。” 边上一个卷发姑娘朝指了指,“好气派……那是……” “闭嘴!不想被扔到海里喂鱼,就离他远点。尤其是女人!在我们老大的地盘上……要是出了事,我们老大先把你们一个个活刮了。” …… 外面说话,里面其实是听的见的。 连山:“………………” 四爷转了转圆桌,“尝尝红斑鱼。” 连山动了筷子,“鲜!”说着就问说,“我有一朋友,有船出海,回头有好的鲜货,我叫人给金总送去。” 四爷摆手,“你太客气了。我家那位嘴刁!北方人吃海鲜就是尝鲜的心态,她还是更喜欢淡水鱼。” 好办!好办!到处都是河都是湖的,不缺淡水水产吃。 连山没法打听四爷为什么在这些黑头子那里这么有面子,反正是有面子就行了。这要是没他有面子,今儿非花好几千买一瓶洋酒,叫这些人把钱赚了是小事,丢面了那才是大事。 他就说,“咱也不是生来就有钱的,也就是这两年挣了一些。说到底,还是穷根子。我呢,一直也是想着,钱这个东西,该省省,该花花。从不在外面讲排场,那你说现在这情况,不讲排场行吗?” 是不行! 这次可由不得四爷出门不带人了,桐桐给安排。她选中了一个小伙子,叫权水根,是羊城人。他也是退伍,当时分配了工作,在当地的派出所工作,可在抓小偷的时候出了意外了。追小偷是职责,小偷拿着刀,相互打斗这就存在意外。他夺刀的时候把小偷给掀到水里了,谁知道有人缺德的把偷来的自行车藏在水底下了,人的眼睛撞到自行车的把手上了,当时就出了血,影响了视力。 他是赔了医药费营养费,还总被对方家属骚扰的无法正常工作。 一气之下干脆不干了,来了朋城,拉了一伙子人干装卸。 他能听懂北省的方言,像是张建军这样的,他一说话听的懂,就承接了这边的活。 桐桐就看中此人了。于是,就找人家谈这个事,只做私人保镖,这么说会叫人不舒服的。她把人叫到树下,就说:“……这不仅仅是保镖,你也知道,咱们现在的产品主要是电机、发动机一类。而发动机,金总连雷家的资本都不要。什么原因呢?就是因为发动机属于心脏。心脏得有活力,得有竞争力,这才是咱们自己的东西。他身上的干系大了,需要有人保证他的安全。” 权水根站在边上,用手不停的扇凉:“林工为什么非要选我?” 桐桐就说,“那天郑五来的时候,你的装卸队在休息。当时……”她说着,就朝办公区那一片指了指,“当时,那个地方你安排了三个人,大楼侧面你安排了四个人。北面小道,你安排了两个人……看似闲散的在休息,可其实呢,加上张建军张总安排的保安人员,能把对方带来的人全围里面。且是三对一的比例!你是干侦察的出身,我在楼上的办公室朝下看,只要看你,你会准确的锁定的我的位置。”有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权水根问说,“公司有很多比我更专业的……”像是上过战场的。 是!还不少,“公司同样需要提高安保级别。技术保密,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只嫌像你们这样的人不够。”真没多的。 这样啊!权水根留在了四爷身边,他的装卸队公司全部接手,现在机械还替代不了人力,这些人依旧是必须的。 而司机是另外的人,叫王大发,这人以前是汽车兵,讷言谨慎,滴酒不沾,是从张建军带来的人里选出来的。 再加上一个徐斌,有这三个人暂时就没事了。 至少四爷跟人在包间里说话的时候,谁再想一脚踹开门,这怕是就不行了。 四爷现在就是一个人动,六条腿跟着。他:“……”就那破车,你愣是给配备了这么些人跟着,像话吗? 像话!就这么着吧,“外面多乱你又不是不知道,钱百生差点没把命扔到外头。发货往羊城那一路,他每次得押车过去,结果呢,车一出朋城,夜里就遇到路霸了。一车的货转眼叫人给卸光了,这还不算,他跟两个司机,直接被扒干净扔道儿去了。车轮子都给卸了,想走都走不了。别的司机半路也不敢停车,还是人家司机遇上一个同乡,给搭了一程……”要不然……敢不敢想? 就郑五那货,身上都带着家伙呢。你身边带着精干的人手,等闲人不敢接近,至少能保证安全。凡是出事的,没有一个不是大意的。 “真不至于……” 桐桐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就不拦着坏人,可有些你不想见的人,总得有人给你打发了吧。” 四爷:“……”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行!带着吧。 他这会子想的是,之前看的别墅是不是太小了。家里还需要保镖房!保姆能住在一个屋檐下,保镖的话,住在一个院子里可以,在一栋楼里就不必了吧。 然后金镞放暑假之后,就被爸爸带去看房子。 房子建在一处小山的山顶位置。山顶上一共也没几栋这样的房子。站在院子里往出看,大海好似就在不远处,蔚蓝的一片。 他的第一反应是:“住过来谁打扫卫生?”家里那么小的地方每天妈妈都得打扫可长时间,自己还得帮忙呢。这么大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打扫完? 傻小子! 桐桐站在院子里前前后后的看,这才问四爷:“一平多少钱?”只怕不便宜,该是现在最贵的房产了。 “一千八一平。” 一千八一平?”这占地……得有四亩上下?” 她这眼睛自带尺子的吧,“三亩八分。” 太贵了!其实不用买这么好的。 “这种房子永远是稀缺的,现在不下手,就轮不上了。”四爷朝边上的指了指,“楼顶就这八套,这是不管下面再怎么建,都不会挡住海景的住宅。半山腰的房子现在看着不影响,但过些年你再看。填海建高层之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说着,就朝远处指了指,“看见了吗?那就是朋大,你出门方便。自己开车二十来分钟。” 行吧!买都买了。桐桐低声道:“明年……明年一定得回京城买一套院子。” 四爷就笑,揽着她往出走,“晚上跟刘天亮他们几个一起吃饭。过两天手续办下来了,一起去一趟香江。” 刘天亮是被校长推荐来的校友,被四爷尤其看中,被拉进三生研究中心的一共只六个人。这六个人是明确的说过了,是要拿股份的。 空调的仿制,这几个人没日没夜的配合四爷的工作,确实也是辛苦了。 四爷再是觉得他行,但没有帮手速度就是慢。对于有研发能力的人才,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他在路上就跟桐桐说这个事,“这次之后,六个人各有各的组,各给各招兵买马。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不管什么东西干出规模来,那都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 嗯!团队很重要。 到酒店的时候,徐斌已经安排人进了包间了。权水根和王大发在外面等着,平时桐桐要跟四爷出门的话,那就不用带其他人了。 他们没跟去看房子,却跟来在这里等着。 车一停下来,这两人就过来主动开车门。 桐桐看着金镞下来之后直接就往里走,跟谁都没打招呼。她当时没说话,进去点菜的时候,都点完了,她才将菜单给金镞,“看还要点什么?” 不要了吧!有客人一起吃饭,不是不许我点菜吗?才要推了菜单,结果爸爸也看过来了。 金镞:“……”什么意思?明说嘛。我是哪里没做对吗? 正不知道哪里错了的时候,就见徐斌叔叔给爸爸和妈妈倒茶,然后爸爸就说,“没外人在,自己找地方坐吧。以后定包间选有内外双间的,不能弄的你们跟水根和大发老这么站着。等会子你先吃,回头换他们来吃饭。” 金镞眨巴了眼睛,看妈妈。 当妈的就提示,“你权叔叔是羊城人,本地菜他可以。你徐斌叔和大发叔跟咱们是同乡,口味差不多。” 懂了!金镞跟等在一边的服务员说,“要一道蜜汁叉烧,再要一道咕噜肉,要两条红烧鲤鱼,再要一个酱排骨……都不喝酒,那就汽水,要可乐!” 点完了,就朝外喊:“权叔,我给你点了蜜汁叉烧和咕噜肉,下回咱们去吃烤乳猪呀!” 权水根在外面笑着应:“好!下次点烤乳猪。” 金镞嘿嘿嘿的笑,然后又跟刘天亮和王益民几个人笑:“今儿有肘子了,就不吃烤乳猪了。下回,下回一块吃。” 这小子! 桐桐这才把果汁推给他:“喝吧,慢点。” 嗯嗯嗯!金镞再不说话了,一顿饭吃的特别乖巧。 晚上到家了,洗了澡出来了,他爸在书房呢,他乖乖的过去,站在书桌的对面也不说话。 桐桐在客厅里坐着,没进去。孩子的年纪不大,但家里的变化太快,快的孩子很难适应。这个一不注意就会养坏了的。所以,尤其得注意。 他爸就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人家给爸爸做司机,爸爸在里面说话,人家站在外面,你就可以无视人家?” 金镞摇摇头,其实也没有:“……就是……就是……知道该说什么。” 四爷招手,“过来,近前来。” 金镞朝前两步,还是低着头。 四爷看着儿子,低声道:“你得记住,得把人当人。别管人家是干什么的,是穷是富,是达官显贵,还是街上的乞儿,你得先记住,得把人当人。活的不如人的时候,一定先把自己当人,脊梁不能弯,脸不能扔到地上任人踩;活的比别人强的时候,先把别人当人。人活什么呢?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得把别人的脸当脸,你才能有脸,这个话听懂了吗?” 金镞沉默了半晌,然后才‘嗯‘了一声,“懂了。” 真懂了? “真懂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权水根和王大发来接的时候,金镞就跟之前不同了。之前忙着吃饭赶着去学校,没打招呼当爹妈的也没在意,他也没觉得他错了。但这回知道了:“权叔吃早饭了吗?我妈蒸的包子可好吃了,你尝一个吧。” “吃过肠粉了,不吃了!你赶紧吃吧。” “哦!忘了您不爱吃面食。”金镞说着,又问:“大发叔没上来?” “在下面车里呢。” 金镞马上跑去窗口朝下喊,“大发叔,上来吃包子。” 不用了! “要的!要的!要您带几个吧,您尝尝,是韭菜油渣馅儿的。” 桐桐真就取了几个包子递给四爷,“给大发带上,难得今儿起的早,蒸了点包子,叫他尝尝。” 四爷接了,顺手递给权水根,这才摸了摸儿子的头走了。 金镞一直送到门口,“爸爸再见,权叔再见。” 权水根拍了拍这小子的小脑袋瓜子,摆摆手跟着走了。 等人走了,桐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孩子,“这些人就跟贴着身子的内衣一样,得熨帖。人家心里熨帖了,你才能舒服。懂吗?” 懂了!真懂了!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第1590章 岁月流年(117) 此次去香江,不仅自家三口,还有身边常带的几个人,都会去的。 这次去坐的是船。 站在码头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河对岸的那边,高楼大厦林立。对于金镞来说,每天在电视上看到的香江那都是灯红酒绿的,跟这边的生活是天壤之别。 徐斌坐在边上,“听说,早些年,这边好些村子里的人都游到对面去了。游一个来小时就可以到。还有些兄弟俩一起游,有人游出去了,有人游了没多远又回来了……” 金镞懵懵懂懂的听着,扭脸问妈妈,“咱们也在盖楼呢,会比那边的更高吗?” “没有这边那边,都是一边的。”桐桐攥着孩子的手,“都是一样的,一样一样的。” 金镞‘嗯‘了一声,回头看看刚离开的方向。这么看去,也有那么些高楼慢慢的被建设起来了。 坐船去对岸,很近便。靠近码头的时候,金镞看着港口里一艘艘的游轮,真的跟电视上的一样,那么大,那么漂亮。他站着不动了,指着那游轮,“爸爸,我想要那个。” 那不是玩具,那是真的游轮。 他爸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点头,“好!等你再大点了,给你买一艘。” 桐桐:“……”对这样的儿子,嘴上嫌弃的不行不行的,可论起惯着,当爹的比谁都惯的厉害。一个是真敢要,一个是真敢买。 上了码头,不止雷震亭来接了,他还带了他太太。 他太太姓乔,乔云溪,美籍华人。 乔云溪之前不是很愿意来,她有自己的事业,也不是很愿意参加这些应酬活动。生意伙伴带着太太,就得她也来应酬吗?很没有道理。 在来的路上她跟丈夫争执了一路,“我是非常不喜欢这些老式家族的,更不喜欢老式家族的陋习。” “家里也没有二太太三太太的,只是确实值得交往,才带你出来交朋友的。” “没有二太太三太太,就不是老式家族了么?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给我冠上夫姓。现在我出席任何活动,对我的称呼都是雷乔云溪。” 雷震亭嗤之以鼻:“在美国,结婚后女性不也一样要冠上夫姓。他们的法律不也规定了,婚后妻子必须要使用丈夫的姓氏,哪怕是离婚了,也得保留。除非有法律判决,否则不能恢复未婚时候的姓氏。在香江,这叫腐朽的规矩;在美国,这便是先进的?那要是这么说,内地这一点做的最好!女性独立就是女性独立,永远使用自己的姓氏。人家的独立女性来了,你有什么理由不接待?” 乔云溪懒的因为这个跟他起争执,出来都出来了,礼貌还是要有的。她就问说,“先送回酒店,晚上咱们设宴招待,宴席订在老地方可以吗?” 可以。 看到轮船停靠了,乘客下船了,外面的助理敲了车窗,“先生,客人下船了。” 此时,夫妻俩才从车上下来。 乔云溪整理了帽子,整理了手里的小小坤包,抬眼望去,不用介绍只打眼一看就从人群里认出了今儿要迎接的客人。 那位金先生很年轻,长相俊美、风度翩翩,儒雅的绅士,很有派头。他身侧的应该是金太太,很摩登很漂亮,神采飞扬的。两人手里牵着一个不大的男孩,好精致的长相。 乔云溪低声跟雷震亭道:“这可比那些明星漂亮多了。” 雷震亭偷偷瞪了对方一眼,便笑着迎过去,“金兄,又见面了。” 握了手,又马上扭脸看桐桐,“嫂夫人吧?” 桐桐伸出手,“林雨桐。” “林工?”雷震亭哈哈就笑,“该这么称呼吧?” 对吧!别金太太金太太的称呼,怪别扭的。 雷震亭就介绍身边的乔云溪,“这是我太太。” 乔云溪伸出手,跟两人握手,“你们好,欢迎欢迎。” 四爷客气的握了一下,桐桐跟对方握手,称呼对方,“乔理事,你好。” 对方掌管着一家慈善机构,这么称呼该是没错的。 乔云溪就很高兴,“要是不介意,我也称呼你为‘林工‘。” 当然! 乔云溪又逗金镞,“这是小公子吧?长的真漂亮。” 金镞给两人问好,这‘小公子‘之类的听的他也难受,“我小名叫远志,是我叔爷取的,长辈们都叫我远志。” 真会说话,长辈们叫他远志,多亲近呀。 雷家给安排了车,上车的时候有人给开车门,金镞上去之后跟人家说‘谢谢‘。到了酒店,人家帮着拿行李,他还是客气的跟人家说谢谢。 给雷家的人没有给小费,但是在酒店,酒店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的跟进跟出,金镞就看见妈妈取了钱包,从里面抽出了美元递给对方了。 等人都出去了,金镞才摇头,“这不好。” 什么不好? “小费不好。”金镞坐在沙发上,隔着落地玻璃窗看外面,并没有到了一个新地方兴奋感。 当妈的在收拾行李箱,“你住的这个地方,不敢说世界上最好的,但也绝对名列前茅。”这么大的总统套,里面的一应设施都是最先进的,你住在这里一晚上的消费抵得上你姑父和姑姑一年的工资,这会子还不高兴?”为什么呀?” 金镞看向窗外,“妈,你在码头上看见了吗?” 桐桐的手一顿,没有言语。 “打架,拿着刀……没有人管。”金镞眨巴着眼睛,问说,“这对吗?” 这不对! “打架是不对的,拿着刀打架更不对,看着有人那么打架,那么多人远远的绕开,假装没看见,这最最最不对。”金镞坐在沙发上 ,“我们跟雷叔叔一家回来的,所有的人都避的远远的,咱们周围都没有人……这对吗?” 桐桐坐过去了,看着这孩子,很认真的说:“这不对!你得记住你今天的感受,永远记住。” 嗯! “那明天吧!明天妈妈带你出去转转。” 去购物? “不!不去购物,去一个据说被称为‘黑色之城‘的地方。” 前一天晚上还在最高的地方,端着高脚杯喝着最昂贵的饮料,俯瞰整个香江的美景。第二天娘俩一身低调的出门,戴着遮阳帽将帽檐压的低低的,遮住大半的面容,跟混迹在人群里普通人看上去没什么两样。 四爷今儿要跟雷震亭谈事情,见桐桐这副样子,就叮嘱说,“你小心着些。” 嗯!知道。 权水根就问说,“林工,我陪你们去吧。” “不用!没事,转一圈就回来了。” 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金镞对这一片土地的历史并不算了解,当妈的就给普及这个,“……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在南方建立了三个郡,这里属南海郡管辖。到了东晋的时候,这里归东莞郡管辖,隋朝时期,这里隶属羊城府,唐朝时,这里属东莞县管。到了宋朝,人口南迁,这里属于晒盐的所在。后来南宋灭亡,据说南宋的哪位小皇帝在此停驻过。到了明清时期,因为倭寇侵扰,朝廷在这里曾经修筑要塞。” 金镞就明白了,“后来大航海时代来临,我们落后了,所以,强盗打进了家里,占了咱们的地方。” 对!就是这样的。 金镞抬头,看向飘扬在上空的异国的国旗,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 等到了地方,金镞整个人都愣住了,满地的垃圾,难闻的味道充斥着,密密麻麻的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这里到处是人挤人。 有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打牌,看见他和妈妈了就停下来朝这边看,看人的视线很不舒服。还有靠在一边抽着烟,什么也不干,就这么斜斜的打量。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这太吓人了。他一把拉住妈妈,再不肯往前走了,“妈,咱回吧。” 桐桐回头看,其实进来之后走了还不到二十米,一栋楼的距离都没走出去呢,金镞不敢上前了。 她就笑,“怕了?” 金镞瞪大了眼睛,“害怕。” 桐桐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这才道:“你知道我带你来的这一片,有多大的面积吗?” 不知道? “零点零二七平方公里。”她给了答案,又问说,“知道这大概等于多少亩吗?” 知道,“大概是……是……”他在脑子里算,“四十亩左右?” “对!四十点五亩。”桐桐说着就叹气,“你知道咱家的新院子有多大吗?” “知道,不到四亩。”算上门口的地方,“肯定有四亩。” “四亩大的地方,就咱们一家人生活。可你知道这四十亩的地方,建造的跟个鬼蜮一样,这里住了多少人吗?” 不知道。 “三四万左右。” 金镞张大了嘴,“三四万左右的人住在这里?” 嗯! 桐桐攥紧孩子的手,“走吧!别怕,他们只是在休息,只是好奇咱们为什么会来这里。”这里许是很多人做的事都不合法,甚至很多人都不是合法留在这里的,但这里真不是你来一趟,就会把你怎么样的地方。 车子进不来,抬头走偶尔会碰到悬挂着的东西。路上遇到用水桶打水的人,巷子窄的侧身过都艰难。 金镞跟着一路往里走,看见了很多穿的很少的姐姐和阿姨,也看到很多的餐盒上爬满了苍蝇。他强忍着不适,低声问说,“妈,你要带我看什么?” 没什么,你看到什么便是什么? 金镞一路上四处的打量,低声道:“妈,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这里不欢迎陌生人。”陌生人以为着可能是卧底,或者是留下来的生存竞争者。 金镞不说话了,从一处敞开的门里看进去,里面只有自家的卫生间那么大,但大白天的,里面除了各种的生活物品之后,还挤着三口人。 再往前走,还有个小小的一平米大小的地方,墙上挂着东西,像是小卖部,夹缝里坐着一个老者,应该是老板。两个手臂上都是纹身的人正站在外面吆五喝六的说着什么,那老者一脸的赔笑。金镞已经能听的懂粤语了,也已经能说不少了。 这会子他小声道:“妈,那是在收保护费。” 嗯!就是这样的。 在里面七转八转,越转越昏暗。电线乱七八糟的穿行的建筑里,像是蛛网一般。抬手就能够的到。再细听,哗啦啦的各种麻将声,赌牌九的声音。 正走着呢,金镞朝一边看去,眼神恶狠狠的。 桐桐知道,这是赌场守门的几个马仔看见身材好的女人,嘴里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她停住脚步,问金镞:“无法忍受?” 嗯!等我长大了,我揍死他。 “行!有点血性了。”桐桐没再说话,也没搭理,带着孩子顺利的从里面出来,直接回酒店。 回到酒店,金镞依旧是气哼哼的,他爸一回来就跟他爸告状,“那些人太坏了。” 四爷就拍了拍这孩子的脑袋,“去吃蛋糕去!西餐厅的蛋糕不错,给你带了一块。” 没心没肺的跑去吃蛋糕去了,觉得只要告状了,爸爸就会去处理的。 四爷扭脸看着大口吃蛋糕的孩子,低声跟桐桐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危机意识?” 怎么了? 四爷朝边上走了几步,这才跟桐桐道:“周家的儿子前些日子被人闯到家里掳走了。” 是说香江周家,挺有名的人家,跟雷家也不相上下吧。 桐桐吃了一惊,“人没事吧?” “要五百万——美金。”找了个妥当的中人,“人没事,但这个事得警惕。” 其实在国内相对来说安全的多,只要稍微注意注意,一般没什么事。 四爷就问说,“那他以后就缩在咱们身边,哪也别去?” 桐桐:“……” “技术上需要保密的多了,打主意的人就多了。”四爷看着孩子,眉眼间带着难掩的焦虑,“你还不知道,雷震亭几年钱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也出过事。不过是低调处理了而已。”说着就皱眉,“人家把孩子藏的严严实实的,没几个人见过孩子长什么样。可这孩子长的太……看一眼就记住了,且在人群里一眼就认的出来。” 桐桐被说的,也抬眼看儿子,然后问四爷:“那你的意思呢?” 四爷似有不忍,犹豫良久,但还是道:“等他吃完,你带他再去一趟。” 桐桐看他:“你认真的?” 四爷‘嗯‘了一声,“认真的!” 桐桐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再过几年吧!”她朝外看了看,“我自己去!”我把路膛平了之后再说。 四爷被留在酒店里看孩子了,外面夜色笼罩,桐桐一个人出门了。 地方还是白天走过的地方,那几个白天肆无忌惮说脏话的马仔,还在门口守着呢。 桐桐站住,看向那几个马仔,然后朝对方招手:过来! 三个人嘻嘻哈哈的,这里经常会来那种避难的,也是逃犯的天堂。女人来了这里靠什么谋生呢?八成都是靠身体谋身而已。 可三个人到跟前,还没反应过来呢,对方一脚就过来了,摁住人,抬手就撅着了人的胳膊,这还不算,连带着两条腿从膝盖那里,撅成了奇怪的姿势。 惨叫声响彻在这密集的建筑里,回声一声连着一声,一声叠着一声,越发的骇人。 不大功夫,数十成百人把这窄窄的地方都挤满了。 桐桐拍了拍手,看向手持刀棍的人,“我知道,你们这里不缺大夫。只管叫他们来,这三个人的胳膊和腿,他们要是能接上,我随你们怎么样。要是不能,还想保住这三个人,就给我乖乖让开。今儿,姑奶奶就是来找茬来的。不是姑奶奶惹你们,是你们惹了姑奶奶了。谁的手伸的长,不讲规矩,姑奶奶就给剁了。出来个能说话的,躲着干什么?要是怕你们,姑奶奶能一个人来闯你们的地方?” 一个个子不高,胖墩墩的笑面虎从后面出来,看着嚎着的几个马仔,再看看被叫过来的大夫,大夫对着这边摇头,确实是接不了骨。他呵呵笑着,“听口音是大陆客?” 桐桐笑了一下,一手摁住这家伙的肩膀,一手夺了边上一马仔的刀,直接放在这个笑面虎的脖子上,“不是猛龙不过江!打听我的来处,你够格吗?” 这笑面虎感觉到了,脖子上有血往出冒。他赶紧道:“误会!误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送小姐出去,有什么误会咱们当面说那就走吧! 金镞不知道妈妈去哪了,反正很晚都没回来。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还不回来呀?” 四爷关了电视,问孩子,“今天那个地方,你妈妈为什么带你去,知道了吗?” 不知道!也许是,“叫我看看哪里都有阴暗的地方?” 不是!”你知道今年这半年,有多少富豪及其子女被绑架过吗?”不用他回答,当爸的告诉他,“六个。”现在才七月,光是从圈子里知道的,发生在香江这一个地方的就有这么多。 金镞就说:“咱们家那边还好……” “那你知道,爸爸手里有多少惹人眼红的技术吗?你真当你的周围就那么安全?”四爷看向孩子,“爸爸的身边,你妈妈为什么安排人跟着?为什么最近你妈妈不叫你单独出门了,跟小伙伴在附近玩也不可以。因为你缺了一课,它叫危机意识。你从来没有觉得你会遇到危险。你看,安全的只是你以为熟悉的环境,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坏人的。你之前还说,你雷叔叔的车附近,没有人靠近。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雷叔叔在几年在国外读大学的时候,也被人绑架过。所以,他的身边,日常是带着十几个人的。他的车一出来就三五辆,坐哪一辆车有时候都是随机的,懂了吗?不要想着保护谁,你先要学着保护自己。” 可这跟我妈妈这么晚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四爷没言语:这一得必有一失!至少从现在起,金镞想自由自在的随便玩耍,可能性不大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90-1600 第1591章 岁月流年(118) 狭小的空间、违章搭建起来的高楼、污水横流的过道、电线如蛛网、晾衣绳一层一层的悬挂起来,刚晾出来的衣服滴下来的水滴滴答答,到处充斥着发霉的味道和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臭味。这样的地方,白天都昏暗到看不清楚对面走来这人的长相,更何况是晚上了。 晚上这一片无数个小格子透出光亮来,从外面看,亮堂堂一片。可从里面看,这地方只有更多的遮挡物将光线给遮住了。 光线一道一道的打出来,照不出一张完整的脸来。 包括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笑面虎,他都没看清楚这女人的长相。只知道这是个身材姣好的女人,身高比自己高半头,听口音就知道是大陆客,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话不难听懂,因为这里很多人都是偷渡过来的,说不标准普通话,但一定是听的懂普通话的。 “小姐怎么称呼?”他只能这么问。 “姑奶奶。” 笑面虎一噎,好的!姑奶奶就姑奶奶。他现在知道,这位‘姑奶奶‘听的懂粤语。那么,可以说明,此人要么来香江有一段时间了,要么就是长期生活在大陆沿海一带,在朋城的可能性应该最大。 那么,敢问“姑奶奶,“我们的人怎么得罪你了?”说着,觉得脖子上一疼,他忙道:“我们老大真的不在。” 不在是吧?行!她也不纠缠:“回头我找他去。” 笑面虎只觉得脖子一疼,再醒来就躺在地上,人中被黑诊所的中医大夫扎了一根银针。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人呢?” 这大夫指了指满地躺着的,“走了。” “就这么给走了?把那女人给打伤了吗?伤了什么地方,去医院找看诊记录,去黑诊所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的。” 这人说着,就捂住了嘴,又不确定的伸手摸了摸,“牙呢?” 大夫轻咳一声,“已经叫陈伯去了……”陈伯是这里最有名的黑牙医,“那姑奶奶走的时候一人带走了一颗门牙!” 嗯? 大夫指了指其他人,“还有被敲晕没醒的呢,您去看看。” 笑面虎捂着嘴上前,细看嘴上还都有血呢。除了那姿势奇怪的四个人之外,其他人伤的倒是真不重,就是没了一颗门牙一一而已。 “她老母的,这是什么癖好?”笑面虎顾不上看牙医,带了人就去找老大,这是惹了什么人了。 桐桐没走远,这地方藏人翻遍了都未必找的出来。 这事之后,他不去找他老大才奇怪呢。 然后出了这个寨子,这家伙进了一处赌场。这样的地方都有后门,也都有更私密的谈事的地方。手下的人也是一层一层的把手,接近这样的地方不是不行,只是动静太大。 而这样的地方,往往是地下交易的最佳场所。 她也不去接近那个老大所在的地方,她就在这个规格不高的赌场里晃悠。这里可是个消息汇集地。今晚就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北码头的恒哥干了一票大的,抢了金货,如何如何的。 结合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香江新闻,一周前,一家金店被打劫了,案子至今还挂着的。 从这些人的言谈里听的出来,一个帮H一个特性,有些是打架,有些是勒索,有些是制毒贩卖,有的开赌场,有些开夜店……各有各的路子和谋生求存手段。 桐桐听了就完了,她直接勒了知道恒哥消息的一个马仔,“他在哪?” “你是谁?哪条道上的?” “我一个女人,你管我哪条道上的!利索点,我找他算一笔旧账。” 把肚子搞大了?这人嗤笑一声,才要调笑一句,结果连喘息都难了:这个女人手劲真大。 “他在哪?藏在哪个姘头那里?” “没有!没有!就在船上。晚上肯定会靠岸的……” 话没说完,脖子一疼,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照例取了一颗牙下来,还只要上面的大门牙,然后给装起来,直奔码头。 等再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了,换了一身特别扎眼的衣裳,化了精致的妆容,手里拎着不少的购物袋。 一下车,酒店的门童就迎过来,“金太太,您可回来了。” 话才落下,权水根就从里面出来了,“林工,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也没人知道。 桐桐一脸的笑意,摘了脸上的墨镜,“我老师的一个朋友,我去拜访了。顺道买了些东西,谁知道一逛就逛了这么久。” 酒店值夜班的人这么多,连权水根都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话。 回房间之后四爷还没睡,“办好了?” 哪里能一晚上就办好呢?等着就是了。 洗漱之后,直接回床上睡了。孩子不敢一个人住,愣是跟爹妈又挤在一个床铺上。 早起金镞一睁眼,就见妈妈在边上睡着。 他揉眼睛坐起来,再看了看妈妈,问爸爸:“妈妈几点回来的?” 四爷起来了,端着牛奶招手叫孩子,“出来吃早饭,叫你妈再睡一会儿。” 金镞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妈妈脸上,当妈的撸了撸孩子蓬松的头发,含混的道:“去吧!叫妈妈再睡一会儿。” 早饭好精致呀,长长的餐桌摆了那么些,侍者手里端着壶,正给爸爸倒咖啡。 他没动刀叉,只问说,“权叔他们呢?不过来吃吗?” “他们不爱吃西餐,点了别的,在房间里用呢。” 金镞这才动刀叉,给面包上抹了果酱,慢慢的吃了起来。 爸爸一手咖啡,一手报纸,正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不知道看了什么,就看了电视一眼,跟边上的侍者道:“把电视打开,看看新闻。” 有什么新闻吗? 电视的声音不大,哇啦哇啦的,金镞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爸爸喝了咖啡,要吃饭了,顺手将报纸往桌上一放,金镞正好看的见。然后他看见报纸上都是繁体字,这个……常看香江电视的他是认识繁体字的。 头版头条有一个大大的标题一—712金店抢劫案主犯被人高挂警局对面。 然后还配上了一张照片,人不像是清醒着的,嘴里也没塞东西,只是嘴角有血,看报纸的内容,这人没有生命危险,身体也没有致命的伤痕,唯一可以称之为伤的便是嘴里的门牙被敲了一颗。 下面还有一张配图,是一个包,包里是半兜子金货,是还没有变现的金货。这是金店被抢的金货的一部分。只这一部分就足够了,此人必是主犯无疑。 这事是谁做的?媒体只有各种猜测。 在报道的最后还说了,无独有偶,昨晚某寨也有数十人被人敲掉了牙齿。只知道是一个女人,一个疑似从对面来的讲的一口标准普通话的女人。至于这个女人长什么样,没人能说清。 金镞把报纸推开,那边电视上的新闻也开始播报此新闻。还有记者采访的他们的警司还是什么的,得出的结论是:分赃不均,内讧导致的结果。 他扭过头来,点了点报纸上的某寨,才要说话,就见爸爸看向周围的侍者,他果断的闭嘴了。直到早饭吃完了,他才凑到爸爸身边,“我跟我妈昨儿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然后呢? “然后这些人就出事了!”他眼睛亮晶晶的,“爸爸,是你找的人吧。” 当爸的:“………………”我现在要说这是你妈干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他只能说,“有些事,借别人的手就会留下把柄。谁可靠都不如自己可靠。”别想着找谁替你干这样的事,那是擎等着授人以柄呢。 金镞的理解是:“爸爸这么厉害?”武林高手呀! 四爷:“…………”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啥也没说!算了,过几年你自己就会懂了。现在嘛,随便怎么想吧。 金镞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我肯定跟谁都不说。” 嗯!知道这一点也算是进步了吧,“自己看电视,我看你妈起来没?” 桐桐醒着呢,眨巴着眼睛看挂着的水晶灯,心想着,这玩意得多少钱呀。老家那边一个生产大队一年的收入也买不起这一个灯吧。 然后门一开,四爷进来了。 她歪了歪头,换个姿势看四爷:“新闻出来了?” 嗯!出来了。 桐桐就笑,“我不用找他们,他们最好也鸟悄的别翻腾我是谁。就是有猜测,也都把嘴闭上。谁敢不给姑奶奶面子,姑奶奶就去揭谁的老底。他们一个个的都是逞凶斗狠的主儿,纠缠下去没完没了。那好办呀,最好他们什么都别干。但凡干了,我就把他们的皮扒开,全挂到警局门口去。” 是啊!乱,这不是谁逞英雄就能治理的。这是一个社会问题。 咱也不是神,不可能真就做到治乱。 手里有权利,那另说了。要是没有,单就个人而言,逞的什么能呢?要是生存条件那么好,谁又乐意混呢? 所以,桐桐的目标很明确,她不做过线的事。她伤人,从不害命。她给这些人足够的威慑力,却不跟这些人搅和、交易,甚至于碰面。 这事到这里就完了吗? 可没有呢!哪一方的势力不得恫吓一下,他们都不知道害怕。 于是,下面就热闹了。 第二天,香江最大的赌场,被一来历不明的女子狂揽数百万,赌场竟是没把人留住,出去追的人被人给揍了一算,大门牙还被人敲掉了。而那数百万被挂在慈善机构的门口,包上写着捐赠给孤儿院,署名是‘姑奶奶‘。再想回忆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吧,这才发现对方戴着帽子眼镜,实在没看清。 第三天,最大的夜店被人踹了,凡是强迫良家卖身的那些打手,都被卸了右臂,且取走了门牙。跟以前一样,只知道动手的是女人,却真的没人说的清楚长相。 第四天,参与过绑架案,也顺利的勒索了钱财的人,被人打断了双腿,敲了门牙倒挂在警局的后门处。 第五天,市中心的喷泉池里被人浸泡了数十公斤的毒品,据说是 一个制毒点被人给端了。外界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被人一样 敲掉了门牙。只是从牙科诊所得知,有新来的镶牙的人,由此可判断,这是同一个人或是同一伙人干的。 然后大家合理的怀疑,这人真的只是一个人吗?真的只是一个女人吗?有没有可能是团伙,是男人伪装成女人混淆视听呢。 第六天终于没有事情发生了,可大众却不知道,某寨那个笑面虎的老大,半夜被人摸到家里,取走了一颗门牙。这次,他听见这个女人说话了,“把我的话传下去,姑奶奶没想怎么样,要的就是这个面子。以后,见了姑奶奶标识的人或是物,都离远点。谁敢伸手,我剁了他的脑袋轻而易举。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 等醒来再看的时候,一点痕迹没留下。只枕头边放着一张纸,纸上画着的不知道是符号还是字。他把这玩意复印了许多,传出去吧。你们谁能逮住这个人谁去逮好了! 这纸上的就是个符号,是一个繁复图案的一半,另一半拿出来得拼的严丝合缝了就是姑奶奶要保的人。 桐桐把另外半张图偷偷塞给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这姑娘的爸爸死了,妈妈病重,之前欠的高利贷多了,有人要拉这姑娘去夜店。 她给留了一句话,“再有人找你,你拿这个试试。就说姑奶奶给的。” 结果这天有人上门,抢拉小姑娘,手往这姑娘衣服里伸。小姑娘实在是绝望的很了,这才喊了一声,“姑奶奶给了东西……” 没人敢动了!这姑娘从衣服兜里把皱巴巴的纸张递过去,“姑奶奶给的——姑奶奶给的——” 这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看着像。没再拉她,拿着那纸返身走了。桐桐没离开,等着对方的动静。对方这一次来了十多辆车,下来几十个人,将这姑娘给围了。 “别怕,告诉我,这个东西从哪来的?” “就是走在路上,有人塞给我的。” “那人长什么样,看清了吗?” “没有。” “是男是女?” “女的!” “肯定是女的?” “是!” “多大年纪?” “不知道,听着很年轻。” “怎么说的?” “叫我拿这个试试,说是姑奶奶给的。” 领头的几个手叉腰来回的转圈圈,嘴里低声叫骂着:“他老母的,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个姑奶奶。” “怎么办?还找吗?” “找?上哪找去?” “那就放过这个丫头了?” “叫她以后还本金,给那位姑奶奶一个面子。”为了这点钱,再折的大了,那才真赔了。那位姑奶奶不干违法的事,只求庇护人。 咱不骚扰她,她就不来找事。若是能相安无事,谁愿意惹这种人? 然后这些人怎么来的,怎么走的。 桐桐就在暗处,看着人走了,那姑娘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了,把那一张纸贴在胸口上,她才转身离开。这是一次试探,效果还不错。 这件事闹的很大,被演绎成各种故事。报纸上的新闻更是漫天的飞,各种的猜测都有。 而这个时候,桐桐跟乔云溪带着孩子一起若无其事的购物,后面跟了许多雷家派的保镖。 乔云溪拿着丝巾给桐桐脖子上搭:“……闹哄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干的!很厉害的一个人物。我最近出门,家里都很担心。人手增派了一倍。其实哪里至于如此,我觉得这个‘姑奶奶‘很有些侠义之风,只惩恶,也没干别的。人家是不是一个人,这个不好说的! 但是,这一出来,上上下下好些人都开始紧张。一个个的都吵嚷着,说是港城来了新势力了,这是要瓜分地盘,要如何如何的……危言耸听嘛!他们这些猜测,我是一句都不信的。” 桐桐就笑,抬手指了另外一边悬挂的皮带,叫人拿来看,嘴上却跟乔云溪说着话,“多行善事,不赚昧心钱,夜半何须怕鬼敲门?我想着,也没人愿意四处招摇得罪人,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可不及时如此!乔云溪就道,“我家每年都做慈善,也是想尽量多做善事,多积德。”说着就笑道:“其实呀,我家先生挺担心你们在这边的安全的,昨晚还跟我提了,他想在你们走之前,办一次酒会。把各界名流都请来,认识认识。如此,金先生进出港城,也方便一些。” 倒也不用如此!雷家的人情也不是那么好欠的。桐桐就拒绝了,不用承这个人情的,“没事!真等遇到麻烦了,再请雷先生帮忙也不迟。在这港城,跟雷家有交情,敢问谁不给面子?有这一份面子我们尚且感激,不知道如何回馈才好,怎好再麻烦呢?” 这么客气吗?乔云溪就笑,“以后金先生来的时候,你常来呀!我很少能碰到跟我一起逛街聊天的人了。就是觉得跟你说话挺投契的!以后我要去那边旅游,也请你作陪好不好!这个东道你不做都不行。” 桐桐欣然允诺,“朋城现在还不算个旅游的好地方。等你有空了,一起去游沪市,游京城。” 乔云溪应承着,就拿了丝巾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扭脸问金镞:“这条怎么样?” 金镞举着棒棒糖,不住的点头,“这条蓝色的和那条黄色的都适合您。” 是吗? “嗯嗯嗯!蓝色的显得您特别冷艳,黄色的显得您特别的温柔。” 真的呀? 金镞扬起一张真诚的桃花脸,“真的!好看!您把这两条丝巾都衬的可贵了。” 乔云溪:“…………”她乐不可支,将两条都递给店员,“都要了。”然后过去拉金镞,“你想要什么,阿姨买给你。” “蛋黄千层糕。”金镞一点也不客气,“去吃蛋黄千层糕。” 好!今儿点一道蛋黄千层糕。 金镞正是不知愁的年纪,坐在这个繁华都市里最高档的地方,享受着周围十多个人的贴心服务,用筷子夹着蛋黄千层糕往嘴里塞,他来南方其实没多久,但已经很好的适应了这边的口味。 桐桐吃不惯的东西,这孩子吃的特别好。 乔云溪还问金镞:“要不要过来上学,这里有最好的私立学校,每周叫你爸妈接你回家就行。” 金镞摇头,“不用,我们学校挺好的。” “好吗?听说那边的条件挺艰苦的。” 金镞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然后跟乔云溪说了一句:“我们学校每天都会升国旗。” 什么? 金镞扬起下巴,一脸的骄傲:“我们学校每天都会升国旗。我是旗手,每个年级的旗手负责一天!早上八点,我跟护旗手一起升国旗,下午五点放学的时候,我们再一起降旗。下次来的时候,我戴红领巾给阿姨看,可好看了。” 乔云溪:“…………”她是华人,但是是美国国籍。被这个孩子这么一说,她马上意识到话说的不合适,赶紧不好意思的看向桐桐,“不好意思,我无意冒犯。” 因为这个话,乔云溪回去之后都特别不好意思,跟雷震亭道:“我原是好意,想叫孩子在这边接受更好的教育。可谁知道……是我考虑不周。回头你替我圆一圆。” 这话说的是不怎么合适,教育理念各不相同,人家没这个意思的时候你这么提就是不太合适。但对方不是小气量的人,无碍的。 雷震亭拍了拍乔云溪,没言语,直接往书房去了。 乔云溪追过去,“我问过林工了,她无意在这边办酒会,他们夫妻好似也无意再这边认识更多的人。” 哪里是无意认识更多的人,人家要想认识人,未必一定得过咱们的手。国人的这点人情世故,自家这位太太真的是一点也不懂。 他没跟她掰扯这个,成长环境导致的,她对这些是理解不了的。因此,他只敷衍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乔云溪对着这人欲言又止,几次想说话,但见他面色严肃,干脆也没言语。转身出去,带上门之后才嘀咕:“还说不是旧式家庭,这还不旧?人家林工能替金先生拿主意,自家呢?他在外面的事回家来一句都不多提。”幸而这家里不像是其他的家庭,弄个二三四五太太,生一堆孩子的,要不然,这家还不定什么样呢。 之前她还觉得对面那边挺那个的,但这次跟林工接触的多了,反而觉得自己可能存在的偏见有点大。人家怎么了呢?挺好的。 她真觉得可能这边的宣传存在一定的偏颇,现在好些人看不起内地的人。最近闹的很凶的‘姑奶奶‘不就是那边的吗?要是不欺负人家,人家何至于此呢? 这么想着,她就又敲书房的门,然后推门进去,“我觉得……” 雷震亭被打搅了,直接打断她的话,“忙着呢,你先洗洗睡吧。” 乔云溪只得退出来,朝书房翻了个白眼,自己去睡了。 雷震亭看着被甩上的门,叹了一声。他正头疼,现在考虑的是跟金司晔这个合作持股多寡的问题。这位金先生呀,当真是难缠的紧。该谈感情的时候谈感情,情真意切的,觉得两人真的就是真朋友。该谈利益的时候谈利益,半点也不含糊。半点也没有那种刚做生意的人才有的那种不好意思,豁不开面子的情况。 其实,雷家多占一股,这也是公司上下的意思,家族内部也是同样的看法。 为什么呢?因为内地,现阶段并不是主要的空调消费市场。这是要朝外扩的,如此,依仗雷家的就颇多。不说别的,就只亚洲的市场,想开拓,容易吗?港城是不大,但却是对外的窗口,是货物的集散地,是中转站,他要做任何生意,离了这个地方,暂时他就是摆布不开。可就这边现在这个形势,只各种骚扰就够他喝一壶的。 虽说不是猛龙不过江,可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这般的坚持,依仗什么?是不是跟雷家之外的什么人还存在合作呢? 总之,这一拨谈的,并不算顺畅。 可金司晔一家都在自家的酒店住着,见了什么人,跟什么人通过电话,这都是可查的。并没有发现跟谁见面了。 当然了,金太太出去据说是见了她老师的朋友,每天晚上回来都很晚,没人跟着,也没有用雷家的车。且每次回酒店都大包小包,像是购物到很晚。而这过程中,金先生并不着急也是事实。 所以,他是笃定他太太出去是安全的,有人庇护的? 那这个人是谁呢?她这个老师的朋友是关键,是此人给牵线搭桥吗? 本没有在意金太太的,现在可好,人家两口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摆了一出龙门阵。他竟是不知道人家背后还跟谁谈着合作呢。 桐桐也偷摸问四爷:“雷家猜出来了吗?”毕竟时间线是重合了的!在人家的酒店里,进出的时间这个她也没刻意隐瞒。只做了一些掩饰而已! 四爷摇头:“没有!”没有人敢朝那个方向猜的。 “那雷家会退一步吗?” “会的!” 金镞坐在边上,听着爸妈说话,听着听着就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一会子看看爸爸,一会子看看妈妈。 然后脑子里有一根弦好像搭上了:为什么每晚迟回来的都是妈妈?妈妈一旦回来的迟了,第二天一准就出事了。而且,既然外面很危险,爸爸出门都带保镖,为什么妈妈出门不用带!再细想的话,好像只要妈妈跟着,爸爸连保镖都不带了——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不奇怪? 第1592章 岁月流年(119) 香江道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朋城哪里能不知道呢?两地来往这么频繁。真的!距离是真不远,这些做生意的来来往往,哪一天能没有回去呢? 他们自己的商人圈子也常聚会,有点新鲜事那不得说吗? 江祖强知道了,其实也没多想。他这会子正接待郑五呢,郑五在这边那也算是道上的,这家伙骚扰的不行,之前不是给他一部分干股,年底分红嘛!谁知道这家伙今儿特意来退股来了。 为什么的?这好端端的,他还不敢接,“郑老哥,兄弟没得罪你吧?要是得罪你了,兄弟摆酒赔罪。” 郑五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这事怎么说呢?自从上次被那位姑奶奶收拾了之后,他就犹豫着要不要将手里的干股给江祖强还回来。之前那位金总说,说他欠了江总一个人情。这话啥意思呢?不就是叫自己识趣点吗? 自己也真的打算今年年底之后,找个机会还的。现在赚钱其实挺容易的,没有江祖强,还有其他人。总不能人人都跟金总那边有交情,对吧? 可谁知道,最近晚上看电视,香江那边的新闻也太骇人听闻了。 这是什么人干的?新闻上可说了:是内地人,是女性,年轻,讲地道的普通话,自称是‘姑奶奶‘。 一连接着好几天,都是那边的新闻。那场子一个个的都给挑了,这人……能是谁?他心里发毛,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熟。 为了验证一下,他叫人去打听。打听那姑奶奶如今在哪。 结果这一打听才知道,那位就在香江。她去了之后第二天晚上就出事了,接二连三的不消停。他有理由怀疑,在那边闹的鸡犬不宁,谁都没逮住的,就是那个从脑子里过一下就想发抖的姑奶奶。 那边那样的情况,她都敢这么玩,那回来稍不顺心,不得收拾自己呀? 金总就交代下这点事,那就赶紧给料理利索吧! 这些话,他是打死都不敢跟江祖强说的。她是那位姑奶奶的事,天知地知,她知我知,绝对不能从自己这里漏了消息出来。要不然叫她给知道了,真能给自己剁了去海里喂王八。 因此,他就把那些合同往前一推:“到此作废就行了!祝江总生意兴隆吧。” 江祖强不敢接,“郑总,你看,总得把话说明白吧。” 郑五尬笑了一下,“那个……听说金总欠了江总一个人情,这个是金总交代下来的,只管接下来……我也好跟金总交代。但就是一点,这个你接了之后,金总的人情可就还了……懂吗?” 江祖强‘啊‘了一声:这个玩意,我该懂吗?他的人情,你还了?你们之间啥关系呀? 郑五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起身,拍了拍江祖强的肩膀,“就是……就是我敬佩金总,没别的什么意思,不要多想。两清就行!”说着,朝外指了指,“那江总留步,我这就告辞了。不要送了。” 说完,还真就给走了。 江祖强拿了退回来的合同,喊了一声:“郑总,这前半年的红利我给您结一下吧。” “不用!免了。说是一年一结,就是一年一结,不到年底,我毁约,那跟你不相干。不用结算了。”说着话,人已经快下楼了。 江祖强:“……”改吃素了?他喊阿欢:“去送一下。” 阿欢去了。江祖强一个人在办公室对着这退回来的合同愣神:有意思吧!之前就知道郑五栽到金司晔手里了,至于是怎么栽的,没人知道。反正自从郑五栽了之后,朋城这地方大大小小的在所谓的道上混的,就都躲开了金司晔。 大家对此的猜测是,金司晔的根子实在是太深了,动不得。 他之前也认这种说法,真的!他特别信这一点。一定是金司晔在京城中的背景叫人忌惮的厉害。 可是,再是厉害,人家给面子,但也不至于叫郑五惧怕至此吧。这要是年底把这合同给废了,自己真都得承金总的大人情呢。郑五也真就犯不上这么迫不及待。 这不合情理。 那必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比如,香江那边这几天正闹的凶的姑奶奶;再比如,之前自己可是见过一脸土匪流氓气的金太太的。不止自己见了,一块打牌的那几个也见了。昨儿几个人在一起喝酒,说起那边这几天闹的沸沸扬扬的‘姑奶奶‘突袭事件,还都不由的想起这位金太太。 所以,是她吗? 巧了不是,她就在香江,时间卡的刚刚好。 而在这之前,她来气冲冲的找自己的时候,正是金司晔在香江遇到小麻烦的时候。所以,她这次去,是为了干什么呢? 这个猜测,给他吓了一跳。 他打算把自己的嘴给缝上,不管是不是,他都不打算说话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反正对方不好招惹,本分的跟他们做生意就完事了呗。 想好了,收拾利索了,转出去才说下车间看看,结果路过隔壁的时候听见阿欢在里面打电话。 对了!阿欢跟自己一样,所有的事件他都围观了一次,自己猜测的东西,他八成也猜测出来了。他有H帮背景,他在通风报信。 他一把把门推开,阿欢一把挂了电话,而后看过来:“老板——” 江祖强点着阿欢:“你是嫌死的慢?” 阿欢朝外看了一眼:“老板,咱们总是要回去的。就是咱们不说,别人未必就不知道。到时候……我就死定了!我家里还有阿母,还有妹妹……再说了,我也没说一定是谁,只说了这边的事……只说了这边刚好有一位金太太很泼辣……真的没别的……” 江祖强掏出一沓子钱直接甩给阿欢:“我不敢留你了,你自己谋生去吧。” 他是一点都不敢耽搁,直奔三生,找暂时管事的刘建军:“刘总,能联系到你们老板吗?越快越好。” 刘建军觉得莫名其妙,“怕是不行……他们今儿返回,已经从酒店离开了。”半路上是不可能联系得上的。 “坐船还是坐车?” 不清楚。 回来还是坐船,雷家夫妻将他们送上船,而后挥手作别。 雷家还是退让了一步,合同签了,改日雷震亭去朋城,再谈细节。 可一行人一进船舱,权水根就紧绷了起来,挡在了四爷前面,低声道:“好像有点不对。” 船已经离开码头了。 四爷拍了拍他:“没事,去坐吧。” 桐桐笑了一下,拉着孩子率先动了,朝一个角落走了过去,那里应该是自家这一行的座位。而今,那个角落里只坐着一个精瘦光头的中年人,戴着一副墨镜,一身唐装的丝绸衣衫,周围站着三个黑短袖黑裤子,胳膊上刺着相同纹身记号的青年。 桐桐站在作为外面,指了指最里面,叫四爷先进,而后是孩子,她坐在最外面。权水根几个坐在隔着过道的三个位置去了。 此时,自家这对面只这一个中年人。 桐桐像是没看见一眼,取了水壶递给金镞,“喝水吗?” 金镞摇头,不喝!然后一脸好奇的看着对面的伯伯,再看看站在那里不坐的青年。之后又左顾右盼,看见对面这伯伯一人占了三个座位,还好心的叫边上站着的几个:“叔叔,你们换着来坐呀!伯伯这边有空位。”然后自己还起身,“我这里还有一个位置,我坐我爸爸怀里就行,你们过来坐呀。你们三个人,这边刚好三个空位,别站着呀,还有好久呢。” 人家那三个将脸扭向一边,不朝这边看了,假装没听见他说话。 他还要再喊,对面这人呲牙一笑,对着金镞说:“小公子长的真漂亮。” 金镞习惯性的灿然一笑,“伯伯也很精神。”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别叫我小公子,我不是小公子。这种称呼被老师听见了,我就不能评三好学生了。”说着,又特别热心的问说,“伯伯去朋城是探亲还是访友?或者是去做生意的?” 这人呵呵一笑,“我呀……好久没出海了,想坐船转一转。没啥目的,就是想坐船了。” “是吗?我也是啊!有好几次我到海边,都想着要是有船给我划就好了。现在坐船,其实也没意思。我喜欢小渔船,在湖里划啊划的,那才有趣呢。朋城就有这种湖,我想弄个小船去划。”说着,接了水壶叼着吸管滋溜滋溜的喝了好几口,然后很礼貌的将水壶递过去,“伯伯喝吗?”他把盖子拧开,“我用过的吸管伯伯肯定嫌弃,用这个杯子口喝吧,这个没人用过。” 这人挠头,摆了摆手,“那倒是不用,我不渴。” 金镞‘哦‘了一声,就把盖子拧回去,继续喝水去了,“伯伯,这水其实比朋城的水好喝。” 嗯? 金镞滋溜着他水壶里的水,跟人家闲聊,“这水从大陆输送过去,我再用水壶装回来,其实喝的是一样的水。在朋城,也水荒。 但是伯伯知道么,给香江供应水的水源地是最好的!我们再缺水,都把最好的水输送过去了。那么大一个城市,水就跟人身体流动的血液一样重要吧。没有这一口水,生存都难,哪里有那么大的繁荣?可是呢,你说为什么我们去了那边,人家一听我们说话,就欺负 我们呢,就瞧不起我们呢?就因为我们穷吗?我们穷,可我们把最好的拿出来了。挂着那面旗的,倒是富呢。可是……他们真心管事吗?要是管事了,那整天能有那么些人打架吗?打架多可怕呀,我就不喜欢打架。” 说着,他还伸手去摸了摸对方手臂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疼不?打架是不对的,但伯伯是好人,肯定不会主动打架。一定是别人欺负你了,对不对?那就得揍!得揍服了,就听话了。” 对方的嘴角抽了抽,将胳膊往回一抽,“这是我想当老大,就把原先的老大砍了,打斗的时候不小心才留下的疤痕。” “电影嘛,我看过。”金镞一副了然的样子,“我们家能收到那边的频道,还挺好看的。” “小朋友,电影演了十分之一都不到。”说着,就猛的凑过来,离金镞的脸特别近,“怕了吗?小朋友。” 金镞是被对方的动作给吓了一跳,紧跟着又看着对方的脸咯咯咯的笑,抬手还摸了摸对方下巴上的胡子,“伯伯跟我们学校看门的老伯一样,都留这样的胡子。” 桐桐:“……” 四爷就默默的靠在边上,皱眉看着自家这孩子。他这脾性真不知道随谁,跟生人聊天还上瘾。 这人哼笑一声:“小朋友,我是个坏人。” “没有啊!哪有那么些坏人。一定是别人先把你当坏人,你才觉得你应该是个坏人。可要是人人都把你当好人,你就是一个好人。我觉得伯伯是个好人。”金镞说着,还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报纸上都说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那人也一样呀,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伯伯对别人大概有不好的一面,但我觉得伯伯是个面善的人。你对别人不好关我什么事,伯伯对我好,我以后对伯伯好就行了!伯伯在我这里是好人,我在伯伯这里也是好孩子。咱俩好,那就好呗。” 他一脸认真,说的一本正经,再这么说下去,这孩子能跟自己聊一路。然后一句正经话都聊不上,他就能上岸了。 他上岸了,他妈妈要真是那个姑奶奶,她能追上来把自己给做了。 所以,这孩子是真单纯呢?还是有心眼呢? 这人不打算聊了,他看向这位金先生,“鄙人廖和天。” “如雷贯耳。”四爷就道,“之前就听过,□□业廖先生行首位。” “哎!也是叫金先生见笑了。在这一行里,也是驰骋风云二十余年了,可这不还是现眼了吗?有一位姑奶奶呀,在下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一晚上狂卷我三百余万。” “亦是有所耳闻。”四爷不由的就笑,“比对过欠款的数额吗?她独吞了一分一文没有呀?” “那倒是没有。所以,鄙人对这位‘姑奶奶‘也是十分钦佩的。”廖和天就叹气,“可姑奶奶要面子,我廖某人也是要面子的。这般之下,无妄之灾,这面子若是不找回来,我廖某人又岂能立足呀?” 四爷摆手,“廖先生大谬了!面子与里子,你只能顾着一头。之前犬子也说了,水是命根子。那你说,十数年之后,隔着一道小小的河沟的香江,会收不回来吗?” 廖和天没言语,他知道,此人跟雷家关系很深,且要合作。而雷家对他更是礼遇有加。这说明此人很有来历。 四爷就又道,“你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六十年代,水荒严重,这才有了输送水的通道。可是那边的洋政府,是不能理解这种同胞之情的,给水都不敢要。他们怕对内地的水依赖的太过了,宁肯从别处运水,高价售卖。当年,因为这一口水,包括廖先生在内的人都经历过什么,我想廖先生一定不曾忘怀吧。” 廖和天还是没有言语,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在说:这样的依存关系之下,怎么可能收不回来? 就听对方又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廖先生,你又将何去何从呢?” 这是个远虑近忧的问题。 四爷就道:“其实,廖先生做的是□□,只要在当地的律法之下,不曾害人性命,为祸一方,那廖先生依旧是名流绅士,其他的跟你又有什么相干呢?你与其他人等同,是智亦或者不智呢?” 廖和天皱眉,“那依照金先生之意呢?” 四爷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雷家那般大的家业,他们的选择是否值得借鉴?周家也是声名赫赫,富甲一方,他们依旧在试探着能不能回去发展,他们的态度又是否值得借鉴呢?廖先生的家业大还是他们的家业大?在我看来,廖先生是站在灰色的地带。其实,站在什么位置没那么重要。心向着什么位置才是最重要的。那么敢问廖先生,您觉得您的心该向哪个方向?您的心又能向着哪个方向?” 廖和天抬手摸了摸光头:这话问的人心里有点发慌。 四爷放松的靠着,换个了姿势,两腿交换了一下,依旧还是翘起了二郎腿,就听他又道:“谁无子女?廖先生几房太太,子女十数人。该思量思量以后了。” 廖和天不由的又用手摸下巴上的胡子,身份由黑转灰再转白,这是需要有人在其中搭线的。对方的意思是:他能做到这一点。 可他真这么好心的吗? “当然了,咱们还是要常联系,常沟通的。对于香江的情况,我也想要知道的更详尽一些。” 廖和天心说,这意思是不是说:你给我做线报,咱俩互通有无。那边有个什么事你给我通个消息,咱们互为臂助? 这他娘的,出来不是找茬的,当场被人策反了? 码头就在前面了,正在建设中的。他没打算下船,可这一家三口要下船了。 他只能站起来,跟这位金先生握手告辞,“听君一席话,不枉此行。” 四爷给他介绍桐桐,“廖先生,这是内子,姓林。” 桐桐伸手跟对方握了一下,“后会有期了。” 廖和天对桐桐对视了一眼,默默的点头。 要下船了,桐桐在最外面,得先从座位的夹道里出去。但她不可能把四爷和孩子留在她的背后,因此,她一转身,跟廖和天并排站了。让出位置叫四爷带着孩子先出来。等这爷俩先出去了,在权水根三人的护送下先走了。桐桐才一个转身,将手里的枪退了子弹,将子弹直接扔到水里,然后将枪直接塞到廖和天的腰间。 对方蹭的一下摁住了,惊愕的看桐桐。怎么被摸去的不知道,怎么卸下的弹夹他也不知道。 桐桐朝巡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一脸笑意的道:“危险品……怎么能带过来呢?这不好,我不喜欢。” 廖和天后背都汗湿了,这要是不在码头,她刚才能杀自己八回。 边上的三个青年要靠过来,廖和天赶紧摆手:都别动。 他这才挤出笑看桐桐:“林女士……说的对,危险品还是少带为妙。以后,我与金先生常来常往……那边每天都有许多热闹可瞧,也欢迎林女士时不时的过去转一转,看看热闹。” “必是要去的。”桐桐笑道,“人嘛,总是好热闹的。这世上最好玩的便是看别人的热闹。只要是人就都有一股子脾性,叫不见棺材不落泪。有时候棺材总是要摆出来给人看的。廖先生以为如何?” 那是!那是! 桐桐才要说话,金镞在外面喊了:“妈——妈——该走了——”完了又朝廖和天摆手,“伯伯,下次我请你吃烤乳猪呗。”说完了,蹭蹭蹭的朝这边跑了几步,“要不,我认您做个干爹吧。您嫌我烦不?您要不嫌我烦,我喊您干爹好不好?下次去那边您请我吃蛋黄千层糕。” 桐桐扭脸,瞪着着熊孩子:滚蛋!说什么呢?认什么干爹呀认干爹?知道你要认的干爹是干嘛的不?认干爹,真想的出来。我跟你爸这样的人,硬的邦邦的,你到底是随谁了,干爹这两个字就那么轻易的喊出来了?你回头看看你爸的脸,还能看吗? 廖和天笑眯眯的,“好啊!下次干爹带你玩。” “那我走了啊干爹。”然后人家蹦跶着跑了。一边跑还一边道:“妈,快点,我要尿裤子了。” 廖和天对着桐桐矜持的笑,桐桐干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上了岸了,金镞还笑着朝船的方向摆手。 等真的走远了,桐桐一巴掌拍到这小子的屁股上,“你在干什么?” 金镞捂着屁股蹭的一下藏到他爸身后去了,“怎么了嘛!他也不是个很坏的人,我爸跟他好声好气的说话,那意思我听懂了。”他不是个好人,但只要洗白白就还能用。而且,我爸不就是想要用他吗?打又打不得,到那边去还总担心坏人把我怎么样,那我认个干爹怎么了嘛! 我乐意喊,他乐意应,也没妨碍谁呀? 喊他干爹能多一重保险保证我的安全,那就喊呗,少一块肉了么? 要是还有人也不是太坏,喊一声干爹他也能护我一程,还能叫别人轻易不敢招惹我,那就再喊一回干爹能怎么的? “再说了,我们班同学都有干爹。我给我自己认一干爹,怎么了?” 桐桐气的呀,原地跺脚,冲着四爷去:“你看你儿子!” 四爷:“……”这不是咱们教的!是这边风气的问题,动不动认个干爹成了风俗。孩子有样学样,不是大事!还可以慢慢教的,不着急!别上火!回去收拾两顿,这孩子还能要的。 求能别跳脚吗?都朝这边看呢! 第1593章 岁月流年(120) 独子难教! 真的!这个孩子特别的难教。 尤其是这么大的孩子,在家里你告诉他一万次不要讲脏话,但只要在学校了听见过别人讲脏话,那他就会了。他在父母面前一定会收敛,但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定会跟群体里的其他人一样,该学的都学了。 就像是每到晚上凡是家里有电视的,几乎都偷偷架起来的鱼骨天线接收对面的电视节目,为什么上面一再强调,不要去主动接收呢?因为在最初,这个是非最难辨。心态稍微把持不住,就容易偏。这不是一个小事情。 大到现在的形势是这样,小到孩子的教育也是这样。报纸上每天舆论沸腾,对于朋城的方方面面都在争论,各有各的观点。 之前四爷和桐桐都没有要求孩子读报纸,但是现在,两人还是觉得应该叫孩子去读的。看看各方的观点,这对他并没有坏处。反对的人他们担心的是什么,他们到底觉得哪里不好。而支持的人考量的又是什么。 两人把孩子的教育看的尤其重,桐桐去办公室甚至都带着孩子,不叫他在假期跟着他爸去厂里了。因为厂里现阶段,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他接触的人杂了,吸收的东西就驳杂。 从这个暑假起,他的教育彻底的严厉起来了。 当天的报纸在早上出门前得读完,他爸会选当天出彩的文章,圈出来叫他朗读。朗读的时候发音不对、语句断句不对、甚至站立在那里的姿势不对,都会被指正。 念完了,可以出门了。 妈妈还是骑自行车,但他已经不能坐在后座上了,得跟着跑的。暑假的朋城特别的热,不动都一身汗,这么跟着自行车跑,到气象局已经快要热死过去了。身上穿着的背心都被汗透了。 不过没关系,办公室有洗脸盆。接了凉水,兑上一点点热水,就在外面冲个凉吧!不用脱衣服,就这么顺着背心短裤往下浇就行!自家妈妈甚至带了一块油布,支起来在角落里就能把妈妈带来的干衣服给换上。 身上这身衣裳湿了怎么办呢? 当妈的说,“自己去接水洗了,自己晾晒。下午干了自己收回包里,下班得带回去。” 于是,妈妈去开早会,他得蹲在外面洗衣服。他之前从没洗过衣服,最多就是袜子洗一洗就算了。现在洗衣机可方便了,自家还带生产洗衣机的电机呢,结果妈妈叫他现在开始手洗衣服了。 桐桐手里做着会议记录,一点都没往外看。 鲁月华就说桐桐:“干什么呀?欺负孩子呢!那衣服在水里过一下就完事了,大人顺手搓两下拧出来晾着不就完了,非折腾孩子。” 桐桐“嘘”了一声,再没言语。 等开完会了,她才跟同事们说,“都别帮他,叫他慢慢来。” 金镞可怜巴巴的看着妈妈进去了,工作去了。他蹲在外面,手和胳膊上沾染了水,蚊虫就好像格外喜欢靠近。哪怕身上挂着香包,它们不过来咬,但也嗡嗡嗡的感觉好烦人。 他拿着衣服拧啊拧的,手上的力气有限,衣服纯棉的面料,特别难拧干。衣服要是拧不干,就越发的难晾干。 反正尽力了,尽力的拧干,晾起来,衣服上的水珠子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他麻溜的又上了个厕所,这才跟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能吹风扇。 妈妈在忙,好似在算什么东西,她一手表格,一手算盘,单手在算盘上扒拉的飞快。而妈妈的座位边上,是个小马扎。小马扎上放了一本书——《三国演义》。 他把书拿起来,翻开第一页,还没看呢,就听见妈妈手里的算盘珠子不响了,他抬头去看,妈妈从抽屉里取了东西放在桌子角,自己随手可取到的地方。 他探头一看,是一本厚厚的字典。字典的边上放着一只削好的铅笔和橡皮。 等妈妈手里的算盘珠子又响了,他赶紧拿了铅笔放在手里,里面肯定有不认识的字,得查阅,得标上字音,还得看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上午都这么度过。中午不会在食堂吃饭,也不会回家做饭。 “那去哪吃饭?”金镞左右看看,周围并没有好一些的馆子。 结果就被妈妈带到路边摊上去了,这摊子好像是最近才有的吧,一辆三轮车,上面是炉子,炉子上是砂锅,有个局促的阿姨在卖煲仔饭。见了客人胆子很小,招呼人的声音都在颤抖。 边上也没有桌椅板凳,只有一排摞起来的砖,有几个在工地上干活的大叔坐在砖上,把砂锅放在地上,就那么吃饭。 金镞左右看看,乖乖的占了个位置,坐在那砖块上去了。 他扭脸看妈妈,妈妈对别人打量的视线一点都不在意,就这么吃她的,还扭脸问他:“好吃吗?” 挺好吃的。 “要汽水吗?” 要! 妈妈掏了钱,“你自己去那边买,卖冰棍的那里带着汽水。” 金镞接了钱就跑了,身后还能听到妈妈跟卖饭的阿姨建议,“其实可以弄一桶子凉茶,也不会多费多少。大夏天的,来吃饭的人离了水不行。” “嗳!明儿就带一桶凉茶。” 吃了饭,下午继续看书。下班的时候跑着回家,中途会绕道去一趟市场。妈妈骑在车子上跟着,他得带着钱买想吃的食材。 阿婆们会在菜市场跟卖菜的摊贩说价钱,这个说两分钱的零头免了吧。那个说你给我五分,我再给你搭一撮子青菜。 等回家的时候又是一身的汗,他在卫生间里正冲凉呢,妈妈会说,“冲完了把衣服顺手洗了,大门口的脚垫也脏了,拿卫生间泡着吧。” 金镞:“……”好吧! 活都干了,他出来看了看电视的方向,“妈,我能看会电视吗?” “想看电视?” 嗯! “那你先说说今儿的感悟。” 什么感悟?感悟什么? 当妈的手利索的切菜,跟靠在厨房门上的儿子道:“什么感悟都行,今天干了什么,体会到了什么,随便说说,我听听。” 金镞挠头,书看了几十页,没看完,说感悟有点早。他就皱眉,但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今天主要就是洗衣服……” 嗯!行!那就说洗衣服。 金镞小心的打量妈妈的脸色,而后道:“衣服要洗干净,就得不停的搓洗,得捶打,得揉,这样才能干干净净的。妈妈你训我,教育我,就是在捶打我,揉搓我……跟洗衣服的道理是一样的,是为了我变的更好的。” 说着,就偷摸的瞄妈妈的表情:这么回答,一定是满分吧。 可妈妈手里的菜刀马上停下来了,他立马站端正:坏了,没说到妈妈心里。 桐桐回头很认真的看这孩子,而后皱眉,“去写大字去吧。电视短期内就不要看了。” 金镞:“…………”为什么呀? 但是妈妈的表情特别严肃,他从来没见过的严肃。他不敢辩解,去书房,将门开着,叫空调的凉气能渗进来。然后乖乖的去写字去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家里特别安静,没有电视里传来的呜哩哇啦的声音。进了家门一看,饭桌上饭菜已经摆上了,桐桐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英语教材,手里拿着笔正在划拉呢。而孩子正在书房拿着毛笔探头探脑。 金镞朝爸爸笑,“爸爸回来了,该吃饭了。” “写完了吗?” “快了。” 那就是没有,“那你赶紧写吧,我要冲个澡。” 哦。 冲澡很快,冲完裹着浴巾去卧室换衣服的时候四爷才偷偷问桐桐:“又怎么了?” 桐桐就学了,“你说他多机灵,猜透大人磨他是为什么的,所以,话永远顺着你想听的说。”可越是这样,才越是难教。 四爷拍了拍桐桐,“别急!也急不来。” 没着急,就这么磨着吧。 一直磨到快九月份开学了,一个假期,也把三国看了两遍了。他爸才叫他:“来!跟我说说,看了两遍《三国》都看出什么了。” “心术、心计、权术、权谋……以及阴谋。”金镞说着,就又看爸爸的表情。可爸爸的表情一点都没变,他的胆子便又大了起来,“ 刘、曹、孙,三方的争斗;三方各自内部的争斗;内部的内部再争斗。换个说法,就是朝敌人下手,必要的时候也要朝自己人下手。” 桐桐坐在边上面色沉重,四爷也久久没有说话。 金镞终于有些不安了,他低声道:“我读了两遍,大概还有没读懂的地方。不过,我读完真的就是觉得……权谋、尔虞我诈,就是三国。”说着,小心的看了妈妈一眼,“而且,三国里一直在强调一件事情,那就是智商优于武力。罗贯中大篇幅的描写的都是斗智,反倒是战争描写都挺粗糙的……所以,谋略就是这本书最好的一个地方……”不对吗? 四爷笑了一下,指了指边上的位子“过来,坐。” 金镞过去坐了,又小心的打量妈妈,微微嘟了嘟嘴。结果就听见爸爸说,“你说的没错,权谋、谋略确实是这本书的精华。” 他的眼睛立马一亮,目光灼灼的看向爸爸。 可紧跟着,爸爸又说,“可你却忽略了开篇最不该忽略的话。” 金镞想了想,“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对!就是这个话。这个话里,说的是规律,可也是最最核心的一种思想—一统一。群雄逐鹿,三个集团的斗争,为的是什么?是统一。他们都在顺应时代的潮流,顺从民众的愿望,通过自身的努力,想要做到的事是实现国家层面的统一。你说他们争的是权利,可这个权利是统一之后的主导权。”四爷说着,就问孩子,“你认同我的这个看法吗?” 金镞想了想,然后点头。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说,在权谋这个精华的内核里,还有更精髓的东西,它叫‘道‘。道,是一种最高层次的东西。得道了,便多助;失道了,便寡助。那么,我问你,叫你来理解,道应该是什么?” 金镞就有点明白了,“是——正义的事情。” 桐桐的表情微微的缓了缓,面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 四爷就伸出手指,“所以,我们得先抓住最内核的,那便是‘道‘。也就是,你得永远做正义的事,在正的基础上,才能用‘术‘。‘术‘是工具,无所谓正邪。你在‘正‘的前提下,‘术‘才是可用的。” 金镞嘴角翕动了几下,然后举手,“我能问问题吗?” 嗯!问吧。 “其实,我挺喜欢曹操的。” 没问题,可以喜欢,怎么了? “我妈说的《三国志》我现在还看不太懂,但是就《三国演义》这本小说来说,我还是更喜欢曹操的。但是作者更推崇刘备……” “想过为什么吗?” 金镞点头又摇头,“想过,没懂。” “书是给人以启发的。为什么罗贯中更推崇刘备,从故事情节里,可以反推。刘备在故事里做到了两点,一点是爱民;另一个点是尊贤。而书中的曹操,有虐民和害贤的描述。那作者要表达的意思不明白吗?爱民、尊贤,才是符合大众期望的,才是值得被肯定 的。那么放在现在,做任何事情是不是都少不了三个方面。其一,人心;其二,人才;其三,谋略。收揽人心,招揽人才,善用谋略,方可成事。若是没有人心,人才你用不得,空有谋略有什么用?” 所以,不管从哪边讲,谋略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金镞‘嗯‘了一声,只有沉思,没有言语。 四爷就又道:“你之前说了一点,说是智商优于武力的。这话对吗?对,也不全对。就如同诸葛亮,智谋无双,可刘备手下若无良将人马,他能如何?智商优于武力,那一定得是你先有武力。近代史你是读了的,落后就要挨打。我们国人缺乏智慧吗?从不缺乏。可没有震慑人的武力,智慧能发挥作用吗?优,那一定得是在武力能够达到叫人忌惮的程度,你才有机会用你的智慧,和对方比拼指挥。所以,不是智商优于武力,而是武力是基石,撼动不得。” 金镞看了看妈妈,有点心虚。 “就像是你喊廖和天干爹,你要知道,他要不是怕你妈妈,他是会听我讲道理呢,还是能听你在那里扯闲篇呢?你跟人家讲大道理,什么最好的水给谁……若无对等的能力,人家能把你从船上扔下去。道理只能讲给实力不如你的人!否则,就如同楼下才会说话的孩子要给你上课一样,荒谬!” 他爸这话一落下,金镞立马站起来看妈妈:“我错了。” 其实,他妈妈最生气的还不是这个,她生气的是:“你有实力的时候,那一声干爹可化干戈;你没实力的时候,那一声干爹代表什么意思,你想过吗?纤巧得有限度。你强了,你的纤巧才是锦上添花;反之,以一声干爹寻求庇护,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面子是不重要,识时务都不算是错的,但是,不能拿纤巧当能耐。而且,你要清楚,我的能耐是长在我身上的,你爸的能耐是长在你爸身上的,而你不可能走到哪里都带上我们。” 如果你没有你爸爸身上的睿智与厚重,没有我身上的锋芒与勇气,徒有一身的纤巧气,这就如同你那一张好看的脸一样,有用,但用处也真没那么大。 若是如此,你驾驭不了财富。财富越多,之于你而言,祸患越大。 金镞手足无措起来,“我……我改!我改!我一定改。” 四爷松了一口气,听进去了,这就行了。他把语气放和缓:“也别怕,改是很好改的。我和你妈,各提一个要求,能做到吗?” 嗯!肯定能。 “好!我的要求就一个——学会闭嘴!跟熟人可以畅所欲言,在家里随便你撒欢,爱说话就说,家里人,亲近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你烦。但是,在正式场合,学会闭嘴。话不用多,恰当就好。能做到吗?” “能!”想想办法,总是能的。应承完了,又看妈妈,“您要我做到什么?” “跟着我锻炼,寒暑不辍。能做到吗?” 您都陪着了,我当然行了。 “那就行了。只这一点,做到了就好!” 然后当妈的起身,“想看电视可以看一会子,快开学了,放松一下。吃薯片吗?给你炸点薯片?” 这孩子就这点好,看大人的脸色松了,立马就原地撒欢了,就像是没被教训过一样,“还要喝一个可乐!”嘴上应着,手脚可快了,马上跑过去开电视,电视这一打开,突然想起来了,“爸爸,给我买个影碟机吧!” 行!买一个就买一个吧。 然后当妈的下厨给孩子炸薯片的,当爸的给徐斌这个助理打电话,叫出去买一台影碟机,“进口的吧,质量好一些。碟片一定要买一些正经的片子……” 徐斌就明白了,香江的电视台播放的影片,有时候尺度特别大,根本就不适合孩子看。 但是,碟片只买正经的片子,岂不是老板和老板娘都欣赏不了那种动作片吗? 现在那边传来的动作片可是很精彩的,录像厅多起来了,好些人下班之后就去录像厅。看出来之后,也有很多消遣的地方。发廊开了那一溜一溜的,花不了几个钱的。 晚上了,孩子睡下了。爹妈将窗户检查了一遍,熏香给添了,就怕蚊虫扰的他睡不安稳。等回房了,四爷才说,“这孩子天生就有洞悉人心的能耐,尤擅察言观色,又长了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和人畜无害的脸,天生就有欺骗性。这是他的长处!只要心正,是走不歪的!该严厉的也严厉了,他也知道怕了,这就可以了。天性这个东西,只能约束,改是改不了的。” 桐桐: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知道吗?不过是父母之心,不由人罢了。 第1594章 岁月流年(121) 快开学了,开学之后桐桐还得去大学兼课。校舍没建成,还是一片工地。学生上课的地方依旧在县W大院里,之后开学典礼据说得在戏院举办。那里地方大,能容纳的下。 而这个空档呢,龙鸿年打电话,说是晚上要来家里吃饭,他要带个客人过来给自家认识。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龙鸿年的对象。人家七月份毕业,之后得安顿一下家里,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到的就迟了。 桐桐干脆就请了一天假,在家里好好的做了一顿招待客人的饭菜。 晚上七点,龙鸿年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看起来特别周正的姑娘来了。他介绍说,“这是惠京生,分到教育局工作。前天才报道的!” 欢迎!欢迎。 惠京生跟两人握手,“早听他提起你们了,也早想见了。” 这不见了吗?快屋里坐。 因着有空调,屋里真的很凉快。 金镞从屋里出来打招呼,惠京生就‘哎哟‘一声,“你长的可真好看。” 还行吧!要开学了,被妈妈拉去把头发剃成小平头了,其实换个发型我能更好看的。但是,这个话不能说的!他矜持的笑了笑,不敢多话了。 龙鸿年还说,“这小子怎么了?这才多久没见就跟我生疏了?还是长大了学会害羞了?” 羞也是不羞的,也不是生疏了,就是得管住嘴了。他嘿嘿笑着,朝厨房指了指,又问新来阿姨,“有汽水,您要喝吗?我龙叔不爱喝汽水,跟我爸喝茶呢。咱跟我妈喝汽水吧。” “行!咱们喝汽水。” 饭桌上就是吃吃喝喝的事,龙鸿年跟四爷说的是最近市里的事,又有哪些项目开工了等等。再有一些沿海的情况通报,比如说东南亚现在也是海盗猖獗,总有货物被海盗打劫等等。 桐桐跟惠京生说其他的,她刚来肯定是很不习惯,“跟过来工作,下这个决定也不容易。” 惠京生就笑,指了指龙鸿年,“我爸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我不来都不行。再加上我爸以前的老部下在羊城工作,对这边的情况也比较了解,就觉得过来工作挺好的。” 这其实也是说,羊城那边,也可能是省里惠京生的父亲是有关系的。 桐桐就不好深问了,跟惠京生说的都是哪里能买到什么东西,一般生活物资怎么准备,再就是有什么好馆子,哪里的美发做的好等等。 初步认识了一下,走的时候桐桐给送了从香江那边带回来的丝巾和包包。 这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惠京生先看龙鸿年:能收吗? 龙鸿年就笑,“别人给的是不能要!他们不一样,我们属贫贱之交,患难之交,给什么都能要。” 四爷就说他:“抓紧把婚事办了,个人生活不稳定,也是考量的一个标准。” 龙鸿年赶紧抬手,“个人生活很稳定,之前就是单身,没别的!” 纯属熟人之间开玩笑呢。 每个人到这边都是孤零零,反倒是朋友之间走动的越发的近了。 孩子开学了,桐桐也开学了。每周的课不多,但也有四节英语课。正在适应这种节奏呢,结果被气象局借用了,推来一堆的数据。 气象局一共也才十来个人,连个简单的计算器都没有。他们的预报科有什么呢?一部手摇式的电话,一个传真机,还是滚筒式的。另外有个电报机……哦!对了,还有个算盘。这个算盘只剩下一半的珠子了,破旧的厉害了。 桐桐从来不上这边办公室来,所以,压根不知道他们的条件是这样的。连个计算的算盘都没有一个完整的。 相比起来,自家研究所就稍微好那么一些。反正自己用的算盘是完整的。过来干活,得自带算盘。 噼里啪啦的一算,越是算桐桐心里越是发毛:这曲线趋势看来不怎么美妙呀。 十几个人挤在办公室里,一遍一遍的核算。这得需要解读电码,需要计算经纬度,还需要绘制云图,还有各种方程计算,这才能算出台风的路径。提前做出预判。 而气象信息的获得,这个时候也是特别艰难的。早上八点,这边会受到国家总局发来的传真;下午两点,再接手一次。发来的都是卫星云图,这东西是随时变化的。但就这个卫星云图,还不是咱自己国家的,因为我们还没有自己的气象卫星。所以,传真回来的卫星云图是R国的。两个国家关于这一部分是怎么合作的就不清楚了,总之拿到的卫星云图是这样的。 这种情况下,大家就真的很忙。 除了接收这个卫星云图之外,还得用广播收听省气象台的信息,尤其是天气形势的分析,还有分区预报的主要信息,拿来作为参考。电报要接收经纬度电码,破译之后,才能绘制云图,再根据朋城采集的气象要素、时间的剖面图和天象、物象的特征,各个方面汇总起来,得开会进行分析,然后再不知道多少次的计算……才算完成了大部分工作。可真要下决断,还得需要一些预报经验,这才敢做出未来二十四小时乃至于往后几天的天气预测。 可临海的气候,尤其是朋城这里,谁有经验呀?谁不是才调过来的? 可能出现台风天气这也都是头一次遇见,要下这个预报决定,可见其艰难。 桐桐只是来协助工作的,真就是计算。她不是本单位的人,是没有发言权的。但从内心来讲,她觉得该是正确的吧。 要是判断没问题的话,就是一周之后可能会有强台风登陆,强度在十二级。 人家开会讨论,桐桐就出来了,跟老孙说这个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尽快往上报的。” 老孙忧心不也正是这个,“强台风就很可怕了,要是大家对台风有认识,这还罢了。可如今呢,朋城是新城,一半以上的人口来自内地。内地谁见过台风呀?肯定就不知道怎么应对台风。还有,现在大多数人都还住在临时的工棚里,那住宿条件,孩子都能被吹跑了。” 谁说不是呢?桐桐又问,“可你说这预防……又怎么预防呀?是货物有地方放呢?还是人有地方躲呢?只能说预报,注意安全。就像是孩子,提前转移吧,别到时候真出什么事……” 鲁月华就一拍巴掌,“物资!囤积物资。台风过后交通都不通畅了,大家吃什么?喝什么?” 是呢!路肯定不通了。物资还真有可能跟不上。 桐桐喊了惠京生,又喊了大学里的两个同事王晓和陈东。别管三七二十一,先备着吧。蜡烛、手电筒、电池这些照明的得买吧。 煤气罐得有备用的,包括储备水,都得有。粮食蔬菜水果,肉只能买腊肉,家里还没冰箱,没法储存鲜肉。 厂里那边也一样,得购买大量的物资以备台风过后物资短缺的情况。厂里的工人迄今为止住的还是简易房,盖了几个月的宿舍楼还没有盖完。只有一栋五层高的办公楼盖起来了。怎么办呢?只能说一部分全就留在车间,就地休息。一部分转移到办公楼。把简易房里的东西一次性搬空。 简易房在台风过后肯定是保不住了,各人收拾好各人的东西,这是降低损失最可靠的办法了。 四爷交代张建军,“这当初装窗户的时候都考虑到了,都要求安装了护窗板,回头一定要检查。不要好奇的非要开窗去看,里面一层关严实,外面的护窗板也要关好。不是心疼玻璃……是玻璃碎了的话,人有危险。咱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台风,不要好奇,安全最重要。” 交代完了,就赶紧回去。 桐桐打电话催了好几次了,说是九号下午必须回家。 车都不能开了,直接开到厂里的库房里,这玩意放在外面就毁了。 紧往家里赶慢往家里赶,到楼下的时候就觉得是黑云压城,黑漆漆的就笼罩在头顶上了。 吃了晚饭,直接就停电了。 屋里关的严严实实的,其实是有点闷的。平时开着空调的,如今呢?太熬人了。金镞就着急,守着蜡烛又不能扇风,只能坐的离光线远一些,可这真的很无聊啊。 他不停的问:“妈,会来吗?”把台风说的像是妖怪一样,好像突然就从海里冒出来然后跑到岸上,在城市里肆无忌惮。 这话说的,这样的天你觉得会不来吗? 今天市里已经通知了,叫有关单位先把孩子转移了,尤其是一些住宿条件差的小区。 金镞还说,“我们班还有在工程队的,他们住的还都是棚子……” 所以呀,这能挡住十二级强台风吗? 四爷叫孩子,“过来,讲故事了。”别打搅你妈,她这会子恨不能有个什么东西,能叫她亲眼看看台风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可这故事听到一半,金镞听不进去了。这动静真的像是妖怪来了! 那风吹的,家里的门哐当哐当的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门上了。自家的门是加固过的,应该不是门晃悠吧。 还有什么东西碰到护窗板了吧,动静大的吓人。再听听,好似有谁家的玻璃被刮碎了吧。 不用去看,只听那动静,就知道是狂风骤雨。 金镞吓的蹭一下钻爸爸妈妈中间了,他是觉得整个楼都像是晃了晃一样。到底是什么撞到墙上了,那么大的动静。 桐桐才要说话,就听到家里的窗户‘砰‘的一声,巨大的声响,隔着护窗板玻璃都震了震,“这是楼下的树朝这边倒了。” “把树刮倒了?” 何止是树!这样的疯狂的台风直到第二天下午四点才结束。 我的天啊,一出门,别说孩子了,就是桐桐都懵了。这玩意太震撼了! 一楼全灌水了,地上全都是泥。走出去,树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先是连根拔起,再是被刮断成两截了,还有那电线杆子,我的天啊,横七竖八的砸在路面上。短期内都恢复不了供电。谁家给窗户上搭建的风雨棚,被吹成了碎片。 再往外走,大街上的广告牌,各种招牌,砸的满地都是。更有甚者,还有从工地上吹倒的卡车,一直被吹的翻滚到大街上,就那么横躺着。 金镞看着一边收拾一边咒骂的人群,低声问说:“这是城市呀?还是丛林呀?” 是!现在从城市里穿行,像是穿越丛林。 四爷得去厂子里看看去了,桐桐带着孩子,纯粹就是想看看台风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 站在路上,看看那工地。简易房整个拔起来各种的翻滚了一遍,棚子全被吹完了,那棉被、衣服、行李箱、鞋子各种的零碎东西,散落的到处都是。 金镞指了指一块床板,大胆的朝前走,“妈,这个床板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 桐桐过去,扒拉来挡在床板上的树枝,看见床板上的绳子,她赶紧就把床板翻起来,结果床板上绑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这一翻过来,孩子娃的一下就哭了,满嘴的泥呀! 桐桐把孩子抱起来,“谁家的孩子丢了?” 这边一喊,那边工地上传来哭声:“我家的……我家的……” 一个浑身是泥的女人跑过来,紧跟着跑来好几个人,没认错,就是她家的孩子。当时就怕把孩子吹跑了,给孩子绑在床板上,结果还是刮跑了。 “赶紧带孩子去医院看看!”桐桐把孩子给塞过去,“这吹的翻来滚去的,伤的肯定不轻。” 后面那些工友从身上掏钱,桐桐干脆从身上拿了一百递过去,“赶紧吧,别耽搁了,先送孩子去医院。” 这女人看了一眼钱,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给钱的人,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工友推着走了。 金镞看着那么一群人走远了,这才拽着妈妈,这要是爸妈没本事,他应该也跟这个孩子一样,在那样的天气里被风刮的绑在床板上到处翻滚。这是幸运,没被大树砸到。这要是刮过来被大树砸身上了,哪里还能活呀? 他心有戚戚:“也不知道我们班的同学都好不好。要是不回去,都住在学校,是不是能好一点。” 谁知道呢?看那家建材店,水泥全都被水泡了,这损失得多大。 反正好容易好起来的日子,因为这一场台风又回到了从前。 要往回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哭声。可见哪怕是预报了,哪怕提前通知了,这次的台风还是造成了人员伤亡。 金镞问说,“这预报能提前……再提前吗?” 连气象卫星都没有,又因为观测器材的问题,数据有时候也没那么准确,这真不就是干这一行的人不努力!以后吧,以后会更精准的! 第1595章 岁月流年(122) 台风过后,当真是过了一段特别艰难的日子。 四爷转到食堂,今儿炖的全是海货,他就问说,“不见蔬菜不行!多用猪肉、鸡肉、羊肉,海货搭着吃也行。”怎么全是海货。 “满海滩的海货,那么多人去捡。便宜的很!蔬菜不一样,这几天蔬菜的价格翻了几十倍,猪肉鸡肉都买不上了。能买到啥是啥吧,咱这好歹是正经饭,别的厂子还没这条件呢!” 厂子里多是北方人,这么吃海鲜,其实是有些吃不惯的。 四爷指着那么些鱿鱼,“按鲁菜的做饭做吧!” 回头看还有那么些生蚝,螃蟹,这饭吃的有点难受。 结果晚上回家来,饭菜大差不差的。桐桐还抱怨呢:“根本就买不到鲜菜,凑活吧。”然后点着桌子上,“海参挺好,想用葱段烧,没有买到葱;生蚝也很好,想吃蒜蓉生蚝,没有买到蒜;鱿鱼没有韭菜配,弄了个酱烧。” 四爷砸吧嘴,“吃米饭?” 知道你想吃面了,“清汤面,吃吗?” 行吧!结果清汤面里一点葱花都没有,只有紫菜和虾皮。 金镞最近的训练强度大,吃饭倒是狼吞虎咽的,把盘子里的菜往碗里一扒拉,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往嘴里塞,“家里的饭比学校的饭好多了。我们中午在学校都吃的面包!” 咋都吃面包呢? “没吃的了!我们学校的面包还是一个同学的叔叔赞助的。他叔叔是港城商人,厂里的工人也没吃的了,说是从那边用船运了一船的面包。给我们赞助了一点,今天吃的是人家赞助的,一人俩面包。”说着,就一脸的痛苦,“面包干巴巴的,应该是过期了或是快过期的,好难吃呀!” 那边也受台风影响了,这么快能采买了面包过来,还能给你们赞助,这就不错了。还敢挑拣是不是过期。 四爷就问:“这么困难,要不要爸爸想办法,给你们学校也赞助一些。” 金镞摇头,“这么多海鲜又不贵,学校买了给做了,我们一样吃,为什么一定要赞助?” 话不是这么说的,“要不,给你们弄点方便面?” “不用!明天肯定有人自己带饭,我也自己带饭。”说着就看妈妈,“家里的方便面我带一包吧,再拿一个咸鸭蛋,成么?” “成!”方便面的味道并不好,就是一个面饼一个料包,料包里就是盐、味精、胡椒这些东西,泡出来清汤寡水,桐桐一直觉得这个面……不应该是这个味道。家里存着呢,说不上难吃,但肯定也不算好吃。 早起给孩子把方便面带上,盐鸭蛋之外,还给再带了两个煮鸡蛋,有这些就算是能凑活一顿饭了:“明天早起烙饼给你带上,再带点咸海菜?” “想吃我奶奶做的咸菜了。” 那咋弄呀?这玩意寄也寄不来,“回头给奶奶打电话,叫晒点菜干回头寄来,给你用菜干蒸包子行吗?” 行! 把孩子送到学校,得先去大学里讲课。这可好,一个班四十多个学生,有七个开始打摆子了,昨天晚上送到医院去了。 王晓在办公室填考勤名单,“听说了吗?那个什么电站基本停工了,从东北过来的建筑工人八成都打摆子了。”说着就想起来,“对了!当初说秋里会发疟疾的是你吧?” 是我!怕什么来什么,这个环境之下,避无可避。 陈东拿着教案往出走,“防疫已经从咱们学校开始了,这玩意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这话桐桐可不敢随便说,疟疾这个东西不是说短时间内就能过去的。尤其朋城现在的情况,拿这种小小的蚊子还真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不闹腾几年且结束不了呢。 这个工作不止学校得配合,各个单位都得配合。就是在家里,街道的工作人员也会上门,查看各家的情况。 防疫人员上门,得喷洒药,还得叫各家把蚊帐拆下来,然后看着蚊帐泡到药剂了。其实自家很干净,因为点着熏香,根本就没有这种蚊虫。出门身上都挂着小小的香包,蚊子不会沾身的。但这是人家的工作嘛,还得配合。 拆下来泡着,然后泡完了,这秋里又开始下雨,一场雨接着一场雨的,蚊帐压根就干不了。再把衣服翻出来,柜子里的衣服都有发霉的。 习惯不了,死活是习惯不了这种气候。 赶上周末,四爷不一定在家,桐桐在家一件一件的用熨斗熨衣服,摆弄个没完。这也就是本职工作不忙,要不然,这个家务活真是能熬死人的。 正在客厅忙着呢,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是冯远,“哎哟!我的叔呀,可算是听到您的声了。怎么样?还好吗?家里都好吗?我婶子好着没?” 冯远在大办公室里就笑,“都好着呢!早都想给你们打电话,就怕你们忙。” “再忙都得回家。”桐桐就说,“一般晚上我们都在家,想打您就打么。这么见外……我们可都生气了。怎么样?上次寄回去的干虾还行吗?” “那么大的虾,我还真没吃过,好吃!特别好吃。” “这次给您寄些海参,这个东西是补品,可以试试。”桐桐对着电话一句一句的问着,特别的热情。 聊了好一会子了,冯远才笑道:“桐啊,司晔呢?不在家?” “他到周末的时候,多是被人请出去了。今儿是跟R国三和会社的藤原三雄约好的,两家在洗衣机电机上有合作……”桐桐解释了两句,就赶紧问:“您有啥事跟我说是一样的,他估计晚上八点左右回来,要是我解决不了,晚上告诉他。他明儿一早给您回个电话。” “也不是啥大事。”冯远就说,“你还记得江荣么?就是江英他堂哥,在南边当兵,他家不是跟你家的关系还挺好的。” “知道呀!咋能不知道江荣大哥呢?”他该是在部队上,早都提干的人了,“这还真是的!有啥事江满哥不能打电话么?就是江家婶子上家里去,我妈也会给我们打个电话说一声的。咋还绕了一圈给绕到您那边去了。” 冯远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江英:你看!你打电话本来也行的,非要叫我打。 江英没言语,示意冯远说她的。 冯远就说,“江荣江营长也是复员了……” 哦!赶上大裁军了,“之前怎么没听说呢?” “他们是最后一波,我也才知道的。”冯远就说,“他复员回来之后,安置到咱县上,主管的是企业这一块。你跟司晔也都知道,咱县城这些企业是啥情况。司晔跟这些企业都熟悉,这一个个的有多难缠,你们是知道的。” 桐桐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想叫四爷跟两边搭线呢,还是想怎么样。 就听冯远又说,“江荣呢,是从南边回来的。他在企业这一块了,力主改革。可啥是改革,谁都没见过。昨天开会的时候,糖厂的、轴承厂的,一个个的都对着领导开炮,提议说是至少得见识见识什么是改革。好像有其他地方去南边考察,然后从朋城还是羊城直接去香江的…… 想来考察? 桐桐就皱眉,“这边就有老领导,为什么不联系呢?” 像是龙鸿年,就是原来县城的老领导,以学习考察的名义过来,这边发出个邀请函也是可以的。有官方的途径,为什么要绕到自己和四爷这里呢? 冯远就低声道:“龙县在电话上婉拒了。” “这不是不帮忙,这怕是现在过来不合适。怕影响不好!”桐桐就说,“这样,等司晔晚上回来,我叫他给江大哥回个电话。这要出来考察学习,尤其是要去香江,是需要审批的。” 哪能说来就来呢?就是朋城邀请,那也不合适。城市还没建起来,又在闹疟疾,没有成果展示,你们来学习什么? 龙鸿年的考量是对的。这个时候真不适合过来。 桐桐只能拿疟疾搪塞,“北边过来的人,八成都得上了。好些工程因为这个疟疾,暂时都停工了。就是要来,也要等这一拨疫情过去。” “这么严重呢?” “家里的蚊帐都得泡药水,怕虫卵残留。咱们那边哪见过这个阵仗,感觉蚊子都不是一个品种的。”还说的都说了,“要是真不担心,还是想过来,那只能以个人的名义。您放心,只要来,我们可真盼着呢。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好客气的?直接给公司或是家里打个电话就是了。” 冯远挂了电话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桐桐坐在边上就叹气,这应该是公社来的那些打工的,多少知道一些自家的情况,写信或是打电话跟家里提了。这样的消息传的可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在这边挣了多少呢。 是!钱没少挣。可这又是厂房又是宿舍,又是上新设备的,投入的不都是钱吗? 再说了,四爷真挺忙的。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跟他一说,四爷就皱眉,“这个江荣太急了!下面那些瞎嚷嚷呢,他怎么经不住人家激将呢。” 那谁知道呢?”你给回个电话吧。” 四爷给把电话回过去了,这件事也推了。可谁知道都到年底了,调到县里做了领导的高主任打了电话来,“司晔,江荣这次出了大问题了。连带的咱们县今年损失巨大。” 怎么了? “江荣看中了一个项目,要引进县里。各个企业都抽了不少钱往里面投资……” 什么项目? “能把水变成油的项目。你是不知道,报纸上报道了,好些专家也都说了,确实是能把水变成油,这咋能是骗局呢?” 把四爷都说愣了:“把水变成油?这不可能的事,咋能信呢?” 桐桐在边上就说,“变戏法的!给水里加上碳化钙,能形成乙炔,可燃……” “不全是变戏法,就是水和油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入什么东西之后能膨化,这种膨化后的油比汽油还好,说是什么污染小,成本小……水加汽油能变成更多的比汽油还好的油,这个项目听起来很靠谱。”高健在那边叹气,“也是咱们都不算是有文化的,一看报纸上也有刊登,专家也都说好……谁知道凑了八百多万,先期给了人家四百万,结果这人就再不见了。” 桐桐:“……”四百万现在对于一个县城意味着什么? 四爷拿着电话哭笑不得,“这种科技含量高的东西,没有人去高校亲自找专家核实过吗?报纸上专家就专家了?哪里的专家说的?见过这个专家吗?” 那谁能想到官方报纸上也糊弄人呢? 四爷又问:“是省报刊登了?” 是啊!不光省报刊登了,就是广播电台也整天在说。 桐桐:“……”这两个单位当年可真不是一般的高大上。现在估计是……收钱了吧。 四爷就又问:“这事现在瞒着呢?还是已经报警了,承认被骗了?” 咋能承认被骗呢?只能说是投资方有事耽搁了,拖过一天算一天。高健急的直冒火,“这上上下下还都等着工资好过年呢,你说……这人有没有可能跑到朋城去?” 那可不一定!这么些钱,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猫,你能怎么着?这么多省,这么多市,上哪找人去? 桐桐就问:“有照片吗?” 没有! “能画出像吗?” 画像肯定跟真人有区别的,高健自己也知道,“难找了!我知道。真要是出事了,我们这一届……都有大责任,受处分都是小事,就怕……” 那这怎么弄呀?自家正在发展期,也拿不出那么些钱来跑回去接手这个烂摊子。 找关系说人情吗?这种事一旦出了,损失谁补呀,总得担责的。 高健当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庇护过一些人,他不是主要责任人的话,收个处分,以后也别想升迁的事了。 可其他人,像是江荣这样的,怎么办?他是第一责任人,找不到这个骗子,他得被开除。 挂了高健的电话,四爷直接打给马秋水,完了桐桐又打电话给电台那边,也是一个意思:错了就赶紧的往回兜呀,把真相纰出来,这么大数额的,只要立案了,总有逮住这个骗子的机会的。 可还没等他们纰漏呢,邻省纰漏了,且新闻报到了国家总局,在国家媒体上纰漏了。 那这问题可就严重了,江荣引咎辞职了,马秋水连带的报社的好几个领导,都被停止工作了,要查他们收了多少东西。马秋水没收,但其他人收了建议刊登,他也没拦着。 出事了怎么办呢?要么就是撸下来,当个普通的职工混到老算了;要么就是辞职,下海去吧。 朱有为为这个还专门给四爷打了电话,“我知道你们欠了马秋水的人情,他要是能接受,可以调往清闲的部门,像是文史馆一类的地方……” 清水衙门,谁受的了? 马秋水辞职了,打了电话来,说要下海,过完年就过来。 紧跟着桐桐就接到了贺北的电话,她当年条件多好的,她父亲在那个年代可在位置上呢。她谈的对象后来结婚了,条件也很好,也就是说她公公当年也是有不小的权利的。可后来呢,该平反的平反了,他们以前这种在位置上的人反倒是缩回去了,没被清算的都算是善人。 当年没人敢惹贺北,可现在,她在单位上得缩着。尤其是单位上有了播音专业毕业的专业人员之后,她这种半路出家的就越发不算是骨干了。 这次的事本来跟她没多大关系,但是,总得有人为此负责吧。 从高处掉下来的她就成了那个背锅的人。 她打了电话来,低沉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我离婚了。” 啊? “前儿被开除,昨儿就闹着要跟我离婚。”贺北的声音明显是哭过的,“他表姐出国了,之前也说,那边安顿好了,就叫他出国探亲,我没同意。我知道,他一出去就不回来了。我这一没工作,还想着不行的话跟他一起走,可谁知道他却提离婚。” “怎么跟你说的?” “倒是说实话呢,说是他表姐在那边嫁了一个洋老头,能申请绿卡。他单身,过去之后可能会找个当地的女人结婚,为了拿绿卡的。” “所以,离了?” “嗯!离了。那边来信说是国内和国外的生活天差地别。我们在省城……夹着尾巴做人,还不如出去呢。”贺北就问说,“你跟姐们说句实话,朋城那边的日子真那么好过?” “你想过来?” “嗯!” “这边只要肯吃苦,确实是遍地都是钱。” “那我过完年,去投奔你去。你给我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成不?” 成! 挂了电话,桐桐不免唏嘘:这才几年的工夫?很多人的际遇大不同了。 而江荣在晚上的时候也给四爷把电话打来了,也说是想过来。 这都怎么弄呀? 桐桐专门在附近的民宅里租了一套民宅,以后老家再来人,就上这民宅去住吧。没能力搬走的呢,就那么住着,不提房租;有能力了,叫他住他也不住了。而且,老乡住一块相互有个帮衬,不怕外人欺负。 那要不然呢?怎么安排?自家还在五十平里住着呢,厂子里的楼盖起来了,也还没装修呢,往哪里塞人。 金镞不住的追问:“那咱们今年不能回去跟奶奶一起过年了?” 肯定回不去了。 “那要是先去香江,再从香江的机场飞回去呢?是不是当天去当天就能回?” 真不行!明年吧,明年一定带你回去。 第1596章 岁月流年(123) 过年了,桐桐被四爷带到公司,站在库房门前。 什么意思? 四爷指了指库房,“进去看看。” 库房门是开着呢,桐桐直接进去。库房里停着一排的车,可这车还都不一样。她过去摸了摸吉普,“这车……哪来的?”十多辆呢,还包括了各种大小的客车。 四爷笑着往过走,“这就是最近忙的事!空调项目上马,车载空调就该上了。另外,也想联系汽车厂家,咱们也试一试汽车的发动机。轿车咱们的市场还不大,但是客用车,市场相当庞大。国内的客车都是发动机在前面,噪音大,动力差。但如果把发动机挪到后面,就得从R本购买后置发动机和底盘。” 所以,你跟国内的汽车厂联系了,要他们的样车,再车型的基础上改造,将发动机挪到后头,加装车载空调。 “嗯!豪华空调客车。”说着,又拍了拍小轿车,“这个也是要加装空调的车型。车我已经看过了,还原了,都是咱们的了,你先选一辆。” 桐桐看着靠在车上随意的点着一排车叫自己选的四爷,不由的就笑,“可以呀!你这一个项目加一个项目的,再有一年,你这利润能翻几翻呀?” 反正给我老婆我儿子配得起专车,配得起司机。 桐桐看了一遍,还是觉得吉普符合自己的气质。这玩意跑现在这颠簸的路,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四爷把车钥匙扔给桐桐:“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上了车,倒出来,然后一气开出厂子,顺着才修的路上开出了十多里才跑回来,感觉不赖呀。 再回来的时候车库里已经围着好几个人了,可不正是四爷手下的那‘五魁‘! 看出来了,除了客车之外,其余这些车,叫这些人先挑。可人家也有分寸,出了多大的力他们自己也有数。他们是助手,是协助实验的人,主要的方向和想法可都是老板提供的。因此,好车绝对不碰,就是几种型号的面包车,几个人都抢着要。 那就一人一辆 另外,四爷给这几个人一人购置了一套房子,都是三居室的,可以直接落户的房子。想成家也罢,想把老婆孩子接来也罢,都可以。 这个给的可真的是太厚重了。 四爷就道,“在一个小区,但是房子有高层有低层,面积差不多大,户型也不完全一样。这个得靠运气,抓阄吧!抓到哪个是哪个。” □□连连摆手,“咱们的薪资本来就高。”每月两千呢,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何况年底还参与分红呢。占的份额是不大,但年底这么一分,那也是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字。谁知道这还不算,老板还给车子,给了车子又给购置了房子安家。 之前还想着,公司盖宿舍楼呢,像是他们这样的,分三居室的宿舍能住就行。一直干一直住着呗!谁知道还另外给了房子,这个……就是放在国企的单位里,敢问干一辈子,能有这些不? 四爷叫徐斌把钥匙放在盒子里端来了,“一人一把钥匙,钥匙上有门牌号,回头你们自己抽空去拾掇。不说见外的话!赶紧的!” 说着就喊周水生,“老周,你先来!回头把嫂子接来,孩子上学也近便。” 周水生往后推了推,又把白跃富:“老白,你先。” 白跃富嘿嘿嘿的笑,“抽就抽,回头咱玩命干就完了!怕什么的。”真就去抽了。 周水生又推王益民,“你来!你先来。” 王益民扶了扶眼睛,说桐桐,“林工,回头在大学里给我介绍一对象呗。” 好说!好说。有车有房,一年挣那么些,还怕没好姑娘。 这五个人一人一套房子给分了。 但其实,厂里还有很多人,他们拿的薪酬都很高,也会占公司的股份。那就是公司保卫处的人。 为什么年底了,四爷这么大方呢。只有一个目的,千金买马骨! 他们都是工大出来的,大家都是校友。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不在圈子里传开呢!反正人家去了半年,得到了多少这是有目共睹的。 而这些东西是你们在单位上兢兢业业一辈子可能都挣不来的! 比如,按照工龄,你这个月拿了四十二钱的工资吗? 比如,要结婚了,你跟对象不是一个单位的,那你们这房子是不是遥遥无期呀!连筒子楼是不是也分不上呀!是不是结婚后两口子得过周末夫妻呀? 再比如,过年了,是不是发愁给领导送礼的事了!给谁送合适?把谁忘了会不会被穿小鞋呢?这该送什么呢?一年就这点钱,这过个年礼得送多少出去? 然后再叫我告诉你,我这半年挣了多少。 一个月两千,这是保底的。 年底分红,这个没数!但是,我们今年跟R国签了大额的订单,摩托车的发动机生产线都已经快加班到发红发烫了;空调开年就上马,主要是出口,跟香江雷家合作的;我们跟国内外汽车厂也有发动机和车载空调的合作项目,已经进入了筹备阶段。像是风扇、洗衣机这些小家电的电机,已经是我们公司最不怎么起眼的项目了。 再然后,一号领导正在朋城视察,我们在工业区的厂子就在其中。我们有政策支持,不用为未来担心。 而老板呢,真的很看重我们。年底奖励了三居室一百平的商品房一套,面包车一台,只这两项得十万上下。 敢问,十万是个什么概念?一个月五十的工资,一年才六百。十年才六千,一百年才六万!把工龄的数目加进去,一辈子你挣十万都够呛。 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个待遇:你不动心吗? 再加上第一栋高层宿舍楼建起来了,抓紧装修了一次。只是水泥和白石灰,没别的。所以来了就有住的地方,吃在食堂。除了离家里远一点之外,真没有别的不好。 来年,这五个人都要独立带组了,他们给朋友打电话,给同学打电话,给老师打电话,说的都是这个事情:“如果不放心,可以趁着假期过来转转嘛!只管来,食宿路费我全包了。” 所以,厂里年底没停产,都玩命的赶订单呢。工人们忙着上班,加班有三倍的工资,一点没含糊,那就玩命的干呗。不用下车间的,除了本职工资,也在接待他们想要争取来的人。 过年了!这是一个没雪的春节。 金镞趴在窗户上往天上看,“昨天我奶奶说下雪了,可大了呢。”这边艳阳高照的,这就不是过年该有的气氛。 四爷出来皱眉看这孩子,打从放寒假起,天天念叨着想回去过春节去,“那要不,叫人回去接一次你奶奶?” 算了!路上也照顾不好,还怪颠簸的,“给我奶奶钱了么?” 能不给吗?该给的都给了。 金镞这才回来,饺子也不是饺子的味儿,他嫌弃的很,“没有做蒸碗!没有做八宝饭!没有蒸花馒头。” 桐桐看着一桌子饭菜,“都说了,这边不能蒸那么些馒头,要不然就发霉了。”虽然没有那么些,但是,“你看!有鲜花呀。你惠阿姨送了这么些鲜花来,多好看。” “我奶奶还会剪窗花呢!”也好看。 反正就是不高兴,就是想回老家去。 “过几天老家就来人了,说不定你奶奶就给你捎带东西了呢。赶紧过来吃饭!” 要过来了,老家可不得捎带东西吗? 金镞给老家打电话,永远都是念叨那些。然后捎带来的都是些:炒油茶、自家炸的麻花麻叶、家里蒸出来的小花卷又给特地的晾的干脆干脆的…… 这不是韩翠娥做的,应该是江婶子叫带来的。人家应该也是不好意思,必是听韩翠娥念叨过,就放在心里。然后做了,叫带来的。 提前那边就打了电话,把车次都说了。 江荣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了老婆孩子来的。他老婆是个哑巴,后来父母去世了,也没有给予江荣更多的帮助。两口子有个女儿,年龄比金镞大哥两岁,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知道是一家子来,四爷和桐桐亲自去接了。说实话,桐桐没见过此人,她跟江英熟悉,跟江满熟悉,但就是跟常年不在家的江荣不熟悉。江英在公社开车,江满就在生产大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四爷当年确实想过用这个人,而人家也很给面子,确实是答应帮着办事了。这在当年就是很大的人情了。当年确实是两邻居,小孩都是相伴着一起长大的。这种的情况,你就是再多少年不见,你都不能说是跟人家生疏了。 两人去接,没有开自家的车。只叫王大发开着小巴车出来,十几个座位,带的东西也罢,多坐几个人也罢,都能塞上。 在车上的时候,四爷就跟金镞说两家是个什么关系。 金镞记得,“就是江奶奶的大儿子,我知道!江奶奶跟我奶奶关系可好了,我奶奶常说江奶奶的好话。” 是!江家的日子好过些,有时候借个钱借个粮食,只要开口,江家婶子从来没有打过磕巴。那现在,易地而处,人家落难了,投奔你来了,你能不管吗? 这三口的卧铺票是朱有为叫人给买的,然后打电话告知了这边一声。四爷就带着王大发一直接到火车下面。隔着车窗玻璃朝里喊:“大哥,这里。” 江荣朝下一看,当年那个稚嫩的少年已经成了在外面碰见都不敢认的人了。他赶紧伸出手,“老四——” 四爷握住对方的手,“哥,把东西从车窗上塞下来,别着急,最后走也行,别挤着我嫂子跟孩子。” 带的东西真的是相当的多,蛇皮袋子就七八个。那母女俩一身的狼狈,怀里抱着大棉袄,里面是绒衣。 从里面出来,桐桐就赶紧迎过去,“大哥,嫂子,路上不好走吧。” 江荣跟桐桐握手,“是桐吧,可算是见到了。” 桐桐就笑,拉了江家嫂子和他家闺女的手,“走!先上车。” 这位嫂子点点头,拽着她闺女没撒手,显得有些局促。 车没往家里去,而是去了酒店。酒店给开好了房间,能洗漱。而且桐桐给把换洗的新衣裳都准备好了,她打开柜子只给江家嫂子看,“洗漱完了,下来吃饭。我们在楼下等着,不着急。” 安排的很妥当! 在饭桌上,江荣才一脸的苦笑,“这事说起来……也是我轻信人了。四百万的损失啊……”他不停的摆手,“我要是把这笔钱给县上还不上,我都没脸再回家去了。” 桐桐都好奇呢,“大哥怎么认识那个骗子的?”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江嫂子就不停的用手比划,桐桐看不大懂。 江荣一把摁住江嫂子,这才解释,“是一个老战友介绍的!他也没有想到,当时也是好心。出了这事了,还说什么?” “也不是说要追究,就是查这个人,总需要点线索吧。他又是怎么认识这个骗子的?” 江荣苦笑:“他……”说着,他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这才低声道,“他复员之后,在外面又有了一个相好的。这个相好的给介绍的! 她那个相好的,其实也不过是偶然认识的,收了对方一点钱而已。” 懂了!要是再往下刨,就把他战友作风有问题的事闹开了,这是会影响前途的。 到时候救不了他自己,反倒是连累了对方,所以,他不言语。 桐桐就觉得:“……”挺操蛋的! 四爷也就不再问了,这是人家自己的决定。他只说,“这边的情况,沿途你也看了。都才建呢!硬件肯定没那么好!先在民宅了过度一段时间,安顿下来。至于说干啥营生,这都要本钱的。你看你需要多少本钱,我先拿给你。” 江荣连连摆手,“这就不用了!”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桐桐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来,“这是五万!”说着,就推过去,“只要有本钱,真的是干啥都挣钱。这钱是借的,回头有了大哥再还就是了。” 江荣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接了这个钱。 可拿着这个钱,又能干什么呢? 回去之后,桐桐问四爷:“要不要再过问?” 四爷摇头,“别小看人,各人有各人的路子。他复员之后那个安置其实不错,他岳父就算是不在了,但关系好的战友总是有的吧。不用管了!需要帮忙他会上门的。” 果然是不用管了,只是一周的时间而已,人家就从工程队那里拿到了运送建材的活儿。 如今这工程队可都是原来的工程兵,工程进度这么紧,从里面能分润一小口,也能把他给喂肥了。 第1597章 岁月流年(124) 马秋水跟江荣又不一样,他来了之后四爷将人直接接到家里,第一顿饭是在家里吃的。而且,他是一个人来的,家小都没带。就是很简单的行礼,包一拎,直接就跑来了。 来的第一顿饭是在家里吃的,马秋水这人很想的开,“从这事一出,你婶子就能把我念叨死。孩子要上学,她也不愿意跟来。我受不了她的絮叨,这不就来了。一路上我都琢磨呢,说我干个啥呢?结果这沿路一看呀,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桐桐给对方倒酒,“您尝尝,是洋酒,跟咱们的白酒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这就是那个什么……XO还是白兰地,对吧?” 桐桐只笑,坐在边上给他剥虾。 马秋水就说起了去年和今年的变化,“我干了半辈子媒体,对风向可谓敏锐。去年呀,都都在吵,说这朋城是姓资呢?还是姓社? 吵的沸沸扬扬,反对的声音很大。这也叫我对你们在这边的情况有些担忧。但是这年期间,领导一视察,一提字,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上面说是对的,是正确的,那就必须走。很多事都可以大胆的干了!就比如,内地对朋城的情况好奇不好奇呢?好奇!可好奇了能通过什么渠道知道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观察者,投投稿子,或是写写文章呢。” 可是个方向,但是具体能挣多少就不好说了。但是能生存,先呆下来,许是机会就撞上来了呢。四爷就道:“以后有什么想法,或是手头不凑手,您别客气。咱是叔侄,这个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变。” 不变!不变:“只是我都这岁数了,可不能瞎扑腾。你们莫要担心我,我先转转,看一看,了解了以后再说。” 行!怎么都行。 把马秋水也安排到民居里去了,民居平房盖的挺严整的,就是租住在其他地方,那除了简易房之外,还是得租住在人家家里,跟别人一个大门进一个大门出的。这好歹还都是有些瓜葛的人,住着彼此安心。 送马秋水过来的时候江家大嫂刘红心正守着路子做手工呢,见桐桐进来了,她立马起来,跟马秋水点了点头,朝东边的屋子指了指。 马秋水笑着过去了,桐桐没跟进去,只试着跟刘红心交流,她指了指那塑料珠子,“串这个……厂里收?” 刘红心点了点头,拿了一串珠子给桐桐套在手上。 这是一串简单的白珠子和黑珠子串起来的手串,真就是便宜货。批发估计得按照斤卖,但是这种小生意其实也很赚钱的,真要朝外零卖,小姑娘们会很喜欢的。 再看看还有各色的头花,刘红心做的真的挺好的。但就是做这个手工加工,赚不了多少钱的。江英赚的不少,她也不至于拮据的非干这个活。 桐桐要把珠串还回去,对方摆手,示意桐桐带着吧。另外还拿了几个扎头发的小玩意递过来,非叫桐桐带着。 “行!”桐桐把头发挽起来,用一个满是朱红色珠子的皮圈给扎住了。 刘红心挑起个大拇指。 桐桐就问说:“是有什么难处么?” 刘红心从窗台上拿了小本本,递给桐桐。 桐桐在上面写字,又问了一遍。 刘红心摆手,写道:孩子上学了,我清闲。挣几个我花几个,心里踏实。 桐桐点头,对她挑大拇指。再看看她受伤那些细小的还新鲜的伤痕,这是一双原本保养的很好的手。 桐桐又写道:有什么事情你就找我,地址你知道。电话你也知道,说不了话,你对着电话敲三下,代表有急事。我会来找你,好不好? 刘红心抬手拍了拍桐桐的胳膊,大拇指一点一点的,她在说:谢谢!谢谢。 正说着呢,江南背着书包跑回来了,看见桐桐腼腆的笑了一下:“婶儿来了?” “来了!”桐桐指了锅,“我们吃了饭来的,你赶紧吃饭,吃了饭还得上学。能骑自行车吗?周末过去把我那辆自行车骑来,我现在也用不上。路上省点时间。” 江南自己盛饭:“我跑着就行,不远。” 饭就是疙瘩汤,给里面泡了个饼子,一下子就不烫了。真就三五分钟,这孩子吃了一顿饭。然后一个人坐在那一堆珠子边上,默默的穿手串。 桐桐就跟刘红心说:这孩子教的真好! 刘红心怜惜的看了孩子一眼:我不如人,她自来懂事。 一家一个教育孩子的法子吧,反正金镞跟人家江南比起来,那可真就显得不那么懂事了。 不小的孩子了,还是离不了玩具。晚上作业、课程、锻炼安排的停满,洗了澡就该睡了吧,临睡前都要摸一摸玩具,甚至放在被窝里摆弄,也不怕那棱棱角角的把身上刮了。 今晚上也是,九点了,该按时睡觉了。冲澡的时候就抱着玩具一边冲一边玩,洗完了,把他自己擦干净还不算,一定得把玩具擦干净,然后连玩具一起进被窝。 这是藤原三雄送的玩具,说是在他们本国刚推出的一款,能变形的机器人。 “老实睡,给你关灯了。不许玩太久!” “嗯嗯嗯!一会就睡着了。”金镞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来,“妈,我可以带去给我同学玩吗?他只有传奇级的,我这个就全多了……我还有领袖级和终极……” “小心老师给你们没收了!”真能想,还想带去学校。 金镞:“……”想了想又提要求,“那咱们那套房子能不能给我弄个柜子。” 干什么? “我的玩具放哪儿?” 桐桐:“……”这些东西到底好玩在哪了?她先安抚,“你先睡,回头等你爸回来,我跟你爸说说,看是给你留一间房间还是要怎么样……” “爸爸今天怎么这么晚?” 是啊!今天怎么这么晚? 给孩子把门带上,桐桐出来坐在电话边上,想给酒店打电话。电话黄页都在自己心里呢,不用翻看。今儿早上走的时候他说了,说是行业协会有酒会。酒会能到几点呀? 电话都拿起来了,想了想又放下了。自家生活规律,作息正常,可人家不一样。说不定开了会商量了事之后,这个点才算是正式开始呢。 四爷看了看手表,都这么晚了。他把酒杯放下,才要起身,边上运输公司的老总叫陈富贵的凑过来了,“金总,您稍等,真要跟您说点事。” 原材料的运输一直是交给此人的,四爷就又坐下了,酒杯却再没碰。 陈富贵就问说,“高速公路的项目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陈总有意?” 这不是正打听呢吗?而且,这高速起来之后,对运输业的影响是最大的。 四爷只得坐下,两人凑到一块,低声说的都是这个事情。 正说着呢,灯一暗。本来白亮亮的灯被关上了,这一关上,只剩下昏黄的光线,这是四壁的灯。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了,四爷左右看看,问另一边一个做水产生意的,“还有别的项目。” 此人是从香江倒卖上等海鲜的,听见四爷问了就笑:“有好玩的!金总好好瞧瞧。” 瞧什么呀? 侧门里出来个西洋乐队,紧跟着就演奏了起来。什么曲子也不知道,这一个个的也没几个真懂这个的。 紧跟着,从另一边的侧门里出来一个姑娘,两个姑娘,这些姑娘都穿着比基尼,沿着大厅转一圈,又从另一个侧门出去。之后,应该是闪电换衣吧,再出来的时候就穿上吊带短袖高跟鞋,然后在近在咫尺的位置扭着腰胯,也不知道要展示什么。 再加上一个个身上那浓烈的劣质香水的味道,顿时觉得这个酒宴吃下去难消化。 好看吗?不过是新鲜而已。 陈富贵还低声道:“这是D国的模特,天生白……” 四爷起身,拍了拍陈富贵,“你坐着吧……” “去哪呀?” “方便一下!” 这一方便,就再没回去。 就这一回来还是一身的香水味儿,门一开,这个味道瞬间就扑过来。桐桐用手扇了扇,“干什么去了?” “退后两步,别熏着你。”他先往卫生间去冲澡,“酒会结束,安排了国外的模特走秀表演,我提前回来了。” 桐桐:“……”还有这种活动呢?”怪不得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呢!这坏的可真快。”她站在外面,“怎么样?好看吗?” “本来挺亮堂的,结果要表演了,把灯光调暗了。”四爷就说,“要是细看真那么好看,弄那个暗干什么?”真美人从来不怕灯光的。 桐桐嗤之以鼻,“你确定那灯光不是为了遮住男人们的丑态。” 男人们在一起,可从来不会觉得那是丑态。四爷不在这个事上犟嘴,只问说,“饿了,还有吃的么?” 下点挂面,用牛肉酱拌一拌? “行!”四爷套了衣服从里面出来了,脱下来的衣服直接塞洗衣机里。转过身朝厨房一看:哟!脸还耷拉着呢。 他在外面一边倒水,一边打岔,“这以后少不得有人请你去参加什么酒会,尤其是一些外商、岛商人,他们带来的家眷就好这个。要是见了谁家的老婆,这些话可别真去说。” 呵!那你当女人的鼻子是摆设呀? “事啊!人家的鼻子不是摆设,这些事人家本就知道。不兴打抱不平那一套……” 我又不蠢!桐桐端着碗出来,问他:“这是谁筹备的,这个人你得交代清楚。” 干什么? “禁止你跟他交往!”桐桐重重的把碗放在桌上,瞪着眼睛看他:“听见了没?” 四爷:“……”听见了!听见了!不跟他玩了。你这管的,真成“婆”娘”了! 第1598章 岁月流年(125) 四爷是不会总叫桐桐出去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他觉得与其纠正别人的问题,不如完善自身。 第二天一早,徐斌来接上班。他是助理嘛,四爷就在家跟他交代:“以后像是这样的活动,一定得要提前从对方的手里拿到活动流程。懂这个意思吗?” 现在谁懂这个呀? 所以四爷才交代嘛,“主办方是谁,都邀请了哪些人参加,活动的目的是什么,流程是什么。不是谁一打电话,约个时间就可以的。如果活动的流程有问题,就像是昨天晚上那个所谓的商务表演,那就大可不必。就知道告诉他们,咱们若是去,能参加到哪个流程。” 明白了! “另外,至少两个人跟随进去。你和水根寸步不离。” 徐斌不住的应着,然后小心的看了一眼正在喝粥,连眼皮都没往上撩的老板娘,深吸一口气,“林工,这次是我们没把工作做好,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 桐桐放下碗,“该小心的多了!该有些提防之心了。商场自来如战场,不说别的,就说现在这鱼龙混杂的生意人,谁要是靠近你们老板,又有人拿着相机在不远处拍一张照片。你说,拿这个东西能不能出去行骗去?” 权水根明白,这是给自己提了个醒,“林工,您放心,肯定看住。以后只要在外面,一定寸步不离。” 四爷揉了揉桐桐的肩膀,“我走了!今晚肯定早点回来。”说着就看拿着饼子一点一点往下掰,掰的碎碎的像是要喂鸟一样,磨磨蹭蹭,“你这是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就是觉得我妈脸上只要没有笑了,感觉所有人都要完蛋。他特别乖,“爸爸再见,路上慢点。” 四爷忍着笑,看着脸还绷着桐桐,“晚上回来给你买个芒果千层糕?” 走你的吧!我又不是给你拉脸子的。 四爷笑着走了,上了车之后,徐斌赶紧给记下,然后道:“金总,我会给西餐厅打电话,六点现做,应该来的急。” “看有没有老实本分爱干净会做饭的人,就说公司出钱,送去学厨师,中餐、西餐、糕点都得学。大半年,学习期间有工资拿……厂里的食堂需要,家里也需要。” 好!徐斌又问说,“要不要给林工找个司机?” 不用!有人跟着她,她会不自在。 结果今儿接金镞放学,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桐桐没动,也没去看谁在看自己,等到孩子出来,她接了孩子的书包,却没急着上车,而是问说,“你爸回来要买蛋糕,我还没做饭,想吃点什么?要不要买点带回去。” “烤肉吧!买烤肉带回去……”正说着呢,金镞紧跟着扭头四处看,然后朝马路对面指了指,“妈,那个人一直在看我们。” 察觉到了?”不是你站稳了找人,而是眼睛比身体先到。落入视线的,都得记住。”当妈的没看他指的地方,只问他:“刚才咱俩说话的工夫,从你身边过去几个人,几男几女?” 金镞:“……”没注意到。 “所以,还得练。平时多注意!每一个靠近你的人,你都能印象,那不怀好意的人是近不了身的!观察的多了你就知道了,细微的东西和表情一般人是掩饰不住的。” 哦!金镞又朝那边指,“妈,那个阿姨好像过来了……” “她没有恶意!”桐桐说着就转头看过去,然后问金镞,“你对她有印象吗?” 金镞盯着对方,“嗯……”想不起来。 “台风……床板……小孩” “哦!妈给了这个阿姨一百,叫她给孩子看病。” 对!就是她。桐桐笑着看向近前来的女人,“大姐,孩子都好吗?” 这大姐点着头,“我都不好意思……这钱早该还了。”她说着从兜里掏出厚厚的一沓子面额不等、皱皱巴巴的零钱来,“您数一下,一百整。” 桐桐接过来,“不用数了……” “一定得数一下,看看对不对,钱看好。” 好!数一下。桐桐快速的把钱点了,“是一百,没错,钱都对着呢。” 这大姐又把篮子塞过去,“我在工地上养了几只鸡,攒了些鸡蛋,妹子你拿回去给娃吃。多亏你们那天发现我家娃儿了,也多亏你那一百块钱……千万拿着。” 桐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行!回头我给你送篮子去!回头我把篮子给你送过去,还在原来的工地上吧?” “篮子不要紧,又不值钱。工地上的活完了,我得出去找活去了。”这女人说着就要走,“那个……妹子,谢你了!救了我家娃儿一命呢。我就想着你家的孩子怕是在这里上学,长的这么好看的娃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还真是一找就找到了。” 说完,不等桐桐说话,就转身走了。 金镞看看那裤腿上的补丁,那一双明显不合脚的鞋,“妈,咱把鸡蛋放下,给这个阿姨送篮子去吧。” 娘俩回去放了鸡蛋,又从家里把挂面和腊肉装了一篮子。桐桐想了想,又把金镞穿小的衣服给拿出来,“走吧!去工地看看。” 这边的大厦捡起来,后面的简易房都拆了,只有几个工棚还没拆。怕是把最后的活儿干完了,也就得走人了。 没有啥遮挡的,一眼就能看见架在土坑上的柴火灶。之前那个大姐正给锅里下米,边上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小伙子正在把捡来的木头门窗劈了摞在边上。棚子里的床上躺着个孩子,应该就是被救的那个孩子。 母子俩还没出声呢,那边那父子先看过来了,“找谁?” 那女人跟着看过来,然后手足无措,“妹子,咋是你呢?” 桐桐把篮子递过去,“给你还篮子。”说着把衣裳递过去,“我儿子的衣服,他长的快,有些小了。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给孩子改一改再穿吧。” 这女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了过来,“妹子……你这给的……太多了。”然后指向那父子,“我男人和我大儿子。我男人的腿给砸伤了,住了两三个月的医院,再加上我那小儿子……要不然早该给你还钱了。” 桐桐看了看这个环境,又从身上掏了二百递过去,“大姐,闹疟疾了。天一热,蚊虫就多了。我看你这连个蚊帐都没有。你先拿着用吧,等以后有了就还我。” 说着,硬塞过去,然后拉着金镞走了,“忙吧!我也该回去吃饭了。” 走了就是走了,这二百跟之前一样,度过难管了愿意还就还,不愿意还就不还。什么原因呢?没有什么原因,就是碰上了。 碰上了,她有难,你能伸把手,那就伸把手呗。 然后就可以忘掉了,不用往心上记。 金镞回去的路上都在哼歌,觉得这感觉还不错。 娘俩都没往心上放,结果第二天一早,徐斌他们来接四爷的时候,一上来就说:“林工,车脏了回头我们洗,您怎么还自己洗了。”昨晚送金总回来的时候明明还没洗呢。 车洗了? 桐桐转身从窗户上往下看,自家这两辆车被擦洗的干干净净的。送孩子上学的时候她围着车转了一圈,车边上还有好些脚印,是洗车的水把周围弄湿了,脚印留下了。 她问金镞:“知道是谁洗的吗?” “知道!那个阿姨的大儿子,我昨天看见了,他穿的两只鞋大小不一样。”地上的脚印也看的出来,应该就是他。 嗯!就是他,“你说……这种事应该怎么办?” 金镞才想说什么的,想了想又摇头,“电影说这种人应该留在身边,这种人最忠心。” 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不爱欠人情。所以,别管吧。” 结果这孩子断断续续的给自家洗了得有一个月的车之后,连着都有半个月再不见人了。 桐桐悄悄的去工地看过了,只有一个拾荒的说:“那一家子呀……倒霉透了!一场台风,差点把小的那个折了,一家子的顶梁柱也被电线杆子给砸断了。这不,在工地上干活,当初说好的,男人的医药费包工头给补偿的,结果到了最后谁认呀?结果一家子去楼上说不赔偿就跳楼,可包工头还没找来呢,那男人腿脚不好了,从楼上给摔了下来,当场就死了。小的那个受了惊吓,汽车喇叭声一响,孩子都能厥过去。没法子,那女人带着小的回老家去了。那个大孩子,前儿我还看见了……听那一群半大的小子说,那小子游到对去了……” 这事给桐桐后悔的,回来还跟四爷说呢,“你说我当时要是多问一句,没活跟我走吧!哪怕是厂里打扫卫生清扫厕所呢,安安稳稳有个地方呀。我就是觉得人家挺争气的,时来运转,未必没有更好的机遇……怎么就那么倒霉呢!”说着,就问四爷说,“知道是哪个包工头吗?” 回头打听打听!这不是桐桐要管闲事,而是这个事包工头不处理,等回头那小子回来这包工头怕是得完蛋。哪一场车祸不死人呀!真要有人想算计,跑的了吗? 趁着事还没有更坏,算是提前拉那小子一把吧。 四爷真就给找到包工头,给递了话,对方认了,愿意出五千块钱,“这是给你金总面子。”现在哪条人命值这个价钱,“我也没说不给赔偿,这不是倒霉,我那小舅子是我的会计。这小子在炒外汇,在黑市上倒腾这个呢。压着钱一直没办!那边一说跳楼,我就赶紧往过走,可惜,意外掉下去了。这能我的错吗?我没督促我小舅子,这是我的不对。但真不到跳楼威逼的份上。意外谁也不想,对不对?就是把我告了,那事就是这个事了。这五千真的不少了!一万五能在周围的村子里买一口大水塘了!” “对方的老家地址,名字你知道吗?” 知道! “给我!”回头联系那边的公社,叫他们把这钱转交了吧。 这真的就是一次偶遇的缘分,过后事一多,真就给忘了。可到了天热起来了,六月中旬了吧,四爷突然收到一封从香江传回来的电报。 电报上只两个字:虎狐。 徐斌站在边上,“是给咱们的,我签字的。不知道什么意思,就两个字。”不记得跟哪个客商有这样的电报往来。而且,公司有电话,有传真,电报……用的越来越少了。 四爷拿着这个电报,先叫徐斌出去了。而后直接打通了研究所的电话。 桐桐在新的办公室,研究所有自己的地方了。三层的小办公楼,一人占一间办公室都没问题。但是电话只所长办公室和大会议室有。 电话一响,就听见鲁月华喊:“林工,电话。” 桐桐跑的飞快,还以为是贺北打来的。她本来说的是过完年来的,结果这都半年了,愣是没能成行。这一离婚,她妈妈就病了。 她走不了,之前打电话说,有点松口了,来的话提前打电话。闹的桐桐老怕错过她的电话。 谁知道电话是四爷打来的,“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有事?” 四爷问说:“身边方便吗?” 桐桐就看鲁月华,鲁月华摆摆手,“我出去!不碍眼了!老夫老妻了,一天天的腻味个没完。” 桐桐拿手里的铅笔扔她,“那你倒是赶紧结呀,我爱看你腻味。” 鲁月华笑着走了,桐桐这才对着电话‘嗯‘了一声。 四爷拿着电报,说了来历,“虎狐,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狐假虎威?”桐桐这么问。 四爷也是这么想的,“这是说咱们是狐还是虎?什么意思?” “你怀疑……除了廖和天,那边还有人知道我是姑奶奶?” 不是吗? 桐桐摇头,“不是这个意思!这一行就不是那么干的!真要有想法,等着我去给我设套,都不会来这一出,还电报呢?费那个劲干什么?”她说着,就低声道,“还是生意上的事!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借着咱们的名声办事呢?” 办什么事?四爷拿着电报翻来复起的,猛地他一惊,然后往后一靠:“水货!” 走私吗?桐桐倒吸一口气,这玩意一旦查实了,是要掉脑袋的。现在干一行的特别猖狂,大到彩电冰箱,小到酒水香烟,猖狂到哪一步呢? 光是去年,突击了查了一天,一天之内,凡是跟这个相关的人员,加起来三万余人,交易额在两百多万。附近还有很多的渔船参与进来。 到了这种程度,上面必然要严查的。 莫不是谁打着自家的旗号干什么事呢? 四爷‘嗯‘了一声,“你忙,我处理。” 桐桐撂下电话,心说没参与就没参与,倒也不怕查。但要是扯上关系的话,很麻烦的。想要发展,扯住自家三五年手脚是能办到的。 这他娘的谁呀,他用了自家的名义,还真就有人给行方便。 可这事四爷怎么处理呢? 能直接报警吗?不行!这不是处理问题的办法。 谁主管口岸的,四爷去找谁,帮忙问问,到底谁请托办事的。这种事怎么说的?以自己的名义敲开大门之后,要是不塞点好处,这些人早就找自己要好处了。可迄今连一个消息也没得到,那就是说,有人拿的好处特别大。大的他们是有直接利益关系的!怕上面查问担责,才又拉了自己出来当挡箭牌。 这一去找,就有个跟四爷有过一面之缘的,在一次跟龙鸿年的饭局上认识的人,他哈哈大笑,“你的面子能不给么?不都是你家的兄弟么?” 我家的兄弟?姓金? “对呀!姓金。” 四爷就不再多问了,他将电话直接打给老三,老三自己办了奶牛厂,也拉起了电话,打过去那边就接起来了,一开口就笑问:“这个点不忙呀?” “有点事!三哥,你有老家的消息没有,是不是大队上好些年轻人都来朋城了。” “不用打听,几乎家家都有人过去。先是你帮着办手续的那么些人,听说一个月能挣一百五到二百,周围大队好些人就都投奔去了。后来这不是江家老大过去了,说是干的可好了,江家兄弟紧跟着也都去了,江英把公社的活儿都辞了。出了正月吧,说是那边包了个大工程,需要人手,大队上好些年轻人都去了。说是包吃包住,一个月一百八。” 金家是大族,一半都姓金,说是兄弟也没错。 但也不可能说是来个姓金的人家就认呀。 四爷就问说,“老二来了吗?” “大哥说走了,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是两口子都走了!”老三急忙问,“咋了?出啥事了?” “没事,你先忙。我找到老二再说。” “不是!老四,到底怎么了?” “老二怕是叫咱大队那么些人给利用了。不要急,我处理,回头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他先回家,桐桐也才接了孩子放学,饭还没做呢。 四爷就说,“先走吧!在路上给孩子买点吃的。” 半路上了,桐桐才知道怎么回事。她没有言语,先去江荣家住的民房。 去的时候刘红心母女正在吃饭,看见两人特别惊讶。 桐桐问孩子,“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江南摇头,“我爸忙,半年了只回来了一次。大概是正月底吧……对!就是正月底。马伯伯住过来的第三天回来了一次,放下两千块钱,给我和我妈的生活费,然后又走了,说是工期特别赶,人家要求三天一层楼,吃喝拉撒都得在工地上。再就没回来过。” “那江家其他人来,你们知道吗?没回这边来吗?” 江南更惊讶了,“我叔叔们来了?还是我奶奶来了?我不知道呀!”说着,就跟妈妈比划,问她:是不是老家来人了? 刘红心也摇头,然后打手势。 江南说:“我妈说不可能,要是老家来人了,不回这边,总不能住工地吧?就是要干活,也得先回来呀。” 那就是这母女是一点都不知道。 桐桐问说,“那你爸的工地在哪,你知道不?” “知道!我爸留了地址,说是有急事叫打车过去找他。”说着,赶紧写了个地址递过来。 行!有这个也行。 工地挺远的,真就是荒郊野外,周围还有水塘,水明晃晃的,夜里走特别的不安心。 不远处灯亮着的地方,就是工地。 车一停下,就有人朝这边喊:“找谁呀?咋把车开到这个地方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四爷应声:“铁柱?” 里面一静,就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喊:“我赢了,我就说要不了几个月老四肯定能知道,怎么样?果然就知道了。” 铁柱拿了手电照过来,“哎哟!桐也来了,还有远志这小子!长这么高了,叫叔看一下,小牛牛长大么?” 桐桐没急赤白脸的问,只笑道:“你也是的,来了也不说提前打个招呼。我咋听着人还不少,都谁来了。” 里面出来不少人,桐桐只扫了一眼,就发现并没有姓金的。有很多熟面孔,是大队上的人。也有很多生面孔,应该是这些人的亲戚,是其他大队的。 江荣从后面出来,黑瘦黑瘦的,“老四,桐,你们怎么大晚上找这儿来了?这黑灯瞎火的。” 近前一看,好家伙,衣衫褴褛,真的狼狈到不能看。 江荣一肚子苦水,“第一次接触,边学边弄呢。来来来!棚子下面坐着说话。” 四爷跟其他人问候了几声,才低声问江荣,“听我三哥说,金家老二来了。走的时候跟家里没言语,怕出事,叫我来问问。我想着他不好意思找我,总得来找你。可瞧着,他不在?” 江满在后面喊道:“老四,咱跟你可没啥矛盾。本来一块出来干活,大哥包下来的,大家都挣点算了。谁知道金中元那个东西,这边大哥刚把来找活干的一群人打发了,他立马就说要涨工资,一百八一天不行,说是得二百。哪有这工钱呢?你也知道,金家家大,人多,我们吵起来了,最后金中元带着人走了。还真不知道去哪了。” 金中元就是跟史丽娜的妈李小秀相好多年的人!如今年纪不小了,却也跑出来。怕也是想着跟着熟人挣一份轻松钱的。结果活特别重,他想拿乔,结果这边直接不用他了。 “老二跟着金中元走了?” 嗯!走了! 江荣就说这一群人,“没事,老四不计较这个。怕是出啥事了!”说着,拍了四爷的肩膀,“走!出来说话。” 一出去,四爷才说了,“牵扯到走私。估计是找活找到装卸的活了,这种活给的价钱高,都是晚上干活呢。他们私下里说几句,比如说认识金司晔,这叫有心人听见了……” 江荣咬牙切齿:“处理不好,得搭进去几条命。” 谁说不是呢! 第1599章 岁月流年(126) 江荣给四爷递烟,四爷摆手,江荣自己点上了:“老四,这事的根子深。” 桐桐站在几步远之外,听的见江荣说话。这事看起来是老家的麻烦,可其实老家那些庄稼汉,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能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本事?他们给人家塞好处,那又能有几个? 这个事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盘根错节,根子特别深,牵扯特别大。 你想啊,一天查处参与者三万余人,这是多大的一个数字。有多少船只参与了呢?千余艘。 那是一千多艘船呀,那是多大的规模。这玩意又藏不起来,便是晚上,那灯塔这照着,巡逻的船只也都来回巡弋呢。敢问,这么大规模,天天、天天的进进出出,一个个都是瞎子?看不见?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上下通着呢!上面有人护,下面有人干,内外勾连。少了任何一点,这事就不可能。 更有甚者,早前还听说近海出现过海盗船,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可叫桐桐说,真他娘的能扯。那就是用所谓的海盗船打掩护的。 而且,这种情况,外地人其实很难从中分润的,除非你是狠角色。否则,人家都不带你玩的。当地都是能出海打渔的渔夫,跑一趟挣的回来干什么都有本钱了。 四爷叹气,也接了江荣的话,他点了四点出来:“第一,立法有漏洞;第二,监管不力;其三,大面积牵扯平民群众;其四,内部纵容甚至于参与。” 江荣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吐了眼圈:现在的局面属于试水,立法漏洞难免。当地百姓参与多,当地的内部人员本就从百姓中来,各种牵绊,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就说,“其实也不怪监管……毕竟一个案子可能牵扯数百上千人,且都是当地人,这一旦打击报复……怎么办?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且当地宗族观念比咱们那边还厉害……” 是!是这么一个情况,“所以,事情更难处理。” 桐桐点头,这事的根子从来都不是老家那些蠢的,那些也是最好办的。可问题是,若是这个泡若是由着自家捏破了,后续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想好怎么应对了没有? 自己能吓唬住对岸那些帮H的人,可自己能去吓唬当地的百姓吗?能跟下面这些基层办事的人员各个都交恶吗? 况且,四爷说了,因为开放是才开始的,对走私这种事,预估不足,法律的漏洞很大。就是自家捏破了这个泡,然后呢?人家一定会得到惩处吗? 可还真就未必! 真就是进去一两个……然后呢?一村一寨就是一个家族呀,哪个家族里找不来两个愿意进去蹲着的。人进去,仇结下了。 自家是不怕的!但是其他人呢?今儿你公司这个经理被人揍了,明天你那个技工出了那个意外了,你怎么办?你长多少双眼睛你也看不住这些人呀。 尤其是今年哀滴情况特殊。 第一份了,工大的这一届毕业生毕业了。他们中很多人会来公司入职!刚走出学校大门的学生,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他们想在空闲的时候在外面撒欢……然后,然后因为自家的缘故出门就被骚扰。事不用大,就是处处不顺,敢问他们还乐意留下吗? 事只要出一件,那坏了!别说今年留不下人才,往后很多年,只怕只要有法子,人家都不愿意跟自家这种高危人群掺和在一起。 桐桐低声跟金镞说这里面的事,“……你自己也知道,你们班有些同学拿的游戏机、家里的买的电视机,都是用很便宜的价格买回来的。包括你同学送你的巧克力,这些都是!这说明什么?” “说明……说明他们家说不定就有人在干这个?” 对!来钱快啊!而且很多监管的人也没觉得这怎么了,毕竟能迅速的致富,提高大家的收入,何错之有呢?她把这里面的道理细细的说给孩子听,“……所以呀,遇事不能急。千万不能急!一急就错!你得把面上的这一层浮土扒开,往根子上找。找到了病根了,从病根去断。等根断了,剩下的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叫麻烦吗?不能听风就是雨,当时气就往上冲,这么办事就叫冲动。冲动了,一时爽了,带来的麻烦可能是无穷无尽的。你要急着,由着脾气办事,谁都会;可收敛着脾气办事,才能成事。” 金镞就朝那边老家人扎堆的地方看,“可这些人……总归是跟咱们有关系呢。” “还觉得跟咱家有关系,那是因为你爸站的位置还不够高。等站的高了,他们知道攀不上、够不着,自然就疏远了。”说着,就指着不远处的荒地,“看见那棵小树苗了吗?” 嗯! “小树苗小,蒿草长的野了,一人多高,就够到树枝了。草旺盛了,总也担心影响树苗的生长。可要是参天大树呢?参天大树的左近,任由附近野草疯长,任由藤蔓攀爬,能撼动它吗?” 金镞摇头:不能! 这不就完了吗?桐桐揉了揉孩子的脑袋,“草这种东西,绵延不绝,春风吹又生是事实,但一岁一枯荣也是事实。一茬一茬的,没完没了,但也成不了大气候。怕的从来不是草本身,而是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别有用心的人,要是这些人躲着点起一把火了,那对树来说,才真的是危险来了。” “所以,要找的从来都是别有用心的人,而不是对着草使劲。”金镞觉得明白了,草锄不完,这边没锄完,后头紧跟着又长起来了,不过是徒劳而已,“只要揪住这人,一次收拾的人都怕了,咱们才有消停日子过。” 就是这个道理! “可你和爸爸也不得罪人。”干嘛害咱们家。 “三岁小孩抱金砖,别人不敢抢,那是因为他身后跟着身强力壮的大人呢。就跟咱们家一样,在这里无根无基,若不是京城的关系,也不能这么太平。可若是没有这些关系,会怎么样呢?孩子抱着金砖在闹市,金砖被人抢去,是因为他得罪了谁吗?” 金镞缓缓的蹲下了,望着草丛里那颗还不太高大的树木,不言语了。 母子俩在这里说话,那边四爷跟江荣也没说多长时间的话,真就是十几分钟,然后人就过来了。这么晚了,肯定不能在这里闲聊了。 四爷跟其他人打招呼,“太晚了,明儿我叫人送肉来。最近事多,老家那边我大哥催的急,叫我找老二呢。回头等找见了,我再摆酒。” 成!忙去吧!干活着呢,等活干完了再说。 对这些人可没提不该提的话,只说找老二呢。从头到尾,只江荣知道。 四爷和桐桐的车调头,开远了。江满才道:“咋的了?是金家那些人惹祸了?” 江荣也不敢说,他只道:“没有!就是走的时候没打招呼,长辈都快急疯了。” 江英就说,“老四才不会管老二的事呢。” 江荣不能不找理由遮掩,“老四不在老家,老大和老三跟炎炎走动的挺近的。对韩婶子一口一个妈叫着,老大张嘴了,老四能不给面子。” 江英就不再问了,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他是堂兄弟,没法问。江满是亲兄弟,就问说:“那大哥你跟老四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江荣恨不能踹江满一脚,怎么那么爱打听呢?这里面的事大了去了,打听什么呀?他瞪了对方一眼,“说还县上那四百万块钱的事!” “真要还呀?” “不还行吗?不还,咱妈还能出门吗?” “那可是四百万呀!” “就是因为那是四百万,才不能不还!”懂个屁!少说话。 金镞朝车后看,看着那个灯火通明的工地,然后扭过头来,问说:“爸,你刚才跟江家大伯说什么了?” “说叫他们跟老家的其他人暂时断了联系吧!便是要找过去,也别收留。要是能吓唬对方几句就更好了。” “那金家的那些族人现在在哪呢?要去找吗?” “先回家吧,你该睡觉了。” 哦! 金镞都睡下了,才听见爸爸打电话,他在给报社打电话,“对!刊登寻人启事,连着刊登一周,有线索的奖金两千元……没有照片,但有画像,素描像……好的!有人值班吗?今晚送去明天要见报……” 发寻人启事? 金镞又出来上厕所,然后扫了一眼妈妈给画的画像,印象里……这是像呢?还是不像?好像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吧。 其实妈妈的素描画的挺好的,特别像的。可这个……总觉得跟记忆里的人有点对不上。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这次没画好? “睡觉去!别在这里杵着了。”桐桐说着,将画像递给四爷:“怎么样?” 七分相似,在特征很明显的部位却偏没有给画的特别突出,所以,照着画像找人其实挺难的。他犯不上找别人,只找金老二就行。这是在情理之中的! 态度上是要找,但并不想要真的找到!所以,桐桐就把画像处理成这个样子了。 四爷转身去给值班室打电话,得叫徐斌和王大发跑一趟报社。 于是,寻人启事连着刊登了一周,还真就没有人来领这两千块钱。 这个时候,四爷才亲自带着报纸去报警了:“……只听说人来了,后来老乡之间闹了点矛盾,他跟金家的其他族人就走了。按说吧,来了就没有不投奔我的道理,可我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其实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怕什么。可我这……多少算是有点家业,就怕有人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断了,再把他给绑了或是如何了……做生意的,难免得罪人。真要是我生意场上得罪过的人把气撒到他身上了,怎么办?如果因为我给他惹了麻烦,真要是有个万一,我回老家真没法交代。家里还有老人,他是我妈一手抚养长大的。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妈都急病了。” 人家民警也为难:“这么多人口,我们只能说尽力。有情况了会及时通知。你们也在同乡中间多问问,应该不至于。”要是找不见人都要报警,那多少警力都不够的!也就是这人确实是企业家,有家业,怕家里人出事,要不然登记了就完了,给你们上找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四爷给人家道谢,外面徐斌叫人把大米菜肉和饮料往里搬,“诸位辛苦,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慰问品嘛!人家也就收了。 桐桐在外面的车上,心说:现在再说这事跟我家有关系,可就不管用了。我们还没见人呢,你们卖的是谁的面子?又不是我们亲自找你们的,你们这个面子卖的可没人认。所以,少拉扯人。 先把自家摘出来,证明这事跟自家没关系。同时呢,也是面上告诉那些瞎卖面子的人:我们也给你们面子了,没把你们的老底掀开,对你们睁一眼闭一眼,没想跟你们怎么样,所以,也少来碰瓷,甭想着拉我们下水。 当然了,这都是面上的事。但背后那些不能叫人知道的,现在才刚刚开始。 郑五放下手里的协查通报,然后摸了摸腮帮子,“强哥不信邪,结果呢?” 阿青在边上斜靠着,强哥可不是一般人,手底下的人多了去了,入股了一家贸易公司。贸易公司的老总姓王,叫王河东。听说他的其他股东来历都不一般,根子特别深。东海贸易去年产值过亿了,但做的是什么营生,其实大家都知道。 也因着能攀上很多公子哥,强哥的手段在道上算是黑的。而自家老大这种的,在人家跟前啥也不是。上次,强哥叫了自家老大过去,是因为听说自家老大跟金总有些瓜葛,想拉扯上关系。 原因嘛,有两个:一是金总关系硬;二是想合作。 王总手里有个很赚钱的东西,就是旧发动机。这个东西不允许输入的,只能是私下的渠道偷偷的弄进来。 要知道,旧发动机在国外可以当做废品收购,价钱十分低廉!可一旦弄回来一入厂,只要在金家的厂子里过一下,那价钱能翻好多倍。只要合作,只这一项,一年净利润可不止一个亿。 而这事自家老大一听就连连摆手,只推脱,坚决不接茬。连推脱的原因都不敢说!只是一遍一遍的强调,“别惹那位金总,真的惹不起。” 结果把强哥给惹恼了,啪的一巴掌打到老大的脸上了:“五儿,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这么打完了又笑,摸着自家老大的脸笑的渗人的很。这导致的结果就是,自家老大最近躲着任何人。既不敢给强哥办事,又不敢把强哥出卖给那位姑奶奶。 他是一直在等动静呢,还心想着,说不动那位姑奶奶啥时候就偷偷的上门了。他是夜里睡不踏实,白天吃的不香。一听见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的,心里害怕的不得了。 郑五甚至还偷偷叮嘱阿欢:“不要放过任何消息!不管是无名尸首,还是车祸溺亡……报纸、新闻都给我盯死了!” 阿青问说:“到底是要盯什么?” “盯着哪一天大强子……莫名其妙的死在外面。” 阿青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不至于……不至于吧?” 不知道呀!郑五捂着头,“多注意点。” 注意的结果就是,凡是姓金的、姓林的、失踪的、意外的,都格外的注意。 然后寻人启事这么大的消息能不知道吗?报纸那么醒目的位置,占了足足一个版面。那名字一听就跟金总有瓜葛。 郑五心里知道,这就是开始了。 先是报纸寻人,紧跟着人家官方渠道发了协查通报,贴在任何娱乐场所。 啥意思呢?就是强哥弄的那些人沾不上金总了。想拉人家下水,果然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郑五笑了一下:“这次,强哥完了。” 完了吗?阿青就摇头:“也不一定吧,人家不是根子深吗?” “根子深的是王河东,不是他大强子。”他大强子在王河东那里顶多算是一条会咬人的狗,还真当他是个大人物了?”金总跟王河东可能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他大强子——肯定得完蛋!不信走着瞧!” 真当人家是吃素的?!那两口子滑溜着呢,又滑又狠的! 面上人家是一点脏的都不沾,可黑上来了,那也是真黑!黑到别人都不知道她黑!就算你知道她黑,但她一点把柄都没留下。这种人,不避让着些,还非要较劲,他大强子要是再不认怂,他真就是哪一天突然死了,自己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阿青问说,“那现在怎么办呢?” “不咋办!躲远点。”不要让血点子溅到咱自己身上。 “那你说,强哥现在会咋办呢?” 当然是把人给送过去。 “送过来了?”四爷正在车间查质量,听见刘建军来说这个事,他就没动地方,“支两千块钱,给送过去。回头再领着金老二去一趟警局,把这个事消了。然后问他,是要留呢?还是要走!要留,叫他随意;要走,给他买车票,送他上车。” 好!刘建军转身去安排去了。 会客厅大马金刀坐着的强哥看着递过来的钱:“什么意思?” “这是提供线索的奖金,若是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刘建军说着,就从身上掏了两百递过去,“这些呢?够兄弟们吃顿饭吗?” “哈!”强哥直接站起来,将钱往空里一撒:“告诉金总,领教了!” 刘建军心说:这才哪到哪?要领教的还多着呢。 第1600章 岁月流年(127) 满地撒的都是钱! 刘建军看着弯腰从地上捡钱的人,忙道:“有工作人员,各位都是金总的族人,快请坐。” 大强子带来的可不止金老二两口子,还有金家好些族人。几十个人,会客室倒也不是挤不下。之前大强子在的时候,里面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这会子人走了,都先捡了地上的钱。 钱被这么一张张的放在茶几上,徐斌拿了饮料过来,一大筐子,他往茶几上一放,招待客人,“就不倒茶了,喝汽水吧!”他给一个个的递过去,然后这么来来去去的,筐子带动钱,乱七八糟的,徐斌看似随意的一规整,但其实已经数过了。 心里有数了,转身看了一眼刘建军刘总,打了一个手势。 刘建军心里知道,徐斌是说:这钱少了六百。 只有两千,结果还少了六百。这说明有人捡钱的时候将钱偷偷的装起来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他也就不数了,直接点了点桌上的钱,看向年纪最长,在沙发上坐着的人,“老叔,您是金总的族叔,之前没人告诉你们也来了,金总就没见客,去见R国的客户去了。这是提前半个月约好的,现在也不好改时间了,失礼了。” 这人是金中元,他将脚上的拖鞋一脱,往沙发上放松的一座,拿着汽水喝着,“不是外人,客气啥嘛。这里面没有一个是外人! 要知道老四把事弄的这么大,我们早来了。江荣还是当过干部的,结果你看他弄的那个事……咱这一看就是个好单位么。老四忙他的,咱不用招呼。” 刘建军看看这个样子,就笑了一下,指了指茶几上的钱,“金总不在,我也不能慢待大家。这样,桌上这两千老叔你拿着,外面就有好馆子,可着这个钱,先叫大伙吃一顿。” 这咋好意思呢?这是两千呢。 刘建军不看其他人,只把装饮料的空箱子一拎,“老叔,我这是走不开。你们来的太突然了,金总不能脱身,林工去陪领导接待M国考察团了。等会子我还得接远志放学去,这也是不能耽搁的事。” 两口子连孩子都顾不上了,也都别挑理了。两千是先吃饭,又没说回头不管。 金中元就做主,“行!那我就拿了。” 有几个人就觉得拿人家这钱不好,“随便吃一口就行了。”干啥拿人家这么些钱。 可金中元把钱往手里一拿,就觉得不对。这不是两千该有的厚度!这么多钱呢,就是一月二百的工资,这得大半年才能挣回来,咋能含糊呢? 他抬手就数了,这一数,数目不对呀,少了六百。 抬头去看刘建军,刘建军就没看钱,侧身站着跟徐斌有模有样的叮嘱,“先定个地方,总得安排住处的!常合作的酒店,定些单间。” “现在最紧张的就是酒店,没那么些单间。” “至少得是标间。” “那我可不敢保证,现在这能找到住十人内的大通间都不容易。” 两个人‘小心‘的商量着,特别认真。 金中元一看人家这态度,再一想,那强哥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老四不差这几个钱,他不会为了几百块钱得罪那个强哥的,所以,这两千一定就是两千,给到强哥手里的钱一定是两千。问题就是出在刚才捡钱的时候了,是哪个上不得台面的偷着藏钱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以各种姿势待在这个房间的族人,才要说话,刘建军就回头了,笑道:“我就不跟了,我派一辆车送诸位过去,好不好?想去哪里,告诉司机就行。这辆大巴车之后的几天归大家用,到周围转转,旅游、购物,都可以!吃饭和住宿不用操心,金总会安排。” 金中元拿着这个钱,一旦出了这个门,自己再说这个钱不够,可就说不清楚了。 他只能红着脸,“刚才捡钱的时候是不是谁忘了,把钱装错了。赶紧拿出来!这是一千四,少了六百。” “我的天啊!少了六百。” 没偷拿的这会子只觉得臊的慌,就这咋还好意思在老四的地方呆着? 偷拿了的这会子能认吗?梗着脖子:“是不是谁数错了?” 刘建军和徐斌两人不说话,这会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刘建军从身上掏钱,“对!我数错了!不说了,咱不说了!就是我数错了。”身上的钱不够六百,他就朝外指了指,“那大家稍微等等,我这就凑钱去。” 然后 人出去了! 徐斌跟着往出走,“刘总,我这里还有一百多,先垫着吧。” 这一走,就剩下自家人了。 然后里面吵成一锅粥,自认为压着声音吵的,结果呢?外面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这个说,“小成,你偷拿了一张,赶紧拿出来,别丢人了。” “谁说的?我身上本来就有钱呢,你要非说偷的,这就没天理了。” 然后吵吵的声就更大起来了,一直没说话的金老二媳妇全领弟就把桌子一拍,“那就都把钱掏出来,这钱的新旧一眼就看的出来,还就不信了,逮不住这贼。” 还真是的!钱都比较新,虽然不是连码的,但想辨认也不难。 金中元才要说就这么办的时候,刘建军在隔壁对王大发使了个眼色。王大发就过去了,“咋还吵起来了?都说了是我们刘总数错了,这不是送钱来了吗?”说着,把六百递过去,“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不要失了和气。”然后就又劝,“走走走!吃饭!吃饭!天大地大没有吃饭的事大。” 竟是搭上六百块钱都不叫查这个事了。 那这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 要脸的人哪里还呆的住,等会子老四回来了,都没脸见老四了。然后人家啥话也不说,直接就往出走。有关系亲近的自然就跟出去了。 这些人也没打算回老家,自问是来了一段时间了,对这里也不算是陌生了。就是没有熟人,也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也可以出去自己找活干。在哪里干其实没那么大的差别,干活就有钱拿,工资也差不多。实在不行了,不是还有江荣那边作为退路吗?怕个啥?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呢? 这么一走,呼啦啦走了二三十人。 徐斌这才出去喊:“车在厂门口停着呢,我送送你们……”十分热心的去追,但是总是有个什么忘了,不时的回头交代一声。等追出去,人都走了。门口人来人往正是中午吃饭时间,有的厂的职工回家吃饭,自行车队伍乌泱泱的,就说一出去就找不见了,谁又能说什么呢? 他回去还真就这么说的,“刚赶上下班高峰,你看着,就迟了两步,真就不知道朝哪边走了。”他还问说,“是约的吃饭的地方不远?不用车吗?那一会子吃完饭一定要回来,给安排了住的地方了。” 金中元只能说:“是啊!约了吃饭的地方,那我们先走了。” 好的!好的! 这一走,就剩下金老二家两口子了。 全领弟骂骂咧咧的,“白拿了两千块钱,肯定就不回来了。”没这个脸了! 徐斌心说:就是再回来,也不会接待了!到时候只说金总去香江出差去了,他们又能如何?出差半个月,他们干等半个月?不可能的事,对吧?这些人只是一时起了贪念,后来就有点掰不开面子了。 那正好,顺手就把麻烦料理了。说实话,熟悉了之后,现在真不缺活干。只要肯吃苦,真就很容易就能找到活。真不是非要熟人的!何况,几十个人相互作伴,能怎么的? 刘建军这才看向金老二家两口子,“走吧!跟我去一趟警局。” 啊? 金老二一直在最角落的沙发上蹲着呢,这会子才抬起头来,“去啥警局?” “我们金总报警了!你也看见了,家大业大,外面有传言,说我们金总怎么怎么富裕!你也知道,现在这边乱,之前还有商人家属被绑的案子。金总怕别人不知道你跟他已经没有关系,再把你当金总的亲兄弟给绑了,这就不好了。所以,先是登报寻找,找不到,就报警了。”刘建军说着就问,“你没有跟人说你是我们金总的亲兄弟吧?” 金老二就缩了缩,“那啥……我怕来了之后别人靠不住,又怕找不到老四,我出门的时候带了一张老四上中学时候的照片,二寸的……” “那就是说,你告诉人家,我们金总是你的亲兄弟?” 金老二就不说话了,还是全领弟说,“当时我们跟江家那边闹崩了,身上又没有多少钱,当时我们想的是不行就回去,只能去车站。结果在车站了,我们捡了报纸想铺到地上坐着,歇一歇。可一看报纸,上面有老四的照片。是老四陪着领导在厂里参观的照片……我们按照地址往过找,当时车站的人说就在码头附近……我们就先找到码头上,还专门找从轿车上下来的人问,想着肯定能认识……” 这不正好就碰上了强哥。” 说着,就看了金老二一眼,“剩下的都是中元叔跟强哥说的,我们家这个老实的很,人家带着他,叫他咋说就咋说。” 刘建军就知道了,“那就走吧!人家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别说假话就行。案子先消了再说。” 于是,坐着小汽车就去消案子去了! 可叫这两口子惊讶的是:人家什么都没多问。 找见了是吧?那就行了!至于这个过程,好像也没人在乎一样。 刘建军对此毫不意外,这不也在金总的意料之中么? 从里面一出来,刘建军就看这两口子,“我给你们订票,送你们去车站?” 金老二才要应,全领弟一把拉住了,“干啥回去呀?这挣钱挣的好好的,回去干啥?” 去哪挣钱呀挣钱?金老二心里还是怕了的,就怕有人真把他给绑了,也害怕那个强哥找麻烦。这里跟自家公社很不一样,自家那情况,去县城,哪怕去省城,都没见过那么无法无天的人呀!有时候搬东西摔了或是咋了,那些人真往身上打的。没敢打自己,也没敢打自己这一拨人,但其他人可不一样。码头上夜里上货,常不常的干架。 自家媳妇是婆娘,她又没见过,知道个屁! “回吧!听我的,回——” 全领弟抬脚就踹金老二,“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要回你回,我不回!我就是扫马路扫茅房去,也比回去受穷强。” 刘建军见金老二不敢言语,他直接就上了车,把这两口子直接扔下了。 金老二说全领弟:“看!老四像是要管吗?” “你非要人家管?”全领弟白眼一翻,“换成我,我也不管你,凭啥管你?”她说着,转身就走了,“走!咱寻活去。” 真要是不挑,工作很好找的。 像是新开的那些旅馆,就找打扫卫生的。包吃包住,还有工作服发。全领弟干活是一把好手,勤快的不得了。现在旅馆紧俏,一个房间里住二三十人的情况都有。她又泼辣,管是男客人还是女客人,一点都不避讳,该打扫了就进去。 最难打扫的就是厕所,旅馆的厕所全领弟大包大揽,“我家男人能干,肯定能收拾干净。” 活不重,就是腌臜。 但是真的能攒下,两人一个月加起来接近四百块钱,挣多少攒多少。 刘建军也不敢真的就不管,绕了一圈就又跟着去了。见去了旅馆,又叫司机进去打问了打问,知道情况了,回来才汇报呢,“……该是都不好意思上门了,金老二也不敢出门再打着您的招牌了,只怕恨不能谁都以为你们没关系。其他人分做两拨,各自谋生去了。” 四爷‘嗯‘了一声,“去财务把你贴进去的给补上。一码是一码!” 这事处理的挺好的,不用自己出面就解决了。 正说着呢,电话响了。 徐斌接了电话,然后捂住话筒,低声道:“东海贸易的王总。” 四爷眯了眯眼睛抬手接了过来,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金总,我是王河东呀!真是没脸见你了,下面的人不懂事,得罪了。您看这样好不好,今晚我设宴,给您赔罪,不知道可否赏脸呀?” “哎哟!今晚上答应了跟我家林工吃饭……” “那就请林工一起嘛!”这位常陪着领导,能请出来自然是最好了。 四爷的手指敲着桌面,好似犹豫了一瞬,这才道:“好!我问问林工的意思。” 竟是没一口答应。 电话挂了,大强子指着电话,跟王河东道:“你可看见了,有多嚣张。” 王河东‘啪‘的一巴掌扇在大强子脸上,然后松了松领口,“记住自己是谁了吗?”妈的,真会给老子找事,“说了一百遍了,咱们是生意人!生意人得和气生财。”他的手撑着大强子的脸,“得笑!得笑!懂吗?”蠢货,“实在不行,你跟人家学学呀!郑五那孙子见了姓金的跟耗子见了猫似得,这姓金的真是一善人?可人家把自己打扮的像个善人,明白了吗?再这么搞下去,老子先弄死你,省的你拖老子下水。” 大强子不敢辩驳,“是!我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好收拾,陪我去赴宴。” 大强子问说:“要不要带丽丽?” 王河东抬起手又想扇过去,大强子往后一缩,他的手停在大强子的脸上,轻轻的拍打:“用用脑子!用用脑子!那位林工是什么身份,那是专家,是大学讲师,是领导身边的座上客,是金司晔的原配发妻!丽丽是什么身份?脑子被狗吃了?”你跑去跟金司晔叫板,叫丽丽去了就是羞辱人家老婆,你他娘的真以为手底下有些打架闹事的,你就是个人物了? 大强子出去的时候摸了摸脸,然后回头看向紧闭的办公室的门:说到底,还是把咱当个马仔在用,压根就没当人看。 最好的酒店,包了整整一层。 结果都快到吃饭的点了,接到那边的电话,“金总说,林工今晚不想出来,明天中午的时间合适。” 竟是真的没答应。 大强子小心的看老板,“您看,这个面子……他是真没给。”不要看这个改吃饭时间的事,这真的是拂了面子的大事。 王河东把选出来的领带又扔回去,“明天中午?今晚他老婆不想出来?” 是! 王河东笑了笑,“不想出来也好,今晚金总和林工会睡个安稳的觉的,对吧?” 大强子立马站端正了,“当然!他们今晚当然会睡个好觉的。” 这天晚上,桐桐将孩子那边窗户的护窗板放下,看着孩子睡下了。回头也说四爷:“你睡你的,耳朵捂住。” 四爷耳朵里塞棉花,果真就睡觉去了。 桐桐坐在阳台上,一手茶杯,一手小孩玩的弹弓,边上还放了一罐子的玻璃弹珠。 凌晨一点左右,借着月光能看见小区里进了十多个人,一人一辆自行车,直接停在楼下。 恐吓威胁嘛,不外乎在窗外制造点动静,弄个死耗子死猫什么的扔家里吓唬人。 桐桐认准了那个大强子,取了一颗弹珠,抬手就打了出去。这次,我对你的牙没有兴趣了。真要取了牙,就太惹人怀疑了! 但是你的眼睛,给我一只吧,我要了! 强子正朝上指呢,“看见了吗?二层,砖块往上砸,扔的上去吧。” “这要砸上去,玻璃碎了是小事。房间不大,床就在窗户下面,怕是要伤人的。一个失手,说不定能要命。” 不要命的事我还不干呢!去他老母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给老子干就完了! 话才落下,就猛地觉得眼睛一疼,眼前血雾一片,他一声惨叫出声,抬手捂住左眼,什么也来不及想,疼的人直直的朝后倒去。 王河东接到电话的时候浑身都出汗了:这可真是太巧了,伤的正好就是眼睛。 这其实就是在骂了:既然有眼不识泰山,那留着何用? 他擦了汗,“看清楚是谁打的吗?” 没有!太快了。 “是金总那栋楼上打出来的吗?” 不确定! “嗯?” “强哥不停的转着说话,又只是月光,我们实在是不能确定那珠子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是强哥一喊……我们才发现的。” 然后呢? “然后很多人家就亮起了灯,这次我注意了,二楼金总家也亮了灯,好像是金总的太太还探出头往下看了。” “那就是说,你怀疑金总背后还有人护着呢。” “肯定呀!要不然不能这么巧。” “查!看是谁给金司晔办事的,把这人给我……” 明白!明白! “要是实在不知道,就去问郑五。” “郑五要是不说呢?” 王河东起床,拿着话筒对着窗外,“那就再等等,等我明天跟他们见了面再说。” “强哥这个手术……得做。” “那就做呀。” “眼睛保不住了。” 肯定保不住了,“先做手术,命要紧。” “那楼里有人报警了,正在盘查咱们的兄弟。” “叫他们闭嘴,我打个电话,放心吧。真要说,咬死了,只说是喝醉了,瞎跑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 王河东挂了电话,这次是真的睡不着了。强子果然还是不能用了,太蠢!太笨!不如金司晔找的人,真他娘的神出鬼没,干净利落。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他准点等在酒店。还是老地方,还是整整一层楼。 四爷和桐桐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从外面往里,齐刷刷的站了两排人。一个个的都是白背心黑短裤,把身上的腱子肉就这么露出来。 徐斌和权水根跟着这两口子也是见世面了,好家伙,这阵仗真的只在电影上看见过。 郑五就在对面的面包车里,拿着望远镜朝这边看。一边看一边跟阿青道:“丢人现眼的玩意,摆这个龙门阵给谁看。” 阿青低声道:“肯定怕了!大强子的眼睛折了一只。” 该! 桐桐都要进门了,朝对面看了一眼。 郑五蹭的一下收了望远镜,那一眼看过来差点没吓死他,他赶紧朝阿青摆手,“走走走!赶紧走!”这个热闹不是那么好瞧的。 进了酒店,一个戴着金丝边的眼睛,一身儒雅的斯文男人一脸笑意的快步走来,“金总,林工,可算是见到了。” 四爷跟他握手,“王总太客气。”然后又夸桐桐,“弟妹这样的风采,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客气! 宾主入座,王河东叫桐桐先点菜,“弟妹莫客气,点你喜欢的。” “好啊!”桐桐的手放在菜单上,翻开看了看,然后问一边的酒店经理,“有金枪鱼吗?眼球煸炒,眼窝烤来吃。还有一道叫烩明珠,是用牛眼做的,据说十分美味,你们有这道菜吗?再来一道炖鱼眼吧。” 王河东举着茶壶的手顿住了,酒店的经理一脸的迷茫,“要吃眼睛?” “没有吗?也不是很难得的食材吧?金枪鱼要是没有就算了,但是牛眼和鱼眼该是有的吧!我又没有要你们去挖狗眼来下饭,这么难办吗?”不至于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00-1610 第1601章 岁月流年(128) 王河东确实是诧异的很了! 诧异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诧异说这个话的人。 他慢慢的把茶壶放下,扶了扶金丝边眼镜,然后才朝桐桐笑了一下:“林工……喜欢吃,那自然得请的。” 桐桐认真的看了对方一眼,眼睛扫了一下,就转着杯子手指轻轻的敲了一下杯子。 四爷从她的手指上挪开视线,转脸笑道:“吃那玩意干什么呢?炖一盘子眼睛,疹得慌。我吃不了那个!” 桐桐叹了一声,跟王河东笑道:“那算了!挺好的,但他不吃。”然后很自然的起身,接了茶壶,给三个人把茶都满上。 王河东看着特别温婉的女人,好一会子,这才看向四爷:“听说金总家附近昨晚挺热闹。” 四爷摇头,“热闹吗?我昨晚睡的早,还真不知道。” “你睡踏实了,我被闹醒了。正睡着呢,听见谁叫了一声,就跟在窗户下面一样。那个声音渗人的很!我还开灯去阳台上往下看了呢。”桐桐说的一本正经,“一群人在下面,不知道闹腾什么,叫了救护车,还报了警。早起听楼下的陈姨说,是一伙子人斗殴呢,打的狠了,血海里捞人的。” 说着就又意味深长的看王河东,“这种事情太多了,往大街上看去,哪条大街上哪天不打破几个脑袋,那这一天都过不去。”然后他就问,“王总关注的很细致呀,我们家楼下的事我家金总不知道,您都知道了。哎哟!您可真是个细致人。” 王河东盯着这位林工的眼睛,“是打的狠了,但也没血海里捞人,就是打瞎了一只眼睛。” “是吗?那这两伙人得结了多大的仇了?”桐桐嘴里啧啧有声,“何必呢?谁抛家舍业的出来不是为了挣几个钱的?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打打杀杀的。”她又反问:“那人……王总认识呀?是住我们小区吗?还是我们小区谁的亲戚?要不然,怎么转跑到我们小区打架去了?” 王河东哈哈笑了两声,“我在外面多少认识几个人,听人说的!巧了,瞎了眼睛的那个是强子——钱大强。这不是白天刚得罪了金总吗?” “得罪我们了?怎么得罪的?”桐桐一脸的莫名其妙,故意问四爷:“你见这个什么强了?” “没见!”四爷特无辜的眼神看对方,“不怕王总笑话!咱在外面听起来也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也有难处理的事。就像是老家的事!族里来一群,你说怎么安排?干脆躲着就没见。”说着就恍然:“这么说,专程跑了一趟给我送族人的……是王总的人呀!” 王河东:“……”再说就说不成了,这两口子不上套!他哈哈大笑,“只是碰巧赶上了!他们问路,大强子送一下而已。” “那可太热心了。”桐桐说着就又问:“这次眼睛被人……是因为什么呀?给人调解矛盾,反被连累了?现在这好人果然是不能当。 既然人家好心给我家的族人帮忙了,那回头我安排人去谢谢他,去医院看望看望……难得的热心人,挺好的。” 王河东抬手才想点点四爷和桐桐,可一扭头正看见林工冷冷的盯着那只手指的眼。他利索的收了手指,喊人:“上菜!” 菜满满的一桌子,当然没有特意点了的菜。 王河东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金总,林工,请。” 桐桐拿了筷子,将鱼眼睛挑出来放在王河东的眼里,“王总也请。” 王河东现在看见眼睛就反胃,以前是吃鱼眼睛的,现在还真就吃不下去。 四爷转着桌子,选了一碟豆腐,夹了一筷子,“这个菜好,清清白白。” 桐桐跟着夹了一筷子,“嗯!这道菜好,多加一味料都不能这么清白。”说着,就看王河东,“您也尝尝?” 四爷却先放下筷子,看向王河东,“王总有约,我们也来了。王总的盛情,我们夫妻也领受了。饭呢,这算是吃了。那就到这里吧!” 王河东坐着没动,桐桐抬手点了点桌子,“就到这里吧!”点到即止,这是给你背后那些人的面子。 四爷起身,拉了桐桐,道了一声‘告辞‘,真就走了。 王河东坐着没动,真等人下去了,他才看着桌子,然后看向跑进来的女人,“把桌子下面的东西拿出来。” 这女人立马蹲下,钻到桌子下面,从大圆桌上取出个录音机。 她将一个不大的录音机放在桌子上,摁下了停止键。而后倒磁带,重新播放。刚才三个人说话的声音从磁带里传出来。 她:“……”这什么也没说呀。 王河东抬手将录音机给拂下去了,摔的乒铃乓啷的。 丽丽朝后退了两步,看向大厅顶头悬挂的布幕。这东西本是装饰用的,这会子那边响动了一声,有门打开,有两个人从幕布后走了出来。丽丽赶紧出去了,将大厅的门关上。 这两人一个叫王海东,一个叫孙立刻。王海东是王河东的亲哥哥,孙立刻是王河东的小舅子。 王海东在另外的椅子上坐了,这才道:“不是身边的人不可靠,是人家警惕性高。我查过了,跟着他们的权水根,以前就是警察。”他抬手转圆桌,然后就道,“京城那边我联系过了,那边的意思是,和气生财,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想强扭,能摁住扭下来,那是你的本事!可要是摁不住对方的头,就别硬杠。” 王河东懊恼的不就是这个,“我没想硬杠,谁跟钱有仇呀!得罪他干什么?能谈就谈,谈不成各走各的道,可这不是大强子把事给办差了吗?” 孙立刻说话慢悠悠的,“姐夫,大强子……该弃了!以后那些混子……不能叫进公司了!用是一码事,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那是另一码事!要不然,真要是出事了,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之前咱们才起家,离了他们不行。现在……真不能留!” 王海东也是这个意思,“弃了吧!那两人不是善人,别叫他们从三强子那里入手,拿住了把柄。” 王河东‘嗯‘了一声,“回头我先给打发到香江去。” 王海东皱眉看向弟弟,怎么打发呢?他低声道:“安排人去告三强子,叫他游泳过河。”说着,深深的看了王河东一眼,“懂了吗? 王河东有些怕哥哥,他‘嗯‘了一声,“懂了。” 王海东这才起身,“我和阿刻从后门走。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生事了。” 是! 这酒店后门的小馆子里,桐桐打包了卤肥肠拎着,看着两辆车相继出来,然后一南一北相悖而驰。两个车牌号她记住了! 回家跟四爷一说,四爷就道,“肯定是关系极为亲近的人。”要不然这种事敢叫谁知道?只能是家族纽带,亲亲相隐,不外如是。 金镞一边吃肥肠,一边问说,“妈,你怎么知道桌子下面藏着东西,其他地方可能还藏着人?” 人心险恶,心存警惕,这是前提吧。 “已经把咱们得罪了,他想跟咱们和,但怕咱们翻脸。那你说,他想不想拿点把柄在手里呢?要是我跟你爸说话不谨慎,会是什么结果?这是背后藏着他们自己人,要真是安排的巧妙,正好有公务性人员就在隔壁桌,或是刚巧就从大厅的门口路过,听见了那么一言两语的,只怕我们当时就回不来了。”她也提醒金镞,“你不是我,也不是你爸,所以才要修好口德。” 我能随便放狠话,那是因为我能确定安全。你若是不能办到,那就永远说你的甜言蜜语。事能做,话永远不许说。 金镞点头:这就叫不落人口实。 然后再知道消息,大概得是一两个月之后了。突然就有警局的人去公司找四爷调查,“金中元说是被人胁迫,假借金总的名义放过两船货物进关。这个您知情吗?” “确实不知情。我就没见过金中元,只听说他来过了。”四爷叫了刘建军,刘建军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反正赖不到自家身上。 “这么说,来送的是钱大强了?” “不认识钱大强,只听他带来的人管他叫强哥,其他的真不知道。” “当时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人家送了我们金总要找的人,报纸上承诺了,说是给两千的感谢费。我把钱给了,他没收。” 对方就合上了本子,“我们就是例行调查。这个钱大强涉嫌走私,属在逃人员,正在通缉。若是他通过其他什么途径,再来勒索,请务必报警。” 把人送走,刘建军吓出一身汗来。好半晌才道:“好险!他们这是在弃卒保帅。” 又是三天,钱大强的弟弟认领了他的尸体。他在游往对面的时候溺死在河里了! 尸体泡的都已经有些不好辨认了,但他丢了一只眼睛这个特征在,肯定是不会认错的。 家里人死活不愿意认这个结果,“常年泡在水里的人,怎么会溺死?那河才多宽呀?早几年他常从那条河来往于两地之间,也没见出过事!”只这一次,怎么就那么寸,人就这么没了呢? 这世上少了一个钱大强,可这世上却多了一个金叔。 码头的货运行里,多了一个人称‘金叔‘的人,手底下几百从北省来的壮劳力,轻易也没人敢招惹了。 桐桐:“……”有点想偷摸打断这老东西的腿。不吓唬一下这些人,他们就不知道有些钱挣了会没命花的。 于是,这天晚上,金中元从发廊里出来,拎着裤子哼着小曲正走了,就被人一棍子敲在腿上,真把腿给打断了! 第1602章 岁月流年(129) 让人把腿打断了,这种事很严重。 人在医院,其他人来来回回的猜测,琢磨这是谁动的手。 这个说可能是抢活干的那些人,气不过暗地里下黑手。 那个说也可能是那个大强子手底下的兄弟,毕竟是金叔去警局告的,好像还因为这个事发了一大笔财。 但到底为啥的,也说不清楚了。他们有个共识,那就是咱这是被欺负了。这可不行,不把这个面子挣回来,以后还得受欺负。 能找谁呢? 先找江荣,江荣好言好语的劝:“不要跟人结怨,这现在查也没法查。先把伤看好,以后注意着点。没证没据的,先别闹。”出门在外,谁不受委屈了? 反正就是不肯出头嘛! 江满手里拎着铁锹,“他娘的,咱这么些人,还能叫咱自己的人被欺负了?怕个甚,找他去!” 江英在后面抬起一脚就踹:“找谁呀?大哥说的话你听不懂?”逞什么能?二百五似得。 他这么骂了江满,又跟找来的其他人说这个道理,“咱出来是挣钱的,对不?好好的挣咱的钱,家里的老婆孩子等着开销呢。一要平安,怂一点怕什么?不惹事,平平安安的,离是非远点,省的家里人担心;二要发财,不能耽搁咱挣钱,咱可都是抛家舍业出来的,谁家不想盖大瓦房,谁家不想叫娃娃顿顿有肉吃?出门挣钱哪有不受气的?我们在工地上,哪一天没是非呀?人家要骂就骂,咱不会嘴不就完了。对不?” 没说通,还得做了思想工作,就这么把人给打发了。 有些人觉得这话有道理,有些年轻点的就觉得江家这几兄弟不实诚,一出门就不认老家人。然后又往‘三生‘去,这边怎么说也是族人,对吧? 四爷当然不可能见,只叫徐斌去处理。 医药费全部出了之外,也给老家去了电话,直接跟金中元的父亲金有财通电话,他先表明身份,而后才说,“金总不在朋城,去新加坡了。林工也不在,孩子放暑假,连孩子也带去京城,开气候环保会议去了。” 金有财守着电话,边上还有大队部的其他人,都隔着电话在听着呢。他就觉得很有面子,“哎哟!那是挺忙的。老家都挺好的,年节寄回来的海鲜都收到了……” “那就好!现在是有一件事,我给金总打电话汇报了,金总给了我电话,叫我问问您的意见。”徐斌在这边没有再给对方扯闲话的机会,就直接把被打的事说了:“……从发廊出来,被人直接给打了,是不是丢了什么,他也不肯说。人在医院,骨折了,这个年纪来说,能不能留下后遗症不好说。我请了专人看顾,医药费也已经交了。金总的意思是问问您,看是叫金叔留下好呢?还是回去?金总让我告诉您,这边的发廊不太干净。老这么常进常出,就怕把身体给毁了。他是晚辈,有些话不好讲!” 金有财给臊的呀。 徐斌就又道,“这种案件在朋城几乎每天都有,破案很难。到底是得罪人了,还是怎么样了……我们也问不出来。叫留下吧,怕再出事我们不好跟您交代;就这么叫走吧,我们也不好意思。金总就说,一切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回来!叫他回来。”丢人现眼的玩意,“都赶紧回来,就说是我的话,帮着买个车票,叫回来吧。” 好的!听您的。 挂了电话,这事就传出去了。然后越传越邪乎,说那边发廊遍地,也便宜的很。去了就不用找旅馆租房,只要去发廊,不管有地方住了,还有人陪着睡。 男人们就喜欢这种话题,越说越邪乎。 出门做工的人大多数都是自己出来了,不带媳妇不带娃的。媳妇听见这种传言啥滋味呢?一个个的都打电话发电报,不是说娃病了就是说家里的老人病了,把人往家里诓。 咱宁肯在家受穷,也不敢在外面学坏了,不走正道。 外面的世界太花哨了,见识过了就真的很难收心。尤其是没见过啥世面的庄稼汉子,手里有几个钱,在外面又没人管,就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也没人知道。那谁禁得住诱惑? 不说别的地方,就是厂区的附近,也总是有这种女人徘徊。穿的比较少,就站在马路边上。要么就是靠着墙那么站着,要么就是在树边站着。 这天桐桐和四爷在公司办了欢迎晚宴,工大毕业的校友入职了,两人一起露面,在外面请的厨子,宴席摆的很丰盛。带着金镞一起,挨个的见面,给了极大的礼遇。 闹腾了大半天,结束了,吃的有点撑,喝的也不少。 车在路上缓缓跟着,四爷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拉着桐桐,“走!去海边走一走。”忙忙碌碌的,很长时间两口子没出来散步了。 傍晚时分,一路往海边去。落日余晖,海天一色,海鸟掠过,海风撩人,惬意的很。 唯一不美的就是沿途总有穿着各异的年轻女人就那么站着,有人路过就低声的叫:“大哥……大哥……耍不耍……” 走出好远了,金镞还回头去看。 “看什么呢?”四爷将孩子的头扒拉回来,“往前看。” 金镞低声道:“刚才那个……那个阿姨,像是我们班同学的妈妈……她刚才还捂脸了。” 桐桐‘嗯‘了一声,“谁的妈妈?” “就是之前台风的时候,我不是说我们班同学的叔叔给我们捐了面包吗?我以为是他亲叔叔,后来听另一个同学说,那不是他亲叔叔,是他妈妈给他找的后爸。再后来,他后爸大概不要他妈妈了,他们家就搬家了……我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反正挺远的,他每次来都迟到,老师老说他……” “去学校不要说今天见到的事。” 嗯!不说。 桐桐就跟四爷说,“我觉得企业该有企业应有的文化!如果在个人作风上有严重问题的,还是不能要!” 四爷回头看看那条路,“回头做一下必要的清理……”围绕着这么些人,像个什么样子。 每次如果检查都从这个地方查,多这么来几次,就没人在这一片晃悠了。 可没人在厂区这里晃悠了,别的地方呢? 桐桐接孩子放学,顺道在附近买点生活必须品,只有百十米的路,连着碰到三个。 大家从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开始习以为常,这种感觉还真就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但她是真的越来越不喜欢住在这里了,几乎每周她都去看新房子的情况。早就装修好了的,只是晾着呢,桐桐想在年底就搬进去。 金镞坐在客厅里,客厅里是新送来的钢琴,他的手指在钢琴上划过,留下一串音符,“这个……得学吗?” “你不是说挺喜欢老师的电子琴吗?” 电子琴和钢琴不是一码事吧。 当妈的只假装不知道,她一脸的迷糊,“那你先试试钢琴,许是也会喜欢钢琴呢。” “买这个就是为了试试的?” “那客厅总不能放个电子琴吧?你要喜欢,给你的小厅里买一架电子琴。” 金镞的手又从钢琴上划过,“不用……这个音还挺好听的。” 是吧!我也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 等真正搬家的时候真的已经是年底了。这边的房子最好的一点是安装了锅炉,有暖气的。 选了个好日子,一家子搬过去。没有什么乔迁宴,住到这里就是为了安全和隐私的。能上家里的客人以后一定是少之又少的。 当然了,有些客人是非招待不可的。 像是龙鸿年两口子,那是必得来的。 惠京生怀孕了,挺着肚子,挨着暖气片站着,来来回回的看。看看桌上的鲜花,看看面前的蛋糕和果盘,她拍了拍桐桐,“不是我说,看你们这个环境,再看我们分的那个房子,真就不一样。我那边还算是好的,你们家老金给我们安了空调,这一制暖,我还能舒服。要不然,这个冬天我可怎么熬。怪不得那么多人连公职都不要了,都要下岗。真的!这么一比,还真就没法安心上班了。” 桐桐抬手端了果汁,给她倒了一杯,塞到手里,“不凉,喝吧!”说着,自己也端了一杯,“这就得看各人想要什么了。你们家龙领导呢,志不在商场。你呢,也就是嘴上说说……” 惠京生就笑,“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们单位一主任他爱人就是辞职下海了,做的是饲料,前半年说是赚了小三百万。结果呢,后半年报纸上又嚷嚷,说是饲料养的鸡鸭,下的蛋人吃了不好,会致癌。那饲料现在砸手里了!把小三百万给人家支付了原料钱,还欠下了一百多万。两口子闹的狠了,离婚了。这起起伏伏的,谁受的住这个?” 也是! 惠京生说着就低声问:“今年过年,你们回老家么?要绕道京城的话帮我们捎带点东西过去。” 今年回不回呢?这还真是个问题。厂里不能停产,走了还真就不放心。 结果吃饭的时候,四爷说:“不回去了!回头我去一趟京城,该拜年的拜年,该上门的上门。老家那边……二叔说过完年,省里组织干部来学习考察,他会带二婶过来,顺便把妈捎过来住一段时间。” 金镞高兴,“奶奶要来吗?那姥爷和姥姥来不来?” “你姥姥和姥爷来不了,你舅妈要生了,等以后有空吧。” 今年过年,自家还是没回。但是在老家却有一件大事,那便是江荣出去了一年,年底的时候还了四百万给县上。 一年挣了四百万?据说,这还不算多,那个金家老四更能挣,一年好几个亿呢。 “何止呀!十几个亿都有,厂子开了好几个!住的是大别墅,跟电影上演的一样,一家子用十多个保姆,出门带几十个保镖。就他家那远志,有专车专门的司机和保镖接送,那都是少爷少爷的叫!地主家又抖起来了。” 然后过年的时候,韩翠娥就迎来了一拨借钱潮。 这个借五百,那个借三百。 别说她了,就是朱有为都被领导喊去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叫他侄儿回来投资。 朱有为:“……”怎么说呢?”什么样的规模我也没有见过,具体的也没有谈过。每次打电话回来,说的都是家事。不是给家里寄东西,就是给弄个洋玩意叫我试试。夏天的时候叫人送了空调回来,给家里安装上,那电费跑的,我这一个月的工资得拿出一半付电费。年前又寄东西了,除了海鲜,再就是给我家那娘俩的衣服化妆品,还有我闺女用的那个什么包包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等我去了,看看情况之后,回来跟你汇报。” “这次去,都去参观一下厂子。我听工大那边说,好些老师,甚至是教授都辞职了。说是你家侄儿那边给的待遇特别好。这不,今年有才去的学生,都在那边贷款买房了。说是他们出一部分首付,其他的公司代付,每月从工资里扣一部分。闹的来年这毕业生,一大半想奔着那边去。工大成了他的人才基地了。” 朱有为就笑,这该怎么接话呢?”那边需要人才,人才朝南流动,这也是难免的。” 因为想着拉投资,所以一过正月初七,就打算启程。 桐桐给姜婉如打电话,“您又不花公费,这是咱自己出钱,把姜桂带来吧。机票我订好了,从省城直飞羊城。到了机场有人接!” 姜桂就蹦跶着去收拾衣裳,隔着电话喊:“嫂子,那边气温怎么样?带什么衣裳?” “带个换洗的就行,毛衣加外套。其他的不用带,回头我带你们去香江,在那边买吧。” 好啊! 姜婉如瞪这孩子,“你这孩子,开学不上学了?” “给我请一段时间假呗!反正我想去。”姜桂说了又问:“那我姐去吗?” 是说炎炎! “孩子那么小,你姐跟你姐夫这次肯定是去不了了,就咱们跟你大娘。” “我还没坐过飞机呢!这次坐飞机了。” 看这话说的,谁又坐过飞机似得? 坐在飞机上了,韩翠娥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手心都出汗了,跟姜婉如说,“安全这没有?” 安全着呢。 姜婉如把着扶手,心里也虚呢,这玩意安全吗? 底薪吊胆三个小时,赶在吃午饭的时间飞机落下来了,到了羊城。 这边的考察团二三十人,带着他们不在其列! 但这一落地,就马上有个精干的小伙子迎来了。迎出去之后,有大巴车等着,现在羊城最好的馆子吃了一顿饭饭,这才继续上大巴,一路往朋城去。 迎接的小伙子正是权水根。 省里办公室的邱主任叫了权水根,“来!小伙子,坐这里。” 权水根坐过去了,邱主任就打问呢,“我听你的口音,你是当地人?” “我是羊城人。”权水根就笑,“这次也是给我放假了,回家来探亲,过了个年,要去上班了,顺便接了各位领导。” “金总很器重你啊。给咱们介绍公司的事务。” 这能随便说吗?权水根连连谦虚,“我不负责公司事务,我的主要任务是跟随金总外出。林工将金总的安全交给了我,所以,我的工作职责相对单一。金总要是在公司,我基本就是个闲人;金总要是外出,我一般情况下,会寸步不离。” “哦?负责安全的?”邱主任看向朱有为:你侄儿肯定身价不菲,要不然不能随身带保镖。 朱有为就问权水根,“是不是你们金总遇到过什么危险?” 权水根犹豫了一下,就道:“……有时候会去香江,去的还挺频繁。到了那边更需要保障安全。” 肯定不全是! 车子快到朋城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座新城。高楼林立,已经初见规模了。 权水根指着很高的建筑 一一介绍,这都是什么地标。然后指着几栋颇有特色的楼,“您看,那几栋高层,就是咱们的员工宿舍楼……那边……那边那个没那么高的建筑,外形很漂亮……那就是咱们公司的总部,年前竣工了。今年一装修,年底总部就能投入使用了。” 邱主任问说,“地皮也是你们的?” “对!地皮是我们的。连同之前两边的电子厂和玩具厂的地皮一起,都被我们金总买下俩了。现在那一片占地百亩有余。” “都成了公司和生活区了,那你们的厂子……” “我们厂子搬到工业区了。另外,可能今年还会朝外再买地皮。”权水根朝更远的地方指,“我听了一耳朵,我们金总开会的时候说了,现在是企业的扩张期,也是奠基期,投入的资金很大……” 邱主任就看了权水根以前,“小伙子,你在来朋城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从警。” 邱主任就笑了,“冒昧的问一句,像你的话,你的工资是多少。每年能挣多少钱?” 权水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的工资构成挺复杂的……反正,今年奖了我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但是除非休假,否则我不太在家住。只是将来要是结婚的话,老婆孩子有个安家的地方。钱的话……我自己平时都是跟着金总开销,去年一年能有个十万上下吧。” 车上的人顿时倒吸一口气,韩翠娥紧张的手都攥紧了:这要不是有危险,怎么会花这么大的价钱雇人跟在身边。 姜婉如拍了拍韩翠娥的手,表情也严肃了。 朱有为邱主任请假,“我晚上暂时不跟着大家一起了,我想回家住。” 理解!理解! 车子进了城,看着满大街时髦大胆的着装,看着一个个来去匆匆的身影,给人的冲击特别大。像是乡巴佬进城了一样。 大巴车开到酒店,四爷和桐桐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今年来的学习参观团挺多的,市里也安排不过来,也没那么些经费。所以,安排住宿的地方都不太好。所以,四爷就干脆自己掏钱了,给包了整整一层。 车还没停下来呢,金镞就朝车的方向挥手:“奶奶——叔爷爷——叔奶奶——小姑——” 姜桂将车窗打开,“大娘,远志喊呢……” 韩翠娥朝外看,“哎哟!我的乖乖!长这么高了。” 金镞里面穿着白色的运动衫,下身穿着牛仔背带裤,外面再套一件红色的毛衣开衫。脚上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姜婉如就笑,“画报上的小明星都没有我们远志漂亮。” 韩翠娥又朝儿子和儿媳妇看过去。就见儿子西装革履,儿媳妇穿着毛呢裙子站在边上,跟从家里走的时候也没太变样,只是打扮的更时髦了而已。 两人先朝后面打了招呼,然后才赶紧跟来的人一一握手。 “一路颠簸,请各位长辈先休息。酒店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一切随意。” 好!尽管去吧,不耽搁你们一家团聚。 走的时候大巴车留下了,却来了两辆汽车。 四爷先送朱有为一家上车,“咱直接回家,回家再说话。” 桐桐扶了韩翠娥,“您别紧张呀,这也是回家了!我们一家三口可都有朋城的户口。” 去!谁紧张了?韩翠娥想抱着孙子坐,可孩子大的已经坐不到大人怀里了。她只能一手拉着孙子,一手拉着儿媳妇,然后不错眼的盯着儿子。 四爷不得不侧着坐,扭过来跟她说话,好叫她能看得见。 韩翠娥直接问:“你们老实说,是不是不大安生,怎么花那么大的价钱雇人跟着你?” “安生!很安生。咱回家,回家跟您细说。” 这个家是第一次来,大大的铁门,葱茏的绿植,是在外面就能看见的。 一进去,大大的院子,好几个穿着统一的人在院子里。 韩翠娥对此不陌生,年轻的时候做工的东家家里就是这样。这些都是家里请来帮工的。 车门子被人从外面拉开,下车的时候有人挡在头上面,怕撞了头。 她站在院子里四下里看,听见姜桂大喊一声:“海——那是海——” 桐桐就笑,“吃完饭,想去看海叫司机带你去。” 韩翠娥心说,家里随时能派出司机用。正估量呢,就听儿媳妇又说,“半个小时以后摆饭。” 这是先安排洗漱,然后就马上能吃饭。 韩翠娥艰难的吞咽了一口,脚下都打票。不是那种我儿子真能干,闯下这么大的基业的兴奋感,而是从骨子里害怕了! 她拉住桐桐,低声道:“咱家才从地主的窝里爬出来,这现在又成资本家了?” 别吓妈,妈胆小,经不住呀! 第1603章 岁月流年(130) 冲击太大了! 韩翠娥在卫生间里洗浴,浴盆里泡着就觉得不怎么真实!她是年前在澡堂子里泡了澡的,那都觉得是真的享福了。现在这……恍惚了。 桐桐怕泡的久了身体不适,在外面跟她搭话,问说,“炎炎每次电话上都说好好好的,到底好不好的,您别瞒着。” “好着呢。”韩翠娥一边搓着一边道,“还真要跟你说这个事呢。张主任升了,现在是医院的副院长,炎炎说对她很照顾。她是尽量的避开人家,可怎么也没避开。” 张主任说的是张九龙。 桐桐就说,“不止他张九龙照顾,医院上上下下的,谁不照顾?他便是照顾了,那是看着我的面子吗?那不都是二叔在位置上,一个个精的跟猴似得,难为谁也难为不到炎炎身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却不能瞒着桐桐,该说的还是得说的。 桐桐就说了,“每月按时给我姑生活费着呢,不能看我们的家庭收入给她生活费。这得看我的工资收入。我的工资涨了,给她同比涨一涨;我的工资不涨,那我给她的当然就有限。这不是一码事。” 这个韩翠娥也知道,炎炎回来说了,说是听人说,她姑跟人说,桐桐每月给她五十。 五十不少了,现在五十顶一个人的工资。 炎炎带上加班费,一个月也才拿七十块钱。桐桐她姑是病退,退休金到现在也没五十呢。 当然了,这要是不看在这边的生活条件,那五十真的给的算是特别多的。 桐桐也不瞒着婆婆,“我现在也没时间翻译书稿,本职工作就够我忙的。我的收入就那么些,给我姑五十,给我爸妈每人也都是五十。” 生她的,养她的,给的是一个待遇。 韩翠娥也知道这个,这两口子到南边了,但亲家那边跟家里并没有少来往。林家每月多这一百块钱,可以说林家的三个子女都跟着收益。 林家的大闺女过的最难,如今在家里住着。 林家的二闺女过的也还好,两口子在军工单位,旱涝保收的。 林家的小儿子去年后半年结的婚,两口子都是初中老师。两人在一个学校,学校给分了宿舍,在宿舍住了,把房子腾出来给他大姐两口子住。 唯一闹心的是大闺女到现在还没个孩子,医生说身体问题不大,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怀上一个。 桐桐也给兄弟姐妹寄东西,衣服鞋袜什么东西都有,这就属于亲戚间的礼尚往来。想来人家也没少寄东西给他们。 给炎炎和他们二叔那边给的多,用桐桐的话说,那是因为司晔挣的多。她是这么算的,拿出来好似也有她的道理。 韩翠娥起身,换了桐桐准备好的衣裳。桐桐这才进去,拿了吹风机给婆婆吹头发。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老家的事,“……丽娜那孩子,都没法说。陈安到现在也是生死不知,差点没要了陈家老两口子的命。两人是求这个求那个,都求到你二叔门上了,看有啥门路赶紧给审审案子,看能不能把人找到……”说着,她就问桐桐,“是不是危险的很,陈安怕是凶多吉少?” 这怎么说呢?”也不一定!”桐桐只能这么安慰韩翠娥,再大的矛盾,毕竟是一个大队的,矛盾也没大到盼对方死的程度。她就说,“也有些……外地人被招黑工的强留下了。不能跟外界联系,说不定过几年,他寻到机会了,还能回去也不一定。” 那就是说,还是太乱。 韩翠娥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这才又道,“陈家两口子见天的缠着丽娜,丽娜嫁到省城,据说是嫁了一个退休的老头,年纪都比她妈大。本来在省城开了一个服装店的,后来陈家两口子找去,天天坐在店里又哭又骂,生意也做不成了。估摸着是偷摸在其他地方开店,雇人卖货呢,她不露面。这两口子找不见人,就天天缠李小秀。李小秀逼的没法子,自己弄了个茶水摊子,不管刮风下雨,就摆在公社跟派出所的交界处。陈家你婶子你是知道的,也是个难缠的。也不跟李小秀闹了,就在李小秀的摊子边上,也摆了个卖鞋垫的摊子。鞋垫全是给陈安做的,不为了卖的,就是为了在李小秀边上天天絮叨的。把李小秀给逼到省城去了,我听炎炎说,好似在医院的家属院见过李小秀。” 桐桐放下吹风机,给把头发梳了梳,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没太在意。 “老二家两口子也不在,我听老大和老三说,他们爸现在一个人过。当年那钱早被李小秀给哄完了,如今是老大每月给十块,老三每月给十块。” 那也能过了!自己种地,自己打粮食,每月再有点零用钱,也还行。 “现在这人心还是坏了!你就说金中元吧,腿在这边被打断了,回去也不消停。现在开了一个什么录像厅,说是放些不该放映的东西。哪个大队没几个不正经的媳妇子,他跟人家鬼混,还给一个媳妇弄个理发店,也不理发,净干些不正经的营生。听说还拿钱投资了一个舞厅,就在县城,他儿子在县城经营了,也不少挣钱。金有财那人你是知道的,多得道一个人,结果被当了爷的儿子气的,年前都起不了身了。” 哟!这还真不知道,金有财病重了。 “江荣这不是过年的吗?给带去在省城检查了,说是要做大手术……也都是江荣给安排的。现在谁不说江荣好。听说县上在组织劳力,说是要对外输出。” 往哪输出?肯定还是给江荣输出。 这也是好事!江荣不缺人手用,老家也确实能因为这个缘故提高收入。 韩翠娥低声道:“我听那意思,省里那边想叫你们回去投资。这个事你别抹不开面子,你二叔也不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咱总不能把钱白白往里面砸。” “还有这样的事呢?” “嗯呢!去接我们的小伙子挺机灵的,我听那说的都是什么公司发展,他怕是也听出来对方的意思,提前给打了预防针。” 投资吗?桐桐心里皱眉,嘴上却跟韩翠娥说着别的:“他叫权水根,挺好的小伙子。” 四爷跟朱有为在客厅里坐着,金镞依偎着在朱有为身边,听大人说话。 朱有为一边抓着孩子的手轻轻揉着,一边说四爷:“你不要瞒着,这边的真实情况,我还是略有耳闻的。但听来的到底是过了几道手,到底如何我是没见。随身带保镖,是不是安全都不能保障?” “防的是万一,但也没到那份上。商场的事大多时候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问题不大。”四爷递了茶过去,“看这次这个阵容,是想着要拉投资?” 嗯!肯定是有这个想法的,“但是,还是以你的情况为主,不要勉强。” 四爷就道:“这里面主要有个问题,就是路跟不上。交通运输是个大问题!改革是一方面,开放主要也集中在沿海,很多程度上还是受道路的制约,这一点咱得承认。” 朱有为承认这一点,他忧心的是,“很多人还是希望从矿业上开始!你知道的,矿产这个东西……” 四爷摇头,矿这个东西很难搞。这不是自己想就行的!他也没直接回绝,“这样,明天先安排去公司,去工厂都看一看……”看看再说。 叔侄俩正说着呢,桐桐带着韩翠娥出来了。楼上姜婉如和姜桂也下来了。 那就吃饭。 大大的圆桌坐一桌人,韩翠娥看着上菜的一对中年男女,就照顾人家,“来来来!赶紧过来坐,一起吃呀!”说着又看桐桐,“外面不是还有很多小伙子吗?饭怎么安排?”刚才好像还看见个打扫卫生的,“人呢?叫来吃饭呀。” 不用!不用! 金镞扶着韩翠娥去坐,“奶奶您坐,吴师傅和蒋师傅在外间吃。” 韩翠娥也不知道外间是哪里,只是自家吃饭人家忙活就有些不自在而已。 姜婉如笑着拉了韩翠娥坐了,“嫂子,咱们入乡随俗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每次人家来上菜,姜桂还是一再道谢:“谢谢!谢谢!小心烫着。” 吴师傅都不好意思了,看桐桐。 桐桐朝他点点头,“安排其他人吃饭吧,这里不用管了。” 人这才都走了。 桐桐起身亲自给盛汤,“这边讲究喝汤,也都会煲汤。这两位师傅以前是饭店的大厨,南北菜系都能做。先尝尝这边的汤,老鸭汤……” 景致的餐具,热腾腾香喷喷的汤品,姜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是生活!”哪里像是家里那样,一锅汤,连锅一起上桌,谁喝谁盛,用的是大老碗。 桐桐就笑,“你哥还总怀念老家的羊肉汤,就得用大碗才得劲。家里还有大老碗呢,你哥常不常还用那个吃饭。” 这话一出,才都笑了。 就是嘛,猛的一变,谁都不习惯。 朱有为一边喝汤一边问桐桐:“咱们跟香江那边差距大吗?那边的生活也都是这样?” 桐桐还没说话呢,金镞就先说了,“不是,叔爷!那边跟咱家这样过日子的人家也不多。他们很多人过的还不如咱老家呢?” 啊? “真的!”金镞一脸的心有余悸,“挺可怜的。” 怎么可怜了?说说。 金镞嘚吧嘚吧的说,说某寨数万人不见天日的生活,还说:“……有很多人在大马路上过夜……好的地方真的可好,比咱们这边好的多了;但是不好的地方也可多了,比咱们这边也不好了很多。” 换言之,就是贫富差距极大。 朱有为看看面前的这一桌菜,其实不用说,只这么抬眼一看,就已经看出来了:贫富差距已然凸显了。 “我现在就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考察团带出来的人,不能完完全全的带回去。”冲击太大了,真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这份差距的。 第二天,桐桐带着家里人四处转转,四爷跟朱有为去酒店了,集合大家,一起去公司看看。 龙鸿年作为当年省里的老人,自然是要作陪的。 一行人先去了公司总部,这么大的规模,只个办公区域,“投资了多少钱?” “六千万。”四爷说着就指了指最高的那栋建筑,“那个是五十三层,投资一亿五千八百万。” 这么一对比,好似这六千万确实也差不都。 邱主任问:“这要是装修出来,又是一笔开销。” “对!马上就要招标了。今年年底想搬进来投入使用的。” 邱主任就往后指了指,“能去看看员工的住宿环境吗?” 请! “普通员工都是两人间,带卫生间。”这边看完了,又去看其他的,“有单人间,有两居室,还有三居室。有两位教授才入职不久,他们拖家带口的,还没有在朋城购置房产,因此暂住在三居室里。” 里面的设施很好,厨卫都带着呢,还有简单的能用的家具。基本就是拎包就能入住。 “我们跟附近的学校也有联系,随迁的子女可就近入学。至于就医的问题,这也是最近常讨论的问题,其他的保障跟不上来的时候,公司考虑每年拿出一部分医疗补助资金,对于有困难的工人,进行一些补贴。不能叫大病、重病无医疗。” 这个确实是没想到的。邱主任就说,“金总呀,私人企业,能考虑到职工的这个问题,很难得呀。” “这只能是暂行,还得需要配套政策能跟得上。” 明白你说的意思了!难道能吸引这么多的人来,一来还就留住了。只这住宿条件、福利待遇,工资水平,搁谁谁都愿意留下来。 从公司出来,直奔工业区。 流水线上整齐着装的工人,每个人都很专注。 “按劳计酬?” 对!按劳计酬。 在吃饭的时候去职工食堂,基本是一荤一素,价格普遍很便宜。 邱主任就跟吃饭的工人聊:“饭菜还合胃口?” “样数少,但味道挺好的。量也大,吃的饱也吃的好。” “你这样把开销减去,一个月能攒多少钱?” “我们车间忙,一天三班倒。我的话要是周末加班,一个月能有个二百二三?差不多。” “你一个人来打工的?还是带着爱人一起来的?” “两口子都来,我媳妇在质检。挣的没我多,一百五六吧。” “那你们两口子一个月就能攒下接近四百块钱。你们一年能攒接近五千元?” “那可不?攒两年,就能在这边安家了。” 邱主任就看朱有为:咱们去年人均家庭收入才不到两百!所以,投资这个事情,真的得争取! 第1604章 岁月流年(131) 投资不投资的,先不说。 龙鸿年给安排,去其他的企业里参观参观嘛!不要看大家挣了多少钱,更重要的是看看这里的政策,看看这里的其他便利条件。 就像是朋城,用的法规跟其他地方都有差别的,这一点你是没有办法比的。 按照北省的情况,扔多少钱回去都是白扔。 四爷没等对方开口提投资的事,先说了,“今年打算给工大捐两千万,用于科研项目。要不然这样吧,我先拿两千万,用于乡镇中小学校教育……昨晚跟我二叔聊了许久,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邱主任先一愣,看向朱有为,“这个……多些金总慷慨解囊了。” 正在他以为人家推脱,不谈投资的时候,结果人家又说了,“至于说内部省份投资的事,这件事不是我一言能定的。公司有其他的股东,我们的技术部门的专家,我们车间的高工,都是占有一定股份的。再加上,您猛的一说,这投资什么,怎么投资,都是两眼一抹黑。这需要调查,需要考察投资环境,也需要内部沟通协调,这一点还请您一定理解。” “理解!理解!充分理解。”只要没把路堵死,就怎么都好说。 朱有为全程都没说话,心说,这两千万真能一分不少的用到中小学的投入上吗? 如果能,他可能真的会考虑这个问题。 可如果不能,他是有权知道这笔钱的去向的。要是叫人从中把钱给掏空了,谁又能再找他谈投资? 龙鸿年跟着笑了笑,这两千万花的呀,值得的:第一,哪怕是一半用到校舍上,也是很大程度上的改善;第二,乡性。他有钱了,也真的花钱给办事了,不叫人指摘;其三,给了这一行人面子,这一趟从头包到尾,拿了两千万回去,面子给的很大了;其四,为了朱有为的。刚才老金说的很清楚,昨晚跟他二叔聊了不少,那是不是说,这笔钱是朱有为争取来的呢?这对朱有为的升迁是大有裨益的;第五,试金石。投资的事,他没拒绝。但他就是有办法叫别人不好意思再开这个口。 四爷一承诺,大家再参观这心态都不一样了,气氛特别的轻松。 然后四爷再不用陪着了,叫人带着转一转,安排人给照相,这就可以了。 动这么一大笔钱,桐桐当然是要知道的。在家里正泡到泳池里教姜桂和姜婉如游泳呢,何姐系着围裙急匆匆的进来,“林工,金总的电话。” 桐桐指了指边上的分机,何姐帮着递过来,桐桐在泳池里接了,“怎么了?” 四爷靠在办公椅上,“先拿两千万试试看。” 桐桐叹了一声,“……这个钱花的呀,一言难尽。”她沉默了一下,“那就两千万吧,回头这个捐赠仪式是不是得你回去一趟?” “咱俩谁回去都行。” 又说了几句,桐桐才问:“几点回来吃饭,我们等你们吗?” “不等了!有别的安排。” 挂了电话,姜婉如才问:“什么两千万?” 事就是这么个事,花了这个钱大家都消停。 姜婉如倒吸一口气,“这加起来就把四千万扔了?” “不算是扔了,只要花出去了,肯定是有人受益的。” 姜婉如揉胸口,“不行!受不住这个……这钱花的,我都疼。” 把桐桐给笑的,她从里面出去,谁姜桂,“带照片了吗?叫人办手续去,后天咱去对岸。” 姜婉如一把拉住桐桐:“不去!不能去!我们要去是要打报告申请的,不可以。” “姜桂也不能去?” “她以后上了大学了,你们爱带到哪里都行。现在不许她去,那电视节目我看了,都是什么呀。不行,坚决不能去。” 姜桂套着游泳圈扑腾呢,“那我明年高考就考这边的大学,成吗?” 这边的大学少,可选择的不多,“往京城考也是好的呀。” 这边在泳池了絮絮叨叨的说话,外面韩翠娥看着那么大的院子可惜的,“撒上青菜种子,还愁没菜吃?这边的气候多好的,菜长的肯定也快。” “行!给您开一片出来种菜。那您得留下来住一段时间……” 韩翠娥就不说话了,留下来常住可不成,扔不下家里,“回头清明了,得给你爸上坟的。” 不能去对面,那能玩的就不多了。不外乎这里转转,那里走走,这里吃一顿,那里吃一顿的。然后逛逛街! 这边的东西又多又便宜,娘儿几个真就跟批发似得,买了这个回去好送人情的。 只要能购物,对女人来说,这基本就是玩好了。 这天才回来,何姐就道:“林工,今儿江总打了电话,说是明儿想来拜访。” 江荣?“好的!我给回个电话。” 电话给江荣打了过去,那边就笑:“我们把我妈也接来了,老太太一来就不习惯,非嚷着要回去。我说,要不过去看看韩婶子,咱也有串门的地方。你看方便不方便,要是方便,明儿一早我们过去。” “方便!方便。来吧,我们在家等着。” 韩翠娥就一拍手,“谁知道我跟你江婶子在这里还能见上?” 可不是! 江荣年前就从桐桐给租的民宅了搬出去了,听说是买了一套三十万的联排别墅。简装修过的,够住。 江家开的是一辆小面包车,里面挤的满满当当的。 车子往这边走,江满就说,“哥,要是不还那四百万,在这地方买套房子,那才是气派呢。” 江荣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吧!这地方没有亿上打底子,住的起吗?” 江南回头看了小叔一眼,抱着妈妈的胳膊把头又低下了。刘红心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面无表情的看向车窗外。 江满媳妇把头伸出窗外,“哎吆妈呀,你说老四当年就住咱们隔壁,金家那日子精穷精穷的,现在走的是啥运道呀,这钱挣的,哗啦啦的!看住的这个地方,房子盖的,美的呀!”说着又骂江满,“你就是个窝囊的,人家能挣来,你呢?你看看你,你能干啥?去年忙活了一年,大哥人家挣了四百多万,你呢?你弄了个啥嘛?一年到头,你拿了几个?” 江满没言语,他的钱没都给媳妇,叫自家妈收着一部分。再就是,男人在外面总得有花销,这婆娘四六不懂的,不爱跟她掰扯。 江英家媳妇坐在后面,揽着孩子也不言语。只是隔上一会子,拍拍大嫂的肩膀,比划着说两句。 江满媳妇就看不上江英家那个样子,大哥也不是亲大哥,你们是堂兄弟,也不知道这么跟着是咋好意思的?!如今,都住到一栋房子里,吃的谁的?喝的谁的?也就是大嫂不会说话,是个哑巴,由着她那毛病。要是自己,可不惯着她。 等到了金家,我的乖乖呀,这是个啥阵仗?真的是地主出身的,就是会使唤人。十几个人伺候呢吧!光是厨子就有两个。 桐桐不把人往里面带,今儿天好,就在院子里接待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海景,这不挺好的嘛。 江满的媳妇自己进去了,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何姐前前后后的跟着,有些东西不好叫人碰的。 “这个多少钱?” 问的是钢琴,“十几万吧,得提前一年在香江订货,然后从D国运回来。三角钢琴只D国的最好。” “是远志那小子学呢?” “对!请了钢琴老师来授课。” “老师到家里上课?” “是!” “那学费也不会少吧。” “一节课两小时,一百块钱。司机按时接送,也还好。” 这叫也还好? 说着又往房间去,下面有一间书房,“书房不能随便进出,不好意思。” 还不叫进出了?怪讲究的。说着话就往二楼去,二楼正有人熨烫衣服呢。江满媳妇又问:“这是啥衣服?谁穿的?” “哦!这是骑马装,偶尔金总和林工会带着孩子去骑马,这边比较潮,不熨烫怕长霉。” 骑马?牲口呀。 “赛马的那种马,马场寄养了几匹马,骑着玩的。” “养个牲口倒是花销不大。” 何姐抿嘴一笑,也不争辩。养马的费用可比养车的费用贵多了,但这个客人好像也不用懂。 江满的媳妇嘀咕:“骑个牲口还整个不一样的衣裳穿,现在也是有钱烧的。” 何姐:“……”她想把客人往下带,“要用饭了,咱下去吧。” 人家这是不高兴咱转悠?”我还能把东西偷了去?我们一个村的,以前上家里,那都是直接上炕的关系。你这样的……咋挣着一分钱的?” 何姐还是保持微笑,却不叫再去其他房间了。 江满媳妇就有些不高兴,下来就提意见,“大哥,你去看看人家老四和桐家,看看人家住的地方,再看看咱家住的那个地方。一样是娃,人家远志学钢琴呢,一架钢琴十几万。咱家的娃儿呢,学的活尿泥呢。人家现在都计划生育呢,只准生一个娃。大哥你还是D员,也不能违反政策。你就江南一个,江南还是个女娃。你们弟兄俩就我家蛋蛋一个男娃子。你说……” 江南抿嘴,拿着筷子不动弹了。 刘红心听不见,看见孩子这样她干着急。桐桐给姜桂使了眼色,姜桂拉了江南,“走!咱去小亭子里吃去!家里做的春卷特别好吃,咱多要一份春卷。”说着又喊金镞,“你过来,咱几个一块吃。” 金镞看着自己限量版的变形金刚,被江家那个蛋蛋弄到地上玩,滚的都是土,心疼的直抽抽。 算了!算了!第一次上门,懒的计较。 江婶子把桐桐的眼色看的真真的,她当时就说小儿媳妇,“你爱呆就呆,不爱呆就滚。你大哥是你大哥的,你是你的!这不满意,那不满意,那你就搬出去自己住,自己过去!” 江英家媳妇轻轻戳了戳江英:这是捎话给咱听呢吧。 韩翠娥轻轻的拍了拍老姐妹的手,吃了饭两人转到一边说话去了。两个老太太都不习惯这边,可是孩子们都来了,不在这边有啥办法。 江婶子就说,“你有炎炎呢,在老家还行。你说我……不跟着他们走都不成。江满这媳妇呀,自来就不是个懂事的。霸道的很!” 也不单单是媳妇的事,江满也有责任。这就是钱多是非多。 兄弟们一块干活,就少不了争东论西的。 老人走了,孩子也不在跟前,桐桐就听见江满问四爷说,“你们那个办公楼,装修这个活……叫咱干了怎么样?” 江荣瞪眼:“说啥呢?那活轻易接不下来。咱干的是盖房的工程,不是装修的工程。” “咱不能总绑在一块嘛!我觉得装修还挺好的,也就是带着人干活就完事了。装修这事我还干不了?” 你能干锤子?这种装修,你以为是家里的老房子粉石灰呢?想什么呢? 四爷给对方倒了酒:“公司项目不能一言而定,这需要招标。你要有心,就准备标书,等着通知。” 标书是啥?江满把这个记下了,打算回去就准备标书。 江荣都觉得没法在这里呆了,去年是老四给的五万块钱给自己打底,是岳父的老关系给了自己工程,这才翻盘了。今年本本分分的再干一年,就积攒下老底了。自己在外面包工程容易,一是因为岳父的关系,二是因为自己跟老四的关系,人家知道自己不会短缺资金,有周转的地方。 做生意这种事,不是讲人情的事。 你张口跟老四借二十万,这个是可以的;但你张嘴叫老四把那么大的项目给啥也没有的你干,这是绝对没分寸。 六千万盖起来的楼,只装修得多大的资金量,你想吃下去?你去外面问问,有多少人想吃下这个工程? 桐桐这边跟刘红心说话,两人在手心里写字交流。 刘红心问桐桐:小两居的房子,你们原来住的小区还有没有? 桐桐惊讶:怎么问这个? 刘红心说:我手里还攒下一些钱,有两万多,买不了两居买一居也行。 为什么呀? 刘红心看了不远处的女儿一眼:为孩子上学的。 桐桐拍了拍刘红心的手,为孩子上学是借口,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叫孩子跟那么一家子住在一起吧。 她就说:我们原来那个房子,嫂子你带江南去住吧,回头我把钥匙给你。等你攒够钱了,我把房子的手续倒给你。 刘红心连连摆手:这太不好意思。 “没事,我跟你投脾气,也喜欢江南的性子。” 然后从金家回去之后,刘红心就收拾东西,她跟孩子两个人的衣服,一收拾就能走了。 母女俩拎着包,跟谁都没有打招呼,直接走了。 江南牵着妈妈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别墅,给妈妈比划:“其实不该咱们离开,该走的人是他们。我爸要不是因为我姥爷的缘故……” 刘红心摆手:人不能那么去想!不要总想着你爸怎么怎么样?你得想想自己,别靠谁。你姥爷早早就教我了,他们盼着我有依靠,但是得先叫我学会谁都不依靠。你也一样,哪怕那是你爸,你也不用老想着去靠。他要心里有咱们,他会找来;他要是心里没有咱们,丧了良心,咱也一样能活。手心手背都是肉,看他愿意要哪边的肉吧。 江南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那是我爸,为啥我就不能靠? 刘红心指了指自己:因为你妈是个哑巴。如果我是你林姨那样的,情况自然就不同了。这些,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江南走了一路,回头了一路,也哭了一路。 可真等住进这么小的家里,她反而踏实了:“只有咱俩,真清净。” 刘红心也笑:是啊!过日子,图的不就是一清净嘛!吵吵嚷嚷的,谁愿意过谁过去,反正我是不过的。 收拾好了,都快晚上了,娘俩出门想采购点吃的用的,结果一开门,江荣站在外面,靠在墙上抽烟呢。门口堆着好些东西,除了行李,还有米面油、菜和肉。 刘红心愣了一下,脸上还是老样子,招手叫江南:帮忙搬东西。 江南看着她爸,又开始掉眼泪。 江荣抬手揉闺女的头,“闷葫芦!爸能不要你吗?” 刘红心去卧室收拾衣服,一件一件的往柜子里挂。江荣过去拍了拍她,比划给她看:我把那边别墅叫老二家住了,妈在那边,满子他媳妇伺候。 刘红心愣了一下,告诉江荣:满子想单干,别墅给他都行。拿别墅抵押,他也有启动资金了。妈不是个讲究住的人,这房子有三间屋子,书房小是小点,住一个人还能住下。叫妈跟咱过吧。等挣了钱了,买了大点的房子了,就好了。 “你愿意跟妈住?” 嗯!妈不糊涂,江南大了,也需要有个人跟她说话,要不然太闷了。 江荣点了点头,“等年底了,挣钱之后我带你去国外,找国外的大夫给你看看耳朵。听说有一种助听器,戴上就能听见声音了。” 刘红心惊讶的看他:带我去? 江荣就笑,笑着笑着眼圈都红了。他催她:饿了,想吃面条,手擀面。 刘红心放下衣服做饭去了。 江荣就想起之前在电话里,桐跟自己说的话。 她说,“大哥,你有钱的时候,兄弟不是巴结着你,就是跟你争长争短;你没钱的时候,嫂子跟着你从西南到西北,从西北到东南。我嫂子要是走了,你这家可就散了。不光是家散了,以后你这活都没法干了!老关系愿意照佛,为啥的?因为老人的遗泽,都是念着情分想叫我嫂子过的好的。这要是本末倒置了,可就啥都没有了。都说做生意的人没情义,可那是做小生意的人。如果想把生意做大,把事业干大,那么情义二字一定得比天大。” 第1605章 岁月流年(132) 桐桐就是觉得,能在赚了钱之后,第一时间想的是先去将那四百万归还了,这其实不容易。都是穷怕了的人,一年挣一万都不敢想的,这猛地有四百万,舍出去吗?因为这四百万,公职也丢了。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付出代价了。既然付出代价了,那我这钱还凭什么还呢? 江满对江荣的不满,多来自这四百万还回去了。按照他的逻辑,赚了钱了,亲兄弟在其中出的力最多,帮着他操心的也最多。那拿出一部分收入,给兄弟分了又怎么了呢? 如果不还这四百万,他觉得他该拿很大很大一笔的。 这四百万只给老大邀买了名声,还能有什么价值呢?劳力么?用不上!现在这工资去哪都招到人的。凭什么一定得是老家的人呢? 这个年代,这个机遇,发财的人很多很多,四爷和桐桐对江荣的态度有些改变,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这四百万——他真的还了! 没人要求,但他做到了。 至少这人在大是大非上是没有问题的。 那在生活上有点小麻烦,既然知道了,说说又怎么了? 韩翠娥就跟桐桐说,“这个王翠翠倒是能听得见,嘴也怪能说的。但她还不如不长耳朵不长嘴呢。我看红心这个孩子就怪好的,不会说话,也把娃儿教育的挺懂事。” 谁说不是呢? 桐桐给收拾东西,“我江婶子人家就不回去了!你再住一段时间,等到清明了,或是我或是您儿子,得回去一趟参加捐赠仪式,到时候再把您带回去不就行了。这么急匆匆的,您这是看儿子看孙子吗?您这是走亲戚来了!我婶子要上班,姜桂要上学,我叔得随着团走,都不能多住,这就罢了。你回去又没有啥事,炎炎那边人家还有公婆帮衬呢,你就是暂时不回去,叫亲家那边帮衬帮衬就是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干啥?你没看你孙子的嘴撅的,都能挂油葫芦了。” 金镞最近不在自己的卧室睡了,天天晚上跟他奶奶住。十一岁的大男孩了,长的跟妈妈差不多一样高了。就好像一换季,衣裳就小的穿不成了。再加上锻炼的比较多,平时营养又好,这半年窜的尤其快。 傻高傻高的,那么大一只,其实还是个孩子。一说奶奶要走,马上一脸的不高兴。 这会子又往奶奶腿上一枕,“你就是偏心我姑姑,不偏心我爸。陪着我姑姑,都不要我爸了。” 韩翠娥点了点孙子的鼻子,“养好你,是你爸你妈的责任。照看好你爸爸跟你姑姑,是奶奶的责任。你姑姑打小奶奶没看顾好,你姑也没能上学。十一二岁就常年住在人家家里,十五岁就当兵去了,一走就是成十年。奶奶要是不顾着你姑,不陪着你姑几年,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金镞的头在奶奶身上蹭了蹭,“等以后……以后就方便了。朋城修机场了,机场修好了就好了,我想回去的时候坐飞机就回去了,三个小时就到家了。想吃您做的饭了,我早上飞回去,午饭就能在家吃。吃了饭再回来,赶到家里还能吃晚饭。或者我周六回去,住一晚周日再来,还不耽搁周一上课。” 胡说!飞机是想坐就能坐的?”坐飞机要开介绍信,得单位的介绍信才行。这要不是你爸爸在这边接待,奶奶和你小姑也不一定能买到飞机票。” 这把金镞给惊到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叔奶奶:“坐飞机还得要单位的介绍信?” 那你以为呢?傻小子。 金镞就摇头,“肯定不行呀!要拉投资,连坐飞机都这么多限制,对生意人来说,多耽搁事呀?就像是雷家叔叔,叫他们颠簸着去内陆省份考察,他们指定不去的。” 姜婉如沉默片刻,伸手在金镞的小腿上拍了拍:“你说的对。”所以,打从一开始来拉投资,这事就不靠谱。 朱有为回来的时候姜婉如还说呢,“连远志都知道的道理,他们愣是不知道?我看呀,前后顺序反了。” 朱有为洗漱出来换了衣裳,朝老婆摆手,“我最近也在思量这个事情,事得先从路开始。公路、铁路铺不开,说什么都是白搭。 要叫人家去做生意,得叫人家去的了,回的来。路,得修。” 修省道,势在必行。 说着话,抬眼一看,就见院子里姜桂跟金镞又拎着小桶和小耙子,这是又打算去赶海?每次出门就得好几个人跟着,怎么就那么热衷于出去呢? 他打开窗子,喊外面,“今儿风大,不出去了。” 愣是喊着没叫出门。 金镞挂在他小姑姑身上,“暑假来呗,暑假长,能住可长时间了。” “高考完我就来!” “那咱俩夏天去冲浪。” “冲浪?”在国外的杂志上看见过,也是最近才补起来的功课,“朋城还有能冲浪的地方?” “没有!但可以去夏威夷。” “你从哪知道的夏威夷?” “香江的一个朋友……” 这都能交朋友?姜桂扭脸看金镞,逗他:“你可别真变成资本家。” 金镞就笑,双脚抬起,整个儿挂在他小姑背上,叫他小姑背着他,险些没把他小姑压趴下。 可能现在能跟他这么玩闹的人越来越少了吧,金镞特别舍不得小姑走,“考大学能到朋城来吗?到朋城都能回家住了。” “小祖宗,朋城大学是新大学,开的专业有限。” “就没小姑喜欢的?” “我能不想来吗?住着大别墅,什么都不用操心。可没那个专业怎么办呀?” “专业其实没那么重要。” “胡说,专业很重要。”姜桂就说,“我可能要考到京城去,放暑假我就来,行不?” 两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的,姜婉如就说桐桐:“你跟司晔该考虑再要个孩子的。虽说你有公职,但你是靠专业吃饭,也不是要升迁。趁着还不算是太严,赶紧再生一个。金镞是没伴儿!” 现在就是生了,等小的稍微大点了,他都快成年了,怎么作伴?就他了,“早几年是上学耽搁了。”大学生在校期间,是不能再生孩子的。女生不能生,男生的老家要是老婆生了,这一旦被举报,问题很严重的。其实,在金镞三五岁的时候要老二就很合适。可孩子那么大的时候,两口子上学着呢。上完学孩子七八岁了。这又直接上朋城来了,到了朋城又在创业期,之前那居住环境都不能提,怎么生呀? 稳当下来了,在这边第三个年头了,金镞都已经十一了,这还生什么呀生? 不生了,就他一个就行了。 家里在一块说话,那就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到哪算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正说的热闹呢,家里的电话响了,是徐斌打来的,“金总,考察团那边……出了一点问题。” 嗯?怎么了? “有一位姓岑的干事,被扫黄的堵在发廊里了。” 四爷皱眉,“人现在在哪?” “在扫黄大队。” “只有他一个人吗?”四爷对这个姓岑的有印象,他也是工大毕业的,毕业之后分配到机关单位。这次他这个年轻资历浅的跟来,就是打杂的。很多杂务需要人处理,跑腿呀,上下联络呀,都是他的活。 这人给四爷的印象其实挺好的,挺会办事一人。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是一个人去的吗?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徐斌的声音更低了,“有一位黄主任,把脚扭了,之前酒店接到电话,说是黄主任在外面打回来的,没有接到房间,只在前台,叫岑干事下楼接的电话。电话上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岑干事挂了电话,上楼取了个东西就急匆匆的走人了。从他离开酒店,到被堵住,前后也就不到一个小时。” 四爷就说,“叫人给发廊那些人塞些钱,让他们说实话。” 徐斌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四爷这才跟朱有为说这个事,“怕是那位黄主任被人拿住了,这个小岑是去帮着处理事情的去的,阴差阳错的,黄主任跑了,他被堵住了。” 朱有为是副团长,必须回去处理的。这个事情太恶劣了。 丢人现眼都没这么丢的! 扫黄大队那边,发廊女证实了,岑干事并没有干什么就是来送东西,正好扫黄的车停在门口,黄主任跟其他的发廊女从后门走了,没来得及跑的就被堵住了。至于黄主任干啥了,发廊女的意思是:也没什么?就是洗头来的。洗头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包撞到地上了,看到里面的证件,知道能勒索,所以就想讹一把。 这个证明材料送来,邱主任和朱有为都沉默了。 那样的地方打眼一看就不正经,黄主任为什么要进去?小岑委屈,这个是肯定的。但是黄主任进去了,是没干什么,还是没来得及干什么? 但黄主任一口咬定:“看着挺正常的,这边热,我这头发长了,真就是剪头发去的。” 所以,只能定性为误会一场。 岑远民什么话也没说,回房间就写了辞职报告,递给朱有为,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肯多讲。 朱有为叹气:“这样……先回去!回去之后再说,你也要好好考虑清楚。” 这是该走的程序,岑远民点头应了,这才道:“您替我谢谢金总。另外,您帮我问问金总,他麾下还招人吗?” 朱有为:“……”挺能干一小伙子,他其实想留他的!放到下面哪个县过度一下挺好的。可他要投奔司晔,他倒是不好拦着了。这小子真的是一员干将! 送这一行人走的时候,四爷跟岑远民握手,“宿舍我叫人收拾好了,从今天起你就算是入职了。你什么时候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了,什么时候过来,不催你。” 岑远民苦笑了一下,“我尽快回来上班。” 韩翠娥和姜婉如姜桂跟在最后,再是舍不得,还是都给送上了汽车。 直到车子看不见了,金镞才上车,“回吧!就又剩下咱们了。” 嗯!又剩下咱们了。 往回走的时候跟一个车队相错而过,桐桐问金镞:“过去几辆车?” 金镞马上道:“五辆。” “车牌号看见了吗?” 金镞:“……没有!只看清车型和颜色了。” 还不行!桐桐跟四爷说,“是东海贸易的车,第二辆是王河东最常坐的。” 金镞:“……”真就是相错而过,这都能看清且记住了?我果然是比较笨的,脑子没我爸我妈好使。 等到晚上,家里打来电话,说是安全到家的时候。 王河东正坐在黄主任家里,“您看,您这也太简陋了。” 黄主任不在,他老婆在家,对着这不速之客,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老黄也不在家,要不,你改天来。” 王河东笑了笑,抬头扶了扶眼镜,身边的人就递了一个旅行包来。他把包往前一推,“是这样,我们跟黄主任一趟飞机来的,不巧,行李拿错了。这是黄主任的行李,里面有证件有地址,我们就给送来了。就不等黄主任了,回来您告诉他一声就行。” 原来是送东西的,“你看,还得麻烦你们跑一趟。吃了饭没?要么吃点再走?” “不用!您客气,我们去招待所住了。” 好的!好的! 把客人送出去,她还真以为是男人的行李呢,心想,怕是在那边给家里买的东西。这一打开,里面确实有衣服。红毛衣、牛仔裤,抽出两件了,再往下看,吓了人这么一跳。里面可都是钱。 她一把把包的拉链拉上,急匆匆的开门去看。人早走了,外面没人了。 这是谁呀?干什么送那么些钱来?这叫人知道了,得枪毙的。 这些事就不是桐桐和四爷能知道的了,两人在书房,金镞站在一边读晚报,“……全国统配煤矿开始总承包……”读了一半,他想起来了,“是不是去年批准了煤矿承包的方案?今年这是政策落地了吗?” 对!政策落地。 “我叔爷之前说的省里的矿业,是不是说的就是煤矿。我记得北省是有好几个大煤矿的,那个谁……姑婆之前是不是还嫁过煤矿上的人。” 你这肚子一天还不少装东西,“又听大人说闲话了吧?” 就听了一耳朵。他继续读他的报纸去了,一字一句的,清晰流畅。 饶是这样,当妈的还坐在边上,动不动就打断,“重音错了,用你的语气强调重点这很重要。上一句重读……” 四爷只笑,轻手轻脚的在边上摆弄新添的计算机。 第1606章 岁月流年(133) 四爷把招标的事情交给才入职的岑远民。他确实是需要一个处理日常事务的人,要不然就将他绑在这个位置上了。 今年其实有个重要的工作内容,就是从这些人里简拔出能用的人来。他不能事事亲为,况且,往后的发展,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投入更多的精力,真没那么些时间。 岑远民就是他相中的人之一。此人在机关呆过,这次栽的确实有点冤!对于自尊心强的人来说,这够他记一辈子的了。这样的人,可用。 这个装修的招标工程,他负责就好。一直负责到这个项目的全部完成。 打从负责这个项目开始,四爷耳边就不得清净。 晚上回来家里的电话都不消停,电话一响,桐桐接起来,是李中华,此人是去年招进来的,他是工大大专班的,相当于秘书的角色,组织准备会议,上传下达,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定位。 徐斌没有那么高的文化水平,他主要是助理的工作。照顾生活上的事,主要是他的工作。 李中华的电话一来,桐桐就以为是公司出急事了,“你稍微等一等,金总在洗澡,五分钟以后给你回过去。” “林工,不是急事。是这样的,城建局的刘科长请了岑组长在老京味吃饭,这件事我觉得金总得知道一下。” 桐桐就皱眉,“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转达了。” “好的!好的!您和金总都早早的休息。” 桐桐挂了电话就皱眉,跟在卫生间的四爷了一声。 四爷没问岑远民,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 李中华敲了办公室的门,拿了生产部的报告过来,“金总,这得您批。” 四爷接了,李中华又给添茶,“金总,昨晚没打搅您休息吧?” “嗯!还好。”四爷头都没抬,说李中华,“你去找后勤部,叫他们送上个月的报表来。” 好的! 隔了没两天,四爷下班,李中华又拿着公文包,追着问说:“金总,就是之前您那个老乡,江总还是谁的,开车把岑组长接走了 四爷‘嗯‘了一声,李中华还要再说什么,徐斌赶紧打岔问:“中午给您取的中药您喝完了吗?杯子呢?林工说杯子得带回家。” 李中华赶紧取了杯子递过来,四爷接了,“还有半杯,得赶紧喝了。”说着就拍了拍李中华,“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准备明早八点的会议文件。” 好的!我今晚就赶出来。 结果一个星期,岑远民招标结束,将中标书放在四爷面前,“金总,这是一家叫恒富建筑的公司,今年也才有了装修的业务。在公司的角度讲,是第一次。但其实,他们的主要负责人之前干的就是装修。京城、沪市这两地,从衙门的招待所,到会议类酒店,包括这两年一些合资企业单位,他们参与过的项目有近百。严格的说,他们不是拓展了业务,而是将业务拓展到了朋城。从资质上来讲,他们是最优的;又因为在朋城是第一次,所以,他们的价钱给的也是最优的。他们希望将咱们的工程打造成模板,这对他们未来的发展有好处。物美价廉之下,没道理不选;再次,从京城到沪市到朋城,就我最近的了解所知,他们是有一些背景的,咱们不能谁的面子也不卖。” 人情社会,这是难免的。该交际的还得交际,该应酬的也还得应酬。 四爷翻着手里的资料,然后签字,递给他,“可以,去忙吧。” 岑远民这才道:“之前,一个叫江满的人来找过,说是您的同乡,两家还是邻居,我跟他出去吃饭了,他也有意投标,新注册了公司,但确实是个草台班子,不能用。之前刘科长给我和恒富建筑的蒋总牵线,因着恒富中标,也算是跟刘科长有了牵扯。今天上午,我给刘科长打了电话,刘科长将一些公厕的装修工程给了江满江总,一共也就是二十万上下的小工程,且还都是旱厕。以江总的能力和资金来说,这个小工程是可以做的。做下来能有三四万的利润。” 早厕不会长久的存在,留存不了几年,质量上来说,要求没那么高。 反正转着圈,把事办成了。中标的价格比四爷预期的低了百分之十左右。 除了中标资料,还附带了一份恒富的资料和公司主要负责人的资料。这些人从学历到经历,全都是内行,老总更是以前建筑装修队的老人了,在这一行里二十余年。其中更有他们的团队去香江那边参观的照片,这就证明他们知道装修的概念是与时俱进的。 四爷挺满意的,朝岑远民点头,“挺好,工期抓紧,尤其是质量。” 是! 岑远民忙去了,出来就看见在外面整理文件的李中华,他点了点头直接走了。这家伙打小报告的事他知道,只是手段太糙了一些,一看就没在机关里呆过。这点小儿科的东西还值得拿来显眼。 感觉再这么下去,此人在这个位置上就算是当到头了。 四爷挠头,李中华确实不适合这个位子,他叫了主管后勤部的人,把李中华塞给他们。后勤这个地方,还真就需要比较较真的人。盯着这个,盯着那个,盯得紧了,也就少一些破张浪费吧。 把李中华一调走,秘书室就又没人了。他需要秘书,需要三到五人的秘书室。 而且,需要的秘书一定得会英文,很多跨国业务来往文件,都需要他们处理。 还是得招聘呀。 怎么办呢?找报纸刊登招聘信息,这是李中华调岗之前的最后一项工作了,把招聘条件拟定之后,给四爷送过去。 四爷扫了一眼:“把五官端正、形象气质佳之类的给我去掉,加上性别要求,男。标注年薪,八万。” 李中华:“……必须男秘书吗?” “需要林工来告诉你为什么得是男秘书吗?” 不!那倒是不用。只是您都这么有钱了,怕老婆怕的是不是有点过分。来的时间长了,就太知道这些有钱人现在的日子有多潇洒呢。女秘书个顶个的漂亮,跟前跟后的,腻味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这带秘书的都是好的,最怕的其实是在外面包二奶,那是生孩子的。 可自家这位老总呢,他还真就没发现有乱七八糟的事。从公司下班,紧跟着往家里打电话,他一定是在家的。也就是说,他说回家就是真回家了,一点假的也没有。 四爷还特别叮嘱,“别的地方的聘用,男女不限,一视同仁,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只秘书室,三五个人,也不至于就说我歧视女性,对吧?这个得记住,不是不接纳女员工,是秘书室不接纳女员工。” 李中华都笑了:“记下了,不至于。” 这个招聘不仅在朋城招,还在京城、沪市这些地方招。桐桐看了报纸都笑了,这要求其实挺高的。 看了就放下了,她在写辞职报告。 朋大的兼职工作她打算彻底的辞掉。这个工作当初是了粮油关系,是老师怕有变故,所以,留着保证一家人生活的。但现在情况明朗了,又只是英语教学岗位,她觉得她辞职一点问题都没有。 有这个时间,她宁肯翻译一些国际上关于气候研究的论文,也不想耽搁这个时间。 前脚去递交了辞职报告,后脚就被王晓叫住了。 王晓问桐桐说,“你们这个……招聘,是真的吗?” 是啊!找人难死了。 “不要女性吗?” 桐桐都笑了,“怎么了?你有认识的人要推荐?” “别笑呀!”王晓朝两边看了看,指了指她自己,“我!我行吗?” “别闹,你好好的大学不呆着,跑什么呀?” “咱们的工资才多少钱呀?你们给开八万,这比钱在学校十年都挣不出来。不止我想去,咱们系还有想去的呢。” 桐桐就想该怎么拒绝,这种的用熟人其实不大好。她只能说,“有其他岗位,工资没那么高。像是客户接待岗位,年薪在三到五万。秘书这个……为啥需要男性呢?主要是咱们的产品有很多专业名词,上岗之后还得去一线厂区熟悉一到三个月。这个东西,女性就太吃力了,拿不下来。你想象,发动机这个东西,各个零部件,怎么一个原理,怎么用英语翻译,这些你自己不懂,也很难学懂,怎么胜任这个工作?而且,你是学R语的,英语通用,对吧?” 这样啊!那还真不行。 王晓摆手,“那你先忙,我再想想。” 桐桐应着走人了,开了车门子直接上车,倒出去开远了。 王晓回办公室就有点心不在焉,陈东给杯子里蓄水,“还真想辞职呀?” “你看看林雨桐,再看看咱?她家你去过吧,别墅庭院,保姆厨子保镖,小汽车,大洋房。你再看看她脖子上那条项链……” 怎么了? “价钱说出来吓死人,咱们一辈子的工资都买不起那条项链。我同学在沪市也辞职了,进了一家合资企业,一月一千八。咱们一月拿一百来块钱的工资,一年挣的没人家一月多。一辈子挣的没林雨桐身上一件首饰贵。” “但咱分房子呢,福利好,有保障。” “那你觉得林雨桐需要分房子?需要这破福利?需要啥保障?” 陈东叹气:“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法说了。你没结婚,还好说。我嘛,不敢折腾了,还要娃要养呢。” 没过多少日子,桐桐在饭局上见到了王晓,她烫着大波浪的头发,穿着套裙高跟鞋,站在藤原三雄的身后,带着矜持的笑意,“林老师,又见面了。” 入职R企了。 桐桐笑了笑,握手的时候挠了挠了她的手心,王晓也偷偷的眨了眨眼睛。 去卫生间的时候王晓跟过来才偷偷说,“入职之前不知道跟你们的合作这么深。” “怎么样?待遇还可以?” “六万人民币,还可以。”王晓说着就道,“我给你推荐个人怎么样,我一同学,以前在合资企业,月薪一千八。一听我说你们的待遇,想过来试试。” 桐桐慢慢的洗手,她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商业间谍。 别说这玩意不存在,她可不信。 她关了水龙头,那边王晓递了毛巾过来。桐桐缓缓的擦了手,“行啊!叫来吧。” 四爷这一则招聘,很可能混入了不少的牛鬼蛇神。所以,不要觉得政审不必要,有时候这是一道非常必要的手续。要害部门就是得慎重,不能叫人渗透进去。 晚上回家,四爷把这段时间受到的简历都带回家了。 桐桐坐在沙发上,叫了金镞过来,然后一份一份的看。其实从资料上是很难发现问题的,真要是有问题,在这种的上面那一定是做到了天衣无缝。 金镞就问:“那靠什么来分辨。” “咱们公司现在主要是工大出身的,随后会从各大高校招聘,不管是哪个大学的,咱们都能保证他们的根底是清白的。只要对方不被拉拢,那基本是安全的。但永远也不要松了一根弦,那就是人性难测。小心小心再小心,多怀疑一分,多优厚一分,咱自己安全。” 嗯! “至于其他的……”桐从中挑出来一份,“这个……他是八年前在香江,八年前他怎么去的香江,只能逃过去的。履历上说他勤工学,在亲戚的帮助下,读香江大学,而后赴M留学……知道哪里不对吗?” 哪里? “这个东西要是真的,那他这样的履历为啥要应聘一个秘书的岗位呢?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所以,这要是真的,此人就像是别有用心。 桐桐点头,“这应聘书上的资料要是假的,那他应该是除了英文这个特长之外,没别的。在那边八年,英语环境里,学会英文不稀奇。但只会英文,处理不了事务,要来干什么?” 所以,要是假的,这人就是个有一门语言特长的骗子。 “嗯!”桐桐将资料单独拿出来,“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优厚的收入,衣锦还乡,心情可以理解。这个人,可以见一下。前者的话,直接弃了;后者的话,留着未必不能一用,毕竟现在能流利的说英语的人还挺难得的。你爸出门在外,身边的三个人都没有这个特长,也需要有一个了。” 金镞明白了,给把资料单独放起来:这就是待考察的。 再往下翻,桐桐又从中挑出一份来,递给金镞:“你看看这个。” 金镞接过去,靠在沙发上晃荡腿,这个怎么了? “没发现问题?” 嗯!没发现问题。 桐桐点了点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那一栏,“你看,他的婚姻状况填的是已婚,生育状况,也填的是已育。可在家庭成员里填的是父母,社会关系一栏里填了叔叔舅舅,但他的妻子的状况却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栏里,为什么?” 金镞翻遍了,还真是没有。 “你再看他父母那一栏,单位是纺织厂,身份是干部,职务是车间小组组长。” 金镞再看他的叔叔舅舅那一栏,也大小是个领导。他有点明白了,“这个人虚荣,崇尚权利。” 对!秘书的职务是个不掌握权利的职务,看重权利,舍不得钱财,两者想兼得的,出身再清白,也不能要。 然后四爷就看着桐桐将这份简历直接扔到对面的沙发上了,他:“……”她看问题的角度总是格外不同,但不得不说,也有她的道理。她跟自己走的不是一个路子,但她的路子也确实是通着的。 叫孩子学吧,学一学总没有坏处的。从细微处看人识人,这也是一种本事。 剩下的大多是从外资企业或是合资企业想要跳槽过来的,不能说人家就一定有问题或是怎么样,但确实是使用的时候得特别谨慎。 桐桐在几份简历上打了记号,然后看四爷:“只看简历我看不准,要是面试……我想参加。” 四爷点头,“放在周末!”叫金镞也见识见识。在这个上面能瞒不住她的,怕也不多。 周末,车子缓缓进了办公区。门口等着的面试者,已经排起了两列队。 桐桐叫徐斌去安排,“叫进大厅等候,提供水,得有厕所指示牌。要是迟了,从外面订饭叫送来。” 好的!马上去办。 没人觉得请桐桐面试怎么了,因为这需要有一定的英语水准。内陆省份现阶段的大学生,读写可能都没有问题,但是口语标准的不多。花那么大的价钱只为了请秘书,口语不过关肯定不行的。 所以,请林工来当面试官怎么了?而且,林工只是林工吗?她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份额尚且金总之上。 陪着桐桐面试的除了四爷,还有张建军和岑远民。 桐桐先叫了标注了‘1‘的面试者,进来的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士。资料上说,此人三十了,年龄相符。照片的话,免冠照片摘了眼镜照的,看着眼睛有些木。 桐桐用英语跟他问好,对方回应了,然后坐下了。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刚才的发音带着一些口音。因为当初带她的班主任有在国外留学的经历,所以英语是在哪里学的,就带着哪里的口音。后来她订正过,也把这些口音说给桐桐听过。桐桐发问,故意带上了口音。 对方稍微愣了一下,回应了,也坐下了。他的英语也带着一些口音。 桐桐看资料,此人的父母都是公职人员,他也是大学毕业,只是他所就读的X大学大外语专业自己还真知道!自己曾在朋大的外语系任教,大学用的教材编纂等等的问题,叫她不由的就获得了很多这个专业的消息。不巧了,正好有X大。 她就问:“你的口语是跟哪位老师学的?” “熊英熊老师。”对方笑道,“您认识熊老师?” 桐桐笑了一下,看向四爷:熊英的丈夫是R本人。所以,此人的口语那个口音不是英或是妈的地方方言,而是R国人特有的口音和腔调。 第1607章 岁月流年(134) 四爷伸手将此人的简历拿过来,他得看看桐桐到底是觉得哪里可疑,得标注上记号。毕竟,根据一个人的口音来说人家嫌疑,这不足以说服人。别说他老师的丈夫是外国人,就是他老师是外国人,也不能这么怀疑人家的。 拿到手里打眼一看,四爷眼睛微微眯了眯,问此人:“你……学过书法?” “对!学过。” 四爷便不再问了,朝对方点了点头将简历推给桐桐。此人的简历都是手写的,字体确实好看,但是,他的书法跟R国书道。都知道,R国的字是怎么来的,他们的书道有几个组成部分:其一,晋、唐时期的草书汉字;其二,用万叶假名代替了平假名。 还有一种,那便是两者融合的调和体。 不懂的人其实是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差别的,但要是叫一个擅长书法的人拿着这个字体看,瞧着就别扭。 此人写的当然不是R文,但是他把他学习书道中的一些东西用在了汉字里。猛的一瞧,好漂亮的字迹,作为秘书来说,有一笔好字绝对是加分项。他想展现他的长处,可也正是这一点炫耀,露出了马脚。一个人想把他国的书道学的应用自如,那他与他老师的丈夫接触的时间要比想象的长的多。 学生与老师的丈夫长时间的接触,必要性在哪里? 大学的学习很紧张,桐桐跟她的老师关系也非常亲厚,但也不能说跟人家家里人特别的亲近,更没有时间总是往老师的家里跑。 这是不合常理的。 桐桐对对方笑了一下,继续问道:“我注意到,你父母都是公职人员……” “对!” “你是独生子女?” “对!” “我看你父母的工作单位,是军转民了吗?” “对!军转民了。您对这些很了解。” 桐桐点头,又问说,“一般这样的条件下,父母可能都不太愿意你来私企,你是怎么说服家里的?” “我之前有过出国的打算,想出国留学三年再回来。但我父母希望我早点结婚,对我出国的事不大同意。我又说我要来这边工作,待遇很好……三生这两年做的很好,尤其是在发动机这一块,跟很多单位有合作。只要在工业这一行里,少有不用到发动机的。所以,我父亲是知道三生的,便同意了。在出国与来特区之间,他们认为在特区是可以接受的。” 桐桐将简历合上,问说,“你是打算去哪里留学?” “M国。” “为什么不是R国?” 这人明显愣了一下,桐桐就笑道:“我知道熊英老师,她的情况我有所耳闻。你不是外语专业,口语却这么好,一定跟熊老师关系亲密。我以为她会帮助你去R本留学。你知道的,这几年R国留学还挺热的,我们跟R国的企业也有合作。对了,你能用R语沟通吗?日常的就行。” “能!基本能。” 桐桐便换R语跟他对话,“能用R语介绍一下你的老师吗?” 像是考察他的R语水准。 这人说的很流利,很通畅,跟英语的生涩还不一样。只是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话说的通畅,手却不由的在搓着大腿面,这是紧张的表现。 桐桐提笔,给简历上写了一个“定”字,然后挪开的时候扬起来故意叫对方看见,这才道:“这样,你也是远道而来。我们有定点的酒店,你尽管去住。食宿费用全免,平时可以多转转,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当然了,要是有事要离开,也可以。我们从面试之后,三天到一周之内,会通过电话或是电报通知面试者面试结果。通过的,也告知报道时间;没通过的,来往的差旅费我们会邮寄过去,请注意查收。” 谢谢!谢谢! 这人站起来,跟几位面试官一一握手,然后出去了。 外面有桌子,有徐斌守着,每个人都要登记具体的联络方式。 人出去了,桐桐才把名单递给四爷,四爷顺手放抽屉里了。 2号是个个子不高,戴着老款的黑框近视镜,微微有些驼背的二十七岁的小伙子。 桐桐又看了一眼简历上的照片,照片上看起来,这小伙子长的很普通。只是身高、体重这些能知道他是个瘦小的普通的年轻人。 照片上没戴眼镜,眼睛瞪着,这是怕习惯性会眯眼,影响拍照。 她当时看第一遍的时候没觉得如何,都要把档案挪开了,她又重新拿过来再看一次。这一次她看的还是照片。照片上穿的应该是一件白衬衫,白衬衫太常见了,不足为奇。但他穿的白衬衫上的扣子和胸口露出一半的标识,像是一种制服。 再细看衣领,桐桐觉得像是酒店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服务员穿的一种衬衫,统一制式的。而且,细致到扣子上带标识,大部分属于涉外酒店。 这人并没有这种工作的经历,家庭成员和社会关系上并没有标明有人在这个地方工作,那么,他身上的衣服是哪里来的? 当然了,也可能是照相馆里的服装,为拍证件照的人准备的。他临时借用着穿了,这个也有可能。 所以,她才说拿不准,得见见这个人。 人往这里一坐,桐桐抬眼一看,笑着说,“今天的着装不错,很适合你。” 2号以为面试官在调节气氛,也跟着笑了笑,然后不自在的拉了拉袖口,“我对象帮我选的。” “很有品位的姑娘。这个牌子在朋城都很难买到的。” “在沪市买的!” “怪不得呢。”桐桐就问说,“那这要是结婚了,你对象的工作怎么办?秘书室其至实挺挺繁琐的,总请假来往两地,别人有时候时接不不上你的活。” “她是在外资酒店工作,这个酒店在朋城也会开分店的,她会调过来工作。” 这样啊!桐桐问了对方一句,“对象很漂亮吧?” 小伙子腼腆的笑了。 桐桐心里叹了一声,“钱包里带她的照片了吗?” 啊? 桐桐指了指四爷:“他的钱包里带着老婆孩子的照片!一个男人顾家不顾家,有没有责任心,这个也是个参考吧。没带也没关系,只是提醒你呀小伙子,收入增加了,得对家人更好。” 2号就掏出钱包递了过去:“带着呢!您看。” 桐桐接了钱包,鳄鱼皮的,材质不错。钱包里大致有三四百的现金,也确实是有一张照片,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白色高跟鞋,留着大波浪卷的漂亮姑娘。 这姑娘目测身高在一米六八往上,身材婀娜,气质出众。 那样的酒店招人,本就对形象气质有很高的要求。 桐桐又划拉了一个‘定‘,然后递给四爷,把对一号交代的话重新给2号也交代了一次。 岑远民在看到鳄鱼钱包和钱包里的钱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面试有点不对呀! 四爷朝他点点头,然后摆摆手,示意桐桐继续。 三号叫桐桐格外注意的原因,是因为他已婚,但是他的妻子是在国外的。可见了三号本人之后,桐桐却打消了这一层顾虑,这就是一个老婆去了国外,八成是飞了,再不会回来的倒霉男人,仅此而已。他本来是在外贸部门做翻译的工作,但一个月就那不到一百块钱的工资,“不怕人笑话,我是穷怕了!要不是穷,老婆也不能一去不回。”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丧。 这个决定应该是下的很突然。 桐桐给对方的简历上打了一个v,然后递给岑远民,这个人没问题。 四号更年轻,二十三四岁,之前在R企工作,待遇应该也不错。突然跳槽,原因呢? 这小伙子挠头,“就是不喜欢。上级对下属抬手就真的能抽耳刮子,我可受不了这个。没打到我身上,可我瞧着就别扭。一天都不想多干了,所以就来了。” “那要是你没能过面试,怎么办?” “不可能呀!我的条件挺好的,试试就知道了。我学历不错,专业很好,有一定的工作经验,长的还很精神,也擅长跟人沟通,乐于学习,关键是我吃苦耐劳。老板出门我能拎包,老板在家我能端茶倒水……”说着,又看了桐桐两眼,然后又挠头,嘿嘿嘿的笑,“关键时候,我还能投靠老板娘,帮着盯老板的梢。” 这个活宝,把人都给逗笑了。 桐桐又打了一个v,递给岑远民,说他:“抓紧休息几天吧。” 暗示过了面试了! “明白!明白。”起身走的时候还不忘给四爷的杯子里再添点热水。 人走了,四爷就笑。桐桐挑出来的这些都是条件很好,学历能力都是很出彩的人。正因为条件出彩,才最怕藏着什么。 她标注了五个,看了四个之后,有两个有问题,有两个没问题。 桐桐就说,“我把最后一个看了,剩下的我就不管了。” 四爷点头,刘建军叫外面进下一个。 五号是个四十二岁的人,六六年之前的大学生,以前一直在中学任教,是高中的英语老师。这人一进来,给人的感觉是拘谨,特别的拘谨。 桐桐上下的打量对方,然后道:“对你的遭遇,我表示同情。” 这个人没家人了,父母在六八年去世,结过婚,但是婚姻状况一栏里填着丧偶。是否有子女,也写了,他有个一个女儿,也夭折了。 而社会关系这一栏只填了两个同事,再没有一个亲戚。 四十二岁,无亲无故,突然上进要到企业来工作,离开那个熟悉的环境。 为什么? “就是想离开伤心地,所以这个年岁了,才想着换一种活法。” 桐桐转着手里的笔,要是这么说,好似也合逻辑。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对方,“如果不是秘书岗,其他的职位你可以接受吗?当然了,待遇也有差别。不是秘书岗,没有八万那么多。一年一两万,你能接受吗?” 对方沉吟了一下,而后苦笑:“无所谓,就是想换个环境。” “理解!理解。”桐桐指了指出去的门,“外面有人交代你其他,可以离开了。” 好的!他拘谨的对着其他人鞠躬,这才走了。 人一出去,桐桐就跟四爷说,“这个人我还是拿不准!他要么真没问题,要么就是有大问题。放在不要紧的位置上看看,不是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吗?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刘建军就纳闷,“除了这个人没有亲眷,孤身一人之外,你觉得这个人怎么了。” 挑不出哪里有毛病,但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 桐桐起身,“别担心,不是那种要人命,搞破坏的……商务间谍的作用在于商业机密,他们会本分干活,争取获得更多的信任,进而才能接触机密。这是需要过程的!不要过度紧张,这种打上记号的人放进来,总比叫背后的人从咱们内部拉拢人放心吧。你能盯着这个五号,但你不能把咱们的人员都盯住,对吧?所以,我还是建议把此人放进来。当然了,具体什么职务,你们斟酌。三号和四号没问题,这俩能放心的用。其他没见的,选能力强的就行,挺干净的。” 刘建军却格外的紧张,心说自家这位老板娘长的是什么眼睛呀,知道的人说她是学气候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哪个要害的部门呆过呢。 桐桐就指了指四爷:“男人跟女人在这方面不一样,你试试身上多一根不一样的长头发,家里的老婆能不能发现。告诉你们,女人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只看用在什么地方了。我盯你们老板盯的紧,这是说到明面上的!别叫我发现你们替你们老板隐瞒了什么……哼哼……” 刘建军就笑,“行!知道了!知道了。”真知道怕了。 四爷点了点一号二号的简历,“回头就往上报一报,叫有关部门介入。另外,也该开一个内部的会议了。”叫大家都紧紧皮,别大意了!其一,防着有人设套,拉他们下水;其二,也是叫大家别长歪心思。毕竟他们的老板娘那真是火眼金睛,别觉得他们真能藏的住。一旦逮住了,那可真就完蛋了。 桐桐跟刘建军笑:“对外可劲的吹,吹的越是神乎其技,大家心里越是有忌惮。” 不用吹!您这本事是实打实的。 说笑了几句,桐桐真走了。金镞一直坐在大人背后的地上,这会子才站起来,眨着星星眼:“妈,教我。” 教着呢呀!桐桐牵着孩子出去,看着那么些等着面试的人。心里不由的叹气:科技越进步,人家的方式越是隐蔽,咱还是得与时俱进的! 第1608章 岁月流年(135) 桐桐到家后跟孩子说这几个人。 “一号,这个很明白。他父母的工作单位叫他很容易就被有心人盯上了。军工企业类,哪怕摸到一点……你能理解这个吗?” 能!所以人家故意接近他的。 “对!在长期的接触中,一点点的潜移默化。或是受不了金钱的诱惑,或是有诱导他犯下了什么错,而后他被抓住了把柄,不得不从。” 那这个人是被迫的吗? “这个一号应该不是被抓把柄了。因为他的字体上不自觉了带了对方教的东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内心认同甚至于崇拜膜拜对方。学会R国的书道,是他内心觉得得意的事情。” 所以,这个人更可恨!他不坚定,几年时间就被人给改变了。 “对!这不是一个坚定的人,所以,他身上也最好打开缺口。但咱们没有问的权利,得有关部门处理。或者,有关部门只是盯着,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也不一定。也因此,这件事你知道了就是知道了,然后就忘掉它,跟谁都不能提。” 明白,“那第二个呢?第二个……是个很普通的人。他走到大路上,我都不会多看第二眼。” “第二个人是个很自卑的人。” 自卑?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是男性,他身形瘦小,还驼背,面容普通,近视的很厉害。他是从农村考出去的,父母都在务农。在农村,一个这个样子的小伙子,别人瞧的上吗?” 不算壮劳力,还近视,很多农活都做不了,肯定是被人嫌弃的。 桐桐又道:“你一样没有注意到,他的社会关系里,有姨妈有姨夫,有表哥,有表姐,再没有其他人了。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本家里男丁少,就是姥姥家也没有舅舅,男性长辈更少。” “在农村,本家人少,没有那么些兄弟,不用问,一定是会被欺负。或者说不是欺负,只是受到过一定程度的不公平对待。” 嗯嗯嗯!这个也知道了,农村就是这个样子的。 “长期被人瞧不起,按照他的年纪,在考上大学之前,也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那你说,有那长的好,很能干的农村姑娘能看上他么?” 难。 “是啊!这样一个人,他当然就会自卑。他在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出版社,做翻译工作。但是机关单位是个人情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地方,一没背景,二没有经济实力,处处跟其他人不相融,在这个环境里,他会更自卑。引以为傲的大学毕业生的身份,也不能带给他更多的光环了。他会更自卑!” 嗯!能理解,特别能理解。 “假使这个时候,有一个漂亮的城里姑娘看上他了,他会怎么选呢?这姑娘喜欢他,愿意嫁给他,还能带给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足生活,他扛的住吗?”桐桐叹气,“他扛不住!他甚至引以为傲,甚至想叫人尽皆知。就像是去照那个照片,他穿了一件酒店的制服,带着明显标识的制服,我想要是没猜错的话,那衣服该是那个姑娘给他的旧衣服,说是不嫌弃的话就寄给老家吧。他在这姑娘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穿上了,他盼着有人问他,问他身上的衣服是哪里来的,这样他就能告诉别人,那是他未婚妻给的。在那样的酒店工作,不用问都知道那姑娘长的有多漂亮。” 就为了这个? “所以,你还小嘛!”男人炫耀自己的女人,那就是炫耀他自身的能力。叫你现在理解这个好似有些困难。但这个二号的心理就是如此的,“他本不该拿出钱包的,他的钱包是鳄鱼皮材质的,你爸的钱包是高奢品,他这个赶不上你爸正用的,但也绝对不便宜。价钱在一千左右,这还是水货的价钱。他一个月七十来块钱的工资,还有老家的父母要照管,自己还得开销,还有单位的人情往来。一年也挣不来一个钱包钱,何况,钱包里还有三四百块钱。你去问问,像是你权叔,他出门身上都不会带那么多。” 金镞有点明白了:“这就是大发叔说的,钱是男人的胆。” 对!漂亮女人是男人的脸面,金钱是男人的腰杆。 他没有这些,自来也没有,考上大学以为是人中龙凤了,可他渴望的那些依旧是没有。所以,有了之后才会忍不住想炫耀。 金镞就觉得:“这个人的手段也太粗糙了。” “粗糙吗?若是咱们心里没有那一根警惕的高压线,只看这人的简历,见了人只考这个人的业务能力,这些会暴露吗?” 也不会吧!不管是家庭情况还是社会关系,填这个好似都成了一种摆设,好似无关紧要了。在这边务工的很多人,都是黑户,或者是假造的户口信息。没人查的那么严的! “对呀!谁也没想到咱们会防备这个,所以,这被咱们抓住了把柄。一二号都不是手段高端的,一号比二号还能好点。” 厉害的是五号吗? 桐桐‘嗯‘了一声,“厉害的是五号。” 没证据也认定五号有问题,为什么? 直觉吧!当然了,这种感觉你不可能有,也很难养出来。但是,“凡事让你心存疑虑的,都当警惕。小心没大错。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这件事一汇报上去,领导就相当的重视。 现在都在谈开放,但是这个开放之后所带来的问题,确实不可忽视。这个问题就属于,如果过度扩大,会阻碍大局;如果忽视了,又要出大事。 一号二号都在酒店住着呢,平时就是出来转转就得了。 这俩都是出门在外面转的时候,被人给带走的。只凭怀疑带走人,这不符合程序。但如果在外面跟人家撞了,起了争执,或是被人误认为小偷报警了呢?这不是就有合理又不惹人怀疑的理由把人带走了吗? 安全局是去年才成立的,各个城市都有分局。这个案子可以说是朋城的第一例。 两人被进去的时候走的是后门,没有看见牌子。 四爷和桐桐作为举报人,也被请去谈话。这位李局听的一愣一愣的,“笔迹不对?”如今还真没有人研究这个书法。竟是从这里发现了端倪?而且,确实是很有道理。 二号这个很直白,胆子也小,进去没五分钟,只问了一句:“说说你的钱包是怎么回事吧?” 然后直接给招供了。 说是跟出版社的同事去酒店见一个教授的时候,意外的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服务员。对方很热情,还约他一起看电影,后来两人就开始谈对象了。女方给他钱,给他买衣裳,买很多好东西,一来二去的,他就答应给对方干点活。 “干什么活儿?” “就是翻译的时候不用那么准确,夹带点东西。很多领导岗位上的人专业能力并不好,校订能力差点都不会注意到。我一想也不是大事……就答应了。后来,听说这边招人,她又叫我来应聘,说是只要应聘进去了,就给我十万……我真的没干别的……” 不是没干别的!是还没来得及干别的。 所以,那个宾馆的女服务员就有问题呗。这得联系当地的安全部门,再把人控制起来再说。 但这个一确定,李局就觉得人家判定的一号有问题,这个怀疑是合理的。 桐桐实在忍不住,就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觉得那位熊英老师的学生……都该在审核之内。要是有在要害部门的,更该严加审查。” 这要是坏就坏一片,且非常隐晦的坏。 “感谢!非常感谢。这种警惕性值得赞赏。” 四爷跟对方握手,“有些……可能单纯就是商业目的。” “懂你的意思。但不管是国企还是私企,只要是我们的企业,我们的技术,安全问题就是我们的责任,不要有任何顾虑。” 那剩下的事情就不关桐桐和四爷的事了,但这件事在企业内部的一些特殊人群中,还是传开了。 看见了吗?咱们被间谍盯上了。 四爷在内部会议上承诺了,“如果发现有人设套或是引诱,举报给公司,一经查实,奖金百万起步。不要有顾虑,公司给予保密。后续带来的一切麻烦,我给你们兜底。手段嘛,无非那么些。其一,钱财;其二,美色;其三,把柄。 这三点,钱财不要看眼前,细水长流才能长久;美色嘛,咱们的企业文化强调家庭责任,但也尊重各位的感情生活,只要合法的,不违背道德的,都给予尊重。所以,别在这个上面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有这两点在前,你能有什么把柄叫人抓?培养健康的兴趣爱好,别觉得打牌是小事,叫人套进去了就可能是大事。注重自身,提醒各自的家人,小心谨慎。一旦发现不对,及时汇报还能止损。要不然,万劫不复。” 岑远民心说,这百万起步的奖金可是很叫人心动的,扛住诱惑把拉拢的人卖给公司,就值百万。同样的,只要多留意同事,一旦发现谁有问题,也一样至少值百万。 彼此都多留意,就没什么空子可钻了。 散会之后,岑远民紧跟着金总去办公室。 新招来的秘书,年纪最大的是张守成,就是那个老婆跑了的倒霉蛋。他以前在机关单位,且都三十多的人了,处事向来原话,秘书室他主管。 那个机灵的小伙子叫董源,商务合作,出门带秘书的话,金总定了他。其他三人主要处理文件,办公室就在金总的办公室外面的公共区域,无遮无挡的。 他一进来,张守成就点头,而后起身去办公室的门,进去汇报去了。 董源沏茶,随时准备送进去。 果然,张守成半分钟之后就出来了,“岑组长,金总请您进去。” 董源紧跟着就端了茶送进去。 四爷指了指沙发,问岑远民,“是工程有问题?” “不是工程的问题。”岑远民坐过去,“是之前我跟您提过的,您那位同乡江满江总。” “他又怎么了?”四爷就说,“要是大问题,你告诉我一声;如果是小事,你只管处理。” 意思是不用很在意。 岑远民知道这个,这次还真是大事,“是建材质量的事。” 他就详细说这个,江满来这边帮着牵线,说是用他联系的水泥地砖这些,价钱上可以让五个点。他不懂中标是什么意思,也不懂标书上承诺的使用的建材型号质量那都是要负责任的,因此,一直约蒋总给对方推销这个。蒋总不知道两边的关系,拒绝吧,怕拂了金总的面子;应承当然不成,想给介绍客户都不合适。这其实是倒牌子的事。 “蒋总想请您吃顿饭,您看呢?” 这个人很懂规矩,很谨慎,做生意也很有底线,“你安排吧,简单一点。” 好的! “至于江满的事……我处理。” “好的!您忙。” 四爷就喊住要走的岑远民,“你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清明前,你陪林工回一趟北省。那边你人头也熟,好安排一些。捐赠仪式,林工代我参加。” “您不回去?” “听说煤矿的事吵的挺热,我回去为捐赠的,别叫人误会了什么。” 岑远民就问说,“煤矿……插手的人很多。” “所以才不能回去。”自己不回去,朱有为的态度就不存在私心不私心的问题;可自己回去了,别人还以为朱有为跟自己叔侄两个贪得无厌,吃相难看呢。何必叫人误会呢? 岑远民一走,四爷就给江荣打电话,说江满的事,“……你那边的工程最多的就是水泥这些建材,可得跟下面看紧了。真要是混进去什么,出事了可就是天大的事。” 江荣抓着电话的手都抖了,“水泥的质量有问题?” “蒋总是在这一行里干老了的。他以前就是国有建筑公司的,干了半辈子这个了。你是才入行的,有时候分不了那么清楚,得需要专门的机构检测。但他不用,他一看就能看出差别。再说了,便宜了五个点……你敢用?” 江荣闭眼,“没便宜!我以为他是帮朋友的忙。” 四爷:“……”次等货,给别人便宜五个点,给亲哥哥倒是没便宜。若是便宜了,江荣就警醒了。可这没便宜的结果就是江荣肯定上当了。这玩意怎么说呢?江荣肯定是觉得一样的价钱,一样的东西,买别人的是买,买自家兄弟的也是买。却忘了,生意场上亲兄弟怎么了?该吃一样吃。 他叹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江荣这个人呀,也真是倒霉催的。 兄弟俩闹起来了,江满就不过来纠缠了!甚至会怨自己,觉得自己把他的骗局给挑破了。这就算是把江满给得罪了。 得罪了好啊!得罪了就再不要上门了——烦。 快下班了,他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张守成又进来,“金总,报社那边约您了,想给您做个专访。” 专访?”你要他们的采访稿,看看他们的采访内容再做回复,若是你觉得有必要,你帮着安排时间。若是觉得不必要,找个体面的借口推了吧。” 是! 然后四爷真下班了,还说外面的几个秘书,“不用等我,到点的你们只管走你们的。不强迫加班,也不提倡加班。活利索的干,该休息就早早休息。” 董源活泼的很:“金总,咱们是不是得有活动中心和影音室呀!录像机买一台呗。” 还真是!”一台不行,多买几台。男女分开,但得定时间,不能一晚上不睡觉的看。找几个工人工人头头帮着管。回头我批,找财务报销。每周再安排个体育比赛或是歌唱跳舞比赛的,我有时间就参加,前三名有奖金,一百起步。” 秘书室就这几个人,话音一落,顿时呼喊起来,掌鼓的啪啪啪的。 到家的时候桐桐正在收拾东西,一大包一大包的,这玩意得托运。 “没事,那边肯定派车接送,东西能带上。”桐桐看金镞,“你说,我回去带不带孩子。带,就得给他请假;要是不带,你就得带着他。” “带!带!带我呗。”金镞过来耍赖,“剩下我跟我爸就没意思了。” “那你走了,你爸一个人怎么办?” “我爸住公司呀。”金镞屁股一扭一扭的,“我想咱家的院子了,叫我回去一趟呗。” 桐桐就看四爷:“你说呢?” “想回去就回去一趟吧,我不在,清明叫他给爷爷上柱香。” 金镞高兴了,“我给钢琴老师打电话,叫他接下来半个月都不用来了。” 不用学了,这可太美了。 桐桐问四爷:“那你……这几天怎么过?” 家里要厨子有厨子,要管家务的有管家务的,我还能饿着了? “饿倒是饿不着……就怕老虎不在,有人想试着伸出狐狸爪子试探试探。” 金镞打岔:“哪里有狐狸爪子?” 四爷一边笑一边去卧室,“那老虎窝里等闲也没那不长眼的敢靠进去。老虎便是不在,虎威犹存呀!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捋虎须?” 桐桐哼了一声,“最近冒出来一些花边新闻的那种花花绿绿的报纸,那报纸我可看了。” 看见什么了? “香饽饽排行榜上,你排第一位。”说着,桐桐就撵进去,“说你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财力雄厚,风度翩翩……” 而且,现在不知道从哪刮起了一阵风,很多人认为:结婚了又怎么了?真爱才无敌呀。家里的黄脸婆怎么能抵挡真爱呢?而什么样的姑娘吃香呢?傻白甜、单纯可爱,什么都没有的那种灰姑娘才最吃香呢!哪哪都好的女人,那是妥妥的反派人设。 桐桐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最大的那种反派!” 四爷点她鼻子:要洗澡了,别在这里逗闷子。 第1609章 岁月流年(136) 其实,这也是桐桐第一次坐飞机,感觉挺新奇的。 登机牌是手写的,走了很远的路终于上了飞机。人特别少,自己这一行四个人。除了自己和孩子之外,还带了岑远民和董源。因着回去要拜访的人多,带的东西需要托运。这些都有董源去办。 上了飞机,四十几个座位,可其实坐飞机的一共也就十三个人。 一上来,乘务员就送来了扇子。飞机起飞前没冷气,飞机舱里像是个蒸笼,特别不舒服。 小小的很精致的扇子呼哧呼哧的扇着,乘务员又来发巧克力和口香糖。 金镞拆巧克力,当妈的先塞给他口香糖:“口香糖能缓解压耳症状。” “哦!”金镞含在嘴里嚼着。岑远民和董源也有样学样,先嚼着口香糖。 等着飞机起飞了,还真就有点不舒服,但揉揉耳朵,觉得也还行。 正在适应这种感觉呢,就觉得有冷气嗖嗖嗖从头顶的方向冒出来。抬头一看,行李箱的旁边正往出冒白气呢,金镞吓的:“像是飞机漏气了。” 空姐推着小车,笑的特别和善,蹲在边上问金镞,“要吃点什么?还是想喝点什么?” 餐车上的东西还挺丰盛的,金镞在边上指了指,“橘子水吧。”莱蒙的汽水、红宝的橘子水、可乐,还有咖啡和茶,“再拼个水果盘,草莓不错,多放点。”完了还问岑远民和董源,“叔叔们要一样的吗?” 啊?啊!给什么是什么吧,还挑呀。 金镞便做主,“给那两位叔叔要一样的。再给我妈妈拿一个乳酪面包、两个杏子、一杯红茶。谢谢。” 空姐看桐桐,“女士,就这些吗?” 桐桐点头,“麻烦了。”她是车到羊城之后,在外面餐馆吃饭的时候没吃多少。在这边吃饭碰运气呢,朋城那边很多的菜馆都是改良了口味,因为人是各地的都有,照顾大众嘛!但是羊城不一样,多是当地人。口味也很当地!猛的一吃不习惯,吃的就比平时少。 金镞细心,知道妈妈没吃饱,特意要了一个乳酪面包。 口味其实挺好的,杏是南边的杏,也是熟透的,软甜软甜的。 吃完才把手擦了,人家又送来了报纸。 你可以认真的看报纸,如果不想的话,人家还有别的服务。比如,乘务人员会表演节目。唱歌,跳舞,其实水平还都不差。 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姑娘们表演节目,谁不爱看? 这么一打岔,三个小时真就是眨眼就过去了。 金镞喜欢上了坐飞机,“火车上很难受,太熬人了。还是飞机好!” 是!飞机真挺好的。而且飞机票也真没想象的那个贵,差不多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这得看怎么比了,做火车来回的倒车,要是不赶趟,还得住旅馆,在多出很多食宿费用。这么钱加起来花费也不见得就少。 只不过是飞机票一般人开不出证明来罢了。 下了飞机了,岑远民还说,“之前听说飞机上还有茅台和香烟。” 是有!后来,这不是怕火灾嘛,之前也确实是因为香烟引发了一次火灾事故,之后飞机上一般就不叫抽烟了。 一到机场,邱主任就带人在这里亲自迎接。 桐桐快步走过去,“您可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邱主任给一一介绍了陪同的人,“还想着清明之际,金总能回来一趟。” “也想回来呢!可这不是市里有别的安排,实在是推脱不开。幸而咱都是自己人,也都能体谅。” 安排了车辆来接,一直送到家里的大门口。 金镞一下车就往里跑:“奶奶——我回来了——” 桐桐看了一眼,就跟邱主任道谢:“麻烦您了,知道您忙,就不请您进去坐了。有什么事情,您交代给岑总,他安排我在北省的行程。” 好的!好的! 桐桐转身往家里走,炎炎两口子已经迎出来了。 等人都进去了,邱主任才看岑远民,“远民呀,上这辆车吧,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的,一块说说话。” 岑远民心说,以前自己就是一办事员,人家是大主任。在一个衙门进进出出的,咱哪有机会跟人家说话呀?这还是和蔼的领导呢。这会子身份一变,真就不一样了。怪不得人家说,这年头什么都不好使,就钱好使。 他越发的客气了,给邱主任开车门,“能听您的教诲,求之不得,您请。” 邱主任在车上旁敲侧击的打听,“咱们省在改革方面,还是走到了前面的。尤其是对矿业的改革……远民你该是有所耳闻的。” “不仅我听说了,金总也听说了。金总也常说,改革是好事,只要兼顾到大多数人的利益,那就是好的。只可惜呀,‘三生‘的立足在‘科技‘,这也是响应号召,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嘛!对于矿业的开采,技术的改进、机器的革新都有想法的话,‘三生‘愿意派出调研团队,为矿业量身定做生产线。” 邱主任就拍了拍岑远民的手,笑了笑没言语。对方的意思说的很明白,没打算回来掺和最近的事。谁都知道,煤矿拿到手里就赚钱,所以,插手的人就多了。 多到纷纷扰扰,疲于应对。 朱有为在这次的矿业改革中,屡屡提出不同意见。诸如:矿业职工的安置问题;私企之后,矿业工人的福利保障问题;监管部门对于安全生产问题,等等等等。 最开始大家还以为朱有为这么设置障碍,是因为他侄儿没分到这一杯羹。可闹了半天,人家就没打算回来掺和,那么朱有为的反对,就真的是在反对。 或者说不是反对,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大家的重视。 当然了,朱有为的硬气正是来自于他确实无欲无求。他侄儿的钱赚的光明正大,他家里的东西一直都是最好的,他老婆女儿从不缺好东西……他的心是静的。 说了这个事了,邱主任又说,“金总也是记挂家里的,家里的情况也是我最近才了解到的。金护士和刘队长在单位上也是骨干,他们的领导也都有反应,都是踏实肯上进的……” 岑远民心说,这是说金总的妹妹妹夫被提拔了吧。 “给我放到了B超室,培训了三个月,回来提了副主任,任命昨天才下来的。”炎炎一边递筷子一边抱怨,“其实调了科室也行,你跟我哥补贴那么些,我是真的一点也不为钱的事操心。这几年,我们两口子的工资就没花过就算了,你和我哥给的,我们还攒下好大一笔了。以前跟手术,一是因为业务技术,二是因为补贴高,还不辛苦。但是现在,孩子小,换个科室心理压力没那么大,其实也挺好的。但这突然叫我当个主任……说实话,我心肝都发颤。那可是全省最大的医院了。我还心说,不行的话,找二婶搭个话,把我放后勤算了。管管器材什么的,不惹人眼红。” 桐桐这边接筷子,那边兜着炎炎家的妮妮,“那就去后勤,找个闲岗呆着吧。能顾着家就最好了!” 刘育民拧了饮料,笑道,“我这边,也挺突然的。不过最近有耳闻,说是要组建交通警察……回头挪到不惹眼的新单位算了。有知道的知道这里面有这笔钱的作用,有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叔的缘故呢。” “这个倒是不用。”桐桐就说,“大不了随后再捐赠些车辆,也就没人说闲话。跟二叔更没瓜葛!” 韩翠娥听的呀,动辄捐赠,这是干嘛呀?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看您说的,钱挣了干嘛的,不就是为了叫家里人过的好的。”这小两口子过的顺风顺水的,您呢,在家带的顺顺心心的,这就是价值,一点都没糟践。 她说着话,朝外喊金镞:“吃饭了,你在院子里干什么呢?” “我奶奶种的小白菜能带上飞机不?走的时候拔些,带点呗。” 大老远的,飞三个小时呢,从这边带点小白菜过去,怎么这么能作呢? 他姑喊:“带!都给你带去都行,赶紧的,吃饭了!不是要吃蜜汁轱辘吗?你奶奶一早起来就准备了。这一盘都是你的!” 说着话,撩开帘子朝外一看,炎炎就笑:“妈,你看你这宝贝孙子。” 金镞一米七的身高,瘦高瘦高的身形,正骑在他那辆小车上。双腿蹬在地上划拉着往前走,一个人还玩的挺美的。 桐桐:“……”这孩子也不傻,其实挺机灵,挺精明的。但为什么每次都能做出这么憨憨的举动呢?他催促,“吃饭了!赶紧!” 人家窜起来,又从后面抱住他姑父的脖子,腿翘起来挂在他姑父的腰上,“姑父……能学射击吗?带我去射击呗。上次电话上还说了呢,要带我学射击呢。” 能!能去。有专门的射击队,带你去就是了。几年不见,这孩子就不知道认生,跟谁都亲亲热热。就跟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刚赶上饭点似得。 吃饭了,金镞才问:“什么时候去姥姥家?” “一会子就去!回头还得回一趟老家。中间还有两场捐赠仪式,这就四天了。没那么多时间。” “那这次要不要带姥姥、姥爷去住一段时间?” “都说了,你舅妈要生孩子,去不了嘛。” 韩翠娥给孙子夹菜,“吃这个蹄髈。”别问你妈了,你妈也没法答复你。她就是真去叫你姥姥、姥爷去,他们也不会去的,没那么理直气壮。而那些过往,你妈又怎么说给你听? 计划的好好的,心说吃了饭先去林家。可计划不如变化快,报社和电台来记者采访了,还都不是生人,这就属于不接待不行的。 不仅接受了采访,还在外面订了饭,请大家在外面吃了一顿。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见报了,晨报上的消息:金司晔金总为母校捐赠两千万,为家乡的教育事业捐赠两千万。他的夫人林雨桐女士回来参加捐赠仪式。 捐赠仪式大约于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举办等等。 报纸,广播,这个宣传力度很大。 张九龙坐在餐桌边,用筷子夹了蒸饺,然后喊他闺女圆圆,“报纸送来了吗?” 圆圆是个高高壮壮的大姑娘了,正在读高中。今儿周末,她在家。她抬手拿了报纸递过去,然后将牛奶递给坐在小板凳上的弟弟,“张改革,喝奶,不许剩。” 林温言笑了笑,喊阳台上的隔间喊朵朵,“起床了,都吃早饭,你又磨蹭。”这孩子去年中考没考上,送去铁路学校培训,本来培训期是一年的,从去年八月到今年八月,培训完就能上岗了。 可谁知道去了才一个月,愣是偷跑回来了,说是一站就是一天,累的人受不了。还得顶着书本站着,腿上还得夹着东西。一会子摆臂不对了,一会子走姿不对了,回头又说她的普通话不标准。老师太严格,她受不了那个训练,哭着嚷着就是不去。 没法子,又送去复读。心想再中考一年,上个高中,普高也行,回头从普高再去高考,哪怕报个中专学校呢,这总能考上吧。 可去复读了一个月,又说跟不上进度,老师讲的完全听不懂。 她就说:“你姐一月这一百,全花在你身上,咱请个老师上门补课也行。” 老师请了好几个,不就是嫌弃这个老师说话不清楚,就是说那个老师说话跟念经一样。没法子,她又去找侄儿。侄儿家两口子都是初中老师,辅导个中考生应该也行。哪怕叫推荐个老师呢。 侄儿媳妇人还挺好的,说是她给补化学,很简单的。初中的化学只要记,记住就行,难度真不大。只把这一门提上来了,总分就上来了。考个普高还是能的。数学物理她附带的就辅导了,不要什么钱,自家的表妹要什么钱呢? 给送去之后呢,上了三次课,就又不肯去了。 后来还是林心说:“桐桐给桃红买的化妆品,朵朵老是偷着用。桃红倒是好脾气,说是用就用了,也没啥。她是觉得初三复读生,心思不在学习上,老想着打扮不是啥好事。她批评了几句,朵朵就不去了。” 不补课,也不去学校补习了。没法子,今年开春又给联系职业学校,这不是有裁缝班,有幼师班嘛,给报个幼师班,医院也有附属的幼儿园,回头上两年去幼儿园也行。 从二月去上学,三月半就又不去了。说是别人都有绘画、舞蹈、乐器的特长,她没有,人家都瞧不起她。 这种孩子,打也打不得,骂了也不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就这么赖在家里,愁人不? 实在没法子,老张就说:“找个退休的老中医,叫朵朵跟着学三五年手艺,哪怕是指只会抓药也行。将来不管是想到医院,还是在医院的附近开个药店,这好歹是个营生。” 林小姑觉得很靠谱,真就送去了。 去了还不到一个月,星期天老中医那边人最多,人家在家看病嘛,很多病人都是周末才有空。本来她该去帮忙的,结果睡到现在就是不起。她要过周末。 朵朵起身,皱眉看了看,去了卫生间。 林小姑催促:“你倒是快点,赶到午饭的时间,给老先生买两斤卤肉送过去。” “不去。”朵朵三两下刷了牙,随便抹了一把脸,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梳,坐在桌子边上,看弟弟手里的牛奶,“又只给他一个人订了?” 圆圆看她:“咱俩又不长个了,喝牛奶干嘛?一会子买一根骨头,炖汤喝吧,不一样补钙?” “你骂谁是狗呢?”朵朵斜眼看圆圆,抓了蒸饺起身,将小板凳踹开,嘀咕了一句:“猪样儿。” 说圆圆长得胖,长得壮。 林小姑追着朵朵往隔间去,抬手啪一下打在她背上:“你就是欠打!” 张九龙抬眼皮看了朵朵的背影一眼,一句都没言语。给报纸翻面的时候,伸手从兜里掏了十块钱塞给圆圆手心里,“补课中间就不回来了,跟同学买卷饼吃。别听人胡说,一点也不胖。现在是学习阶段,坐着不动会长肉。等高中毕业了,不管是工作还是上大学,动的多了自然就瘦了。美丑不重要,得长本事。” 圆圆伸手扶了板凳,张九龙就把报纸递给闺女,点了点上面的新闻:“看看。” “金丝晔……林雨桐”这不是那嘛。 张九龙就点头,“是啊!一捐就捐这么多,那你想想人家挣了多少。本事长到身上了,那才是镀金了。长成什么样,穿成什么样,在其他人眼里那都是亮闪闪的。做什么都对!明白不?” “嗯!老师还说有一套黄冈资料,问谁买。我买吗?” “买!”张九龙又掏了五十,“拿着吧。” “多了!不用了。” “留着当零用钱。”张九龙说着就起身了,“出门坐公交,不许骑自行车,到处修路,不安全。” 嗯呢! 张九龙上班去了,临走才喊林温言:“报纸在桌上,你看一看,桐桐上报纸了。” 是吗? 林温言从里面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圆圆给弟弟擦嘴角的奶渍。她的表情不由的都温和起来了,“你忙你的吧,别管他。” “我不管他管谁呀?”圆圆夹了一个肉蒸饺递给弟弟,“肉的给你留着呢,慢点吃。” 林温言没注意,拿着报纸瞅了一眼:“……两千万……又两千……四千万……捐了?” 圆圆啧啧嘴,像是在回味早饭的味道。然后笑着拎书包走人:可不捐了吗?难道要留着给你们花用呀?呵~~ 第1610章 岁月流年(137) 第二天一早,桐桐带孩子去林家。 还是机关派的车,这几天这辆车就是给自己用的。岑远民没跟来,是董源跟着来接的。他一边把东西往车的后备箱里塞,一边道:“昨晚招待所特别热闹,有好几个地区教育组的人都在,请了岑总吃饭……闹到很晚。” “是为了争取这个资金?” 对! “咱只管捐给省里,其他的不归咱们管。庙门不是这么拜的!”桐桐说着就看身后的金镞,见他拎着一兜子东西,“你这都是什么呀? 金镞晃了晃,“水果干,给表妹带的。” 是说给林心家的王放。 小孩子还不到五岁,啃的了果干吗?真成,“你那小书包里塞的是什么?”出门还要再背个双肩包? 金镞掏出耳机来,“我带随身听了。” 董源稀罕的:“这是进口的吧?香江好似都不好买。” “R国的。”金镞把耳机塞到董源的耳朵里,“叔,你听,是香江那个歌手……” “我知道!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嘛……” 嗯嗯嗯!好听吧? “好听。” 韩翠娥追着问:“那晌午是回来吃饭?还是叫育民在外面找个馆子,订一桌饭,叫你爸你妈他们出来吃饭?” “我把金镞放到那边,估计不能多呆。得先去学校见见老师,晌午我跟老师们吃饭。下午得去见见有关部门领导。晚上吧,晚上两家人吃一顿饭。要不然时间来不及了。明天有省里的捐赠仪式,后天有学校的捐赠仪式,大后天咱得回老家……” “行!那就晚上,叫育民订好包间。” “我二叔二婶那边我去说,今晚上我们一块过去。” 好! 林家还是老样子,桐桐回来的事她没提前告诉林家。因为回来确实是时间紧,她也说不好哪一天回林家。 林家是真不知道,林家老两口子给二闺女家带孩子,孩子也能上幼儿园了,早起大闺女去幼儿园上班的时候顺手就带走了,也不大操心了。儿子媳妇平时不在家里住,赶在周末,两口子要睡懒觉,周红谷这个婆婆就是想过去,这个点也不合适。 两口子起来把屋里收拾利索,院子里这几年也陆陆续续的有退休的人了。早起都在院子里各忙各的,这个给自行车上机油,那个洗了衣服在院子里晾晒呢。 收音机哇啦哇啦的,大家忙着手里的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着。 林家两口子不是个爱说话的,也不是个好是非的人,所以对别人聊啥两人都没啥兴趣,反而是收音机里的事听的多了一些。懂不懂不重要,听热闹嘛。 然后猛的就听见,说什么金司晔怎么了……他夫人林雨桐怎么了…… 如果说一个名字是重名的话,那两口子的名字也都重合了,这就绝对不是巧合。 正房那边的大爷还问:“是听见你家桐桐的名字了吧?那个是说小金吗?” “我咋听见说是捐款两千万还是干啥?听错了?” 正说着呢,门口隐隐约约的听见车声。巷子不宽,真就是仅能容一辆汽车通过。这巷子里平时也没车进来,今儿这是谁家打车打到门跟前了? 才说要起身去看呢,就听见—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姥姥——姥爷——我回来了——” 十一岁的男孩,差不多变声期了。奶音少了,有一点点粗沙的质感。小声说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大声一喊,声音听起来就有点不一样了。 周红谷先反应过来了,她把手里的扫帚一扔,拍了巴掌就小跑着往出走,“是远志!” 林温平这才醒过神来,起身就往出走,兜头看见长的这么高的一孩子,可不就是远志。 周红谷就往怀里拉,“叫姥姥看看……” 金镞把姥姥往起抱:“抱起来了吧!我长大了。” 林温平笑的,“哎哟哟!买点。把你姥姥摔了没事,把你抻的不长个了可不成。” 金镞又过去抱姥爷的胳膊,“给您捎带的鱼竿您用了没?不是说喜欢钓鱼吗?我回来的时候都看了,护城河的水还挺干净的,里面的鱼好钓吗?” 一声赶着一声问,扶着人往里面走。进了院子就叫这个喊那个的,然后又招呼,“带了港式点心,都尝尝……”说着就朝后喊:“妈,点心呢!” 在呢!在呢。 周红谷看着桐桐,不住的打量。孩子那么大了,还是没变样,南方的水土大概更养人了,这皮肤本就白,现在看着还水嫩嫩的。 穿着一件亮色的蝙蝠衫,一条直筒的牛仔裤,瞧着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 “就你跟孩子回来了?司晔呢?” “忙!走不开。”桐桐应着话,跟院里的人打招呼。 几年不见了,人家不会一上来就问你家是不是捐款了,捐了多少钱之类的。只是打眼一瞧,这穿戴,这出门带着的帮着拿东西的人就知道了,这是过的非常的富足。 桐桐是真不能在这边多呆,絮絮叨叨的说了半个小时的话,林温平才说叫其他人中午回来呢,桐桐又要走。 “这就走了?” “不是!是我有事,金镞给您和我妈放家里了。晚上一块吃顿饭,我姐他们也就下班了。咱有话晚上再说。” 那行!孩子留下,你爱怎么忙就怎么忙去吧。 金镞坐在椅子上正吃蜜枣呢,见妈妈要走,直接摆手,“我就在姥姥家,哪也不去。晌午我姥姥给我包饺子,您别管。” 桐桐还想叮嘱几句的,想想算了,爱咋咋吧。这孩子回这边,跟回金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反正是吃喝睡他特别随意。想要什么张嘴就要,不喜欢他就理直气壮的说不喜欢。说多了,他反倒是不自在了。 她出来了,还能听见老两口子围着孩子。 周红谷问:“还想吃什么,叫你姥爷去买。别怕远,你舅舅又住的不远,叫你姥爷喊你舅舅起来,叫他去买。” “吃炸小鱼吧!那边没有可小的淡水鱼,我都想吃了。” 林温平应承着,这个简单,“要不要吃酸奶?有卖酸奶的,拿盆买一盆回来,放白糖,好不好?” “我不想吃酸奶,我想要巷子口那家的豆腐脑,放可多榨菜的那种豆腐脑。那边的豆腐脑都是甜的,家里也难得做一回,做的也不是咱家这边的味儿。” 那肯定不是一个味儿,咱家这边的放了卤汁,吃着香。 林温言带着朵朵,牵着改革到林家的时候,哥哥不在,侄儿家两口子才到大门口。进了院子,嫂子坐在板凳上,案板支在院子里剁肉呢。后面一个半大的少年,长的精致的像画上的娃娃,从后面抱着嫂子的脖子,亲昵的贴在大人的身上一边晃悠着一边小声说话。祖孙俩说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还真是桐桐回来了!这就是桐桐家的小子,叫什么来着?远志?都这么大了。 金镞对林温言也不熟悉,他一抬眼,第一眼看见了他舅舅。顿时就蹦起来,“舅舅一一” 话音一落,就扑过去了。 他舅的身板也抱不起来他了,想掂起来好几次都没能成,“长的太快了!都这么高了?” 金镞嘿嘿嘿的笑,这才看不太高的舅妈,“舅妈好!”其实没见过,这是第一面,“我妈给宝宝挑了可多衣服,您快进去看看。” 桃红才一米五六的身高,怀孕了穿着平底鞋,得仰着头看金镞。她都不好意思拉人家孩子的手,只拍了拍这孩子的胳膊,“你长的怎么这么好看?”然后问婆婆,“我姐跟我姐夫呢?” “你姐回来过,又忙去了。你姐夫这回没回来。” 如意就说,“我看报纸,就说我姐替我姐夫参加捐赠仪式,想着我姐夫八成也没能回来。”说着就拉金镞,“来!跟舅说说,那边咋样?” 没有人问那捐赠的事,那么些钱,对吧?捐赠了那就是有必要捐赠,谁也不会拿那么些钱打耍子玩。咱也不知道具体为什么的,但想来不外是不花不行呗。 那还问啥?与其问这个,就不如问问孩子,在那边边的怎么样?吃什么,喝什么,习惯那边的什么,不习惯那边的什么。家常的话嘛! 但是,林温言就觉得,这也太过分了!那可是四千万呀,这个钱干啥不行?为啥要平白给人家?她坐在边上,就说如意,“别的不说,就说学校吧。你们那么大一点的学校,那都贪污的不像个样子。买个粉笔、本子的,都恨不能吃几十块钱的回扣。你说这么大一笔钱,得有多少跑到别人的兜里去。有这个钱,给老家那边一家分一千块钱,人家还念他们两口子的好呢。这么糊里糊涂的一捐,有啥意思?有啥作用呢?” 周红谷不言语了,她这几年很少搭理自家这位小姑子。 如意本身就不擅言辞,只当没听见。 金镞眨巴着眼睛看林温言,怎么说的这么些糊涂话呢?他歪着头问,“姑婆是觉得我爸糊涂还是我妈糊涂?能拿出那么些钱捐赠的人,怎么可能是糊涂的人?糊涂的人挣不来那么些吧。” 你觉得糊涂,那你是本身糊涂。怎么想的呢?给老家一家一千人家就念好了?想什么呢!就是给老家一家都盖一栋别墅,也不会真心念着你好的。 有钱本身就是原罪,你不扶持,他骂你凉薄不念情分;你扶持,他犹不知足。 这钱用在一项科研项目上,有大用。用在邀买人心,想叫人夸一声好上,那只能是徒劳无益。 所以,为啥会觉得能挣来钱,随手就捐出那么些的人糊涂,而不是想着人家为啥要去那么做呢? 林温言被问住了:“……”她就说,“大人说话,孩子怎么插嘴?” 金镞嘟嘴,周红谷‘咚‘的一声把剁肉的刀砍在案板上了,“干啥?你要干啥?有工夫回去教育你家的娃子去!我家的孙子还轮不上你教育。”说着,直接站起来,拉着林温言,“你走!你走!赶紧走你的!谁叫你上我家来的?谁通知你来我家的。” 本来挺高兴的,非过来没事找事,显出你了是吧? 老好人一生气嘴唇就抖,只狠命的把人往出推,“当年可是把啥都说清了,桐桐也没亏待了你。凑上来干啥来了?她的钱她爱咋用就咋用,哪怕扔到水里听响呢,跟你有啥关系。” 真就是推搡着把人推出去了。 林温言气的直哭,“谁贪钱呢?我是说不会过日子……” “她不会过日子,把日子越过越好了;你倒是会过日子,你看看你过的那叫啥日子?”说着话,连大院的大门都给关了,把林温言直接给关外面去了。 林温言气的呀,在外面喊:“朵朵,带弟弟出来。这娘家谁再回来谁就不是人养的。” 朵朵从屋里把弟弟牵出来,拉着脸走了。 桃红拉了金镞躲到厨房去了,可等吃饭的时候,金镞从桌子上去挪他的小背包的时候觉得重量不对。 他那个新的随身听看起来不大,只有一个书本的大小,但其实挺重的。自己爸拿回来的时候还说呢,说这个东西一点都不随身,跟个砖块似得,死沉死沉的。要想真的随身,还是得轻便一些。 这玩意放在家里,丢了! 它比彩电都贵,也比彩电更难买。 好气哟! 但是今天上午来家里的人太多了,大院里的人,周围邻居的人都来过。大部分没进屋子,但人多手杂,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人摸进来偷着拿走呀。 所以,他跟谁都没提。 只是等妈妈晚上来接的时候,他偷偷的趴在妈妈耳边低声道:“我包里的随身听丢了。” 丢了? 桐桐看了看那小背包,然后拍了拍儿子,“没事!回头再给你买一个。换个牌子你再试试。” 两家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的,林家不提林温言的事,母子俩也不提丢东西的事。桐桐只跟没见过面的弟媳妇说话,还取了准备好的手表递过去,“你留着戴吧。” 这表看着就可贵了。 “可贵了吧?”圆圆看着被朵朵藏在抽屉里的东西,她并不认识那是什么,只是瞧着就不是便宜的东西,“你姐送你的?” “要你管?!”朵朵从抽屉里拿出来,直接塞到上铺的被子里,然后扭脸瞪圆圆,“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叫你好看!” 圆圆看了她一眼:叫你认识的小流氓欺负我是吗?那我还挺怕的!你放心,我不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朵朵上了上铺,手摸着这个东西。心里想着,明天得把这个卖出去。要不然那李小秀那个老虔婆再找我要钱,我还真没钱给她了。实在不行,叫黑子那几个,把这老东西打一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10-1620 第1611章 岁月流年(138) 三年不见而已,变了吗? 其实没变吧!桐桐待人没变,身上也没穿金戴银,身上的衣裳时髦,可时髦的衣裳一年四季都往家里寄。她身上穿的,家里的女性基本都有,只是颜色和尺码不一样而已。因着常打电话说家里的事,所以,也并没有疏远。 林可说想抱养孩子的时候,桐桐会劝她,三十才冒头算大吗?着什么急呀?你们又不是身体有问题,只是心理上的压力太大了。要不要放暑假去朋城吧,跟我姐夫再朋城住一段日子,当旅游了。这一放松,说不定就有了。年纪轻轻的领养什么呀? 她还举例子:小姑当年要不是太着急,慢慢的再等几年,早不知道生了几个了。你可能像她,子女缘分迟一点。 这边跟林可说着话,那边抱着林心家的孩子给擦鼻涕,又说二姐:你就是不节制,再这么胖下去像样吗? 林心还烦呢:“以前吃不起,现在能吃的起了,我管不住嘴呀!先叫我吃吧,吃了这顿我就空两天。” 本来姐俩是双胞胎的,以前真不好分出来。现在她还是她,可老二比她胖出一半去。 这边姐俩不时的叨叨几句,那边还跟桃红说话,问候人家的娘家人,关心工作上的事。 金镞呢,跟他们姨夫舅舅学猜拳,“那边猜拳跟咱们这边不一样,我爸就不会那边的猜拳法子,每次都输,还没我妈猜的好呢。” 一桌饭吃的,很热闹,很舒坦。 可是回到家里呢? 林家老两口子倒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孩子们都好好的,这就是做梦都不敢梦的日子,有什么可操心的? 林温平临睡着前还说:“明儿起早点,买一桶小鱼给亲家送过去。远志爱吃!” 嗯!炸了密封好,带过去放冰箱里,还能吃几天。 两人鼾声震天,住在隔壁的林可两口子翻来复去的睡不着呀。 何海潮坐起身来,点了一支烟:“能不能跟桐桐张口借两万块钱。” 林可跟着坐起来,“你也知道,桐桐自来不是长在家里的。这要是老二,我早开口了。打小不在一块,我又一直插队,插队的时候她还是照看我多些。等我回来了,没两年,她又去了南边了。这叫我咋开口?” “那现在这公交车都私人承包了!咱要是不承包,就得给人家私人开车。我就想着,要不咱承包一辆,你也就不去幼儿园了。咱俩一个开车一个卖票,我算了一下,肯定是挣的。挣的还不少,咱俩现在的工资基础上,翻上两三翻还是能的。就是这一笔得拿出些钱来。要是钱多,多包几辆车,挣的更多。但是张那么大的口,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借的多了,我也怕真要是赔了,咱还不起咋办?就两万,这两万咱分五年还完,打上借条,利息也算上……” 林可缓缓往下一躺,“你叫我想一下,想想咋张这个口。” “难!大姐难张这个口。”林心一边泡脚,一边抓了桌上的果干往嘴里塞,“大姐夫想包车,他咋不大大方方的说呢?咱手里还能攒几个,爸妈手里也还有些,他跟大姐手里也有。咱家凑一凑,其实包一辆出租我觉得也行。咱这几年,花销小多了。穿的都是桐给买的,年节不回来,哪次给的不是上千?还有爸妈生日给的,这些加起来……凑个一万来块钱问题不大。他们家这个账呀,我心里都有呢。” 你就是闲的!王东亮说她,“单位的集资房,咱不要呀?” 要啊! “你还知道得要呢?那你把钱借给你姐了,咱这集资房的钱拿啥给?大姐找桐桐借不借的,你少插嘴。弟媳妇娶进门了,娘家的家你不许当了。更不要说姐姐家的家了,你当像话吗?再说了,你能安排咱家的钱,想借就借。那爸妈攒的钱,借不借的,你得问问人家如意和桃红两口子是咋想的?人家万一也要买集资房,这该咋办?出嫁的闺女了,老惦记父母兜里的钱也不像话。” 林心就斜眼看他:“不想借就不想借,说那么一大堆干什么?” “你这人,这不是想借不想借的事。”王东亮过去给她把脚擦了,然后端了洗脚水,“睡觉!先睡觉,先看你大姐是咋打算的。” 林心抓了一片芒果干又吃了,“芒果就是好吃,可咱这边吃了芒果干,等闲也买不到新鲜芒果……回头等咱闺女大点了,我死活得去朋城住一段日子的,水果得可劲的吃才行。” “你是又有了?”怎么老挑嘴? 没有!就是馋了。林心躺下,看着屋顶:“你说……我俩生下来其实是一样的,可这过着过着就不一样了。咱也不是眼红……是觉得吧,人跟人的差距是不是有点大。咱为了攒几个钱那真的是精打细算。人家呢?抬手是几千万的往出甩。” “那你的意思,咱也辞职了,去南边挣钱去?” “别!一个人一碗饭。咱还是安稳的吃手里这碗饭吧。”林心说着转过身去了,叮嘱说,“记得,桐桐要走的时候去迎宾楼订上几个酱肘子,叫带去那边吧。孩子和妹夫都爱吃!坐飞机往过带,应该是坏不了。” 捂一天得坏的:“给带几个熏肘子吧,这个耐放。” 行! 才还说着呢,一眨眼鼾声就起来了。 王东亮是睡不着,钱多了确实是能刺激人的!远志他姑父的战友,听说一年可不止拿十几万那么简单。他就用手肘戳了戳林心:“你说我跟着你妹夫干,行不?” 林心的呼噜声一声高一声低的,压根就没听见。 王东亮:“……”算了!权当我没说。 林温言是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桐桐上门,晚上说什么都睡不着。儿子睡在边上,睡的正香。家里还有一间屋子,后来老张睡了。他是大夫,晚上尤其得休息好,所以,怕孩子影响他休息,都是他单独睡一个房间。圆圆和朵朵睡在阳台隔开的隔间里,上下铺的床位,地方有点小,但是能睡的下。 她睡不着,干脆起来,转到客厅里,见隔间的灯还亮着呢,就过去拉开推拉门朝里看。圆圆坐在床沿上,面前是书桌,这会子正算题呢。草稿纸都废了好几张了,拿起来一看,密密麻麻的,正反面都写满了。 朵朵在上铺,手里也拿着书。 她轻声问:“看书着呢?” “中医的东西多了去了,得看书你又不是不知道。出去吧,烦死人了。”朵朵说着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去了。 林温言到底也没看清那是啥书,但要是看中医的书,这还算是长进了。她就问说:“饿不饿,还有麻花跟饼干,想吃啥?” “都拿来,饿着呢。” 林温言去取了,把麻花跟饼干都给拎来,“分着吃,不许打架。” 人一出去,朵朵就下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好像是什么鸟朦胧的小说,一边吃一边看。 圆圆头都没抬,想当医生,得学理科。理科里面理化太难了,稍微慢一步就跟不上了。两人各忙各的,一个看小说看的认真,一个算物理算的投入。一个吃的不停,一个怕再胖下去,睡前不碰油的和甜的。再说了,真没那么饿。 林温言很欣慰的推开张九龙的门,张九龙手里拿着医学杂志,知道她想说桐桐的事,他就把手里的杂志放下了,“怎么了?” 林温言朝外指了指,一脸的欣慰:“你得稳稳当当的,你说这将来,圆圆能子承父业,也当个大夫。朵朵再不行,也能抓抓药,熬个药,当个药剂师怕是也能。你去看看,都可认真了,用功着呢。” “圆圆我是不操心的,重点高中的重点班,上次月考,从第七上升到第三了。只要保持前十不掉,大差不差的,考个医学院还是行的。就是朵朵呀,这学艺跟其他的不一样,很多学徒都是住在老师家里的。当二徒养的!潜移默化的一点一点的教,可能效果更好。”张九龙觉得很委婉的,我把想表达的表达了。 事实上,人家老先生家里收了七八个学徒了,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两三个人一间屋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床!跟老先生一起吃,一个屋檐下住。别人都是住老师家里,就朵朵来回的跑。 这老先生是自己托人找的,很好的中医大夫。跟老师住上三五年,吃亏吗?老师管吃管住,你帮忙了,但是也真的学手艺了。不是谁都能去的。 他的意思是:给老师送去,叫住过去吧。没坏处! 林温言心里有点别扭,觉得是两个孩子一间房,老张怕朵朵影响圆圆学习。这咋说呢?她只能先打岔,“回头我说朵朵!我过来是说桐桐的事,我今儿等了一天,她没上门。要不然,你明天请一天假,咱俩去一趟金家。她不来看我,我去看她,这总行吧?” 张九龙沉默了,然后看林温言:“你去看她……然后呢?” 啊? “你要是想她了,看一眼也行。多余的一句别说,一句别问;要不是想她了,想说其他的事,那你跑去干什么?”张九龙往下一躺,“行了!你回去睡去吧。我明天还有一个随行的保健任务,真得睡了。” 林温言嘴角翕动了几次,还是抬手把台灯给关了,出去的时候把门也给带上了。 张九龙睁着眼睛,明天的任务其实就是跟捐赠仪式。领导有出席,有捐赠方,要把后勤做好,给捐赠方和潜在的投资者留下好印象,其他部门都得配合。 医疗系统当然在其中。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五六岁大的桐桐安静的坐在小板凳上,饭碗放在大板凳上,她拿着勺子,轻轻的从碗里舀饭出来往嘴里送。不敢叫勺子碰碗发出声响,更不敢咀嚼发出声响。 现在想想,吃生黄瓜不叫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这个要求是很不讲道理的。 第二天,他站在人群后面,站在救护车的边上。抬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头。今儿这个捐赠仪式,数千人参加。更有媒体,又是相机又是摄像机的,拿着他们的器材满场的跑。 从早上七点半,就各就各位了。怕中途上厕所,甚至早起不敢喝太多的水。 一个个的都是吃了好几个鸡蛋来的。 耳中都是各种的八卦,说是捐赠人金司晔夫妇如何如何的,真真假假的,他听的都有些想笑。还有人问:“听说是护理部的金司炎的哥嫂,是不是?” 是啊! “金司炎不是朱领导的侄女吗?” “侄女是亲的吗?不是吧?表侄女吧?姓都不是一个。” “你知道什么呀?朱领导本来不姓朱的,当年那个案子你没听说吗?可传奇了。” 然后一个个的说的就远了,翻腾金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张九龙没心思听这个,只觉得等待的时间更漫长了。 一直从七点半等到八点半。八点半是一些不太要紧的领导来了,人还挺多的,入座了。总以为该开了吧,人该来了吧。 结果并没有,九点半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汽车停在红毯前面。车一停下来,就有人跑过去开车门。车门子一打开,他才算是见到桐桐了。 打眼一看,就像是香江电影上的电影明星似得。 他都能听见,有那么看清了人的顿时“嗡”的一声,想来谁都没想到她长的这么好,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可瞧着跟二十出头的姑娘似得。 他就看着她跟过去迎接的领导握手,然后谦虚又有礼有节的跟领导一起朝前走,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别说局促了,好似她天生就能在这样的场合里游刃有余。 正看呢,就有人跑来,“你们人呢?快点,主席台边上等着,不能掉链子。” 其实,安排这个其实就用不上,不过是有个态度罢了,显得特别用心准备了。 站在这个角度了,就能听到桐桐说话,“……昨天晚上,师大的孟校长亲自登门,您也知道,师大是我公公的母校。孟校长开口了,那自然是要支持的!再者了,师范大学是为了我们培养教师人才的,也该给予支持。因此,我跟金总沟通了之后,金总的意思,再拿出一千万,单给师大作为专项基金使用。” 哎哟!这可真是太好了。 桐桐说着,就转身朝后看,看到了张九龙,她只点了点头,然后跟距离张九龙不远的岑远民伸手。 岑远民过去,将公文包打开。 桐桐从里面取了支票,签了一张支票,然后递给相关的领导,支票本又还给岑远民了。 张九龙看着被岑远民随手拎着的包,再看看云淡风轻转过去的桐桐。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一千万她随手就签了!随手就签了! 第1612章 岁月流年(139) 除了这四千万,四爷早想到了,必是有上门要资助的。因此,桐桐走的事情就提前准备了。只是他也没想到,上门的会是孟校长。 他原本想着,县上或是公社,这个嘴一张,必是要出血的。比如说,修公社的路,修从公社到县城的公路,修从公社到省城的公路。 真的!这个口只要开了,不接着都不行。只能是多少上说话呢,看看给多少合适。 但是,孟校长上门了,这个面子说什么都得给。而孟校长也表示了,捐建的图书馆,会以金中明来命名。 做儿子的,以父亲之名捐一个图书馆怎么了?捐。 至于别人再开口,那也不是非得现在就给。可以先应承下来,之后再看着办吧。 反正预留了一千万的量,还是先给了大学了。这个不冲突嘛,都属于教育事业的范畴。 捐赠仪式就是那样,领导讲话,代表发言,选出来的学生代表给佩戴一些徽章等等。再之后就是合影。 走一套完整的流程嘛。 桐桐站在上面,看着两个身穿校服的高中学生上来,一个端着托盘,一个拿了徽章,要给她戴在胸口上。 她抬手只把衣服往起拽了拽,叫孩子好别一点。 结果到了跟前了,这姑娘一边别一边低声叫了一声:“大姐。” 桐桐这才抬眼看,厚厚的留海下,一张圆圆的肉肉的脸,这是……张九龙的女儿?有过一两面之缘。 校服上的标识证明她是省城最好的高中的学生,能代表学校来,证明她的成绩特别好,是学校的三好学生,老师喜欢的那种孩子。 她温和的笑了笑:“是你呀?长这么高了?” 是! 就这么一问一答,再没有说其他。合影之后,两学生代表就下去了,流程还在继续。 圆圆本想说朵朵的,想了想还是算了,朵朵说是她姐送她的,那就当送的好了。其实,肯定不是的!要真是送的,林温言又怎么会想着找去呢?那只能是朵朵偷的。 不过估计这位姐姐不知道是朵朵偷的,要不然不会不管的,怎么着也会跟林温言说一声的。她刚才真的想提醒一句的,可想了想,人家也未必乐意主动管朵朵。不知道,就不用管;知道了,不管不合适。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 她同学低声问:“你怎么叫大姐呀?是你大姐吗?” 不是!她只能说,“是……有一点亲戚关系的姐姐……关系挺远的。” 再远也是亲戚呀! “不是!我们不熟,就见过一两面。不打招呼不好,打了招呼……我还怕不一定认得我呢。” 她桐桐一回到位置上就跟班主任低声说:“那位林女士是张圆圆的姐姐,亲戚家的姐姐。” 圆圆轻轻的打了同学一下:别多嘴。 结果活动一结束,班主任就揽住圆圆的肩膀,走的不紧不慢的,“林女士跟你家是亲戚?” “有一点点瓜葛,挺远的关系。我就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是见过她一面,不熟。” 那就还是有关系嘛。 然后班主任回去就跟校长说这个事,毕竟资金就那么些,各个学校分配多少,这却是可以争取的。 于是,当天晚上圆圆还在上晚自习呢,校长带着东西,跟教务主任两个人就上家里,找张九龙:“……校舍翻新是一方面,也想添个特色教学。像是艺术类呀,咱们教学器材短缺。在资金上,还是希望能有一些倾斜。” 张九龙:“……”这叫人怎么说呢。谁都想一次性修到位,也都知道这工程越大,露的沙越多,大家也都收益的道理。但这个事,咱真的插不上嘴。 校长能来,那就是打听过了。知道这家人跟那位林女士的关系真的不远。不近不远,还非常的亲近。可以说是那位林女士的养父母了,这要是说一句话,给学校单捐的可能都有。 当然了,圆圆同学的继母是林女士的亲姑姑,这个他也知道了。 他就看林温言,“听说您的女儿初三复读呢?” 啊? 林温言就赶紧道:“那孩子……叫跟着……” 话没说完呢,校长就又道:“咱们有特招名额,招收特长生。艺术类,体育类,都算。” 林温言就看张九龙,张九龙轻轻摇头:不能应承!你应承完了,拿什么去办?桐桐肯听你的? 林温言却犹豫了,这要是朵朵进了重点高中,学艺术类学上三年,完了不是还有保送嘛!只要专业课有人认可,再不行师大的美术教育专业、音乐教育专业总是可以的吧。桐桐给师大送了一千万呢,保送去一个学生,这该是不难办吧。 咱也不说工大那样的学校了,真就是师大的大专班,艺术类的教育专业,这总不过分吧。 所以,这事其实是可以答应的。 她就道:“您猛的这么一说,我还正不知道怎么应答。桐桐这几天都忙,我们顾得上见面呢。您等我两天,我见了她之后,咱再说。行不?” 校长马上起身恭维:“林工那是您的闺女!您说的话还有不起作用的。您看看您,把林工教育的那么好,培养成才了。圆圆同学也是重点大学的好苗子……您出面办事,哪有不成的?那我就回去等好消息了……” 林温言含含糊糊的应着,起身把人送出去了。 回身尴尬的看张九龙,张九龙起身,抬手拉了儿子,“走!儿子,背诗去了。”没搭理林温言,你能办你就去办。他还真不怕这个事影响圆圆。圆圆的成绩放在哪个学校学校都会重视,要提升学率,好学生谁都舍不得撒手。 林温言追着说她的想法,“……我觉得这行的通的……” 从没听说过保送大专的! 张九龙头都没回,只拿了小画册教儿子认字念诗去了,“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林温言只得道:“那你跟孩子在家,九点就叫他睡,我去一趟金家。” 一家人想说过话太难了。 晚上家里太热闹了,拜访的人真的很多。有些是私人目的,有些是为了公事。说到底都是钱闹的。像是四爷那些以前留在省城的同学,他们也都过来,是想听听那边真实的情况,考量是过去工作呢,还是留在单位里继续熬资历。还有金镞之前上学的学校,人家老师和校领导来了,为什么的,咱也都清楚。 就说这么着,怎么弄? 韩翠娥跟炎炎说,“我还说你嫂子带着孩子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得住个半月一月的?孩子的课你嫂子能辅导,耽搁不了的。可看这个样子呀,事一办完,赶紧走算了。太闹腾了。” 可不就是!天天晚上熬到十一点前后,早早的又得起来。 白天应酬、晚上应酬的,就问谁不累? 正说着呢,大门又被推开了。门一开,院子里的铃铛就响。 炎炎掀开门帘朝外看,紧跟着就‘哎哟‘了一声,朝里面喊:“嫂子,小姑来了。” 林温言来了?好处是:这些客人终于要走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呆了,亲戚来了,要说私房话。 坏处是:要应付林温言。 桐桐客气的把客人都送出大门,转身回来的时候把大门直接从里面给关上了,院子里的灯也给拉灭了。 韩翠娥喊桐桐:“晚饭都没吃几口,你姑也不是外人,再吃点吧。” 桐桐应着,就招呼小姑坐。 炎炎端了饭来,也笑道:“那小姑再吃点?” “不了!不了。吃过了。”林温言看饭桌上,一碟子酱菜,一碟子凉拌豆腐干,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炸小鱼。 主食是一碗酸辣酸辣的菠菜面。 桐桐一动筷子,酸辣味儿直往外冲。 韩翠娥从外面进来拿了布鞋给桐桐放到脚边:“把鞋换了,穿高跟鞋跑了一天,脚疼了吧。” 还行! 桐桐一换,韩翠娥把皮鞋又给拎出去了。炎炎端了面汤来放在面上,“嫂子,都喝了,化食的。” 林温言:“……”这是挣钱了,瞧瞧回家来这待遇,不管是婆婆还是小姑子,都是处处捧着的。 桐桐一边吃饭一边跟林温言说话,“今儿见张主任了……如今是副院长了,是吧?这不挺好吗?我还问您了,他说您挺好的。您也看见了,我这就脱不了身。咱也就别讲究那些虚礼了。昨儿您也见孩子了。今儿,又把我见了。我们也都见着您了,这就行了。我知道您好,您知道我也过的挺好的,这不就好吗?实在是累的不想跑了。” 林温言能说什么,她坐过去,就低声说今晚上的事:“我想着,本来人家也是省重点,多一点也是应该的。” “当初我们就说好了,主要是为了乡村教育的。城里再不好,它也有样儿,对吧?校舍不漏雨,不漏风,还都有暖气。师资力量也是最好的,想留城的多,人才都留下了,不缺好老师。什么都不缺,那您说,该怎么偏呢?国家有专项款,他们可以争取这个。但是,他们肯定不在这次的名单里。压根也就不该开这个口。”桐桐看林温言,又问,“学校怎么知道咱们的关系?我听如意和桃红说,朵朵现在也不上学了。” “就是为了朵朵的。”林温言就说她的打算,“学三年艺术类,将来再跟师大那边说一声……” 桐桐一脸的不可置信,“那是大学呀!您当那是什么地方?说的好不轻松,打个招呼就进去了?我有那个面子吗?钱有那么好使吗?钱就是好使,我敢那么使?高考,那是为国选才,有一丁点的掺假,那都是违法的。你想干什么呀?您来是看我的还是拉我下水的?您这分明就是不撺掇我学好吧。有您这么当长辈的吗?” 说着,将手里的碗重重的放下了,“您是一点也没为我考虑,对吧?为了朵朵的,我都能违法呗?那您跟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您请回吧,以后也别来了。钱我会照样寄给你,至于见面……咱们干脆连面以后也别见了。我还有家,还有我自己的孩子要照管,我不可能为了你的孩子去做违法的事。” 说着,就看林温言,“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送您出去?” 林温言:“……”何至于这么严重?谁叫你违法了?这不是人之常情,人情换人情的事吗?”说到底,你就是找借口想跟我撕扯开,是不是?知道!知道!你现在有钱了,谁都能不认了……” “您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桐桐指着堂屋的门,“要我送您出去?” “不用!”林温言起身拉着脸直接走了,出大门的时候将大门带的哐当一声巨响,院子里的铃铛叮铃铃的响了好一会子。 炎炎真吓坏了,可一转脸,就看见自家嫂子又端起碗吃饭了,还说炸小鱼:“……廷酥脆的,腌的也好。” 那就多吃点。 桐桐吃她的,其实林温言说对了,自己就是找了个机会往翻脸的闹呢。林温言太没分寸了,高考这样的事都想去操纵,想干什么?自家一边扶持教育,一边又破坏教育公平,这事自己做不出来。 金镞还没睡觉,从里屋出来了。 桐桐就说孩子,“原则和底线不能破。越是现在这种,好像有钱就没有办不到事的时候,越是得知道底线在哪。哪些是能用钱交易的,哪些是打死也不能用钱交易的,你得记住了。钱这个东西,是最好的东西,也是最坏的东西。可买卖的,你花多少钱我跟你爸都不心疼。但是,不该买卖的东西,一旦动了钱……迟早就得坏。” 记住了,“所以,姑婆说的那个法子,其实是可行的,对吧?”只要钱到位。 是!是可行的,钱到了就真行。但是不能这么干。 金镞就问说,“那要是姑婆坚持说……想把那位表姨送到香江或是国外念书,这事是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朵朵只是笨,她本质很好,我会考虑的。不一定得去上大学,但可以在国外学点别的,哪怕三四年只学会英语呢,那回来也算特长,是能凭借一技之长自立的。要是心里没那么大的偏见,学个西餐、西点,她一样能挣大钱。” 要是林温言真的过来商量这个事,而朵朵也确实懂事了,她真的会考虑至少把朵朵送去香江学几年的。可林温言没觉得朵朵的问题不在于学习,这叫人怎么说?之前听桃红说,这孩子描眉画眼的,她就觉得心思不在学业上。后来林心才说,偷着用桃红的化妆品,是桃红厚道没言语。可这些林温言知道,她管了吗? 女孩爱打扮没错,用妈妈的、姐姐的化妆品,属于亲近人的,这也没什么。可人家是一表嫂,还是新婚不久,都不太熟的人,你这么着叫人都没法说。 就这样,我花那么些钱,就为了给朵朵违背教育么平用钱开道办这个事,想什么呢? 她不仅这么着没答应,她在第二天学校的捐赠仪式之后,面对报社媒体的人物专访,她还专门说起了这个事情。 因为人物专访嘛,就是把你从小到大的经历都问一遍。这个现在只要去找跟自己认识的人,都能打听出一二来。 那桐桐为什么要隐瞒呢,该说的都说了。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是怎么一步一步的走到如今的:“……我们在农村生活过,可以说,我们其实就生活在农村。我们了解农村的情况,也知道农村的孩子要挑出农门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那几乎倾尽一个家庭的所有。所以,我们拿出这两千万,重点依旧是农村。之前有一位重点高中的校长,委托我的姑姑,也就是我的养母上家里说项,希望争取这笔资金。而我表妹呢,中考没考上,人家答应了,只要争取到这笔资金,就能特招我表妹进重点高中。而我姑姑更离谱,一位我们捐赠给师大一千万,人家就能叫我表妹将来保送。这件事我直接拒绝了,不可能的事!扶持农村教育,扶持师范教育,说到底,所求不外是——教育公平。如果违背这个原则,这该是多大的讽刺?!” 姚时行在边上坐着,心里暗暗的点头。采访完了,桐桐跟人家记者握手致谢,这才扶了姚院长,“您的腰得养着了,我给您在京城医院找了大夫,暑假的时候打发人回来接您,必须去瞧瞧了。这么着多难受啊!” “不用,省城就很好。” “这事可由不得您。不止您得去,好些个上了年纪的老师都得去。联系好了医院,也联系好了酒店,一为体检,二为旅游,三嘛,这也是您的学生挣钱了,想孝敬孝敬老师。” 不说实话!是不是小金还有别的想法呀? 桐桐就笑,“要么说什么都瞒不住您呢。回头我跟您细说。” 记者就看着人家师生十分亲密的出去了,回去就写了稿子,第二天就刊登了。 早起朵朵比谁都着急拿报纸,这几天‘林雨桐‘的名字频繁出现在报纸上。哪怕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来她长的很好,穿的很时髦,人很有气质。她身上的衣服成了很多人探讨的热点。 今天的衣服是不是跟昨天又不一样了呢? 朵朵打开报纸,第二版上有照片,也有大幅报道,“我姐昨儿穿的是套裙,黑白照片上看着是白的,那应该是浅色的套裙……这个小外套也太好看了吧。” 圆圆看的是内容,一看之下就给爸爸使眼色:您看!脸丢大了。 第1613章 岁月流年(140) 报纸上的报道,林温言还是看见了。 看见了就又是大哭一场,朵朵去老师家了,圆圆上学去了,儿子也送了幼儿园,老张上班去了。就是就剩下她一个人,收拾了儿子的玩具,一扭脸卫生间那么大一点的地方还泡着一大盆的衣服。一家子五口人的衣服她一个人洗。 是!现在有洗衣机,也用的起洗衣机,之前确实也买了一台。可是这么大点的地方,连阳台都住人了,洗衣机平时就放在客厅。洗衣服的时候要么在厨房要么在卫生间。地方都很挤,特别的不方便。 可饶是这样,还都不满。朵朵不愿意她的衣服跟圆圆的衣服一起洗,回头老张就觉得他的衣服跟朵朵的一起洗也不好。那她能怎么办呢?母女俩的放一起,那父女俩的另外洗。 谁知道圆圆转脸问她爸:“要不从医院弄点消毒水还是啥的,每次给洗衣机消消毒吧。我不太讲究,我怕朵朵不自在。”换来换去的,不还在一个洗衣机里面洗吗? 然后老张真的带了消毒水回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哪怕是用洗衣机洗衣服,洗这么多人的衣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水得从接到水桶里,再从水桶里倒进洗衣机里。完了还得捞出来拧干,拧完了还得再漂洗第二遍第三遍。中间要是再动不动就消毒,不是又多一次手续吗? 可就这样,洗衣机也给处理了。朵朵和圆圆拌嘴的时候朵朵踹了一脚凳子,凳子直接砸到洗衣机上了。洗衣机的壳子都是塑料的,壳子破了,老张就说找个收二手货的卖了吧。 卖了之后就再没买过,老张绝口不提再买洗衣机的事。问了两次,他只说:“等换了大房子了,再买是一样的,要不然没地方放。” 于是,就又成了手洗衣服。 五个人的衣服,还有家里的床单被罩,家里有大夫的人都有些洁癖,对卫生的要求很高。这么频繁的清洗,想想就知道有多累人了。 她搬了小板凳坐在洗衣盆前面,眼泪止也止不住。 今早去买菜,还碰到医院里的其他护士同事,她们都问呢,说是:“你怎么把孩子养的那么好,你看你家那谁……咱们医院的金司炎说,那日子过的可好了。说是住着别墅,带着泳池的,跟电影上的一样,好几亩大的地方。光是厨子就有俩,出门带司机带保镖的……你这人就是不会享福……” 她就想,当初要是听了桐桐的话,跟古庄离婚之后只带着朵朵和老太太过,是不是现在的日子就截然不同了呢。老太太说,找个男人是为了过的好的,可现在复婚了,孩子也生了,多年前的遗憾也弥补了,可日子过的却真的很累。 不是缺钱,就是单纯的累——心累。 正哭着呢,门锁一响,她赶紧擦了眼泪扭脸去看,见是朵朵背着双肩包回来,进门就拉着脸。 “你这又怎么了?你们老师叫回来了?” “我没去老师家,我想着我姐该忙完了,想去找我姐的。结果金家的大门锁了,问了周围的人,听说是回老家扫墓去了。”朵朵把包甩在桌子上,“妈,您干嘛为上学的事找我姐呀!我都想好了,等我接忙完了,我就去找她,我想跟她去朋城。” 林温言一下子就炸了:“去朋城?你去朋城干啥?该上学的年纪不上学,不学东西,这是最蠢的!你看看你姐,你姐结婚生娃之后,才有机会上的大学。你再看看你……像谁呀?咱家林家你那些表姐表哥,哪个跟你一样?那个年月里,林可和林心可都是上了高中的。 林可接班了,人家踏踏实实的,年年都去幼师培训班里培训,人家为啥的? 林心从澡堂子打杂开始的,人家呢?结了婚,换了单位,只是后勤。可人家单位好,人家在单位上的人事关系好,还是个妇女干部的小头头,又在工会里忙前忙会,人家缺啥了? 就是你表哥,都说是个怂包,人家不言不语的,下了苦功夫,人家都能考上个师专。两口子都是老师,就凭你姐给教育部门捐的钱,你觉得你表哥两口子在学校里会混不好?要不了几年,肯定就是领导岗了。 你姐就不说了,你再看看改革。那么大一点点,啥诗不会背,叫写字就乖乖的写字去了……你再看看你……为了你的,我生多少闲气……” 朵朵看自家妈:“你啥意思?林家的血统是好的,我舅舅老实本分,你还上过卫校。林家我表哥表姐都是好的,没上大学的也都混的挺好的……我弟弟嘛,有林家的血统,有张家的血统,啥啥也都挺好的。再跟圆圆一比,张家的血统更没毛病。你们都没毛病,那我这不好那不好的,肯定就是我爸那边不好呗!是古家的血统不好。” 林温言指着朵朵,“怎么?我说的不对?你看看你现在,跟古槐古柳有啥不一样。真真是活脱脱又一个古柳!” 朵朵‘啪‘的一声把桌上的杯子拿起来摔了,“我就知道,你见不得我爸,也多嫌我。我在这个家里就是碍眼的,就是多余的。” 林温言气的呀:这个丧良心的东西,这家里缺了她的吃了,还是短了她的喝了。老张现在挣的多了,真不在于养几个孩子。当然了,自己也没用老张的钱养朵朵,只桐桐一个月一百,比九成人的工资都高,这个钱人家能养一大家子还能攒下,只养她一个,还不足性。 “这家你爱呆就呆,不爱呆就滚!看哪里好你去哪去……” “滚就滚!早受够了。” 大门又被摔上了,林温言气的呀,真就是血压往上窜。 对门的邻居在外面喊:“林护士,跟孩子好好说,别吵吵。” 林温言赶紧开门,“这孩子太气人了,难怪的很。要是有圆圆一半省心就好了。” “女娃子到了这十六七、十七八的年纪最难管了。还要顾着娃们的脸面呢,不能这么劈头盖脸的骂。再说了,这么大的女娃子,出门也不安全。赶紧往回哄吧,别叫怄气。” 林温言觉得特别难堪,“你是不知道,这朵朵呀,小时候是我妈带呢,彻底给带坏了。桐桐打小是我带的,我家改革也是我带的。桐桐十六都能自立了,十八结婚当妈了;我家改革在学校乖的呀,托儿所的老师说特别好带,特别懂事。就朵朵这个孩子呀,也不知道是她爸那边的遗传基因不好,还是我妈给惯的。” “老人带孩子嘛,都惯着的。” 说了几句闲话,林温言回去在窗口往楼下看,不见朵朵。她也没在意,想着不回来是不饿不困,要吃要睡了,自己就回来了。 朵朵出门喊了黑子,“骑上摩托,跟我回镇子上一趟。” 那破镇子,你想回自己回,找叫我。 朵朵一把拉住黑子,“给你说了,我姐就是那个林女士,你非不信。你骑车,我叫你见见什么是亿万富翁。” “亿万富翁有啥见的?给我一毛不?扯些没用的。” “我姐身边的保镖一年都十万以上呢,你就是给我当保镖去,都能撑死你。别不知好歹!这次我跟我姐去朋城,你去不去?” 黑子这才站住脚回头看她,吊儿郎当的用手挑了朵朵的下巴,被朵朵拍下去了也不以为意,“哟!这是要住豪宅,用保姆配司机保镖了?我不给你姐当保镖,我就乐意给你当保镖。你姐给十万我也不去,跟着你你管吃管住就行。” “不要脸!”朵朵又抬脚踹他,“快点!去不去?” 去去去!肯定去。 回镇子的路宽了很多,越是靠近镇子,路是越平整。有些地方好像专门整修过的一样。 桐桐坐在车上,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跟韩翠娥笑道:“以前从这里去省城,骑自行车,这路边生产队的很多人我都认得。以前出门总担心自行车没气了咋办,恨不能带着打气筒。后来就不用了,沿路就到哪都有能认识的人。这几年没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人得。” 韩翠娥还没说话呢,前面陪同的事务局的工作人员就笑道:“那是咱们林工的群众基础好。你看,咱们公社也是用心了,这路面是重新平整过的。” 桐桐:“……”这就没办法聊天了。她只能说,“那时候年纪也小,大爷大娘们都照顾我呢。”至于路面,为欢迎咱回来也是费了不少心了。 等到了后沟里,这里的房舍另外盖了,果园被保护的很好。老道依旧在这里住着,过的逍遥自在的。桐桐和四爷常不常的也会给老道寄东西,虽然一直没通过话,但是真不生疏。 等再看金中明的坟茔的时候,这修的桐桐都有点不认识了。 她看韩翠娥:啥时候修整过? 韩翠娥和炎炎也懵着,年前来祭奠的时候还都好好的,没有修整过。 这会子工夫,来了可多的人。除了公社的人还有金家族里的人,感情闹了半天,是族里出面给修的。 这都叫什么事?谁都没有通知,直接给修整完了。周围甚至都用水泥铺了一遍,这会子这里清扫的干干净净的,烧纸的瓦罐都准备好了。 桐桐:“……”整个一大无语。 老道站在桐桐边上,低声道:“是金中元提议修的,人家背后也在骂呢,说是上赶着给人当孝子贤孙……没事!风水我看了,没啥影响。就这样吧。” 不这样也没法子了。 四爷没回来,桐桐朝边上退了。这边上坟是有讲究的,不叫女人上坟。这几年四爷不在,也不回来,炎炎家两口子年年都来,整理了就好,但从不烧纸。这得四爷带着孩子在朋城,朝着老家的方向烧纸,这个程序才算是完。 所以,上坟的事是金镞的。 桐桐这一让,金镞从姑父手里正接纸钱呢,那边就有人喊:“咱族里的后生还不少,叫一块拜吧。” 金镞:“……”不用吧!我回来给我爷爷上个坟就走了,这是干嘛呀?你们跪了我爷爷,回头我还得跪你们的爷爷呗?咱都挺远的关系了,真不用这个样。 他嘻嘻哈哈的,“我会!我都会,不用人带。”然后利索的跪着去了,“我们年年在朋城都祭奠的。画个圈圈,朝北边跪着。在圈圈是烧纸钱。我妈还准备祭品呢!”说着就喊:“姑姑,祭品呢!今年的祭品还是我妈半夜起来准备的。” 篮子里拎着呢,摆了四样。 金镞给摆好,然后烧了纸磕了头。起身就把祭品分给家里人吃,这是必须在陵地里吃完的。他把点心递给姑姑,边上就有人喊: “这娃,还说自己会呢,会啥呢?你姑姑出嫁了,不是金家的人。这个点心只能金家人吃。” 金镞:“……”这是什么话? 炎炎赶紧给放回去,“听话,你跟奶奶和你妈妈分了吧。” “我妈能吃,您不能吃?” 嗯! 金镞抬手给塞到姑姑嘴里去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国家提倡独生子女,那只有女儿的人算啥?死了都没人给扫墓了吗?扯他的蛋去,“咱家我做主了!就给姑姑吃。” “你这娃真是胡闹呢。” “可不敢给你姑吃……” 金镞看着姑姑,“赶紧咽下去呀,我妈做的这个点心可酥了。裹了蜂蜜撒了芝麻,才做出来的有点软,你酥脆。现在凉了,你尝尝。” “这娃,金家这点好风水,分给你姑姑了。” 金镞:“……”他低声跟姑姑说,“别听他们瞎说,我爷爷当年埋到这里,除了奶奶谁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好风水了?就是真有风水,那爷爷肯定会分一半风水给姑姑。” 炎炎被说的,这才把孩子塞到嘴里的点心嚼了嚼咽下去了。 桐桐实在不想跟这些人争执,只跟公社的几个熟人说话,就说这个祭拜和搞封建迷信是两码事。 正说着呢,金家几个年纪大的就挤过来了,找桐桐说话,“是不是跟老四商量商量,看看咱这祖坟该咋修……祠堂是不是也该修起来了。” 修祠堂?想修就修呗,那么多族人,你一砖我一瓦的,后人的心意到了就行。 桐桐就打哈哈,“你看,我们也不在,也不能出工。要不,叫金镞去扔两锹土,好歹是后人的意思。” 金中元就说,“桐,你是个妇道人家,不懂这里面的事。咱金家这风水起来了,你看你二叔,现在都进入了省序列了吧?这个我懂。这要是搁在古代,那都在知府之上的官位呢!你们两口子把事办的更大,这个我也是亲眼见的。你说,咱金家的后人把事都干到这个份上了,咱家连个祠堂都没有,先人在那边脸上有光没有?这个事得跟老四说,你说了不算。” “那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二叔放在族谱上,顺便给我二叔改个姓。” “看你这话说的,是啥就是啥嘛!你二叔本来就是金家人。” 当官的老家修那么大的祠堂,这么高调的,是想干啥?你是嫌弃他的日子太顺当了吧。桐桐冷笑一声,就说道:“这个家还就我当了!修祠堂的钱,没有!资助学生的钱,我们有。只要是咱们公社的,考上大学的学生,我们资助学费生活费。就是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还是这个话。要修祠堂,没有钱;要供孩子念书,这个钱我们有。” 说着就看跟来的众人,“我还就不怕得罪人。咱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秤呢!有些人的话能听,有些人的话不能听。人正心正的人,话能听!人不正心不正的人,他的话听了,也不怕被带到沟里去。” 这就是刻意的针对金中元了。 金中元还要说话,桐桐就问说,“叔,我跟老四没得罪你吧?你在朋城,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我们没有尽心?” 他自己回来也吹,说是他自己就花了老四一两万。 如今被桐桐这么一问,直接给问到脸上了。 桐桐又说其他几个年龄大的,“您们都是族里知事的人嘛,咋这么办事呢?钱花在活人身上,我们啥时候心疼过?你们就说,有没有必要大笔的扔钱弄个祠堂。咱把钱都花在娃娃的身上,叫金家的后人多出几个人才,这错了吗?” 那也不能说错了! 马上就有人说,“商量呢嘛,不是说非修不可。也就是那么一提,不当真。” 不当真就散了吧!要么说人真的混的特别特别好了,就不愿意回乡了呢。这乡真不是那么好回的。 朵朵坐着摩托到的时候,都到不了跟前。只能听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说:“桐还是那脾气,厉害着呢。金中元吹呢,说是他能拿事,他能拿个锤子事,把面子给撅回来了。” “要十万修祠堂,亏他想得出来。十万都够修个金銮殿了!这金中元现在是越老越不值钱了。” “桐说资助大学生呢。只要考上,老四跟桐两口子就供。” 这个事大家就觉得心理上很舒服了,谁家都有娃娃,谁家的娃都有机会。 那边黑子回头问朵朵:“你姐跟你姐夫是真T妈的有钱。” 朵朵就白眼翻他:“早跟你说了,我姐有钱,你偏不信。” “也不像是给了你多少。” “都给了我妈了,我妈偏我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朵朵弯腰拍了拍腿上的土,“你等着,别跑远。我去找我姐。” 桐桐没看见朵朵,她直接上车了。车没调头,往前开,朝前绕一段就能上大路。 真就是这么跟朵朵错开了…… 第1614章 岁月流年(141) 桐桐没回老宅,真就是从门口过,她也没回去。 只是绕道金老大的家,将后备箱准备的东西给放下了,说了几句话,五分钟都没耽搁,直接就走了。回省城的时候又绕道金老三家奶牛场,也没进去看。两口子都不在,只有雇来的工人在。一样的,桐桐把东西一放,直接回城。 回去还能在家呆着吗?桐桐怕县上的领导和公社的领导追到省城来,当机立断,立马动身,去继承。 董源说,“打电话问过了,没有直接回羊城的飞机。” “下午能飞哪,那咱就飞哪。” “有飞沪市的。” “那就飞沪市!”一般从沪市到羊城,天天都有航班。大不了住一晚,明天在沪市转一转,然后再回羊城也行。说着,她就叮嘱韩翠娥,“要是家里来客人了,你就说我记着去沪市见一个合作商,是M国人,对方只能呆三天,所以时间特别紧,走的很着急。有什么事,叫他们打电话也是一样的。” 行!赶紧走吧。留在家里感觉就像是散财童子,钱哗啦啦的往外淌。 这走的特别突然,林家准备了可多东西,桐桐都没来得及拿,直接就走人了。 飞机飞上云层,城市变成了地面上一个方框了,她才收回视线。 金镞看着外面,然后回头看妈妈:“以后……还回来吗?” 回是要回的,不过是低调一点,悄悄的回来悄悄的走罢了。 金镞也不高兴,“没回来之前,想回来。可等回来了,却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想回来做什么?老院子你也见了。” “我还想回咱家的老宅,想咱家的老水井……还有我的秋千。”结果从家门口,只顺着那条道儿往里看了一眼,看见一扇黑漆的大门,然后一晃就过去了,其他的再也没有看着。 桐桐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以后都会拆了的!城市的进城很快……再过些年,你再回来,早就面目全非了。” “都陌生了,还是我的老家吗?” 桐桐没言语,人总得学会斩断的:你也该学会融入了。融入一个崭新的城市,融入一个崭新的环境,去结交更多的新朋友了。 金镞就道:“要是能把奶奶和姥姥、姥爷接出来就好了。” 说的都是傻话!你奶奶陪着你姑姑不是错,你姥姥、姥爷要是不给你姨妈和舅舅们帮忙,心理也过不去。 当然了,说这些话,作为独生子的金镞是很难理解的。 飞机在沪市落地,直接住了酒店。到了酒店孩子就给他爸打电话,“我们明天就回来,爸爸,你别太想我们。” “不想!你们再沪市再玩几天,省的去了一趟,就住了个酒店。” “也没太多玩的东西,要玩当然是去香江了。我们明天肯定就回家了,下午吧!晚上叫蒋师傅做我跟我妈的饭。” 桐桐直接把电话接了,“这是不想叫我们娘儿俩回去呀?” 四爷靠在沙发上,“想!特别想。” 两口子耍花腔说了好一会子话,挂了电话,四爷给徐斌打电话,“订机票,飞沪市。”挂了这边的电话,又给岑远民把电话打到他们在沪市的房间:“先别急着订机票,我明儿飞沪市。在那边玩几天吧。别告诉林工和孩子,叫他们好好的睡一觉。” 好的! 挂了电话董源还问:“金总有什么指示?” 没有!就是想陪老婆孩子了,明早要飞过来。 董源嘴里啧啧有声,“咱们这位金总,最叫人佩服的一点就是这个。有钱了吧,想扑上来的各式各样的女人多了,人家还就是看都不看一眼,要么说林工驭夫有道呢。” “少念叨几句老板的私事。” 知道!知道。 因着桐桐以为是明天下午的飞机,所以肯定要睡懒觉的。这几天赶的特别紧,特别的累人。说是回家了,家里的东西还是早几年自家用的,房间里的东西都没动过。可就是怪了,真就觉得回去就像是……过路的旅店一样,并没有那种踏实感。 累了几天,泡澡出来,金镞已经睡着了。她也往被窝里一钻,挨着枕头就着了。 早起一看表,好家伙,十点四十了。 金镞睡的还要醒不醒的,应该是想上厕所了又实在不想动,就那么扭来扭去的。 桐桐干脆起来,打算洗漱。才刷了牙,就听见摁门铃的声音。 是董源他们吗?没叫早餐的。 她裹了袍子一开门,就见四爷站在门外。 睡眼惺忪的,瞪着大大的眼睛,嘴角咧的都要飞出去了。 “高兴了?”四爷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有风,快进去。” 桐桐才想挂上去亲两口子呢,金镞就蹦出来了,“爸——” 哎呀呀!穿着个小裤头蹦跶什么,感冒了,被窝里去。 四爷来了,这就真不用着急回去了。在沪市转呗,转到哪里算哪里。 两人带着孩子在码头转,在各个当年的租界转悠。怎么说呢?租界这个地方,桐桐走着走着就不由的停下来。像是一些老牌子的酒店,说是当年如何如何的盛况,四爷看着这些建筑,不由的露出沉思来。 扭脸问桐桐说,“要不要换个酒店,住过来?” 桐桐摇摇头,“算了!不折腾了。” 四爷攥着她的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金镞来来回回的看,问说,“爸,不在沪市买一块地吗?” 啊? 金镞看着那江水,“海景好看,这江景也很好看。我想要站在高处看江景。” 桐桐:“……”她干笑两声,抬手撸儿子,这孩子上辈子八成是个人间富贵花,忒会享受了。听听这说的话,多么的轻描淡写。他想站在高处看江景,谁不想呢? 江边、地皮、高楼,这都不叫事,是吧? 结果他爸还在边上点头,“行!听着信儿呢,这边有地要卖的时候,咱买点。” 金镞就高兴了,听的边上一样赏景的人一个劲的朝这边看,像是在看神经病。 看美景,吃美食,给身边的人放假,叫他们随意去转,购物也行,干什么都可以。在沪市很安全,不用谁跟着。 玩一天回酒店,四爷当然要打电话回去,看看公司有什么紧急事情没有。 公司没什么事,就是老家的电话特别多。 四爷也知道,电话必会多的。他这不顺势就出来了嘛,反正人不在,“有什么重要的电话吗?” “省里那边几个领导打了电话,表示感谢的。另外,老家除了县里和公社之外,还有一个留言是姓林的,一天里打了几十个电话,说是联系不到林工,要是林工有时间的话,请尽快给她回个电话。她留了电话号码。” “是男是女?” “是个女人。” “那你把号码报一下。” 这边记了电话,四爷叫桐桐先给回过去。桐桐摆手,“应该是家事,你先给省里回吧。我怀疑是大姐的电话,她想借钱,一直也没开口。我也没问,走的匆忙了。等会子给公司打个电话,叫他们从那边先给大姐寄汇两万吧。” 一会子接通了,直接告诉她钱已经汇出去就行,不用等她张这个嘴了。 “也行。”四爷说着,就在这边的房间直接给打了电话过去,号码是沪市的,这是做不了假的,“……见个客人,很重要的客人,不在家,实在是不好意思……” 彼此客套嘛,意思表达到了就完了。 就这样,还耗费了差多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等四爷完事了,电话发烫了。桐桐这才给留的号码打过去,那边一接起来就问:“你是哪里呀?这不是本地的号码?” “我在沪市,之前有个姓林的给我打电话,留的是这个号码……” “哦哦哦!你等一下……” 然后那边只剩下脚步声,大概得有两三分钟,那边才悉悉索索的,有人说话了,这一开口喊‘喂‘,桐桐就皱眉,这不是林可的声音。 “桐桐,我是姑姑,你怎么在沪市?”林温言一头的汗,喘息喘的呼哧呼哧的,几句话说完了,也没倒腾过来。 桐桐皱眉,“有事!您呢?有什么事吗?一天几十个电话,怎么了?” “朵朵不见了。” 什么? “朵朵不见了,晚上也不见回来,吃饭也不见回来。熟人那里也找了,同学、亲戚那边都找了,就是找不见了。听说,她回过公社……” “是不是找她爸去了?” “没有!我问过了。” 桐桐就说,“我没有见过朵朵。那天你回林家,没等我回去,你跟朵朵就走了。那天晚上你上家里来,也没有带朵朵。朵朵也没有单独找过我。回公社……应该是错过了。那天人特别多,围着水泄不通的,我在老家就没停,回省城取了行李,就直接去机场了。 直飞沪市,就没有回朋城。人不见了,你报警,找啊。我离这么远,找我能有什么用?” “不是……我打听了,跟她一块学中医的那个女娃子说,朵朵跟她说,你会带她去朋城,她不学什么医了。我估摸着,她是往朋城去了。” 桐桐就皱眉:“她到朋城也不一定能进关内,没有关防是进不去的,谁都不行。她自己走的,肯定没开证明,没办哪些证,对吧?那你说特区外面那么大的地方,我到哪找去?只能说是看人家查三无人口的人里面,有没有朵朵。要不然呢?还能怎么办?登个寻人启事,她也得看报纸呀。广播上寻人,她也得有条件听广播,更不要说电视了。黑户……你去公社打听打听就知道黑户在那边啥待遇了。能保证基本的生活就不错了,还想要广播、电视,想什么呢?” 林温言就急了,“你能不能发个悬赏啥的……说不定就有见过的……” 桐桐都想爆粗口了,“她上学晚,但其实她成年了。一个成年人,智商正常,失踪到四十八小时了没有?本来还算安全的情况下,如果有人看见悬赏,反而把她绑了怎么办?你去打听打听,绑架勒索之后,有几个人质是能活着回来的?” “那你说咋办?这么大一个姑娘,不见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没有办法,我就有办法了?朋城每天进进出出几十万的人口,大海捞针一样的找人根本就不是办法。你再打听,看她跟谁一块走的。她那个胆子,叫她一个人走她不敢。她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出息。先找她跟谁一起,一共几个人,是男是女……” “打听这能干啥?” 猪脑子,“打听了,就能下判断。如果人多,暂时她不会有危险。再看男女比例,还有她跟男性的关系,如果是朋友,很亲密的朋友,那就能保证女孩子在外面能避免更糟糕的情况,懂这个意思了没有?” 就是谈的男朋友是个混混呢,那至少是她愿意的!这人至少能保证她不会遭遇别的危险。 林温言听懂了,“那我先挂了……” 桐桐没等她挂,自己先挂了。 林温言听着电话那边的盲音,尴尬的把电话放下。这是小区门口的共用电话,这会子工夫,花了三块五。 看电话的前同事一边织毛衣一边道:“你侄女说的对,赶紧的在这边打听,看看都是跟谁一块走的。她不跟家里联系,保不齐别人能跟家里联系呢。这边把人丢了,可能去朋城了,你找一个人在沪市的,她就是插翅也飞不起来,对不?” 林温言放下钱,转身走了。 电话亭这人收了钱,撇了撇嘴:朵朵那个孩子,可野了。前两年就整天跟一群混混子在门口疯,那喇叭裤穿了,又传什么牛仔裤,屁股蛋子都快露出来了。扛着个大录音机,戴着墨镜,在不远处的广场上跳舞。 一看就学的不是正经样。她也提醒过林温言,可人家非说:“都是她姐在朋城给买的衣服,买了不穿就可惜了。” 胡吹呢!邮寄东西的话,取包裹自己能不知道?她家月月有汇款单,但肯定没有包裹。邮局送汇款单的小伙子自己认识。 现在好了,那么大一姑娘,说跑就跑了,抓瞎了吧。 朵朵也抓瞎了,辛苦到了朋城了,进不去。 找了个□□的,她跟人说,“我姐夫是三生的金司晔……” 话没说完呢,□□的人就笑,“只要是从北省那边来的,十个里面有五个是说他认识姓金的……小姑娘,你是我今儿遇到的第六个说认识金司晔的。你说金司晔是你姐夫,人家那个厉害,说他是金金司晔的大舅哥……” “胡说!我姐有个弟弟,但是没有哥哥。” 哎哟!还真能编下去。可只这么编可不行,钱不够,你说你爸是市长也没用。 朵朵出来了,黑子几个人在外面杵着,斜眼看她。她咬牙,看着铁丝网里面那么大的广告牌上‘三生‘的字样,把牙咬的紧紧的: 我谁也不靠,就不信不能出人头地。 第1615章 岁月流年(142) 朵朵真的找不见了。 没跟家里联系,也没有跟桐桐联系。桐桐也真的在报纸、电台、电视上刊登寻人启事了,不过为了她不陷入可能更大的危险里,她当然不能用她或是四爷的名义在朋城找。只能留了林温言的名字和他们小区电话亭的电话。 之后又专门去找关系,叫留意查黑的时候,跟北省的人打听打听,说不定就有消息了呢。 可结果呢,三个月了,这个寻人启事也都挂了仨月了,钱也没少花,可就是没有消息。 林温言到底是扛不住了,跟张九龙来了朋城,他们打听过了,确实是往朋城来了。 来的时候并没有跟桐桐打招呼,到了地方直接往公司去了。公司不是那么好进的,每天以各种名义找四爷的人也很多,不预约你肯定见不到,门卫不可能事事都通报。只能说你登记吧,登记了之后定点交给金总的秘书,看看怎么处理。 张九龙看着客气有礼,但就是坚决不退让的门卫,赶紧递了烟过去,“小同志,你看,我们大老远的从老家来……” “我们上班的时候不能抽烟。”门卫很客气,还指了指边上的椅子,“您要是想等,那您就随便坐。边上的保温桶里有绿豆汤……窗台上就是杯子,您随意。” 绿色的保温桶真就放在外面,拧开水龙头里面是绿豆汤。 这大热天的,这边湿热湿热的,蚊虫这么多,难熬的很。张九龙手里拎着汽水,倒是不渴。只是老见不到人,这咋弄呀? 他就问说:“那金总什么时候下班?我们还得等多久?” 门卫摇头:“不好意思,我说不好。” 林温言一边用报纸扇着,一边道:“那你能进去问一声不?就说老家来人了,挺急的。” 正说着呢,就见门口来了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将他们两人挤开,自己过去又是递名片又是递烟的,“……就见金总一面,确实是有业务……” 这边还在掰扯着呢,紧跟着又来人,是做出租车来的,各个都在登记,留联系方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想走的,那就等着,并不保证一定能等到。等到了也不一定就会见。 张九龙听这些人坐在外面说话,这个说:“……门卫也不一定知道的那么清楚,旁边那是车库,直接从那边进出也不一定。听说市里开什么会,好些企业的老总都收到邀请函了……” “不是下午才开么?现在应该还在。” “估计今儿是没戏,要不回去等着……”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张九龙心里有数了,来的人太杂,目的不单一,不是门卫的原因,确实是因为不方便。这么找人家八成是找不到的。 林温言就说,“那要是这样……你说朵朵就算是找来,有啥用?” 张九龙朝对面指了指,“看那边……那是治安点。朵朵再傻,有危险就报警,这总知道吧。要么,就是她真的没有自由;要么就是她不愿意回来。”真要是自己报警,肯定能回来。电话亭拨打报警电话都是免费的,有啥不能打的? 林温言蹲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那现在咋办?”见不到这两口子的人呀。 “找个电话亭,给小金打个电话。” 电话是秘书室接的,“不好意思,金总不在,去市里开会了,我帮您记一下。您在哪个酒店住,酒店电话是多少?” “我们很着急……” “您就是再着急,现在也联系不上金总。市里开会,之后会有应酬,结束就直接回家了。我们联系不上。” “那算了。”张九龙挂了电话,看林温言:“只能去桐桐的单位。” 找出租,说是气候研究所,结果这个单位知道的人并不多。司机直接给拉到气象局了。两人又从气象局打听了具体的地址,再搭车,这才在稍微偏僻的地方找到了研究所。 这回找对地方了,可桐桐又不在,是鲁月华接待的。 她挺着个大肚子,一问是桐桐的姑姑,她就知道是谁了。这几年同事下来,根底多少都知道一些。再说了,桐桐找她表妹,报纸天天、天天的,肯定是知道的。 她把人请进去,叫吹一会子风扇。又给倒了水,把报纸递过去,“……可真是尽心了!只要看报纸,这么大的字咋能看不见呢?广播是两小时一播,我想着只要不是与世隔绝,总能听见的。电视上滚动字幕,两小时一出现。就是一直没消息,林工也是着急的上火。” 林温言就问说,“那桐桐呢?” “林工去接设备去了。” “啊?她有车,上面给我们配备了设备,也来了技术员。她跟所长接设备和人员去了,今儿未必能回单位。你们先找个酒店住下,明天你再来,肯定能见上,她总要来上班的。” “今天不回单位?” “有技术员呢,肯定要在外面吃饭,招待一下。完了再送孙所长回家,她就直接回家了,还来单位干啥?” “那她家在哪里?” 鲁月华就不说了,只笑了笑:“都挺忙的,她搬家之后我还没去过。”才怪!同事都去过。 林温言和张九龙对视一眼,这真的就是没办法了。 从里面出来,再想搭车,这地方就不太容易了。得往前走好长一段,才能到繁华的地方。 盯着大太阳,一路走着,边上有推着自行车卖冰棍的,问两人说:“要冰棍不要,解暑。” 张九龙掏钱买了两根,卖冰棍的看两人的打扮就知道了,“是从外地来的,找亲戚没找见?” “找见了!”林温言怕被骗,赶紧说,“找见了,我侄女就在那个研究所上班。” “那我知道!有个研究员是金司晔的媳妇嘛,富太太。” 哎哟!还真有知道的,“你知道金司晔?” “知道呀!谁不知道金司,那边一片地全被他买了……”说着,就指着远处,“看见没有,那个山尖尖……那是朋城最好的别墅区。金家就住山顶上……” 打车打到小区门口,这是真进不去。没有业主同意,没有业主家的人亲自来接,谁也不能放进去。 就是问人家一句:“金司晔是不是住在这里?”人家都不带回答的。 那就干等吧!等到几点算几点。 桐桐没在外面应酬,她得接孩子放学。 金镞也快期末考试了,一上车就嚷嚷,“我放暑假能跟小姑去夏威夷吗?” “看你爸的时间吧!要是有时间,带你们去一趟也行。” 那就是还不一定呗。 金镞将书包往边上一扔,趴在椅背上跟妈妈说话,“我参加了篮球队,我能打篮球吗?” 能啊!打吧。 “要是打篮球晚饭就得在学校吃,训练完就晚上八点了,八点你们谁接我回家?” “我。” “其实我自己现在也可以。叫司机来接我就行。” “我给你当司机,委屈你了?” “不是!我就是觉得我现在都长大了……” “再过两年吧,你现在还太嫩了。”桐桐岔开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家里做什么吃什么呗。 正说着呢,金镞喊了一声:“妈——那是不是姑婆——” 桐桐都要过去了,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林温言。 谁家丢了孩子都着急,心情可以理解。桐桐停下来,摇下车窗,“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就来了?” 林温言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在家前日好,出门一时难,可真是如此。在老家,老张还是张副院长,在这边呢?谁认?要么说人离乡贱呢。 金镞下去,把后面的位置让给两人,他自己坐到副驾驶上。 桐桐不回家了,调转了车头,往酒店去。去给开了房间,要了一桌饭,这才在房间里跟两人说话,“酒店挺安全的,找不见先找个地方住多好呀。” 张九龙就知道,人家压根就不想叫他们去家里。他也尴尬:“你姑姑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实在没办法了,我们才来的。本来想着提前告诉你们一声,可你姑这人,倔的很。” 桐桐就看林温言:“电话该说的都说了,朵朵不是没有自由。他们一行十四五个人,有三个女孩,十一二个小伙子。这些小伙子不是肯干苦力挣钱的人,所以,一般的套子套不住他们。而且,你们也打听了,他们中有跟家里联系的,还有给家里寄钱的。这就说明他们找到了谋生的办法。朵朵是自由的,且没什么危险,做什么事,跟什么人在一起,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要是躲着不想见家里人,那谁找也没用。” “那都是混混,朵朵跟着他们这一辈子就毁了。” “您早干嘛去了?”桐桐问她,“她宁肯信混混,都不信你这个亲妈,这只是她的错?她跟混混在一块混,是才开始混的?她能信人家,就证明在一块有一段时间了,你察觉了吗?” 林温言捂着嘴哭,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后悔死了!真的悔都悔死了。 “你要坚持找,或是报警或是什么,都行。反正,我把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也真的尽力了。她是个成年人了,你这个亲妈都管不了,谁能管的了?你也看见了,我也有孩子,我还有工作,我还有一堆应酬,我有我自己的日子。不能你在这里哭,我就得陪着你哭,对吧?远志还没吃饭呢,我得回家了。这里你们住吧,住到什么时候都行,我们月底给结账。要走的时候告诉前台,前台会帮着订票,也有车接送你们的。费用都别管,月底公司结算。” 说着,就直接起身,拍了拍金镞,“走了!回家了。” 林温言听见外面一声一声的都是在说,“林工慢走——林工慢走——” 桐桐在朋城是个很有牌面的人。 可她连她家都不让自己去。 桐桐一出去,四下里看看,这才叫孩子上车。上车之后才告诉金镞,“检查车辆,这是最必要的一个程序。下车要留记号,上车要查看。” 金镞一一记下了,然后隔着车窗玻璃看外面的霓虹灯,“妈,对面有人在看咱们。” 对面在暗影里,看不清楚。 桐桐一脚油门离开了,“总有认识我和你爸的人,也有认识车的,这不奇怪。但要是觉得有人一个劲的盯着你看,就得防备。” 知道了。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那暗影了还是啥都没看清。 她却不知道,暗影里站着几个穿着吊带和超短裙的姑娘,十七八、十八九大的样子。 这一片酒店最多,也有迪斯科厅,还有一家酒吧。很多酒店都带有酒招待,就是陪酒。黑子去找活去了,她俩在这里等着呢。挣多挣少,这得看运气。要是有钱有势的,给的就多;要是老实的,就能讹一把。反正逮住就挣呗。 个稍微有些丰腴的姑娘看着远去的车辆,跟其他人道:“看见了吗?那就是阔太太。” 其他人还没说话呢,后面就传来呵斥声:“她妈的怎么那么多话?”说着,还抬脚踹了那丰腴的姑娘一脚,“都消停点,等着活呢。 说话的人是个姑娘,从巷子里走出来。穿着短袖牛仔裤,头发烫成大爆炸的样子,手里叼着烟,凶神恶煞的。 见把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都吓住了,朵朵才看了远去的车子一眼。回头又靠在墙上,叫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塑料拖鞋一见火星,烧出一股子臭味来。她张嘴就骂了一句:“我艹!” 身后有个小个子的姑娘低声道:“古多姐,今晚是歌舞厅,还是酒店包房?” “哪里看上你们就去哪里,少啰嗦。”她又点着一支烟,看着夜里的星空。不走出来,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还能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活是黑子找的,帮一个大老板往出送货,往回收钱的。进出的边防证这些都是这个大老板给办的。她最开始以为送货就是送货,可怎么也没想到,货是这样的。 把货送走了,黑子蹲在她的边上,两人一人一瓶啤酒,“真不回去了?报纸、广播、电视天天都在找你。” “找我回去干吗?”朵朵坐在马路牙子上,将啤酒往嘴里灌,“回去就嫌弃我不争气。可我就是学不会,学不会靠不好,我妈就骂,觉得我都不像是她生的。人家靠上大学了,人家有正式工作,就我不行,是吧?” 黑子没言语。 “铁路乘务那么容易呀?人家那长的好的,推个餐车就行。我这样的上去就是打扫卫生洗厕所的,我受不了怎么了?我不想带孩子,我不想当幼儿园老师,我从小就讨厌孩子,这又怎么了?非要叫我去学中医,那药味我闻见就不想吃饭,我告诉她,她在乎吗? “朵朵打出一个嗝来,“她说的对,我本来就姓古。我爸不是啥好人,我那边的哥哥姐姐都不是啥好人。怎么了呢?那就坏呗。坏人不都过的挺好的。” “也不能那么说!我……我其实还挺怕人家知道你跟你姐的关系的。毕竟,我听说,你姐夫在朋城这地方没几个人敢得罪。” 朵朵轻笑一声,“管肯定是会管的,但也差不多,不是叫我学这个,就是叫我学那个。我要能学会,能等到他们管了我才去学? 他们管了,我就能学会了?我觉得大老板的话挺对的,一个人一个活法。有智的靠智吃饭,有力的靠卖力气吃饭,有色的靠出卖色相吃饭……没良心的人就卖良心吃饭。我做了坏事不害怕不后悔,就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就能吃卖良心的这碗饭。” 黑子都有点怕朵朵,“你……你这是变的有点……” “我现在就想着,大老板什么时候给咱俩一个摊子,叫咱们看着。 一个月赚个成十万,还不成问题吧。” 行吧!那就先好好干活,干好了,大老板会叫看摊子的。黑子说着就又低声道:“告诉那些娘们,叫他们跟客人喝酒的时候多留意点消息。有消息及时告诉你,回头要是消息有用了,再奖给他们钱。” “哪些消息是有用的?” “我给你举个例子,之前就有个老板的司机,跟咱们的姑娘喝酒的时候不小心说了一句,他老板明天要去见哪个公司的谁谁谁,这个消息那姑娘报上来了,咱拿着消息去卖给对家,十万可不行。 截一个生意赚的可能是千万以上。 懂了吗?” 朵朵将啤酒瓶子踹开,“这样啊……这来钱也忒快了。” 黑子用肩膀撞了撞她:“所以,别总凶神恶煞的,对那些女人好点,有用。” 明白了!你这么一说就明白了。 “等将来咱挣了钱了,也在山顶买别墅。” 朵朵就笑,“嗯!买别墅。” 林温言不知道,她找的人就在酒店对面的马路沿上坐着呢。早上起来,酒店房间的电话响了,张九龙一把接起来,那边传来朵朵的声音:“我妈呢?” “朵朵?” 林温言一把抢过电话,“你个死丫头,你在哪?” “你回去吧!别找我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告诉我姐,别发寻人启事了,我都看见了,我不愿意回去。我觉得朋城挺好的……这里能容的下我姐跟我姐夫那样的人,也能容的下我这样的人。他们有他们的道道,我有我的道道……我们谁都能过的挺好。以后,我每月也给你汇一百块钱……” “你找到工作了?” “嗯!能来的都能找到工作。” “够你用吗?我不用你寄钱。” “够!花不了。”朵朵站在酒店楼下的电话亭里,看着从酒店里进进出出的人模人样的人,嘴角露出几分不屑的笑来,然后才道:“妈,等我买了别墅,我接你来住。” 电话挂了! 朵朵没走远,林温言也没再找,叫前台订了机票,两口子走了。 走的时候朵朵就在对面酒店大厅里站着,隔着落地的玻璃窗看着他们夫妻,看着他们上车,看着车子缓缓离开。 林温言临走前给桐桐打了电话,只说要回去了,并没有说朵朵给打了电话,说了些什么内容。反正就是住了一晚上,可能认清了孩子要离家的现实,也应该是觉得桐桐的冷淡很伤人,不想多说,然后直接走了。 走了就走了呗。 桐桐给徐斌打电话,“把寻人启事撤了吧。”亲妈都不找了,咱也不用再找了。 徐斌应着,桐桐顺嘴又问了一句:“你们金总今天忙什么呢?” “是报社又联系了,说是想采访咱们公司工人的业余生活。”徐斌就道,“您也知道,对私企工人的待遇的问题,其他厂子闹了很多负面新闻。咱们厂子这方面做的不错,想拿来做典型。” “哪个报社?” “朋城日报。” “哪个记者采访?” “秦记者。” 桐桐手都放到算盘上了,就又停住了,“秦记者来采访?三个月前,我回老家的时候,那个专访是不是还是秦记者采访的?” “是!她是秦领导的亲侄女,这事我跟您提过。” 知道!知道!秦州的侄女秦燕。 “采访是几点呀?”桐桐装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徐斌看了一下时间,“说的是下午四点。”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说是一个半小时左右。”徐斌赶紧问,“是您有别的安排吗?” 桐桐心说,四点开始,一个半小时左右,这就五点半了。再客套几句,就奔着六点了。六点是吃晚饭的时间,不留人家吃顿饭好像也不合适呀。 她就说:“这样,你告诉你家金总,就说今天五点半,我准点去接他。” “好的!如果金总问有什么事,我该怎么说?” “你就说,一天没见了,想他了。” 徐斌:“……”许是老板娘知道他被臊到了,所以直接给挂了。 然后他红着一张脸,往办公室去。 四爷看了看杯子,“不需要水,你休息去吧。” “不是!”徐斌吭吭哧哧的,“林工问了您今天的安排,让我告诉您,五点半准点接您……” 然后呢?没说什么事? “然后……然后林工说,一天没见了,想您了。”说完,直接给窜了。 四爷:“……”我干什么了?什么也没干!有这么吓唬人的吗?他赶紧把电话给回过去,“是有事?” “没事!就是想去接你,不行呀?”桐桐扒拉着算盘,“先挂了,忙着呢。五点半见!” 四爷就喊秘书室,“拿一下今天的日程表给我看。” 这一看,四爷就点在采访上——这个醋坛子! 第1616章 岁月流年(143) 采访说是四点开始,但是秦记者三点就到了。 张守成去接待的,特别的热情,“秦记者,您看看,正热的时候您来了,辛苦辛苦。”说着,赶紧叫人,“拿饮料来,冰镇的西瓜拿一盘来。” 秦燕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身米白的运动款的短袖短裤,这会子看着空调:“张秘书,最舒服的办公环境就属你们公司了,空调真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在南边。说实话,在办公室实在太热了,我说我早去一会子蹭空调吧。要不是到的太早怕耽搁你们的事,我恨不能早上就过来。” 张守成哈哈笑着,给把饮料打开,又把西瓜推过去,“您看您还需要什么?” “太客气了,这已经很麻烦你们了。”秦燕说着就问:“你们金总呢?忙吗?要是不忙,咱们提前开始。” “啊?”张守成就尴尬的笑了两声,“您看……这么大一企业,时间肯定很紧的。三点我们金总跟一个客户要打越洋电话……” “我就是问问。”秦燕抬手抓了一边报刊架上的报纸,“那张秘书忙吧,我在这里等等。真不着急。” 好的!您随意。 新的办公区还在装修,现在这个办公区还是老的。没那么大的地方,秘书室只能在办公室外面的大厅里。一般等待见金总的客人,也会在会客区等着。 秦燕坐在那里,几个秘书都看的见。 其中一个秘书低声问董源,“这秦记者……有对象没?” 董源朝那边看了一眼,声音更低了,“三十岁了……离了一次婚,没孩子。” “离过婚的?” 那你以为呢? “咱们老板也才三十一不到吧,林工还不满三十。可人家俩的孩子那么高了……我是真没想到秦记者是离过婚的。”说着又打听,“ 为什么离的? “不清楚!”董源拍了拍对方,“少打主意,只凭着人家姑姑,这朋城想娶她的能排到海里去,能轮到你?” 张守成路过的时候轻咳了一声:干什么呢?怕人听不见? 四点整,秦燕站起来,将相机拿好,又拎了包站起来。 张守成点了点头,请她稍等,然后去瞧老板办公室的门。 四爷拿着计算机的书在里面正看呢,这会子一看时间就将书扣下,朝外指了指。 这意思是不在办公室接受采访,去外面的会客区。 结果一出去,秦燕都已经等在办公室外面了。她眯眼笑,“金总太客气了,劳您亲迎。” 四爷点了点头,率先往会客区去了。 张守成请秦燕:过去做吧。 秦燕失笑了一瞬,跟着过去了,然后举着相机:“金总,先给您拍一张吧。” 四爷摆摆手,“不用!我看了你们的采访大纲,你们的主要目的是看职工的业务生活。那么主体就不该是我。这个时候大篇幅的报道我,这像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之前有跟你们领导通过电话,沟通过这件事,你没有得到变更通知吗?” 秦燕愣了一下,“我是想着,将金总和职工的距离拉近一点。叫大家……” 话还没说完了,门外就有说话声传来,徐斌带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士进来了,四爷笑道:“方主任,劳你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 秦燕也起身:“方主任怎么来了?” 方主任看了秦燕一眼,这才解释,“这个小秦是个急性子,提前跑来了。没耽搁您的工作吧。” “没有!”四爷说着就看董源,“那你就带路,带着方主任和秦记者去职工宿舍,职工食堂,职工的休闲室转转。” 说着跟方主任握手,“那我就失陪了。” 好的!好的。 四爷又浅浅的跟秦燕握了一下,然后直接回办公室了。 秦燕有些失神,回头看了一眼。背影修长,肩宽腰细腿长,白衬衫就是最简单的款式,从后面看可以看见那肌肉轮廓。下面就是最简单的黑西裤,笔挺笔挺的。腰间那条皮带……是一款很贵的品牌。脚上的黑皮鞋黑亮黑亮的,一点灰尘都不见。 背身而行,能看见他卷起袖子露出的半截有力的胳膊和修长的双手。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一只手握成拳然后放到唇边,紧跟着他轻咳了一声,就闪身进去了。她最后的印象是那拳头上看得见的一条条青筋和手腕上一只黑色腕带的手表。 大夏天的,所有人都一身臭汗,就只这个人,一身干净清爽的味道。像是竹香,又像是一种雨后草木散发出来的清香。他的头发干净利落,乌黑发亮,没有那么些成功男人所谓的大背头和发胶,就是很自然的样子。他也不用那个样子的包装,就是最随性的样子,可就是走到哪都叫人觉得迷人。 在一起会议的场合见到他的人很多,报社的女记者都见过。谁不说这位是最有魅力的男士? 倒是他的夫人低调的很。都说是一位美人,且是一位非常能干的美人。可见的其实真不多,都只是口口相传而已。 方主任拉了秦燕一下,“走了。” 秦燕跟着出去了,负责拍照,采访有方主任,顺顺利利的,花了一个小时活就干完了。 这要走了,秦燕就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我们该跟金总告辞的。” 董源也没拦着,“那就请吧。” 可一上去,张守成就一脸的歉意:“金总说,千万叫我招待好二位。您看,这都五点了,咱去吃顿饭。” “客气!客气!真不用。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嘛。” “一定要的!”张守成就跟着往楼下走,“饭店都定好了,不去就浪费了。一定得赏脸。” 盛情难却,这就去吧。 公司的车,一路往饭店去。 秦燕就问说,“金总也过来用饭吗?” “不好意思。金总今儿提前下班了。” “也是,应酬多。” 张守成三十多了,被老婆踹了的那种。那是过来人了,不是董源那种小年轻,他什么看不出来呀?这会子只呵呵的笑,跟方主任笑道:“我们金总说,您是朋友了,在您面前没什么遮掩的,实话实说。那我就实说了,我们金总去接林工下班了。” “哎哟!那今儿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呀?” “没有!林工今儿晌午打电话,说是下午五点半见,要来接金总下班。金总哪里敢劳动林工接呀?五点半点,那肯定是五点下班。我们金总得赶在五点之前去研究所外面等着,等着我们林工下班。金总说,老婆要见,那就是想见。想见的时候一定得第一时间叫她见。这不,四点多就走了。” 方主任哈哈大笑,“外面都传金总怕老婆,这哪里是怕嘛!用现在年轻人的说法,这叫爱!” 张守成就笑,紧跟着岔开了话题,再不说这一茬了。 秦燕看着车窗外,又继续低头摆弄相机去了:气候研究员—一林工。还真是八竿子搭不上关系的两个职业的人,凑到一起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挺有意思的。 四爷四点五十都到了,车一进来,老孙就看见了。他笑着过来,四爷就不得不下车。 “你可是个大忙人,怎么过来了?” 四爷朝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林工有召唤,敢不来?” “那是得来!必须得来。”老孙指了办公室,“先跟我去办公室。” “马上下班了,我去看看她。” 也好! 桐桐办公的地方就在一楼,一个办公室坐好几个人。就因为她擅长算盘,每天的计算量都堆在她的面前。 还没到跟前呢,就听见她的算盘上噼里啪啦的。四爷从窗户上往里看,就见桐桐坐在吊扇的最下面,鼻尖上还都是汗。她一手数据本,一手算盘。她边上站着个小伙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这是个没见过的,不像是研究所的。 鲁月华先看见她了,才要说话,四爷摆摆手,别叫她出声打搅。 桐桐抽空还看了一眼表,将数据本推给小年轻,“你报吧!快点。”本来都要完了,结果横插一杠子,赶五点完不了就不能五点半到公司了。 于是,一个人报,一个人双手打,四点五十八分,桐桐把数据一划拉,然后说小年轻,“这种的你以后自己处理!”拿给我干什么呀?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小年轻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您还是事。要不然,改天我请您吃饭吧。” 吃的什么饭呀,“我要接孩子放学,没有那么多改天。不用谢,不麻烦,就这样。”然后东西往抽屉一收,拎了包就要走。 结果一转身,四爷双手插兜站在办公室门口。 鲁月华打趣:“来了有一会子了。” 桐桐跟她挥手告辞,然后一蹦三跳的过去:“采访这么快就结束了?没请记者朋友吃顿饭?” 你连人都没见,醋的莫名其妙。 四爷拎了她的包,先站在台阶下,然后回头看她:“背你?” 背就背!桐桐过去趴他背上,“我觉得最近水果吃的有点多,好像胖了几斤。” “没有!吃了水果又不好好吃饭了,能胖哪去?”四爷掂了掂,是没胖,“接了孩子去外面吃?” 吃什么? “有土家菜馆,风味独特。” “什么口味的?孩子能吃吗?” 都能吃!四爷笑道:“酸、辣为主,又酸又辣!” 桐桐从他背上下来,都要上车了,才反应过来:谁又酸又辣?说清楚!谁又酸又辣? 四爷哈哈就笑,把她往车里塞:“甜的!甜的。” 接了孩子,一家三口吃饭去了。 秦燕隔着玻璃,看见那两口子带着好大一个儿子,往对面的土家菜馆里去了。那个女人,她没看清楚脸,只看见她一手牵着男人一手牵着儿子朝里面去了。那个男孩回头朝这边看了,好漂亮的一张脸蛋。 金镞注意到有视线盯他,他低声问:“妈,对面有人看咱们。” 不错呀!进步很快。 第1617章 岁月流年(144) 夏天的朋城高的不是温度,而是湿度。在家里呆着是特别舒服的,单位上呆着是极其不舒服的。 为了桐桐呆的舒服,四爷给研究所捐赠了空调。 不过这玩意费电,研究所的经费还得省着用。于是,大家默契的很,都在会议室办公吧。大家开一个空调就好。这么着省着的电费夜里还能继续开着,晚上可以在会议室里打地铺嘛。怎么睡着舒服怎么来。 这个东西一旦习惯了,就真的离不了了。 老孙给愁的:“这么贵的东西,勒紧裤腰带明年也得给家里添一台。” 鲁月华就说桐桐:“你这空调都顶的多少年的工资了,天天、天天的来上班,白干呀?图什么?”做不的阔太太去,真是有福不会享。 桐桐告饶,“别挤兑我,有的用咱就用吧。回头这玩意普及了,也就不稀罕了。” 那得多少年呀。 凑到一块办公,不热不烦躁,其实也是可以忍受的。 哪个办公室的电话一响,都没人乐意出去接电话去。感觉一出去就一身汗。 今儿才坐下开了个会,那边电话就响了。老孙一听是他办公室,赶紧就跑。等回来的时候就喊桐桐:“林工,准备一下,报社的记者来采访。” 桐桐还没说话呢,其他同事就喊:“怎么想起咱们这单位了?采访什么呀?” “这不是疟疾基本控制住了,咱们单位作为预警单位,领导没忘了咱呗。说是上面给的采访任务……” 那倒是说得过去。 桐桐忙她的,她想投稿国外的气候杂志,正在改论文呢:“谁接受采访都一样的,孙所您应对吧。不管谁去呢,不都一样,都是大差不差的答案,咱们开会关于这个说了多少回了,干嘛非我去?我不爱接待人。” “人家指名道姓要采访你,说是你当初是个领导汇报的那个人。怕是秦领导亲自嘱咐的……赶紧的!好好说,说的好了,回头咱们也好向总院汇报。”这边拉桐桐,那边又打发小年轻,“去把小会议室的空调打开,再去买点水果,泡点茶晾着,抓紧时间……” 桐桐真忙着呢,“等他们来了我就去。” “倒饬倒饬!咱们得有个好的精神面貌。” 桐桐低头看自己,还要怎么倒饬?就这样吧。她说老孙,“上班倒饬的那么光鲜的,不证明咱没好好工作吗?一切保持常态,成不?人来了,我过去就行了。” 老孙就点桐桐:“你这个小林。” “我哪次的决定也没坏事呀,您听我的吧。”愣是把人给搓出去了。 其他同事就笑,老孙就这点不好,一点也不像个学者。 桐桐忙她的去了,她觉得这次还得是那个秦燕。怎么着了?还得我提前准备着,迎你么?想什么呢? 本来说的是上午九点半来采访,结果老孙在门口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十点十分,人家才姗姗来迟:“不好意思,没打到车。让您久等了。” “理解!理解。”老孙把人往里面带,“挺热的,赶紧进去凉快凉快。” 屋里果然凉快。 秦燕看了跟着自己的实习生,“小于,拿证件给孙所看看。” 小于赶紧拿证件出来,双手递过去,“孙所,这是我们的工作证、记者证、采访证明。” “好的!好的。”孙所看秦燕,“秦记者,常在报纸上看见您的采访稿。”说着又开小于,“小于记者?” “实习记者。”小于抿嘴笑了笑,将证件收回来放包里,乖乖的坐着去了。 秦燕这才问说,“孙所,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能开始。”孙所说着就朝外喊:“林工,来一下。” 小于探头往出看,来之前她就打听过了,也在报社找到了之前跟她有关的报道,还有她的照片,可那到底是纸片的。好些人都说这位林工特别好福气,当年嫁给金总,一穷二白的,而今那富的,钱跟水似得天天往家里淌。 她也想看看这位真神长这么模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大功夫外面传来特别轻盈的脚步声,也就十几步吧,人出现在门外了。打扮的一点也不出奇,一件白色的衬衫,半卷着袖子,在空调屋里正好能护住胳膊肘的长度。一条很宽松垂感很好的裤子,看着就很舒适。脚上应该是软底的皮鞋,要不然不能那么轻,走路声响特别小。这样的衣裳都叫人瞧着她的腿特别长,就跟挂衣服的模特架子一样。 而且,她的头真的不大,但是长相却真的很漂亮大气。脖颈修长白皙,一点太阳光顾过的印子都没有。 要说有哪里不足,就是人看着威严了一些,冷硬了一些,脸上的表情淡漠了一些,这跟一般人见到记者的态度可一点都不一样。 她就这么一步迈进来,自己就觉得椅子咬屁股,赶紧就站了起来。站起来了,扭脸去看秦姐,发现秦姐也已经站起来了。 桐桐朝两人点头,“别客气,请坐。” 声音清越,广播上的播音乐说话也就这样了。 孙所在边上介绍,“这就是林工。”然后给桐桐介绍两人,“这位是秦记者,这位是实习记者小于。” 桐桐对两人再客气的点头,“坐吧!别客气。” 秦燕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主动伸出手,“林工,久仰大名,可算是见到了。” 桐桐跟她浅握了一下就收回了手,然后招呼对面盯着自己一个劲好奇的看的小于,“吃水果呀,不用拘谨。” 小于应着,小心的抓了一颗荔枝,慢慢的剥着。 桐桐又招呼秦燕:“解暑茶,秦记者喝一杯吧。”她抬手将杯子推过去,“请吧。” 这个秦燕,就是三十上下该有的样子。纹眉,化了妆,嘴唇上了色。但是大夏天的,肯定会出油的。说起来,就是个很追求生活品质,很爱打扮,很时髦的女人。 进来上身穿着一件浅蓝的无袖衫,露着两条胳膊。下身是一条到膝盖位置的热带风的大花绚烂裙子。这一身好似在哪本杂志上见过,香江那边的明星穿这个拍过一张。 秦燕端起来抿了一口,从对方的双手双扫过。她手上有一款特别简单的戒指,是黄金的,又细又素,跟金总手上的应该是一对。 现在其实很少有这种戴戒指的讲究,尤其是戴婚戒的就更少了。这夫妻俩是自己见过的唯一一对。 她就笑着调侃:“您手上的戒指,我在金总的手上也见过。” 桐桐只‘嗯‘了一声,然后问说,“能开始了吗?” 既没有解释戒指,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在金总的手上看见过。 秦燕给桐桐贴上了一个标签:这是一个高傲的女人,爱端着,不太擅长交际。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型女人!古板、枯燥、无趣。 她拿出采访本,“那咱们就开始。” “请。” 秦燕问说,“咱们是疟疾疫情得到防控,最初的预警是林工发出的。” “不是!是气候研究所发出的。是我们进行探讨和验证,一致通过的,这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 “但是您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没有!气候研究涉及到方方面面,每一个环节都是不可或缺的。这没办法说谁能起决定性的作用,这么说不严谨也不科学。只能说,每个人都尽心尽力了。说起辛苦,真正辛苦的是每天不管天气都得坚持户外采集的工作人员。尤其现在的技术条件跟不上,很多数据都需要人力的参与。所以,我们中大部分人都在坚持轮流户外作业。” “那么您呢?您也会轮流户外作业吗?” “会!但我轮的比较少,因为我在算这个方面更擅长一些,主要承担了现阶段所里的所有计算任务。等以后,咱们的资金充足了,计算机引入了,这些计算就可被替代……” “那时候您还会坚持户外作业吗?” “我相信那个时候我们的气候科研也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阶段,我们的设备会更先进。但是如果有需要,我当然会坚持,这是我的工作。” 秦燕放下笔,笑问道:“我能问一句题外话吗?” “请讲。” “大家都知道,您的家庭条件优越,可以说,您不缺这一份工资。那么,是什么让您坚持您的职业?难道做个帮助丈夫成功的贤内助,就没有意义了吗?” “我很诧异作为记者问出这样的话来。”桐桐看着她的眼睛,“作为舆论导向,以物质、以金钱的多寡来定义成功与否,这是极其偏颇的。我先生做实业,大量的资金用在科研上。为什么?因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我从事的是一门科学工作,它的价值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任何一个默默无闻不求名不求利的科研工作者,他们或许一生都在研究中体验失败,但他们的价值不可估量。 而作为女性,我们生活安定的国家、安全的环境里,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社会前提,那么我们的选择就能是多样。做想做的事,做喜欢的事,有权利做选择,这是我们的先辈用鲜血争取来的。科研是我的选择,因为我愿意;我也尊重选择做贤内助的女性同胞,她们愿意,那自然有另一番属于她们的精彩。” 说完,她就直接起身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孙总吧。我今儿的工作量大,失陪了。” 然后起身,真就转身走了。步子迈的那大,一看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 小于忍不住都想喝彩,这位林工也太飒了吧。记者采访是有一些话术在里面的,不一定是坏心,但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更能得到一个真相的答案。所以,很多记者采访的时候都很喜欢用话术。 她跟了这段时间,就觉得秦姐的话术其实是很厉害的。 每次采访别人,对方都很容易掉坑里,然后再往回找补。找补了,秦姐也会很和善的给对方补充,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所有被秦姐采访过的人都觉得秦姐是个很厉害的记者,也是个很好的人。 可这回,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林工没掉一个坑,顺手揪住秦姐的话把儿,狠狠的拧了一把,然后人家走了。 她真的很厉害的!该说是又红又专呢,还是说她这个人脑子转的快,嘴上应付的更快。 采访结束,都到午饭时间了,这次没有吃午饭就直接告辞了。在这边不好打车,就得一路走着往大路上去。小于给秦燕打着伞:“秦姐,这个林工……” 什么? 小于不敢说采访的事了,只能说,“这个林工真的是个美人,你看见那皮肤了没有,白嫩白嫩的。我细看了,她是素颜。唇红齿白,肤白貌美,金总真是好福气呢!您看见她的手了吗?手跟葱管似得,又不是过分的肉敦敦的,也没有过分的干柴,用我奶奶的话说,这就是贵人手。” “少说两句吧!不热呀?”秦燕一边走,一边用本子扇风。走了好一顿,然后回头去看,又给林雨桐补了一个标签——过分的强势、过分的精明,过分的伶牙俐齿。 古板、枯燥、无趣的性格,强势的态度,精明的内核,偏长了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这样的女人自家姑姑喜欢,在自己面前可不止一次的夸,夸这位林工是多能干的人。 嗯!是挺能干的,能干的有点吓人。 而当天晚上,桐桐就给秦州打了电话,问候了一声之后,就说起了采访的事,“也见到了秦记者,有点意外。最近跟秦记者打交道可不少,之前去公司采访,第一次是秦记者,第二次金总喊了方主任来……我没想到报社又指名道姓要采访我,还是秦记者来的。我们孙所说,叫我一定得给您道谢……” 秦州含笑听着,两人说了一会子,那个采访的事也就是顺嘴一提,好似就是专门感谢领导记得。但挂了电话,秦州却皱眉,这个燕燕呀,怎么办事的? 作为领导,私下确实关系不错,她也知道两人在京城的根底。但这些,不用拿到桌面上来谈的。越是私下有来往,哪怕不是经济上的来往,这明面上越是得远着些。 要不然人家怎么说呢?本来干干净净的关系,有心人也会觉得不怎么干净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私下拿了什么。 这很不明智嘛。亲近就不在这个事上! 桐桐打电话其实是在提醒:来往太频繁了。 是!自己无儿女,孤身一人。把这个侄女接到身边,一是怜惜她离婚,二是父母在家里记挂,接纳个小辈好叫老父母放心的。 但这个孩子实在是——悟性差。 秦燕回来的挺晚的,都快十点了才回来。 秦州从书房出来,秦燕换了鞋就愣了一下,“姑姑,您还没睡呀?” “又喝酒了?”秦州皱眉,“你们这个采访……每次都吃饭,这不合适。这招待规格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人家盛情相邀,非不去,这以后都没法见了。况且,我们单位也要拉广告谋福利嘛,不去吃也不好。”她放下包,揉了揉肩膀,“ 这一天天的,跑的可真累。姑姑,能给我们单位批一辆采访车吗?每次都打车去,费用加起来也不少。这出租又贵。” “那就自行车,公交车。交通工具很多嘛,为什么一定得是小汽车。”秦州给倒了水递过去,就说,“不过,大热天的太辛苦了,女孩子在外面应酬到这么晚,也不合适。我给你们报社打过电话了,以后出去采访的任务就不派给你了。你做一些文字校对和排版的工作嘛……” “姑姑,我更擅长采访。” “那写写通讯稿也很好嘛。”秦州就道,“你看你这么累,休息不好,也不成。况且,你都三十了,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给你介绍的那两个小伙子怎么样呀?我记得一个是朋城大学的讲师,一个是朋城医院的大夫。也都是离异,没有孩子。各方面条件,我觉得很合适。你抽空见一见,跟人家多接触。早点成个家,早点生个孩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要是结了婚,再这么不着急就不合适了。” 秦燕才要说话,秦州转身回卧室了,“冲个凉,赶紧休息吧。” 然后人家真走了,秦燕都不知道为什么的,这就不能出去采访了。出去采访不仅是吃喝上的问题,很多单位还是很乐意塞礼物的,这是有额外收入的。就像是采访这些企业家之类的,这不是谁都能抢上这样的好事的。 结果,姑姑一个电话,没了!领导肯定不会违背姑姑的意思的。 可这为什么的?就因为在外面应酬的晚了,然后喝酒了? 报社的领导第二天到的早,先叫小于,问说,“昨儿采访是遇到什么事了?” 小于正在写稿子,替秦燕写的,她不敢瞒着,秦姐的意思是最后那一段跟林工的题外话就不要提了,但林工的话其实说的很不客气的。她这会子就一五一十的全学了,“……林工说完就走了,看样子心里该是有些不高兴吧。” “怎么不早说。”领导点了点小于,秦燕这个话说的很不谨慎,也很不合适,这不是话术的问题。 于是,秦燕来了之后怎么跟领导申请,人家都不再放她出去采访去了。就是连写稿子的活儿也没给她,她现在负责广告业务。 报社其实没那么轻松的,主要是记者和编辑。记者要出去采访,分不同的版块。编辑也得分白班和夜班。日报那肯定是要上夜班,晚报一般都是白天忙。如果记者干不成,指望他当编辑吗?那就只能是广告了,这一块她比较擅长。 秦燕皱眉,这不一样呀!记者上门,人家用的找记者; 广告嘛,是咱求着别人,对吧?现在这广告途径也多,报纸也多了。日报、晚报、青年报、妇女报等等,还有几十家子突然兴起的杂志社,都是私企。他们搞一些时尚、小说刊登、明星绯闻什么的,销量还特别好。所以,在报社做广告,还是要拉大客户的。 小于把采访稿写好,小心的递过去,“这两篇……完成了您就可以交接了。” 秦燕抓过来一看,看了几遍:“不是说把最后那段题外话给删了吗?” 小于缩了缩脖子,“主编说,林工说的挺好的,正是当下要大力提倡和宣扬的,删了不合适。” “你不写,主编怎么知道?” “领导问了!问采访的时候出什么事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再没说其他。然后领导也说林工说的挺好的……我可不敢删。” 秦燕将稿子递回去,她怀疑林雨桐告状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巧。 这个女人真是……小心眼!睚眦必报。 桐桐狠狠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 鲁月华问说,“是你家金总又想你了?” “也可能是谁骂我了。” 谁骂你干什么呀?你这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的。 桐桐就笑,不得罪我的人当然觉得我是老好人,可得罪过我的人,估计心里能把我骂的死臭死臭的。 就秦燕那点段位,都懒的跟她掰扯。一个电话几句话,不就KO掉了吗? 她回去还挤兑四爷:“你看你惹的那个桃花,一点都不上档次。”还好意思舞到我面前?那动作耍的倒是眼花缭乱的,可屁用不顶呀!动动手指就够她受了。她还问说,“要不要给老道去封信,给你寄个转运符来。桃花这个玩意,我不是很在意的。但要老是烂桃花,我出门都觉得没面子。” 四爷:“……”你就说你损不损?!人家那桃花一点也没烂,有那么一个姑姑,人家也是正经的香饽饽,想摘那朵桃花的人多了。真不至于这么连损带贬的,这不厚道。 桐桐朝他哼了一声,“我这也是给某些人提个醒,叫人知道知道,我这个人厉害着呢,收拾人的手段也还多着呢。省的时间长了,再给忘了。” 四爷:“……”你这是想给谁提醒呢?包括我吗?我知道你厉害着呢,手段也还都没使出来。你放心,再过多少年,这一点也不敢忘。 话没说,但四爷用他的眼神表达了他坚定不移的态度。 桐桐下巴一扬,扔给他一个‘哼‘,然后扭腰摆胯的朝餐厅去了。瞧那姿态,这是把秦燕走路的精髓给模仿到位了。 四爷给笑的:真不知道自己是打哪捡了这么一个活宝,要么说日子不腻呢!她老这么着,怎么可能腻的了? 第1618章 岁月流年(145) 报纸就在那里放着呢,王河东在报纸上点了点,“这报道挺有意思的。” 王海东扭脸扫了一眼,就一脸的了然:“金司晔的老婆可不是等闲角色,瞧瞧那话说的,句句扣在主旋律上,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别招惹她。” 不是我招惹她了,怕是这个记者招惹她了。王河东指着采访记者的名字,“秦燕,这个女人最近很活跃,您听过吗?” “秦领导的亲侄女,跟亲闺女也差不多。”王海东就道,“离婚了,前夫是当年一个知青队的,家里就是普通人家,工人家庭。后来,她读了大学,男方进厂接班了。毕业之后她跟单位的领导有些亲密,男方不干了,闹的大了,直接离婚了。之后才来的朋城,这边没人知道那些过往。也就是秦领导现在的工作要紧了,京城那几位公子帮着打听过了。就是那么一人!” 王河东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大哥,“我听说这个女人有点来者不拒。” 是说什么东西都敢收。 “走她的路子?” 王河东指了指报纸上,“您看那采访实录,一问一答之间,秦燕这心眼可不少,要不是那位厉害,只怕就得承秦燕一个大人情。而且,听人说……小道消息,这个女人呀,看上金司晔。” 嗯? 王河东转过身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然后慢慢的摇晃着,轻轻的抿了一口,“所以,她这心眼动的大不改。金司晔的老婆多厉害一人呀,能饶了她?我叫人问了,秦燕不采访了,做广告业务了。” 王海东看了报纸一眼,“能登出来,证明秦领导没惯着她的打算。这个东西秦领导看见了,只怕之后对她这个侄女也会有所警惕,就怕惹乱子。” “所以,秦燕身边缺个聪明人引导。”王河东在‘秦燕‘两个字上点了点,“这是个很有用处的人。各个部门的检查每年都需要应付,咱们需要跟市里拉上更直接的关系。这个秦燕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王海东皱眉,“这个女人……交朋友行,别惹上男女关系。她不是外面那些女人,拿钱是打发不了她的。秦州的侄女婿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你也不能真为了她跟弟妹离婚,这个度……你得把握。有些女人上了床才好用,有些女人上了床就麻烦了。” 明白!明白。 “发动机的事……这一拨上岸了吗?” “上岸了,堆着呢。找了相关的技术人员,可是再怎么整修,都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不过听说金司晔在坐发动机之前,把报废的发动机修整完成过,大修之后,根据检测,寿命还能延续两到三年,性能也还不错。但是他那边的技术人员,很不好挖。” “在他们的同门中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快!再不变现,就压手里了。” 是,“正在联系一些国营厂子的工程师和高级技工,他们别的不行,但是务实,修修补补的活儿他们在行。” 这也是个路子。 “只是贴牌子这个事,您觉得……怎么着好?” “你想套‘三生’的牌子?” “像,但不必是!” 王海东皱眉,“非这么着?金司晔这个人呀,有点邪性。自他来朋城,可谓是顺风顺水,就没走过折子。没逮住走邪路的把柄,也没听过他跟谁结仇,可事就是越做越大了。这种人,我心里有点打怵。” “把厂子挂在别人的名下,名义上别跟咱有关系就行。您也知道,在发动机这一块,他把牌子闯出去了。都认‘三生‘。咱们想要快速套现出手,只能这么干一次。‘三升‘非‘三生‘,这方面还没有法律法规,赚钱嘛,有什么定性?谁赚到是谁的。他就是知道了,能把咱们怎么样?商场上竞争不外如是。”也无所谓光明不光明。 “你看着办吧!若是如此,那就把那个秦燕拉进来吧。这个女人贪婪,好解决。中间碍着秦领导的面子,好歹是个缓冲。” 明白!就是落下把柄了,没有相关的法律条文,他也就干瞪眼。其实商场上就这样,就像是那些风扇厂家,有质量特别好的,但也有那种模仿来的质量差的,价格便宜一样走低端市场,一样赚钱。有些质量好的真不如质量差的挣的多。 这种的,没法界定的。 桐桐不知道这背后的事,也无力关心。反正是,只要你在某个方面出头了,那针对你的人永远都不会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了,要关注这个就没法过日子了。 她这几天正忙着了,因为姜桂高考结束了。成绩还不错,报考了经贸大学,在京城。按照成绩来说,问题应该不大。她今年九月份该是能去京城上学了。 那放暑假就过来玩吧! 桐桐跟姜婉如通电话,“不用等通知书了,买了机票飞羊城。我叫人去羊城接,暑假过完,从这边直接去京城。回头您跟我叔去京城跟孩子汇合,给报名就行了。剩下的您就别管了。” “你们俩都挺忙的。”再送一个过去,还不够你忙的。 “我们都忙,才叫她来给我看着金镞呢。没人管,这小子偷懒。那钢琴弹的都没法听了。过来吧,要是有空,我们去国外转转。 您叫她把户口本、证明材料都带上,说不定我们就出去玩去了。” 姜桂在那边对着她妈笑:看!我嫂子可想叫我去了。 姜婉如就应承下来了,“行!订了机票再给你打电话。” 然后姜桂就来了,直飞羊城,又叫徐斌把人给接回来了。这一来,金镞可高兴了。家里有司机,有保镖,两人出门带四五个人随性,满朋城的溜达。 可他们能去哪玩呀? 抽了一天周末,两人带着这姑侄两个去朋城新景点,一艘巨轮上玩。 车还没到跟前,姜桂就惊呼一声,“这么大的轮船。” “轮船改造了五星级酒店。”桐桐只听说了,也没空过来过,这是第一次。 “这么大,这酒店得住多少人?” 四爷就笑,“去了就知道,这可不只是酒店。” 姜桂第一次知道,这其实是一座海上宫殿。除了奢华的房间,还有电影院,酒吧,舞厅,游泳池,健身房,娱乐场……甚至还带着图书馆,台球室,更不要说有世界各地特色美食的餐厅。 她指着指引牌,“哥,还有医院呢?” 四爷拍她的脑袋,“大惊小怪的!”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姜桂,“以后到了大学,碰到的男孩子多了,得长心眼。别没见过世面一样。谁送什么都不要觉得好,想要什么了打个电话回来,能给你买到世界上最好的。咱不稀罕别人的东西,知道没?” 姜桂就抱着嫂子的胳膊嘿嘿嘿的笑,“不要别人的!也不好奇,跟别人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见世面。” 这就乖了嘛!就得这样。桐桐就笑,“晚上带你去酒吧,把各种酒都尝尝,以后不出门,轻易不许在外面喝酒。” 嗯!知道了! 然后就真知道什么叫做奢侈了,在这个地方,一杯生啤得十五块,熟啤得十二块。要知道,很多人的工资每月还不到一百呢。这边一杯啤酒就十好几块钱。 姜桂端着酒杯,手都颤了,这玩意不喝完就觉得是浪费。 金镞坐在卡座上,没喝酒,吸着可乐呢。这里来的多是香江来的人,还有一些是外国人的面孔。 他左看看右瞧瞧,猛的他朝对面的一个卡座看过去,他觉得那边有人在看他们。 结果不大功夫,还真有人过来。 是一男一女前后过来的,这俩人他都不认识。 桐桐手里端的是鸡尾酒,正要喝呢,看见王河东跟秦燕朝这边来,两人笑盈盈的,显然是过来打招呼的。 四爷朝王河东举了举杯,却没站起来,只笑道:“王总也来了?” “金总,真是难见的很,没想到今儿在这里碰上了。”王河东又把杯子举了举跟桐桐示意,“嫂夫人,一向少见。” “瞎忙!今儿出门就碰见王总,还真是出门遇贵人。”说着,指了指空地方,“二位一起?” 秦燕挎了王河东的胳膊,“那怎么好意思?金总和林工一家人小聚,我们就是来打个招呼。” 桐桐笑了笑,“那就请随意,我们也是带着孩子来长长见识。” 王河东看了姜桂一眼,就看向金镞,“上面有游戏机,不去玩?” 还有游戏机呢?金镞忙不迭的点头,“一会就去玩。伯伯再见。” 再见! 人走了,金镞才问:“这谁呀?” 你想知道的还挺多!现在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这边才有了个打招呼的走了,那边有服务员端着托盘边来,“请问是金先生和金太太吗?那边有为先生为您二位点了红酒。” 金镞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是一个靠在吧台的金毛洋人。对方举杯朝这边示意,一脸的笑意。 这个人桐桐都不认识:“谁呀?” “雷家请的销售总监,M国人,迈克。”四爷一边朝对方点头,一边跟桐桐低声解释,“接触过几次。” 桐桐朝那边笑了笑,才要收回视线,仿佛看到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侧脸从暗影里一闪而过。酒吧这个地方,光线不明亮,真就是一晃而已。 那个侧脸有些像是朵朵。她起身,跟人家打听,“你们经理呢?我能打听点事吗?” 这个…… “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一个表妹,不清楚是不是在这里工作。家里跟她失去联系了。” 这样啊,“您得往大厅去,经理现在在大厅。” 谢谢!桐桐回去跟四爷说了一声,“我去去就回。” 结果去了一打听,人家说:“林朵?没有这个人。” “那姓古的,有吗?” “古这个姓不多见,要是有我肯定记得,也没有这个人。” 桐桐抬眼开,这里人来人往,人潮川流不息,还真就没法找。再说了,酒吧地方不大,自己和四爷带着孩子坐在比较亮的地方,朵朵不可能看不见。要真是她,她看见了却躲了,那就是不想见的意思。 那还找什么呀?不找了。 她走了,朵朵从上面的围栏处才探出头来,还真就这么给碰上了。她带着远志,还带着她家那个小姑子来这里了。那就是小时候见的姜桂,打扮的跟个富家女似得。 是啊!人家的爸爸是干部,妈妈是干部,姥爷舅舅一家子都是有身份的。认回去个哥哥,还成了亿万富翁。她可不就是富家女吗?出身显贵,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她可以穿着最时髦最贵的衣裳,背着奢侈的包包,一脸清纯的坐在最奢靡的地方感受她眼里的繁华。 自己呢?在最奢靡的地方才有钱赚。 桐桐坐回去,四爷很惊讶:“没找见?还是看错了?” 错是不会错的,“只是刻意躲了。”再看看吧,主要抓住一点点踪迹,她能跑哪去? 朵朵从船上下去,说黑子:“我最近不能出来了,我碰见我姐了。她的眼睛尖的很,别被她逮住了。你想在这里找客人挣钱,我刚才进去看了,没戏。就咱们手里那些人,人家看不上。” 那得什么样的,不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朵朵看黑子,“得那种像是女学生的女孩,不要露这里露那里的,得穿的好点,一看就有文化的。那种的才受欢迎,不管是有钱的男人还是那些洋人……都愿意花大价钱。” 你怎么知道的? 朵朵靠在黑暗的角落了,点了一支烟,“男人的眼神又骗不了人。” 这你都懂? “我妈打小叫我姐在外面住,为了我姐好的。后来,我跟我妈跟我继父过日子,每次我在家里洗澡,我妈都在外面守着。我又不傻,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有时候我爸会偷偷去学校看我,也告诉我,要小心什么,要注意什么……我都懂,一点也不笨。” 黑子也摸出烟:“那从哪找人去?” “那么些电子厂招女工呢,你去那里找去。有些刚毕业的姑娘,想挣大钱的,看着有些野的,别弄闷葫芦,闷葫芦一个想不开会寻死的。一看就是疯丫头的那种,她们想的开,也敢干……豁得出去!”说着,就叮嘱一声,“就说就是陪酒的,别的不说。到时候也不逼她们,钱就在那里,谁动心谁上。” 黑子朝那艘巨轮看了一眼,“叫你姐知道了,你姐能杀了我。” 朵朵皱眉,“明天吧,明天我去找我姐,拿点路费,只说要回家。晃悠一圈再回来,她就不会再找了。” “那你姐对你挺好的,你妈都回去了,你姐还肯管呢。” 朵朵‘嗯‘了一声,临走了才说了一句:我不需要人管了,自己能活好! 第1619章 岁月流年(146) “林工——你表妹找——” 都下午了,桐桐把手头的活都干完了。收拾了办公桌,磨蹭磨蹭就到下班的点了,外面喊着说是表妹找。 她从窗户上往外看,跟门卫一起站在门口的可不正是朵朵。 “您放她进来。”桐桐朝外嚷了一嗓子,就往外走。 朵朵很瘦,瘦的面颊上颧骨都凸出来了。头发是烫过的,这会子挽起来用塑料大发夹夹起来。天太热了,这么着凉快吧。她上身是一件斜纹的短袖,一件蓝色的背带裙,今年流行这个,十几块钱在路边的摊子上就能搭一身。 这会子到了跟前,她不安的动着,低着头小心的叫了一声:“姐。” 桐桐又打量了她好几眼,这才往里走,“跟我进来吧。” 她开了办公室的门,将空调打开,又给倒了水递过去,“喝点。” 朵朵接过去,坐在空调边上慢慢的喝着,也不抬头。 桐桐坐在她对面,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个孩子是一点也没学好。看起来打扮的规规矩矩,跟外面那些打工妹差不多,可其实呢,一靠近就能闻见一股子烟味。初学抽烟的人不觉得,但其他的人一闻就知道了,他们身上的烟味比老烟民更重。 而且,烟跟烟是不一样的。烟的档次不同,沾染的味道也不同。她抽的是一款女士香烟,在香江很常见,那边抽烟的女士多,桐桐在那边的时候,在商场的卫生间等场合闻见过这种味道。那是自带着一股子兰花香气的味道。而在内地,这种香烟极少,水货的价格也不便宜。 朵朵抽的烟一盒都不止十几块钱,可她身上却只穿着价值十几块的衣裳,脚上的塑料凉鞋更逼真,还是半旧的。还有那丝袜都已经有好几处滑丝了。 自以为很缜密吧!不过能想到这些,真是动脑子,且脑子还真不笨。 她只做不知,问说,“找了你那么长时间,怎么现在才回来?” “跟黑子都说好了……一块打拼的。”朵朵放下水杯,“我们一块来了那么些人,不能就我认怂吧。我就想着说不定我们就闯出来了……” “那现在呢?又为什么回来了?” 朵朵咬着嘴唇,“黑子那个王八蛋,要跟我分手。她跟别的骚……别人好上了。我还留着干嘛?不想呆了,想回家。” “回省里去?” “嗯!我来……拿点路费,我自己回去。” 桐桐的手不停的敲打着桌面,这是昨天晚上看见自己了,且知道自己找她了。她不想叫自己找她,或者说打搅她,今儿便来唱了这一出。 那么,问题是:她到底干了什么,以至于怕自己打搅她。 能消费起昂贵的女士香烟,能进出高档的娱乐场所,身上沾染的却偏偏不是风尘气。她一个女孩能干什么呢? 坏要只自己坏,坏到自己家里,那就坏呗。坏透了,不伤外人呀。 可要是坏在外面,这是要坏很多人很多事的。 明知道坏还不管束,这难道不是对别人犯罪? 桐桐又打量了朵朵一眼:行!坏是吧?小丫头出来几天呀,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坏吗? 她就点头,“回去是吧?” “嗯!回去。” 桐桐沉吟了一瞬,“行!那咱就走吧。” 朵朵跟着起身,心里松了一口气。跟着出门,上了车。 在半路上,桐桐给家里打了电话,叫姜桂和金镞在家吃饭,今晚自己会回去的晚点。 都安排好了,才开着车转了方向。 朵朵一路都不言语,心说,这也不是去火车站的路吧。 等车停下来,她才发现,她被带到了商场。 “下来吧。”桐桐从车上下来,然后叫朵朵。 朵朵下来看着最大的商场,“不用……我就这么回去就行。” 桐桐没言语,直接给带到服装店里,选好的衣裳推给朵朵,“进去试试,不要废话。” 朵朵抿着嘴进去换了,脸上的表情特别复杂。换上的衣服跟姜桂身上的品牌是一样的,很贵很贵。 一套两套三套,一连买了好多套。然后又搭配了两个包包,两双鞋。 等出来了,又挑了名牌的手表,还买了一条项链直接挂在脖子上。 朵朵心里慌的很,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也没干什么,购物完,又被带去理发店。桐桐指着朵朵头上那卷发,“剪短,小姑娘留短发挺好看的,干练。” 然后一头爆炸的卷发被理成了短发。 朵朵对着镜子,摸了摸露耳的这一款特别短的短发,其实也没那么丑,看起来还很酷。再搭上身上的衣服,是跟姜桂完全不同的气质。 桐桐打量了两眼,就叫她:“走吧!去吃饭。” 去的是昨晚那一艘巨轮,吃的是最贵的西餐厅,开了很贵的红酒。桐桐这才道:“来了一趟朋城,总也不能哪也没去过。等会在这里开你开个房,五星酒店你住几天。把这里上上下下能玩的都玩一遍吧。都说不来这里,不算到朋城,那把这里玩遍了,也算是把朋城玩遍了吧。” 朵朵本来想拿点钱就走的,但一说把这里玩遍,这么大的诱惑,确实是拒绝不了。她点点头,“那……我什么时候回家?” “过几天,我想带姜桂和远志去一趟香江,你回去也没什么事,带你一起去吧。去见见世面。”说着就看她,“对了,你的暂住证,边防证那些……是黑子给你办的?你要是去,就把这个给我,去香江也需要几天时间办手续。” 朵朵:“……”去那边可不容易,自己都没胆子过去。但这次跟着过去,机会难得。她从身上掏,“这个……就是这个吧。” 桐桐接了,然后放包了。真给开了最好的房间,把她给送进去,“这几天就在船上玩吧,一切开销由我付,别心疼钱。” 嗯!谢谢姐。 桐桐抬手摸了摸朵朵的脸,拿了桌上的纸巾给朵朵擦了擦嘴角,就像是给那个小朵朵擦嘴一样,擦的轻柔又缓慢。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乖!听话。” 朵朵抿着嘴,有那么一刻,鼻子竟然酸了一下。然后她缓缓的点头,“我听话,哪也不去。” “我先回了,最快三天后吧!三天后去香江。” “真的呀?”金镞直接窜起来了,“我给我同学打个电话,本来想叫他给我带新一款的变形金刚的,现在算了,我自己去买。” 姜桂也窜了,“要准备什么吗?我穿前天买的裙子去,行吗?还是穿裤子方便?” 都行!”带两身换洗的,缺了什么再买。” 两人都窜了,四爷才看桐桐:“怎么了?” 桐桐看向金镞离开的方向,“这次……交金镞见见世面吧。” 四爷:“……”朵朵那孩子偏的厉害了? 桐桐叹气,“她可以不是个好人,对父母不孝顺,对兄弟姐妹无情义,跟亲戚邻居都处不好,但她不能犯罪。”但凡犯罪了,就是害人了,“可以不道德,但法律的底线得叫她记住,再不敢踏那条线。”顺便也叫金镞见见吧,见见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到底都藏着些什么。别觉得有些东西离他很远。 不说别的,就说秦燕。她只是有些不道德,但是有些人一个劲的往她身边凑,时间久了,道德和法律那条线可能就模糊了。一旦湿了鞋就真的完了。身边的诱惑从来都不会少,坑随处可见,会不会掉坑,得看他的能耐。 桐桐看低声跟四爷道:“我等孩子睡下了,还得出去一趟。” 自己出去? “嗯!”桐桐看了看手里的这些□□,其实这都算不上是假的,这些印章之类的可都是真的。谁办的,咱管不着。但是,那个黑子是一定得找见的。朵朵到底干了什么,她得给刨出来,才能安排下一步。 黑子等到很晚都不见朵朵回来,他一个人坐在以往两人坐的马路牙子上。 桐桐从背后的暗影里走出来,看着路灯下坐着的小伙子,这就是黑子吧。 朵朵的证件上名字叫古朵,暂住证上的地址就在这一片。城市的发展就是这个样子的,大楼大厦的背后往往藏着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朵朵住的地方就在这里,是酒店背后藏在树林里的一些平房。从林子里的小路出来,越过还不算完工的工地,穿过两栋建筑之间的小巷子,就是酒店最多的一条街。 他们住的地方这个点没有人,一见平房里是通铺,铺满了凉席。从各种廉价的化妆品到四处挂着的衣裳,还有五颜六色的床上用品,看的出来这里住的全是女孩。他们的内衣颜色艳丽,而别的衣裳不是吊带就是背心,裙子就没有长的,裹臀的,超短的,没有过膝盖的。 而另外的房间里,有一男一女生活住宿的痕迹。 再看看这个地理位置,这附近都有什么,桐桐还猜不出来吗? 她顺着酒店一条街的方向横穿过来,半夜就在马路上看见了坐在马路牙子上的黑子。 看见了,但是没过去,也没有必要再问了。 回到家的时候,四爷就觉得桐桐特别的平静。 他问说,“还去香江?” “嗯!去呢。” 语气平的他都以为她半夜出去只是散步去了。越是这么着越是说明,这么一会子工夫,她那脑子里把什么都给盘算好了。 然后桐桐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早起一起照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因为这个,别说朵朵了,就是金镞和姜桂也没觉得这一趟会有什么问题。 朵朵玩了三天,真的被带到了码头要坐轮船去对面了。她穿着白连衣裙,戴着一顶大大的遮阳帽,手里拎着一款精致的小包,坐在姜桂身边,还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她追问着:“姐,去哪玩呀?” “商场,带你们买点东西,逛逛街嘛!那边比朋城乱的多,也有很多不适合你们小女孩去的地方,所以不能一个人瞎跑。” 不适合小女孩去的地方?那不就是那样的地方。听那边过去的商人说了,这边有专门的夜总会,他们是怎么经营的呢?怎么吸引客人,怎么留住客人,怎么从客人抽取这一部分钱呢?高端的地方可不能那样直白的从客人要钱,一定有人家的法子。 朵朵就又问说,“姐,这次去,你跟姐夫主要是为了陪我们玩吗?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去见几个朋友。我们出去的时候,你们就在酒店呆着,不要瞎跑。游玩是为了放松的,别弄的那么累。看看电视,消遣消遣也挺好。” 那就是不会一直看着,对吧?那总有机会溜出去看看的。 金镞抬手挠了挠自己的眉毛,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扭脸看妈妈,妈妈看着外面的海面,表情跟以往并没有不同。 他又扭脸就看爸爸,爸爸正跟小姑说那边的情况,“……联合声明发表之后,那边身有家资的人肯定是会有影响的。这也就导致了他们的房价一路走低,我跟你嫂子抄低价在那边也买了地和房……你以后要学经贸,就更应该知道,政策的走向对经济的影响是不可估量。如果没有对政策的前瞻性把握,玩经济那就是在冒险。” 姜桂被海风吹的眯缝了眼睛,然后道,“哥,你给我的那些书我最近在看,还有一些报纸,金融类的,尤其是从香江带过去的报纸。我看到有人在炒R元,那天你打电话,跟R国公司那边,商量结算货币的事。在R元升值之前,公司用R元结算了一大笔,对吧?” 桐桐都不由的笑了,这孩子的悟性真的挺好的。 四爷就道,“这次就是为了抛的。” 为什么? “以前,一美元可以兑换二百四十R元。现在,一美元只能兑换一百二R元。” 姜桂惊呼一声,“相当于R元的价值凭空翻了一番。” 对啊!我现在要将它重新换回美元。 “那不就是那一笔生意,公司的盈利其实也凭空多了一倍?” 对! 姜桂不由的拍手,“漂亮!”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那您是怎么提前洞悉的?” “所以说,要注意政策,注意各国的政策。之前。R国、D国、F国、Y国签订了一个协议……” 朵朵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听见姐夫在轻声细语,慢慢的讲解,偶尔姜桂会提问,姐姐会在边上解释几句,金镞靠在边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她听不懂,也插不进去话。 不过没关系,她有自己的事要忙。 只是在船快靠岸的时候,她听见姐夫问姜桂说,“那我这次出去办事,你跟着?” “能带我?” “能呀!委屈你给你哥当几天秘书吧。”桐桐说着,还问朵朵,“你跟不跟?估计你嫌闷。你跟着我吧,我要带远志跟几个太太参加私人的聚会,带你去玩。” “再说吧……要是不累我就去,要是累了我就在酒店歇着。” “也行,酒店很安全。” 说着话,船靠岸了。香江现在有办事处,也就不用谁接了。自然是有办事处的人来接,直接去了雷家的酒店入住。 房间怎么住呢?桐桐问姜桂和朵朵,“敢一个人住吗?套房里有两间,叫金镞跟我们住,你们俩住另一间?还是给你们另外开个房间。其实不用怕,这一层包下来了,还有徐斌他们这么些工作人员要住的。你们看呢?” 怕到时不怕,能自己住。 桐桐给带到房间,教两人里面的设施都怎么用,“不会不要怕麻烦,打前台电话。房间里的电话可以拨国际长途,给家里打电话也不妨碍。” 给姜桂交代的跟和朵朵交代的并没有不同,交代完他就回房了。 姜桂看了看时间,想等晚上再给家里打电话。她先洗澡,然后拿了运动装出来,这边穿这个的人还挺多的。又简单又不显得不合群,她打算晚上出去吃饭就穿这个。 朵朵看着电话,然后想给家里打个国际长途。 不会打国际电话,她马上叫了前台来,问好了,这才摆手叫人走了,打了过去告诉电话亭的人,“我五分钟之后再打,叫我妈来接。” 五分钟之后打过去,林温言在那边接电话,“朵儿?” “妈,我在香江。” 林温言惊喜了,“怎么去了香江了?工作安排?” “没有!我姐带我出来玩的。” “你找你姐了?” “啊!就是想我姐了,看看我姐。”反正你俩是不会通话的,谁也不会揭穿这个谎话。 “然后你姐带你出去玩了?” “哦!给我买了可多的衣服和鞋还有包,花了好几万。还有表,可贵了。我的一条项链,都七千多。” “我的天呀!不能要你姐这么多的东西。跟着玩要懂事,不能见什么都要。” “我知道!在这边,住的是总统套房,一个房间好几个人照顾呢。特别好!我姐挺好的,你别总给我姐打电话,光是这一次,我就不知道花了我姐多少钱。我在这边,也都挺好的。以后肯定好好挣钱,等买了大房子,挣了大钱,我也接你来,也来这边看看。” “好好好!那妈就放心了。” 朵朵看着水灯,“那……我就挂了!记着,千万别找我姐。我姐这人嘴上不说,都在心里呢。” 知道!知道了! 挂了电话,朵朵把自己狠狠的往床上一扔,嘿嘿嘿的笑了:快了!很快了!很快就能挣到钱,买大的别墅,来往两地,住最高档的地方,开最好的车。 姐夫和姐姐都是很忙的人,秘书跟在身边,一会子一提醒,跟谁谁谁约的见面时间是几点,安排了午饭会面;跟谁谁谁约的见面时间又是几点,大概多久,之后要一起干嘛。或是打高尔夫,或是去参加什么酒会的,是真的很忙。 但再忙,还是抽出两天的时候带着她们在香江转了转。 尤其是夜里的香江,像是一座不夜城。姐姐在跟姜桂说,“看见那些地方了么?白天看不出什么,一到晚上就灯红酒绿。夜里最能看出一个城的性格。” 隔着车窗玻璃看出去,能看见醉酒的男人搂着穿着紧身衣的女人,姜桂迅速的收回了视线,“所以,咱们有咱们的好。” 对!咱们有咱们的好。 “像是那个地方的老板,要是放在咱们那里,一旦定罪了,是个什么罪?” “死罪!枪毙。”组织卖Y现在最高的量刑是死刑。桐桐说着就扭脸看朵朵,见她还盯着窗外,就说她,“别看了,那样的地方不是个好地方,鱼龙混杂。离那里远点,就还算安全。” 朵朵看着那招牌,这才收回了视线,问说,“这是到哪条街了?离咱们住的酒店还远吗?” “不远了,转过弯就到了。” 哦。 金镞靠在小姑身上,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总觉得妈妈的话有故意引导的嫌疑。 隔了两天,四爷要带姜桂去参加一个晚宴,桐桐说朵朵,“你也去收拾,一会子我带你和金镞去参加雷太太的饭局。” 朵朵拉了拉姐姐,低声道:“我觉得小肚子涨……怕不是例假要来了,去了不方便。” 桐桐的眼眸暗了暗,看朵朵,“那你的意思呢?自己留在酒店里?” 嗯! “不能出去瞎跑,外面危险。” “我肯定听话。” 桐桐又抬手摸了摸朵朵的脸,轻轻的拍了拍,“乖!以后都要乖。” 嗯!以后肯定乖乖的。 看着朵朵回房了,金镞看了妈妈一眼,然后一个激灵。他觉得他也想跟爸爸走。于是,回身拉爸爸的袖子,“我也跟您去吧,我带小西装了。” 四爷也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抬手轻轻拍了拍,“万物都分阴阳,向阳而生,但也需负阴才能长,如此,才能冲气以为和。”要么说,人只有经历了挫折,见识了人心,才能成长,才能成熟呢? 说到底,不都是在抱阳而生,被呵护的全然不知道人需得‘负阴‘才能‘长‘的道理。 生是生,长是长,这不是一回事。 于是,金镞就亲眼看着朵朵出了酒店,然后在大街上慢慢走着,一直奔着着妈妈再三警告,叫她不要靠近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问妈妈:“还跟吗?” “咱们从后门进吧。” 后门?后门怎么进。 结果金镞在后门口见到了‘干爹‘廖和天。 廖和天打量金镞,“这么高了?怎么?不认干爹了?” 金镞连连拱手,嘿嘿嘿的笑,“我不知道您是这么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高攀了!高攀了。” “年纪不大,嘴是真甜。”廖和天拍了拍金镞的小肩膀,“没人的时候叫干爹,有人的时候叫伯伯。干爹也怕得罪的人多,给你惹了麻烦;但你要是惹了麻烦,你尽管找干爹。” 金镞马上道:“那回头您得上座,我给您敬杯茶。” 行!机灵。这是没少跟着他爸在外面应酬吧,场面上的话学的这叫一个溜。 廖和天把桐桐往里面请,“事今晚办吗?” “麻烦了。” “客气!”交易而已,这位姑奶奶帮自己办一件事,自己同样帮她办一件事而已。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讲江湖规矩的人。 金镞站在上面,可以看见下面的大厅。这里主要是赌,至于这些客人会带什么人来,这就不是人家能管的了的。 明亮的大厅,奢华的装修,各色各样的人,烟气缭绕,酒气熏人,骰子声,压大还是压小的催促声,兴奋的叫声,失望的叫骂声,响成一片。 金镞捂住鼻子,朝后退了一步。他其实什么都没闻见,下面的气其实传不到上面,可他就真的像是闻见了呛人的烟味儿,闻见了酒味,闻见了各种香水味儿,还有各种各样的奇怪味道,总的来说,就是一种‘污浊‘之气。 退了一步了,好似味道远离了。他能看见游走在其中的表姨。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靠在一个棋牌桌的边上。一个男人凑过去,她伸出手,对方递了一支烟,她抬手便接了,然后含在嘴里,等着对方给点火。 等烟被点着了,烟雾从她的嘴里一点一点的吐出来,幻化出各种的形状,将她的脸彻底的掩盖在烟雾了,叫人看不分明了。 他特别吃惊的看向妈妈:那是表姨? 桐桐默默的看着,看着她接过男人递过去的酒,熟练的在手里晃悠,然后跟这个男人去了卡座的位置。 亲眼所见永远比猜测来的更直观! 桐桐看向廖和天:“干活吧。”说完,转身走了。 金镞没动,就看着有个侍者端着托盘过去,酒水洒在了表姨身上。然后表姨便被带去卫生间整理去了。 再之后,大堂里再没有这个人了。 人在哪里呢?在一艘游轮上,游轮飘在海上。 朵朵瑟缩着,不停的往角落退,眼里满是惊恐,“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要胡来,我姐和我姐夫有钱,可以给你们钱。” “要钱?谁要钱了?跟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问你,在朋城,是不是你带着我妹妹出去混的……” “你妹妹是谁呀?” 才一问完,对方一巴掌给抡脸上了。这一巴掌打的,朵朵只觉得嘴里的牙齿好似都松动了,嘴里也有一股子腥味,连耳朵都嗡嗡的作响。 金镞就坐在船舱里,灯是暗着的。只要不出声,朵朵是看不见这边的。 他不由的抬手想捂嘴,可又强忍着坐着,抓着船舷不动地方。 朵朵缓了半天,这才问说:“你敢打我?你知道我姐是谁吗?你知道我姐夫跟雷家认识吗?雷家你们得罪的起吗?” 金镞的手把船舷抓的更紧了,她要是不学好,遇到事处处攀扯自家,怎么办? 却不想廖和天身边的人抬手又是一个巴掌,“雷家?我们就怕了?混了几天呀,知道规矩吗?这地界,每天突然不见的人多了,将你往海里一扔,什么都不剩了。” 朵朵这才怕的狠了,“我…你就是杀了我有什么用呀?我活着才还能给你们换钱。我姐夫有钱,几十万,几百万,你们只管要…… “要了之后呢?我们得逃命去吧。”这人冷笑一声,“看着还年轻,哥几个乐乐,然后往海里一扔…” 说着,抬手一抬手将衣裳给扯破了。 “不要——不要——” “不要?你知道不要了?那你带着我妹妹混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愿意?拿钱哄着、诱惑着,你就当你真干净了?” “我不了!我不了……” “那可由不得你!” 朵朵崩溃的往回缩着,猛的就听到远处好似有汽笛声,然后听见那个男人又说话了,“谁来了……干什么?” “别是这臭丫头的家里人真找了吧。” “T妈的,不收拾了她我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这次就算了,朋城也有咱们的人……只要想收拾她,别说朋城里,在哪都能收拾,不过是花几个钱的事。” “这么放了?”这人道,“老子不干!剁一根手指……见点血,然后扔海里,海里的鲨鱼最爱血味……”说着,就看向船舱的方向:真要砍吗? 桐桐缓缓点头:商量好的,在指尖上削一截肉下来,别伤骨头。 对方取了刀,再看:右手吗? 嗯!右手!要叫她伸手就记得,她那肉是为什么掉的。 桐桐暗示完,这才看金镞:你可以转头不看。 金镞睁大了眼睛,真就看着朵朵右手中指上一块肉给削下来了。紧跟着,是极其惨烈的叫声,他都忍不住一个哆嗦,疼的呀。 朵朵觉得这大概就完了,早知道她就好好上学,好好复读,这个时候也已经考试结束了。再不行,也可以赖在中医老师那里,其实药味也是能忍受的。或是,要是不到朋城就好了,在家最多被妈妈絮叨,其实也没什么。最最后悔的是没听姐姐的话,不该瞎跑的。 难怪黑子说,在外面混的,就没有不挨刀的。 自己这是要死了吗?是要死了吗? 她听见另一艘船靠近了,恍惚间,她听见那人说:“……有人出面,找过去了,愿意出三百万……” “三百万!钱要了,人不能留。” “会不会太狠了点。” “要是这丫头把咱们说出去,咱们没命花这三百万。” “真扔下去?” 嗯! “那要是没死呢?” “她的根底我二哥在朋城都打听清楚了,她老家在北省,她家的三亲六故我们都有数,还就不信找不出她来……回头想这么便宜的死,可没门了……” “这蠢货!要不是她家有有钱的亲戚,那些人能跟着她一块混……被人卖多少遭了都不知道。有福不会享,那就下辈子……别投好胎……” 声音越来越模糊了,朵朵觉得有冰凉的手抓着她的手脚,然后她的身体悬空,紧跟着鼻腔口腔里都在进水……她知道,活不成了!真的活不成了。 再睁开眼,满眼都是白。 “醒了?” 姐姐的声音就在耳边,朵朵扭脸看过去,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姐……” “告诉你要乖,怎么不听话?”桐桐举着她被包扎过的手,“疼吗?” “疼。” 桐桐叹气,“你知道有一种疾病叫幻肢痛吗?” 什么? “大夫说,你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只要一想起手掉了一节,就会觉得疼痛,特别疼……” 朵朵一个哆嗦,是真的很疼。 桐桐问说,“现在能跟我说实话吗?你也知道,谁也没办法跟着谁一辈子,对不对?这次没出事,那下次呢?” 我说!我说。 她什么都说,说几年前的事,说给冒充史丽娜给李小秀写信,说为什么事气死了姥姥,说跟黑子他们混日子,说怎么又被李小秀勒索,说偷了金镞的随身听,说到朋城之后的事,连同她以为的这次遭遇的事,“……姐,我被黑子他们给卖了。他们知道家里的情况,他们说他们还有其他人,我知道是真的!朋城很多厉害的人都跟这边有瓜葛……他们还要……还要找我寻仇,我该怎么?送我出国,好不好?” “出国,就安全了?” 对!出国也不安全,出国更不安全。 桐桐轻言细语的,“别怕!我总归是要管你的。这样好不好,住几天院,咱们先回去。回去之后,我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你老实的在里面呆着,那地方是最安全的,保证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但前提是不能瞎跑。” 我知道厉害了,我这次真不瞎跑了。 然后金镞就跟着妈妈一起,在回了朋城之后,开车将朵朵送到了看守所。 朵朵:“……”她浑身都哆嗦了,“这里?” “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吗?”桐桐把车停下来,“谁也不敢到这里把你怎么样吧。放心,这里招聘临时工,就是在厨房打杂的,洗洗菜,刷刷碗。”说着,就看朵朵,“不想去吗?” “去!去!肯定去。”这里确实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那就下车。 下车了,朵朵先过去填表去了。一个花白了头发的大妈从里面出来,看了朵朵一眼,然后跟桐桐握手,低声问说,“就这个孩子?” “嗯!是个坏孩子。”桐桐也把声音压的低低的,“不指望成个好孩子,但求过几年,别出来害人。” 大妈笑了笑,“那你放心,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把朵朵塞进去,桐桐带着金镞就往回走了。 金镞就好奇,“那奶奶是什么人呀?” 是一个能教朵朵学学法律的人。 金镞想了想,就又问:“然后呢?这就完了?” 当然没有!桐桐还有一份朋城哥哥J头的名单,这天晚上,突袭之下,一共抓了三十八个。 没几天朵朵就在看守所里看到了那些姑娘,但是却没见黑子。 大妈问朵朵:“认识?” 朵朵摇头:“不认识!” 大妈就笑,“不认识就好!那边那几个,铁定死刑。那些姑娘倒是问题不大,回头放出去谁知道干什么?” “她们被抓了,她们的头儿呢?” 大妈扭脸看朵朵,“还说不认识?” “真不认识!”只是黑子在外面,回头怕是还得堵自己。他也怕自己找他的后账吧。 大妈一副看透朵朵的样子,“要不,你出去找找?” “我也没什么事……出去干嘛?”朵朵摇头,“我不出去。我出去也肯定就在附近买点东西就回来。” 大妈看她那疤痕明显的手,“手怎么了?” “切菜不小心。”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还真就像是心理作用一样,不能特意留意这根手指,一想就钻心的疼。 大妈笑了笑,“忙完了,上我办公室来。”你姐的钱也不是白收的。 “去你的办公室干什么?” 来了就知道了。 结果去了之后,大妈戴着老花镜,“不行!眼神不行了,给我念念书吧。” 朵朵一看,是民法自考教材,“您看这个……什么么?” “谁还没点上进心了,没学历,考一个。回头我的退休工资都能提一档。” “你这年纪了,学什么呀?” “废话真好,念。” 行行行!念!念还不行吗? 然后就被留在这里念自考教材了。念到快九月份了,大妈说,“我给你报了自考,这次就考这一门,十月份考试,就是个大专,这个念了,能记住六成,考个六十分,就算是过了。” 我不去!我不考。 大妈就睁眼看她,“怎么?你以为临时工能叫你干几年呀?想进来干这个活的多着呢,你去不去?” 去!去还不行吗?每次出去外面都有混混晃悠,她是真不敢出去。 大妈就冷哼一声,继续眯眼去了,叫朵朵念那本教材,然后时不时的提问一句。 十月份,大妈亲自陪着朵朵去考试了,只考这一门。坐在考场上,拿着笔,重新对着试卷,她竟然发现这卷子其实也没那么难。 从考场里出来,她一脸的不屑,“就这?我还当多难呢?” 大妈哼笑了一声,晚上给桐桐打电话,“能过!一年考四回,一次只考一门,一年还能过四门呢。等考完了,她也才二十多岁。” 那就留着,考吧!圈里面先呆着。一想干坏事,那手指就疼。那就别干坏事!有个法律专业的自考学历,她那脑子也学不会钻法律的空子,她没那个智商。 只要不是害别人,那就行了。顺手有个文凭,好歹能有个饭碗,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根了。若是这样,还要坏!那就送进去,彻底别出来了。 通电话的时候,金镞就在边上,他这才知道,妈妈下狠手是救别人,更是救朵朵。 妈妈她——狠的从来都不是心。 第1620章 岁月流年(147) 四爷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轻轻笑了笑,“你再等等。” 等什么? 差不多都冬天了,夏天的事好像都散了。妈妈带着自己出去吃饭,然后指了指马路对面,“你看那边。” 什么? 他看过去,警察摁人呢。那人……不认识呀! 桐桐用下巴点了点,“那就是黑子。” 嗯?那不是个小人物吗?怎么? “小人物怎么了?”桐桐看了金镞一眼,“现在,给我看着,看完了再用脑子去想。” 金镞就问说,“您当时的名单里,就没有黑子的名字?” “他手里的人全进去了,短时内他不敢冒头。而今他又想动一动了,那就举报,摁住他吧。” 然后呢? 然后黑子一进去,就看见在里面出入自由的朵朵。朵朵看见黑子进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有点幸灾乐祸。你出卖我,现在也该你倒霉了。 这一副作态,黑子都懵了。他想来想去,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朵朵举报了他,于是,在看守所里,他也举报了朵朵。 朵朵干的事一查就知道了,但朵朵嚷着说黑子出卖她的事,却真的一点证据也没有。两人相互揭短,谁也不清白。 那些姑娘没有说她们是被胁迫的,也没人敢揭发朵朵。她们确实也是自愿的,朵朵看着她们的原因,只是不想叫他们从这个人的手底下跑到那个人的手底下。 至于说其他更坏的事,朵朵还没来得及做。 但从黑子的揭发内容上来看,朵朵的想法很多。 就朵朵这个事,临时工的活也别干了。里面呆着去吧! 连教朵朵的大妈都愣了愣,赶紧给桐桐打电话,“这个……确实是有些意外。” 桐桐叹了一声,“那就没法子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还害的你被牵连了。这件事怕是得受处分吧。” 受了就受了,咱收了钱,原也不算无辜。 挂了电话,桐桐就一脸的遗憾,然后跟金镞道:“你小姨呀,亏的妈妈一心替她谋划,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金镞:“……”黑子不就是你留下的线头吗?要是没您盯着,黑子那样一个小小的人物,谁管他呀。 可您……不认了?您这一曲三折的,到底想干什么? 桐桐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想吧!慢慢想吧。” 想什么? 四爷叫了孩子到跟前,问他:“法是底线,朵朵该不该受惩处。” 该! “然后呢?你妈妈直接将朵朵举报了,关进去,你知道会判多久吗?” 多久? “三个月。” 然后呢? “然后她重操旧业,继续甚至于变本加厉的害人,继续做违法的事,这就是对的吗?” 金镞不说话了。 “况且,这里面有个东西叫人情。人人都怕无情的人,是人就得叫人觉得有人味儿。你妈妈幼年遭遇的,不是谁都能体谅的。而朵朵的妈妈养过你妈,这却是谁都觉得不容易的。像是这种事,在九成九的人眼里,这叫事吗?真出事了,咱家真的摆不平吗?咱们管,是不对;不管,更多的人觉得咱不对。不是每个人心里都存着法的。所以才说,法理得兼顾人情。因为人情这个东西,在咱们的社会里,太重了。” 嗯! “那怎么办呢?你妈不能亲手把朵朵送进去,人情不许是一方面,另一面是朵朵改不好,还会害人。而这个害的人,你怎么就知道她以后不会挟私报复,报复不到咱们身上,可还有林家呢。林家会防备朵朵吗?真要是哪个孩子出了事怎么办?你妈能种这个叫人记恨的因吗?” 不能。 四爷就点头,“所以,你再看看!看看你妈妈怎么说。” 桐桐打电话给张九成,“机票订好了,跟我姑姑还有古庄都尽快来朋城一趟,越快越好。” 张九龙吓了一跳:“什么事呀!” “来了再说!”桐桐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两口子和古庄都来了,这次坐到了家里。 桐桐态度很好的给林温言递了水,说这个事,“……我真是没敢您说,怕您受不住……”说着,就把朵朵怎么找来,怎么去的香江的事原原本本的都说了,“我还心说,她不舒服,会休息。谁知道,不叫去哪偏去哪。结果,她在朋城惹下的乱子被人盯上了,人家找她寻……” 林温言不可思议:“她惹什么事了?” 金镞就听妈妈在那里说,只说当时不见人,怎么找的,最后花费了三百万,才从海里把朵朵给打捞起来。而后朵朵怎么招认的她干的那些事。她又是怎么操作的,“……我以为这么着能约束她,她也确实约束的挺好的,还自考了法律,都考过了一门了……我想着,就这么约束着,在里面考个法律的大专,等将来找人一转正,这不也挺好的吗?谁知道那个黑子给扫进去了,两人一见面,黑子就把朵朵给招供出去了。现在……关着呢。” 林温言坐在那里直直的往后倒,张九龙给掐人中,好半晌才醒过来。 金镞就看着自家妈妈坐在那里,好似黑子进去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朵朵的事也是完全尽心尽力了。给住好的,给吃好的,买贵的,带去玩,把她当亲妹妹一样。这就花费了不少,之后又怎么花费钱救人,怎么费心安排,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真的! 就是去问朵朵,朵朵也不敢说是假的。 然后呢?然后就是运气不好,黑子进去了,碰上了,犯罪了就得接受惩罚。 跟谁都没关系! 林温言就哭道:“早知道……当初打电话就该给带回去……” 桐桐马上问:“打什么电话,怎么打电话的?” 张九龙就说了,之前来朋城的时候朵朵打过电话去酒店。 金镞就见自家妈勃然大怒:“你们就是这么管朵朵的?你们也不想想,她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孩子,怎么就能挣钱了?她又是怎么知道你们在哪的。不用问,她肯定就在那一片做生意……你们哪怕告诉我呢,我也能拦着!她成了这样,我尽心了,我想问问你们,你们尽心了没?” 那现在怎么办? 林温言实在说不出求人的话来,桐桐这才道:“这三个月肯定得关的!为了自考报名的,我不是叫你们寄了户口本复印件吗?现在也坏了,真实身份也知道了。怎么处理,你们总得给个法子吧。” 林温言一语不发,好半晌才道:“我不要她了!就当没生过这丢人现眼的玩意。” 古庄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这会子,他将烟掐灭了,看了林温言一眼,“你不要!我要!我闺女,我以后负责。” 桐桐给古庄递了水,“怎么负责?再要是耍混,你怎么办?” “反正不能一直在监狱呆着!监狱才是渣子营,好人都能学坏。” 但这三个月,她是非受不可。也会因为这三个月,档案上留一笔。 古庄又摸烟,自己可以把朵朵的户口再迁回去,只要户口动了,就还有操作的空间。农村的户口嘛,好弄!熟人也好找。然后再把朵朵过继到煤矿的亲戚家,叫户口多转几圈,再改个名字,这基本就能洗干净了。然后,就叫留在煤矿上,在煤矿上给找个对象就行!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跟任何人说。 古庄只问:“她确实是把这边的人得罪狠了,人家要找她报复。” 嗯! “也好!她不敢再往出跑了。”会乖乖听安排的。 “她那手,没有大妨碍?” “留下点心理疾病,一旦想起手是怎么成那样的,她就有幻觉,好像手指真被人削了一样疼。” 古庄的心哆嗦了一下,但还是道:“那就是不敢坏了,是吧?” 应该是吧,但还是要看顾好的。 “我看着!我肯定看着。”古庄就问说,“能给我在这个地方叫我住三个月吗?我等她出来,我带她回去。” “行啊!有旅馆,给你找一间,你住着吧。” 于是,古庄留下了,林温言和张九龙真的就走了,这件事给林温言的打击太大,走的时候看见桐桐的眼神都有些躲闪。不仅躲着桐桐的眼神,连张九龙的眼神都开始躲闪了。 三个月后,古庄接了朵朵。 朵朵的头发都长成齐耳短发了,出来拎着包,看着佝偻着身子,花白了头发的爸爸。她朝后退了一步,古庄上前,“包给我。” 朵朵躲了一下,古庄硬是夺了。 一接到手里,挺沉的,“是什么呀,这么重。” “书!” “什么书?” “自考的书。” 古庄拉着朵朵,“走!爸把车票都买好了,咱直接回家。回去你看书,到开春了,去煤矿上。” “煤矿不都是私人的吗?” “对!私人的。在那边做生意也挺好的,爸打算过去开个煤球厂,往咱们那边运煤球。你跟爸过去吧。” 朵朵躲着人,将衣领拉的很高遮住脸,走了一半了问说,“我能给我姐打个电话吗?” “打吧!咱……咱欠人家那么些钱,爸跟你妈都不好意思见人家了。” 朵朵在公用电话那里把电话打到家里,桐桐接起来,那边马上‘喂‘了一声,“……我以后不来了!您也别告诉别人我去哪了,跟谁都别提。” 好!不提。 “那我挂了!”然后就挂了。 古庄:这孩子没说一句‘不好意思‘,没说一句‘对不起‘,也没说一句‘谢谢‘。 桐桐挂了电话,看金镞:“现在明白了吗?”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事做的不留余地,只要不自己挑破,谁也说不出她的一个不是来!而且,该做的都做了。没违背人情,没违背理法。 且此一生,都断了林温言再求助的可能。 桐桐看孩子:“才还说我不是心狠的人,现在呢?你妈我像不像个小人?!” 金镞愣着没言语,坐在那里久久不曾动弹。 四爷看桐桐:“……”你给孩子这一课,上的真有点狠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20-1630 第1621章 岁月流年(148) 朋城的冬雨淅淅沥沥,北风刮着。家里的锅炉二十四小时烧着,暖气不停,倒也是暖气融融的。 金镞穿着睡衣,从被窝里爬起来。下床将窗帘拉开,看着夜里已然有些璀璨气象的城市,听着外面那雨声,本来很适合睡觉的天气,竟是失眠了。 他抓了沙发上的毯子裹在身上,拉开露台上的门,去了阳台。 阳台上的藤椅上一定有一层水雾,他才懒得管呢,就这么裹着毯子坐在藤椅上,也不开灯,就这么看着山下的半个城阙。坐在阳台上,白日可见海,夜里只能闻到海的味道,是那种淡淡的腥味。 以前不习惯,现在好像也慢慢的习惯起来了。要是不刻意留意,他都要忽略掉这种味道了。 他这么靠着,看着、听着、闻着,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那么呆着。 十点半了,一般这个点孩子都该睡踏实了。 桐桐从卧室出来,直奔孩子的卧室。住的地方大,其实也有点不好,就是那小子有什么动静大人不容易发现。 她穿过二楼的小厅,走过走廊,轻轻的推开孩子的房门。在这个角度是看不见他的床的。得往里面去,从他房间的客厅拐进去,才算是到了他的卧室。 走廊里的灯照进来,隐约能看见空空的床铺。 其实不用看,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就知道床上没人。 桐桐怕吓着孩子,先发出一点动静,她‘咦‘了一声,却没开灯。要出去的时候顺手拎了孩子的大衣裹上,这才往阳台上去了。 金镞就那么坐在藤椅上,扭脸朝这边看着。 院子里的灯夜里其实是亮着的,光线打上来,能看清他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从香江回来都没事,这会子却睡不着了?当妈的往孩子边上的藤椅上一坐,然后扭脸问孩子,“想什么呢?” 金镞指了指远处的大海,“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像是我眼里的大海……” 怎么说? “我眼里的大海一望无际,风平浪静,潮起潮落不过是早早晚晚的日常。我看大海,想的总是水天一色……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一只海鸟,有海还不知足,还想飞到天上去,想知道什么才是海阔天空……” 桐桐特别认真的听着,觉得还挺有趣的。当年生下的小猴子半夜睡不着,都已经慢慢的开始感悟人生了——挺好。 “我觉得我大概就拥有整个大海,大海里有无尽的财富,用之不尽取之不竭……如果我愿意,我能靠这片大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我扬起帆,它就能在海上漂,乘风送我到达目的地……” 桐桐点头,“嗯!如果你想,你就可以。” 金镞歪头看妈妈:骗人。 “没有呀!”桐桐给他掰着指头算,“你和你爸之间的年龄差不到二十岁。等你爸七十岁,愈老弥坚的时候,你都五十岁了。如果你二十岁也能当父亲,那么,在你爸七十岁的时候,你儿子就三十岁了。你要知道,你爸爸创业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你五十,算是老头的时候,你儿子又到了你爸爸创业的年纪了,正值壮年期……” 金镞:“……”前半辈子靠老子,后半辈子靠儿子?哪有这样的?而且,我二十岁怎么当爸爸?羞我呢!他顿时就觉得臊的慌,刚才的感觉全没了,他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喊一声:“妈——” 干嘛这么大声? 瞧!楼下值班的保镖都出来了。 桐桐朝人家摆手,“没事,我跟孩子闲聊呢,你回屋去吧。” 金镞裹着毯子,气哼哼的,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回房间,然后将毯子一丢,把他自己裹在被子里,脚在被窝里不停的踢腾着,也不知道想怎么裹被子。 桐桐就笑,过去给把被窝整理好了,“我说真的呢!你这么一算,是不是……其实也还好。你要觉得那么着你能更高兴,我跟你爸也没意见。” 正说着呢,四爷进来了,也没开门,问说,“喊那一嗓子……怎么了?” “您看我妈!”金镞把他自己往被窝里一藏,“睡觉!睡觉!您把我妈带回去吧……”没事老逗我干嘛? 四爷拉桐桐,“走走走!走了!”又干什么叫人讨厌的事了。 桐桐就笑,问金镞,“话没说完呢,你不说完,我今晚睡不着了。” 金镞又钻出来,“我现在觉得……你跟我爸的生活大概像是海平面下的世界。” 什么样儿的? “暗礁遍布、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倒也没那么可怕!不过知道看不见的地方危险,也就可以了,“睡吧!只要我跟你爸在,让大海给你当摇篮都行。” “妈——”说不了三句正经话,又来! 桐桐过去,拍了拍炸毛的儿子,凑在孩子的额头亲了一下,“睡吧,宝!” 金镞:“……”躺在这里,听着爸妈出去的声音,门都要带上了,还能听见自家妈说,“你说我儿子怎么能这么漂亮呢!那些洋娃娃我都留意看了,一个都没买,真的!没一个比我儿子更漂亮的。” “呃……”金镞一脸的生无可恋,将被子盖在脸上:我是个爷们!我都开始变声了! 他开始摸自己的下巴,无比期盼自己能开始长胡子。我一定要长好看的胡子,然后要留着胡茬,看起来无比爷们的那种。 带着这样的期盼,转眼睡着了。早起先认真的对着镜子看,看看什么时候能长出胡子来。可是胡子这个东西并不是一晚上就能长出来的。 洗漱出来,碰见何姐,跟家里的管家似得,人挺好的。 她笑盈盈的,“远志起了?” 嗯!起了。金镞都要跟她擦身而过,准备下楼吃早饭了,突然想起来了,他扭脸问何姐,“您看我的脸。” 挺好看的呀,没长痘痘,别怕。 金镞:“……”我不在乎长不长痘痘,我是问你,“我怎么样才叫人一看就很厉害,不跟我开玩笑。” 这就难了,你长了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何姐端详半天,“你这嘴角……你这眼睛……天生就带笑的。”说完还问,“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谁拿你开玩笑了?不能瞒着。” 没!没!真没!金镞窜下楼了,爸妈已经在餐厅等着吃早饭了。 四爷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报纸,低声问桐桐:“为什么给他买粉色的衣服?” 桐桐挤眼睛,小声点,你不说他还会穿的。况且:“现在不让他穿,过几年他更不肯穿了,你别言语!”多好看呀!谁说男孩子不能穿粉色的?人家这衣服本就是男款的,又没有叫穿女孩子的衣服。这个品牌的衣裳,粉色的只这一款,等闲没人驾驭的了。但是金镞穿也不女气!很清爽干净的男孩子,穿粉色怎么了。脸白生生的,被粉色一映衬,还粉嘟嘟的。这样的小少年,说不喜欢? 四爷:“……”这边教他腹黑,那边老像是打扮洋娃娃一样打扮他,叫你这么养下去,得养出个什么玩意来? 金镞对衣服这一块还真没那么敏感,他坐过去吃饭,然后提要求:“妈,叫蒋师傅用果汁和牛奶给我做点糖吧。” 吃糖? “就是想含在嘴里。” 原因呢?上课吃糖不好吧。 “我就是想改掉我爱说话的毛病。”尽量控制了,可在外面话还是太多了。只要话少,我就是个冷酷的少年,哼! 四爷没说话,翻着眼皮看桐桐:折腾呗。继续折腾! “要不还是话梅吧,回头妈妈给你做点不一样的话梅,特别好吃。”生津止渴、缓解疲劳,制作的时候再加点别的,还能美容养颜,特好。 自从有了话梅,金镞就致力于打造一个话少的、不苟言笑的冷面少年。一定要叫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新年之后一开学,学校里就多了一个穿的很鲜嫩的小少年,眉眼含笑,嘴角翘着,嘴唇却总是抿着。人家打招呼,他只点头,‘嗯‘一声就过去了。上课了有认真听课,老师特别留意了,这孩子跟以前也没有不同。看那笔记本上,还画着吃萝卜的小兔子呢,特别可爱。 然后老师又侧面跟家长联系,桐桐就笑,“家里都好着呢,孩子到了发育期,行为就是有点奇怪。” 哦哦哦!这样啊,那没事。 金镞一直觉得他的形象塑造的很成功,没看见吗?来找他的人都变少了。 真好! 却不知道人家背后都在说他:“好可爱哦……他好害羞!” 做爹妈的就看着孩子在那里作兴,当爸的比当妈的好点,他真的特别好心的提醒,“儿子,跟爸一起理发去吧。”你那头发有点长了。 金镞扒拉扒拉头发,“不用!刚刚好。”班里的男生都留着这么长的中分,“我不想特立独行。” 当爸的:“……”行吧!你高兴就好。 然后没几天,金镞跟一个校外的男生打架了,打的回来的时候一身脏兮兮的就算了,衣领都扯破了,书包的带子也给扯断了。 桐桐过去接的时候都惊讶了:儿子,你竟然打架了?男孩子会打架了,证明长大了呀。 金镞将书包扔车里,然后上了车,气鼓鼓的看着车窗外。 “打架而已,这么大的气呀!”说着还问,“教了你那么长时间,打的这么狼狈?你还得练呀。” “他更惨,我给他开瓢了。”奶凶奶凶的! 当妈的扭脸看他:“为什么的?” “不为什么,看他不顺眼!”死活不说真实原因。 这不对呀,“要是打的重了,咱得去医院看看……” “不用!是他跑到我们学校的!”金镞龇牙咧嘴,摸了摸脖子:那狗东西,下次再叫小爷碰见,还得给丫开瓢! 桐桐就不得不重视了,“怎么还有校外的?” “您别管,已经打跑了。” 那怎么能不管呢?桐桐没逼问孩子,只偷摸的找老师问问,看到底是为什么的。 结果这一问才知道,老师才说,“班里孩子的年龄差距大,差三四岁的情况都有。” 明白。这就是新的城市,有些是农村出来打工的,在有些农村,女孩子上学本来就晚,不是忙着在家带弟弟妹妹,就是忙着做活。再加上对教育的不重视,难免的。后来,这不是能带孩子来嘛,上学晚的也有。 桐桐就问说,“是跟年纪大的孩子打架了?” “那孩子年纪是大两岁……大了一点了,小学高年级的孩子都有了萌动的意识,就是男孩子女孩子,这个喜欢那个,那个又喜欢这个,您理解吧?” 哦!有情敌了,是这个意思吧。 女孩喜欢金镞,喜欢那女孩的男孩又把金镞给揍了? 老师噗嗤一下给笑了,“那倒不是……是金镞长的漂亮,头发又留的长了一点,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别的学校去了,说是这边有个小美人。那男孩来买了糖,还带了巧克力,又写了信,是给金镞的……”金镞可不就恼了吗?跟个小豹子似得冲上去就揍,一边打还一边嚷着:“小爷是男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小爷是男的。” 桐桐:“……”原来是被男孩表白了呀?她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跟老师说,“您别告诉金镞我知道,随他去吧。” “也是我们没管好!您也看见了,新校舍在建了,工地上有时候进进出出的,就有些没看顾好。” 没事!没事!男孩子打架很正常。 然后金镞把头发给剃了,剃成了小平头。打了个架之后,好似给这孩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每次接他,总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跟他勾肩搭背的出来,这个喊金镞老大,那个喊金镞老大。 桐桐知道,她再亲自接送孩子,就不合适了。他开始慢慢的伸出触角,认认真真的去接受外面的世界去了。他有他的事情,那些事情许是在大人的眼里幼稚可笑的很,但是那是他的世界,是他成长必须经历的。 于是,她就跟金镞商量:“以后叫司机和保镖接你,行吗?你自己能应付吗?” “那他们能远远的跟着我,不靠近吗?” “想跟同学和朋友之间有点空间,不希望别人打搅,也不希望有人插手,是吧?” 嗯呢!要不然别人都自在。 “可以!从明天开始,我不送,也不接。教你的,你怎么用,要有数。不要逞能,懂吗?” 懂! 答应的可好了,但桐桐能放心吗?她悄悄跟着。 看着这小子放学不直接上车,而是跟司机摆手,只叫跟着。然后带着一群背书包的小屁孩去学校附近,买了烤鱿鱼分着吃。 他很警惕,今儿出门穿的是校服。学校并没有要求每天必须穿校服,但大部分家庭条件一般的孩子,有校服就不用买其他的衣服了,所以他们大部分人还是会穿校服上学。金镞嫌弃校服的质量不好,所以除非要求,等闲他都不穿的。 今儿自己不接送了,这小子一早起来把校服穿上了。不仅穿了校服,还把自己的一副黑框的平镜给戴出来了。这眼镜没啥用处,黑框倒是不丑,属于买衣服给的赠品。 他用这样的法子遮挡他过分惹人注目的脸。混迹在那么一群小孩里,就是谁有歹意,也不好一眼就认出他。 然后一群孩子在外面吃了,又跑附近的篮球场去了。 这可好了,篮球场上本来就有一伙子在打球。桐桐看那领头的孩子,那身高比金镞高,也比金镞更壮些,年纪看起来得有十三四了,像是初中的孩子。 当然了,金镞都十二了。其实也没差多少。 桐桐看的津津有味的,小屁孩们,这是要干起来了? 对面那小子手里转着篮球,对着金镞这边喊:“嘿!那小子,还敢来?”说着,就把篮球朝金镞砸过去。 金镞伸手一捞,也不恼,一边拍着一边朝前走,“王小军,敢不敢比一场。” “叫谁王小军呢?”那边有人叫嚣,“叫哥!懂不懂规矩?” “哥?”金镞用舌头顶着腮帮子,然后‘呸‘了一口,“配吗?” “骂谁呢?长的真T妈的娘……” 桐桐捂脸,她都看见金镞那牙关都咬起来,然后这小子扑上去就抓住对方的头发,摁住往篮球柱子上撞:“你T妈的!再跟小爷说一句脏话,小爷拔了你的舌头……” 到处混战呀!滚做一堆。桐桐怕的是谁手里带了刀子,但其实没有。就是拳拳到肉的大法,要说把谁打坏了,那真不至于。就是金镞拉去撞篮球杆的杆子,那也是椽,木头的。这边的篮球场是临时搭建的,地面也都是土。工地边上用来娱乐的,不正规。 这种的要说把谁撞坏了,那不能够。 就是一群小孩自以为长大了,在打架而已。 边上工地上那些工人围一圈,都只当看笑话的看呢,也不拦着。 直到金镞把眼镜镜片取下来,放在那个王小军的脖子下面,大声的喊着:“都给小爷住手,谁T妈的再敢动一下,小爷划了王小军!小爷年龄小,杀人不偿命……” 保镖都要过去,桐桐给拦了。小孩吓唬人的,镜片真没那么容易杀人,伤人都难。想什么呢?电影上演的有些过了,那玩意得放在特定的人手里才能是利器。而且,金镞没想伤人,他就是吓唬人呢。 不打了,都吓住了。 金镞才拍王小军的脸,然后嘿嘿嘿的笑,用镜片放在王小军的脖子上滑动几下,“骗你的!我又没疯,为那点屁事真杀人呀,小爷那么小气?真想跟你们打球,你们的人嘴怎么那么臭呀!” 说完,又起身伸手拉王小军,“哥,来来来!起来。我认你这个哥还不成吗?” 桐桐再没看,只跟保镖说,“远远的看着,不用管了。” 保镖就笑,不住的点头。年纪不大,一身老油子的江湖气,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 桐桐还得意呢,回去跟四爷学:“你没见,还挺像样的!临了了,把那个叫王小军的孩子往前推,一口一个哥的。”把人家打赢了,反认对方是哥。没事哥俩好,有事哥扛着,反正他年纪更小。 四爷:“……”教本事是自保的,弄的一身江湖气,你得意个什么?都是跟你学的,好的不见得学的多好,坏的一学就会。 桐桐也不以为意,一个孩子一个长法,看看再说。 再看看就是金镞打了那一次架之后再没打架过,保镖是看着的。 但同时,周末的时候家里常不常的会多几个小客人,最常来的有两个:一个是那个王小军,还有一个叫周齐的。 这俩孩子的家境应该都不差,也都不算是坏孩子,那就一块玩呗。 四爷打听了这两个孩子,有点惊讶。这个王小军是王河东的儿子,这个周齐是香江周家的孙子。周家在朋城、羊城等地开发房地产,倒是没怎么接触过。 晚上回去,他就把金镞叫到房间:“交朋友,不用这么刻意。” “可现在能带到家里的朋友,除了他们也谁了。跟我一块玩的,他爸妈还住工棚呢,我要是带到家里来,朋友就做不成了。”再说了,你们大人是你们大人,我们是我们……我们不管你们,你们这么用大人的想法管我们,也不对吧。 四爷看着这孩子,怎么说呢?这个孩子的思维属于跳跃性的,这不是孩子的问题,这该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问题了。非叫他长成自己所期待的样子,那是不讲道理的。 他有他的方式方法,跟自己不像是一路的,但是……不能否认人家也有通罗马的可能性。 而且,男孩子到了一定阶段,好似更需要认同父亲。自己是不是太忙了,孩子的业余功课又太多,导致相处的时间变短,所以,孩子叛逆期之后对父母的安排有了一些微微的排斥。 那当爸爸的怎么办呢?只能问说,“周末我约了你龙叔一起出海钓鱼,你去不去?要是去的话,就跟你朋友说好,周末你没空,不能陪他们玩。” “出海?” 对! “我妈去吗?” “不去!你们这个周末可能要出差,她得去一趟京城,他们总院里要开研讨会,你妈的论文在国外的专业刊物上发表了,这次特意邀请了你妈妈。” 啊?得去开会? “对!你妈妈是气象专家,别小瞧了她。她现在主攻气候,但是对气象,她依旧能达到专家级别的。”别总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你老三的,你爸妈的高度,你追去来那是相当费劲的。 “就是我妈不在家,就剩咱俩,有啥意思呀?” 四爷看着这孩子,当时没言语。晚上躺下了,却跟桐桐说,“我最近是不是陪你们的时间少了?” 其实还好!晚上按时回来,周末一般不安排,这么着都不行,那要怎么着呀?把你儿子装兜里带着? 四爷躺平,“我以后尽量把重心往孩子身上偏一偏。” 是说工作以外的业余时间。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偏吧!男孩到了一定的年纪,他的变化总是那么叫人应接不暇。可能父亲的引导比母亲更好。 她这周真要出差了,这次真把孩子给四爷扔下了。 四爷很少接孩子,这是事实。于是,周五桐桐一走,放学的时候四爷卡着点去接了。 金镞一出来,就看见爸爸站在校门口。不是西装革履的样子,他只穿着衬衫,银灰色,领导松松垮垮的挂着,领口也解开了两个扣子。袖口散着,袖口卷着,并不齐整。他双手叉腰,站在路边跟一个摊贩聊天。见自己出来了,爸爸朝这边一指:“瞧!我儿子,出来了。” 语气还有点小骄傲。 金镞不自在了一瞬,将书包往车里一扔就问:“去哪?” “找个小馆子,吃饭。” “不回家了?” 不回! 小馆子里小桌子小板凳的,就这么坐着。金镞就看着这些人穿着背心拖鞋,在不太热的天气里散淡的很。有的喝多了,还把脚翘起来搭在腿上。 他有些不自在,这样很不雅观。 四爷笑了笑,还是自己带孩子带的少了。桐桐很合格,其实把孩子带的也挺好的,只是因为这个孩子的长相过于优越,才叫他因为容貌的问题出现了一点问题。 他要了啤酒,也不要杯子,就这么拿着瓶子喝,跟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金镞歪着头看,也不说话。 四爷抬手敲了敲孩子的脑袋:“少说话,不是刻意的装着一本正经的不说话。男人嘛,啥是男人?挥洒自如才是男人。在高雅的地方,西装革履、进退得宜;在这样的地方,翘着二郎腿,搓脚丫子,你没有不自在,那谁不自在都不要紧。你不自如了,活的拘谨了,那是男人样儿?” 金镞腿叉开坐,然后脚尖在地上点着,一晃一晃的。 四爷只笑,把可乐递过去。 金镞大声喊:“老板,拿杯子。” 杯子拿来了,金镞也不管气泡,只对着杯子倒,泡沫溢出来流到桌子上也不在意。 “对嘛!自在、自如,不失礼,这就行了。长相这个问题,更不用在意。现在对你来说,是个小烦恼。但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感谢你妈妈……” 说的容易,“以前,我们班的男孩都不怎么跟我玩。每次都是我找他们,他们不好意思找我。”要不是王小军,自己永远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的。不都觉得自己像女孩! “你会越来越不像女孩!”四爷抬手抓了孩子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喉结上,“看!你慢慢也会长,长出这个了,其他的也不会变的。 “说着,又把孩子的手放在他的下巴上,“刮的干净吧,也会有胡茬。” 嗯! “男孩在这方面一般都随父亲,父亲胡子的样子会遗传给儿子。你瞧瞧,过几年,你的下巴会跟这个一模一样。” 金镞这才笑了,“长了就能刮了吗?” 等你长了再说。四爷就又道:“现在朋城有各种各样的杂志,我不信你没看过。” 金镞轻咳一声,“看过……一点!”说完赶紧解释,“不好的没看。” “有些杂志上还写了你爸我,对吧?他们怎么说我的,你也知道吧。” 那些杂志上说爸爸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是儒雅的绅士。 “这是什么坏话吗?我要不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不是个儒雅的绅士,我能娶到你妈这样的美人?能生出你来?要知道,你妈可是县城的一枝花,当年在县城主持一台迎春晚会,能惊动一县城的小伙子去瞧。” 金镞一边吃一边听,他就喜欢听爸爸妈妈年轻时候的事。他还不时的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呀……你妈打劫一群小伙子的棉袄,想要回棉袄得拿肉换……那时候长的好看,人家也会说闲话。可你妈那是什么性子的人呀?还能由了他们了?在你妈看来,我不笑你丑,你还想指摘我漂亮,那不能够。不能因为你们不漂亮,我漂亮就成了有罪的。想要人家不在这个方面指指点点,那就得有别的本事,叫其他的人学会闭嘴。” 金镞端着可乐,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 四爷就又道:“难道我跟你妈妈长的不惹眼?可你见过谁见了我们,是说长相的。除非那些不正规的媒体,凡是正经媒体,谁说这个?” 才华高了,能力强了,处处出类拔萃了,容貌就是最不值得人提的,是这个意思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损,更不可不珍之爱之。”接纳你自己的所有,才能接纳这个世界的所有。 金镞当时没说话,周六去上学的时候,四爷却注意到,这孩子没穿校服,换了一件橙红的长T恤,一条白色的裤子,给脑袋上戴了一顶白色的遮阳帽。然后拎着书包跑下来,“爸,迟到了,走吧。” 四爷打量了两眼,“走!” 周六放学,回来得抓紧写作业,明天要出门嘛!作业写完九点了,四爷在下面喊:“儿子,看球赛了。” 这么晚了,不睡可以吗? “偶尔一次,没事!”四爷叫厨房拿啤酒饮料,又喊家里的其他人,像是保镖之类的一起来。看激动了,这个一句脏话,那个一句脏话的,乱飚一气。 金镞也学着把脚搭在茶几上,跟着大声叫嚷,然后骂球员是臭脚! 看完球赛了,也不强迫自己非得洗澡了,胡乱扒拉了就睡下了,还是跟爸爸在主卧这边睡的。 四爷等孩子睡了才跟桐桐通电话,“可见,还是我带孩子带的少了。男孩子适当的糙一点没事。” 然后呢? “然后我们爷俩明儿真去海上,不带遮阳伞的,晒一晒,黑一点怕什么?” 桐桐:“……”晒呀!没不让你们晒。你许是能黑一点,但我觉得你儿子没戏,可别把那细皮嫩肉给晒伤了。 第二天金镞白背心米色短裤拖鞋,摆明就是晒太阳去的。 飘在海上,四爷一边下网,一边跟龙鸿年说话,“……除了粮、油以外,特区之外,也都取消了票证,这就证明改革在进一步推进……” “你是不知道,最近其他地方最也有些不安定的因素,学生最容易受蛊惑,我担心的是这个。一旦出现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朋城。朋城作为试点,在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到现在依旧有不少声音……也因此,人心有点偏移了。” 哪里是人心偏移了?”说到底,是龙口这个工业区是市里的利益重点。都说,全国的经济看朋城,朋城的经济看龙口。龙口在朋城占据的作用太大了。当然了,龙口得到的偏爱也最多。倾全力建起来,这个区自然就带有一定性质的地方保护,利益使然而已。如果,市里和龙口在一些方面达不成一致,会很麻烦。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上面再派人下来,做两方面工作的整合。” 龙鸿年‘嗯‘了一声,“所以,我这个时候升上去,是好还是坏?” “若是有整合,必要成立一个独立于两者之间的临时机构,我觉得这个作为暂时的过度,是比较稳妥的。” 龙鸿年看了甲板那头的几个船员一眼,这才低声道:“秦领导找我谈话了。” 秦州?为什么的? “东海贸易不知道从哪弄了一个洋人,得有六七十岁大,将厂子挂在了这个洋人的名下。你也知道,刚刚颁布了《外资企业法》……我对这个厂子就格外的谨慎,一些审批手续,在区里我就给压下来了。” 金镞竖着耳朵听着,东海贸易不就是王小军家的公司吗?也就是那次在酒吧见过的,被一个女人挎着胳膊,端着酒杯过来跟自家爸妈碰杯的那个人。 他看爸爸,爸爸看着海面上的浮标,只轻笑了一声:“王河东找了秦燕,秦燕在你和秦州之间下蛆了?” 是!应该是。 四爷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就笑,“哎哟!这条鱼可不小。” 金镞没多嘴插过一句话,要分开了,龙鸿年还笑:“这小子现在是话越来越少了。” 不敢多话了!知道的越多越是得管住嘴。就他今儿听见的,他恨不能用针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他是发现自家爸真的很厉害呢!回去的路上,他就问:“龙叔是想叫您和那位秦奶奶私下过句话,消除误会?” 四爷却只笑了,到家之后在书房才跟孩子解释,“确实有这个意思,但是还有另一层意思你没领会。你龙叔的老丈人在省里,其实,这个事你龙叔只要通过他老丈人的手,一个电话就通到上面了。为什么他没那么做,却叫咱们传话?” “给了秦奶奶面子。” 对!”然后呢?” “龙叔接下来的调动和工作,是不是需要秦奶奶配合?” 四爷便笑了,笑的志得意满! 第1622章 岁月流年(149) 孩子睡了,四爷才要去洗漱,房门被敲响了,是何姐:“金总,林工的电话。怕接上来吵到孩子睡觉。” 四爷在二楼客厅里接的电话,示意何姐去休息。 等人下了楼了,四爷才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孩子睡了?”桐桐靠在周学礼的办公桌上,跟四爷交代一声,“会议还没结束,你不用给酒店打了,我回不去。” “还在总院?” “嗯!”桐桐活动了活动脖子,“怎么样?还行吗?一个人能带他吗?” “安心吧。明儿放下我还接,要是公司有事,我带他去公司。” “行!那我就放心。”桐桐朝外看了一眼,“我是趁着会议间隙休息给你打的电话,不说了,你早点睡吧。” “是不顺吗?” “气象卫星搭载的问题,需要气象部门的意见……可内部争议很大。” 四爷‘嗯‘了一声,“讨论阶段,上面上了年纪的气象学家,都是有远见卓识的,你不要听到个什么就发脾气,这不好。” 按资排辈也轮不到我发脾气呀,“放心吧!我知道,你早点睡。” 挂了电话,四爷对着话筒沉默了半晌。估计她也是压着脾气的,现在动辄就有一种声音,那便是咱们已经落后,国外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呢? 桐桐手放在电话上,久久没有拿开。再回头看着周学礼,“大姐,我的看法依旧是支持任老!凡是自己没有的,就得求人。求人是那么好求的?” 周学礼是当时班里的大姐,她在总院。她现在已经是副处了,此时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正在拆饼干袋子,然后直接扔给桐桐一包,“垫点。” 桐桐抬手接住了了,拿着往嘴里塞。晚饭吃了一份米饭,这都晚上十点了,会议还要继续,都有点饿了。 周学礼起身,跟桐桐并排靠着,“去年暑假你安排老师们来京城的时候,我见了老师了。老师的态度我知道,从小金这几年坚持自力更生这一点,我也知道你的态度。但是,你要知道,从七七年项目上马,到现在,这是第九个年头了。” 桐桐深吸一口气,“是啊!第九个年头了。”谁陷在里面九个年头,也会产生自我怀疑的,“可……别说九个年头,就是十九个年头,该坚持的还是得坚持……” 周学礼将饼干放下,这一口东西塞在嘴里,可一提起这个,竟是又噎的咽不下去。 桐桐转脸看她,突然发现周学礼眼圈是红的。当年这位大姐年纪就大点,毕业的时候都已经奔三十了。这几年下来,看着特别显老。再细看,不到四十岁的人,双鬓竟是有一少半都白了。而头顶竟是头发稀疏的隐隐能看见头皮了。 迄今,她都没有结婚。办公室常年放着一张床,抽屉里随时能拿出饼干。 桐桐低头看看饼干,再扭脸看看这样的周学礼,“大姐——” 周学礼将脸扭向一边,把眼镜摘下来不停的擦拭着,“老三啊,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是!难!肯定会很难的。”桐桐看她,“可现在其他部门已经给我们打好基础了。通信卫星成功发射了,我们自己有了运载火箭的技术,卫星通信也已经从实验阶段闯过去了,这一旦进入实用阶段……对气象卫星的意义不可估量……” 周学礼才要说话,外面门被敲了一下,她赶紧将眼镜戴起来,“请进。”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班里的老二刘开言。这两年他调到西北了,常年驻守在戈壁荒滩,脸也糙的很。 他进来跟着靠在办公桌上,拿了桐桐手里的饼干就往嘴里塞:“上火了吧。”说着,就用肩膀怼了怼桐桐,“要不要把老八叫进来,骂他一顿。” 老八叫王进,年纪轻点,几年前被抽调到气象卫星专项小组里去了,这次他作为代表,也参与了会议。 王进就在门口,“不用叫,我来了。” 他掀了帘子进来,然后将帽子摘了,看向桐桐,“三姐呀,您瞧。” 头顶已经秃了,摘了帽子之后,像是平白老了十岁。可其实了,老八比桐桐小两三岁。 “谁不想要自家的?我不想吗?”王进往沙发上一坐,“我们的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那是上天呀,是一个综合的工程……” 桐桐就看他,“我觉得今天的议题压根就被带偏了!七七年立项,那就是在极大的争议里争取来的。既然项目有了,那么咱们作为专业气象人员,讨论的应该是搭载的问题,需要什么,最基本需要什么,一定不能没有什么,将来可以增加什么,现阶段必须做到什么……图像的清晰问题等等等等,而不是技术卡住了,然后去质疑项目。而你是项目的代表,你得坚定立场,而不是沉默只听取意见……” 王进一肚子的话,但是项目组的东西是保密的。有些能讲,有些不能讲。他只能道:“本来计划是八一年初发射的,后来因为各方面调整,又将时间推迟了。推迟到四年之后……之后是多久?现在早已经过了四年的年头了,都看着我们呢!这几年,我们也确实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了设计,像是扫描辐射计性能,我们给提高了;还增加了HRPT信道和磁带记录容量……” 正说着呢,外面有人在楼道里喊:“王代表——” 王进冷硬的回了一句:“在呢!怎么了?” “时间到了,通知开会了。” 王进沉默了片刻,才回了一声:“知道了。”然后抬手挠了挠头,慢慢的将帽子重新戴到头上,这才起身,“走吧!开会了。” “老八。”桐桐喊了一声,“还记得那场雨吗?” 在雨里,老师伸着手,喊着,叫大家一起感受风感受雨,感受空气的湿度。 老八站住脚,然后点头。 桐桐就道,“没有咱们的卫星,咱们拿什么感受风,感受雨?别人的卫星就跟别人的手一样,人家不告诉咱,咱就永远不能知道那风那雨是什么滋味。” 老八回头看向老三,然后看看老大姐,再看看被风沙吹的粗糙的老二,“干咱们这一行的……走吧!可能这一辈子就只干这一件事了。要是干成了还好,要是干不成,对的起谁呀?” 老八先出去了,周学礼拍了拍桐桐的肩膀,“走吧!开会。” 大会议室,与会的人不少。能坐在这里的,一定是在专业上受业界认可的。 开会之前,王进就一脸笑意,“我插一句话,咱都是干这一行的,科研这个事情,那就是跟失败为伍。成功就像是天上的星,咱们都是想摘星的人。一个人摞着一个人往天上去,明知道够到很难,还偏得去够。但真的够不到吗?只要努力了,那灵感就像是流星一样,它自己就撞来。我们所有的努力等的就是那么一刹那,它出现了,我们伸手就抓住了。可要是不努力,不做那个想着摘星的愚蠢的人,那便是满天的流星,可它太远了,没有之前的积淀,我们是抓不住。所以,情绪可以有,但不能灰心。我们在征集意见,大家只要拿出意见,再难,咱们齐心都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的。有各个学科的专家随时待命,只要我们有绝对的需求,他们就能伸出手接任务。因此,也拜托大家,情绪发泄完了,咱争取尽快拿出意见。搁置争议,统一议题,好不好?” 任老看了王进一眼,率先鼓起掌来。 王进点头,视线落在几个同学身上,三个人都笑着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然后对着他笑。 任老喊人:“把我带的茶叶都拿过来,一人半杯茶叶,泡着提神。” 任老边上还有一个留洋回来的博士,他跟着笑,“我那里有咖啡,谁喝咖啡,这个更来神。” 结果这个要尝那个要试,气氛一下子就松了。 然后开会,各抒己见,都是专业上的东西,每个人都得发表自己的意见。桐桐一手拿着笔,一手揉着眼睛,“我赞同周学礼周处的意见,红外探测这是必须的……” 话音才落下,那位柳博士就道:“红外探测重要,但必须得解决传送稳定性的问题。如果不稳定,这个搭载的设备,很可能就会失去作用。” 王进的手撑着额头,这位博士点在很要命的地方了。他的顾虑是对的! 桐桐一手记着,一手握成拳捶着额头,“可我觉得便是失败了,也该去尝试。失败的教训可能比成功的经验更有意义。” 任老抬头看了一眼桐桐,然后道:“咱们本来就是在曲折中前进,在失败中求成功的。试试嘛,必须要的,那就不退让。失败了就再来,能怎么的?” 王进手上记着,左手不由的摘了帽子,又开始不停的挠着头皮。 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浓茶喝了三杯,会议才散了。 当年一个班的,感情挺好的。这几年相互的联系也没断,桐桐在他们生日,在年节都有寄东西。还有其他人,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天南海北的,搞一行的就这样。想聚起来挺难的,这几年,各自也都成家,也就剩下老大姐,还单身一人。成家之后,有顺心的,有不顺心的,在专业上走到能参加同一场会议,就剩下他们四个了。 桐桐还说:“明天一起吃顿饭。” 王进摆手,“明早八点的飞机,我得飞基地了。下次吧,下次再一起吃饭。”凌晨三点多了,赶到飞机场就四五点了。吃个早饭,也就该赶飞机了。 桐桐看刘开言,刘开言叹气,“明早七点十分的火车,到了沙尘多发的时节了,那边还有油田呢……”需要气象支援,“今儿一天打了四次电话,催呢!我不能多呆,这也马上要走了。” 那就一路顺风,都多多保重吧。 两人走了,桐桐回头一看,周学礼已经在沙发上靠着睡着了,鼾声震天的响。 桐桐给她盖上,然后把门带上。 她下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任老,任老今年八十岁的高龄了。这会子被学生搀扶着,这么长的时间,老人家跟着熬到现在。 桐桐退了一步,让老人家先走。 任老招手,“我听姚时行说过你,你还是学生的时候,他就跟我提及过。” 桐桐笑着走过去,跟老人家一起下楼,“那是老师偏爱。” “不见得!你的论文我看了,关于通讯设备和计算机在气象中的应用,很有见得。可这些,我怕是看不到了。但知道后来人都是有远见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您老康健,必能长命百岁的。” 八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多久呢,“我是真不怕死,但就怕到死都不能有个交代。所以,在有些事上,要有坚持的态度,这个很重要。” “是!一定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不求人。” 老人家拍了拍桐桐的胳膊,“有你们……我放心。” “惭愧!跟别人比起来,我不算是全心的投入。” “你或许很难做到‘钻‘,但你的视野广、眼界高、格局大,且心智更坚定,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你们各有优势,谁也替代不了谁站在楼下说了好一会子,才把老人家送到车上,“海洋气候是个大的课题,我希望还能看到你更有见地的文章。” 是!我会努力的。 车窗关上了,车子缓缓离开。桐桐一步一步的往出走,她没住定点的招待所,而是在酒店住着。距离这里最近的酒店,都得走好几站路。 半夜,什么车也没有。 桐桐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呼吸着早晨最清冽的空气。要论起舒服,还得是京城。怎么闻都是舒服的。 这么一路走着,凌晨四点班的时候,路上就有车了。远远看着,还有人在生火。走过去一看,这是早餐摊子。才支起来,还没开始呢。 桐桐过去,老板就说,“哎哟喂,您可太早了。要不,您过一个钟点再来。” “不用,我就坐在这里等等。” 那等的可久。 “不急!我今儿不着急。” 不急就等着吧,板凳上坐。 桐桐就这么坐着,看着天边一点点泛亮,看着天边的红霞如云彩一般的挂着,一丝一缕的,煞是好看。 老板端了油条递过来,顺着桐桐的视线看过去,“哎哟!真好看嗳!这是早霞?那这是有雨吧。” “没事!没雨。这样的霞……下不了雨的。” 老板一扭脸才要反驳,就看见桐桐脖子上挂着牌子,“科学家呀?” 谁?我吗?桐桐就笑:“我不算!” 第1623章 岁月流年(150) 桐桐本来还想着在京城呆两天,有几个地方她觉得必须得去一趟。洗漱了,想着睡一大觉起来,找个好馆子,晚上跟周学礼这个老大姐吃一顿饭。 结果哪里能有一个好觉呀,电话一响,她闭眼接起来,想着该是打错了,结果那边就传来老孙的声音,“林工,会开完了?” 桐桐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一点困意都没了,“又来活了?” “嗯!从开始开始,咱们的人都没离岗的,累了就在办公室小睡一会子。可咱们跟气象局两拨人,得到的计算数据差的有点多……” “交换验算。” “算了!刚结束,都没检查出错来。怕不是计算本身的问题……” “我马上往回赶。” 撂了电话,就直接起床。想了想该是给周学礼先打了个电话,她还没说呢,周学礼就先说,“得回去了,是吧?” “本来想一起吃饭的,可老天不给吃饭的时间。” “下次吧!下次我请。” 连说句客套话的时间都没有,赶下午的飞机飞羊城。四爷派车等着呢,连夜的往回赶。 第二天早上金镞还问说,“我妈还没回来?路上不顺利?” “司机回来了,安全。你妈直接去单位了,一会子何姐给你妈送衣服,她这几天得加班。” 金镞唉声叹气的,“完了,我妈一加班,这不是台风就又是什么灾害性天气。暴雨、风暴潮……这次是什么?” 没出来之前,能瞎说吗?你妈不是正在加班测算呢嘛,“赶紧吃,要不然又迟了。” 这次还是台风,又赶上暴雨多发的季节。暴雨本就容易发生内涝,这要是再赶上台风天气,海水一倒灌……又是一场灾难。 老孙拿着重新得来的结果,这是所有人员三天得出的结论,“得上报了,挡土墙倒塌、地面塌陷、山体滑坡、高空设施坠落、树木倒伏、海水倒灌……继而导致海上运输中断……得赶紧上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桐桐就道,“根据历年情况的数据归纳和总结,这般情况下,这一拨灾情过去之后,会出现旱涝急转的情况。朋城是森林城市,若是由涝转早,大早之下,山火的风险极大。应早作预防,提早部署。” “这是气象和气候部门的联合建议?”秦州拿着手里的报告,看向孙所。 孙所点头,“是!” 秦州给报道上打了加急的记号,“随后召开部署会议,你们派人来参加,按时与会。” 好的! 秦州摆摆手,叫人家走了。 人走了,她才摘了老花镜。此时桌上放着的还有一份工作报告,是来自龙鸿年。龙鸿年的工作报告中提出了一个理念,那就是政府引导,应该早早的拿出一个建设标准来。这个标准他称为‘减灾标准‘。也就是说,这一片要建设一个社区,这个社区在建设之初,就应该将如何‘减灾‘纳入设计之中,作为验收标准的一个指标项目,不达标就是不合格。 要说龙鸿年的这个设想没有受到林雨桐的影响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很有前瞻性的想法! 正在思量这个事,电话响了,是秦燕。她皱了皱眉:“上班时间,有什么急事吗?” 秦燕就笑道:“姑姑,我就是帮朋友打听个事……” “打听什么呀?该公布的会公布,不该公布的,就不该不合规的打听。挂了吧,安心工作,把本职工作做好。”秦州揉着额头,“越是女性,越是不能丢弃自己的饭碗,这个道理我希望你明白了。你把任何工作做到极致了,那就是成就。不要浮躁,不要被外面的东西迷了眼。你看看人家林雨桐,你是采访过她的。她还在没日没夜的熬着做自己的事,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不要混了,要是你再混日子,报社就不要呆了,去出版厂,下车间吧。”说完,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秦燕拿着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林雨桐要什么有什么,当然能安心工作了。我是要什么没什么,我要再那么安心下去,这一辈子可就真的那样了。 她放下电话,靠在吧台上,扭脸看王河东:“我姑姑今天心情不好,晚上回去我问问吧。” 王河东坐在沙发上,取了一根雪茄,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才道:“没事,你尽力了就行。那你要是有安排,晚上的饭局你就不去了吧。” “晚上约了谁吃饭?” “你也知道,我对发动机这一块也是很用心的。但是,请了高级技工之后,还是有点差强人意。你知道的,三生在这一方面很厉害,尤其是这一方面的人才,那更是叫人看的眼馋。” 秦燕过去给对方点了雪茄:“你是想从三生挖人?” “金司晔手底下有能人没错,可这能人集中了,就少不了有些文人的毛病。他是工大的老师也要,毕业的学生也好。最后,老师和学生待遇相差不大。甚至有些学生更受重用,那作为以前的老师,心里能舒服?必是有些矛盾。之前呀,我就听说一个叫王本立的老师,今年快五十了吧,对金司晔的一些安排颇有微词。今晚我约的就是他。” “那不能错过,一起去见。” 好。 四爷拿着电话‘嗯‘了一声,又确认了一遍,“是王教授?” 是! “看准了?” 肯定看准了。 四爷又‘嗯‘了一声,“知道了!没关系,你忙吧。”挂了电话,他坐着没动。钢琴曲在耳边回荡,这是莫扎特的《渴望春天》,最近都在弹这首曲子,很熟练了。因着熟练了,听在耳朵里也顺起来了,有点小清新。 在这么小清新的音乐里不该想太俗的东西。 桐桐端着桃子过来递给四爷一个,水蜜桃,熟透的。她自己也拿了一个,用纸巾垫着一边吃一边听孩子弹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这一曲结束。 金镞收了手,扭过头看:“怎么样?好听吗?” “好听!”真挺好听的。 金镞从沙发背后抬脚跨过来,然后也抓了桃子,叽叽喳喳的开始说他在学校的事,“……我数学老师还说我的成绩好,叫我报考奥数……但是我不想。” 不想就不去!没有兴趣那就算了。 “今天我们班主任还批评我了……”金镞拿着桃儿,“我们这个单元作文要求是写信,那我就写信,写给我奶奶的。你们知道老师怎么说呢?” 怎么说的? “老师说我写的信就像是杂物箱,里面啥都塞,一点条理都没有。”金镞呵呵呵的,满脸都是不认同,“写信本来就是特别私人的事,这得看写给谁了,对吧?我要是给我奶奶写信,写的一本正经的,是不是更扯。” 说着,还咳咳两声,然后坐端正了,“亲爱的奶奶,您好!许久不见,见字如面。最近您都好了?我想您了。很想知道您的近况,也知道您很想我,也想知道我的近况,那么我现在跟您介绍一些我最近的情况吧……说着,手一划拉,“再重起一行,重新写……上个周,我们刚进行了期中检测……” 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能这么写吗?我觉得有时候老师的要求太教条了。谁规定那个东西就必须得是说一件重点的事,起因经过结果都得有,太扯了。得看跟谁通信,两人是否亲近,是真的有事呢?还是只想日常问候?这都不一样。不一样的,那信的要求就该不一样。” 对老师的批评很不以为意。 桐桐:“……”这不是为了考试吗?难道老师不懂这个道理?可跟这种孩子,你怎么说呢?反正孩子从这个年龄阶段开始,他的行为和思想,常不常的就叫大人有些刺挠。说他没道理吧,他其实是有道理的。说他有道理吧,他又带着一股子自以为是的天真。 但是四爷很认真的回应了,“你可以跟老师聊你的想法,你也可以选择将信写给不熟悉的人,完全的老师的习作要求。” 金镞嘟嘴,不情不愿的点头。 那么大一只,坐在那里跟个大人似得,但那小表情怎么就那么多呢?嘴巴一嘟,眼睛干净清澈的不染一点尘埃,真就能跟三五岁的孩子比可爱。 吃了桃,洗了手,又赖在大人身边,靠在他爸肩膀上,手却拉着妈妈不撒开,“去京城一趟,什么都没带回来吗?” “哪有功夫呀?” “不是气象卫星要上天的事定了?” “没有!还在努力。” “那你有没有见老同学?” “见了!都挺忙的。”多余的却也不能再说了,有些东西在一定范围内,还是保密的。 “连一起玩的时间都没有?” “你周阿姨要负责全国的气象气候,很多省份都是根据他们的预测做参考的,你想她的压力大不大?你刘伯伯在戈壁,戈壁上有油田,尤其是正在建设的油田,若是不能预测风扇,设备和人员就会有极大的损失。你王叔在基地,忙着气象卫星上天的事。我补了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孙所就打电话,有紧急情况,我这不就赶回来了吗?还玩呢,哪有那个时间。” 金镞就觉得,我大概是真成不了我爸妈这样的学霸吧。 他回房后,又去他房间里套着的书房。然后拿了作文本,重新拿起笔,给戈壁的刘伯伯写封信吧。小时候是见过的,还跟妈妈去过学校,去过他们的教室呢。 作文写完了,然后第二天交给老师。 老师看了就满意了,“就该这样嘛,这不是写的挺好吗?写作要长期联系,咱们班有人还通过少年报的各种信息,在交笔友。这就是一种方式,常写就不会陌生。你也可以学一学嘛。” 金镞:“………好的!我一定学。” 很乖很乖的! 跟预测的一样,台风还是来了。 跟之前不一样,现在大家都台风都已经习惯了,能熟练的应对了。 这样的天,一家子聚在一起,唯一的消遣还是看书看报。金镞赖在爸妈身边,拿着少年报,一篇一篇的往过看。这个的作文是写一件新鲜事,他写的是母鸡下了一个软壳的鸡蛋……没意思;那个的作文写的是想成为科学……嗳!作文里有一半的人都想成为科学家家,可真正成为科学家的好像真的不多。就像是自家老妈,她从不说她是科学家。 再换一个人看,这个还挺有意思的,是一篇航天科普类说明文。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人做这方面的工作,跟自己这边还是有点共通的地方的。 金镞给这个在京城四中叫聂升航的初二学生写信去了,“我们老师说可以交笔友,我跟这个哥哥有点共通话题,我给他写信。” “行!你去吧,别靠近窗户。” 知道。 桐桐这才回头看四爷,“王教授那个事……怎么样了?” 其实问题不大,没重用,那自然是核心的东西他接触不到。再说了,这种人员流动那都是常事。不过是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对人心有一些影响罢了。 “他是要走,还没直接提。最近在接触他之前的学生,想带着他的学生一起走。”四爷翻动手里的书,“要走的留不住,什么不得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 不留? “怎么留?要走,就是因为不满。”四爷轻哼了一声,“科研这个又做不了假,或是混学术圈的,不出成果混着也行,反正有资金。 可咱能不能养闲人,更不能养想混日子的人。之前申请的项目给他批了,从去年到今年,三百八十万砸进去了,上个月内查,账目一塌糊涂。不出成绩,账目不擅长,这都可以。但他上个月突然申请要合并项目,要跟方天的项目合作。” 方天很年轻,甚至比自己和四爷还低一级,但此人是个天才。四爷十分看重此人在科研上的能力。这一定是方天有一定成果了,所以王教授想合并项目。 吃相太难看。 桐桐就问说,“主要是不满这个,是吧?” 嗯! 桐桐就问说,“那如果他去了东海贸易,那些破烂的发动机……真能被他给拾掇的……”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轻笑了一下,“没事!叫他挖。” 然后真就给挖走了,挖走了,隔了一个月,四爷敲开了王教授的门,“老师……” 王本立愣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这套房子还是第一年三生给奖的。他让出位置,“请!请进。” 四爷把徐斌他们留在外面,“只几分钟的时间,不用跟了。” 王本立关了门,四爷也没坐,只扭脸看他,“三百八十万的项目款,这中间的去向,这段时间也查清楚了。其实,早想来了,但为什么拖到今天呢?因为老师你的功劳呀,旧的翻新之后,能卖出新发动机的价钱,听说合同都签了。” 王本立皱眉,“金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职务犯罪也是犯罪。”四爷环顾这房子,“三生要告,您就是属于职务犯罪。但我们师生一场,我还就真做不出来为这个点钱跟您反目的事来。可是,老师呀,我能放过这一遭,那东海的事,谁能放过您呢?除了您自救,还能怎么办?” 什么自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四爷轻笑一声,“老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就有痕迹。你自己翻新的东西,有多长的寿命您不清楚吗?真要是一两年之后,全都报废了。这个罪落的到王河东身上?那个厂子明面上跟他可没关系。但是,翻新技术是你带着你的学生提供的,你跑的了吗?你明知道那东西来源不干净,你还那么做了,这罪证可实实在在的。发动机上都是带着编码的,你总不能说你不懂,你不知道,你不懂法吧。” 说完,他就抬脚要往出走。 走到门口了,他停下来回头看王本立,“要知道,跟一块的还有几个学生。他们也都不容易,考出来,本来大好前程的……我来了您这儿,他们那儿也有人去说了。我就不信,你们中的所有人都不怕毁了前程。进去蹲着。老师,您要是去的晚了,许是就被人给卖了。” 王本立看着金司晔出去,看着门被带上,赶紧回卧室把存折带上,这笔钱还没花,还没暖热,就得交上去了。 金司晔等的就是自己把这件事做实在了,对方也确实打算当正品卖了,他才来暗示自己赶紧去举报,要不然罪过就深了。 要不想坐牢,没有第二种选择,只能是举报,且得抓紧由自己去举报。 于是,他就去举报了。 这边王本立才一开口,那边王河东就收到消息了。他蹭的一下坐起来,“举报?” “是!” “是王本立?” “是!赶紧吧,抓紧把你的货运出去,往东南亚……还能抓紧收一些本钱回来。要不然,监察队一出动,全给你收缴了,不仅血本无归,还得往深的查。这事,万分火急。只有今晚一晚上的时间,快!” 王河东狠狠的摔了电话,这些中规中矩的知识分子果然是用不得。想挣钱,偏没那个胆子,活该一辈子受穷。 他老婆问说,“往东南亚运吗?” 运个屁呀!说话那人不会算账,你也不会算账?这玩意运出去,运费得多少钱? 当废铁卖出去了都不够这来来回回折腾的运费钱。 “那怎么办?就这么赔了?” 王河东皱眉,收缴了又不是毁了,再想想办法。他把手搭在电话上,给上面打电话。 桐桐也在拨电话,跟秦州通话:“……这里面牵扯到秦燕,您的态度至关重要。”如果您不死盯这个事,将来必然连累您。您的表明您的态度。 这一通电话就不是王河东能知道的了,只是第二天一早他哥就打了电话来,“别折腾了!跟那边厂子断干净,舍了吧。” 为什么? “秦州插手了,态度强硬。” 王河东:“……”T妈的,肯定是金司晔下绊子了!这个人属刺猬的,一点都碰不得! 第1624章 岁月流年(151) 王河东坐在王海东面前,眼圈熬的通红,“哥——”他叫了一声,紧跟着就往过挪了挪,凑到王海东面前,低声道:“金司晔此人难对付……” 王海东靠在沙发上,才要说话,边上的电话响了。他抬手接起来,那边传来清冷的声音,“说话方便吗?” 王海东马上坐端正,“您请讲,很方便。” 就听那人说,“这次的事情不全是你们的错,之前的那些该断就都断了吧,把尾巴彻底扫干净。” 王海东一愣,犹豫了一瞬还是问道:“我没懂什么意思。您是说……” “利润再大,终究违法。这次的事情一出,必然惊动上面,紧跟着会越查越严。秦州此人,无儿无女,做事向来杀伐果断,这次的事她必然震怒,能在那个地方身居要职,你觉得她是那么好招惹的?咱们求的是财,何必去冒死拼命呢!有些生意,大家都做的时候跟着做一做,没大的妨碍,法不责众嘛!可要是上面不许了,咱们偏还要做,那就是找死。生意嘛,天下人的生意天下人做。贸易公司就做正儿八经的做贸易!海外贸易,正常的进出口,做不了?有资源有人脉,不愁没有生意。况且,国人还是更迷信进口货,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当然了,你们要是不能守着法的底线做,那我就另外找人了。” “没有!没有!能!能做。” “请律师跟着,淘洗你们的底子,一定得干净。需要什么帮助,再联系吧。” 说完,那边一把就挂了电话。 王海东慢慢的放下话筒,看王河东,“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说金司晔难对付。”王河东摘了眼镜,不停的用纸巾擦着。大背头上垂下几缕头发,有些狼狈,“此人是什么事都看在眼里,等闲不动,一动了就不给人留退路。前围后堵,可偏抓不住他的手。你说,他要是再狠一点,找人假扮客户跟咱过合同……真要是那样,咱可就死定了。”也就是他的手还不够黑。 不黑吗?那你可错了。他真要这么做了,不也把把柄留给别人了吗?此人最厉害的其实是存身之道,从不轻易沾染哪怕一丁点风险。这才是最值得咱们学的!京城那边这次的决定,又何尝不是受此启发。 因此,王海东就道,“难对付……是因为咱们先违法了。可要是不违法,那就是商业竞争,他能奈何?” 可违法的事之所以那么诱人,没别的,就是利润大!大到百分百的利润,天王老子挡路都恨不能上去踹一脚。这就不能做了? “除非不要命了。”王海东起身倒了茶递过去,“消消火气,做生意嘛,没点心平气和的心境,生意就做不大。” 王河东接过去,“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那个王本立,动不了金司晔,还动不了他?” 王海东看了王河东一眼,“不!不能动。不仅不能动,还得拉拢过来。他只能证明他们给厂子干活,咱们只是介绍了他去厂子……他没有实证证明他干的事情是受了咱们的指使的。但是,你若动他,那可就不一样了。他若觉得被威胁到了,撕咬着咱们不放,岂不麻烦?况且,他确实是有些才能的。那又何必鱼死网破?和气生财,他背叛了,可咱们依旧重用他,他会背叛第二次吗?” “留着他干什么?” “发动机……这依旧是个很好的行业。进口的发动机包括各种配件,价格依旧比国产的贵,且贵的多。而金司晔现在在这个行业里……抢占了那么大的市场份额,其他同行可未必高兴。同类产品的国外公司也想要挤占他的市场份额。而现在的国际形势,国外对国内技术封锁,对国内的一些科技类产品,依旧采取打压的态度,而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国内,大部分人追求进口货;国外,打压不曾间断。金司晔想朝外扩张,很难,现在这个情况他发展不出去,而在内部的话,他的产品被进口货一冲,所遭受的损失,你去算一算就知道了。”王海东一边说,一边盘算着,“而这些,又与咱们何干?做生意嘛,赚钱而已。” 王河东挑挑眉,然后笑了一下,端起杯子跟王海东碰了一下,“我今晚设宴,请王教授,解除误会。” 嗯!去吧。 放暑假了,金镞跟着爸爸在公司。公司开碰头会,他就坐在角落里看书,随身听放在边上,耳机挂着就可以了。 他慢慢的翻书,其实随身听里放的英语声音很小很小,他是可以听见开会的内容的。 岑远民将会议材料翻开,“各位看一下,这是咱们公司现在面临的问题。洋货冲击,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情况了。像是东海贸易,他们提出了,只要买进口货,哪怕是家电,到达一定的数额,都可以安排出国考察。这是有致命诱惑力的!前有东海贸易这样很多贸易公司进攻,后有国外资本拦截,咱们的货……难出去。” 金镞不再翻书了,他抬头看向爸爸。 爸爸还是之前的样子,手里翻着材料,示意接着往下讲。 金镞知道,公司遇到难处了,很难很难的处境。 会议散了,他抱着他的东西跟着爸爸回办公室,“爸,有办法吗?” 四爷看向儿子,“不是所有的时候都该进攻的!要想突围,很容易。不要小看国人的爱国之心,真要是以舆论为突破口,将产品和道德绑起来,这很容易就突围。可是,咱们的难解了,却坏了大局。” 什么大局? “开放,引外资,与世界接轨,这是咱们必须得走的一条路。在这个大局的前提下,一边需要别人的资金,一边高喊着支持国货等于爱国,这岂不是在拆台?一个企业的难是小难,一个国家的难才是大难。为解咱们的围而破坏现在的大局,那就是罪人。不能这么干!” 金镞抿着嘴,就那么站着,“所以,就受着。” 四爷招手,“儿子,过来,坐过来。” 金镞鼻子一酸,突然就觉得很难受。 “觉得爸爸被欺负了,还不能还手,所以难受了?” 金镞瘪嘴,眼圈都红了。 四爷就笑,一个男孩子,眼窝子这么浅,动不动还掉几滴泪给你看看。他抬手拽了这小子坐在边上,问说,“现在报纸上说的最多的是什么?” “和平与发展。” 四爷点头,“对!和平发展,这是时代的发展方向,但是,争斗怎么会消失呢?欧、M、R,这些发达国家是不可能与发展中的国家真正的、完全的握手的,也不可能真的能像是报纸上说的,真就成了合作伙伴了。信这话,岂不是傻?谁也不是慈善家,所谓的合作,也不过是开展另一轮‘领地扩张‘而已。这不是政治上的博弈,也不是军事上的对抗,但却是另一场战争,这一场战争更隐蔽,更有欺骗性。这不是针对某一个企业,而是我们的国家现在正在遭受的。发展,就是这么难。说一句‘举步维艰‘都不过分。” 金镞眨着眼睛,“所以,跟建国之初比……一样是形势严峻?” 不同阶段,不同的追求,但确实是,以求发展来看,面临的形势一样严峻。生死存亡,容不得一点偏差。 金镞就问:“那怎么办?不还手吗?” “做生意,又不是打仗。形势特殊,在人家符合政策,不违背法律的时候,那就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何况,咱们能把天下的生意做完吗?做不完的。而有些东西还得需要时间去验证优劣,用数量积攒口碑,这都不是着急的事。人得有‘忍‘性,更得有‘韧‘性。能忍别人不能忍的,方为大丈夫。何况,你知道你在为谁忍,你在为什么忍,那这种选择,若是心甘情愿,又有什么可难受的?” 四爷说着就又道,“做生意,不是赌气,也不能跟人赌气。只要想走,路总会有的。你也要想想,咱们的优势在什么地方。比如,大家一直认为国外就是最先进,先进自然就昂贵。昂贵了代表着它的消费群体在上端。那是他们的市场!若是挤占这一部分,那就挤占吧。咱们可以往下走。整天读报纸,你应该记得一句话,那便是一一我们是一个农业大国!要农业现代化,我们也要发展自己的农机。农机是要走入千家万户的农户家里的,他不能贵,他得耐用,得用上二十年,发动机还杠杠的好。那我们为什么不往下沉呢?我们有最先进的,我们的技术从不落后,这是我们的能力。可我们也愿意惠及大众,从低处要市场。短时间内,农机与汽车比起来,需求量谁大?谁小?” 农机在农村会成为刚需,但是汽车在相当年限内,很难成为一种刚需品。 “所以,谁说没路呢?”四爷抬手扒拉了儿子的脑袋,“遇事别慌,你只要是大河,那是堵不住的。它流到哪儿,哪儿就是河道。” 看给你愁的,多大点事? “国外的农机……” “除非大型的,大的农场会引进。小的,谁买那个干什么?咱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农村现在的情况,谁家买个拖拉机还得看看是不是进口的?能用就行,这是准则。价格上,咱们占优势。而且,农民不讲面子,不会追求牌子,他们只看发动机是不是真好。只要好,有劲,那就是好的,他们就认。” 金镞这才笑了,然后摆摆手,“我去外面看书去了,爸爸你忙吧。” 这天,他给他的笔友回信,在信中写到:我觉得,忠当以为国,智足以保身,临危而不惧,途穷而志存,方为大丈夫。 第1625章 岁月流年(152) 一场雨后,天气清爽。傍晚时分,沿海新建的路上,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孩骑在自行车上歪歪扭扭的朝前行,一边骑一边大惊小怪的叫喊着。他后面跟着一对夫妻,男人手插在裤兜里慢慢的走着,女人的手挽着男人的隔壁,两人一边看着前面骑车的少年笑,一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这一段路面还没通车,男孩在练习骑自行车,那夫妻俩在散步。海风吹来,吹的男人的衬衫贴在身上,能看出肌肉的轮廓。也吹的女人的裙子朝一个方向摆,格外的撩人。 桐桐语调轻快,“……送我那个,我也用不了呀。”她说的是雷震亭的太太乔云溪,前几天来了一趟,非送一个砖块一样的移动电话,“当时就没要。之前也没见他们用,可能是没在咱们面前用……听她的意思,那东西在他们那边都已经有五六年了……咱们现在固定电话都没法普及。” 重点在交换机,这个东西进口太贵,国内没有这一项技术。 桐桐犹豫了一瞬,才要说,四爷就点头,“我心里有数。资金回笼之后,就得大笔的投入到这个吞金兽里去了。集成电路、半导体、芯片……” 桐桐不由的就笑,然后头一歪,正好撞到他肩膀上,她一下一下轻轻的撞他,间隔的长度还都不一样。奇怪的是四爷竟是觉得他懂了,她在说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说的话。 他不由的就笑,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朝前走,手拍在她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回应她。 金镞在前面喊呢:“哎呀妈呀——摔了——” 一米七五的身高了,骑的又不是二八大杠,腿放下来就撑住了,长那么长的腿也不知道事干嘛用的。 他爸看的难受,过去接了车子,拍了拍这种轻便车子的横梁:“来,坐前面。” 金镞指了指自己,“我坐前面?”不要!我都多大了,还坐横梁? 他爸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你边儿去,让你妈坐的。” 金镞:“……” 桐桐真就过去,坐横梁上了。四爷跨在自行车上,然后才看儿子,“你坐后座。” 金镞骑在后座上,然后车子就动了。 桐桐摁响了车子的铃铛,金镞想起来了,“叮当当——叮当当——让一让——让一让——撞上了……”小时候爸爸骑车带着他和妈妈的时候,妈妈坐后面,自己坐前面的。 才几年呀,当年坐在前面跟人路上炫耀他舅舅也考上大学的熊孩子,都要上中学了。 上中学了,想要自己骑自行车上学,因为大部分孩子都是骑自行车上学的。中学得重新去个新学校,谁也不知道谁的根底,他不想再叫人知道他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想简简单单的上学,然后跟同学一块玩。 用金镞的话说,“我上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体育老师都怕球砸到我。”怪没意思的。 想骑就骑吧,叫人都骑着自行车跟着就是了。 当妈的一边给收拾上学用的东西,一边问孩子,“还跟王小军一块玩吗?” “玩呀。”金镞嘴里啧啧有声,“他还挺单纯的。” 桐桐:“……你还觉得人家单纯?” “连我都觉得他单纯,那你想他得有多……纯真。”金镞说着就道,“我们都说好了,谁都不揭谁的家底。” 扮穷呀? “嗯!不说没人知道。” 桐桐:“……”老师肯定会知道的,要不然你们那档案怎么弄呀?”要不要我跟你爸去见见老师,让老师替你们瞒着,谁也不说。” 好啊!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我觉得就没意思了。 正说着话呢,何姐从外面进来,“远志,你的包裹给你取回来了。” “是京城的吗?” 是! “我小姑说了,给我寄书呢。” 什么书呀,还得叫你小姑给你寄。 “就是在这边没买到的书,您不懂。” 还有我不懂的?桐桐继续忙她的,说金镞,“开箱注意别划拉了手。” 何姐就说,“我来开。” 桐桐制止,“没事!叫他自己来,该动手的还是要自己动手的。” 结果金镞‘咿‘了一声,“不是小姑姑寄来的,是聂升航。” 笔友呀? 嗯!”他可厉害了,比我还小一天呢,开学都上初三了。” “人家送你什么了?” 金镞小心的从箱子里取出模型,然后惊叹:“火箭模型!妈——是火箭模型。” 桐桐过去看了两眼,“这个……孩子家里应该有人是搞航天的,这是人家自己做的模型,外面可买不到。” 是吧?太牛了。他抱着模型就往楼上跑,“妈,我得要一个柜子单放这个模型。” 好!回头给你安排一个。 桐桐这边应着,那边电话响了,何姐接起来了,“……找林工?”她说着就看桐桐,无声的道:是秦领导。 秦州吗? 桐桐微微摇头,何姐马上道:“林工带孩子出门了,不在家。等她回来,我会帮着转达。很抱歉。” 不在吗? “是!不在。孩子最近在学着骑自行车,林工跟着出去了。” 这样啊,“那你转达一下,就说回来务必给我回个电话。九点之前,我在办公室;十点之后,我在家。十二点之前,我一般不休息。” “好的!一定转达。” 何姐等那边挂了电话,她才缓缓放下电话,“请您务必回电话,晚上九点以后十点之前不方便,十二点得休息。其他时间都能打电话。” 知道了,你忙去吧。 桐桐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沙发上。她知道秦州是为什么的,也不是秦燕的事。秦燕从秦州家搬出来了,也不在报社上班了,谁都知道这姑侄俩顶起来了。秦州不会为了这个事再跟自己和四爷啰嗦什么的。 她找自己还真是公事!不是朋城的公事,而是牵线搭桥的,为云城说项。云城是老城了,想老城改造,但是政府又拿不出钱来。 这就是需要政府和企业合作,来进行老城改造的工程。说到底,这就是房地产。 房地产挣钱吗?肯定挣的。开放的下一步,推进的必然是城市化。城市化的进程中,最暴利的行业就是地产业。当然了,这是自己的判断。可对于这个判断,有多少人认可呢?应该不多。毕竟要垫付大量的资金,手里有钱的搞企业的这一拨人,心里也有顾虑的。况且,这个行业跟政策的关系太紧密了,如果政策稍微有变动,那完了,可能真就血本无归了。所以,下这个决定不容易,真的需要很大的魄力的。 自己真的觉得这玩意真能滚下一座金山了,秦州能找来,也知道自家现在有这个能力接下这个工程。 没错,政府现在是在求着企业来完成这个项目的。不是企业求着政府买地,这不一样的。秦州打电话,就是想给两边牵线,想叫自家接下这个工程。 可钱要是真拿去房地产挣钱了……那么些想做的科研项目,怎么办? 一边是投入可能就是财源滚滚,一边是投入了看不见收成在哪的项目,怎么选? 桐桐的手放在电话上,良久才把电话拨出去,秦州正在办公室,她接起来就笑,“回来了?” “是!才回来。”桐桐就道,“我想陪您吃顿晚饭,您在哪吃,我去找您。” “那可简单了,就在单位,吃食堂,来吗?” “那得您请,去那地方,人家可不卖给我。” 秦州哈哈就笑,“好!晚上六点准点吃饭,你过来吧。” “好!六点见。” “把小朋友也带上了,有些日子没见了,怪想的。” 好!听您的。 挂了电话,桐桐在下面喊金镞,“晚上跟我出去吃饭。” “来这么大的衙门吃饭?”金镞坐在车里,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就六点了。” “嗯!”桐桐看了看时间,在还剩下五分钟的时候叫孩子,“下车,该过去了。” 走了三分钟到楼下,秦州在办公室里浇着吊篮,看见这母子的时候往下走,刚好六点整。 秦州上下打量金镞,“我们成大小伙子了,长这么高了。” “秦奶奶。”金镞腼腆的笑了笑,“我长大了,您的头发越发白了。” “这孩子,竟说实话。”秦州拍了拍金镞的肩膀,“你长大了就知道,肩膀上的担子重了,思想负担就重。这一重,不是掉头发就是白了头发。”说着,拉了金镞的手,“走!尝尝是我们单位的饭好吃还是你们学校的饭好吃。” 为了吃饭彼此都舒服,领导吃饭的地方是个小厅。但基本吃的都差不多。只不过是后厨有照顾领导口味的考虑,菜样数不多,自选。 碰上的也都是领导,开会的时候也都见过。桐桐一一问好,简单的寒暄。 金镞默默的跟在身后,看着妈妈怎么跟这些人交往和说话,别人不问他不说,问了就简单利索的只回答重点,然后保持微笑。 秦州也不避讳人,直接跟人家说目的,“是云城那边,以前的老同事求上门了,为了老城改造的事的……” 哦哦哦!那难怪呢。 吃饭的时候都是简单的四个菜,两荤两素,然后找了个角落坐着去了,谈这个事。 桐桐将米饭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道:“您是领导,也是长辈,您开口了,按说我不该回绝。您其实是把好项目往我们手里送呢。朋城是样板,朋城的地产是什么样,以后在任何城市里,地产都得是这个样子。踏进去了,就是数不尽的金钱……” 秦州很惊讶,“你的胆子很大,现在很多人都不敢这么去想,就怕变故。” 桐桐点头,“我不是胆子大,而是我坚信朋城能成为一个模板。我也相信,城市的发展的规律,那是必须的一个过程。所以,这真的是一个赚钱的行业。” 秦州停下筷子,认真的看桐桐:“你想说‘但是‘?” 桐桐点头,而后笑了,“但是……我不能接。因为,能做它的人很多很多了。但真的能一心做科技的,却太少了。” 秦州眉头一挑:“你跟小金商量过了?” “不用商量,这就是他的态度。当初为何选择经商,而没有在毕业之后服从分配,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报纸上的一条消息,在集成电路这一块,咱们比别人落后……他如今做的,都是给那头吞金兽挣口粮呢。” 秦州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很了解,她沉吟了片刻,重新拿起筷子,也说桐桐,“吃饭!边吃边说。” 桐桐夹了菜,吃着呢。 秦州喝了一口汤,认真的看桐桐:“你确实认为旧城改造,是个能赚钱的项目?” 是!桐桐真是这么想的,“是!我真的很看好。” “放着钱不挣,要去投入科研项目?” 嗯! 秦州看出了真诚,也听出了真诚。正因为太真诚了,她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再加上她说的那个东西,自己真的不懂,至于前景如何,那就不能知道了,“回头啊……等我了解了解,咱们再谈。” 行!反正态度表达了。 秦州又看金镞,“好好吃饭,不够再去盛。” 金镞就去盛饭了,回来继续啃鸡腿。秦州就笑,“我跟你妈妈说话,你听懂了吗?” “懂了。” “你怎么想呀?” 金镞看了妈妈一眼,妈妈点头,他才道:“搞技术革新的这种……都是前期投入大,研发的时间长,特别长,很长……不容易收回成本。我之前听我爸跟公司的高层开会,提过这个事。” “嗯!你爸怎么说的?” “我爸说……不管公还是私,都是国家的。我们赚的是钱,但钱应该用在刀刃上。技术革新就是那个刀刃,花多少钱都值得。” 秦州把自己的鸡腿夹给金镞:“说的好!好好吃饭,长的壮壮的。” 吃了饭,慢慢的往楼下走。秦州说桐桐,“你呀,是拒绝了我,但还是能叫我很高兴的人。” “我知道您不会见怪,所以才过来赖着您,想跟您吃顿饭的。要不然,哪里敢见您?” 秦州就笑,“行了!带着孩子回吧。我倒是盼着,有事没事的,你都能来陪我吃顿饭。” “一定!以后得空就来。” 娘俩回去的路上,金镞就坐在后面不停的打量妈妈:“我觉得我嘴甜,八成是像您。” 别污蔑我,我其实还行,也没那么甜。 “您说的不露骨罢了。”金镞就道,“我今儿都听出来了,您先说您坚信朋城能建成一个模板,不还是拍马屁吗?说这是人家领导有方。刚才要走了,您又说,‘知道您不会见怪,才敢过来赖着您,想跟您吃饭。要不然,哪里敢见您?‘这是干嘛?这不就是说领导有容人的心胸,有高瞻远瞩的目光吗?还是拍马屁。”不过是拍的痕迹不明显罢了。 桐桐‘嘶‘了一声,这个熊孩子,有这么说你妈的吗?能学学你妈身上的好吗?比如不卑不亢什么的。 “您这马屁拍的挺好的呀。”金镞可真诚了,“我突然就觉得拍马屁真是一门大学问,想拍的不露痕迹,也不大容易。” 桐桐:“……”迟早得把这熊孩子给扔了。 娘俩回来的时候四爷也刚进门,衣服都没换,正坐在沙发上接电话呢。 见两人回来了,四爷指了指楼上,叫他们洗漱换衣服去。 金镞窜出去了,先游泳,游完了再洗也行。 没人管他,他要是游泳,泳池边一定会有人的。桐桐先上楼洗漱去了,洗完了才出来,四爷也上来了。他进里面一边洗着,一边嚷着跟桐桐说话,“是二叔的电话,问的也是城改的事。那边的想法也是一样,想把工程彻底的包出去。” 桐桐靠在门边,“不去掺和!要不然说不清。” 朱有为就是问问,要是自家想回去挣钱,他就谋求调任。如此,不用瓜田李下,省的人家说叔侄俩联手如何如何的。 四爷不去,也没这个想法,朱有为就不用动地方了。 提前沟通一下,省的闹出什么误会来。 这么一说桐桐就知道了,她突然想起,“这要是城改了,城里那房子怎么办?妈可舍不得那院子,那是爸住过的地方,老太太想在里面住一辈子呢。人这个岁数了,没别的念想,就这一点想头,总得叫她随心随愿吧。” 这还真是个问题!四爷关了淋浴,一边擦着一边道:“不行的话就把周围那一片买下来,建成特色酒店,把老院子嵌进去,也跟着改造改造。”一得保证私密性,不能从上面往下面看,一览无余。二是得隔音,那地方大学汇聚,将来必是闹市。想住的舒服,得花点心思。 桐桐还有个想法,“那个……咱们最初买的半个院子,紧挨着火车站,我估计最早动的要是那个地方。金家的两个宅子,跟朱有为都没关系。但是,这些年交往的又亲密……”对方尽心尽力,不藏私心,“金家的宅子不能给别人,那就把咱那个院子,过给姜桂吧。那地方最起来能换一套房子一个铺子。火车站附近的铺子都是旺铺,你说呢?” 就这么办吧,“回头在老宅附近买地皮的时候,给炎炎单买个院子。等将来老太太没了,剩下的老家和省城的老宅,金镞和妮妮平分。” 嗯! 等朱有为知道四爷给姜桂过了房子的时候,都已经是国庆之后了。这个事叫律师去办就可以了。 姜桂给家里打电话,“我哥叫律师过来拿我的证件,我还以为是给我办出国旅游的签证呢,就给了。谁知道隔了没几天,律师又来了,叫我签了一份东西,是个什么委托书,他半遮着,我当时也没在意。谁知道差不多半个月,给我送来个房产证明来。就是我哥跟我嫂子进省城的时候买的那个院子……那里现在都是做生意的,可旺了……” 火车站是门面,最先动拆改造的确实是火车站附近。 姜婉如拿着电话看朱有为:“这可怎么办?” 朱有为叹气,点点头,给了就收着吧,“钢厂那边……大哥跟那谁是战友吧?” “是!”姜婉如一拍手,“我这就打电话跟大嫂约一下。” 朱有为就皱眉,“矿业这边部里,谁跟那边能搭上关系?” 姜婉如想了想,“我爸的一个部下,好似跟那边有些关系。” “回头走动走动,试试看。” 为什么非要跟这些部门的人走动呢?因为发动机这个东西,像是气门、曲柄、曲轴、齿轮等等等等,都是以钢材作主材料的。但像是气缸盖之类的,铝合金的多。这些东西耗材很紧俏的,要批这些下来,也不容易。司晔这是在上面有关系,要不然光是这批文能把人难为死。 这就是多一份力,多一层保险的事。尤其是隐隐的有一些倒卖批文的迹象的时候,更该未雨绸缪,想着万一卡住了怎么办。 这两口子办事啊,真是叫人觉得你就是再怎么实心实意的,这心意都不会搁在空里。 反正就是,随着一步一步的推进,城建一点一点的开始了。 桐桐和四爷真的是没摇没摆,不涉足这个行业。 但是江荣涉足了,他本来就是搞工程的。以前是承接工程,这几年积攒,他想从地皮开始。接的还是云城的活,当然了,他一家吃不下。人家云城也知道找不到这么大的投资商,于是,给分片了,一人一片。 江荣看重老城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过来跟四爷商量,“你觉得呢?” 四爷摇头,“人口密集,代表这拆迁难,后续麻烦。后续处理不明白,你的资金难回来。” 江荣又指着地图上,“这里,这里要新盖政府大楼,这一片都是行政机构?” 大衙门最难讨债,到时候结不了尾款,你能打官司? 四爷还是摇头,然后指了指沿河一带,“这里是作为景区改造的,争议少。一完成,商户就要入住,资金好回来。这是第一次做,把稳就要紧。就拿这个湖周围这一片,这是能最快开口,不需要拆迁,不需要争执,最早完成,且最早回资金的部分。可能挣的没那么多,但一定最把稳。” 而且,景区的工程对质量的要求跟住宅的要求还不一样,在谁也不知道怎么验收的情况下,赚最把稳的钱吧。 江荣听劝,“成,就想办法拿这一片。” 四爷还问说,“把稳吗?要不要给你引荐秦领导,请她帮忙搭个线。” 江荣摇头,低声道:“我那个战友……升了,就在云城。”说完还跟四爷点点头:没错!就是之前我包庇的那个战友。 四爷:“……”该说什么合适呢? 第1626章 岁月流年(153) 金镞进书房送茶,就听了那么一点。他也没留,直接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就跟正在摆果盘的妈妈道:“江家大伯真有意思。我爸跟他说可以将他引荐给秦奶奶,可他却说不用,那边有战友。” 便是真有关系,那么认识秦奶奶他会吃亏吗?不说以后在朋城了,就是这次去云城,这不是多一个关系多一条路吗?哪怕是消息灵通点,也能占不少便宜呢。怎么能就拒绝了呢?他不是很明白这种逻辑。 桐桐将菠萝蜜的果肉给他塞嘴里,“甜吗?” “甜。”金镞朝外指了指:“是咱院子里的,还是这山上的?” “咱家的还没摘,等周末你带小伙伴一起摘吧。这是山上的,物业摘了给送来的。”桐桐自己也吃了一口,“还行!”她说着才说孩子,“人跟人不一样,你不能觉得谁的逻辑都跟你一样,那不讲道理了,对吧?” “那我爸会劝吗?” 桐桐苦笑了一下,这怎么说呢?”你爸会尽量的提醒,但信任这种东西,不好讲的。就比如你江伯伯,跟咱家肯定是有信任基础的,毕竟两家做邻居那么长时间,你爸小时候带着你爸一起玩的,这种关系当然属于能信任。但是,他心理有惯性,没有依赖信任的习惯,因为你爸跟他有年龄差,懂了吗?” 哦!有点道理。 “再加上战友属于几种比较靠谱的关系之一。要说他战友主动害他,那估计也不能够,他们关系是真好。他担事了,他战友承情。现在他战友觉得能还人情了,那你说这种的人家凭什么不信?” 金镞又抓了两块果肉,“知道了!我写作业去了。八点钢琴老师来,我得赶紧了。” 桐桐重新摆盘,没告诉孩子的事:你爸怎么知道人家江荣的打算呢?谁也不是笨蛋,那要是江荣就是趁着这个机会从他战友手里能拿到更多呢。这一点,江荣不会提,咱也没法问。那话怎么说的,最牢靠的关系不是一起干了多少好事,还是一起干了一件坏事。 同理,江荣知道对方的‘坏‘事,也为对方的‘坏‘事买单了,那他自然会认为对方会百分百的心力。 这么想的话,人家错了吗?也没错。不叫引荐其他人进去掺和,许是人家背后有咱不知道的事呢。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孩子的不理解,说到底还是把成人的世界想的太简单了。说不定四爷这会子都有点后悔主动提出给人引荐的事了。 她把果盘摆好,端着往书房里去了,“大哥,吃水果。” 江荣就笑,“这么讲究呀!啥,我一天到晚的在工地上,有什么是什么。” 桐桐就道:“山上的果子,算自家产的,您尝尝。我叫人给车上放了,给婶子和孩子带回去尝尝。”说着就问说,“江南明年就高考了吧?暑假也没见来家里玩,我估摸在补课。” “学校组织的补课。”一提起女儿,江荣满脸的笑,“这次月考,考了个年纪第七。全年级一千七百多人。” “哎呦!那可学的好呢。” “哈子想考朋大……” “那没有问题,这个成绩保送都没有问题。”桐桐就道,“还是懂事,这是怕你忙,我嫂子在家里寂寞,不想离家太远。” 这孩子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絮絮叨叨的,被桐桐这么一打搅,时间就耽搁了。 江荣走的时候两人亲自送到院子里,桐桐又叫人给后备箱放了几箱子零食,“从香江那边弄回来的,本来就打算给江南送过去的,你顺手捎回去,我就不叫人专门跑一趟了。给婶子说,她要做酸菜的话,多做些,做好了叫人送也行,给家里打电话,我叫人去取也行。” “行!记下了。”江荣上了车摆摆手,司机就动了,车慢慢的出了院子。 两人一直送到门口,看着车子在山道上消失。四爷这才拉了桐桐的手,“回吧。” 桐桐跟着往回走,“他怎么想的?” “做生意能做到他这个份上,那你觉得他笨吗?” 桐桐:“……”人的选择不同,能挣下那么大的身家,人家怎么会是笨蛋?项目是项目,人事是人事。项目上人家愿意多听听,至于人事上,人家的事人家知道,咱就不该多话。 正说着呢,后面传来车声,是钢琴老师来上课了。 两人跟老师打了招呼,就不急着回去了,在院子里慢慢转着。 四爷低声跟桐桐道:“这几天我得去一趟京城。” “还是钢材的事?” 四爷‘嗯‘了一声,“钢材的需求量大,但这个东西价格暴涨暴跌……我最近觉得市场风向又不对了……” “怎么了?” “七八年前,钢材国家统一销售,每吨钢材它的出厂价在五百五,供应价在五百八十五,这是定好价钱的,哪里都一样;八四年双轨制之后,分计划内和计划外,计划内规定在出厂价的基础上加一百,也就是销售价是六百五。而计划外的一部分,这个就被炒的很离谱了。很多需要钢材的,都在进口。你知道进口代理价多少钱吗?” 多少? “前年是一千零五十一元每吨,这个价格还相对平稳。可今年汇率有了变化,价格升到了一千一百九十元一吨。” 接近两千呢? 四爷点头,慢慢的跟桐桐在院子里转悠着,“基建最不能缺的就是钢材,钢材的暴涨暴跌,不仅是相关行业不友好……” 明白了,桐桐就问:“要准备什么?” “咱自己炒的茶,就那个了。” 院子里种了茶树,这是桐桐最宝贝的了。春上采了茶叶炒了一拨,那个味道竟是莫名的好。四爷连乌龙都不喝了,不管是家里还是办公室都喝自家炒的茶。 拿这个送人——也行吧。 这次出差走多久,四爷都说不好,许是一周,许是十天半月的,看情况吧。 结果别说半个月了,二十天了,都不见回来。打电话只说,“还得拜访几个人,不着急。” 桐桐就问说,“公司呢?” “不用管,离了我也能正常运作。” 那就行了,“那天天冷了,我给你带绒裤了,你穿上。” 穿!穿!肯定穿。 “那我这家长会,只能您去了?”金镞一边捧着酸奶果粒,一边将卷子推过去,“期中才测验的,您签字。” 桐桐伸手接过来,英语满分这还罢了,数学差两分满分,语文九十三。也还行吧,作文、阅读常规扣分,还不错。 她签了名字,把卷子递回去,对成绩没说什么,“家长会什么时候,我按时去。” “周六下午两点。”说着就看自家妈,“您得穿的素朴一点。” 行!素朴点,肯定素朴。 甚至把车子停在距离学校两站路之外,走着过去了。 结果到学校门口,桐桐先看见了秦燕。她在这里干什么? 秦燕热情的朝桐桐笑了笑,然后招手:“林工!” 桐桐点头回应了一下,就朝里指了指,说自己先进去了。对方也不住的点头,示意:你先走!你先走。 进了学校,找到初一三班,金镞在走廊里等着,“妈——妈——这儿。” 桐桐便过去,一过去这个喊阿姨那个喊阿姨的,看的出来,人缘不错。 金镞朝教室里指了指,“看见了没?最后中间的座位。” 看见了,我进去了。 最后中间的位置,书桌的桌兜里收拾的最整齐最干净的就是金镞的。他的书连书页的角都码的齐齐整整的。 正看着呢,身边有家长落座了,一看是秦燕。 秦燕‘哎哟‘了一声,“真巧,还紧挨着呢。” 桐桐是真的愣了一下,她看向桌面上卷子的名字:王小军。 她真的只是看名字了,但卷面上的成绩也着实是醒目。最上面的卷子是数学试卷,老师给划拉了十八分。 秦燕翻动卷子,叫桐桐更看清楚了:英语三十二,语文四十七。 桐桐:“……”考这么点就算了,为什么是秦燕给孩子开家长会? 秦燕跟桐桐叹气,“考了这么一点,难怪不敢叫他爸爸来。” 这话说的,像是王小军的妈。这两人不是单纯的搅和到一起了?而是关系更亲密了?王河东……是不要命了?秦州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你们离秦燕远点,秦州那里也就过去了。可要敢跟秦燕背后勾勾搭搭的、不清不楚,秦州可丢不起这个人。她是把秦燕不能如何,最多赶出来。但是,你们这种勾搭着秦燕不学好的,到了现在还不撒手的,那你就得看看秦州的脾气有多硬了。 桐桐没言语,秦燕就看金镞的成绩,“哟!这么好啊。小军三门加起来才九十七分,还没金镞单科成绩高呢。” 桐桐还真就犯不上跟她应酬,她还是没说话,刚好这边同桌的家长也来了,正打招呼,“您好,是金太太吧?” 扭脸一看,是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桐桐知道这是谁,“周太太您好。”是周齐的妈妈。 周太太客气的笑了笑,然后坐下,有几分嫌弃的擦了擦桌子,这才道:“我先生坚持叫孩子回内地就学,我是一直反对的。说句不怕您不高兴的话,内地的教育跟香江差距还是挺大的。” 像是周家这样叫孩子在内地上学的,确实是不多见。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四爷和桐桐其实对周家是很另眼相看的。这说明人家下了决心就有了决断,他们知道以后的重点在哪里,一个在内地受教育长大的孩子,人家谋划的可能就不是这个孩子长大了要在商场上如何。 桐桐怎么接话呢?扫了一眼成绩,只是语文稍微差了一些,七十九分。英语人家满分,数学也九十五。语文这有个繁简体的问题,还有个回答问题的习惯和模式的问题,这不是人家孩子没学好。 她就说,“您家也不缺私教,这些反倒不重要。” 周太太被恭维了,矜持的笑。低声跟桐桐道:“入冬前我们也要搬到山上去住,两个孩子离的近便了,也有个玩伴。” 寒暄了几句,老师来了。家长会就是这样,夸一夸,再批评批评。夸是点名夸的,批评的时候老师只说极个别的同学,也不点名。像是金镞,老师就说,热爱体育,文艺积极分子云云。像是周齐,老师说他主动叫周齐担任班里的劳动委员,培养他为集体服务的意识;说王小军,讲义气,保护弱小,同班的同学被欺负了,他总能挺身而出。但也说了,还是要家长重视,告诉孩子先要保护好自身。 孩子们在走廊里看书,走廊里有书架,摆着课外书。 周齐拿着书,问王小军,“那不是你妈妈吧?”你过生日的时候见过,肯定不是。 王小军扫了一眼,“我给我爸的秘书打了电话了,大概是秘书安排的人。管她是谁呢?爱是谁是谁吧。” 金镞皱眉,那不是在酒吧碰见过,跟王小军他爸一块的女人吗?他就小声提醒,“你爸身边的女秘书还有女工作人员,你妈妈都不管?” 王小军朝里看了一眼,“太丑了,也太老了,不用管。” 金镞:“……”他眨巴了又眨巴眼睛,竟然发现王小军说的很有道理。果然是又老又丑,当真是不用太在意。 王小军呵呵呵的,“我妈说了,有钱的男人都一个样,他不着都会有人往上贴的。那得长着眼睛分……像是这次来给我开会这个,没戏!肯定没能上我爸的床。” 金镞:“……”这小子不知道秦燕是秦州的侄女吧?他觉得对朋友得坦诚,他低声道,“她姓秦,她姑姑是那谁……” “那更没事了!我妈说了,我爸不沾有来历的女人。” 金镞马上对王小军竖起了大拇指:“叔叔是个讲原则的人。” 王小军用肩膀撞了撞金镞:“听说你爸特别害怕你妈,外面可干净了。我妈每次都这么说我爸,我爸还不认,总说肯定是你爸藏的深。” “放……”‘屁‘含在嘴里差点骂出去了,想了想是王小军他爸说的,他还是很含蓄的说,“放的什么炮呀?我爸是爱我妈,我爸妈是自由恋爱,懂吗?” 谁家也不是强迫结婚的呀?王小军搂住金镞的脖子,低声道:“你比如你爸在外面出差,你妈怎么看的住?”说着还挤眉弄眼的,那个样子要多猥琐要多猥琐。 金镞抬手一把给摁墙上了,胳膊勒住王小军的脖子,“爱有唯一性,懂吗?再敢胡说八道……” 行!行!行!知道了。这小子纯情的不得了,还怪好玩的。 周齐摸摸鼻子,金镞说王小军纯真,王小军说金镞纯情,叫自己看嘛,这两人压根就不是纯,而是都有点蠢。 他才这么一说,又被两人跟摁住了,那动静大的,里面开会的都朝外看。 桐桐:“……”该把这三个人调开,这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也不好。 回家的路上,桐桐跟金镞商量这个事,“你这个……影响你上课吗?” 为什么会觉得影响上课呢?”王小军一上课就睡觉,睡着了可乖了,还不打呼噜,上哪找这个安静的同桌去?周齐听普通话费劲,有些我还得上完课给他讲一遍,我就当复习了,正好呀。不影响!” “我是说,老你们在一起玩,成一个小圈子,跟别的同学也没机会接触,会不会不太好?” “我们怎么可能不跟其他人接触?我们跟同学玩的好着呢。”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换个女同学?” 金镞往后座上一摊,“不行。” 为什么呢?跟女同学也可以一起坐嘛。 “不行!开学坐过几天,她老看我。盯着我使劲看,给我看的作业都没法写了。” 桐:“……”行吧!那你就这么坐吧。 一回家,金镞就给他爸打电话。 “这才几点,你爸这个点不可能在酒店。晚上睡前,你不打你爸也会打的,先吃饭。” 果然,电话没人接。 今儿包了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金镞一边往嘴里塞饺子,一边不停的看自家妈。 “怎么了?不好吃?”桐桐尝了一口,挺好的,“想说什么就说?” 金镞想了想,还是跟蒋师傅喊:“我想吃鱼丸了!给我个鱼丸汤吧。” 这个容易,家里就有现成的鱼肉馅儿,一会子就得。 桐桐:“……”看了这小子好几眼,他都不再说了,好似真就是想吃鱼丸了。 晚上四爷打了电话,桐桐正跟他说呢,“……不知道一天天的脑子里琢磨什么呢,我问还问不出来。” 四爷还没说话,金镞就从卧室跑出来,“我作业完了,妈你检查去吧,我跟我爸说话……” 行吧!话筒递过去,人家把电话一捂,“您去呀,别偷听我跟我爸打电话。” 行行行!不听。能说个什么呀,这个神秘。 金镞看着妈妈进去了,这才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叫的,曲里拐弯的。 “好好说话,怎么了?”他爸在那边手里拿着合同,正翻看呢,这会子也不得不放下,认真听他说话。 那边传来很认真的问话:“您的房间就您一个人吗?” “这不废话吗?咱家不至于出差住标间吧。”说完了,反应过来了,“你好好上学去,琢磨什么呢?” “王小军他妈妈都知道他爸在外面有别人。” 四爷觉得澄清自己好似很难取信于人,他的劝说是这样的:“那你觉得以你妈的能耐,你爸敢干什么?” 嗯? “你觉得你爸要真有猫腻,你妈是没本事发现呢?还是没本事把我扔海里喂鱼去?” 金镞:“……”您要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没事了爸,您早点休息。” 这天晚上,金镞觉得做梦都是踏实的。 第1627章 岁月流年(154) 他爸这次回来给带了许多的玩具模型,还有很多的特色小吃。 金镞一手抱着玩具,一手抓着点心往嘴里塞。那边还得前后不离的跟着妈妈,把桐桐给烦了的,那么大一儿子抱着玩具啃点心,这就已经够碍眼了,偏还就跟屁虫一样跟着,想干什么呀? 金镞还是不走,“我看您收拾东西?” “都是你爸出差的行李,有什么可看的?脏衣服一堆,要看吗?” 要看! “要看什么呀?” “要看你怎么发现我爸的蛛丝马迹?” 你爸有什么蛛丝马迹?桐桐抬手将孩子扒拉开,“信任是基础,我对你爸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金镞这才笑,往爸妈的床上一躺,脚上的拖鞋一踢,把点心全塞嘴里,然后翻身,趴在床上继续摆弄玩具。 四爷洗澡出来就看见那么大一儿子在床上,趴的奇形怪状的,手里摆弄,嘴里一边吃一边发出动画片上的人物才能发出的声音,然后点心渣全喷床上了。 这家里没有更小的孩子,弊端就出来了。他长那么大了,还把他自己当小孩。 桐桐白眼翻他:就这还老给买玩具,你就是嘴上说一套,行动上是另一套。 四爷在这个上面却认为,男孩子就是这个样子的,需要端着的时候太多了,私下留点属于男孩的东西,多好!所以,就算是我儿子五十了,只要我活着,只要还说想要玩具,我还是会给我儿子买的。 他抬手一巴掌拍在这小子的屁股上,“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还成吗?” “还成!”金镞一边玩一边回话,“老师还让我准备一个迎元旦的节目,钢琴独奏。关键是学校现在也没有钢琴!” “那给你们学校捐一家钢琴吧。” 啊? “一般的钢琴没你想的那么贵,回头让你徐斌叔叔去办。” 别呀!学校又不缺经费,“再说了,我还会其他的,我可以表演电子琴,我的电子琴弹的也还行。千万别捐,要不然人家就知道了。” 他开始围着他爸嘚吧嘚吧个没完,九点半了,该睡觉了,又夹着枕头跑进来,往中间一摆,“我今晚睡这边吧。” 他爸只笑:“能不能睡这边,问你妈去,你妈说行就行。” 我就睡一晚上,怎么了呢?还得我妈同意呀。 他妈才刷完牙,手都摸到香水瓶了,听见这熊孩子喊了一嗓子,“妈,我今晚睡这边。” “你问你爸,你爸说能睡你就睡吧。” 金镞:“……”推来推去的,不愿意要我呗。他往下一趴,脸埋在枕头里,“我睡着了,别吵我。” 别管爹妈怎么推,人家都不动,一动不动的,用行动表明他睡着了,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金镞早起一睁眼,床上就他一个人。他看看左右两边的枕头,这压根就没用过吧。 吃早饭的时候他满眼控诉,“你们嫌我了。” 没有呀!不是叫你睡中间了吗? “可枕头就没动过。” 你怎么知道没动过? “我爸枕头上有一根头发,还有那个褶皱是竖着有三道,可早起我看了,一点别的痕迹都没有。”还狡辩。 桐桐一本正经的夸,“不错呀!我设置的这个考题,你考过。” 考题?干嘛考我? “考你是不是随时随地的注意这些细节。”当妈的把油条递过去,“学了当然要考了,这次还行,留心了。” 金镞看看妈妈,妈妈跟往常一样;扭脸再看看爸爸,爸爸正在给豆腐脑里加辣油,吃的很认真。他:“……是吗?”虽然听起来是对的,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骑着自行车要出门了,妈妈还喊呢:“处处留心,别荒废了,我下次还考。” “啊?哦!” 然后走人了!看着这小子骑着车子走远了,两个保镖跟着出去了,当爹妈的才放声笑出来:憨小子一个!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 正在院子里说笑着呢,就看见上山的路上一排的车都在往里面涌。 桐桐皱眉,“只知道周家搬到最里面去了,这是谁家又搬来了?” 四爷才要说话,门口就来人了,是周家的保姆,“林工……金总也在家?”对方把盘子里的东西往前送了送,“这是我们家太太叫送来的,是最新鲜的鲍鱼。” “那可太感谢了。”桐桐这边说着,何姐就跑过来接了。桐桐又叮嘱何姐,“把京城的点心拿些,给周太太尝尝。” 何姐应着,赶紧转送送鲍鱼顺手再拿点心。 周家的保姆见这边两口子都看那车队,就忙道:“您还不知道吧,西边那栋住进来一个蒋大师,听说会算卦看风水,还会瞧病算吉凶,可厉害着呢。我们家太太正说请人家上门看看风水呢。您许是不知道,这位蒋大师那可是大大的有名,朋城名流争相拜访,等闲都排不上。” 算卦、看风水、瞧病? 桐桐干笑了两声,现在这骗子真的挺多的。而且一出来就被吹捧,也不知道现在的所谓名流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琢磨什么。 何姐端了点心出来,把客人送走了。桐桐说何姐,“跟咱家的人说,离那个什么蒋大师远点。凡是搞什么算卦看风水,还有气功啊看病的,都别当真。” “不是有气功研究所吗?人家不都是国家认可的专家吗?” 桐桐:“……”她拍了拍何姐的肩膀,“轻易别信。”我的存在许是不科学,但我坚定的相信科学。 两人都要上班的,没在家多耽搁,一人一辆车,走了。 下山的时候跟这个车队遇上了,桐桐注意车子,也注意车牌号,然后皱眉,他不喜欢这位蒋大师,他的交往太杂了,进出人员杂了,她住着就会不自在。而且,这种所谓的大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打交道,那些黑道上的人,他一点也不少牵扯,可以说,没有这些人保驾护航,他玩个屁呀!可以说,他本身的属性就是黑的。 下了山,前面四爷的车摁了一下喇叭,桐桐回应了一声,前面到岔路口两人得分开走。 研究所最近在申请购买计算机的事,桐桐一来老孙就喊,“来来来!商量点事。” 总共给批了两台,商量安置这两台电脑的事。铺地毯,给弄遮光的窗帘,关键是还得给窗户加一层防盗网,丢了怎么办? 你一言我一语的,桐桐都想笑了,门房那边喊:“林工,有人找。” “你们商量,我出去看看。” 怎么也没想到,是秦燕找。 “林工,耽搁您几分钟时间。” 桐桐走过去,就站在单位大门口,“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手里有一些塑料批文。”秦燕将包打开,取了批文出来,“我知道,你们的产品包装,也少不了塑料……” 不是!塑料又不是什么紧俏东西,黑作坊的塑料厂多死了,这个批文不稀罕。就是稀罕我也不能要呀,它违法。 当然了,人家秦燕也没说这是她弄得,只是她朋友的。桐桐就摇头,“真不用!我们的供货合同都签到后年了,供货商还是秦领导帮着牵线的。你这弄的,我们没法接。” “那别的呢?你们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 钢材那东西紧俏,你能弄来吗?桐桐就道,“我们家那位刚从京城回来,合同也都签了。这一次部里的领导很重视,也表态了,一定要保证厂子的生产。毕竟我们现在主要是农机发动机,对吧?这属于国家重点侧重的项目。有领导们关怀,事情很顺利。” 又不是建材类的,这个还是有区别的,所以,真不需要。 秦燕皱眉,然后看桐桐,将批条就那么塞包里,直言道:“我不瞒你,为欠了银行一大笔,这个钱我得着急还,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啊?欠银行钱?”别逗了,看在你姑姑的份上,我已经是说了实话了,就这样吧。” “我说的是真的!”秦燕咬牙,只得道:“我从银行贷款了三百万,之前入股了那个发动机厂……现在不是被查了吗?旧发动机也被销毁了,我赔了个血本无归……” 桐桐:“……”你是疯了呀!你自己靠着你姑姑的关系,下面的人给面子,你就是单吃一分干股都是没问题的。竟然自己贷款往里扔钱? 才要这么说呢,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贷出三百万的?” 秦燕不说话了,桐桐懂了:还牵扯到违规贷款。 这事弄的,就问你死不死吧。 怪不得急了呢,银行要是查,你这不还,就真得蹲进去。 桐桐怎么说呢?她只能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把钱投给谁了,你找谁去呀!”明白了吗?他本身见不得人,他怕你威胁。你只要去,这三百万他就认了。懂吗? 秦燕若有所思,然后转身跑了。 这要不是看在秦州的面子上,真不稀得搭理你。她回办公室给秦州打电话,低声将事情说了,“……这三百万,只能叫他这么找回来。” 秦州‘嗯‘了一声,“费心了!你忙,我在心了。” 挂了电话,秦州给老家打电话,“不管用什么方向,把人叫回去,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按道理说,王河东是真不至于不认这三百万的。可秦燕找去的时候这不是不凑巧吗?王河东不在,是一个叫丽丽的女人在王河东的办公室里。 这丽丽上下打量了秦燕一眼,然后转身,刻意拉住了休息室的门把手,对秦燕道:“我们王总……不在。” 秦燕看向休息室:“不在?你告诉他,秦燕找他,看他见不见?” “小声点,门不隔音,这么大声……”丽丽指了指外面,“外面听见了可不好。” 外面能听见,那里面自然就听的见。还是不见,是吧? 秦燕转身走了,丽丽嗤笑一声,在休息室的窗户上朝下看,看到秦燕下楼了,还朝下摆了摆手。 这件事谁也没觉得怎么样,过后桐桐都快忘了。 结果半个月之后,中午吃饭时间,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桐桐接起来,那边传来金镞的声音,“妈,我觉得不对。” “怎么了?”不在学校吃饭,中午跑出去干什么? 金镞左右看看,“妈,王小军和周齐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金镞就道,“我们老师叫我们七个人出来帮班里买元旦用的布置教室的东西……” 嗯! “我们出来之后,围上来几个混混,把我们老师给的经费给抢了。我当时主张把钱给对方,我觉得没多少钱,我一个人弄不了那么多人,我怕伤了其他人,我们这些人里还有三个女生,我怕女生吃亏……” “你没错!然后呢?” “然后小军就追出去了,周齐跟着小军跑,我先送女生回学校,叫他们告诉老师,再报警,我就直接追过来了……可我找不见小军和周齐了。我发现了周齐的纽扣,还发现了一辆面包车的痕迹,它有过急刹车,然后又快速离开了。这里只有一条道,不可能就一点找不见了。” 除非被人弄到车上,然后车开走了。 “妈,你再报警,我顺着这条街再看看。”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这熊孩子!桐桐撂下电话就跑,喊老孙,“给我们家金总打电话,就说孩子在学校附近出事了,叫他报警。” 把一个单位的人都惊着了,老孙打电话都手抖了,外面传来油门声,桐桐的车油门加到最大码,冲了出去。 学校附近……老师叫买东西……一条道没有拐弯的地方…… 桐桐一个拐弯,拐到了金镞描述的地方,然后不停的摁喇叭。街上人来人往的,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把人弄走呢。金镞就是再笨,也不至于吧。 正四处张望呢,就听见喊声:“妈——妈——” 她一个刹车,下了车去看,就见好似是谁家的后院的树上……金镞在树上。 金镞就是在树上,看妈妈找过来了,他朝树下喊:“我家里人找来了,你们赶紧走,要不然真走不了了。” 四五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后门直接窜了。 桐桐追进来,这是一家盲人按摩店,后面是个院子。有个老瞎子坐在前面的店面里,一动不动的。这样的人苛责什么? 桐桐直接进去,金镞正从树上往下出溜。 才一下来,金镞就跑,“妈,快点,我知道他们把小军和周齐弄哪去了。” 桐桐没言语,先找人,等找到人了,回去之后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金镞坐在副驾驶上,“朝南,那里有一条没通车的路……快!” 能耐了!还真敢追着蛛丝马迹去找。 “那是我朋友……是我兄弟……”金镞指着前面,“回去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自己跑了不管他们。” 第1628章 岁月流年(155) 新修的路,路障还在路口挡着呢,看地面的痕迹,车轮碾过的地方留着新泥,显然是刚过去。路障又重新摆好了。 金镞要开车门,“我下去把路障挪开。” 桐桐却锁了车门子,喊他:“坐好!” 坐的好着呢。 桐桐抬头,示意他抓住上面的手环。 金镞伸出手,才一抓住,身体就猛的朝前冲,然后就听到哐当一声,直接撞了路障冲上了马路。他:“……”硬撞呀! 那路上摆着木桩子、树墩、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怎么就真的往上撞呢。 “那要不然呢?等着你慢慢归置?”桐桐看着前面的路,“知道这路通到哪里吗?” 不知道! “下面有小路,从小路下去,就靠海了。” 金镞面色一变,“偷渡用的野码头?”一旦到了海上,那就完了。他现在也不觉得车速快了,就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极快,都得开出近一个小时,闪过一个路口,然后车子又一个急刹车。金镞这才看见,前面没有痕迹了,车子应该拐进了这个小路。倒车,转弯,下面是泥泞的路面,满是车辙。 吉普越野的性能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在这样的路面上,速度一点也不减。这么窄的路面,两边都是浅水沟,可自家老妈这车开的,愣是压边往前走。 牛啊! 远远的,看见前面停着面包车。堵住了整个小道。 桐桐将车开到跟前,这才刹住车。车一停下来,金镞就往下窜。 “别急……” 话还没喊完呢,金镞就窜下去了。他一下去,面包车边上就有人窜出来,棍子就抡过来了。 金镞顺势往下一滚,直接喊了一嗓子:“妈呀——” 桐桐靠在边上没动,这会子喊‘妈呀‘,往下窜的时候怎么不长长脑子。她就不过去,就两个年岁不大的混混,你收拾不了? 之前是往树上窜,现在宁肯在地上滚着躲避,也不还手。那你学那么些干什么? 她不仅不过去,还绕道:“你慢慢滚吧,我去给你追你朋友,追你兄弟,省的被扔海里去。” 对啊!还有那俩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自家妈妈一个人……谁知道对方几个人? 他不滚了,棍子抡过来的时候,他抓住了,借着对方的力气鲤鱼打挺站起来,抓着其中一个的棍子挡了另一个打来的那一下,顺手一个回马枪,撞其中一个的肚子,夺了棍子朝剩下的一个打过去,不敢朝头上敲,一棍子狠狠的砸在对方的肩膀上,对方吃不住劲儿,手里的棍子都抓不住了。他顺手将棍子抓起来,然后说两人:“别追了,再追我真打了。” 说着就跑,跑了几步,又退回去,将对方的车钥匙给拔了。想了想还不放心,抬手打开引擎盖,然后用棍子将里面的线给扯乱了。就不信你们能开着车追来。 处置好了,才追过去。 等他追到的时候自家老妈在水里呢,推着一艘小船往岸边送。 王小军和周齐被人捆着,这会子还在船上躺着呢。 金镞急了:“妈,给他们松绑,他们会游泳。” 我不知道他们会游泳?早吓的浑身发软了,游的了吗? 金镞把手里的棍棒一扔,跟着下去,使劲的往上拖拽。好容易给人弄上来了,远远的听见喊声,金镞回头,就见爸爸跟警察都来了。 桐桐朝四爷摆手,表示没事。 四爷到了跟前,先打量孩子。金镞浑身湿了,嘟着嘴满是委屈:“爸~” 撒娇的音儿还没发出来完了,他爸一脚就踹屁股上来:“逞能?” “我错了!”真知道错了。 他爸再没舍得给第二脚,抬手把身上的风衣脱了,给孩子先裹在身上。然后再是身上的西装外套,给桐桐披身上,“你们娘俩先上车!回去再说。” 剩下的四爷处理,桐桐跟金镞先上了车。不用桐桐开车了,司机换成了权水根,他开车往出倒。 王小军的家长和周齐的家长知道信儿有点晚,而且,两家的爸爸都在外面,一时没联系到,家里打发其他人找。 等俩爸爸赶来的时候人找回来了,且都在警局了。 四爷叫家里送了衣裳,桐桐带着金镞去人家女警的办公室把湿衣裳给换下来了。 警局的人跟两家的家长一说,才知道这事有多凶险。这得亏是金镞机灵,得亏林工一点没耽搁直接给追过去。要不然,真给弄到海上了,花钱是小事呀。可这钱给了,人八成是难弄回来的。 王河东又是后怕,又是难堪,看四爷和桐桐,“金总,林工……多亏了你们了。” 不是为你的!孩子无辜而已! 周太太一个劲的埋怨周先生,说是不该在这边上学的。周先生看了儿子一眼,用手推开金太太,对着四爷和桐桐就鞠躬,“谢谢!真的很感谢。”然后又跟警局的人握手,“给你们添麻烦了。孩子不懂事,没警惕心。”说完又说周齐:“学学金镞,他是对的!对方要,你就给。不争一时意气!” 王河东气的就是这个,抬手就扇王小军,“你缺那几十块钱吗?追什么?” 王小军梗着脖子,冲他爸喊:“我以为是混混,怎么会知道是……” 学校和老师都吓坏了,你说真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王小军的妈妈就说,“孩子放到学校,为什么要放出来?我们跟老师说过的,要是他中途请假,请老师通知家长,我们派人去接才可以。孩子上学,我们有专人跟着送,专人跟着接的。就是知道中午不出学校,我们才放心的不叫人守着。那现在放在学校也不安全了?” 不是!老师摆手,“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想到……”谁能想到就是出去买个东西,能遇到传说中的绑架。 之前以为是小混混抢劫,真的,压根没想到这么严重。 王河东推了老婆一把:“行了!别言语了。”他老母的,敢绑老子的儿子,得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绑着两孩子坐船的人已经游走了,在海里,一共五个人,桐桐没法追。只能保证俩孩子的安全。因此她就说,“我真没看清楚什么模样,只顾着孩子了,也只能先顾着孩子。但肯定年岁都不大,十六七、十七八的样子。” 之前被金镞打了的人那俩小子,一听见有警笛声,也直接窜了。 金镞就道,“我能画出他们的样子……而且,个子高的那个被我一棍子顶在肚子上了,肚子上肯定乌青了,他可能不上医院瞧去。 但是个子矮的那个被我一棍子打在肩膀上了……左边的肩膀,这个位置……”他抬手指了指,“得骨折吧!他可能会上医院,说不定能逮住。” 人家就递了笔,“你来画。” 这边画着,那边拿各种模板来拼。不大功夫,画出来的跟拼出来的几乎就是一张脸。桐桐扫了一眼,就说那个个子矮的,“他的眉间有一颗黑痣,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然后说高个子,“后脖子有个黑色的痦子……招风耳……” 有画像和这些特征,到那条街上去打听,肯定能找出这两人是谁。但要说逮住,怕是有些难了。随便往哪里一猫,不出来活动,还真就不好找。 人家只能说,“我们会尽力,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 没人纠缠这个,这里面没有一个人会想着等这边的消息,他们用钱开道,可能更好打听,也能更快的查找到真相。 从里面出来,三家作别。 到车上了,金镞不敢说话,知道这次是犯了大错了。 却没想到妈妈没骂,而是问:“你觉得这是蓄意还是临时起意?” 金镞偷眼看爸爸,这才道:“我敢追,就是觉得这是临时起意。不像是蓄谋已久!我们出学校是偶然的,没人能提前知道。老师也不可能害我们,就是很正常的一次外出。然后给碰上,这肯定是临时起意。” 桐桐又问:“临时起意的,那为什么有面包车,又直接往那个码头去了?” 金镞皱眉,“我之前想不通……后来想了再想,我觉得……可能还是有人对我们中的谁心怀不轨,打算对我们干什么呢……这个事被下面那些小混混知道了,刚巧他们又遇上了我们,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私下里动了。人弄走了,才给他们的头儿打招呼,这才有了面包车和后来码头的事。其实,主谋不是这些混混,是混混背后的人。这次,其实是因祸得福了。混混们行动不利,打草惊蛇了。” 四爷这才看了这小子一眼,还算是长了脑子了。他就问说,“知道冲着你们三个中的谁去的吗?” “我觉得……不是我。”金镞又小心的看妈妈,“我去找他们俩的时候,碰上的那几个混混,他们明显嫌弃我过去纠缠,他们只想揍我一顿撵我走……我窜到树上去了,他们要真是想把我弄走,说实话,我就是窜到树上,他们在下面好几个人,把树砍了或是给下面放把火烧着,也能把我吓唬下来。” 嗯!然后呢? 金镞又道:“我觉得……也不是周齐。” 嗯?为什么? “周齐家挺低调的,周齐也很低调。他们都是外来户,而且周齐他爸好像不爱跟人结怨,对谁都很客气。他们家在香江那么大的根底,那边那些道上的人,谁不给周家面子。现在朋城这边那些混混,都嚷着他们跟那边有关系,是一个帮派的。那他们肯定给周家面子,不会惹周家的。所以,他们这些人压根就不知道周齐是谁家的孩子。周齐就是追着王小军去,然后顺手把他给绑了。” 四爷又‘嗯‘了一声,“你的意思,这是奔着王小军去的?有人谋划着要绑王小军,结果他手下的人立功心切,把事办坏了。” 没错!就是这意思。 “那你再猜,这个背后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给这个人画个除了长相以外,其他方面的画像。” 金镞就皱眉,这个就不好画了。他看着窗外,“肯定不是一个老道的人。老道的人不会把这么大的事做的这么不机密,叫下面的人给听去了。而且,这个人应该还没多大的势力,要不然,随机的一藏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往码头跑呢?真就是塞到哪一辆车上在路上乱窜,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人的。所以,这人应该不是郑五那种大头头。能找这种人办事,那这个人……王小军他爸大概都没往心里去,估计不是太重要的人。得罪了就得罪了,没觉得得罪不起。” 桐桐就笑了一下,四爷也没再问。 到家之后,桐桐先给秦州打电话,“您知道秦燕的电话吗?” “她又怎么了?”秦州摘了眼镜,揉着眉心,“没事,你说。” “也没什么事,说点闲话,您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就行。” 秦州沉吟了一瞬,将电话号码说了。可放下电话,她却知道,秦燕一定是又干了什么人家不好提的事。 桐桐将电话重新拨过去,秦燕接的电话,“你好,哪位?” “秦燕。”桐桐直接问她,“你是在找死,知道吗?” “什么意思?”秦燕皱眉,“你说话客气点。” “我问你,从王河东把那三百万要下了吗?” “跟你无关。” “是你要不来那钱,还是没见到王河东。或者,你跟谁抱怨过跟王河东的过节。” 秦燕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王河东的儿子今天差点被人绑架了。” 什么?秦燕蹭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绑架了?” “人救回来了。但你觉得就那点糙手艺,王河东查不到你身上吗?” “我没有叫人绑架……我只是叫人教训一下王河东……” “叫谁?” 秦燕没言语,一把把电话给挂了。 桐桐没再打,放下话筒这才看四爷:“幸好不是秦燕的主意!她八成又被人给利用了!” 什么意思? 金镞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没懂。” 他爸看他,“当你有权或是有钱的时候,你身边围绕着的人,不都是存着好心的。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各自都有什么样的肚肠。人也是最善变的,他可能会因为一点别的变故,从最初的对你好,慢慢的想着利用你、算计你。秦燕就是个普通人,不算是好人,她如果不是秦州的侄女,她还会在报社工作,然后左挑右捡的选一个经济能力很好的男人结婚。可因为秦州,她得了便利的同时,也惹来了觊觎者。” 桐桐就说,“那三百万贷款,她怎么贷出来的?她贷出来的真的只是三百万吗?” 什么意思? “傻孩子,单纯了呀!”桐桐抬手叫儿子到身边来,“她没那个胆子一把贷出三百万来。一定是有人撺掇的!这人为什么要撺掇呢?图什么!能办这个的,一定是银行里的人。这个人打着秦燕的旗号借贷,秦燕是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的。银行工作的这个人为什么不能谋私利,比如贷款出来的是五百万。账全挂在秦燕名下,他私下谋了这两百万。不可能吗?” 可能!很可能。 “可这个人没想到,本来以为秦燕的生意是稳赚不赔的,很快这比钱就能还上。却没想到,事坏了。这账还不上了!秦燕以为是三百万,可他知道,那不止三百万。他可能拿这个钱投资别的了,暂时也收不回来。而恰好,秦燕着急,跟此人商量怎么教训王河东。 这人就动了歪主意,比如,叫人绑了王小军,讹王河东一笔。如此,秦燕和他的难都解了,若是真出事了,有秦燕裹在里面,王河东是不会报警处理的。事不会闹的更大! 可是不巧,他认识的人不多。也没多少钱请道上的人干这个事。况且,以王河东在朋城的影响力,也没几个人敢接这个活。他只能找新起之‘秀‘,且这人最好能跟王河东有点私人恩怨。” 金镞搓了搓脸,琢磨了再琢磨,发现自家爸妈说的这个,很可能是真相。 桐桐又摸电话,给郑五打过去,问说:“小混混里有谁跟王河东有过节?” 郑五战战兢兢的,“那个……我不爱搭理那些小东西,他们小打小闹的,要混的玩意。要说有名有姓的……我倒是想起来了,钱大强您还记得吗?他当时不是瞎了一只眼,后来往那边跑的时候溺死在河里了吗?他原来是王河东的人。这么死了……为啥死的咱也知道。他下面有兄弟,二强子这两年混出来了,手底下有一帮人。之前还来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他哥的事,看样子是恨上王河东了。” 知道了! 秦燕正在家里了,门被人一脚踹开,进来的可不正是王河东。 王河东身后拉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她的朋友,在银行工作的龚仁。 她朝后退了退,看王河东,“你想干什么?” 王河东一摆手,后面大门就关上了。他往沙发上一坐,“秦燕,给你脸了,是吧?当时那厂子,我叫你入股了?” 没有! “那是谁撺掇你入股的?” 秦燕看向龚仁,不言语了。 王河东抬手指着龚仁,“这贷好赌成性,他给你贷款是假,给他自己行方便是真。你从我这里赚走了十多万,对吧?她给你贷款了三百万,你以为你给他十万就算是酬劳了。可其实呢?你的名下,有六百万的债务。你得了三百万,他挪用了你三百万,买的都是批条……” 秦燕看龚仁,“你……你贷了六百万?”她还以为龚仁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巴结自己呢。感情不是啊! 王河东轻笑一声,“这六百万,我认了。这是给谁的面子你心里清楚!”说着就看龚仁,“她的三百万一笔勾销,但是你的三百万,你拿什么还我?什么时候还我?这事我不闹,但想叫我认下你这三百万,怕不行吧。” 龚仁马上道:“我可以……可以写借条。” “好!那就借条。” 龚仁找了纸笔,写了借条递过去。 王河东看了,然后收了。之后才道:“这是钱的事,就先这样了。但是,你敢动我儿子,这笔账,又怎么算?” 龚仁噗通一声跪下,“我没想伤小少爷……真的!我没想伤,我就想要点钱。” 王河东呵呵的笑,“那……你这是觉得打我儿子的主意,这个事不太要紧啊!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他拍了拍大腿,然后起身,“行!这是给我的交代的话,那就告辞了。” 秦燕看着他出门,才要松一口气。就听见龚仁喊了一声:“王总等等。” 王河东站住脚,却没回头。 龚仁起身去了厨房,紧跟着拿了刀出来,一刀剁在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上。 秦燕惊叫一声,靠着墙不停的往下滑。 王河东这才回头,看看那满地的鲜血,点了点头,“行了!了了。”说着,又问:“听说你跟钱大强是一个村的?” 龚仁白了一张脸,然后慢慢的点头。 “二强子长大了呀。”王河东叹了一声,“可惜啊,我是老了,这些小崽子长的可真快。” 王河东转身走了,龚仁看秦燕:“打电话……” 干什么? “打电话报警,举报钱二强,快点。” 为什么? “进去了,他最多坐牢!要不然,我怕他命不保。” 秦燕才摸到电话上,龚仁又摇头,“不能用家里的电话,出去打!快点。” 秦燕跑的拖鞋都掉了,打了电话,然后钱二强被抓了。他承认是他指使的,只想绑架王小军勒索,没想绑其他人,也没想着害人性命,就是想弄点钱花。他表弟偷听了,然后跟其他人临时行动,都有谁,他一个个都点出来了,也都被抓进去了。 王河东听到警局的通报,没言语。心说:还挺机灵,自己跑进去躲着去了。 而接到通报的金镞这次真的惊讶了,这跟自家爸妈猜测的当真是大差不差。 他爸告诉他:“牵扯到利益,它一定是尔虞我诈的。你身上的利益越大,围绕着你的阴谋就越多。懂了吗?” 金镞点头,表示懂了!可点头完了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看似了了,可这个情况,对秦奶奶来说何尝不是又一个阴谋。秦燕的把柄全攥到王小军他爸手里了,秦奶奶若是包庇了,这也是一个把柄呀! 四爷这才笑了:孺子可教。 金镞特别急,他看妈妈:“要提醒秦奶奶吗?” 桐桐就笑,“我要秦燕电话的时候就是提醒,再多的不合适说了。怎么决定,怎么取舍,那是人家的事。” 秦州很果断,她实名举报秦燕:利用家属身份,擅用特权,违规贷款,请依法处理。 金镞:“……”钱和权这个东西,想握住真的不容易,那是真的真的会咬手的! 第1629章 岁月流年(156) 金镞谨慎起来了,骑了大半学期的自行车也不骑了,开始坐车上下学。去学校的话带着水杯,水只从家里带。要是水杯离开过眼前,那杯子里的水他不会再喝了。会直接倒掉,然后涮了杯子,去老师的办公室接水。而且,毫无规律可言。有时候去这个老师办公室,有时候去那个老师的办公室。 这么大的孩子,大部分谁有这个心思呀? 但是周齐会跟着学,也有这个习惯。就是班里的同学给他们分享零食,他们会接着,但是不会去吃。王小军也彻底的蔫了,“我爸要送我出国。” 金镞正刷题呢,一愣:他爸怕挨收拾,打算送他出国。钱肯定已经先期出去了。 还怪可惜的!其实王小军这人真不坏。 他就问说,“啥时候走啊?” “年前吧!明儿我就不来上学了。”王小军扭脸看金镞,“哥们到了那边,给你们打电话。” 嗯!行啊。 王小军比金镞大两岁,今年十五了。这一过年,也都十六了。是个大孩子了,送出去也没事。 金镞回来还挺怅然的,“他爸也怕出事之后,没人护的住他吧。那就不如送走,去国外念书。” “一步踏错,就步步错,时刻得提心吊胆。”桐桐拍了拍孩子,“去吧!有什么想送他的都可以。不干涉你交友。” 正说着呢,周齐在外面喊呢:“金镞,在吗?” “在!进来。” 周齐便跑进来了,见大人在家,赶紧问好。然后两人勾肩搭背的上楼去了。 周太太小心谨慎到,孩子但凡出门,哪怕山顶就八户人家,他也一定要叫保镖给送到门口。然后就在这边守着,等着。 王小军走了。年前的时候,龙鸿年来了。他每次来都是晚上十点以后,孩子都睡下了。 四爷起身,说已经躺下的桐桐,“你睡你的,不用你招呼。” “为什么事的?” 四爷沉吟了片刻,“秦州可能会高升。” 嗯?桐桐一下子就坐起来了,看四爷:“调走的是秦州?” 四爷拍了拍桐桐,“不用惊讶,很正常。” 桐桐沉默了好一会子,直到四爷出去了,她才躺下了:是啊!很正常。 第二天午饭时间,她去陪秦州吃饭。 秦州拍了拍桐桐的肩膀,“听到消息了?” 桐桐点点头,“过来陪您吃顿饭。” 秦州叹了一声,跟桐桐慢慢的走着,“回京城,高升了,这是好事。” 桐桐‘嗯‘了一声,没法接这个话。 秦州指着大院里的树,“我来了八年了。当年,这院子里的树才像是我的手腕这么粗,也不过是两人高,那时候我就想,等着树都长的能有树荫了,这朋城的高楼大厦应该也已经成片成片了……” 桐桐点头,“树长大了,也真的成荫了。朋城每天都有高楼大厦冒出来,早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秦州便笑了。 桐桐也跟着笑,“我还记得第一次见您,汇报的是蚊子带来疟疾的事。您当时的雷厉风行,给了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秦州站住脚,看桐桐,“你给我的印象也很深刻,尤其是陪着美国考察团那次,真真处理的妥当。我常遗憾,心说你能在我身边给我做助手就好了。不过想想也不对,你是个做科研的料子,不该把你拉进琐事里,蹉跎你的时光。” 桐桐有些唏嘘,“这是咱们的缘分。以后回京城了,我去看您。” 秦州轻笑一声,“八年了,虽然不能尽善尽美,可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桐桐没言语,她理解秦州的心情。这次离开,她应该也没想到!而今离开了,真就是孤家寡人了。回京城了,可家没了。家里还有她的老父母,她没法交代呀!她不能诉说她无情的内情,说给谁也理解不了。 结果就是这样,家人以为她为了官帽子连亲侄女都不放过,可只有她知道,她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一顿饭吃的都很沉默,到了最后,秦州一边擦嘴,一边道:“我会推荐龙鸿年。” 桐桐愣了一下,“我此来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过来陪您吃顿饭。” “我知道!”秦州看着桐桐笑,“就是因为他没找来,小金也没打电话。你来了,却真的只是想跟我吃顿饭。”说着就拉着桐桐起身,下楼后一边往大门口走一边道:“龙鸿年是个很正派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这种正派的人。要走了,很多事没办完。但是,我相信龙鸿年不会跟任何人同流合污,也不会遇事就妥协。他有背景,有靠山,有心智,也有毅力,更不缺正气。总得有这样的人……才能保证天清气朗。” 桐桐‘嗯‘了一声,“这些话,我会帮您转达的。” 秦州没让任何人送,是半夜里走的。等桐桐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凌晨的火车,走了。 因着这个事,金镞好似不用刻意给嘴里含着奶片或是水果片来控制说话了。 十四岁的金镞真的学会了闭嘴。 他看着窗外的海景,然后伏案写信:以前,我以为少言是修养,现在才明白,闭嘴是一种智慧。 把信写好,塞进信封里,然后往下跑:“蒋师傅,干鲍鱼还有吗?” “有啊!你想吃呀?” “不是!我给朋友寄的。”金镞去厨房看干鲍鱼,“拿两盒吧。” 拿了两盒,他才想起,可能不靠海的人很少吃这种鲍鱼。于是又去拿纸笔,“蒋师傅,您告诉我做法,我写给朋友。” 这么细心呀!”谁跟咱们远志交朋友,那都是福气。” 哪有?您别老吹捧我,我现在听不了夸我的好话,谁一夸我,我就别扭。 把东西寄走了,金镞又给老家打电话,说奶奶,“不能来吗?坐飞机明天晚上咱们就能见面了。” 韩翠娥愁的呀,“你乖乖的,等你姑姑休假的时候,带着你姑姑和妮妮一起去。” 那就是没办法喽。 挂了电话,正百无聊赖呢,电话又响了。他接起来有气无力的,“找哪位?” “金镞。” 那边是个女孩的声音。 金镞一把把电话给挂了,烦死了。他往楼上跑,“何姐,电话您接,以后找我的电话,女孩的就说我不在。” 何姐就笑,“知道了!” 果然,电话又打来了,何姐只能说,“钢琴老师来了,他去上课了。” 什么时候能上完? 何姐失笑,“说不好,还得练琴。你留个名字和电话,回头我叫他给你回电话。” 好的! 金镞回屋,手里拿着《史记》,他正在读里面的范蠡传。 桐桐回来之后问家里人:“金镞呢?” 何姐朝楼上指了指,“一下午,有六个电话都是找他的。他不接女孩的电话,躲在楼上就没下来。您上去看看吧!” 不接女孩的电话,这毛病真的是!不想跟人家要好,不能好好的跟人家说清楚吗? 她上去,这孩子在二楼的厅里看书,一上去就听见他嘴里在念叨。她脚步放的更轻了,再走近,能听见他嘴里念叨的是:“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布衣之极也。” 反反复复,就这一句在来回的念叨。 桐桐轻手轻脚的退下楼了,跟何姐摆手:“不要叫他,也别打搅,叫他看他的书吧。”那分明就是真的看进去了,去用心去琢磨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朝楼上指了指,低声说了。四爷有些惊讶,将包给桐桐,自己也轻手轻脚的上去了。金镞还是在看范蠡传,四爷听见他念的是:“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语勇……” 四爷站着听了一会子,也轻手轻脚的下来了。吃饭都没叫,饿了他自然就知道吃了。 桐桐还好奇,“他读的什么?” “还是范蠡传。”四爷就笑,“正读到范蠡回绝夫差,坚决要辅佐勾践那一段……” 哦?那一段可精彩了。这是一场由范蠡导演,由勾践演出的一场戏剧。这一次演出很成功,观众夫差对勾践起了恻隐之心。正是这个恻隐之心,留下了祸患,给了勾践复国的机会。 史记上的一则传记,真不长。但金镞一直读到晚上十点多,这才饿了。 不仅饿了,心情也飞扬了。从楼上嗒嗒嗒的跑下来,跟以前一样,像个小老虎似得,不见人声音先来了,“蒋师傅,给我准备饭。” 等着你呢。 金镞一下来,见爸妈都在楼下。他就扑过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都不叫我。” “过来!”四爷叫孩子,“坐过来。” 金镞抓了橘子坐过去了,扒了橘子皮先塞了几瓣给爸爸,“甜吗?” “甜。”四爷看着小子,“看书呢?看了个什么?” 金镞又给妈妈喂了橘子,“看了范蠡传。” “然后呢?心情好了?” 金镞“嗯嗯嗯”的点头,“最近我有点想不通……”秦奶奶被调走的事,实在是叫人费解的很。也突然觉得有些丧气,虽然自己跟王小军是朋友,但他真不喜欢王小军他爸。一码是一码,不能混为一谈的。他以为王小军他爸会栽,却没想到秦奶奶走了。 凭什么?为什么? 可现在明白了,“时机!时机不对。秦奶奶升了,龙叔叔接任了。我想,朋城的一举一动一定有人看着呢,且也不会一直容忍。 对秦奶奶个人来说,挺遗憾的。但其实,秦奶奶是被认可的,龙叔叔的顺利接任就是这个意思。现在不动,一定是有不动的理由。” 他说着就摇头晃脑:“范蠡的理念里,应该是先抓经济,继而要亲民,要稳定社会。可怎么稳定社会呢?范蠡说,‘施民所善,去民所恶‘。” 凡是百姓深恶痛绝的,就是不稳定因素,或早或晚,早晚得一锅端了! 金镞一脸的得意,“怪不得爸爸总拿着史书,原来史书这么有趣啊!” 桐桐抬手撸了这小子的脑袋:“行!吃饭去吧。” 这书读的——好! 第1630章 岁月流年(157) 电话叮铃铃的响,桐桐在给花瓶里插花,四爷随手就把电话接起来了,“妈——” 韩翠娥打来的电话,一开口就先问:“桐桐呢?” 四爷就笑,“您有什么不能跟我说,非得叫她呀?” “跟你说不管用。”韩翠娥也靠在沙发上,催促着,“给我叫桐桐吧。” 桐桐把剪刀放下,一屁股把四爷撅走,这才接了电话笑道:“妈,我在呢。您说。” 韩翠娥马上就笑了,“家里的事跟他说不着,他老嫌我絮叨。” “他不敢。他可想您来了,您这不是不来吗?” “你看那飞机说摔就摔了,一架飞机上那么些人说没就没了,多可怕!我可不坐飞机了,害怕。” 一次事故而已!啥交通工具没事故呀?反正这新闻一出来,本来都打算跟炎炎一起来的韩翠娥不来了。坐火车吧,炎炎家的孩子还小了,出门实在不方便。 “你们叫我缓缓,等我这一茬事忘了,再说去的事。”韩翠娥说着,就又叮嘱,“能少出差就少出差,能不坐飞机就别坐飞机。” 行!听您的。桐桐嘴上应承着,就给她打岔,“妮妮好着没?上次打电话要什么玩具熊,我也没听懂,把能找见的熊都给买了,寄回去了,过几天应该能收到。” 太惯着了!一丁点的孩子,半屋子的玩具。 这一打岔,韩翠娥才想起来今儿打电话是为什么的,“桐啊,老大家的明明今年中专要实习了。” “哎哟!明明可都快中专毕业了。”要么说时间过的快呢。桐桐忙问说,“是实习单位不满意,还是大哥家两口子想叫孩子在省城实习?” 韩翠娥皱眉,“我还真不懂,那孩子学的是啥计算机……打字还是啥的。老师给介绍的实习单位,就在朋城。说是实习期就给二百块钱的工资。老大昨儿来送菜来,提了一嘴。我心说,咱这知道了,又是女娃娃出门,你看要不要你亲自问一下红霞……” “应该的!”桐桐应承的特别利索。这些年,自己和四爷也不在家。老大家两口子每月都去一趟省城,带的都是家里的菜啊蛋之类的,有啥是啥。去了之后,两口子帮着把院子齐齐整理一遍。以前家里没保姆的时候,每次都是魏红霞去了之后,帮着拆洗床单被褥。 虽说桐桐和四爷给老大家补贴不少,但一年一年的诚心诚意的,把家里的事当自家的事在料理,殊为不易。 老三在省城附近,因着奶牛场的缘故,做生意的来回的进城跑。反正只要是在外面吃饭,馆子里有啥好饭菜,走的时候一定得带一份,给韩翠娥送过去。 事不用多大,韩翠娥就是觉得心理上过不去。 当然了,老三做生意,没有四爷找人护着,他也不能那么顺。但是老大家两口子真没给人添过麻烦。魏红霞一直在镇上的小学里,而今是副校长了。跟老大两个人,如今看着肯定是不太般配。但人家过的挺好的,老大务农,她去学校上班。两人伺候俩老人,抚养一个女儿。每月给金中州一点生活费,没叫饿着冻着,过的很安生。 在农村的话,人家就是好日子。桐桐和四爷给补贴,老三肯定是多少也有些补贴,所以,两口子过的就有油水。孩子也很争气,初中毕业考了个中专。 那现在中专着含金量相当高,这不是学的相当好的一部分人,都考不上的。证明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强。 当然,桐桐的记忆里,明明还是那个小小的丑丫头。 等到周一上班的时候,桐桐在办公室给镇上的小学打电话,找魏校长。 魏校长现在也不带课了,接电话很方便。桐桐就问:“我听妈说,明明实习的单位在朋城?” “妈也真是的,我就怕麻烦你们。” “麻烦什么呀?”桐桐就说她,“这事您就该早告诉我。我记得这孩子学的是计算机?” “对!我都没见过计算机。就是见她弄这个纸板,纸板上画着些字母数字的,手在上面敲敲打打的。”魏红霞,“我心说,别管学什么的,留在身边最好。可这死丫头,却说留下来学的就没用处。非要去实习单位看看。” “没说在哪个单位?” “不是公家单位吧,那边说的是啥进出口贸易还是啥的。” 桐桐就说,“这样,我叫他叔跟学校直接联系,问问情况。想来就来,来了我们看着安排,其他的你跟大哥别管。” 会不会太麻烦? “麻烦什么呀?”桐桐就说,“你和大哥要是不放心,就亲自来送吧。过来看看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魏红霞拿着话筒都在犹豫:孩子奔前程,当然是好事。可自家能想办法安置孩子的情况下,麻烦她四叔是不是不好? 她回去就跟老大商量,“她四婶的意思是,只要去了,剩下的都不用咱们管。可这……” 咱问一下孩子的意思。 周末两人跑到学校,结果这才知道,老四已经跟学校联系好了。 明明一边吃爸妈从家里带来的包子,一边说,“老师叫我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结果是我四叔的电话。我四叔说叫我过去,啥时候去朋城给他个电话,他叫人订机票,再叫人去羊城的机场接我。我老师说,我四叔那边的公司是朋城首屈一指的,学校给联系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不如我四叔那边……” 那咋办?就想去? 明明‘嗯‘了一声:“去年毕业的学姐来信说,她现在的工资是一个月四百。”说着,她就低下头,“人家能行,我为啥就不行?” 她爸蹲在边上抽烟,说她:“你大了,也知道咱家跟你四叔那边是啥关系。你得自己争气,不能靠。不能想着在自家的地方就混日子。不管到哪里,混日子的人都长久不了。干啥就踏踏实实的干啥,听话,不惹麻烦。能自己想办法的事,不要总是靠别人。你出门,我跟你妈不放心。但你要是坚持去了,还是靠家里人的话,那我跟你妈就觉得,你就不如在镇上上班。你中专毕业,回去一样能安置。” “实习嘛,我去一年。要是觉得不行,我毕业就回来,行不?”明明也跟着蹲在边上,用手肘子一下一下的碰她爸,“我就出去看看去。” “那我跟你妈不送你,你敢一个人去不?” 敢呀! 魏红霞叹气:“傻大胆。” “我长的又不好看,拐卖也不会卖我这样的。”这娃想的可开了,“回头我就给我四叔打电话,叫他给我订机票。” 可父母又怎么会不送呢?机票也不要让你四叔订了,咱坐火车。你也得学会坐火车! 其实一家三口都是没出过远门的,父母带着孩子,一路小心翼翼的。 明明就看着父母在外面其实很胆怯,也很惶恐,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可以说真的是费尽了周折,这才到了朋城。 出站后在共用电话亭给家里打的电话。 他们是算好的,到的时候应该是周末,家里应该是有人的。 家里是何姐接的电话,一听声就知道是谁,一问才知道在火车站,她马上就道:“火车站门口有站牌,你们在站牌那里等等,我就派车去接。金总和林工带着远志去海边散步了,应该快回来了。” 明明应着,挂了电话,然后告诉父母,“车一会子就来接咱们。” 那就等着!等着。 何姐不敢马虎,又叫人开车去海边,看能不能找见人。 魏明永远记得这一天,她第一次知道,电影中的生活在现实生活中是有的。坐着没见过的汽车,穿行在高楼大厦中间,然后进了别墅区,远远看见繁花似锦的所在,大门内外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人迎接。下来就有人笑脸相迎,客气的很。 下车一瞧,院子比公园都好看,眼前的别墅叫她觉得不那么真实。 还没回过神来呢,又有两辆车进来了。一辆是空车,一辆上面下来的是四叔一家子。 金镞一下车就跑过去,“大伯,大娘……姐!”他过去接了大伯大娘手里的包,因为太谨慎了,何姐他们要接包,这俩人都没敢撒手。 可不嘛,这俩人看见金镞才放松下来。 金老大抬头看金镞:“这么高了?” 金镞就笑,手搭在大伯肩膀上,“可不嘛!都长这么高了,您才来看我。”说着就嘿嘿的笑,“魏家爷爷奶奶好不好?今年种西瓜了没?我记得以前在省城每年夏天都吃大伯种的西瓜,就是比外面卖的甜。” 金老大就笑,“给自家种的,没用化肥,都是油渣,可不就甜吗?” 金镞腾出手就拉魏红霞,“上次回去匆忙,都没说几句话。年前寄回去的毛衣是我选的,我妈说您肯定嫌弃,我却觉得您穿着好看……您穿了吗?我大伯夸您好看了吗?” 说的这都是什么呀? 把魏红霞逗的,“你大伯没夸,我穿去县城开会了,人家都问我在哪里买的,都说好看。” “那他们太不会说话了!不能夸衣服好看,得夸您穿着好看……” 再多的生疏,被他这么三言两语说的什么都不剩了。 桐桐和四爷揽着明明,这孩子长的瘦瘦小小的,眼睛透着一股子好奇。见了人叫了一声之后,就抿嘴笑。 四爷就说,“在学校打个电话多好,这一路周转的,不容易吧。” 明明‘嗯‘了一声,“我爸说我总得学会自己坐车出门……”飞机并不是谁都能坐的起的,在自己坐不起之前,就别坐。 桐桐点头,“出来闯一闯是对的,你正是学东西的年龄,学什么都快。出来看看,眼界就不一样了。” 来了就是住下,吃饭,说一些老家的事。再就是老二家两口子前年回去给家里盖了两层的小楼之后,就又来了朋城。但具体在哪里,这也不能知道。 这两口子真就只住了一晚,一看这情况,那没什么不放心的。坚决要回去,又是放心不下地里的庄稼,又是放心不下后院养的鸡鸭,说什么都不多呆。 四爷又带着去了公司,叫看看情况。 这一看,这两口才知道:公司总部的大楼那是多大的规模呀! 金老大问:“这都是公司的?” “连地皮,带楼都是。”四爷叫进去看,金老大就不去了,“不去!不去!”自己这样怪埋汰的,他只说孩子,“见见世面也好!要是觉得行,你好好学。要是学了还不行,毕业了可得回家。” 明明仰头看着这而二十多层的,造型特别好看的建筑,然后点头,这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既然不住,那就给订了机票,派专人给送到飞机上,然后又给炎炎打了电话,叫她想办法去机场接人。 桐桐说炎炎,“你学个开车,回头你哥给你买辆车。” 不!我害怕。 “那给育民买一辆,出门用车方便。” “育民觉得不合适,在单位上影响不好。” 桐桐:“……”那你们想办法借车去接去。 挂了电话,桐桐看正襟危坐的明明,“赶明叫人带你先玩一周。” “没事,我想上班。” 桐桐就看四爷:“瞧!有福不会享,想上班呢。” 四爷点头,“行!明儿带你去上班。” 真给带到公司,也不去其他地方,就放在秘书室,叫跟着张守成打杂。秘书室是有电脑的,也专门给她配置了一台,在最角落的位置。这对魏明来说,是新鲜的。 张守成不知道这该怎么安置,直挠头。 四爷叮嘱,“不用管她,叫她先熟悉电脑。” 魏明开始上班了,一块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可以申请住宿,她就找张守成,表示自己要住宿舍。 张守成:“……”那么大的别墅你不住,非要住宿舍。他笑着先应承:“回头我问一下后勤。”其实得问老板,“这孩子要申请宿舍。” 还挺认真!四爷都被逗笑了,“给安排个单间吧。” 单间带着卫生间,住宿条件也挺好。 魏明还问说,“不是说不入职得住双人间么?” 魏明:“……”一板一眼的性子,怎么说呢?”秘书室工作特殊,住双人间不方便,明白吗?” 哦!明白,就是不能多嘴呗,懂了。 人家在公司从不叫四叔,跟普通的员工一样,一口一个金总。 四爷也应,这个年纪其实才是高中要毕业的年纪,真不大。 其他人还偷着问张守成,“这是安排家族里的人了?” 张守成摆手,“别瞎猜。孩子小,不放心放出去。” 魏明觉得有人在背后嘀咕,她越发起的早了,早早来了把办公室都打扫一遍。她也第一次知道,竟然还有碎纸机这样的东西。然后她看碎纸机上的标着的都是英文。而秘书室的所有办公桌上,都有一些专门的词典,是翻译各类专业术语用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真正的秘书室并不是坐在这里敲敲打打就可以的。在老家,她引以为傲,觉得没人能懂的专业,在这里……楼下大厅的接待人员都比自己强。 于是,魏明给自己报了公司内的夜间培训班。 是的!企业有自己的夜校,主要是外语和企业管理等学科。魏明学外语,而外语主要是口语。她跟着学不算,周末四婶叫她回家的时候,她大着胆子提了一个要求:“婶儿,我周末想去大学的外语专业旁听,您能想办法安排吗?” 桐桐很意外,“这样很辛苦!要不,你先把实习的事停了,我想办法给你报个朋大的进修班,你跟着去学。” 不行的!我得实习,然后等毕业。要不然,没法跟我爸妈交代。 桐桐就笑,这个孩子真的可以用人不可貌相来形容。她一口应承了,“行!我给你安排。” 于是,这孩子白天在秘书室,跟着那些秘书学,哪里不懂就问。晚上在口语班,四爷又交代过,老师就老点名叫她做示范。周末去大学旁听,听懂多少不知道,反正笔记记了好些,吃饭的时候拿着问董源,问张守成,逮住谁问谁。 四爷知道是她打扫办公室,便把桌上的文件给打乱了顺序,第二天再看的时候,发现人家又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给重新整理好了。而这些文件很多都是英文的,她怕是得一边查一边规整。 他也没言语,她愿意就先这样吧。 但回去之后,四爷跟桐桐商量,“才不到十八的年纪,还小着呢。明年……明年等她毕业了,我考虑送她出去留学几年。” 要留公司吗? 四爷摇头,“随她的意思!”她父母见识有限,叫早早的念了中专,没想着考大学。其实是有点耽搁这个孩子了。 桐桐点头,送来了就得负责。可塑,就给孩子一个机会。 然后桐桐就很正式的跟魏红霞说这个事情,“我和她叔是真的觉得可惜了。她这么大的孩子有些在读高三,有的才上高二,正是学东西长本事的年纪。中专注重技术,要想走的远,还是又欠缺的。你和大哥商量商量,先别告诉孩子。要是舍得,要是放心,你们别管,我们给安排,送孩子去国外深造几年。” 这个是魏红霞想都不敢想的事,出国那是多远的事呀? “你放心,我有美国的朋友。而且,没钱出去才难呢,得刷盘子。可咱家的孩子不愁钱,只要好好的去上学就行。” 魏红霞一口一口的应承着:“那肯定是孩子的前程要紧。” 挂了电话,魏红霞不住的搓脸,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她四叔四婶干出那么大的家业来,他们说自家闺女是可造之才,那一定就是可造之才。 她回去告诉金老大,金老大一晚上都没睡着。 天不亮,魏红霞听见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她趴在窗户上看,金老大正在院子里忙活。 “你干啥呢?”这么早的瞎折腾。 金老大磨着家伙什,“妈说晒菜干没架子,晾晒不了多少。我拉一车木料去城里,给做几个晒菜干的架子。回头在集市上买些大簸箩,那个晾菜干净。我看妈用的那簸箩都旧了。” “咱自家晒点给送去就行了,非弄簸箩架子?” 金老大继续忙活他的,“妈年纪大了,妮妮一上学,她一个人在家,再不找点事干有啥意思?她那不是晒菜,是打发时间呢。你抢这个活干啥?” 说着话,拿着东西,拉着架子车出门了。 魏家老两口早起来了,女婿一出去,老两口又嘀咕,“心还是向着他们那边。” 知道什么呀?魏红霞低声说了,“……跟谁都别言语!等将来走了再说吧。人家接了孩子过去,就是天大的情分。结果到了那边,她叔婶爱惜,只看到她身上的好,没觉得这孩子倔,不讨人喜欢。送出国是容易的事呀?那花的钱咱一辈子都挣不来。老四现在缺啥?啥也不缺,也就是我婆婆犟着不过去,要不然能有啥用的到咱们的地方?就一个老娘了……” 哟!真的呀?这可真是……沾了人家的便宜了。可见,金中州还是有福气的。 “关金中州啥事?魏明姓魏,是咱老魏家的根。” 是是是!对对对!怎么说都行。 明明的出现,叫金镞看到了另一个群体。他从来都不知道,人是可以靠着死学,靠着硬拼往前走的。他看见明明姐的食指指肚上有老茧,那是没见过电脑,甚至连键盘的实物都没见过,只在纸板上练习打字磨出来的。这得是敲击了多少下才能把手指磨成那个样子。 没见过计算机,连桌面是啥都得靠想象。他记得他带着她玩家里的电脑的时候,她感叹的第一句是:“原来这就是桌面。” 他收起了嬉闹的心思,在给笔友写信的时候,第一次很认真的问对方:“我好似荒废了很多的时间,我第一次觉得我的童年时光好长好长,我以为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慢慢长大,现在才发现,比起要见的世面,我这点时间真不多了。我想珍惜我的时间了……我想,我努力努力,是不是能跟你一起考大学?” 一年大的年纪,人家比他高两级。 对方很认真的给他回信,在信里说:“跳级不跳级都好!一生很长,属于童年的时光很短。童年的贪玩很好,少年的肆意也很好,我觉得,人只要做的是自己想做的,那就是有意义的。不用强迫自己,我觉得人生没有标准。” 其实四爷从没停止带着孩子见世面,就像是这一周,四爷还专门给金镞请了一天假,“带你去见世面。” 什么世面? “一个座谈会。” 这个座谈会桐桐也去了,这个座谈会的级别很高,是青年教育家和特区青年代表交流座谈会。 两人带着孩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龙鸿年跟几个领导也在,也坐在不起眼的地方。 有专家就批评特区的青年,“都是一些淘金者!是在别人创造财富的过程中,捞了一把而已。若是都是这样的青年,这是不利于经济发展的。,“ 这话才一落下,马上就有人站起来反对,“在别人创造财富的过程中淘金,目的确实是赚钱。这是主观,但从客观上来看,这些人的淘金行为是不是为了城市的建设出了力了。如果是,就不能忽略这些人为当地的经济发展所作出的贡献。” “可这样的行为,是思想上的一个退步。” “只要赚钱没有触犯法律,就是合理合法的。既然合法,那凭什么就得批评我们。” …… 金镞扭脸看爸妈,然后:“……”挺不理解的!报纸上为这个常争论,朋城发展了都快十年了,还在争论意识形态的问题。一样是青年,这些青年教育家与朋城的青年杰出代表,思想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 这边他听的想挠头,那边有专家把话题往回拉,他认同个体户的话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我们的批评大家都有情绪。但是,个体户里也有好的嘛!我知道的就有好些,赚了钱之后,拿出一部分,无偿的捐给国家,用来做公益事业,这就是好的代表。” 这话才落下,朋城的青年代表不干了,站起来就反驳:“我认为个体户捐钱这个事情,不属于自愿行为。他们多半是害怕管理者,这正是不合理的地方。我觉得应该鼓励个体户将赚来的钱揣进自己的腰包,这是合理合法的,谁也不能强迫的。只有这样,政策才有连贯性和延续性,才能稳定经济和人心。” 金镞:“……”碰撞这么激烈吗?这要是发表出去,估计得是全国范围内的口诛笔伐吧。 他第一次觉得,朋城跟其他的地方好似在两个世界。不仅是经济的问题,更重要的其实是思想。那些年轻的教育专家,他们都是佼佼者,可这个思想却相当的陈腐。 四爷拍了拍金镞的肩膀,问他:还听吗? 金镞摇摇头,长见识了。原来朋城之外的好些人是这么想事情的。怪不得上面整天说‘解放思想‘,这思想是得解放解放。 出去的时候,金镞还听见有人跟龙叔叔请示:“报社不敢报道。” 龙叔叔直接回复了一句:“报!只管报道。我……站朋城年轻代表一边。这是我的态度!” 金镞回头看了一眼龙叔,心里肃然起敬。表态有风险,说话需谨慎。一个不好就会被喷的体无完肤的,但是龙叔第一时间表态了。他支持朋城的年轻人,这是他的态度。 这个世面见的,真真是长见识了。要是不来听听,报纸上的一些话,他其实是很难真正理解的。 四爷又给送到学校,见识了就去上学去吧。这有些东西,不亲眼看看是不会懂的。 桐桐今儿是真不上班了,“我陪你上班?” 行!陪我上班咱就走。 真的很长时间不来公司了,四爷的办公室里,她这里转转那里看看,然后站在窗口朝外眺望眺望,别说,这位置真不错。 才要转头,突然觉得不对,她将窗户打开朝外眺望,然后问四爷:“跟咱们相对的那个大厦,是寰宇酒店?” 四爷扫了一眼,“对!隔得有点远。就咱们这两栋高,正好相对。” 桐桐就回头看他,“你也心大,你都不在窗口看的?” 看什么? 桐桐指了指那个寰宇酒店,“你看……它那朝这边的窗户上,是不是挂着八卦镜呢?” 四爷起身,站在窗口:看不清楚呀! “反光那么明显,看不见?”桐桐朝前指了指,“你看,根据远近,我怀疑他挂八卦镜那一层,跟你的办公室楼层是一致的。这人真有意思,专门对着咱们挂八卦镜。” 嘿!还真没注意。 四爷喊徐斌,“出去买个望远镜。”怪有意思的! 徐斌进来问:“买什么样的望远镜?” 四爷就笑:“林工看见寰宇摆了风水阵,对着咱们。” 徐斌都恼了:“他娘的,这混蛋玩意。” 四爷摆手,“没事!没事!去买去吧。” 徐斌就买了好几个,公司里的人都在看,这一看不要紧,还真就是了。 董源气炸了:“咱们这么些人只怕都是瞎子吧。寰宇挂了多长时间八卦镜了?太混蛋了。怪不得我最近不顺,女朋友老跟我吵,感情是寰宇搞鬼呢。” 张守成:“……”风水那都是迷信,怎么还都当真了呢? 其他人可不认,尤其是本地人,或是粤省本地人,“这可不是迷信,这是有讲究的。风水图一好意头,大吉大利嘛。” 张守成:“……”所以,这到底是思想先进呢?还是落后呢?他发现封建迷信的思想又回潮了。之前就有几个小青年要在办公室里摆神像,他给制止了。现在一发现对面摆风水阵,这一个个恨不能出去跟人干仗去。 魏明小声问:“摆那个……能怎么?” 张守成‘嘘‘了一声,“别言语!当地人有拜神的习惯,天天拜,初一、十五更得拜。出门要拜,回家还得拜。孩子上学拜,考试也拜,可讲究了。不能跟人家提这个。” 魏明:“……”这个其实在内陆的省份还好吧!至少自家老家那边除了个别人折腾之外,其他人还好。没那么些风水讲究,也就是年节拜祖宗。 四爷和桐桐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个,因为四爷自己当初设计的时候,肯定是按照风水学设计过的。他们可以不在意,但是这大楼里有太多的当地人和信这个的人。 魏明进去跟桐桐嘀咕:“当地人这么迷信吗?” 桐桐摇头,“也不能说是迷信,咱尊重人家想法。你可以把这个当做一种习俗,毕竟沿海嘛,出海靠海吃饭,人家求的是一个心安。不是热爱生活的人,谁搞这个呀,对吧?” 哦!还可以这么去想呀。 桐桐递给她望远镜,“你也瞧瞧,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董源敲了门进来,“金总,可不能这样,要跟寰宇协商的。” 四爷‘嗯嗯嗯‘的点头,“放心!放心!明儿就处理。” 为这个协商倒是不用,四爷给老道打电话,电话先打到邮局,老道要是在邮局门口,顺手就接了。要是不在,叫谁捎个话就行。 然后老道在呢,四爷把事一说,老道就有解了,给四爷出了主意。 于是,四爷叫人做了个雕塑,是一个开弓射箭的雕塑,箭簇的方向正对着寰宇。他安人心呢:“请教过大师了,这么一摆,百无禁忌。” 这事还就巧了,这个雕塑摆上去没一周吧,寰宇的老板曹华出车祸了,不严重,就在他家酒店的门口,不知道怎么了,撞石墩子上了。他在后座没防备,一下子给撞到前排的椅背上了,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这边脑震荡刚好,下台阶的时候绊了一跤,保镖去扶了,可还是把胳膊摔骨折了。 然后曹华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他其实还跟自家在一个社区住,不过是在半山腰的别墅。 他一回去,拜了神就上蒋大师家,“大师呀,您得再去看看我那风水,处处不顺。” 蒋大师朝四爷和桐桐家指了指,“我早跟你说过了,那家的气运盛。你盖大厦低他们一层,就没有妨碍。你非要跟他平起平坐,甚至有给上面加了半层阁楼,压对方一头,你这不就不顺吗?要破这个局……难!难!难!” “大师,只要能破局,价钱好说。” “这不是价钱的事!这风水呀,得好物件压着,能增加气运。我得给你寻摸几件老物,这东西可贵。” 贵不是问题,只要风水能改顺,价钱是小事。 “那您最近少在办公室呆,我尽快吧!多找几个朋友打听看看。” 谢谢!谢谢! 没过多久,董源就发现寰宇的楼顶安置了两门装饰用的大炮,正对着自家这边。 蒋大师看着安置好,说曹华,“将这龟甲镇在大炮之下,可安枕无忧。” 曹华放心了,一下子觉得这三百万花的真值。 桐桐下班之后接了金镞,娘俩专门跑到这边的办公室看对面的大炮来了,一看之下给笑的呀。人家那大炮上还戴着大红花呢。 四爷:“……”好笑吗?还笑! 桐桐实在是忍不住,她其实打听过曹华了,这人不坏。人家那生意做的也挺好的!就这么一个人,再搭上四爷,两人隔空比划风水呢,能不可笑吗? 她给四爷出主意,“咱给楼顶再弄俩高压水枪,没事就对着那边泚水。”这一招他一定想不到,真能给唬住了,不信你试试。 四爷脑子里瞬间想到了两个比着泚尿玩的孩子,“……”抬手就照着桐桐屁股上拍了一下:你损不损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30-1640 第1631章 岁月流年(158) 这个东西,信的人就真的特别的信。 而且不光是粤省人,好像偏南方的,都比较信。这个事曹华做的特别高调,传的商圈都知道了。雷震亭专门打了电话来问:“我给你推荐一个大师吧,特别高明。” 四爷手头就摆着风水书,他觉得他也行。但是他说怎么做,好像不能取信于人的。 公司里南北人士各占一半,北方人哈哈哈的,跟桐桐的反应差不多。他们嘴里叫嚷的厉害,一个个的撺掇着跟对方叫板,但其实心里真没当回事。叫他们干仗去,他们真冲,但这种对冲风水,从他们的心理上来说,那就真的是当个笑话在看的。 可南边这边的同事就不行了,像是浙杭一带的,他们也认的可真了。 方天现在是公司一等一的的技术达人,四爷问这几天的进展,他给的回复是:“不顺!连着失误。克着了!我想请几天假去拜神去。” 四爷:“……”我的科研人员告诉我,风水克着他的研究项目了,要去拜神。 他拍了拍方天的肩膀,干笑了两声,“行!给你批几天假。” 方天很认真的应了,“该扣全勤只管扣,没事。” 四爷又问:“得几天呀?” 方天看向寰宇的方向,“三天?五天?要不,先五天吧。” 合着对面那个局不破,你这个假还得续呗。 把桐桐都说纳闷了,“方天不是北省人?”工大的根子出来的,七成都是北方人。 “他父母是浙杭一带的,后来在沪市的大学任教,六十年代初援建西部,随大学西迁。” 懂了!虽然长在北方,但家庭影响还挺根深蒂固的。 正说着呢,周太太打了电话来,“我跟你说呀,林工。蒋大师还是不错的,我去请了大事给家里看了风水,自从看了调整了风水摆件之后,我家顺多了。我老公身边那个女秘书,你知道的吧?她被辞退了。” 难道不是你这么折腾,你家老公知道你很不高兴,很在意这个事情,为了不闹家庭矛盾,主动辞退的? 这是周先生的功劳,怎么就成了蒋大师的功劳了? 这事闹的连在外面监工的江荣都不住的问:“要不要我邀个局,给你和曹华说和说和。” 说和什么呀?四爷就道:“没事,我心里有数。” 江荣就叹气,风水这个东西,他以前是不信的。但是现在搞建筑的,不信都不行的。人家真的很讲究,最近正在争取一个学校的工程,建新校区。人家那个也是特意设计过的,是个太极图的样式。 被人三说两说的,说的他心里也半信半疑的。 觉得这个东西吧,大概真的该讲究讲究。 四爷的手搭在电话上,给刘育民这个妹夫打了电话,“你亲自回一趟公社,避开人,把人接到省城,送到机场。我叫人订机票。” 刘育民:“……哥,遇事报警呀,请老道看什么?” “这事报警不管用,安人心的。这边的人信这个,只管去安排就行。” 于是,老道也算是开了洋荤了,坐飞机到羊城,四爷亲自到羊城去接,把人给请回来了。 这可当真是老熟人,当年那点事,有啥是老道不知道的? 在机场一见人,老道上下打量四爷:“你就是想折腾我!我早跟你说了,你们两口子主贵,百无禁忌。你说你老折腾我干什么?” 四爷拽他:“走吧!我的老叔呀,我们这一走,你在老家也寂寞。回头我给您修一道观,一准能香火鼎盛。” 人生地不熟的,我才不爱来呢。 “吃饭!吃饭!先吃饭。” 在羊城吃顿饭,四爷信老道的能耐,但是跟着的几个人不大信呀。 点了一桌子老道爱吃的,四爷叫权水根几个人也坐。 三个人坐下,徐斌在桌子下面踢了王大发一下:专程请回来的大师,问呀。 王大发平时话少,开车的司机嘛,寡言的就很合适。这会子徐斌一下一下又一下的踢,把人撺掇的不行,他起身给老道倒酒,就问说,“大师,您看我瞧瞧。我一司机,每次出门,我媳妇都要在家拜一拜。我这不光牵扯到我的安全,还牵扯到金总的安全。您给瞧瞧,也平时也注意注意。” 老道指了指窗口,“你站窗口去,叫我瞧瞧你的脸。你背光,太暗了,瞧不清楚。” 王大发赶紧站窗口去了,老道端详了王大发,然后微微挑眉,招手叫他过来,“你这个小伙子,性醇厚稳重,有贵人扶持,妻贤子孝,非大富大贵,但注定一生不为钱财发愁。要说不足,那就是你母……身体不好。而你儿子不算聪慧,是个老实孩子,可对?” 徐斌都怀疑了,是不是老板通风报信了,这也太准了。 王大发现在真不缺钱,这两年老板又指点着买了铺子之类的,真就是没有工资家里的日子也能很好。老婆长的不算漂亮,但人是真好。老娘也不是病,是先天的残疾,腿脚有点毛病,所以老了之后就越发的难受,这不是大夫能治的。因着这个,其实没几个人知道自家老娘身体不好。至于说儿子嘛,这孩子真是能把人急死。初三了,成绩此次倒数第一二名。眼看中考了,还心说,考不上高中就花钱读高价生算了,许是再给个机会,就成了呢? 现在,心气都没了。 老道就道:“性愚的孩子,自有他的福分。他的福分厚了,你的后福在后头呢。” 徐斌挑眉,这老道大概是真有些道行的。咱一般听说谁家的孩子学习不好,会怎么说呢?第一,孩子调皮,心不在学校上;第二,偏科,擅长其他的。 怎么说都不会说人家孩子笨呀!可这个老道就说了,说王大发的儿子就是性愚,老实,但是福厚。 没人爱听,但王大发该自己清楚他家孩子到底是个啥样的。 王大发恭恭敬敬的敬了老道一杯酒,“多些您提点。我家这个孩子呀,笨了一些,但还算是勤快。”说着,就一脸的为难看四爷,“本来还想叫上学的,现在就想着都初中毕业了,叫他跟着蒋师傅和吴师傅打打杂……” 蒋师傅和吴师傅是家里的厨子,中餐、西餐、甚至于中式点心和西点都会一些。这种孩子学的慢,可能跟着别人一时半会的带不出来,学徒跟师傅难免挨打受气的。当爸的肯定是舍不得。但如果放在眼皮底下,也不是挣钱,就是塞过来跟着打打杂,学也该学会一些了吧。 四爷就点头了,想来就来了,家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影响不大。 徐斌这才热心了,问老道:“大师,您看我呢?” “你呀!婚事难决,挑花眼了吧。”老道在徐斌脸上看了几眼,“看人得看心,不能迷障了。” 权水根吭哧一点就笑出来了,最近徐斌确实是在犹豫。老家给介绍了一个对象,姑娘长的挺好的,就是没啥文化,但徐斌其实也才高中毕业而已。家里父母喜欢,姑娘本人也是家里家外一把抓的。徐斌呢,自己交往了一个在酒店当领班的姑娘,时髦、会说话,会来事。徐斌自己也知道,这个领班姑娘看上他的条件了。 这个事老板都不知道,但是这老道一下子就点出来了。 徐斌瞪着眼睛,摸了摸脸,才要问呢,老道自己就先说了:“选对了,一生平顺;选不对,后半生难免坎坷。” 徐斌却不问了,心里跟塞了个猫爪子似得,不停的挠啊挠的。 吃了饭,往羊城赶。把人送到,徐斌就先走了,他去找他的领班姑娘,试探着问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姑娘笑盈盈的,吃饭的时候要了果汁,“要鲜榨的……鲜榨的口感好。”说着就对着徐斌笑,“别心疼钱,我也是心疼你。” 徐斌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就道,“心疼我啥呀?我就是一给老板拎包的,也没啥出息。这辈子也就是给老板拎包了,没别的想头。” “能得老板信任就是最大的本事了。”领班姑娘低声道,“你想啊,你距离有本事的人那么近,像是去香江吧,老板买哪一只股票,你就跟着买哪一只股票,这么常年累月的,哪有不赚钱的?多少人想给金总那样的老板拎包,还拎不上呢。” 徐斌才要说话,果汁上来了。他把果汁推过去,“两杯你都喝了吧。”他看着这姑娘被口红晕染的鲜红的嘴唇,然后慢慢的收回视线:“……那个……我今儿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说清楚。我们的事……怕是不成。” 为什么呀?对我哪不满意呀? “我家里还有父母,将来还得把父母接过来。我父母喜欢……比较重要,他们给物色好的人,我觉得也挺好的!我们俩家距离不远,知根知底,生活习惯啥的也都差不多。她肯定是没你好,但是没法子,有缘无分了。”说着,就取了钱包,抽出一百放桌上,“这顿我请!以后就当陌生人吧,我怕人家姑娘误会。” 说完真走了!领班姑娘多会看人脸色呀,说了那个话就直接分手了,这是啥意思?话没说对吧。 她撵出去把人拉住,“你啥意思呀?话往清楚的说嘛。” 徐斌咋说呀?他一脸认真,“我老板请了个大师。” 怎么了? “我把咱俩的生辰给人家,你猜这位大师怎么说?” “说咱俩要是结婚,就得半生坎坷;要是分开,则平安顺遂。” 领班姑娘蹭的一下撒手了,好像徐斌身上有啥病毒似得,“金总请的,那一定是高人。” “肯定高啊!接到家里住去了。” 领班姑娘一脸的遗憾:“其实……我还挺舍不得你的。” “谁不是呢。” “可是不合适啊!”这姑娘是真有些觉得可惜的。 徐斌连连点头,“可不!我不能因为舍不得叫你跟我半生坎坷吧。” “那……” 那以后就不见了!徐斌赶紧就走。 “那你回头叫大师再给我看看呗?行不。你要答应了,咱就两不相欠。” 徐斌:“……”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恋爱和婚姻都跟自家的老板和老板娘一样,透着那么一股子真的。 他回去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围着大师叫帮着看呢,亭子里热热闹闹的,看大家那样儿,应该是大家都挺信服的。 金镞放学回来的时候就见老道来了,“道爷爷——”打小就揪老道胡子的人,两人亲着呢。 老道打量金镞,然后摸了摸金镞的脸,“远志长大了!瞧瞧我们的印堂,亮堂堂一片,道爷爷再没见过比你福禄更厚的人了。” “真的呀?”金镞嘿嘿嘿的笑,“是不是您给我祈福了?” 你不用谁祈福,你是生来有福。 说笑了一会子,孩子吃饭去了。吃了饭写作业,完了还有钢琴课。 四爷和桐桐就带着老道在山上转着,慢慢的看。 老道出了门再回头,然后再想想老四选出来的家里的工作人员,他就有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入了风水这一门了。家里布置的很有讲究就罢了,选出来用的,都是能放心用的。 风水要是请过其他风水先生的话,那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呢?不是看相选出来的,那就只能是真会看人。 他没言语,跟着两人转悠。说这个小区,“当初建的时候,该是请了风水先生了,这里的风水布局都挺好。” 各家都请过先生,没人说不好。 老道停到周家门口,“这家……摆的是兴旺保子阵。”说完又问桐桐,“这家的孩子最近出过事?” 就是周齐差点被绑走,之后家里就请了先生。桐桐没去过周家,也没太注意这些变动,现在老道说是,那应该就是了。 她点头,“对!是差点出过事。”还真就有几把刷子呀。 可等再回来,往出转,路过蒋家门口的时候,就皱眉:“这人有点缺德,摆的是个双龙吃邻阵。” 妨碍邻居? “吸纳夺取两边邻居的富贵气场为他所用。”说着,就又摇头,“不过,他在最边户,只有一边邻居。这个阵没摆对,这是妨害他的邻居,但他自己便是富贵,也不能长久。你看另一边没邻居的地方,路从那边来,以林木遮挡,挡了煞。可他摆着阵,林木遮挡不住,这煞气必冲他。长此以往,此人轻者有牢狱之灾,重者有性命之忧。” 桐桐就看四爷:这就是蒋大师的宅子!这老小子对风水怕也是一知半解的。何况,他结交的人很杂,谁的钱都想挣,谁的钱都敢挣。早前第一次知道此人的时候,见了进出他家的的车的时候,她就知道,此人迟早会栽。那时候那种不喜欢就冒出来了,几次动了想把此人撵走的心思,可都忍住了。 四爷却看向蒋大师的邻居那一户,这一户跟自家没什么交情,不过也听闻过此人。这家做的是五金,现在确实是有些不顺。怕钢材涨价,囤积了钢材。可钢材要涨是暴涨,要掉是直线掉。而今钢价拦腰掉了一半的价。 怎么说呢?四爷管这个叫市场规律,自家为啥不囤呢,是囤不起吗?不就是这玩意不好操作吗?尤其是这个还不成熟的市场,风险太大了。这位没掌握这个规律,他赔了,那也是做生意的常态。 可要是叫老道这么一说,好像这家伙赔了,都是蒋大师那阵法的缘故似得。 挺有意思的,反正挺契合的。 转了半晌,四爷就说,“那您明儿跟我去瞧瞧,瞧瞧那边怎么弄。” 行啊!明儿就去。 第二天一早,四爷带着老道去了。 老道的卖相真的挺好的,这把年纪了,那一双眼睛又明又亮,透着那么一股子干净,叫人一瞧,就先信这是高人。 况且,金总这身家,请来的能没真本事? 却不知道,当年这位高人,还私藏别人的羊呢。 公司里的人,有空闲没空闲的,自觉不怕老板训斥的,都偷摸的跟上。想看看高人怎么说。 结果高人站在楼顶,指着对面的寰宇大楼,“那东西是化煞镇宅的,对着咱们……咱们没有煞气呀!你们这个楼盖的,是聚气纳吉的。与邻为善,可润泽一方,这是个好朕。两家相对,他低一头便能清气灌顶;他高一头……也没什么,只是不受这边聚气纳吉阵的影响,两不相干。他挡住了,先是八卦,再是大炮……他挡的是福气、是清气。” 董源还问:“那咱们这个弓箭……” “他挂了八卦镜不顺,我以弓箭对之,破的是它的八卦阵。只要不挡着了,他自然就顺了。可谁知道他又上了大炮,还挡……那挡吧!把这个弓箭也拆了,他不顺的厉害了,就知道不对了。” 董源:“……靠谱吗?” 四爷却笑了,安排人:“拆了吧。”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与人为善呢?这番话,安了内部人员的心;可对外,这又何尝不是退了一步?就像是张英家的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叫这个争执持续的升级,迟早会闹大了。闹大了,有什么好处呢? 四爷身上挂着这个代表、那个委员的身份,真要是因为这个闹大了,咱能沾什么便宜还是怎么着? 那就不如像是老道说的,撤了这边所有的摆设,看他还能如何? 这其实跟桐桐当初说的法子有些异曲同工之处的。桐桐的意思,当个玩笑处理了就算了,对方知道自家没恼,也就好意思上门了。上门之后,两家商量嘛,对吧!真不是大事。 可员工不这么想,不也不愿意这样,那就只能叫老道来处理。 老道的道行很深,太懂人情世故了。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老道拍了拍四爷的胳膊肘:成大事者,是得如此。 这一拆,曹华就知道了。他摆上之后,天天叫人注意这边的动向,可没想到这边给拆了。 啥意思呢? 下面的人就问说:“那咱呢?也拆吗?” 曹华犹豫不决,“先不管!咱那就是化煞镇宅的,也不是针对他。” 结果从第二天开始,他就不顺了。 酒店嘛,先是消防的来检查,检查完了之后表示:不行呀,消防不达标,得整改。 好好的生意做不成了,整改吧。 这是把钱往出花呢,请人家消防人员上门指导,消防好容易达标了。 可营业还没三天,物价局又突击检查。酒店里有些东西价格要的高了,又罚了一笔。 行!认了吧。 这一拨刚过去,卫生局又上门,检查酒店的后厨。这一检查坏了,查封整改。 又是一拨,刚过去,住进去几个香江的客人,结果没住两天,客人报警,说是酒店里提供很不健康的服务,讹诈客人。 天地良心,给酒店里塞那个名片的,都不是酒店的人。人家开个钟点房进了酒店,然后塞那个,你能不叫去吗?你管的住吗? 这个情况,治安大队很重视,见天的来查,然后很多客人就不愿意在这边住了。 曹华就觉得:“这怎么比以前更不顺了呢?”真的很没有道理!我花了三百万请的大师,就这水平? 一气之下,喊人来,“拆!都给老子拆了。” 这一拆,当天就好了。治安大队当天没去查! 曹华:“……………………”感情外面传的那个说法,说是金家的大楼是纳吉的,周围都能受益,这话是真的呀。咱不拦着,就没事;一拦着,就得出事。是这个意思吗? 可要是这样,那蒋大师他就是骗子呀。 曹华也很豁得出去,当天晚上就带着礼物上门了。一进门就对着四爷作揖,“金总!金总!对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客气!客气!曹总里面请,一起喝一杯。 然后把老道也请上酒桌,一块聊嘛!聊聊你感兴趣的,包括风水。 这一喝就不知道要喝到几点,桐桐上楼去了,才不管他们呢。 金镞在楼梯拐角站着,探头探脑的朝下看。见妈妈上来了,他一把抓住往楼上拉。上了楼了,这孩子才低声问:“再厉害的风水,也不能这么立竿见影就见效吧。我可不信!寰宇那边小麻烦不断,是不是我爸叫人……去打小报告,人家才去查的。” 桐桐点了点金镞的鼻子:“行!能看破迷障了。” 金镞一脸的一言难尽:“我就说呢,风水能那么神奇?” 这世上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呢,永远不要去指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桐桐指了指自己的头和胸口:“人得靠这些办事。” 智慧和心胸! 第1632章 岁月流年(159) 曹华上门的第二天,四爷就叫人上寰宇酒店,跟对方签了合同,以后,寰宇酒店就是三生接待客户的定点酒店了。卫生达标、消防措施完善,每层楼都有专门的人员,没有闲散外来人员的干扰,这么好的酒店,三生可以放心的在里面安置客户。 这个生意不在于大小,而在于对方的认可,能提升你的口碑。 曹华给了很合适的价格,把合同签了。可岑远民送走,曹华拿着合同,再一看岑远民留下的一个牌子,牌子上有‘三生‘的标识,上面写着:三生指定接待酒店。 他把牌子推给秘书,“叫人挂出去,跟经营牌照挂在一起。” 这个金总办事是真讲究,人是真好,也是真讲义气。 他出门参加饭局,三口不离金总,“这真是一妙人,接触接触就知道了。”不管谁叫引荐,他也可热情了,“没问题,都是兄弟。” 当然了,这也就是说说,没事的话,找人家干嘛?谁也没那么清闲。 主要火起来的是老道,“这位大师,当真是一高人。小二十年,那时候人家就给金总和林工看面相了,现在果真是样样应验。要不然,雷家用的大师金总都不请,但从老家请了此人来?” 说着还神神秘秘的,“还有你们不知道的呢。当年呀,好些京城的老人,这位大师都庇护过。” 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 还有人马上道:“这个还真有可能!北省那谁……接过我的装修工程的,姓江,他哥是干工程,他干装修,叫江满……他说,金总早年在老家,就庇护过那些人。为了那些人能吃上饭,看上大夫,那真是费尽心力。当年安置那些老人的地方成了果园,公社专门派人看着。还提到一个老道,怕就是这个大师吧。” 肯定就是来了。 于是,老道火起来了。雷家甚至来人,专门把老道给请到香江去了。这一去,还不定多长时间能回来呢。 四爷承诺给老道盖个道观,但这个东西不是随便弄的,咱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他找人家协会,只说愿意出钱。只要愿意出钱,那就怎么都好说。 因为跟曹家的关系改善,桐桐突然发现,社交圈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在这里经商的人虽然很多,但是粤省本省的依旧占比很重,且人家很会经商。他们有他们的圈子。事实上,香江那边来的,人家也有人家的圈子。北方也有善于经商的,像是晋商,人家有自己的商会,且也很团结。相反,北省的人其实出来的很少,恋家程度高,不是很会经商,在这个地方很难形成大圈子。所以,生意归生意,自家的圈子好似在商圈并没有那么大。 再加上生意做的足够大了,靠技术吃饭,也不依赖谁,无需打造什么圈子。所以呀,桐桐从不会主动去拉拢太多的人脉。 但因为这个事,认识的人就多了。 曹华的老婆孙海珠就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本地的女性接触了就知道,其实这个年纪的人还是很传统的。就像是孙海珠,因着家里的条件好,人家就不工作了,就是在家里相夫教子。而且,人家再有保姆,每天都会炖汤煮茶。 她就喊桐桐打牌,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嘛。 桐桐有工作,跟她们不一样。但是人家叫了,又是周末,不好不去。她低声跟四爷道:“就去这一次,估计以后不太会叫我了。” 孙海珠给介绍了几个牌友,桐桐一一认识了,就先道:“丑话说前头,我一般不打牌,知道我的根底的人,没人愿意跟我上牌桌子。这么说吧,我就没输过。” 吹牛! “真的!”桐桐笑着坐过去,“就这一次,四圈,我支应一把。以后我休假,咱一块出去玩都行,就是牌这个事呀,以后别叫我打了。不是不给面子,实在是我不好意思。” 孙海珠就笑,“这可都是会打的,试试。” 试了一圈,把其他三家赢完了,赢的兜里比脸都干净。 赢了的桐桐也不可能带走,都给放桌上了,几摞子钱呢。她就笑道:“我是搞研究的,我算的是天上有多少云,什么时候会下雨。我算的是风的速度,会不会有台风。算的多了,这牌就玩不成了。我就是不刻意算,脑子里也都有。” 她说着就起身,“以后想找大师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有空了我再跟大家玩,牌友的话,怕是当不成了。” 哎哟!真的是有这样的人呢!我们以为能这么赢的,不是抽老千,就是运气好。感情真能算呀。 桐桐摆手,“今儿到这儿吧,你们再找个人,我就不玩了。” 不得罪人的,把这种不想浪费时间的活动给推辞了。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金镞苦大仇深的坐在亭子里,对面坐着个女孩。 女孩跟这边的大多数女孩一样,是那种健康的肤色,看起来利利索索。一说话就是当地的方言,尽力用普通话还是讲不好的样子。一笑就露出个小虎牙,挺可爱的。这是曹华的女儿曹小颖,跟金镞一样大,但不在一个学校念书。 两家走动起来了,孩子们也就认识了。 “林姨你回来了。” 桐桐一回来,曹小颖就欢快的摆手,“林姨,我想跟金镞去看电影。” 看电影? 桐桐看金镞,金镞不住的摆手:不!我不想去。一点也不想去。 “都这个点了……不吃饭了?”桐桐看懂了儿子的眼色,也尽力争取了。 “我请他去外面吃。”曹小颖抬手拉金镞,“走了!我一个人没意思。” 金镞指了指周齐家,“要看电影去他家,周齐家地下室有电影院。我带你去!”说着,就尽量甩开曹小颖的拉扯,出门的时候才回头说了一句,“我们在周齐家吃饭,不用等我了。” 桐桐‘啧啧啧‘的,那小脸长的,小姑娘看了没有不迷糊的。 她也不进去了,站在外面喊:“金总,我想跟你去看电影。” 已经跑出去的金镞:“……”自家妈真的是越来越妖怪了。 可他爸吃这一套呀,被邀请去看电影,人家在里面回应呢:“林工有请,荣幸之至。” 两人真去看电影了,谁也不带。 曹小颖看着金家的车子下山,说金镞:“你爸跟你妈的关系可真好。” “谁家爸妈的关系能不好?”金镞在外面喊周齐,“在家没?” “在!”周齐窜到二楼的阳台上,吊儿郎当的看下面,然后嫌弃的撇嘴:干嘛带女孩来?烦人。 他在上面故意喊:“金镞,你敢带别的姑娘来?明儿我就告诉你女朋友。说你脚踩两只船。” 金镞哼笑一声,“这个不是女朋友,就是我爸朋友家的孩子,是妹妹。你可别胡说。” “又是妹妹?”周齐就打量曹小颖,“这模样……在你的妹妹中得排到一百名之后吧!你就是跟女朋友分了,也轮不到她身上吧。” “都说了是妹妹,你还胡说八道。”金镞说着就看曹小颖,“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这朋友他的嘴特别讨厌!别信他的,你挺白的,眼睛也挺大的,嘴真不大,挺小的嘴。虎牙也不丑,可好看了,真的。” 周齐吭哧吭哧的笑,这丫头跟白没关系,眼睛也真不大,最却真的很大。 然后曹小颖一跺脚,扭身跑了。 金镞指了指周齐,“你就坏吧。” “哥们不是为了帮你的?”周齐在上面招手,“快进来,我爸妈不在。” 曹小颖回去就哭了,哭的那叫一厉害,把她妈给吓的,“这是怎么了?跟金镞吵架了?” “周齐说我丑!”曹小颖把脸埋在被子了,“他才丑呢!” 原来为这个的呀!她妈就说,“那是故意的!小男生故意逗小姑娘就那样。你爸年轻的时候还总说我长的丑,嫁不出呢,结果他不就娶了么?哭什么呀。觉得你好玩才逗你呢。” 这边刚把孩子哄好,家里的老太太就出来了,“挺大不小的姑娘了,跟小伢崽玩什么?那个金家是本地的不?” 孙海珠坐在女儿的床上没动地方,她不想听婆婆说话。 结果老太太说,“我听那说话,就不是本地的。就是再喜欢,也不成的。” 不外嫁,要找本乡本土、门当户对的。 曹小颖一下子坐起来,“奶奶说什么呢?” 孙海珠拍了女儿一下,说婆婆,“孩子才多大,您说这个干什么?” “长辈的话要听,不要任性。”老太太说着就看了孙海珠一样,“明儿再跟我去拜个菩萨,该求子了!这都多少年了,就生了这一个。咱家再不添丁,就绝户了。挣那么些钱,给谁挣呀?”说着就道,“也不要跟金家那个女人太打交道,我看人是准的。那个女人身上带煞气,看着就好厉害的样子,离的近了不好。” 曹小颖才要说话,孙海珠一把拦住了。她起身站在床边,低低的应了一声,老太太这才出去了。 “都什么年代了……”曹小颖将抱枕狠狠的朝房门扔过去,“我奶奶就是老古董。” 孙海珠指了指书架,“学习去!小点声。” 哪里看的进去,她爬到家里的露台上吹风,看着山道上停着金家的车。金叔叔和林姨从车上下来,两人朝路边的林子里去了。她换了方向去看,就见金叔叔把林姨扛在肩膀上,两人在摘树上的荔枝玩。 妈妈说,男孩好不好,要看那家的爸爸好不好!爸爸要是好,儿子长大了差不多就是爸爸的样子。 她想:等以后,金镞也应该是很好很好的样子! 第1633章 岁月流年(160) 要做荔枝酒,最好选择用妃子笑。 金镞将剥好去壳的荔枝往嘴里塞,“可惜这么好的果子,北方人少有能吃到的。要是货运发达了,天南海北的都能吃到才好呢。” 说着,就扭脸问爸爸,“您最近去京城吗?飞机上让带荔枝吗?” “我最近不去!但公司得派人去一趟。水果……飞机上可以带,不能超过五公斤。怎么了?” 金镞给荔枝剥皮,然后垂下眼睑,“那个……我小姑爱吃荔枝,上次打电话还问我,说是不是荔枝该熟了。她又不爱吃荔枝干!要不然给我小姑捎带点呗。” 姜桂呀!想吃荔枝了?这好办,“叫人捎带了,送到学校就行。” 金镞将剥皮的荔枝放在盆里,又随口问了一句,“去几个人呀?” 一个人肯定不行,“三四个人,是派去的技术人员,听说有个教授在做电子对冲……” 金镞听着,没再问。 桐桐还说,“那再多捎带点,给周学礼大姐捎一份吧。”其他人也不在京城,捎带不了。 四爷应了:“我叫人找好的果子,看能捎带多少过去。” 金镞就插了一句,“给我小姑得多一点吧!她跟同学一起住宿舍,也不好一个人吃呀。” 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多点少点的,都行。 金镞就又问,“什么时候走?明天?后天?” 后天吧!后天一大早就走。 然后这天早上,金镞起的特别早。一般七点上学,他六点半起床。这天他五点就起了,起了谁都没有打搅,拿了剪刀和篮子,往林子里去了。山上的荔枝树是本来就有的,跟朋大那边的一样,原来就是荔枝园。很多老树呢,在不妨碍修园子的情况下,就都保留了下来。 今年的果子结的特别好。因着这东西在当地也不稀罕,小区也没住多少人,真就是挂在枝头谁都能摘,但大多都没兴趣窜到林子里喂蚊子。 他一早去,天蒙蒙亮的时候,满树的果子还带着露水,特别的诱人。他挑里面长的好的,眼看就是成熟了的,这才剪下来,弄了满满的一篮子,得有三四斤重,这才拎着回去。 何姐看这个东西,“起这么早,就为了摘这个?” “嗯!”金镞给放边上,“谁都别动,我换个衣服就下来。” 换了衣服,又写了纸条:此乃果中之王,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请尽快食用。 然后下了楼亲自给装袋,桐桐下楼的时候他才拾掇完,“你爸不是说今早叫人买新鲜的吗?你怎么自己还去摘了?” “这个跟买来的得分开放,告诉我小姑这是我的心意。”金镞说的一本正经的,“您别管了,就叫这么捎吧。” “你们俩又在背着我们干嘛呢?” 金镞只笑:“不告诉你们,这是我跟我小姑的秘密。” 姑侄俩年岁相差不大,处的不像是姑侄,更像是姐弟。桐桐也没管,四爷上班的时候还真就给带上了,“肯定给你捎去。”真是能折腾。 早上采摘的荔枝,晚上吃晚饭的工夫,就到了姜桂手里。 她特别不好意思:“为这个还专门跑这一趟。” “没关系,金总叮嘱好的。”给老总办事嘛,送到就行。 姜桂拎着回宿舍,一打开,里面还套着一包。将那个小包拿出来打开,结果一层套一层,里面还套着一个黑色的袋子,塑封好的。袋子口上一个小纸条,是金镞的字:小姑,帮我把这一小包送到四中,交给高一一班的聂升航。(保密!切记!) 姜桂翻来复去的看纸条:“臭小子,什么意思呀?” 她去楼道里的共用电话给朋城家里打电话,“嫂子,荔枝收到了。” “收到了?甜吗?” 还没来得及吃,“甜!” “跟同学分着吃,以后想吃什么了,你就直接说。这边总也有出差去的,给你捎带过去,听见没?” “听见了。” “衣服没叫捎带,我给你寄了。”桐桐靠在沙发上,“最近呀,我听说学校里有点闹腾。你要听话,不要跟着瞎起哄。要么好好的念书,要么,我叫你哥想办法给你请假,你直接回来吧。” “我知道!我一般早上出门,晚上睡前才回宿舍。大部分时间在图书馆。我哥给我列的书单子我还没看完呢。上次我哥来出差,出去吃饭的时候被我哥给考的答不上来。我哥还说我了呢!我现在哪有时间呀?不过放暑假我过去,那边现在不是开始放股票了吗?” 对!有这么一码事。这边的股票属于先出生后补出生证的情况,“你对这个有兴趣?” “学我们这个专业的……一半以上都往银行去了,但我觉得股票、金融,这些也是需要监管的。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 “好!放暑假后你打电话,叫你哥给你订机票,羊城这边得有人接。不许瞎跑,外面乱着呢。” 知道!上次去香江,朵朵出事的事我知道,我肯定不瞎跑。 说了一会子了,姜桂才问:“金镞呢?上晚自习吗?” “他申请不上晚自习,在家呢。我给你叫!” 金镞从楼梯的扶手上滑下来两步窜到电话跟前,“小姑——”说着,就拿了电话,扯着电话线恨不能躲远去说话。 桐桐:“……”你们说,我走还不行吗?瞧那防备的样儿。 她真没兴趣听两人嘀咕什么,去厨房看今晚上的晚饭去了。 金镞这才低声道:“小姑,帮我跑一趟呗。” “行!我一会子就去。我就是问你,这有什么要保密的?”姜桂手里还攥着纸条呢,“给朋友送个水果,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我这不是觉得叫公司的人去送不大好吗?”金镞就道,“您这样,您送到门卫,叫门卫的大爷帮着送进去。” “不见人呀?” “不见。”金镞的手指不停的捋着电话线,试图给它捋直了一样,“就是谈的来而已!要是去见了,怪尴尬的,对吧?” 姜桂看着纸条上的名字,然后摸了摸鼻子,“行!我先去送。” 高中得有晚自习的,姜桂给送去了。给看门的大爷送了一包好烟,又解开手里的包,从里面抓了一把荔枝给这大爷,也是叫看清楚里,里面确实只是水果,“麻烦您给送一趟。” 收了人家的东西了,那就得去送。 姜桂是看着大爷拿着东西给送进去了。她其实是好奇的,但……这不是出租司机在路边摁喇叭呢,“还得等你多长时间?” 这就走!这就走,马上走。 回去后,又给金镞回了电话,“送了!我没见人。不早了,先挂了。” “哦!”金镞挂了电话,不由的笑了一下,然后欢蹦乱跳的跑了。 桐桐戳了戳四爷,四爷默默的收回视线,‘嘘‘了一声,“随他去吧。” 正说着话呢,电话响了,是周学礼打来的,她一边吃着荔枝,一边给桐桐打电话,“费心给我送来……大老远的,还得新鲜的……” “干嘛?跟我客气?”桐桐就说,“最近怎么样?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周学礼靠在办公桌上,嘴里含着荔枝核,含混的说了一句:“九月份吧……应该九月份差不多……” 桐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气象卫星的事,大致的时间定下了,“真的?” “要是没有变故的话,差不多就是九月。”周学礼看着窗外,从窗口看天空,“你怕是也得提前抽调到羊城观测点。这个……随后可能会通知你开会,家里的事情……” “放得下!放得下!”再忙也放的下,“我等着,等着通知。” 挂着电话,她的手摁在电话上,良久才又抓起来给在基地的王进打过去,“老八……” 王进就笑,“听到风声了?” 桐桐急忙问:“确定吗?” 王进没回答这个问题,“等消息吧。”其实,这两年相当于对卫星进行了一次大手术,“等着吧,希望一切都好。” 桐桐挂了电话然后看四爷,看着看着就自己先笑了。 四爷起身过去,抱她,一下一下的拍她的后背。这两年,干他们这一行不容易,尤其是靠海做海洋气候的,得出海在岛礁上设置自动观测点。她是做数据分析的,用计算机分析的话,别人更不行了,到头来,她还得在数据中心看着。所以,她基本不出海,但其他人并不是。他们一出去,有时候会在海上漂几个月。尤其是在西南,动辄有跟英国因为岛礁产生摩擦的情况下,他们这些研究人员,就更为不易。 桐桐也是数次申请出海,可就算是研究所愿意,人家船业也不愿意。出海的船也都是租来的,出海的人讲究的更多,比如人家不愿意带女人出海,这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规矩,谁都不能破。 为了盼这一颗卫星,搞的干这一行的人都快要魔怔了。从总理提出要搞这个,到而今,“整整十九了吧。” 是!十九年了。整整十九年了。 八月,桐桐又一次去京城,这次是去开会的。各个观测点都会安排人过去,桐桐就近,安排在了羊城。 九月六号,桐桐已经就位了,等着消息。 金镞都要去睡了,一扭头看看爸爸泡着浓茶在二楼的小厅里坐着呢,手里拿着书再看,看样子,这是没打算睡。 他看了看时间,“都十点了,您还不睡?” 四爷朝儿子摆手,“去睡吧。我今晚不睡了。” “等发射的消息吗?这事您也帮不上忙呀。”金镞就把茶杯子收了,“您明儿还得累一天呢?” 四爷放下书,看儿子,“不在于能不能帮上忙,这件事你妈妈很重视,特别重视。挂在心里都快成心病了。帮不帮的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懂了吗?” 大概齐懂了,又大概没懂? 他挠了挠眉心,又把茶杯放下了,“那明儿在办公室要睡一会子。” 嗯!你去睡吧。 金镞半夜起来上厕所,他将门打开一条缝,小厅的灯光还能漏进来一些。探头出去看,爸爸还在沙发上坐着呢,正捧着书看。 他重新回去躺着,他想着,大概自家爸妈跟别人的爸妈,相处还是不一样的。周齐的爸爸不会事事跟周齐的妈妈交代,男人外面的事,周齐妈妈几乎都不知道,也不会去过问。周齐也习以为常,就连周齐也习以为常。 在周齐家吃饭,他见过周齐的爸爸可以无视周齐妈妈的话,不想答,就可以选择沉默。 这在自家是绝对不会有的。他以前觉得可能是两个妈妈之间有差别,比如,自家妈妈是研究员,是个知识女性。可后来才知道,周齐的妈妈在国外念的很好的大学,也学的是很好的专业,可是……而今却只是周太太。 妈妈现在的工资加上各种的补贴,其实才一百来块钱。她每天忙忙碌碌的,按时上下班,挣的那工资都不够她开车花费的油钱呢。可在爸爸看来,妈妈这样的看不见出了什么成绩的研究员,她的工作也很重要,她在乎的事情那就必须得在乎和重视。 所以,妈妈能一直这么鲜活又灿烂,一半是因为爸爸。当年,周齐的妈妈跟自家妈妈应该是一样的,年轻的时候都一样笑容明媚,活泼灿烂。可很多年后,周齐的妈妈成了那个样子,而我的妈妈还依旧会想着爬树摘果子,下海去抓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对于在等消息的所有人来说,这一段时间异常的难熬。不需要浓茶,谁也睡不着的。 四点半一过,电话叮铃铃响了。 桐桐看向电话的方向,看着电话被接起来,看着接电话的人挂了电话,然后裂开嘴环顾了所有人,这才道:“发射成功了——发射成功了——” 桐桐跟着笑,不知道被谁抱住了,她也伸手去拥抱。 每个人嘴里念叨这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成功了!咱们成功了。 这股子兴奋来的猛烈,但却需要克制。因为紧接着得是他们的工作,得在地面接收来自卫星的信号了! 星箭分离十四分钟之后,羊城站首先接收了信号。组长在边上喊,“林工,过来一下。” 桐桐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身疾步走过去,伸手将组长手里的图片接到手里。图片上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拍到的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这边,谁都不敢轻易的下结论,总想着,等着看看下一个人的结论跟自己的是不是一样。 桐桐拿着图片看了,然后不由的笑了一下,抓着图片的手都开始抖了,“成了……成了!天太早了,还不到五点,当然是黑的……气象云图上只能是黑的……没错,这就是!” 对!时间不对,这是跟太阳同步的卫星,太阳没有升起,大地一片漆黑,卫星上拍到的当然只能是黑的。 没错,这不是哪里故障了,本来就该是如此才对! 等!再等等,等天亮,等一张完整的气象云图。 六点刚过,卫星进入第二圈,应该是在疆省上空。正在飞临乌市的上空,这一次,传回来的是完整的、清晰的云图。 桐桐拿在手里,“组长判断的没错,这就是苏国的上空……这是疆省……”再往下一张看:“……这几乎是涉及亚洲区域……图像纹理清晰……层次丰富……” 这些图是不停变化的,随着云、随着光,连颜色都是变化的。 桐桐给四爷打电话,满满都是兴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图,你不知道它有多漂亮。” 明白!你们看见它,就如同各自看自己的孩子,那一定是天下无双的。 这个月桐桐都不会回来,她这次出差的时间相当长,到底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说不好。因为这一颗卫星是实验性质的,需要多部门配合。得随时发现问题,然后针对问题进行研讨,最后将结论总结好,为下一次提供理论支撑。 桐桐都打算好了,心说,别说一两个月,就是半年,自己这次也得跟到底。 大家在一起,也都说笑呢。有人说,“我连过冬的衣服都带着呢。熬吧!熬的过了年,只要一切都正常,咱也就放心了。” 谁说不是呢! 桐桐也不住酒店了,就是这边给提供的宿舍,两人一间,住上铺。吃也是吃食堂,做什么饭吃什么饭,也没人挑拣了。 这一成功,桐桐给四爷就打电话,“你回头跟家里说一声,这半年有个周到的不周到的,都请见谅,我是没这个时间。你在家多操心点孩子,别叫玩野了。” 知道!知道了!你忙你的。 桐桐又叮嘱孩子,“听你爸的话,不许撒野。要是你爸晚上忙,我还是建议你上晚自习。” 金镞都没辙了,“天天的通电话,有什么情况您掌握不了呀!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似得。我要想您了,我们周六晚上走,当天就见面。星期天还能呆一天呢,干嘛呀?” 这么一说,也对! 桐桐觉得能安心了,这次就死磕到底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这才没几天,就出问题了。 拍的照片桐桐看了都拿不准,叫了回去休息的组长,“您过去看看吧,我觉得有点不对。” 就是不对!确实是出现了一点问题,跟当初那位柳博士猜测的一样,红外探测出故障了。跟基地对接,他们给的结论是水汽的原因造成了红外探测器的污染…… 桐桐放下图片,心里像是揣了大石头:“要是这样的话,恐怕是要不了多久,红外探测器就会失效了。” 是! 桐桐跟周学礼通电话,想听听她怎么说。 周学礼语气沉重:“如果只是一个探测器失效了,那么心理上还能好受些……” “怎么?还有其他的问题?” “天文那边给的数据显示,可能赶上太阳活动期了。” 桐桐慢慢的闭上眼睛,缓缓的放下电话。 许真的是好事多磨,或者说,成功的路上就没有一帆风顺的。天文站给出的推测是对的,紧跟着各个监测点接收信号发现异常,联系基地,基地说:遇到强烈的太阳活动,正在抢救。 桐桐都不敢给王进打电话,就这么等着。 直到第三十九天,卫星姿态失控,并没有达到预期的寿命。 消息传来,熬了四十天的所有人员都不动了。整个大厅里,安安静静的,好似多喘一口气都心累。 组长起身一个一个的拥抱,然后彼此拍拍后背:“别泄气!加油。” “加油!加油!” 桐桐这才给王进打了电话,王进不住的吸着鼻子,鼻音很重。 “哭了?”桐桐就笑,“咋还真哭了呢?” 王进搓了一把脸,“都熬坏了吧?” “嗐!我们才哪到哪呀?主要是你们。” 王进看着外面,“我们五分钟以后开会,先商量防污染设计和防污染技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来嘛。林姐,别气馁!虽然只三十九天,但意义非比寻常。这是属于我们的第一颗太阳同步轨道卫星,迄今为止,国际上只有极少数国家有这个能力,而我们跻身其中了。我们能自己研制,能自己发射,且发射之后能运行。这意义不得了的!再给我们两年时间,一定能攻克现在的难关,一定能改进技术,一定能成的。” 当然!当然能成,一定能成。 挂了电话,桐桐往出走。一出去,就看见四爷站在大门口。 她站住脚,瘪着嘴看他:成功太难了,你那边也一样。每天的每天都在跟失败为伍吧! 四爷慢慢的走过去,将搭在胳膊上的披风给她裹在身上,然后轻轻的抱了抱,“走!回家。” 桐桐抬头朝天上看,云卷云舒,肆意流动。她长叹了一声,而后问四爷:“乘风云而上天……是风云,一定能上天的,对吧?” 当然!风云当然能上天,更何况,“聚风云豪杰人物无数,必能功成的。” 金镞手里拿着老师发下来的《少年科技报》,上面正有气象卫星发射成功的报道。出刊的时候,没人知道结果。 周齐问他:“放学去我家,我妈买了这么大的龙虾。” 金镞摇头,“不了!我妈今儿回来。” 哦!那算了。 坐在回家的车上,路过花店的时候金镞喊了停车,“我下去买一束花。” 桐桐一回来,还没下车呢,就看见自家儿子穿着小西装抱着一束花笑盈盈站在院子里。 “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妈去研究火箭去了。” 金镞抱着妈妈的肩膀,“明知结局是无名,但还义无反顾的人,都是英雄!” 第1634章 岁月流年(161) 熬了一场,回来睡了两天,桐桐又满血复活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各司其职,各自把事情办好,能成的。” 金镞就看着自家妈真就休息了两天,又打算按时上下班了,“您再休息几天吧。” “不!我突然想到一个课题,这样海洋气象和气候的数据监测、判断与预警……”桐桐才准备长篇大论的,可一看站在对面的人,“我跟你说这个干嘛?赶紧的,上学去吧。” “妈!”金镞看向老妈:“您知道我今年初三了吧?” 知道呀!怎么了? “初三每月都要月考,我这期中测验都完了,家长会……你跟我爸谁去?” 桐桐指了指自己,“我去!你爸之前给我让时间,他有很多事压手里没办呢。估计他后天得出差,可能没时间。所以,只能我去。” 不忙吗? “我给你开家长会的时间肯定是有的。”说着就忙解释,“你不用想着你妈很忙,不是那么一回事。我要做的这个课题,是与计算机息息相关。离了人家,你妈说的这些都是空中楼阁。我现在做的是理论,懂吧?理论这个东西,不在乎那半天时间。” 那就行! “靠的怎么样?初三半学期,我也没问过。” “还行吧!保持着全班前三,年纪前十的成绩。”金镞叹气,“妈,可能我没有你跟我爸那么聪明。我觉得我不笨,但我显然不属于能搞科研那种人。”自家爸其实也是科研出身的,到现在他也在做一些方向性的指导。更不要说自家妈一直在研究所里做研究员。现在还是计算中心的林主任。 这一点来说,其实还是有点丧气的。自己真不笨,但真的感觉叫自己去钻研某一个东西,难度还是挺大的。他觉得,读史书比读那些科学杂志简报之类的,有意思多了。 桐桐想揽住孩子的肩膀,可身高已经过了一八零的孩子,揽他的肩膀还真就费力的很。她只能推着他的腰往出走,“谁告诉你子女跟父母擅长一定得一样?这不一样。你擅长什么就去学什么,不用在这个上面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跟你爸在这个事情上面没有执念。” 金镞这才笑了,但给笔友的信上,他还是说了:有时候觉得很丧气,我想成为我父母那样的人,但总感觉能力不济。我有尝试着去学了,初三的内容在暑假我小姑已经给我补完了,我也自认为,像是物理化学之类的不算多难。可等我真的买了高中的课本想要自学的时候,才发现压根就不是难度级别。便是数学,好似也难了起来。我想,我长大了并不会变成他们。 再收到回信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信拿到手里,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才拆开,将里面拆叠成千纸鹤的信纸拿出来,再放在鼻子下面,这次他再次笃定没闻错。这就是雪花膏的味道。 信应该是晚上洗漱之后抽空写的,彼时,才给脸上手上抹了雪花膏,一写信,再折叠信纸,手上的雪花膏就会留在信纸上。 单看字体,刚劲有力,这是个打小练习过书法,且腕力足。 再看字的架构,大开大合,这是个性情疏朗开阔的人。 两人从没有彼此具体说过家庭,甚至都没问过性别。他默认对方是男,可今年春上很偶然的,信封里夹杂了一根头发,不是很长,但绝对不属于男生。从长短推测,应该是齐耳短发的长度才是。 他第一次怀疑对方是女生。 后来,不经意的在信纸上闻见了雪花膏的味道,他心里有六成笃定对方是女生。 夏天的时候,雪花膏不清爽,对方一直没用。可现在这个季节,北方已经开始冷了。秋风一起,雪花膏又派上用场了。所以,信纸上又重新有了雪花膏的味道。 他现在基本能断定,对方就是女生! 家长会上,老师讲了:“孩子们大了,到了青春期了。对异性产生好感,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但也要家长注意引导,顺利叫孩子度过这个时期。咱们班就有谈恋爱的,也有男孩追女孩,女孩追男孩的现象,不管谁追谁,前提条件是不能影响学习。” 桐桐听着,周齐的妈妈在边上低声道:“找我们家周齐的小女孩多的呀!每天晚上得打一两个小时电话,这个女孩子那个女孩的……现在的小姑娘一点都不矜持。” “小孩子嘛,都是闹着玩呀!他们懂什么呀。”桐桐应付着说着,等着家长会结束。 可结束后,又被老师请了,老师单留下的,都是要考重点高中的。 说起金镞,老师就说,“这孩子比较招女孩喜欢,每天下课,咱们班后门口络绎不绝,还有专门堵在门口看他长的有多好看的。 我主要是怕这个……叫孩子分心。所以,家长回去好好跟孩子说说,以学习为重,不要因为因为这些事分心。” 好的!有劳老师了。 看看等在外面的儿子,桐桐就笑。出去跟他并排走,“不要嫌弃老师说,老师都是好心。这也确实是个问题,你呢,要学会拒绝,懂吧。不拒绝,对别人也不好。” “我压根就不理她们。”金镞单肩背着书包,“而且,我们也说不到一块。他们就是看什么小说了,看什么电视剧了,电影又放了什么了……尤其是能接收到香江的电视之后,她们……”算了!不说了。缠过来的看不惯,不缠的呢,又故作高傲,没什么好说的。 当妈的能怎么说呢?她只能说,“不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正常的。有些人的青春期来的早,有些人稍微晚一些。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小姑娘,你也别慌……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不自觉的对异性产生好感……” 金镞站住脚,“妈,我听我奶奶说,你跟我爸处对象的时候,你也才十六,还是虚岁。” 桐桐:“……” “我已经快到这个年纪了。”金镞歪着头对着妈妈笑,“我都懂!您那个时候懂的道理,我现在都明白。”真不用给我讲这个。 桐桐:“……”她一路上都在偷看孩子,回去给四爷打电话,“他跟我说,他已经快到了我当年跟你谈恋爱的年纪了……这么快呀!” 还快呀?多少年了都!孩子长大了不是很正常吗?那时候初中两年,高中两年,他这个年纪可不就是到了当年咱们那个年纪了,“心态放好!盼着孩子长大呢,他长大了,你倒是慌了。” 主要是这种感觉怪怪的。 桐桐又问他:“那边怎么样?事办的顺吗?” 四爷低声道:“这两天找人引荐了一个苏国人。” 什么? “高官子弟!”四爷低声解释了一句,这才道:“电话上不方便,回去我再告诉你。” 桐桐‘嗯‘了一声,“那你注意着点。” 四爷犹豫了一瞬,这才道:“我积极寻求途径吧,看能不能争取去一趟。” 去苏国? “嗯!”四爷沉吟了半晌,“如果这次去,我想带你一起。” 是没有官方的身份,会考虑安全的问题吗?桐桐一口应下来,“好!你先联络看看,回头我请假,陪你去一趟。” 挂了电话,金镞已经把几科的作业写完了,卷子都放在小厅的茶几上。桐桐过去给把作业看了,基本也没什么大问题,又顺手给装书包里。去孩子卧室去看的时候,他正在书房伏案写东西呢,见自己进去了,他还用书遮挡了一下。 桐桐:“……”我眼瞎,没看见,“早点睡,别太晚。” 好! 从书房出来之后,出孩子房间的小客厅,视线在客厅里的柜子上停顿了一下:火箭的模型、飞机的模型、直升机的模型……各种飞行器的模型摆了十多个了。 桐桐的视线落在模型外面贴的标识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永远画着一个小小的凌霄花。 她的手在柜子上轻轻敲了一下,没动孩子的东西,关上门出去了。 下了楼,她说何姐:“你记着,等到合适的季节了,移栽几株凌霄花……养着吧。” 啊?好好的,种凌霄花干什么? 桐桐就笑,什么也没说。 回了卧室,都躺下了,结果电话响了。接起来,那边没人说话,她‘喂‘了一声,那边发出‘当当‘的敲击声。她猛的坐起来,“大嫂?” 是江荣的媳妇刘红心。 那边又敲击了一下,这是说就是她。 “十万火急、着急,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那边又响了一声。 “危险?还是事急?” 那边响了两声,是说事急。 “好的!我马上来。”桐桐说着就挂了电话,套上衣服就往外走。走的时候跟孩子喊了一声,“江家有点事,我去一趟,你早早睡吧。” “知道了!把人带上。” 知道。 到江家的时候,刘红心在家,江满跪在地上抱着刘红心的腿。桐桐敲门的时候,是江满的媳妇给开的门。 这是? 刘红心一看见桐桐眼睛都亮了,给桐桐比划:我婆婆住院了,江荣喝醉了,电话接不了。江南在学校,出不来。只能麻烦你了。 桐桐点头,表示看懂了,然后看向江满:“满子哥,你这是干嘛?” 江满的媳妇哼了一声,“干啥?他在外面鼓捣出三个孩子来,不认人家要告她。孩子的户口落不上,解决一个是一个。过来求我们好大嫂,求求她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想办法找人给落个户口。” 刘红心冷着脸看江满,给桐桐指了指电话,然后比划:保姆不在家,伺候我婆婆去了。我是想请你过来帮我打个报警电话,其他人没胆子帮我报警。 桐桐看刘红心,问说:“嫂子,你是哪不舒服吗?” 刘红心捂着肚子:若不是实在难受,又说不出来,挣不脱,我又怎么好意思因为家事找你来。 第1635章 岁月流年(162) 现在不是要报警,而是打急救电话。送到医院问题就解决了,之后等江荣回来再说。 江满还在那里跪着呢,桐桐一脚给踹开,抓着刘红心的手给摁着穴位,“好点了吗?”不会说话的人,疼都喊不出来。这两口子也是没有心的,看不见疼的汗把头发都打湿了。 之前江荣带着刘红心去国外看病去了,动了一次手术。一只耳朵恢复了听力,另一只耳朵还是不行,只能听到一点点。但这已经很好了,至少能听见了。 可这么大的年纪了,想重新学说话,特别困难。再加上刘红心是个自尊心强的人,她自己听的见她说话的声音有多难听,就不太愿意开口了。觉得那样不体面,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呆着。 她这是胃炎吧。 送到医院,果然是胃炎。疼痛难忍,先叫住下了。 医生问说:“是最近劳累过度,不注意休息,不按时饮食吗?” 桐桐看刘红心,刘红心点了点头,又比划。 “她说,她婆婆心梗复发了,就在楼上。有点忙,吃饭是不太按时。” 医生就说,“先住院,一定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先吃流失,温热的,不能再碰生冷了。” 桐桐给办了住院手续,又借了医院的电话给家里打过去,叫何姐打发个人来,在这边帮着照顾。 电话打完了,见江满家两口子还在楼道里呆着呢。 估计江婶子的心梗,跟这两口子脱不了关系。 她没言语,推病房的门要进去。江满一下子给拦住了,“,你看这事闹的……也就是个家事,你别管了,赶紧回去休息去。回头我联系我哥。我嫂子又不是不能发声,她疼的不言语,我也不能知道。” 桐桐看了他一眼,“让开。” “你看……你这就……” 桐桐站着没动,“满子哥,我还记得江大叔去世的那一天,你上邮局去给大哥发电报……那一天,是司晔帮你发的。那时候邮局的态度不好,电报员叫张楠,还给发错了。当时,司晔身上都拿不出发电报的钱,是邮电所的邱恒山邱叔通融,垫付的钱,当时他把钢笔压给人家。我记得邱叔说,满子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江满朝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没言语。 “那时候大哥大嫂寄钱给家里,我听我妈说,江家没少帮衬金家,那用的都是大哥跟大嫂寄回来的工资。”别管一毛、三毛的,借给了,就是救急了。韩翠娥到现在都记得人家的恩,就是炎炎也说,她第一次来例假,衣服脏了连一件换洗的都没有。是江家婶子把大嫂寄回去的旧裤子给了她一条,解了她的难,没叫她更难堪。 “大哥在部队,哪有功夫寄特产回来。我想,那都是大嫂操持的!你就说,那时候相好的人家,谁没吃过大嫂叫人寄回去的东西。”桐桐说着,就看满子媳妇,“我记得,你走到哪都炫耀呢,说你家老大又寄东西了,给你的围巾丝巾,给你的胶鞋。”说着就说这两口子,“人嘛,得长心,对吧?” 说完,推门进去,将门从里面关上了。 刘红心挂上针了,想抬手,桐桐摇头,“躺着,不用说,我都知道。家事我不管,但我知道了,我该说还是要说的。按老家的规矩,谁家出事了大家都得管。更何况这种忤逆的事!这要是搁在老家,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干这个事。” 刘红心抬起一只手来,朝楼上指了指,然后摆手。 这是说别叫江婶子知道了,怕老人家生气。 桐桐应了,结果何姐打发的人还没来呢,江南先到了。 门一推开,桐桐愣了一下,‘嘘‘了一声,朝外指了指。 江南满头的汗,看看睡过去的母亲,才慢慢朝出退。 桐桐跟出去,楼道里不见那两口子了,她拉了江南坐下喘口气,“你怎么来了?” 江南擦了汗:“我二婶给我打了电话,宿管叫了我。知道我妈住院了,宿管放我出来了。” “胃炎!没事,住两天就好了。”桐桐就道,“我回头再给你爸公司那边打电话,你爸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我爸才走了没多久。”江南就道,“上次回来,是因为我奶奶住院了。就是差不多二十天前,我二婶说要借我奶奶过去。我奶奶不是快生日了吗?我爸妈以为他们接我奶奶过去是想给我奶奶办寿宴。” 办寿宴,那交往的人大多数都过去上个礼金,给老人过寿的话,一般都是能赚钱的。礼金一收,将寿宴的钱一扣,怎么不得挣一笔呀。 这两口子动心打这个算盘,一点也不奇怪。 江南继续道,“那这种事,我爸妈能拦着吗?再加上我奶奶也觉得我二叔是懂事了,就去了。去了之后,就气住院了。我二叔要跟我二婶离婚,这几年,我二叔在外面也不怎么干净。我二婶怕我二叔不要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我二叔当着我奶奶的面吵着要离婚,还带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十八岁姑娘,跟我奶奶说,要是不离婚,不娶你爱姑娘,人家就告她。那姑娘生孩子的时候才刚刚十八,跟他的时候才十六。 我二婶更绝,直接把另外两个生过孩子的都给找来了……我们这才知道,我二叔在外面还有三个家。 一个是三十了,没离婚,男人在工地上受伤了,他跟人家媳妇好上了。那媳妇还给他生了个儿子,那就是证据,跟他长的一模一样。那边一停他要娶个十八的,就吵着说要回去跟男人离婚,要不然她男人就去告,告他强奸。 还有一个是开发廊的,眉眼啥样我都没看清楚,脸上画的乌七八糟的,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肯定也是我二叔的孩子,江家人的鼻子都长这样……” 江南点了点她自己的鼻子,鼻头比较大。 桐桐点了点头,只看找的这些女人的身份就知道了,也就江满这样的才会这么去找,“也就是在外面生了两子一女,是吧?” 嗯! “你爸咋说的?” “我爸把我二叔打了一顿,说他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敢惹乱子,就自己去平乱子。他自己的女人,他自己去处理。也说了,以后不叫我二叔二婶上门……我奶奶住了一星期的院,接回去一直养着呢……估计又是被我二叔气着了,这才又住院了……详细的我还没顾得上问,我妈怕耽搁我学习,也没告诉我。” 正说着呢,何姐派来的人到了。桐桐给叮嘱了几句,“就守在外面,别叫人打搅。”然后又说江南,“明儿一早我来,今儿太晚了,我还没去看你奶奶。你守着你妈就行,别的不用操心。” 嗳! 江荣是凌晨四点动身,早上八点赶到医院的。 桐桐从家里带了早饭过去,江荣也才刚赶到。一见桐桐就道谢:“给你添麻烦。” “咱是外人吗?”桐桐将饭盒递给江南,“你妈喝粥,给你带了蒸饺。” 江南接过去打开,江荣说江南,“你吃饭,我喂你妈。”说着就叫桐桐坐,然后去拿勺子喂刘红心去了。 刘红心摆手:我自己行。 “行什么行,躺着。”江荣一边喂,一边跟桐桐说,“江满的事情,我不管。他这是为户口的事吗?他这分明就是心里藏着见不得人的打算呢。怎么就户口没办法解决了?他这几年挣的不少了,买房子就能带三个户口,繁华的地方房子难买,可这稍微偏一点的地方呢,不能买?九十平就能带三个户口,买三套房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这其实也是实话。 “再说了,朋城解决不了,那别的地方呢。这三个女人生的孩子,她们的户口所在地呢?农村嘛,挂在哪里不能挂?要是这都不行,咱们公社也能挂呀!我不嫌弃丢人。要是非要我安排,好啊!我就拿五千出来替他交超生罚款,再动用之前的老关系,给孩子把户口落咱大队上。这是我不管吗?这是我管了,他不答应啊。” 桐桐听出来了,江满没憋好屁。 刘红心抬手比划,江荣读懂了,脸上的怒气都快压不住了。 江南轻声跟桐桐解释,“我妈说,我二叔说了,只要我妈答应把蛋蛋的户口落在我们家,我二婶就答应跟他离婚。只要离婚了,其他的事他能处理。” 蛋蛋是江满媳妇生的,是婚生子。这孩子跟金镞差不多大小,比金镞还要大一点吧。 这么大的孩子了,非得过继到哥哥家,这是要干嘛? 桐桐叹了一声,只提醒说,“大哥,这事得谨慎处理。” “我知道。”江荣苦笑一声,而后舀了粥送到刘红心嘴边,“你也是,直接打报警电话。一次两次的打过去,这么着人家就警醒了。 一查号码就知道是哪一家,会出警的。” 刘红心点头,不好意思的朝桐桐笑。 桐桐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她起身,“我去楼上看看婶子,你们先吃饭。” 江婶子无精打采的,楼下的事她并不知道。一见桐桐,老人家眼泪就下来了,“桐啊,我是恨不能当年都别出来,在老家……他哥给点补贴,就能过的滋润。一家子和和乐乐的,不像是现在,啥也不缺了,啥也都有了,一家人也不成个一家人。我自己的儿子变的我都不认识了。 要说起来呀,还是你妈明智。不跟来就是不跟来,离得远了,反倒是亲香。” 说着,就又跟桐桐道,“我都想好了,等病好了,我就回老家去。这三个娃子,跟我的户口,落回公社去。满子家两口,能过就过,过不成就离。这三个娃……没罪!他们的妈要养,就叫江满掏抚养费,养着去。要是不愿意要了,我带回老家养去。也不在乎丢人不丢人了!但是江满想跟着三个哪个女人结婚,那都不成。我不认!要是非要选一个结,那我这一辈子都不认他。生不见,死不用给我戴孝。” “您啊,安心养病,不想这些烦心事。”桐桐能说啥呢,只安慰道:“您不管,那他们就有他们的法子。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江婶子拍了拍桐桐的手,“你跟老四要好好的,都好好的过。有钱了都不许瞎折腾。” “好!都好着呢。” 桐桐陪着一会子,等人睡下了,她才下楼。跟江荣说了一声,就直接回了。 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事,江荣又不糊涂,能处理明白。 这事怎么说呢?现在有多普遍,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就是何姐,她也说:“这个江满要是不闹着离婚,其实别说三个孩子,就是五个孩子,也没事吧。” 看!就是这个样子。他要是不坚持跟媳妇离婚,她媳妇怕离婚后一无所有,将来她的孩子还落不到什么财产,两口子就还能糊里糊涂的过。婚姻在,他可以不回家,家外有家媳妇也默认了。 但他非要离,要娶这个十八的。瞧!媳妇鱼死网破的闹。闹的谁都别想安宁。 “我觉得这满子媳妇比满子有脑子,这一下给满子整治的……亲妈不认了,跟亲哥反目了。再离婚,媳妇儿子也跟他不亲了,他活成了孤家寡人了。” 桐桐摇头,只把这件事当一个别人家的家事,听听就完了。能帮的地方伸把手,这就可以了。真没太往心里去。 结果孩子学期底前后,吃完饭的时候,孩子正说寒假估计得补课的事,放在桌上的移动电话响了。 是的!四爷出差回来带回来了两部移动电话,这玩意今年才在内地冒头。那么大的个头,沉甸甸的。但确实是方便了,电话打到大哥大上,随时能找到人了。 四爷接起来,是江荣打来的,“司晔,有人要整我,可能会牵连到你。” 整你?牵连我?你我之间也没有利益来往,生意来往都没有,压根就不是一个行业里的,怎么牵连? 四爷放下筷子,没问,只道:“大哥你说,我听着呢。” 江荣低声道,“是老家那边。县上企业改革,有人举报,说是当年私底下的交易不少,明白什么意思吗?牵扯你我,这影响很小。但是牵扯到老领导龙鸿年……还有在省里的二叔。” 四爷皱眉,“大哥你慌什么?这些人现在当然会承认跟我和龙鸿年的交易,因为那交易我们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我们弄粮食,那都是为劳改弄的。这些事现在拿出来,怎么着呀?对我、对龙鸿年,甚至对我二叔,有什么影响?他们把这个说出来,是为了自保的。想证明他们不是以权谋私,而是还有良心在。他们争取的是党内处理,还不是法办。而那个时候你根本就不在县城,跟你更没有关系。拿这个事整你?没这个道理。” “我当年给县城那边打过招呼,帮过一些人,在他们的子女入伍这件事上,我确实是托关系了。炎炎虽然没用上,但是我确实是托付过了……” 而炎炎当年入伍的年纪确实是小,是姜婉如争取来的一个名额。 但是年纪小不意味着不符合标准!当年的情况,十六岁就够年龄了。十五六岁当兵的绝对不是少数。再说了,人家招进去了,那一定是条件符合的。 你现在说人家违规,人家可不会承认的。 四爷就说:“这些事……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哥为炎炎的事找过人,但你给其他人办这一类事……这个我只听有这么一码事,但具体是谁,我还真不知道。举报的人知道的是不是太详细了一些。” 江荣沉默了片刻,而后道:“我就是打电话说一声,叫你给二叔二婶那边提个醒,玩意有人问,好有个对答。” 嗯!行!知道了。 挂了电话,四爷叹气,“江荣这次估计又得摔一跤。” 桐桐‘嗯‘了一声,江荣口口声声是说老家县城的事,但其实,这样的事并不能怎么样。并不是说这边举报了,人家那边就认的。 只要人家当时选人的时候,选出来的人各方面指标都合格,那你就没法说这中间有问题,对吧? 真正要命的是,这个举报人对江荣的所有事情知道的太清楚了。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事,但此人知道。就像是给给谁家的孩子参军托关系这种事,江荣不会对外讲的,却唯独不会防备家里人。 这事不防备,那敢问,他跟他战友之间的事,他防备了吗? 他在云城那边的项目一个接一个,要只是战友情分,一点没利益关系在里面,那没事。但他那个战友,可不仅仅只认情分吧。最初欠着人情,有了工程。后来呢?后来他真有真没开工管他要过什么?或是暗示过什么?真要是开口要钱了,江荣怕也拒绝不了吧。 而这些事,估计他也没防备江满两口子。 如今兄弟反目了,到底是江满在背后来了这一下,还是江满媳妇举报的,说的清吗? 这一查,这几年忙活的可就扔进去。 四爷就说,“只要人不进去,就再来吧。” 金镞慢慢的挑鱼刺,这事闹的,都不知道该咋说了。 四爷去客厅给朱有为打电话去了,这个事确实得提前说一声的。 后来,确实也有调查。但就像是四爷说的,就是调查,然后就没事了。 但是江荣就不同了,公司查封了,等待后续处理,他本人也只能滞留在云城,不能离开。而他那个战友直接给送进去。 偏偏祸不单行,江婶子都回老家了,结果江满媳妇给她娘家打电话,幸灾乐祸的说这个事。她娘家因为江满干下的事,恨江家恨的呀,当天晚上她娘家爹妈就去江家,在巷子叫嚷着,说是公司倒了,江荣被关进去了。要只这些,江婶子还受的住,可谁知道江满的丈母娘直接就说了,“江满干的就不是人事,对不起我们家孩子……那心毒的,举报他哥……” 这叫当妈的怎么受的了?心梗发作了,巷子里的人紧赶慢赶的给送到医疗站,结果人没了。 韩翠娥打了电话来的时候桐桐都愣住了,“人没了?” “没了!”韩翠娥哭的呀,“你江家婶子是个好人,最好说公道话。江荣争气,她也活的光彩。谁知道……谁知道……钱是祸患!这才几年呀,好好一个人被气死了。你们回来吧,丧事不能缺席,最后一程,你跟老四回来送一送。” 嗳!明儿就回! 金镞就问:“非得回吗?”其实也不用吧。 桐桐拍了拍孩子的脑袋瓜子,“要是你江家伯伯没出事,那咱真就未必回去。有心就好,真回不去,太远就不回了呗。或是打发公司的人回去吊唁,不失礼就好了。但是,人家出事了,那就回去一趟。明白了吗?” 哦!懂了,做人嘛,难就难在这里了。 四爷也说孩子,“人嘛,站出去得叫人把你当个人物,就不能凉薄。凉薄不凉薄的,不是靠嘴说的,你得做出来。” 明白,“那我也回去一趟,咱们这次接了奶奶和姑姑他们来朋城过年吧。” 行! 桐桐给江家打电话的时候保姆接的,保姆说,“林工,江英江总来朋城了,带着她们娘俩回老家了。” 江英这几年不在朋城,两口子带着孩子在云城。那边有工程嘛,江英家媳妇不想两口子分开,也舍不得叫孩子住校,孩子就跟着,父母在哪,她就跟到哪上学。 老家一出事,公司又查封了,江荣不能动地方,江英赶回来接走了那娘俩,回去奔丧去了。 那就不用等了,第二天三口带着魏明回老家。路过老大家的时候把魏明放下,这才朝江家去。 金镞都没进过这个巷子,这是第一次。车子停在巷子口,他好奇的朝里面看。 桐桐就道:“我第一次进这个巷子,是被你奶奶拉进去的。那个时候也是江家在办丧事……” 听奶奶提过。 从车上下来,好些熟人就涌过来了,打招呼,“老四和桐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上一柱香。 江家盖起了两层的小楼,金家还是原来的样子。 金中州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看着光鲜的一家三口。本来老四家两口子就体面,结果这孩子更体面。那么高,那么大了。好似当年老四抱着在街上转悠好似在昨天,现在才恍然,都这么多年了。 韩翠娥就听见有人说:一看见这个娃,就叫人想起他爷爷。都是一站出来,就叫人觉得心里亮堂的人。 江满回来了,站在巷子口。江家全族的人都出面拦了,不叫江满送葬。老四家两口子一回来,就知道江荣肯定没干下对不起人的事,要不然老四不会给这么大的面子。江荣没错的话,那你江满就太不是东西了,兄弟俩打也罢吵也罢,你不该下这么死手整你哥呀。 这干的就不是人事。 不光江家族里不叫回来送葬,村里这些人就拦了,不叫进巷子。站在巷子口,人家住在那边的人都撵呢:“你算是个啥东西,滚远,别脏了我家的地方。” 这是那脾气不好的,有那脾气好的,也不见得客气,“你办的这叫个啥事?有脸没脸?” 人家都是兄弟就是出事了,都想办法帮着处理呢。你呢?把你哥害了,你得了啥好处了。 撵的江满在公社都呆不成,当天返回省城了。 与之相反,刘红心的丧服上披满了红绸子,都是家里的亲戚,周围的邻居给买了披到身上的。每一条红绸子都代表了肯定——只有被大家认可的孝子,才在父母死后有这样的殊荣。 江家人是不能马上走的,他们得等头七过了才成。 桐桐走的时候跟刘红心说了:“大哥的事,我们会打听的。只要人没事,其他的……” 刘红心点头,给桐桐比划: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说着就又拉住桐桐比划了两下:我家住的别墅你问问谁要,我想出手卖了。 桐桐攥了攥刘红心的手心:“好!我帮你处理。” 江南抱着妈妈的胳膊,目送金叔一家子走了。低声问:“咱还住回我林姨当初卖给咱的小房子么?” 刘红心点头:对!还住回去。你爸再创业需要资金,把别墅卖了吧。 江南把下巴放在妈妈肩膀上,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我奶奶说,我爸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你。” 刘红心回头看婆婆的遗像,继续沉默着。 过年的时候,江荣回来了。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桐桐赶紧道,“房子的事我问好了……” 江荣摆手,“桐,房子先不卖。” 啊? 四爷喊桐桐,“把泡的荔枝酒拿来,今晚喝那个。” 桐桐把酒拿来了,江荣才问:“婶子不是来了吗?怎么不见?” “睡下了。”桐桐叫蒋师傅给弄俩下酒菜,这才过来说话。 江荣看看,“没见炎炎两口子?” “叫人带着去玩了,还没回来。”桐桐将酒递过去,“您尝尝,我自己泡的。” 江荣接了酒,然后跟四爷碰了一下,“司晔,这次,我不大打算扑腾了。” 四爷将酒喝了,“你说,我听着。” “我这是……几起几落了?”江荣摇头,“心灰意冷了。我妈这一没了,我这心都懒了。现在我还剩下谁了?就剩下你嫂子跟江南了。你嫂子呀,除了不会说话,那真是这个……”说着,就挑起大拇指,“越过日子,越知道她的好。我这一会去,见她收拾东西,又要搬家……我啥滋味呀?跟着我提心吊胆的!自从她父母没了,当真是没过过一天消停的日子。我要再扑腾,还是一年到头不着家。嗐!你说忙忙叨叨的,为啥的?图啥的?我不扑腾了,我跟着你干吧。挣多少算多少……你嫂子安安心心,江南大了,该飞了,也别总想着守着她妈妈不敢撒手。你看你哥能干点啥,安排安排……” 桐桐放下酒壶转身走了,这俩今晚得谈一晚上。 说实话,公司缺江荣这样的人。 公司的规模越大,越是需要江荣这样的人看着。此人的人品,是真不差。这些年,见过了太多的世面,也倒霉的遭遇了太多的背叛。他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他知道有些事干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换言之,此人历练出来了。那可是碰的头破血流、家破人亡之后得来的教训。 四爷就问说,“那公司的人……你怎么安置?” 江荣叹气:“江英愿意接手。他干不了多大,但是接工程的活还能干,赚也是有些赚的。” 金镞下楼取了果汁又上楼去了,坐在妈妈边上,“真不单干了?” “人的经历各不同,你不能理解,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桐桐叹气,“你只想想他当年为了那个穷家,都做过什么,就多少能理解了。” 当兵,娶了聋哑的媳妇,留在了部队,要是只为了他自己,那还真未必。听说,早年,他父亲常年卧病,那个年月没有钱就能要命。他为了前程,何尝不是为了家里? 后来帮扶弟弟,照顾母亲,可结果呢?半生已过,得到的是什么? 金镞就问说,“那江满呢?他会怎么样?” “江满当年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就那点能耐。这些年,城市建设快,只要干他们那一行的,别管好坏,都能找到活干,也就能挣到钱。有钱了,什么毛病都出来了。可他那样的人,是干不了大事了。其一,他那个活没多少技术含量;其二,他没多少人脉关系,也没人愿意跟他再搭建关系;其三,他是个遇事不扛事的事。他那本事跟心眼一样小,眼界跟格局比心眼还小。挣一把,暴发户而已。” 金镞问的是:“那三个孩子呢?都没有爸爸……你们怎么办?” “所以才说,男人一定要有责任心。所有的情感,一定得是责任来支撑的。一如父母爱子女,不管嘴上说的多爱,不抚养、不尽责,就说不上爱;一如恋人,如果没有为对方负责任的心态,那说不上是爱。一如夫妻,如果不能担负对方的好与坏,那同样说不上爱。”桐桐看金镞的眼睛,“懂我的意思吗?” 金镞‘嗯‘了一声。 桐桐这才道:“你比别人长的好,外表更吸引人。你要犯错是轻而易举的。世上的诱惑很多,有时候不是情感在犯错,而是本能在作祟。可人之所以是人,那就一定得是理性和情感来左右人生,不能由着本能和冲动做事。如果是这样,你也不过是另外一个江满——而已。” 金镞回房之后重新坐到书桌前,重新铺开信纸开始写信。两人这几个月的信特别频繁,最多隔三天就有一封信。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是你来一封,我回一封。但是现在,她不会等自己的信到了再写回信,而是想写了就写一封。有时候信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半页的内容。而自己写信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也是两三天一封信。谁多谁少,他没有刻意数过,但习惯性的注意细节的他,还是记得数字的,两人差不多。 为什么呢?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发现对收信寄信这件事有了一些心理依赖。这种依赖代表着什么意思,他朦胧的知道。他想,她应该也能知道。 这种情况,他这次刻意控制了。已经有一周没有给对方写信了。而这一周,他收到对方三封信。 他想,她至少是他的朋友。他能控制的事,他不该把这种情绪强压给她。喜欢如果是一种朦胧的情感,那也一定得有责任的。 责任的前提一定是安全感。 她不用在收不到信的时候感觉到惶恐,这才是对的。 于是,他给回信了。信里很坦诚的说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思所想,然后才道歉:最近是我不对,当事涉双方的时候,单方面的任何决定都是不负责任的。你是我珍惜的朋友,不管将来怎么样,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至少会是朋友。你随时可以给我写信,我很高兴能收到你的来信。若是我的信你没能及时收到,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写完了,看了两遍。然后放进信封里,他突然觉得这样很好:我是男孩子,有些话我主动说,可能更好。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何姐又喊住了:“远志,你的信,今早才送来的。” 还是她的!这封没寄出去,她的第四封信又到了。 金镞带着信出去了,何姐回头看桐桐:疑似早恋,要不要管? 桐桐摇头,不用管,叫他自己学着去处理。男孩子长大的过程,这一个阶段是少不了的。什么时候能负担另一个人的情绪、另一个人的人生了,才算是个男人了。 金镞将信改成了加急信件,寄了之后还不算,还按照对方留下的家庭地址,拍了一封电报过去:一切都好,勿念! 周齐骂金镞是神经病:“面都没见过,至于吗?” 金镞用白眼翻他:“你懂什么?”哪怕是做朋友,也得叫人觉得心里踏实,“安全感,懂吗?” 什么意思? “就是我爸不管想什么,都会说给我妈知道;就是我爸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会征求我妈的意见;就是我爸出门,从来不会叫我妈担心。我妈有安全感了,我就有安全感。我们都踏实了,我奶奶就很放心,我爸的朋友也很放心……”懂吗?男人最大的成就就是叫身边的所有人都有安全感。 第1636章 岁月流年(163) 新的一年,新的气象。 桐桐选了红色带暗纹的领带,给搭在衬衫和西装外套上看了看,然后拎了一套给四爷看,“这么搭,行吗?” 四爷扫了一眼,这要没我的气质撑着,你这搭就像是土大款。 他先穿了衬衣,然后指了指灰色带黑点的领带:“换那条试试。” 桐桐顺手给摘了,给他系上,然后黑色的西装一穿,是显得时尚又年轻。她:“……”算了,这事上还是他行。 她顺手把红色领带给自己挂上了,松松垮垮的那种,然后对着镜子,抬手从衣柜里抓了一件白色的小外套出来穿上:“我这么戴是不是也很合适?” 四爷:“……”要命了!这么戴男士领带跟穿男士的白衬衫一样,不能穿出去给人看的那种。他抬手给取下来,又选了一款丝巾给缠上,“正经单位,咱往正经上打扮。”谁家好人那么出门? 正经单位,正经的上班,你打扮那么年轻那么时尚干什么?桐桐扯着他的领带,“你儿子都开始有早恋的苗头了,还年轻给谁看?” “给你看!下班去接你,不能邋遢。” 桐桐顺手把车钥匙扔梳妆台上,“顺便送我上班,我今儿不开车了。” 行!送你上班。四爷蹲下,“背你下楼。” 别逞能! “儿子都那么大了,不趁着还背的动再背背,以后怕是想叫背也背不起来了。” 金镞都吃了一个糖糕,才看见爸爸背着妈妈,两人笑着从楼梯上下来:大早上的,齁的慌! 桐桐看见孩子了,拍了拍四爷,四爷这才把桐桐放下,两人看了看时间,说孩子,“今儿怎么这么早下来。”还不到点呢! 金镞:“……感情以前都是避着我呢!我不知道的还挺多呀。他默默的收回视线,“早读提前十五分钟,老师跟早读,不能迟到的。” 这么早?睡得饱吗? 金镞摇头,唉声叹气的,“我还算是好的!我们班那些要考中专的,这一考要定一辈子的,拼着呢。” “是不是父母的户口不在朋城的,他们还得回去中考。”桐桐把牛奶给孩子倒了一大杯,这才问了一句。 “那肯定呀。”金镞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说,“户口这个东西……挺难的。我们班挺多都是借读的,考前要回老家的。” 桐桐就看四爷:“咱们公司肯定有这种情况,要么,从根子上给他们解决户口的困扰,要么就得给人家方便,孩子读书是大事。” 帮着孩子联系学校、报名、陪着考试,然后还有填报志愿,闹不好月月都得请假。在这一点上,应该充分考虑到员工的难处,不要在这个上面设置障碍。 四爷就看向金镞,“听见了吗?什么以人为本,这就是以人为本。以后呀,这该是一种企业文化。多听你妈妈的,细节处见功夫。” 桐桐把沾了玫瑰卤的凉糕塞他嘴里:总感觉你这话像是在挤兑我。 真没挤兑,那一瞬真给了四爷启发了。去公司之后就是例会,在会上,四爷就说了这个事,“……咱们林工提到的这一点,给我的启发很大。我们的员工中,有年纪大的,拖家带口的,有老人要照看,要孩子的读书问题要解决。而我们的员工中,更多的是年轻人。年轻人需要什么?需要成长。我们需要给年轻的员工提供成长的机会。之前,我们有针对性的开夜间培训班,效果应该是有一些。之后,我们应该给年轻人提供更多的这样的机会,像是计算机的使用,像是财会课程、企业管理的课程,都应该开设起来。回头,我们公司应该考虑派人联系夜大,我们公司愿意无偿的提供办学所需的校舍,也愿意为上进的员工支付学费。凡是学成之后,回公司考核过关的员工,列入储备干部名单,作为简拔的一个参考指标。” 江荣手里拿着笔,一点一点记着。这就是他跟老四的不同了,他的公司……是没有这种意识形态上的东西的,就是单纯的赚钱就完了。谁能干,谁可信,谁可用,谁不得不用,哪里会像是这样,考虑这些。其实,人是用不完的,你不干了,还有别人争着抢着干。考虑到员工要照顾家庭请假,考虑到员工的成长,这……都不像是私企。 对面坐着的岑远明合上笔就道:“因为年轻员工多,不管是公司总部,还是各个厂里,都出现了未婚同居的情况。申请的宿舍,也不怎么住,基本都租住在外面。这也给管理带来了一些不方便。” 按说,员工的私生活不该管。但现在……同居毕竟不好听。叫人觉得关系特别混乱,这不是个好现象。 四爷就问说,“有在一个单位的,问问,为什么不结婚?如果有意向结婚的,咱们登记,选个日子办集体婚礼也行。我请咱们林工一起,我们来证婚。但总的来说了,还是应该倡导道德的感情关系。” 好的!回头就发倡议书。 这边才开完例会,电话响了。徐斌接起来问了两句,直接递给四爷:“金总,远志老师的电话。” 学校的电话一般都是打给桐桐的,怎么今儿打到自己这里来了。 四爷接起来,“您好,我是金镞的父亲。” “金总,您好。”老师很客气,“是这样,之前给林工打电话,他们单位的人说林工不在,去火车站接人去了。我这没法子,才打给您的,没打搅您吧。” “您客气。您什么时候打电话都不打搅。”四爷也不回办公室了,只站在楼道里讲电话,问说,“是金镞在学校又干什么了?” “中考就在眼前了,这孩子早读和课间都在读课外书。您看,您今天能抽空来一趟吗?” 四爷看了看表,“好的!我半个小时之后到。”挂了电话,四爷看跟在身后的江荣和岑远民,“等我回来咱们再开小会,金镞这小子又淘气了,老师有请。” 有儿子的家长特别能理解这种感觉。其实也不是难堪,也不是多生气,就是那种我家这个臭小子呀,淘! 开会出来还没散的人就都笑,这位少东家,其实是挺乖一孩子。不过总是抽冷子似得来一下子,也是怪有意思的。 四爷去的时候,金镞还在上课。在教室外面能看见,他坐在最后,老师在上面讲,他也不抬头,手里拿着笔像是在刷卷子。完全是老师该讲还讲,他该不听还是不听。这其实也没什么,成绩跟得上,那就可以了。老师讲的他可能都懂了,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路过教室,直接去老师的办公室。 人家老师也很客气,拿了金镞看的书递过去,“你看看,这是金镞早起早读不背课文,自己看的东西。” 四爷接过去,是一本《道德经》。薄薄的一本,里面还带译文。其实全文也不过五千多字,要不是译文和讲解,这都凑不够这薄薄的一本的。 正看着呢,下课铃声响了,老师出去站在走廊里喊:“金镞,你来一下。” 金镞并不知道被叫家长了,蹦跶到老师办公室,就见爸爸在办公室坐着呢。他:“……”动辄请家长的老师真的好烦。 老师招手叫金镞到跟前,这才道:“这本书不该孩子来读,这不合适。” 四爷看了孩子一眼,这小子嘟嘴,明显不服气。四爷安抚的拍了拍,叫他把表情收回去。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动辄是国外的名人怎么说,对国学这个东西,弃如敝履。 怼人家老师,这也犯不上。他只能道:“在学校看,确实不合适。在早读时间没有去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肯定是孩子的不对。回头我批评他。” 金镞:“……”我背过了,默写过了,我也不是看不健康的书籍,看看《道德经》怎么了? 老师见家长态度好,就看金镞,“读《道德经》,在理解不到位的情况下,会走入歧途……” 金镞就抬起头来,“我不看,怎么知道我理解不到位?领袖在他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在他的笔记中引用了老子的话,说是‘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这就说明领袖在那个年龄段,已经熟读《道德经》了;领袖在抗战时期,也曾在文章中引用过‘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建国前的党内会议上,领袖也引用过,说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在五十年代、六十年代,数次发言中都有引用。 那它是一本坏书吗?不是坏书,怎么会叫人走入歧途呢?我不认同老师的话。人人都读圣贤文章,人人都接受相当的教育,为什么有些人利国利民,成就斐然,有的人却作奸犯科,违法乱纪,这不是书坏,不是书把人引坏了,而是……” “金镞!”四爷严厉的看向这孩子,“给老师道歉。” 金镞嘴唇抿的更紧了,朝后退了一步,给老师鞠躬,“对不起,老师!我只是想跟您解释,我为什么会看《道德经》。” 说着就从爸爸手里抽走了那本书,然后翻到一页,将画出来的一句给老师看,“今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说到班里的很多同学需要回老家中考。我妈妈就说,公司里的员工若是因为这个请假,公司该照顾。我爸就叫我记住,说是我妈妈说的对,公司该以人为本。 《道德经》上有这么一句,‘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这四大分别为,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我们每天都在跟人打交道,不管什么行业,相处的都是人。所以,从这话里我悟到了人的重要性。这错了吗?这是歧途吗?” 老师没言语,只这么看着金镞。 四爷:“……”这不服管的样子,隐隐有点桐桐的影子。要么说谁家的孩子像谁呢,这猛不丁的一认真,小一崩,张嘴恨不能直接把人怼死的样子,还真就是得了他妈妈的真传了。 可怼老师是不对的!老师是好意,你这么直接怼老师,是想干什么? 四爷将桌上的《道德经》重新拿到手里,当着老师的面训金镞,“我看你这书确实不该看了!说的头头是道,里面的内容能信手拈来。可封面上这三个字,你就没读懂。道德经,何为道?何为德?顶撞师长,就是你悟到的道?不尊老师,这就是你的德?” 金镞倔强的站了几分钟,直到爸爸的眼神越发的严厉,他才垂下眼睑:“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老师真就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到底,人家孩子没服老师。不服,所以不尊不敬。他其实是有些臊的慌的。学生一道歉,他就赶紧道:“万物互为师,老师现在一听你的所思所想,才知道没了解清楚。老师也跟你道个歉,回去好好上课吧。以后有什么想法,咱们再探讨,好不好?” 金镞‘嗯‘了一声,保证道:“我以后不把跟学校开设的课程以外的书籍带到学校了,再没有第二次了。” 好好好!去吧。 金镞这才看爸爸,他爸点头,“上完课去学校门口,中午接你出去吃饭。” 嗯! 四爷又跟老师聊了好一会子,把老师心里的不舒服给抚平了,这才出学校。都这个点了,也不回公司了,就在外面等着吧。 真就在车上等了孩子一个多小时,直到这小子出来上了车。 这小子一上来就说,“我觉得老师不是在教学生,是在种萝卜。恨不能我们班所有人,满坑满谷的,都一模一样。要是有差别,也是这个长了,那个短了。这个粗了,那个细了。这个顺溜,那个长劈叉了。” 把徐斌和权水根他们逗的直发笑,哪有这么说老师的。 四爷看着这个孩子,没再跟他讲道理,只道:“那你回去,再读《道德经》,我等着你自己找答案。” 金镞:“……行吧!”答应的垂头丧气的,但还是提要求,“我要吃川渝火锅,想吃了。” 行!那就火锅。 桐桐是晚上才知道这个事的,四爷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你不要再说他了,我已经训过了。” 桐桐皱眉,“这个孩子……除非遇到叫他服的人,否则,很难管束。”老师怕是也最烦这样的刺头。 四爷换了衣服出来,就问说:“你今天接谁去了?” “一个留洋回来的计算机专家。”说起这个,桐桐的眼睛都亮了,“我设计了一套计算公式,可怎么在计算机上应用,这成了一个问题了。我给周学礼打电话,她通过柳博士介绍了这位许州许博士,考虑到云层受各种条件的影响,我们打算完善计算模式……” 四爷‘哦‘了一声,“那是辛苦人家了,回头要不要我出面请人家吃饭。” “这人不爱那一套,算了!”桐桐推着四爷下楼,“回头我选个礼物送他就行。” 行!人家大老远的来,别失礼。 “嗯嗯嗯!”桐桐又问说,“去苏国的事,怎么样了?” “那边动荡的厉害,签证不好办。”已经尽力争取了,可还是层层的关卡,“回头再想想办法。只要赶在今年年底,明年年初拿到签证就不错了。” 吃饭的时候金镞见爸妈并没有再提在学校的事,确实是松了一口气。睡前他写了一封信,把今儿的事原原本本的都写了。在信上他说:我觉得以人为本,应该体现在方方面面。就像是孩子,孩子首先也是人。是人,就该被尊重。得允许每个人的个性发展,而不是削足适履。 结果几天后的回信里,对方说:我觉得,人该在共性的群体里展现个性。共性是为了适应环境,个性是在环境中完善自我,这并不矛盾。 信看完了,金镞坐着久久没动地方。他再去读《道德经》,再去体会‘道法自然‘这句话,竟是越琢磨越有滋味。天人合一,这个天便是自然,是环境。而环境指自然环境,也能指人文环境。只有与环境合一者,才能生存。生存了,才算是入道了。 放下书,他跑下楼,“妈——妈——” “嗯!”桐桐的手从键盘上离开,“我在书房。” 金镞跑进去,“妈,你什么时候去逛街?” “逛街?要买什么?” “你不是说要给那个什么许博士买礼物吗?带我去吧。”金镞靠在妈妈身上,“我也想买礼物送朋友。” 桐桐继续敲她的键盘:“给什么朋友送礼?是生日礼物?” “不是,就是感谢一个朋友,一语点醒梦中人。”金镞带着点炫耀的语气,“很厉害的一个朋友。” 懂了,“你要是买的话……人家收的有负担。她家里要是知道了,也会觉得不合适的。” 那送什么? “你的国画画的还不错,画一幅画送给人家不也挺好的。” 也对哦!金镞吧唧亲了妈妈一口,又颠了。 桐桐看着计算机屏幕上的东西,还是不对。她拿了电话给许州打过去,“许博士,我反复验算,不是我的公式有问题的情况,计算还是不能顺利完成……” “我正在处理,你等半个小时再试吧。”那边的人说话温言细雨的,带着笑意,“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就处理好了。” “您肯定也没来得及……明天处理也来得及。” “这不是怕你老惦记,晚上休息不好吗?放心吧,半个小时肯定能完。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改天请我吃饭吧。你说的浙菜馆子,我也想去尝尝。” “只要解决了,莫说浙菜馆子。朋城所有的好馆子请您一顿也成啊。” “那我可等着了。” 说笑着,挂了电话。 四爷进来的时候正挂电话呢,他扫了一眼电脑屏幕,“还没解决?” 桐桐拉着四爷出去,“走走走!吃饭,一会子就解决了。这个许博士很有两把刷子。” 四爷:“……”最近回来天天都是许博士。 许博士果然很厉害,半个小时就解决了。桐桐真高兴了,回复对方:“明儿浙菜,我请。” 四爷端着茶杯子,又溜达到书房了,“浙菜馆子的包厢不好订,我叫人提前给订吧。” 行啊!你叫徐斌帮着订。 “要大包厢还是小包厢?是单请一个人呀?还是请计算中心的七八个同事一起?或是你们单位的人全都去?得好几桌。”四爷手里拿着大哥大,保持着准备摁号的姿势。 桐桐就说,“请许博士,就两人。要个小包间就行。” 小包间?两人吃饭?你这心可真大。四爷心里腹诽,嘴上却道:“那计算中心那么多同事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你改天再请?” 这么一问,把桐桐给问的,“那你的意思是……一块请?” “我知道,得表示对许博士的感谢嘛!人多了,大家一起感谢,不是更正式?怕诚意不够,送点礼物嘛!家里还有别人送的礼品,像是茶叶、咖啡、燕窝、鱼翅,哪个不是好的?他是个洋派的人吧,送咖啡和咖啡机都很合适。”反正那玩意自家又没人爱喝。 桐桐就问何姐:“咖啡有上好的吗?” “有!雷太太上次叫人捎带来的,那么些都没开封,说是国外带回来的,顶级的。” “你找出来,我明儿带去。” 四爷抿了一口茶,又说,“你那些丝巾胸花的,都是奢侈品,挺贵的。看着给人家老婆带一两件,是个意思就行。” 桐桐一边摇头一边往出走,去看那咖啡,“读博读到三十多,今年三十五了,未婚。” “那你也给带上,人家谈个对象、处个朋友的,还怕没地方用?” 桐桐顿住脚,扭脸看四爷:你今天安排的过于细致,什么意思? “多心了不是?我能有什么意思?”四爷过去揽她的肩膀,“公司也缺计算机人才,我是想看看人家有没有意向。” 这样啊!我问问? 四爷点头:“对!问问,替我问问。” 桐桐看了他一眼:瞧你那小心眼的样儿。 说是这么说的,但早起出门前,桐桐将昨儿挑出来的裙子挂回去了,挑了一身裤装,样式保守,但是昂贵,属于高奢品牌。完了又去拉开匣子,把平时戴着的手表取下去,换了一块满钻石英表,腕带上是黄金和红宝石。这是四爷给买回来的,真就是试了试之后,再没有戴过,也没有机会戴。 换了手表,她在首饰匣子里看,将手上细细的婚戒换下来,选了一款大钻石的戒指,这是去年结婚纪念日四爷买的,也是收了就在存着呢,从没在外面佩戴过。她给戴到手指上,然后端详了一下。 其他的像是耳夹、项链之类的就算了,只这两件就够人家几辈子挣了。 下楼吃饭的时候,她故意把袖子撸起来,就怕四爷看不见她换了行头。四爷只作不见,继续吃他的早饭。 金镞看看那腕表,还有那戒指,“妈,不是说了这些珠宝将来要传给孙女的吗?” “那得有孙女才能给孙女呀!没孙女之前,还不兴你妈佩戴一两次了?” 兴!咋不兴呢?”只要您喜欢,以后儿子也给您买。只要看见好的,就买回来给您存着,行吗?” 信你的鬼话?我存着,将来不是你媳妇的就是你闺女的,少糊弄我,“只你爸的心意是真的!我也只信你爸的心意。” 金镞:“……”我爸也是厉害了,你这么个人,竟是被我爸拿捏的死死的。 吃了饭,金镞就看见自家妈拎着限量版的包包,出门从车库里开了那辆买回来谁都没开过的跑车,然后出门了。 那辆车……眼馋很久了!火红的颜色,流线型的车型,酷! 周齐家的车停在外面,喊金镞:“阿姨开出去了?全朋城就那一辆。不是全朋城,就是全内地,只怕就那一辆吧。” 金镞:“……”谁知道今儿是怎么了,恨不能炫富炫到人的脸上去。 他回头看他爸,他爸还是一脸的意味深长,细看的话,还有几分不爽的意思。 为啥不爽,你买的我妈都用了呀,还不爽什么? 四爷上车:宁肯戴那身外之物去炫,也没说带着我一起。带我去给你丢人了?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他说徐斌,“约王总,在昨晚订的浙菜馆,再要一个小包间,就我俩吃顿饭。” 徐斌看工作日程,“王总……是想跟您谈投资的事。” “我知道,就在饭桌上谈吧。” 好的!马上安排。 吃饭的时候同事打趣呢:“林工,咱知道金总的实力,你这宝石晃人眼了。” 桐桐给许州倒酒,跟其他人解释,“总是嫌弃我不戴,我懒的跟他叨叨,干脆就戴出来晃一圈。幸而都是自己人,没外人,也不怕人笑话暴发户。” 许州端了杯子,面带微笑,然后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放在桐桐的盘子里,“趁热吃。我闻见杯工的杯子里常泡龙井,怕是也喜欢这个菜。” 桐桐:“……”有点不自在了!四爷要是不那么敏感,她其实没觉得怎么了。可他那一副样子,害的她也觉得哪哪都不对。 她只能坐下,笑道:“我喝茶是瞎喝的!我家那位呀,他酷爱喝茶。什么普洱、龙井,都是他喜欢的。我是跟着他的口味走的。” 说着就跟许州道,“我给你带了咖啡,是别人送的,据说是顶级的。但我也不懂,我家那位不爱喝,我的口味都随他,也是喝不惯。单位上也没人受的了那个苦味,您是留洋的,怕是喜欢。我给你带了两盒,千万别推辞。” 许州大大方方的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还要有这样的好东西,只管给我留着。我是个自来熟的人,向来也不知道什么是客气。” 这话说的都笑了,桐桐也自在了:没事!没事!果然不能被四爷给带偏了。 正吃饭着呢,包间门被敲响了。还以为服务员呢,结果门被推开,是四爷。 桐桐:“……”你还真跟来了?没有啥事。 他一来,这个招呼那个招呼的,他跟自家单位上的人都熟悉。 桐桐只能介绍,“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许博士。”说着给许州介绍,“这就是我家那位。” 四爷客气的跟对方握手,心说:这叫没事呀?这个人的眼睛干净的什么也藏不住。心思不歪,但喜欢的眼神根本掩盖不住。 此人长的清秀文雅,很有绅士风度。说话温和,态度不卑不亢的。一开口就先看了桐桐一眼,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看见林工,我就知道金总的实力了。”以炫富的方式拒人以千里之外,这行为也是很可爱的。 四爷就笑,“那都是虚的,真正展现实力的……她没带!我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这话说的,桐桐扯了扯四爷的袖子,跟大家解释,“我们家这位看上许博士的大才了,有计算机方面的问题想咨询。” 那许博士可是行家。 四爷跟着点头,“是真有专业上的事要咨询,改天我单请。”说着就又问,“不知道许博士的时间?是在朋城久居呢?还是打算回京城?” 许州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本来想久居的,朋大邀请了。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事,打算回京城。一周之后吧,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回去。” 这样啊,“那好,咱们改天再约。” 好的! 彼此握手,四爷给其他人说了一声,就要出去。 桐桐招呼人:“吃好……喝好……”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四爷的手往出送,跟同事说:“我马上回来。” 四爷反攥着她的手往出走,一出去,桐桐就掐他腰上:“干嘛?人家又没干什么。” 我说人家干什么了?我这不是跟人家约时间请教专业问题吗?四爷推桐桐进去,“去吧!招呼客人去吧。我约了王总谈事,也忙着呢。” 那你是真会约! 人家真走,桐桐看着他一脸坏笑的朝这边看了一下,才进了包间。她咬牙切齿的,好尴尬的! 她不自在,但许州并没有不自在,还问桐桐说,“林工上次说想要最近的计算机资料,我已经跟朋友联系过了,东西也已经在寄来的路上了。我走之前不一定能到,林工注意查收。” 哦!好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许州跟其他人特坦然的道,“我觉得林工是个很特别的女性,我从没见过。你们可都别笑啊!” 众人:“……”你这么一说,我们都不好意思说啥了。事实上,林工这人就是挺特别的。 爱说笑的人就道:“也就是林工早结婚了,要不然,我也追呢!别的不说,就说长相,是漂亮吧!人漂亮,气质好,性格好……谁不喜欢呀?”说着,话音一转就又道,“可要处的长了,就忘了她是个美人了,不是当姐了,就是当妹子了……觉得亲呐!是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许州点头,“我在国外时间久了,国外异性朋友挺常见的,在国内,我发现大家都挺忌讳的。想亲近吧,都有顾虑。你们要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亲近的感觉了。要不然,我都吓一跳,下次都不敢见金工了。” 众人打趣的哈哈一笑,就当同事之间的小玩笑,闹过了就算了。 吃完饭要走的时候,许州还笑道:“不用招呼我,也不用客气,我跟大家一起走。林工等金总一起回吧。” 那就不送了!桐桐看着一个个的上了车,等车走了,她才回包间去了。 在大堂坐着吃饭的徐斌三人要起身,桐桐压了压手,“你们吃你们的,我上去。” 人走了,徐斌朝外面指了指,然后低声道:“要是我看走眼了,把这一双招子抠出来。” 权水根‘嘘‘了一声,“这种事,装瞎吧!”没干啥出格的事,你都没法说人家怎么了。 说的可不就是这个。眼睛骗不了人,肯定是有啥想法的。但是人家止于唇齿,不越线不越界的,说啥呀? 桐桐也很尴尬,她晚上偷摸的给龙鸿年的老婆惠京生打电话,对方现在还兼任妇女工作,挂着职呢!她打电话请人家帮忙,“能不能给我们单位发个借调函,将我抽调一周,准备这次朋城妇女会议。” 惠京生将电话抱怀里,“这可稀奇,你向来不喜欢这种活儿,这次怎么想去了?” “躲点小麻烦。”桐桐没法细说,“我不管,你给我调过去。回头我给你做几次脸谢你。” “行!明儿就发函。” 聊了几句挂了电话,龙鸿年才问说,“怎么了?林工有麻烦?怎么不问问?” 惠京生就笑,“跟我通话都跟做贼似得,防着金总呢。人家两口子打花腔呢,问什么?” 桐桐躲了个彻底,四爷又专请许州吃饭。 许州不好意思了,“我三天后走。”说着,亲自给这位金总斟酒,满是歉意:“我一个朋友在大使馆工作,我听闻金总有意去苏国,我也不问这种时候你们为什么要去,但是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不要客气。” 说完,他自己都失笑,举杯跟四爷碰了一下,“金总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碰上一个很特别的人,引起了一段很特别的情绪波动。我无意给你们造成困扰。我很喜欢林工,也很喜欢金总。” 四爷摸摸鼻子,这人说的坦坦荡荡的,眼睛清澈的一眼能望到底。所以,人家说的都是真的!特别真诚的那种真。 对这种人——没处下爪子! 第1637章 岁月流年(164) 许州跟四爷碰了一下,这才道:“对金总我是打心眼里佩服,在技术上有自主技术革新的坚持,此远见卓识,叫我尤为动容。” 四爷:“……”行吧!这么真诚,咱也别那么小气了。他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将菜往对面推了一下,“尝尝。” 许州抓起筷子夹了菜,这才道:“我听说金总一直在电子领域下工夫,这个行业,美国领先,但是并不意味着苏国就落后。八四年的时候,苏国的超级计算机,那可是全球冠军。这才过去几年呀?他的技术一直保持着低调的领先。再比如,他们在真空管微型化上,那技术在全世界来说,无出其右。这一步领先,我敢保证,在往后的几十年中,苏国的电子管技术一定还是冠绝全球的。” 四爷主动给对方倒酒,怪不得桐桐回家来对此人赞不绝口,他牛的可不止是技术,还有眼界和见识。 许州毫不客气的将酒杯端在手里,“我猜一下,金总想去苏国,一定跟电子工业的技术有关。” “是!关键是有些先进的东西,咱别说有了,就是想看到概论性的简介都难。”况且,对外公布的有真有假,很难分辨,有时候全信了,可能会被引入歧途。比如,他们对外公布的说这个东西这个性能那个性能,咱听在耳朵里,啥概念也没有。人家那一半真一半假的时候,咱只能按照全是真的去办。也许这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真给做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来也不一定。但是,科学研究这是有个过程的,方向性错误导致的后果就是绕弯路。 许州点头,“明白!金总想的没错,苏国在电子工业上的重视,绝对不在航空和军事工业之下。毕竟,电子工业是为后两者服务的,它以后会成为一个基础。”说着就低声道,“对方这么重视,不会因为局势动荡,就叫这一部分的资料有失。便是他们国内的经济再困难,从事这个行业的专家,怕也是受到严格的保护的。” 所以,要是图谋跟这个方面的人接触,引进人才或是技术,估计此去也是无功而返。 而能接触到的,多是能应用于民用的。对于民用这一块,是咱们落后吗?未必!只是现在这个发展趋势,受市场冲击太大了。 四爷端着酒杯在手里转着,许州说的情况都是真的!他就问说,“说实话,我也没想能拿到技术,或是能把人家这方面的人才给挖过来。我就是去看看,若是能有幸参观一二,已然是荣幸之至了。” 许州的眼睛跟四爷对上,“看看……”只‘看看‘两个字最戳人。他想起老同学叫自己回来的时候,给自己看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将军踮着脚尖看别人家航母的照片。那真的就是看看!而今一个搞技术出身的企业家,也说就是看看……看看而已。 他在脑子里搜寻资料,然后声音放的极低:“七零年的时候,苏国在全球首次激发了准分子激光,这个金总知道吧。” 知道!搜集的资料上有。 “随后……说不清楚是具体哪一年,苏国制造出步进式光刻机。它属于早期拥有光刻机的国家。另外,据说他们研发了三进制计算机……但这只是小道消息,对外人家没有公布过。” 三进制计算机这个……四爷第一次听说。 许州又点了点四爷放在桌上的大哥大,“苏国有一整套的自动移动电话通讯的系统,在五十年代末,就得了金奖。不仅如此,在五十年代,他们还对移动电话进行了减重,含电池的重量在内,比你手中这个要轻一些。不仅轻,大小也只有两盒香烟那么大。”这是人家三十年前就有的技术了,“而美国的公司,在十五年前,才在实验室里实现了这方面的突破。” 也就是苏国这些年因为国内局势的原因,这些技术都没能转化成经济成果。 四爷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笔和本,这些自己也并不知道,“都在说移动电话是美国人发明,原来错了。不过是因为冷战时期,苏国的发明专利不受美国保护,仅此而已。” 没错!就是如此。 许州就说,“客观而讲,苏国和美国,在半导体这个行业里,迄今为止,可以说是各占半壁江山,他们同时有这半导体行业里的最高技术和水平,也是行业的标杆。但是,苏国的情况,我回来之前也有所耳闻,不太乐观。之后会怎么样,难说。但是就现在而言,如果美国那边的路是死的,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那苏国确实是一个方向。” 四爷将本子合上:“这里面有国际关系的问题,咱们与苏国自从关系恶化之后,迄今没有恢复正常的邦交关系,又因苏国出兵J国,与咱们常有边境摩擦。这使得去苏国难上加难。” 许州关注技术比较多,至于政治上的事懂的比较少。他给四爷斟酒,“愿闻其详。” 说到底,就是老大跟老二争霸,老二眼看超过了老大,转脸又跟老三翻脸了。老大为了辖制老二,跟老三缓和了紧张的关系。七十年代,跟美国建交的契机,就是美国也在寻求辖制苏国的办法。 两人就这么从技术,到国际形势,再从国际形势,回归到各国的工业方面的发展,谈的很投契,竟是一直谈到人家酒店打烊。 四爷叫人给许州订了酒店,亲自给送到房间。反身要走了,许州突然想起来了,“金总,我倒是有个办法,你看能不能试试。” 什么办法? 只一点醉意的许州将门关上,把徐斌等关在门外,这才道:“苏国的电子工业主要集中在它的加盟国中,尤其是白苏。它的计算机科学院主导开发研究,而对应的,他们有自己的计算机生产集团,主管生产。可以说,整个苏国,九成以上的相关研究和生产都在白苏的明克斯完成。我知道您出身工大,工大几乎都成了三生的人才培养基地了。你与学校的关系必然亲密,能否通过民间渠道,甚至于相关的学术邀请,去一趟呢?” 这些消息,在国内绝对找不到,也没有相关的途径去获取这样的信息。之前跟那个苏国的二世祖往来,对方对这些根本就不关注。就如同大街上随时拉个人,问他们咱们国家哪里发展什么工业一样,谁没事关注这个干嘛?除非恰巧他从事相关行业或是认识相关行业里的人。 四爷跟许州握手,“谢谢!许教授的消息对于三生来说,意义非常重大。” 许州摆摆手,“有用就行!回头我收集相关的信息,传真也好,邮寄也好,送到您手里。我是真的很钦佩金总,也真的非常欣赏林工这样的女性。人跟人的缘分嘛,我现在是有三分遗憾,七分庆幸。遗憾的是,出现的晚了,错过了林工。庆幸的是,还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 四爷:“……”好吧!”朋友!当然是朋友。” 以为去收拾情敌去了,结果跟情敌谈的投机,竟然回家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两点了。 桐桐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了,这才听见外面的车响。开了门去迎,结果一身的酒气。她抬手扶了,叫徐斌他们赶紧去休息,何姐、蒋师傅这些人,人家也能踏实的睡个觉了。 把人给扶回来叫坐沙发上,“怎么这么晚呀?”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四爷松了领带,接了桐桐递过来的水:“没喝多。”那么长时间了,酒喝着散着,能醉到哪里去?”谈的有点多,你说的对,此人确实有独到的地方。” 看吧!我就说吧。我倒也不是怕你欺负人家,对这种人,不好下手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们谈的这么投契。 “他提了一点,说是可以以大学对大学,试着能不能促成学术交流。”四爷点头,“这个可以试试!但是,他不太懂国与国之间的关系……” 桐桐示意他:“先喝水,把水喝了再说。” 四爷把水喝了,“像是他说的主导研究开发的大学,民间来往很难,一定是严格把控的。在两国邦交不正常的情况,这个事想成是绝对不可能的。为什么之前跟那个二世祖来往呢?就是因为正常途径做不到。就算是勉强去了,接触不到咱们想接触的,那折腾什么呢?再叫人给警惕了,反倒是不好。我其实一直在等,等一个契机。” 桐桐坐在边上,给他把水续上,“你觉得两国关系正常化离的不远了。” “苏国跟美国争霸,在苏国短期内更换了三个领袖之后,国内的形势恶化的比他们自己想象的快的多。说到底,还是被渗透了。 这已然是在争霸中落了下风了。这种时候……” 桐桐低声道,“苏国也会想跟咱们修复关系,把倾斜到美国的天平再给扯回来。” 对!从战略上来说,美国一家独大对谁都不是好事。苏国不能倒!两国的关系必然能修复。 桐桐就明白了,“你在等修复关系的那天?” “应该会很快!它熬不住了。”四爷一脸的笃定,“再等等,三五个月,最多一年……” 结果也就是两个月,苏国最高级别领导前来访问。桐桐一早看到报纸,就急着喊四爷:“等到了!” 四爷急匆匆的从楼上跑下来,报纸上刊登的是访问时间。 桐桐朝四爷挑起大拇指:你能抢老道的饭碗了,这卦算的,准极了。 四爷就笑,说桐桐:“给我收拾东西,我今天飞京城,去见黎老。” 想把学术交流摆在明面上谈? 四爷‘嗯‘了一声:能光明正大干的事,我从不偷偷摸摸的! 第1638章 岁月流年(165) 要达成这个一趟行程,不是说句话就行的。只要赶在年底能敲定就不错了。 四爷往京城去了,这一去到底是几天也说不准。 不过去了没两天,打电话回来说:“叫魏明回去一趟,跟父母告个别,下个月送她出国。” 好!我这就安排。她问说,“走的是谁的关系?” 没走谁的关系,“碰见许州了,提了一句,他给安排的。” 桐桐:“……”行吧!安排就安排吧。 挂了电话,桐桐叫司机把魏明接回来,魏明这才知道,四叔和四婶要送自己出国。 “怎么?不想去呀?” 想!魏明说着,就又不确定:“会叫您和四叔为难吗?” “我和四叔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也早就跟你爸妈说过了。”桐桐叫魏明坐过来。这孩子还是很朴素,桐桐给买的衣服也都是上班才穿。不上班的时候就是很便宜的那种,对好衣服穿的比较爱惜。 工资呢,也是拿出一大半给寄回家里了,留够自己个用的就行了。 桐桐叫这孩子坐过来,这才道:“你上进,又是正该念书的年纪。咱家要是困难,你出来工作补贴家用,那是你懂事。可是呢,咱家不困难。你不要任何心理负担,也不要觉得欠我和你叔的,没这码事!你四叔说,他当年上高中了,但是你爸早早的上生产队干活去了。上学是不要钱,但是吃饭……得有人挣工分换伙食的。 这个情分你四叔一直记得……而今,你四叔供养你上学,心里能好过点。等学出来了,未必一定得回三生。看你自己的兴趣和爱好。但是,有一点你四叔叫我转达给你。” 魏明点头:“您说。” “咱们公司之前有过商业间谍,你知道吧?” 知道!魏明马上明白了,“婶儿,我知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家在这里,父母亲人都在老家……我走多远都不会忘了自己是谁。” 桐桐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脸,“不怕你不回来,是叫你警惕那些故意靠近你的人,懂吗?咱多长个心眼,我跟你叔才能放心。” 魏明嘿嘿一笑,“婶儿,我长的不好看。所以任何一个想追我的,我都觉得别有用心。我在公司里,好些人想追我,条件还都挺好的。我一个都没看上!我知道,他们都是知道我跟我叔的关系才故意靠近的,目的不纯。还有一些姑娘,也想跟我做朋友。我以前也没这么讨人喜欢呀,我就觉得她们大概居心不良。您放心,我一直也不是讨喜的性格。以前上学就爱独来独往……谁想叫我跟他交心,那真不大容易。” 桐桐:“………………”这孩子的性格上真是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劲。关键是她这么着,她不尴尬,还挺如鱼得水。那还说啥呢?”收拾收拾,叫人送你去羊城机场,你只管走,我叫你姑父去接你。” 然后把人送走了,叫刘育民去机场给接回去。 送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要说放心,那能放心吗? 要走了,都在韩翠娥身边聚聚。韩翠娥叫了明明,给塞了一沓子钱,“这是叫你姑父给你换的,是美元。” 不用! “拿着,你四叔给的是你四叔的,这是奶奶给你的。”韩翠娥看这孩子,“出去了好好学,听话,不许刷盘子洗碗那一套,只要抓紧把本事学到手了,早早的回来少叫家里跟着操心,这就是懂事了,明白不?” 嗯!我有空了就打电话回来。 炎炎给准备了一些吃的,“听说换个地方会水土不服,带着点,去了之后慢慢的适应。衣裳啥的,你四婶被你准备好了,咱买的也不时髦,就不给你带了。” 好!我都带着。 金老三也给准备了美钞,“听说外语也能讲不少了,出门会问路,会买东西。平时外国人说的你也听的懂?” “嗯!我四叔叫大家教我,说的多了,就能听能说了。” 巧云就说,“只要会说外国人的话,那出门就不怕。到了之后要给家里来信呢!” 魏明攥着巧云的手,“婶儿,你把身体当回事。实在不行,就去京城检查看看!” 金老三“嗯嗯嗯”的应着,“回头就去,你好好的出去,好好的回来。” 再舍不得,还是把孩子送到机场,看着上了飞机。 这次四爷和桐桐直接到羊城了,从羊城飞香江,从那边转机,送到去美国的飞机上。这一趟飞机上有两个合作伙伴,人家是去谈公事的。四爷拜托了人家路上照应,下了飞机就有人接。 魏明小小的个子背着大大的包,“叔,婶儿,三五年之后,我肯定回来。”回来就回公司,哪也不去。 四爷点头,“去吧!随时电话联系。” 桐桐摆手,示意她放心走:“药都给你带上了,照顾好自己。” 飞机从头顶飞过,桐桐抬头看:其实,四爷已经在给公司培养梯队了。 “送走了?”金镞从泳池里冒出头来,“回头去度假的时候顺便去看她。” 是!度假能去看她。 桐桐转身:“你这考试在眼前了,一回来就泡泳池里,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这就出来了!出来冲凉,然后换了衣服,扒拉着湿漉漉的头发,“都现在,再学什么也没什么用了。横竖就是个高中,考上就完了呗。学的好的大部分奔着中专走了,我这成绩肯定是闭眼也能读高中的。” “老师让回来修整……你准考证都放好了?” 好了! 正说话呢,外面有人喊:“金镞……我找你一块复习。” 是曹小颖。 话音落下,人就进了院子。 金镞苦了脸,直接摸电话,拨给周齐:“吃了饭你也过来吧,一块复习算了。” “是不是曹小颖又去找你了?”周齐躺在床上,“我不去,我要睡一觉。” 金镞:“……别没义气啊!” 周齐就笑,“等考完试了,我给你介绍个大美妞。” 不用!金镞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看进来的曹小颖,“大热天的,你来了我在家不方便。” 你家又不热,哄谁呢?关键是,“你家没蚊子。我家再怎么弄都有蚊子。痒死我了!我真不是烦你来的,叫我蹭几天,复习完了叫我来我也不来。” 说着,就给长辈打招呼,“阿姨,我跟金镞上楼了。” 去吧! 金镞一脸不情愿的看妈妈,然后问说,“妈,您在二楼的书房我能用吗?”我总不能领人家女孩去我卧室吧。 能!别碰电脑就行。 二楼的书房面朝大海,在这个视角去看,觉得景色真好。曹小颖拿了桌上的书,“阿姨还懂俄文?” 金镞‘哦‘了一声,“在大学的时候就有自学过,这段时间可能是要翻译相关资料吧,又开始把俄文捡起来了。” “我听我爸说,你们起家的本钱是你爸你妈翻译大学教材挣来的?”曹小颖不住的赞叹,“怪不得人家都说,你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连起家的根子都不一样。就像是现在这些公司,有几个像你爸那样,懂技术的?” 金镞扔了一套卷子过去,“你复习呀?给你。你做,我不想做。” 你不想做,凭什么叫我做?曹小颖将卷子推到一边,凑到金镞边上,盯着他又长又黑又翘的睫毛,“我听周齐说……你有喜欢的女孩了?” 周齐这个大嘴巴!金镞朝后靠了一下,再朝边上挪了一下,“你坐那边去,互不干扰,别跟我说话,复习了。” 曹小颖朝后一退,笑的嘎嘎嘎的,问金镞说,“听说你还没见过她?要是她长的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肤浅!”赶紧做你的去吧,话怎么那么多,烦死了。” “要不要主动给她寄一张你的照片……”曹小颖说着,一下子就笑了,“我猜你不敢!你怕你太好看了,把人家给吓跑了。你是想见人家,又不敢见人家。甚至都不敢问人家长相的事……” 金镞朝曹小颖呲牙:“你再敢啰嗦一句,我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桐桐在楼下把资料装订起来,就听到楼上有打闹的声音。这么大的孩子在一块,不好意思的那是有情况。这么恨不能一个掐死一个的,啥事也出不了。 不管怎么说,中考都是特别重要的事,四爷和桐桐都请假陪考了。 等在外面的家长什么样的都有,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穿着背心短裤拖鞋,摇着大蒲扇。 桐桐和四爷在车里面等,四爷的手提电话响个不停,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桐桐这边倒是安静,难得的响一声。结果今儿一响,却没有好事。她把电话接起来,是炎炎打来的,“嫂子,我刚陪着巧云嫂子做了检查出来。” “检查?她咋了?”桐桐一下子就坐直了。巧云嫁给老三之后,这些年两人在省城的郊区开着奶牛场。老三会钻营,又有刘育民帮衬,生意不大吧,但也不小。反正是在省城来了大房子,还买了一辆面包车来回开着。两人有个闺女,比金镞小几岁,但今年也该上初中的年纪了。 听魏红霞说,人家两口子除了不回老家之外,日子过的挺安生的。 “到底咋了?”身体出问题了? 炎炎低声道:“查出来甲状腺癌。” 桐桐松了一口气,“叫三哥跟着一块瞒着,甲状腺癌……治愈率比较高。这样,就说是甲状腺结节,必须手术。往京城送,我帮着联系医院和医生。” 颜颜叹了一声,“我还没敢跟妈说!你说巧云嫂子这命咋这样呢?” 是啊!命咋这样呢? 第1639章 岁月流年(166) 病了嘛,孩子考完试之后,桐桐带着金镞专门去京城看望了一次。 大夫也是四爷找人请的,肯定是很难请的专家。发现的还算是及时,切除之后终身得服药。肯定不敢告诉病人实情的,只说是甲状腺结节。 桐桐去看巧云,也不敢说是特意去的,只说:“这不是来开会吗?金镞刚考试完,要来旅游。我就顺手带过来了。也就是今儿来瞧你一言,回头还真就没时间再过来了。” 巧云挺不好意思的,“就这点病,还把你们给惊动了。联系这么好的大夫,就做个小手术。” “这也不算小。甲状腺这个东西,别看不大,管的还挺多。”桐桐坐在边上,“这东西是管情绪的,以后别生气。要是我三哥怎么着了,你骂就是了。” 巧云摇头,“桐啊……这些年老三挺好的,也不说嫌弃我……可我就是觉得吧……我的日子跟偷的似得。日子越好,我约害怕!跟着老三吃苦受罪,其实我心里踏实;这一过上好日子,我是天天的……心里犯嘀咕。总觉得日子过着过着就不是我的了。” 换言之,就是过去的事在她心里过不去呗。要是老三的日子坏,那她觉得勉强还能过,相互取暖嘛!可老三的日子一起来,出去大小也是个老板了,她这心里就不踏实了。就是心里觉得配不上人家。 这种想法,怎么说呢? 这是她的观念,根植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说她才能听的进去。 所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桐桐等对方睡了,带着金镞出去的时候,老三在外面坐着呢。 “这以后呀,还得三哥……多体贴一点。” 老三都挠头,“我还咋样呀?我还能咋样呀?或是我外头有人了,生了旁的心思了,她这么着还有个说头。你说我这一天天的,忙了外面忙厂里,就挣那点钱,回家都给她收着呢。我能咋去呀?我是真没啥想头,她心里就是过不去!” “所以呀,才要说嘛!你不言语,她心里老猜。你有知心话,你得说出来叫她听见。” 那见天的说,哪那么些话呀?谁家两口子过了十几年了,还话那么密呀?谁也不是你跟老四,对吧?走到哪都手拉着手、肩膀挨着肩膀的,恨不能咬着耳朵说话。 桐桐:“……”这话说的,“三哥,您要见天的这么着,我保证,我三嫂真能陪你白头到老。不信你试试!” 老三能说啥,“我送你们娘俩出去。” “不用送了,你守着吧!回头该复查的时候有炎炎,炎炎记着呢。药的事你别管,中药西药的,我叫人买好按时给寄给炎炎。千万记着,没了甲状腺,就得靠药物来替代甲状腺的作用,得看着她按时服药。” 该叮嘱的都叮嘱了,桐桐带着金镞也就从医院出来了。 金镞回头看,问说,“妈,要是当年您没考上大学,只我爸考上大学了,你们不匹配了,会怎么样?” “明知道夫妻要过的长久,就得相互跟上彼此的步伐。那为啥不努力呢?” 金镞朝医院指了指,“那我三伯娘干啥那样?我三伯只是读了个中专而已,还是举荐去的。思想的差距那么大吗?” 桐桐:“……”这里面的事咋跟孩子说?她只能道:“这里面有你们不知道的事,少问。” “不就是我三伯娘之前嫁过人,是个寡妇吗?这又怎么了?”金镞觉得不可思议,“人跟人真不一样,别说现代了,翻史书去,历史上留下姓名的女人,哪个把这个看的这么重了?” 所以说,人跟人不一样嘛。桐桐扯着这小子就走,“不过我很高兴,我儿子知道怎么尊重女性。” 当然得尊重女性!您多厉害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敢不尊重吗? 随后几天,桐桐带着孩子拜访了一些长辈和朋友,这才能说到带孩子四处转转的事上。 到了京城,能去什么地方? “故宫……长城……必去的吧。” 桐桐看着酒店提供的旅游册子,跟金镞商量,“去故宫之前……先去雍王府吧。” 啊?什么府? “就是……雍和宫。” 金镞无所谓的点点头,“行!都行啊。” 酒店对住在特殊房间的客人有特殊的服务,给派车,甚至联系好了导游,就在景点等着呢。 金镞就发现自家妈妈不像是来旅游的,一路上表情都怪怪的。 下了车,雍和宫就在眼前。导游小姐走过来,“林女士,您好,我带您游一游雍和宫吧。” 桐桐看着这个地方,表情越发的奇怪,只点了点头,就跟着一路朝里面走。 导游小姐一边走一边介绍,“这是京城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又称为‘龙潜府邸‘……这里是无数女人想要嫁进来的地方……” “嗯?”桐桐愣了一下,看向导游小姐,“你说这里是什么?” “这里是无数女人想要嫁进来的地方。”导游小姐,“它是康熙皇帝的第四子,后来的雍正皇帝为皇子时所建造……” 再说什么桐桐也没怎么用心听,嘴角却不由的有了一些弧度:无数女人想要嫁进来?哎呀呀! “京城里一直有‘男雍和,女红螺‘的说法,是说男性如果有事求,就上雍和宫来,这里最灵验。” 桐桐就笑了,看着一个个飞檐,看着上面的雕梁画栋。偶尔会站住脚,总觉得哪个地方该有一个燕子窝的。 “后来乾隆皇帝登基之后,将他的出生地该为了雍和宫。” 乾隆的出生地?桐桐手扶着古槐,没有接话。 金镞问说,“这古槐多少年了?” 导游小姐就道,“这古槐在建造这座府邸的时候就移栽过来了,该有三百年了。” 桐桐的手在槐树上轻轻的拍了拍,不由的笑出声来,“只要活的够久,就足够尊贵。你都不叫槐树,叫古槐了。” 金镞:“……”他不好意思朝人家导游笑了笑,然后才问:“妈,您说什么?” 桐桐笑了笑,“没事!只是想着叫你爸给家里种点柿子树和葡萄……哦!还有石榴。” 这玩意在南方能种吗?金镞就笑,“回头在京城买个院子,种柿子,种石榴,中葡萄……想种什么种什么。” 桐桐攥着金镞的手,继续往里走。进了正殿,里面供奉的是菩萨。 金镞拿了香烛递过来,“妈,不拜吗?” 桐桐退了一步:“你拜吧。”我不拜。 金镞过去拜了,雍和宫拜完,这才去了故宫。他就觉得妈妈一进故宫就再不说话了,前面就是太和殿,得沿着石阶一级一级的迈上去。金镞扭脸才要拉妈妈,就见妈妈一步一步走的特别慢,眼睛直视着前方,甚至于眼圈都微微有些泛红了。 他一把拉住:“妈——你是哪不舒服吗?” 桐桐一个激灵,脸上的表情就收了,“没事,就是……” “肯定挺累的,皇家的地方大了,转一圈很累的。”导游小姐朝后指了指,“太和殿前面那个宽阔的平台……” “那叫丹陛,一般叫月台。” “哦!对。” 金镞指了指日晷,“那是计时的。但那个是什么?” 桐桐只顺脚路过,压根就没停,“那是嘉量,标准量器。不管是日晷还是嘉量,代表的都是皇权。” 导游小姐点头,“对!这是皇帝上朝的地方。”说着又道,“接下来,我们要去的是皇帝日常起居批改奏折接见大臣的宫殿……” 桐桐扭头就往出走,走的特别快。 金镞就发现,自家老妈不用导游带路,不看沿路的标识,然后她一路只看脚下的路,竟然真就到了乾清宫。 他:“……您来过?” 桐桐看着乾清宫,然后再看看四面宫墙,敷衍了金镞一句:“你看过地图之后,记不住方位吗?” 金镞嘟嘴:“……”这么多宫殿,第一次来,怎么可能这么准确的就记住了,“下次我一定用心。” 这一天他都转的挺好的,但妈妈许是累了,一天都很少说话。 他回酒店给爸爸打电话,想尽量用语言描述宫殿的恢弘和气派。 四爷那边酒都醒了一半了,一下子给坐起来,“你妈呢?” “在呢!可能累坏了,洗了澡就一直站在酒店的阳台上朝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你先睡,别管她。我明儿晌午就到,你能睡个懒觉。” 您要来吗?太好了,“我妈还说哪天带我去转转清东陵和清西陵。” 四爷‘嗯‘了一声,“知道了,睡吧。” 挂了电话,四爷没再打给桐桐,桐桐也没再回电话。 直到第二天他摁响了门铃,桐桐才红着眼圈将门打开了。一个门外一个门内的站着,好半晌,她才抬起手来,轻轻的抚在他的脸上。继而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四爷轻轻地把人揽在怀里,“我也去了,没告诉你。” 桐桐将下巴放在他的肩窝里,“心疼。” 嗯? “心疼你。”桐桐说着,又噗嗤一声的给笑出来了,“你知道人家那雍和宫的简介里有那么一句吗?” 四爷:“……” “他们说,那里曾经是天下无数女人想要嫁进去的地方。”说着,桐桐就越发的乐了,松开他朝后退了一步:“……想要嫁进去的地方……还无数女人?” 四爷才要说话,金镞从床上探出头来,“人家就那么一说,我妈昨儿就笑,今儿怎么还笑?”到底是哪里可笑了? “你妈笑后人瞎说呢!那里住进去过一个厉害的女主人,再没有女人敢嫁进去了。” 金镞:“……”有吗?史书上可不是那么写的。他看看气氛奇奇怪怪的父母,又躺回去,突然就觉得吧:异性相处原来是一件这么美妙的事情。不需要言语,好似就那么挨着,气氛都叫人觉得黏腻。 第1640章 岁月流年(167) 桐桐一晚上没睡,这会子还没说几句话,坐在沙发上靠着四爷就呼吸绵长起来。 金镞探头一看:睡着了? 他:“……”那今儿是哪里也去不了。而且,也饿了!不吃饭吗? 抬头想征求爸爸的意见,结果就见自家爸将妈妈一抱,送里面去了。他跟过去,想问吃点什么,结果自家爸好像也没有要出来再吃饭的打算,只摆摆手,说了一句:“在京城,没人认识你。我带了芒果和荔枝,你要是要见什么朋友,就去吧。”说完了,还问了一句:“一个人……敢出门了?” 当然敢了!但是,爸你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要见朋友?还早起买了水果赶飞机,当天给带来了? 四爷没理他:“大小伙子了,敢出门就自己去。要吃饭自己找饭吃去,包在外面放着呢,钱自己拿。我昨晚也没休息好,半夜就从朋城往羊城赶了。我跟你妈补觉。晚上带你去吃饭。” 那就是我有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 “吧房间门给我们带上。” 哦!好的! 金镞把套间的门给带上了,然后对着门看了又看,眨巴了眨巴眼睛,迅速的窜到柜子上看爸爸的手提包了。 钱包拿出来,掏多少钱合适呢?他抽了几张,一数,八百。再抽了两张,凑个一千的整数,然后放自己的钱包里,把钱包塞双肩背包里,背在身上。这才打电话去前台:“客房晚上再打扫,白天有人在休息,不方便。” 安排好了,这才拎着爸爸带来的水果出门了。 在陌生的城市,第一次出门,还真就是很陌生的感觉。酒店门口不缺出租车,他直接上了出租,“师父,四中。” 聂升航该升高三了,她暑假肯定在补课,所以她该在学校才对。 坐在车上隔着车窗看城市,一路跟司机聊天。司机还惊讶:“你不是京城的?” “不是,我从朋城来。” “听你这口音,我还当你是京城的。” 金镞:“……”是吗?那还好,总算是没有语言沟通障碍。 一路上他都在想,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见了会尴尬吗?其实,他还是有点害怕见的。 结果到了四中门口,从车上下来,校门口挂着红色的横幅,横幅上写着:庆贺我校高二年级聂升航同学提前保送清大电子工程系。 金镞:“……”之前她说过她得了物理竞赛一等奖,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保送的吗?应该是吧。 他拎着水果去问门卫,“大爷,你们学校这个聂同学还来学校上课么?” 大爷摇着蒲扇,朝窗口一看,看见一张跟花苞似得脸,谁家的小伙子长成这个模样?这肯定不是学校的学生。但这种孩子一看就是乖孩子,他还先问:“你是中考完了,报了四中的?” “哦!我就是来看看……看见还有保送……” “小航呀,小航保送了,暑假就不来补课了。”说着朝里指了指,“那不,宣传栏里都有宣传。” 金镞取了两个芒果,一捧荔枝从窗口递进去,“您尝尝。” 哎哟!又是荔枝,这玩意现在可新鲜,“你是小航家在南边的亲戚吧?” 金镞笑了一下,含混的应了,然后去看宣传栏。宣传栏里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齐耳短发,面容严肃,面颊肉肉的鼓鼓的,眼睛瞪的特别大,嘴唇紧紧的抿着。 他‘吭哧‘一声笑出来了,长的跟信里感觉到的人,不能说相差大,只能说毫不相关。 学校没人,那就去家里找吧。她家在哪,他知道。 这是一处军大院,他找到地方,敲门却没人在。他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能把水果放在门口,写了一张纸条塞到门缝里。 然后撒丫子就往楼下跑,跑下楼了,又回头朝那栋楼看了一眼,这才一蹦三跳的往出走。 他出大门的时候,一辆吉普车正进大门,跟他错身而过。车里的女孩一扭脸,看见一个高瘦的少年的侧脸。之所以一眼就看见了,一是面生,没见过;二是他穿的时尚。 这一眼瞥过去,惊艳了一瞬,一晃就过去了。 车到了楼上,她从车上下来,跟车上的人说话,“谢谢伯伯,我到了。” 车上的人跟他摆手,“上去吧!你妈回来跟你妈说一声,我就不上门了。” 好的!再见。 爸爸去总参下面的研究所看新型靶机去了,妈妈还在上班。说是给自己清楚,结果爸爸接了通知先离场了,还得客人送自己回来。 她一边上楼一边摸钥匙,结果到了门口看见摆在门口的黑色袋子。 这个袋子……不常见! 她急忙解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是芒果。她愣了一下,反身就往楼下跑,抓了楼下不知道谁的自行车就往大门口赶。 正出大门呢,只看到一辆出租动了,直接走远了。车里的少年应该就是那个少年,一晃而过了。她张嘴想喊来着,这一犹豫,车子汇入大街的车流,转眼不见了。 她调头去门口的岗哨,“叔叔,今儿是不是有我家的访客。” 对!有。有登记你看一下。 将本子转过来,她看见了熟悉的笔迹。姓名是金镞,填的也确实是自家的地址。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然后抿着嘴笑,笑着笑着自己都不好意思,推着自行车就往回跑。到了楼下,车子停好,她一步三四个台阶的上楼,将水果拎起来开了门,这才看到留下的纸条。 捡起来,展开一看,是他的字迹:来的很突然,想着你补课去学校找你,看到你被提前保送的消息,恭喜你了!来家里找你,又没碰上。那就下次吧!水果是今早在羊城买的,抓紧吃哦。对了!我看到你在宣传栏里的照片了,今儿就算是我正式认识你了。下次见面,我要跟你比一比,看看咱俩的眼睛谁的更大。 没有署名,就这么几句话。 她蹭的一下把纸条收了,赶紧塞到裤兜里去了。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特别的快!原来他是看见我的照片之后,才来家里的。 坐在沙发上,一个接着一个剥荔枝吃,果然是很甜很甜呢。 “所以,没见到你的朋友。”桐桐将烤鸭卷了,递给儿子,“那不是很遗憾。” “以后还能见呀!再说了,我看见照片了。” 桐桐心里偷笑,在桌子下用膝盖碰了碰四爷,又回去故意逗孩子,“长的好看么?” 金镞咬着饼,带着点炫耀的语气,“眼睛这么大……脸蛋这样的……”他把眼睛瞪起来说明眼睛有多大,然后含着一大口的饼子夹肉,将脸蛋撑起来,说明他朋友的脸蛋有多少肉膘膘。 桐桐又给递饮料,“那还……挺可爱的。” 是吧!金镞一边吃一边点头,“就是反差很大,还挺好玩的。” 四爷将蘸酱又给孩子挪过去,“提前保送到清大的哪个专业了?” “电子工程。” 四爷对这个可知道了,“这个专业的名字是今年刚改的,之前叫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三十年代的时候,清大的电机系就有电讯组。后来到了五十年代初,在电讯组的基础上,有了无线电工程系;五十年代末的时候,又把无线电工程系改为无线电电子学系。今年才更名为电子工程。” 金镞就看老妈:“您当初想学的不就是无线电吗?” “对啊!当时的情况我跟你说过,阴差阳错,学了气候。没有学无线电还挺遗憾的,之前我还想叫你学的。可你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呀?你这个朋友倒是跟咱们家很有缘呀。” 金镞的脸一红,干咳一声,“酱太甜了,我觉得还是家里的酱好吃。” 四爷把鸭架子转到孩子跟前:“尝尝这个。” 金镞抓了干炸的鸭架子吃,就听爸爸又问:“你今天去的是哪边的大院?听说修路的地方多,路上有点堵,咱明儿出城会不会不好走?” “安定门……景山那边。” 四爷就看桐桐,那边是总参,天上飞的都归总参管,看那模型的精细程度,只怕父母中必有从事军备科研的。 金镞吃了一根鸭架子,发现爸妈不再围绕着这个话题问了,他是长松一口气。其实说起来,自家爸妈是很开明的。 他夹了鸭子给妈妈,“您也吃。”别没事盯着我爸看,他还能跑了呀? 桐桐把满盘子的鸭架子都端走了,说金镞,“你别吃了,这东西太油。” 太油怎么了? “对皮肤不好。”保护好你的脸,你说的这个朋友我跟你爸特别满意。以后公司发展方向的把控,你如果不行的话,我觉得你这个朋友是很靠谱的。你将来真要是能把人家娶回来,我和你爸是不介意把公司交到你这个朋友手里的。 毕竟,行业内和行业外,这个差距还是挺大的。 这么好看的脸,只负责貌美如花的话,我也不是很有意见。 金镞抢过盘子,“我一个大小伙子,保护什么皮肤呀?”我妈真的是,有时候真的很莫名其妙! 四爷就笑,把酱、黄瓜条、鸭肉一层层的卷好,递给桐桐:你也是,他都多大了,你老逗他干嘛? 桐桐抿嘴笑,接过去咬了一口,然后冲四爷挑起大拇指。 金镞:“……”就是卷了个饼子,至于吗?还专门夸一句呀?他实在没忍住,就问了一句:“妈,您有没有觉得,您今儿特别黏我爸。” 胡说!哪有? 当妈的不承认,结果当爸的直接接了一句:“是啊!哪有?分明是我更黏你妈。” 京城的夜晚,车水马龙的街道,四爷牵着桐桐,慢慢的行在大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打量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世事变迁,时移世易,变化了太多,又有太多的东西没变。 第二天站在长城上,金镞说,“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是啊!不见的又何止是秦始皇。 桐桐问四爷说,“皇陵那边还去吗?” 四爷摇头,“不去了。”不重要了。他攥着桐桐的手,使劲攥了攥,看着她,话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桐桐却笑了,“那咱去干嘛?” “四处看看,买套院子……再看看地皮,总部迟早会迁移回京城的。”业务多了之后就不能只在朋城了。 换言之,认真过咱们的日子。来有因,去有果。不能过好当下、做好当下的事,就再没有因,当然也就没有果了。 心无旁骛,做这辈子该做的事,这才是有意义的。 桐桐马上提要求,“我要……” “知道!给你种一挂葡萄,种两棵柿子树,再栽一棵大石榴……” 桐桐抱着他的胳膊,“你想要什么?” 四爷扭脸看她,不说话。 桐桐就笑,“等回家了,我给你做饭。” 饭确实不一样了,金镞夹了一筷子放嘴里,然后挑眉:“这是我妈做的?”跟以前的味道有很明显的差别。以前也不是不好吃,但觉得不是这个味道的。 这个吃到嘴里怎么说呢?就是惊艳。 一盘子红烧肉,自家爸连肉带汤汁盖在米饭上,干掉了那么一大碗米饭。 桐桐直笑,“明儿我不上班,晌午做鹅油卷,做好叫人给你送去。” 好! 晚上都过了九点了,金镞正看书呢,妈妈又喊:“你饿了吗?我给你爸拿点心,你吃吗?” 我爸对南边的点心其实也不是很热衷,爱吃的也不多。饿了干嘛吃点心,下碗龙须面多好。他就往出走,“我吃面条。” “那你喊蒋师傅给你下面去。” 金镞下楼的时候,看见妈妈端着一一萨其马?这玩意在南边做,得一直放冰箱里的。看切的那个样子,“您做的吧?” 桐桐取了一块塞孩子嘴里,“怎么样?” 甜而不腻,酥脆酥脆的,口感极好,“那我也吃这个吧。” 金镞觉得家里的日子跟最近妈妈做的糕点一样,甜蜜蜜的。在家里的感觉就像是泡在温水池里,叫人放松舒适。 直到周齐打了电话,“听说了吗?王小军他爸要推选企业协会的主席……” 选呗!这又怎么了? “还不明白呀,跟你爸抢呢。” 金镞不以为意:“抢呗!各家做各家的生意,我家的生意跟别人可不一样,行业内的规矩管不到我家来。爱谁谁!” 周齐就嗤笑,“金镞,你在家里呆傻了吧?东海贸易进口发动机,签下国内很多汽车厂商的单子,这都是从你家的手里抢来的。” 金镞‘嗯‘了一声,然后笑了,“没事!抢就抢吧,做生意不就是这样。” 哪样? “各有坚持。”金镞看着远处翻滚的大海,这是有起风浪了,他越发的笑了,“人家坚持赚钱没错,我爸坚持做国产,也没错。如果我爸难,那是想要国产崛起的一群人都难。”而这,非时间不能解。 挂了电话,他第一次对他将来要承继家业的想法有了动摇。企业发展到以后,那绝不是个人或是家族的。我去不去公司,真的那么重要吗? 如果不是非我不可,那我的将来能做点什么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40-1650 第1641章 岁月流年(168) 这一年的后半年过的很安静! 京城里的气氛很严肃,便是没在京城,好似也能感觉到那种氛围。 金镞数次给聂升航写信:保持头脑的清醒,一定要理智,不要跟风,不要被人煽动。敌人亡我之心不死,苏国的现状就是例子。 聂升航拿着信,有了想要打电话过去的冲动。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她写信封口后递给妈妈:“您帮我寄一下。” 聂妈妈接了过去,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地址,“哟!又给小朋友写信了?行!给你寄一下。” 聂升航转身回屋了,“您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不用告诉我。” “干嘛呀?”聂妈妈慢悠悠的跟过去,靠在女儿的门边上,“给你请假是为你好的,别不领情。这个学期就在家呆着吧,需要什么书,周末我带你去学校,借回来不就行了。干嘛不理我?我给你爸打电话告状了啊。” “我要是在学校,现在就是上课时间。”聂升航拍了拍书,“我期末要考试的,求您了,别吵我,行吗?” 聂妈妈干脆进去,靠在女儿的书桌上,一边吃着一边轻轻的踢女儿的脚:“说说,跟我说说,专程送你荔枝和芒果的小朋友,家里是干什么的?” 您干嘛呀? “问问嘛!”聂妈妈笑的一脸兴味,“那话怎么说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只是荔枝来。当年的杨贵妃也没有这个条件吧。早起摘了,当天给送到手里吃到嘴里。现在这物流是不错,但你妈我土生土长的,竟是除了荔枝罐头之外,第一次吃新鲜荔枝。这是沾了你的便宜了呀。” “妈——” 聂妈妈摆摆手,“行行行!不问了。不过,我跟你爸私下也探讨过。” 你们就是闲的。 “那倒不是。关心,就是纯粹的,不带有任何目的的关心。”聂妈妈转到另一边,坐在女儿的床沿上,手搭在书桌上跟闺女说话,“你听听我跟你爸分析的对不对。第一呢,这个孩子的家境很好,在朋城,该是做生意的早富起来的一拨人;第二,生意该是不小,坐飞机来往于京城与羊城之间,如家常便饭,那这生意一定做的极大;其三,父母不单纯是生意人,他们有很高的文化素养,所以,你的小朋友才能涉猎广泛,且见解叫你常有钦佩之感。” 聂升航‘嗯’了一声,算对吧。 “其四,你这个小朋友呀,是个挺讨女孩喜欢的小朋友。”聂妈妈轻笑了一声,然后抬手刮了刮女儿的鼻子,“家境富裕、会讨人喜欢……是做朋友好呢?还是……那什么好呢?” 聂升航的眼睛在书上,没说话。 聂妈妈就笑了,问说,“说实话,你见过没?人家见过你的照片,你见过人家的照片?或者本人?” 聂升航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少年的侧影。 “这要是再长的好看……”聂妈妈扫了一眼闺女的神色,就嘴里啧啧有声,然后起身,“哎哟!怪操心的。那话怎么说的?美色如狼似虎,久处之,最易瓦解人的意志。当警惕呀!” 说完,起身慢悠悠的走了,出去的时候还把门给带上,“你认真学习,不打搅你了。” 聂升航看着缓缓被关上的门,捂住耳朵将妈妈肆无忌惮的笑声挡在外面,这书是看不进去了,且得缓缓! 正捂着耳朵呢,门再此被推开,妈妈的头探进去:“其五,你提前进入大学。你的同学都是成年人,你的思想会慢慢的变的成熟。跟你的小朋友之间差距会越来越大。这种差距很可怕!他专注于他的高中学业,你专业你的大学生活。高中和大学的生活截然不同,在你看来可以忽略的问题,对他却不是。同样的,你的大学生活,对他而言,太遥远了。三年的时间,足够将你们的差距拉的很大很大。男孩本就成熟的晚,再有三年环境造成的差距……你们之间的心理年龄差距只怕不止三岁。小聂同学,那时候他不是小朋友却也依旧还是小朋友。你要怎么办呢?” 聂升航捏着笔,怒视妈妈。 聂妈妈嘴角翘起,“见过别人谈恋爱吗?高大的小伙子拉着娇俏的小女朋友……你要换过来,你要拉着你的小朋友一起散步吗?小聂同学,我跟老聂同志诚恳的建议你,在青春期把握好自己的感情方向。情窦初开是正常的,肆意蔓延可能会伤害你们双方。若真有伤害,你的责任比你的小朋友更大,因为你读大学了,你的心智该更成熟。你读了大学了,他的前途在哪里?若是分心了,耽搁了他最重要的三年……那不止是一段朦胧的感情无疾而终那么简单,很可能耽搁人家的一生。所以,作为成熟的好姑娘,谨慎以待,好吗?” 聂升航嘴角又抿紧了,这表示她极度的抗拒。但还是道:“我接受您和老聂同志的建议,会认真考虑,谨慎对待。现在,我心情不好,麻烦不要打搅我,请把门带上,谢谢。” “节哀!”聂妈妈悄悄的缩回去,然后把门带上了。去客厅给老聂打电话,“小聂同学还是很乖的,她在极其不高兴的情况下还是听取了咱们的意见建议,并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任务完成的不错。口头嘉奖一次!”老聂隔着电话,问说,“你们那个去苏国的名单,拟定的怎么样了?” “有几位较为特殊的专家,基本定下来了。” “郑主任你亲自领队?还是……换别人去?” “我这个郑副主任能力马马虎虎,不过跟别人比起来,我是家中有老聂同志这样高觉悟的后盾,又有叫人省心的小聂同学不要我操心,所以,大家看在老聂同志和小聂同学如此优秀的份上,一致决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 老聂在那边哈哈大笑,“听令!时间定了下来提前通知我,我调换一下时间,给郑主任做好后勤工作,叫郑主任忙的没有后顾之忧。” “林工——林工——电话——” 桐桐从办公室往出走,“谁的电话,打到您那边。” 老孙朝北指了指,桐桐了然,这是说总院的电话。她接起来,‘喂‘了一声,“您好,我是林雨桐。” “小林啊,通知你一下,元月十三号请来京城,此次赴苏国的专家考察组,总院给你报名了。” “好的!收到,元月十三号早八点,我准时报到。” 挂了电话,桐桐看老孙,“抽调我去一趟苏国。” “好事啊!”老孙就道,“气候问题,不是一个单独的问题。只单个国家,是不能解决全球的气候问题的。以后,必然有许多的国际合作项目。重视此次之行,回头交接一下工作。” 好! 在单位上,桐桐当然这么说。但其实她也知道,四爷必在其中。 没错,四爷也接到通知,为了他顺利成行,他是挂在工大的名誉教授。 金镞一边吃饭一边问:“去一趟多久?年前能回来么?” “不清楚。”桐桐这才想起来,“你等等,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 干嘛? “问一下你们的考试时间。” 结果元月八号就能考完,算是放寒假了。 四爷就说孩子,“你寒假回老家,陪陪你奶奶,再去看看你姥姥姥爷,或是想在你二爷爷家住几天也可以。”这么着比较安全。 金镞:“……”你们走了,我还不能在家呆了?他就问说,“那我跟去京城,跟我小姑住,等我小姑放假回家的时候,我再跟我小姑回去。” 姜桂工作了,直接分配到外贸部门。正不想干,想调动工作呢。桐桐就说,“你小姑朝九晚五的,得按时上下班。自己都焦头烂额的,还得安排你,操心你吃饭睡觉。听话,要是特别想找你朋友玩,可以等我跟你爸回来之后,正月十五你开学之前,带你去京城去看灯会。” 没有要见谁,就是问问。不让就算了,干嘛呀。 反正一考完试,就给金镞打包送回老家去了。四爷和桐桐几乎就没在省城停留,就直飞京城。 京城的冬天,好熟悉的空气味道。 出机场的时候,雪花飞扬。桐桐抬头看,又伸手去接,这才是冬天该有的样子。 集合的酒店当然不如平时住的酒店那么好了。而且,是夫妻人家是给安排到一个房间,不过房间也是标间。标间的设置就那样,房间里两张一米二宽的床。 桐桐左右看了看,然后对着四爷笑。 “由奢入俭难。”四爷说着,就拉开窗帘朝外看,“得买些御寒的衣物了。这一趟往苏国去,那边更冷。” 两人真就出去采购去了。貂真的很好,也很保暖,但就是太重了。而且,跟大家一起行动,这衣裳穿着……不合群呀。 只能挑黑蓝两色的厚羽绒服,腿上穿厚的羊毛裤。短靴子长靴子都准备上了。 包括帽子围巾手套,都没有拉下。 买了可多的回来,结果一进酒店就碰到一个干练的女人拦住了,她笑盈盈的,“怪我!怪我!通知的不及时。咱们有出差补贴,也都考虑到那边的气候,所以,采买了衣物。我现在登记一下二位的尺码,随后叫人送过去。” 桐桐就主动伸手,“是我们着急了,还没见到领导就出门了。” 本来就说好的是晚上八点见面会嘛!人家也没错。郑云跟对方握了一下,“您是林工吧,您好您好!我是给大家服务的,可不敢叫领导。” “郑主任。”四爷主动打了招呼。 对方也主动伸手跟对方握了一下,然后问说,“我才知道酒店给安排的房间是标间,不好意思,我给二位调整一下。” “不用!不用。标间挺好的!就标间。”桐桐说着,就报了两人的尺码。 郑主任记了,就道:“那先回去休息,餐厅随时有饭。” 好的!辛苦了。 采购来的衣裳鞋袜很用心了,也还算合身。八点开了会,可以说集中了科学研究领域的很多专家。桐桐坐在中间都心虚,这恐怕要不是黎老争取,自己真未必有这个资格。 开会说的都是些注意事项,一个多小时就散了。 本来说的是早起九点的飞机,直飞莫斯可,八个多小时就能到达。但是昨晚半夜突然接到通知,莫斯可大雪,航班取消了。 那怎么办呢?这一趟行程有多要紧,咱都知道呀。怕中途生变,只能坐火车。从京城直达莫斯可的火车,路上得走六天七夜。 这个变故确实是叫人猝不及防。 郑主任回单位开会,最后上面给的意见是:克服困难,一定要促成此次之行。 铁路部门给调了专列,下午就能出发。 这一耽搁,无疑打乱了四爷的计划。四爷给公司打电话,尤其是江荣,说的特别仔细。完了又给龙鸿年打了电话,龙鸿年知道,这是怕他不在,有人使绊子。 他就说,“你走的你的!我年前……会下各个企业调研。” 意思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开,弄点胡萝卜给吊着。 桐桐又给老家打了电话,“要是联系不上我们,别着急。火车上联系肯定不方便。等我们安顿好了,会给家里打电话的。” 韩翠娥操心的呀,“那边多冷呀,这个月份跑那边干啥去?” 金镞凑到电话边上,“爸,那边有什么特产,记得带啊。” “苏国人民都吃不上饭了,还给你带?带什么呀?带个大列巴?”桐桐给这小子撅回去了,完了又笑,“人家有宇宙飞船,要不要给你带一个回来。” 金镞:“……不用!伏特加就行。” 小样儿,还伏特加呢。 这是桐桐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刚开始还挺新鲜的。坐着火车,看着外面的雪景。可是时间长了,这滋味就不大好受了。专列上面倒是什么都有,两人一间的包厢,有卫生间有餐厅的。说实话,温度其实也还好,在火车上不穿外面的大衣也是可以的。 但一路飘在路上,这滋味谁长途旅行过谁知道。 四爷耐得住性子,在什么地方他都能兴致勃勃。每天在餐厅坐着,跟其他的专业在那里聊,就算是不懂,他也能耐心的听完。可要是遇到桐桐不懂的,她就听的很痛苦。 郑主任拍了拍桐桐,桐桐笑了笑,跟着她起身去茶厅去了。 这次出来的女性本来就不多,桐桐算一个,还有几个翻译,但人家平时不往这边凑,她们怕业务不精练,跟来的组长还得临时加课,熟悉专业名词呢。 于是,也就是管事务的郑主任和涉猎不算广泛的桐桐算是投入不进去话题的人了。 两人在茶厅,要了一壶花茶。 郑主任又喊:“不是还有那什么……饼干还是三明治的,给我们拿点。” “有葵花籽、花生这些坚果,要么?” 要!拿来吧。 供应挺好的,反正有的吃有的喝就是了。 郑主任抓了瓜子递给桐桐,“看到名单的时候,我做了功课,了解了每一位专家。林工我也略有了解。听说,现在各个大学的相关专业,还使用的是您当初翻译的教材。大家的反馈都是,很准确。” “用不了几年。科技进步,知识更新,总是要被淘汰的。”桐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跟对方找话题,“郑主任管外务工作,经常出国吗?” “偶尔!一年里有那么一两次。但这次属于时间较长的。”郑主任就说,“我也就是这几年,自己独立带队了。以前呢,年轻,跟着领导出来,都是做一些具体的工作。再加上有孩子,那时候孩子小,我大多数是寒暑假出来,平时领导很照顾……” “那现在孩子大了?高中?大学?” “大学,读了清大。” “哎哟!那可是尖子。”桐桐恭维了两句,也说起了金镞,“我家那个,今年才上高中。将来还是要回京城念书的。” “等以后有机会了,带孩子来家里,一起吃顿饭。” 好啊! 泛泛之交,没话找话。聊太私人的问题也不好,主要就是国际上的局势呀,各国的具体情况。像是苏国,郑主任就知道的比较多些,“情况确实是比较糟糕的,很多人对此很忧心。” 桐桐几次想说,这种情况其实很危险,但到底是打住了。这话不能随便乱说的。 两人一路上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越是接近边境,越是叫人觉得发愁。沿途过站的时候能看到大包小包的人,在等着扒火车呢!这些人是什么人呢?都是些倒爷。 来回倒腾日用品国境,利润相当的丰厚。 桐桐隔着车窗往外看,然后缓缓的将车帘子给拉上了。她回头看四爷:“这种情况,不能想象那边的情况有多糟糕。”这要是没有美国的手脚,绝对不可能。可若是人家煽动渗透到这个程度了,“那你说,人家对苏国的其他东西没有觊觎之心吗?只怕早有一张网铺开了。而咱们本就不好介入,而今介入已经算是晚的了。” 四爷将手里的书慢慢的合上,“你猜的对,而今已经算是晚了。”可就算是晚了,也得去这一趟。逮住什么是什么,随机应变吧。 火车出了国境,进入了苏国。 桐桐伸了伸懒腰,看着两边被大雪覆盖的茂林朝后倒去,看着火车穿过小镇,看着小镇的百姓穿着厚厚的衣裳,戴着大毛的帽子,站在寒风里排队…… 四爷站在桐桐身后,“那是排队买粮食的。” 第1642章 岁月流年(169) 真的来到这里之后,在大街上转了半天,两人才发觉他们的认识还是有偏差的。在国内得到的信息不完全是正确的。这里粮食只是小问题,大国的国土,粮食便是缺,也不到最紧要的。关键是本不该缺的粮食,为什么世面上好粮食紧缺呢?好粮食去哪了? 多可怕的一个问题。 四爷和桐桐跟着队伍,继续走着转着。她和四爷不用导游和翻译,他们听的懂周围的当地百姓说的话。这些人抱怨着,买日用品每天得排队三四个小时,饶是如此,可还是买不上。 听到这话的时候,桐桐手里正拿着一份才买的报纸。报纸还没来得及看,但头版头条,说的正是他们新领导上台之后要推行的改革措施。 他们将大力发展重工业,将重工业发展定为未来国家发展的方向。 在国力停滞十年之后,寄希望于更年轻的领路人能改变现状。但显然,这位是一位激进的改革家!激进就算了,还选错了方向。 或者说,他违背了服务百姓的初衷。按说,这种情况,当然是百姓需要什么就朝哪个方向努力。而他们没有,他们忽视了老百姓的诉求,该重视民生在轻工业上下点功夫才对。怎么还在加重重工业的比重呢? 她将报纸递给四爷,很自然的将头版的标题亮给四爷看。 四爷扫了一眼,然后捏了捏桐桐的手。国策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这是非常危险的。 转了一圈回去,路上桐桐把能买到、或者说允许他们买的报纸,都买了一份带回酒店。四爷一进房间脱了大衣就先看报纸。看的眉头能皱的夹死蚊子。 桐桐从卫生间出来,就在房间里四处检查,检查完了,这才问说,“怎么了?” 四爷把文章只给桐桐看,“你看看,看出什么了?” 桐桐接过去,然后沉默了良久,“我觉得……闹不好要翻车。”从报纸上更多的文章可以看出来,他们在经济上改革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的情况下,又改了改革的方向。追求所谓的‘民主‘和‘公开‘。 他们管这个也叫松绑,叫自由。可自由这个东西,要是过了火,那就真的是在玩火了。 “而且,我买报纸的时候,他们都希望用美金结账。” 也就是当地人不想用本国的货币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货币不值钱了。 桐桐说着拉开窗帘,叫四爷看酒店对面,“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了,对门排队的那个店是金店。那些穿着考究的人,他们在抢购黄金。” 这是为了资金保值的。 四爷起身过去看了,凛冽的寒风中果然站着那么些人。店也确实是金银首饰店。 他伸手拉了桐桐,“窗口冷,回去坐。” 这里的空气冷的人怀疑人生。回来这么一会子工夫了,脚还是冰凉冰凉的。 他们这一行人的行动看似自由的,但桐桐能感觉到,那些接待人员里,有特别的工作人员。 四爷指了指电话:能用吗? 桐桐点头,能用。别说不该说的就行。 两人这才跟家里联系了,但是电话还是没有直接打到公司,而是看看时间,在国内是晚上十点以后的时候,打到了江荣和岑远民的家里。 发动机这个还是挺受关注的,就现阶段而言,不管是地上跑的机械还是天上飞的,不都离不了发动机嘛。发动机的优劣,其实也是军备优劣的一个指标。 所以,四爷挂的是工大的名誉教授身份来的。 这边才撂下电话,门铃响了。桐桐起身去开门,“郑主任。” 郑云点点头,朝里指了指。 桐桐让开地方,叫郑云进来。郑云先把卫生间的自来水打开,叫水哗哗流着,这才招手叫桐桐和四爷进来。 三个人挤进卫生间说话。 桐桐心说,外面其实没事。但郑云的小心,也说明她们对这种事有他们的办法。小心谨慎总也没错。 她干脆摁了马桶,这个抽水的声音更大。 郑云朝桐桐点点头,这才看向这两口子,小声道:“原计划咱们在莫斯可呆两天,然后去明克斯。但突然通知咱们,说他们的专家正好在这边的大学里开学术会议。所以,有什么要交流的,就在莫斯可。之前说的参观的事情……怕是不行。对方以雪大,天气原因导致交通中断为由,拒绝了。” 四爷就问说,“有那些专家的名单吗?能弄到这些专家的详细资料吗?” 郑云看了两人一眼,“这样……我想办法,尽量争取弄来吧。” 桐桐郑重道谢,“真的非常感谢。” “我也知道,有这些资料,至少跟对方交流的时候更有针对性。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如果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协调的,只管提。” 感谢!真的特别感谢。人家能特意来说一声,就知道自家这边要干什么,有什么样的目的。 桐桐站在窗口,她是看着郑云在酒店门口上了车,坐车走了。不用问都知道,她是去使馆了。 大雪纷纷,狂风席卷。她还真就怕这一趟无功而返。 郑云晚上回来的很晚,只在房间给这边打了电话,“……抓紧休息两天,后天咱们就开始学术交流会了。明天晚上咱们再开个会,强调一下注意事项。我回来的时候听小邹说林工吃不惯这边的口味?那明天吧,明天我跟对方沟通一下。” “好的!明天吃顿好的。” 郑云就笑了,‘明天‘就是关键词。她挂了电话,听着外面的风声,睡不着啊!有些事,只是不被披露,并不是不存在。所有的专家类人才,越是出类拔萃,越是会被各种势力盯上。不要觉得一切太平,混迹在人群里的普通服务员、司机、摄影师……谁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带着这么多专家出来,心其实是提着的。要是都像是金总和林工这样的,反倒是简单了。他们是想着往回扒拉,可其他人,她得防着有什么人盯上他们。尤其是很多专家在行业内是顶尖的,他们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学术上,反倒是对其他的事情没那么敏感。甚至于有些单纯。 而金总和林工不是,他们总是能轻易的明白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的意图。且从不会觉得这是过度的紧张,看得出来,他们事事谨慎小心。且将这些当做理所当然。 当然了,从资料上也知道,三生出过间谍案,且迄今为止内部还留着疑似商业间谍人员。他们比谁都清楚技术这种东西会招致什么。这么一想,他们的任何表现好似也理所当然。 第二天早起,都去餐厅吃饭。桐桐给四爷要了热牛奶,她自己要了橙汁。再就是一人俩鸡蛋,面包这个东西必不可少,可她不喜欢这边的熏肉,只要了肉松,就这么凑活吃吧。 郑云端了热可可坐了过来,还给桐桐少带了一份酸奶,“这个口味还行,酸甜口的,跟国内的相差不大。” 桐桐看她那黑眼圈,问说,“不要一杯咖啡?” “吃完饭就喝。”郑云打了个哈欠,“高床软卧也不能习惯,还是我家的硬板床舒服。”说着,就抓了面包咬了一口,扭脸想跟林工说点事。 结果还没开口呢,脚就被林工碰了一下。 她视线跟林工碰上,林工就笑看过来续热牛奶的服务员,指了指橙汁杯子。 对方含笑退到一边,转眼就拿了果汁壶过来,给把橙汁续上了。 郑云便闭嘴了,什么都不能说了。吃饭,就简单的吃个饭吧。她回头问其他几位专家,“昨晚睡的好吗?” “好什么呀?风那么大,刮了一晚上,还没在火车上睡的踏实呢。” “我是一晚上耳朵里都是火车的哐当声,坐火车太久,缓不过来。” 郑云就笑,“那吃了饭再去睡吧,雪大,也不能出去转。” 桐桐扬声问他们,“要不要沙拉?补充点维生素。有水果的,有蔬菜的,谁要呀?” 都喊着要水果的,蔬菜沙拉不是很能吃的惯。 四爷跟一位白教授说,“回去的时候带点红肠送人,我们打算出去看看,谁要呀?我们给带一些回来。” “雪大还出去呀?” “我家林工想去看芭蕾,听说剧场每天都有演出,我们去看看。顺便购物!” 桐桐就问:“没人跟我们一块吗?演的是《天鹅湖》,没人去吗?” 那么大的雪,也就你们有这情趣,“改天吧,哪天雪停了再去。” 出餐厅的时候,郑云问说:“要翻译跟着吗?” “我们的E语还行,简单的交流还是可以的。晚上一定按时回来。” 两人换了出门的衣裳,也用的是酒店给配的司机,这就相当于活动还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大雪天的看演出的人很少,两人真的就是看了一场很精彩的演出。 为什么来这里呢?四爷跟那位二世祖在香江有接触,对方喝醉的时候提过,受万人追捧的芭蕾舞演员莉莉娅是他的情妇之一。甚至掏出钱包叫四爷看过对方的照片。 而莉莉娅就是这场演出中的那只白天鹅。 演出结束了,桐桐起身往后台去了。后台是演员换装的地方,桐桐拿了一张门口买的海报,然后又递给拦着她的剧务人员一张百元的美钞,“我特别喜欢莉莉娅,我想请她在海报上帮我签名。请问,我能见她一面吗?” 对方扫了一眼钱,然后收了,假装没看见桐桐,直接往放服装室去了。 桐桐进去,里面都是换装的姑娘。进来个陌生人吓了人一跳,但女性的身份大家还都接受了。又看了看海报,就都笑了。 桐桐问了好之后,就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的漂亮姑娘,“莉莉娅小姐?” 对方回头,矜持的点点头,从桐桐手里要海报,意思是可以签名。 桐桐递过去了,对方签名之后又还给桐桐。桐桐摘了手上的钻戒然后戴在莉莉娅的手上,对方惊愕了一瞬。桐桐这才笑道:“我先生姓金,听维克多先生提过莉莉娅小姐。我们出差前来,没想到看到是您的演出,这可真巧了。既然碰上了,又是我们喜欢的芭蕾舞舞者,这点心意,还请收下。并且请您替我们转达对维克多先生诚挚的问候。” 莉莉娅赶紧站起来,“夫人,太贵重了。我从来没有受过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想这并不合适。” 桐桐将她的手推回去,“维克多先生是我们的朋友,你提了他就知道。你放心,维克多先生不会因为你收了他朋友给予的见面礼,就责怪你的。” “多些夫人,我今天回去一定转达您的问候。” 好的!再见。 桐桐从里面转出来,四爷还在座位上坐着,偌大的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举着相机,在拍大剧院的装修和装潢,看起来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桐桐过去也没急着走,还指着指上面的浮雕:“那里……那里我喜欢,拍那里吧。” 直到司机找进来,两人一脸的意犹未尽。 在车上桐桐还炫耀的将海报拿给司机看,“瞧,找莉莉娅小姐签下的。” 司机一脸的笑意,“莉莉娅小姐……许多人都喜欢。” “她特别漂亮,跳芭蕾舞的女孩气质真好。”桐桐跟他聊,又问:“哪里能买到红肠,我们要买很多,得带回家送亲朋的。” 又绕道买了一后备箱的红肠,这才回了酒店。 一回酒店郑主任就追到房间了,“回来了?买到了吗?” 买到了。 郑云说着话,将大衣拉开,取了资料递过去,“这就是此次交流会的专家名单和资料。我粗略的看了一遍,没有顶尖的相关专业的学者。他们都不在此列。” 桐桐将资料翻的特别快,翻完递给四爷,“看看吧,见见人再说。”只资料,太平板化了。 四爷一晚上都在看这些资料,抽出两张来,“这两人都在顶尖的实验室呆过,哪怕是助手……也是近距离接触过的。” 桐桐扫了一眼,记住这两个人的面孔。 然后第二天真去开这个学术交流会的时候,桐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人家带着他们这一行人参观他们的大学,旁听他们的大学课程,这就把一上午的时间给晃过去了。 中午设宴,吃了一顿饭,回酒店休息。 下午倒是真的开会了,可光是听对方介绍他们现有的成果,就几乎花费了所有的时间。而他们介绍的这些,其实都是公开的信息,只要搜集都能找到的。 所以,他的意思在哪呢? 到处都是记者,围绕着拍啊拍的。为了不显得违和,大家还都可认真的。讲的人全情投入,听的人兴致勃勃。 四爷和桐桐也不得不拿着笔配合着做各种笔记记录。 第一天这样就算了,第二天被邀请参观他们的科技博览中心,这个倒是有些看头。但是放在这里展览的,给你的都是概念性的东西,实际的作用也不大。 这么着可不行! 桐桐低声跟周云道:“咱们在酒店请客,请对方去参加酒会,如何?” 嗯? “酒是好东西……”喝醉后不一定嘴里能吐出有用的,但总比这么紧闭着嘴巴强。试试嘛!找不到软肋,没有近距离的接触,什么也得不到。 郑云‘嗯‘了一声,“联谊嘛,问题不大。” 可其实呢,做具体工作的就知道要搞成这个有多难了。得多方联系,做疏通工作。然后还得把酒会安排的像模像样,在国外这样的地方,这么敏感的接触……挺难的。 但是郑云办到了,酒会放在开会的第四天的晚上。 桐桐挎着四爷的胳膊进去,四爷跟自家这边的专家去聊去了。桐桐过去取了香槟,手里摇晃着酒杯,参观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转来转去的,也把里面的人员看了一遍。 然后她啧啧了两声,抿了一口香槟:很难搞呀。 等对方的人来了,香槟音乐舞池,单纯玩的话,大家还是能玩的到一块的。果然,酒是好东西,三两杯下肚,气氛都不一样了。 桐桐不跟这些人高声说笑,只尽量躲在后面观察这些人。尤其是四爷昨晚挑出来的两个人。这两个人看起来都特别的豪爽,喝酒都是取整瓶的拿在手里。喝的高兴了,手搭在四爷的肩膀上,一起打着拍子唱歌。 她挪开视线,看向其他人。然后视线被一个明显混血的女人吸引了。 这个女人脸上带着亚洲人的明显特征,但眼睛的眸子却不是黑色的。之前没见过她,她应该是谁带来的家属吧。 桐桐将香槟一口干掉,然后端着空杯子过去,又换了一杯酒从这个女人身边路过,脚下踉跄了一下,撞到了对方。对方手里的酒杯晃动了一下,酒都撒出来了。 “不好意思。”桐桐赶紧扶住对方,“喝了两杯,就有些晕了。撒到衣服上了吗?” 她没说外语,但汉语出口,对方听懂了,用生硬的语调回了一句:“没有!没关系。” 桐桐眼睛一亮,“你会……” 对方笑了笑,“我父亲是华人。” 对!该国本就有华人群体。桐桐笑了笑,“您是工作人员?” “我是鲍里斯教授的助手。”对方指了指跟四爷勾肩搭背的秃老头,“教授是我的老师。” 这样啊!桐桐才要说话,对方就问说,“那位金教授是?” 啊?桐桐指向四爷:你对他有兴趣? 对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很有魅力的一位男士。” 桐桐深吸一口气,那话怎么说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 她看四爷,四爷余光也看得见她,一看她的眼神,他就懂了。然后他扫了一眼她身边的姑娘,恐吓般的瞪了她一眼:你敢?! 第1643章 岁月流年(170) 敢不敢的,再说。 关键在于值不值,对吧?我得知道这位还不知道名字的助理小姐,到底到了一个什么程度。要是……真是大才,真要是觉得值当……到时候可以考虑考虑嘛。 让我扔快肉出去,我得知道你是老虎还是豺狗,对吧? 桐桐给四爷使了一个眼色:着什么急呀!我这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叫我见真东西,我能把你扔出去? 四爷:“……”回去再收拾你。 桐桐笑眯眯的举着酒杯跟对方碰了一下,还主动拉了对方去一边坐,坐的地方还在吧台边。后面就是调酒师,绝对非普通人员。 只有在他们的人眼皮子底下,才能坐在一起聊嘛。 “我姓林,搞气候研究的。”桐桐就笑,“您的眼光真不错,我也觉得金教授很有魅力。” 对方就笑,“叫我玛利亚吧。” “玛利亚?”桐桐点点头,“你父亲姓?” “你猜对了,我父亲姓马。他对姓氏格外的看重!”对方摇着酒杯,“不过他去世很多年了。” 桐桐就一脸的遗憾,“不好意思,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过去很久了,慢慢淡忘了。只是有时候问起长相,不由就想起来了而已。”玛利亚抿了一口酒,“其实我父亲也没有回去过。” “哦?你家祖上?” 玛利亚点点头,“远东修铁路的时候,我家祖上迁移了过来。家里的祖辈很重视血统,早几辈人都坚持汉人与汉人联姻,可后来汉人越来越少……” 明白,在这边发生过几次事件,将华人朝更远的地方驱逐。有些人就逃到中亚的其他国家了。留下的华人后裔越来越少了。 “我家是从我父亲那一代才跟其他人通婚吗?其实我母亲不全是白人血统,我的外祖是华裔,我外祖母不是。” 桐桐就了然:“所以,你的面容更像是亚洲人。” 对! 桐桐叹气,“这样一幅面容,玛利亚小姐在科研领域怕是也不容易。” 玛利亚愣了一下,看了鲍里斯一眼,“我的老师还是很开明的,我找了许多的导师,他是唯一肯收下我的导师。” “那也一定是玛利亚小姐足够的优秀。”桐桐举杯跟她又碰了一下,“希望以后玛利亚小姐有更好的发展。也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能邀请你回去。”说着,就问了一句,“还没问了,您的老家是哪里的?” “盛京。” 桐桐愣了一下,还保留着老称呼呢,“那确实是不算远。气候条件也很像!而且,文化上也有一些影响。在那边也吃红肠呢,做的红肠也非常的好吃。人也很热情爽朗!” 对方矜持的笑了笑,“是吗?” 这个回答很敷衍,这代表着人家跟咱接触非常的谨慎。 桐桐也笑了一下,低头抿了一口酒。这一低头,她才发现对方的靴子前端一块不明显的磨痕。 这样的酒会,外面那么冷的天,穿了一双底子磨损严重,脚尖有明显掉皮的靴子。 她放下酒杯,好似有些热死的将袖子撸起来,又招手叫侍者,“请帮我拿一份水果沙拉,谢谢。” 对方很快拿来了,桐桐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钱包,抽了一张放在盘子里,“有劳了。” 玛利亚看的见,那一钱包的美钞,鼓鼓囊囊的。 桐桐随手又抽了一张,递给吧台里的人,“帮我调一杯鸡尾酒,谢谢。” 对方笑了笑,接了过去,递了两杯过来。瓦蓝的颜色,偷着一股子清朗。桐桐抿了一口,给对方挑起了大拇指,“你调的酒口味更浓烈一些。果然,国家不同,脾性不同,对酒水的口感要求也不同。在我们国家,鸡尾酒的口味更偏甜一些,果汁的比重更大……” “林女士很擅品酒?” “喝酒的机会多了,不会也会了。”桐桐说着就扭脸看玛利亚,“我们可能跟这边的情况不太一样。像是我吧,一般的吃喝用度住,都是国家配给的。平时钱也没处花去!这次过来,给我的感觉,好像这边跟新闻上说的不大一样。我估计你们也一样,你们了解中的我们,可能也不是真实的我们。咱们之间,信息有差。看来还是要多沟通的。” 说着,就用叉子吃水果沙拉,然后微微皱眉,随手推到一边了。然后招手叫郑云,“郑主任。” 郑云看过去,快步走了几步,“怎么了?” 桐桐就问说:“我看你今晚没吃也没喝,怎么?吃不惯吗?我也吃不惯,水果……不新鲜。” 郑云:“……”啥意思?她跟对方一对视,就‘哦‘了一声,“我知道,是不新鲜。我之前沟通过,这边天冷,就这条件。好歹就一周时间,回去就好了。” “我是真想家了。要是在家里,这会子正是吃柑橘的季节……”说着,就问说,“你们单位冬天供应水果的量怎么样?够吃吗?” 年节的福利是有,但谁还能可着供应呀? 郑云又看桐桐,桐桐抬起戴着名表的手,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水晶发卡。她顿时明白了,就皱眉,“吃不了!哪吃的了呀。孩子一去学校,我们两口子那么大的供应,好些都送人了。” 桐桐理解的点点头,“这边还是冷!不过咱们这次出门发的靴子不错,我觉得挺扛冻的。” 郑云低头,瞟见这位女士的鞋确实是旧的过了一些。她‘嗐‘了一声,“还有一款高些的靴子,我说下雪穿那个更好。你们都嫌弃长不好穿,愣是没人要。还在库里放着呢。” 桐桐就介绍玛利亚,“她祖籍东北,东北也冷。但咱们国家属于南北差异大。那边的物产有多风声,估计玛利亚小姐也无法想象。” 郑云就笑,“没去过的人都不能想象。” 然后桐桐就闲聊嘛,聊家里,“……一月到三月,草莓、橙子、枇杷……四月到六月,那丰盛了,枇杷还没下市,又有樱桃、桑葚、木瓜、各种桃子、杏子、李子、西瓜、芒果、荔枝……七月到九月,西瓜、芒果也还都有,像是苹果、梨子、柿子、石榴、枣子……从十月到十二月,晚熟的橙子橘子还没下市呢,早熟的草莓、樱桃又上市了……”然后又说,“我家院子里就种了好几种水果,像是菠萝蜜,那么大,特别甜。也有几颗木瓜,但熟了就被鸟儿啄了。倒是我们社区里种的荔枝,根本就没人摘,吃不过来,我每年都用荔枝酿酒。” 郑云给递话,“院子大,种的那些都当景观了,也不正经吃。” “可不就是。”桐桐就叹气,“果子引来的鸟,动不动就窜到泳池房,鸟屎都掉泳池里了。家里都是晚上给泳池房通风,白天都不敢轻易打开门窗。” 说着又问郑云,“对了!我前几天出去看芭蕾舞,我在这边的大街上看到一款车,特别棒。咱们两国之间,贸易类里有车吗?我想买两辆。我平时开的那个越野,地盘还是不够高。我更喜欢这边的越野,那个发动机声音,太诱人了。那个速度不比我那辆跑车慢!” “有吧!回头问一下。”郑云说的煞有介事的,“你是喜欢车,还是?” “喜欢!有收藏的爱好。”桐桐看玛利亚,“对了!玛利亚小姐喜欢车吗?你收集了什么车?我有机会见见吗?” 玛利亚:“……”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会开车。” “哦!”桐桐一脸的遗憾,然后给对方建议,“你应该学开车了,开车的感觉很棒。我觉得科研人员也不意味着钻进去就对物质没追求了。这是不对的!”说着又问调酒师,“你呢?你开什么车?你觉得哪款车适合女士开?” 调酒师:“……”他尬笑了一下,“我对车了解的不多。” 桐桐就一脸诧异的看他们,然后再看郑云。 郑云马上道:“林工是不是喝多了?” 桐桐点头,“是喝多了。”她跟玛利亚道歉,“那个……要是有冒犯的地方,千万别见怪。” 玛利亚摇摇头,“没关系。” 桐桐端着酒杯起身了,背过身了就耸了耸肩膀,好像失言了一般。 酒会一直持续到凌晨才散了,许多人都喝醉了。四爷有五分醉意,桐桐给扶回房去了。 往床上一躺,四爷就问说,“说什么了?” “我觉得咱们可能走入了一个误区。所有的人看待苏国,依旧是看老大哥的心态。人家发达,人家进步,人家就是比咱强。所以,不自觉的就比人矮一头。而面对美国,苏国人现在的心态,跟咱们国内很多人的心态是一样的,仰慕。总觉得那边才是遍地黄金。 而苏国人对咱们的态度呢?他们也是以老大哥自居的,认为咱们是穷的,是落后的,是连他们都不如的。”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这得分情况,对吧? “至少给咱们工作,待遇绝对比在美国高,我这也不算是行骗。”桐桐就道,“糖衣炮弹,八成是有用的。” 那要是没用呢? 桐桐就冷笑一声,“反正这次是带不走人的!带不走……我就跟他们交朋友。我回国之后,我就拼命的想办法给他们送东西,来表达我的友谊。” 然后这些人会被审查的!你这是逼人家上梁山。 桐桐叹气,“当然了,这是下策!科研这种东西得有主动性才行。心甘情愿当然最好了!”说着就低头看四爷:“要不要找机会请那位玛利亚小姐吃几次饭,再想办法用美金给买些他们难买到的东西。我跟你说,真的……只要你出马,许是三顿饭,半车兜子的货,人家就乐意跟你走了。” 四爷一把将桐桐跟拉过去,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你是胆肥了!” 桐桐就笑,赖在他身上不起来,“你跟那两位教授谈的怎么样?” 四爷半闭着眼睛,“听说,这边有一整套的计算机互联网计划。” 桐桐惊讶了一瞬,“一整套……这证明人家在这方面技术已经很成熟了。” “嗯!”四爷就道,“技术不错,但是这么乱下去,便是计划又怎么样?如果政权不存,政策没有延续性,也就搁置了。” 关键是这方面的人才……肯定也很多很多。 四爷摇头,“你想啊,这些对方半醉能给咱露出来,就证明其他人有人知道。咱们国内是不敢信这么一个巨人会倒下,但是策动者,焉能不知道会倒下?他们提前布局,这部分人员早已经在已经被对方拉过去了。并不是谁都是玛利亚那样级别的,叫你用钱这么给忽悠住了。” “但也不能这么小看助理人才呀。很多发明其实都是一些大拿的学生、助理做到的。只要付得起价钱,没有不动心的道理。”桐桐就说,“就是我说的那样,最不行,咱就做个单纯的人,单纯的友人,单纯的友谊,单纯的想给他们关心,却不小心弄巧成拙呗。要不然呢?怎么办?就算是成了,这些人想出境,只怕离了那位二世祖维克多,一般人还真办不到。” 嗯!你先跟玛利亚接触接触看看。 接触就接触,桐桐午饭时间,一般会邀请玛利亚一起去吃饭。好馆子嘛,吃美食!然后请玛利亚做向导,用的还是酒店的车,酒店的司机,叫他们全程跟着。她确实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是女性喜欢的话题。 还一个劲的往首饰店跑,看见珠宝首饰就走不动道,她也不抢黄金,就是看那种宝石的,“帮我拿那一款红宝石的,谢谢。” 红宝石的项链,挂在脖子上,衬的脖子更加白皙。 她扭脸看玛利亚:“好看吗?” 玛利亚点头,“好看!林女士很漂亮。” “我呀,喜好收藏。因为工作的关系,其实很少佩戴的。”她摘下来,递给店员,“这个我要了,麻烦你们给送到酒店。”她留了酒店名字和房间,“我出来没带那么多现金,支票结账吧。” 对的!一定送到。 桐桐回头挑了一个金项链,然后递给玛利亚,“麻烦你陪我,我送你一条项链吧,权当谢礼了。” 这不行!太贵重了。 “不值什么。我之前自学的E文,光是翻译的教材挣的,十条链子也买回来了。像是你这样能通两国语言的,说实话,做助理还是太委屈了。”拿了链子叫对方试了,这才问说,“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玛利亚看着挂在脖子上的链子,还是取下来了,转身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林女士,您能帮我兑换美金吗?美金更好购买日用品。”说实话,自家连厕纸也没有了,连着三个晚上排队,都没买到一卷。而且,厨房里也没黄油了。 桐桐松了一口气:有所求就好!就怕你无所求。 第1644章 岁月流年(171) 桐桐朝玛利亚笑了一下,从镜子里能看见站在首饰店门内的司机,他似乎事没朝这边看,但余光从没离开过自己和玛利亚。 刚才玛利亚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在拒绝林雨桐的好意。 桐桐顺手就将金链子交还给店员,然后问人家,“请问有卫生间吗?能借用一下吗?” 有的!当然能用。 桐桐走前只跟玛利亚道:“请稍等。” 玛利亚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桐桐再出来问说,“玛利亚小姐不去卫生间吗?吃饭的时候喝了太多的饮料……”说着,轻轻的碰了碰玛利亚,朝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玛利亚瞬间懂了,“那我也去一趟。” 卫生间里,放手纸的盒子里塞着钱呢,一沓子美金。 她赶紧收起来,又把手纸抽了好些装在衣兜里这才出去。等再到车上的时候,就听这位林女士又问:“玛利亚小姐之前说想跟我换美钞……你需要多少?” 玛利亚看了司机一眼,赶紧道:“能给我换一千块钱的吗?” “可以!就按照现在的汇率就可以。”说着问司机,“这位司机先生,麻烦你跟我来回的跑。你需要美钞吗?我也可以换给你一些。” 对方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太谢谢您了,林女士。” 不客气。 桐桐给两人兑换了美钞,然后下午继续开会。许是她太活跃了,老带着这边的人到处跑,消费又着实奢侈。下午的时候很明显的,开会的位置没变,但边上多了一个白发的得有四五十岁的大妈级专家,前几天没见到。 桐桐一落座,这人就递了一本杂志来,“你是发表了计算机在气候环境监测中应用的那位林女士?” “是!”桐桐扫了一眼杂志,然后点头,“这是我发表的。请问您是?”看这个杂志的,都是业内人士。 “伊莲娜沙伊克。” “哦!”桐桐忙伸出手,“您好,沙伊克教授。”此人可是大大的有名,是世界上非常有名的气候学家,而且她是家学渊源,她的祖父就是最早的那一拨气候学家,“我翻译过令祖父的著作,对已故的老先生非常的钦佩。教授您的大作,我都有拜读过,没想到能见到您。” 伊莲娜跟桐桐握了一下手,低声道:“能不能私下开个小会。” 当然!荣幸之至。 桐桐将笔和本带上,跟着出去了。四爷转头看她,她微微摇头,示意没什么事。 要是没猜错的话,就是她太活跃了。人家对她是不是真的气候专家有了怀疑!这个东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真正的行业大佬面前,假的转眼就被拆穿了。 请了这位来,应该就是甄别来的。看看自己到底是真的专家,还是混进来带着别样的目的的。 显然,自己不是假的。 两人确实谈的很投契,此人在国际气候组织有相关的职务。说到气候,她对美国现有的情况提出了批评,“……这位总统削减了联邦政府对可再生能源的支持,尤其是太阳能发电等项目的支持。他们将这些领域的领先地位让给了党国、让给了日本”。他们的石化公司一再的对我们提出的全球变暖的观点提出质疑,进而来排迟他们遏制排放的政府行为,这对全球气候是极端不负责任的。” 桐桐没有说话,她知道,接下来的必然是对自家的批评。 果然,沙伊克教授继续道:“而你们国家呢,煤炭燃料开始崛起。你们发展所需的大量的电力,几乎都靠煤炭支撑,没有更清洁的能源……” 桐桐:“……”她的嘴唇翕动,几次想说什么,可一句都说不出来。就跟穷人站在富人堆里说不起话一样,直不起这个脊梁。 沙伊克教授并没有因为桐桐的沉默而选择闭嘴,她继续道,“从五十年代起,国际气候组织的科学家就观察到了二氧化碳的升温速度比空气快。而今,世界各地还有物理学家在计算,看额外的二氧化碳是怎么让地球变暖的……从现阶段的研究看,人类向大气层排放的二氧化碳一定会给地球和人类带来严重的灾难。脱碳,已经是不可回避的问题了。” 脱碳!咱们国家在现阶段,拿什么脱碳? 桐桐手里攥着笔,紧了松松了再紧,到底还是忍不住的接了对方的话,“沙伊克教授,能容我说句话吗?” 请讲。 桐桐才要说话,跟来的翻译用胳膊肘轻轻的碰了桐桐一下。桐桐看了对方一眼,将胳膊挪开,示意对方只管记录。 她看向沙伊克教授,将自己的本子合上,这才道:“教授,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道理,我们祖辈把话都说尽了。我们文化的核心便有一个字——和。不仅与人和,与邻和,更是与环境和。请相信我们重视环境的态度,也请相信我们重视气候的决心。您说的,我都非常赞同。但是,全球协作不能只盯着一方看呀。气候是全人类的问题。而对这个问题得看四个方面,自然现实、科学研究、社会公众意识、政治商业干预。我们对自然现实尚在探索之中,科学研究也在正在进行中,社会公众意识有待提高,政治商业的干预不可避免。在这种情况,我觉得指责在其中不起任何作用。” 沙伊克教授才要说话,桐桐抬手,“请您让我把话说完。” 对方朝后一靠,做了个请的手势。 “您也说了,美国的石化行业便能阻拦美国的脱碳计划,那么我敢问,贵国将脱碳计划提上日程了吗?要是没记错,贵国乃是石油大国,石化是否依然为支柱产业;贵国的经济发展重点乃是重工业,敢问机械重工业,哪一个不是吃油排炭的?这些对气候的影响贵国是否重视了,且拿出了具体行动?” 对方眉头一挑,不言语了。 桐桐这才笑了,然后摊手:“人类的发展规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各国的发展不是谁能阻止的。科学家研究自然规律,可同样不能忽略社会发展规律。只有将两者结合起来,那么提出的治理理念才是切实可行的。否则,也就是束之高阁的理论,并无实际用处。” 沙伊克笑了一下,再次伸出手跟桐桐握了一下,“科学家有世界属性,你身上的民族性太强了。” “我觉得这是夸赞。”桐桐也笑了,跟对方握手,“不过很高兴能见到您,跟您探讨这样的话题,我受益匪浅。” 沙伊克握着桐桐的手没有松开,“我觉得气候学家,应当把眼界放的更大。既然全球合作,那么,气候问题就绝对不是一国的事。而面对大的国际事务,科学家得有更大的仁爱。比如,气候的变化,全球的变暖对低洼的岛屿和国家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们的国家是否会因为海平面的上升而被淹没,等等等等。” 桐桐皱眉,苦笑了一下,“沙伊克教授,这是个复杂的命题。它不仅事关气候,它也是一个阶级问题,甚至是一个种族问题,是信仰问题。”说着,她摇头,“您的话我会认真思考的,真的!还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得到您的指点。” 两人交流的还算是和谐,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对方问说,“听说林女士喜欢游玩?” 桐桐就笑,“我是从事气候的,见不到您,我也就只能对计算机相关专业有些兴趣。不瞒您说,其他的命题,我是想听的,也努力听了。可是隔行如隔山,真的没听懂。我还担心会在这样的会议上睡着了呢。于是,找了向导,在周围转一转,购物。我喜欢这里的文化,这里建筑风格也很特别。我还去看了芭蕾表演,特别好。说起来,冰上项目我也很喜欢,听说还有冰上芭蕾,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表演可以欣赏。” “喜欢冰上项目?”对方哈哈就笑,“不如我请你。” 好啊!桐桐欣然允诺,还当着沙伊克的面写了请假条递给郑云。 沙伊克带着桐桐去莫斯可大学的冰场滑冰去了,开会的间歇大家转出去都去看。四爷站在人群里,看见桐桐跟大学里的滑冰队在冰面上滑的飞起,满场都是她的笑声。她还跟会冰上芭蕾的女学生学芭蕾步,有模有样的。 沙伊克在边上拍手,跟一个站在她身后的中年男子道:“她确实是气候专家!以他们国家的现状,她关注气象多过气候,也是正常的。这个人不仅对建筑绘画有鉴赏能力,对历史也颇有研究。她喜欢冰上运动,且擅长冰上运动。并不是冒充的!” 桐桐满场的转圈圈,视线扫过那个中年男人,然后迅速的转开了。而后她还朝玛利亚招手,“玛利亚小姐,你不来滑吗?” 玛利亚摇头,朝她摆手。 中年男人看了玛利亚一眼,一张亚洲人面孔,华裔!怪不得这位女专家找她了,他们都是更容易认同族类。 滑过去了,桐桐停到沙伊克跟前,“太棒了!我太喜欢这种在冰上飞驰的感觉了。”说着,她摘下手套,解脚上的冰鞋。有意无意的,她把自己的手心亮出来。 一双手白嫩修长,手指修剪的极为精致。这绝对不是摸过枪或是受过什么训练的手。 玛利亚提心吊胆了两天,她发现并没有谁找她谈过话。屋里的炉子烧起来,依旧很冷。她坐在火炉边,将穿着毛袜子的脚靠过去取暖。等暖过来了,这才发现本就磨损的快破的毛袜子底焦黄,脚稍微一动,破了。 她:“……”肯定是买不到毛袜子,也买不到毛线了。将以前的旧袜子找出来,底子也破了,但为了明天出门不冷,只能倒过来穿。 把袜子面朝下,破的那一面朝上。两双这么套起来穿。肯定会不舒服,甚至于塞到靴子里会磨脚,但是,怎么办呢?靴子不保暖,袜子再不保暖,真就冻伤的。 手里攥着那一沓子美钞,这个钱轻易不敢用。来处不光彩,拿出来用了怕惹来麻烦。 而且,平白收了对方这么多钱,她也心虚。既舍不得放手,又害怕胆怯。 怎么办? 她起身从柜子里翻,翻出一本笔记来。她将笔记翻看一页一页的看,最后还是缓缓的合上了。这是自己的笔迹,叫人发现就完了。 第二天在这位林女士又喊她一起出去吃饭,逛街的时候。她跟在身边才低声问了:“不知道……林女士需要什么?” 桐桐就笑了,“我对计算机互联网行业比较感兴趣。我想知道这个行业里有哪些后起之秀。这不为难玛利亚小姐吧?” 玛利亚松了一口气,这个不为难。 “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不过现在两国边境还总是有贸易的。钱这个东西,总能叫它合法化的,对吧?” 玛利亚眼睛一亮,看向桐桐。 “贵国的汽车产业发展的不错,在苏蒙两国来往最多就是汽车贸易。我愿意找人聘请玛利亚小姐为贸易公司的翻译,兼职的。如何?” 如此,赚来的自然就合法了。 玛利亚就道:“我明天把名单给你。” “我不喜欢落在纸上的东西。”桐桐揉了揉额头,“我只信装在脑子里的东西。” “我说,您记?” 你说。 桐桐记住了,没有再重复。听完了,她把杯中的饮料都喝了,嘴里含着饮料,含混的说了一句:“一个月后,玛利亚小姐会得到一个叫你有丰厚回报的工作。” 谢谢。 晚上的时候,桐桐把名单默写下来,递给四爷。 四爷看了名单,手不停的在上面敲着,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 桐桐问说,“怎么?没用?” 四爷摇头:“不是!我得想想,这个事怎么办?” 桐桐低声道,“这个玛利亚,我觉得其实是有东西的。但是,欲速则不达!得她有诉求,咱们接在手里才顺手。要不然,弄这么一个人回去……并不知道好不好用。” 说的就是这个呀!咱们跟人家的差距很明显,咱得承认这一点。手里没吸引人的东西,人家凭什么跟你走。 现在是人得要,事得办,怎么弄呢? 四爷沉吟了一瞬,“你去找郑主任请个假,咱们今晚出去一趟。” 去哪? “酒吧。” “酒吧。”郑云沉吟了一瞬还是签字了,然后递给这位林工:“你跟沙伊克教授的谈话内容我看了,挺好的。林工是个知道怎么把控方向的人……” 桐桐重重的握了对方的手,“谢谢信任。” “需要派翻译人员跟着吗?” 为了避免麻烦,桐桐还是点头,“好的!如果有愿意出门的翻译人员,麻烦借给我们两个。” 其他人都是出来交流的,气氛很放松。他们并没有察觉到郑云之前的四处活动和各种安排,也没有察觉到四爷在利用各种机会接近一些人,侧面验证一些事;更不可能察觉到桐桐每天四处瞎跑,奢侈的消费根本不是富太太的心态作祟,而是真的有事在忙。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说叫两人出去一趟,翻译那边就好几个人喊着要跟着出门。难得出去见识见识嘛。 桐桐听见了就笑,“那就走吧!还有谁想去,一块去呗。” 本以为四人行的,结果十人行都不止。 这边的酒吧很好,朋城那边也就极其个别的酒吧能赶上这里。也就是香江那边跟这边能持平吧。 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大最豪华的酒吧,消费特别昂贵。一杯普通的酒的价格抵得上一个月的工作那种。但这里进出的都是这边的官二代们。 在苏国准许外资合资之后,那位二世祖维克多就与一港商在这边开了这个酒吧。维克多不出资,但占的股份却最大。这也是之前跟对方接触的时候了解到的。 之前去看芭蕾,找了他的情妇,想来话是捎带到了。但对方没找来,怕也是不想叫人知道跟自家有接触。 这次只能找到这里,夜生活丰富的维克多刚巧就在这里。其实,四爷没想着能碰到人,只想着给对方留个口信也行。 碰上了,他也只装作不认识。给大家点酒,然后去了吧台,“有烟吗?拿一条烟。” 维克多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起身喊调酒师,“再给我一杯威士忌。”说着,就靠在吧台边上,眼睛瞟四爷:现在找我干什么? 四爷掏出钱包,从里面取钱递给吧台里的人,然后才低声道:“半个月后,香江见一面,有要事!若是不能赴约,我另外找人了。” 什么事呀? 四爷没回答,将烟拿了,转身就走。 真就好像出来见识了这边的酒吧,然后打道回府。 半个月后,已经是春节过了,大年初七吧。四爷和桐桐带着金镞从京城直飞香江。 这边有宅子,也有专人打理。这次再来就直接住到这边的家里。 一住下,四爷就打电话到酒店,“请问,贵酒店是不是住进来一位叫维克多的先生。” “是的!请问要把电话转到房间吗?” 当然。 维克多接起电话来,“朋友,不要故弄玄虚。” 四爷就笑,“我让司机开车去接你,出来谈。” “可以!来接吧。” 维克多没想到他被接到私人的宅院里,他左右看看:“这是否不太合适?” 四爷站在门口,将人往里面请,“请吧!家里安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行!维克多看了跟着的司机保镖一眼,跟着进去了。 桐桐在茶室把茶都泡好了,打了招呼就去隔间去了。她在慢慢的整理花卉,往花瓶里插。金镞洗了澡出来,擦了头发赖在妈妈身边,朝屏风那边指了指。 桐桐‘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讲话,认真的听着。 四爷将茶推给对方,“维克多先生,我想跟你联合,在香江注册一家计算机公司。” 对方很惊讶,“我?”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本。他皱眉,“我不明白金先生的意思。” 四爷不提公司,只问维克多,“你觉得……你们国内的情况还能撑多久?” 维克多皱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四爷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名字,在对方看清楚之后迅速的擦去,然后道:“咱就不说名字了,只说这位y先生,我想维克多先生比我们了解的要多的多。百姓对改革不满,而这位Y先生又屡屡在公开场合发表过对一号以及政策的不满。他作为上层主要人员,这般的言论之下,依旧没有被处理。在我们去苏国之前,他依旧被定为可以被团结的人员,对吗?” 对! “这背后没有原因?”四爷反问了一句,不等对方回答,他又道,“便是不提背后的原因,就只他的态度与大众一致,那他是否就是百姓心中的英雄。” 是! “而你们国内,又在倡导‘民主‘,倡导‘自由‘,那么在民主和自由的前提下,这位Y先生会走到哪一步,又会干出什么,你拿的准吗?” 维克多不住的抓挠着下巴,依旧沉默。 四爷就又道:“听闻有私人接手了油田,而这位接手了大油田的油田主,成为了Y先生的座上宾。” 维克多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你的意思……是叫我跟Y先生保持友好的关系?” “这对你有坏处吗?” 没有,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四爷笑了一下,“不算是帮!只是合作。你没有资金,这个没有关系,你有人才就行。” 人才? 四爷取出一份名单来,“这些人不是贵国有名的计算机专家,但确实都是年轻的后起之秀。他们可能已经被有些人看中了,但我想,维克多先生是有留人的能力的吧。公司在香江,这里的物质条件很好。待遇嘛,我想我也能叫这些人都满意。你只要能把人带出来,怎么留他们那就是我的事了。他们没有背叛任何人,只是为你维克多先生工作。而维克多先生是为Y先生工作的。我想不出来他们拒绝的理由!” 维克多问说,“金先生看好这一行?” “美国人盯的那么紧,那你觉得那是小利润?” 维克多拿着名单:“这些人……我没听过,我得回去打听打听。不过,现在科研方面的投入很少了,他们手里未必有项目。” 这才不打眼,不至于惊动太多人!如此,你找那位Y先生,合理合法的将人弄出来,才不会叫人家太为难。 金镞听到这里,不由的抓紧了玫瑰花枝,花枝的刺扎破了手他都没注意。脑子只琢磨着:自家爸这个法子,像是要走‘兔死狗烹‘的路子。先弄一条狗去逮兔子,等狗把兔子逮住了再把狗给宰了,如此,兔子就归自家了,还有狗什么事。 他不确定的看妈妈:我爸是这个意思吗? 他妈妈嘴角勾着,一脸的笑意。 金镞:要么说还是我爸坏呢!他一天天的看别国的政治经济,感情就用在这地方呀! 第1645章 岁月流年(172) 在回朋城的路上,金镞还问呢:“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逮住兔子的狗呢?难道留着不行吗?比如说,狗如果能认了主人……那这条狗就是咱们跟他主人之间门的桥梁。” 四爷就笑了,胆子不小,还妄图以此来影响他国的政治不成?他闭上眼睛,“不是你的想法不对,而是你的身份不对,对方的身份也不对。” 哪里不对? “其一,公司只是公司,没有别的;其二,对方是个庞然大物,你拿根牙签就想戳透熊的心脏,你不是异想天开吗?”四爷活动了活动脖子,“若是眼皮底下的小国,你的牙签他能当棒槌用的时候,那么在对方的请求下给予一些帮助,那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若是对方的体量大,你不躲着走,凑上去干什么?老祖宗的智慧告诉我们,管他人的事,除了陷入麻烦里,没别的。” 金镞:“…………”哦!老祖宗的智慧是这么用的呀,“咱们老祖宗可都是体面人。”别管想干啥,都能有体面的借口,“有点悟了!” 嗯!慢慢悟吧,“没事多体会体会外交辞令,体会的多了该懂的你就都懂了。” “嗯!”肯定会体会的。金镞一扭脸见爸爸想睡了,他又扭脸去看老妈,她拿着本书正看着呢,“妈——” “说!”桐桐将书合上,朋城港口都看得见了,要说什么就赶紧说。 “就是……您在京城的时候去汇报工作,还是专车接的。”金镞凑过来,低声道,“您见到了气候方面的大专家了?” 嗯!见到了。 “那您以后会去参加世界级别的气候会议吗?” 好奇这个呀? “当然。”那多牛啊。 “不一定是我,但咱们国家肯定会在国际气候组织里积极参与的。怎么了?你想问什么,直接点。” 金镞是觉得,“气候问题,就是站在高处的高人……看的太远,我觉得现在顾眼前都来不及,谁考虑那么远呀?煤炭污染环境,咱就不用煤炭了吗?” 怎么说呢?桐桐看着码头就道:“你得知道……有时候见面的时候问候一句‘天儿挺好’,这也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对吧?” 对! “跟有些国家呢,在有些方面没有接触。但是,只要能凑到一堆,一起聊一聊气候,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比陌生人强的交往方式。” 金镞:“……” 桐桐就笑了,低声道:“乒乓球都能是一种对外交际的方式,更遑论其他呢?水无常势,兵无常形,我觉得你抽空可以多看看兵法。” 金镞朝妈妈挑起大拇指: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原来事情还能是这样的。 不是你妈行,而是那么多能干的人,正在想法设法的干成这样的事而已。 当妈的也问呢:“在京城这么长时间门,没去见你的朋友。” 干嘛问这个?金镞摇头,“没去!” 为什么? 金镞看着海面,没有说话。 不过回家之后却给对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过年的时候在京城,我本来是有很多的时间门可以找你玩的。但是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因为我们就像是海鱼和河鱼,它们虽然都是鱼,但其实不一样。 河鱼喜欢河里的泥沙,喜欢河里的水草,见过在水里戏耍的孩子;海鱼呢,喜欢珊瑚、喜欢贝壳,见过捕鱼的大渔船。它们刚开始见面的时候,肯定特新鲜。一个惊讶于海里的鱼原来是这个样子,一个暗地里笑,原来它就是河里那条鱼呀。可这样的欢喜是不会长久的,河鱼适应不了大海,海鱼也受不了小河。那结局只能河归河,海归海了。 与其如此,我更愿意叫河水捎去河鱼的问候,也盼望着海鱼告诉我海里的风景。然后等到我顺着河流归了大海,在珊瑚里捉过迷藏,被贝壳夹过尾巴了,再去找你,一起在大海里寻找属于我们共同的乐趣。 信寄出去了,周齐嗤笑:“你这玩的是什么?精神乌托邦吗?”说着,搂着金镞的脖子,低声道:“王小军要当爸爸了,你知道吧?” 金镞左右看看,‘嘘’了一声,“昨晚给我打电话了,我也才知道的。” 周齐就笑,“一美国妞,怀孕了就要生。”说着就拍了金镞一下,“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那么多姑娘围着你转,你跟一没见过面的在这里玩精神恋爱,有毛病呀?哥们跟你说……” 说个屁呀!“什么叫精神恋爱?这叫精神共鸣。如果不能做到精神共鸣,是不可能愉快的过完一生的。” “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你最好弄清楚。”周齐拉着金镞就走,“走!上我家的车,跟我回去玩去。” “跟你回去可以,但你保证没别人。” “就曹小颖。” 金镞站住脚,看他:“……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 “还有我家那周楚……她也不是别人,我堂妹。在我家怎么了?” 金镞摇头,“那你上我家玩,不一样吗?走走走,上我的车。”愣是给拉上去了。 车上有司机有保镖,没法说什么。 到了家了,周齐才说,“我堂妹要是再不漂亮,什么样的才叫漂亮。” “要看漂亮的,我对着镜子照我的脸了。”金镞扔了一瓶汽水过去,“说点别的。” 说不了别的,“听说你家有什么亲戚要调到国土资源部门了。” 金镞拧汽水盖子的手一顿,“什么亲戚?什么国土资源部门?从哪来的消息?” 周齐白了他一眼,“就咱俩,你还装?” “装什么?我爸妈出了一趟远门,才回来。过年在京城过的,我们也没听到什么消息呀。”金镞过去挨着周齐坐了,“说说呗!说周楚呢,跟我家亲戚在什么部门有什么关系。” “嗐!你还不知道呀?我们周家来内地发展,主要是房地产。我大伯当家嘛,周楚可不是二太太生的,那是正儿八经大太太生的……” 金镞懂了,之前他也听过。像是有些地方就喜欢联姻,这一联姻呢,就打开了商业版图,这样的事还不少。可没想到,还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一边是自家这种技术牛公司,一边有二爷爷那边的仕途。二爷爷是长辈没错,可年纪真的不大。正在壮年!仕途少说还有二十年,是非常值得投资的。 而且人家的消息是真的很灵通,也就是年前,才隐隐有风声。二爷爷跟爸爸打电话的时候自己就在边上。正月底可能会上任,也就是说二爷爷一家要进京城了。小姑姑不用一个人在京城呆着了。 那这种事不到上任的那一天,自己是绝对不敢朝外露一个字的。不管谁打问,都不能认的。有时候事不敲定,不能张扬。 因此,金镞还是摇头,“要是为这个……就更没戏了!别说我家亲戚是不是真有那么一码事,就是真有,那也没戏。我爸的宗旨就是钱和权别在一块瞎混。我家公司也是吃技术饭的,这个不用看谁的面子。而且,你们家这么大的投资量,各地政府都是求着你们投资呢,也犯不上走人情关系,对吧?怎么还就舍得搭上一如花似玉的姑娘呢?犯不上!我可配不上人家。你家数代积累,我家起家就是小地主,我爷爷是知识分子,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合适。”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周齐低声问:“我那边有电影带,我去取去。” 金镞一把揪住了,“你疯了?”他们看那种电影自己知道。他赶紧朝楼下看了一眼,‘嘘’了一声,“别找死。” 周齐指了指金镞:“我发现你这人特没劲!虚伪的假正经。” 去去去!一边去。 两人在房间门里打闹,楼上是听不见的。但是窗户开着,在院子里是能隐约听见几句的。桐桐正在修剪花枝,想了想还是回了书房,把百科全书拿出来,然后翻到讲两性科普的那一本,给挪动了位置。 在四爷回来之后,她偷偷的跟四爷说了:“……一般的孩子,很顺利的就度过了这个时期……” 是怕有很多不好的诱因,像是小伙伴出国这才几年呀,刚刚十八岁,弄出个孩子来。 比如这个周齐,周家的大多数男性长辈公开的就不止一房,有些虽然不说是二太太三太太的,但是跟女星的绯闻就不断。周齐多少还是受了一些影响的! 孩子嘛,难免好奇,难免从众。 这就得有人做正确的引导,不能偏了。 因此,睡前,四爷就去敲响了儿子的门,“睡了吗?” 正要睡。金镞将门打开,打了哈欠,“您跟我妈还不休息?有事?” “没事,上次你提了一句不想将来做公司,我还功夫时间门跟你说这个事呢。”四爷说着就跟进去,坐在床边,“我跟你妈不强求,但你也不急着下结论。可以慢慢想,可以慢慢的找方向。男怕入错行,这个真不能急!当然了,现在是男女都怕入错行。” 金镞就笑,“您又要说我妈在大队当气象员时候的事了。” “是啊!那时候就是想不下地,有个接纳的地方。”四爷就道,“你妈也是可怜,那个时候我们还没结婚,但你妈没地方去了,就住在咱家。跟你奶奶一个炕,我自己住隔壁的房间门……你说,晚上洗个脚,她坐在屋子里洗脚,我都不敢在房间门呆……也就是你爸君子,那个时候都没传出什么闲话来……” 聊到十点半了,爸爸走了。金镞躺下了,觉得有点不对:这说的是去不去公司的事吗?好像不是吧! 他把被子往上一拉,把脸盖上,太羞人了! 第1646章 岁月流年(173) 四爷晚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桐桐迷糊过去了,又被他给翻腾的惊醒了。 “怎么?担心维克多处理不了?”桐桐干脆把台灯打开,靠起来,“要是担心处理不了,我想办法。正的不行,就只能用奇的了。到了那种程度,我相信他们内部很多人都在往外面转移资产。只要让我摁住了手……” 四爷:“……”我没想这个!你也别吓我。你这犯忌讳了,谁见了咱们都得怕。他也跟着靠起来,“我在想孩子的事。” 金镞?怎么了? 四爷叹气,“你不觉得金镞的生活圈子过于狭小吗?” 桐桐沉默了。朋城是新发展起来的,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哪里的文化都有,这是长处。但因着自家在这边崛起的太快,又因为自家的知名度和治安等种种原因。他在学校就学校那么大一个圈子,社交到的也多是跟自家情况差不多家庭的孩子。老师呢,护着他们多着。换言之,更多的人不自觉的对钱低头了。 好似只要有钱,你就是高人一等。 出了学校呢,家里的专车接送。配备一个司机两个保镖。出门去任何地方,保镖都不离身。哪怕跟同学出去玩,他们这个圈子里的,都是一样的。带司机和保镖是常态。就像是跟周齐出门,两人两辆车,一人带三人。 走到哪里都惹眼! 这就不是一个正常孩子的成长轨迹。若是有特权的时候,皇子龙孙,带着人是正常的。而今这社会,走到哪都带着人才是不正常的。 社会会正常化,他不能总把不正常当成常例,这是不对的。 而且,这几年,很多人把孩子送到国外或是香江那边念书,很大一个原因也因为孩子在这个小圈子里受限了。就跟把孩子塞在笼子里一样,拎着去这儿,拎着去那儿。自己和四爷去一趟苏国,愣是不敢叫孩子一个人在朋城家里。 她就问说:“那你的意思呢?转学?”国外肯定不可能,自家这情况,不适合。香江呢?也不行!只跟廖和天这样的关系,过几年能混出个脚踩黑白两道的人物出来。 所以,四爷的意思应该是,把孩子转去京城。 于是,金镞就被父母约谈了,“转学?”高中转学很有难度的。 “这是相对的!咱们在京城买了院子,正在装修。另外,咱们在京郊买了地皮,作为投资商,落户附学,这都是有对应政策的。”四爷就问说,“就问你怎么想。” 金镞没离开过父母,他先问的是:“是公司要北迁?还是我妈要调回总院了?” “短期内公司总部不能北迁。计算机项目落户香江,你爸以后隔三差五的得往对岸跑。怎么北迁?条件不成熟。我也暂时调不回总院,搞海洋气候的,不能半途而废。” 金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一个人去京城?” “不敢?”四爷看着这小子笑,“你都高中了!大部分高中孩子可都住校了。你也住校吧!” 住校?我的大卧室,我的大床,我那从国外特意定制好的床垫子,都没有了吗? “我和你妈争取每周周末至少有一个人在京城。要是中间有什么事耽搁了,没能去。你直接去你叔爷爷家。” 金镞:“……”突然这么舍得吗?必有缘故的。他能想到的就是‘孟母三迁’的故事!他点头,“行!我转学。”说完又问,“那咱家的院子正装修呢,咱在哪安家呀?暂时住哪儿?” 再买合适的就是了!现在置产,怎么置办都对。 尤其是古城,老一些的繁华大街,只管置产就是了。亏不了,这就不是你要考虑的了。收拾收拾,回头送你去上学。 结果找到最合适的地点是在恭王府附近的一条胡同里,一个港商之前买了,装修了之后又说股票亏了,急着出手。只两进,要价四十万。 金镞拎着行礼进去,装修的……还行。回头去看,家门口的路也就那样,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也都是胡同里住着的大妈大爷。 桐桐转着看了一圈,比较满意了。 取暖虽然不行,但是自家可以安装空调呀。这玩意安装上,家里基本就可以了。 四爷扭脸看儿子:“怎么样?还成吗?” 反正平时住校嘛,一周就回来一次,怎么着都行。从这里去学校,十五分钟的车程。出门走出胡同三分钟,坐公交坐出租都方便。其实不住校也行,这距离真不算是太耽搁。不过是爸妈没时间陪,在学校更放心吧。 真的就是很容易的,直接转学了。 将孩子给扔到学校,谁舍得呀?这小子背着书包,跟在班主任身后,跟爸爸妈妈摆手说再见。桐桐差点没崩住,四爷一把拉住的桐桐的手,跟人家老师告辞,这才看了金镞一眼,“周末我跟你妈肯定来接你。” 金镞‘嗯’了一声,见爸妈真走了,这才又喊了一声,“妈——” 这一句喊的,桐桐差点没领着孩子回去。 金镞一瞧,不敢再说了,只叮嘱说,“叫小虎记得在老地方撒点吃的,鸟吃习惯了,不喂会饿死的。” 小虎是王大发的儿子,之前叫跟着蒋师傅学手艺。年纪跟金镞差不多,一天天的就帮着金镞干些狗屁倒灶的细碎事。 “好!知道了。”四爷应了,揽着桐桐的肩膀转身就走。舍不得也不行,得放手了! 老师就回头看这个新来的学生,脸长的跟画上的人一样,一头蓬松毛茸茸的头发,也没有弄个中分还是三七分的,就是很自然的垂着,一双剑眉,眉峰很高。一双瑞凤眼,那么大,眼尾上翘,睫毛那么长,能投下阴影的长。关键是那眼睛,太干净,水汪汪的,清澈见底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人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的透亮。这会子大眼睛满是委屈,那嘴一瘪,马上就叫人觉得他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他的声音都不由的轻下来,“你的情况呢,我也了解了。朋城的教材跟咱们的教材还是有些不同的。上学期的课本我给你找一套,你抽空翻一翻。觉得可以了,咱们晚自习抽空做一做,也叫老师能了解你的具体情况。” “嗯!好的。” “也不要有压力,学校嘛,是提供学习的场所,但是我们首先是在生活。学习只是生活的一个方面。我们应该跟周围的人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没有隔阂的相处,那么学习自然就是个平和而顺畅的事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金镞就笑了,“老师,我爱听您说话。” 把老师说的一愣,非常高兴的道:“我也喜欢你这么直白的表达情感。” 金镞问说,“你不会觉得我在奉承,在拍马屁?” 老师更笑了,“我觉得总能发现别人的优点,进而肯定别人的优点,是心胸豁达的人才有的胸怀。” 这样啊! 金镞跟着老师一路走,进了教室。一进去,所有人都抬头,然后打量金镞。在他还没自我介绍的时候,教室里响起鼓掌声、拍桌子声、吹口哨声。 坐在前排一个小个子女生举起手,“新同学,我请你吃饭,请你给我当模特。我的漫画一直没有脸,你一出现,我的漫画男主有脸了。” 金镞看她,这女孩最多一米五,有点黑,还有点小龅牙。但她爽朗的笑着,大方的喊着。其他同学哄然大笑,笑就是单纯的好笑,全无嘲笑的意思。 他也朝对方点头,“好啊!我叫金镞。”说着,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桐桐是熬了一周,周六早早的就到了,买了菜肉,都洗好了,回去就能做饭。按点到学校门口接金镞的时候,人家跟同学勾肩搭背的出来了。书包也不好好的背,放在一个同学的自行车后座上,说说笑笑的从学校里出来。 还没到跟前呢,金镞看见妈妈了,就跟同学喊:“我妈——那个——穿黑色大衣的那个。” “阿姨好——” “阿姨好——” “你们好!”桐桐接手要金镞的书包,金镞直接往背上一背,“我自己能拿。”然后跟同学摆手,“周一见!” “周一见。” 娘俩也不坐车了,就这么走着。金镞不等妈妈问,就先说了,“我觉得特别好!真的。” 习惯? “习惯。”金镞就道,“其实还是有点不习惯的!住宿舍四人间,肯定会有不自在。不过两三天就习惯了。” 然后说起班里的同学,“我同桌特别能吃,一顿能吃九两。就说早饭吧,二两一个肉包子,他买四个。还要一两粥。两口一个包子,吃完了把粥直接往嘴里一倒,这就吃完了。我一口还没咽下去呢,他去刷碗了。然后抽中午的时间去图书馆看易经。 还有我前面的同学,他是个辩论天才。不管什么观点,他都尝试跟人辨一辨。我们老师最害怕他上课要求发言了,一发言就偏了。 我们班还有一个走读的同学,几乎天天迟到。开学一周,我们班被扣了十四分了。然后他自己把教室后面的黑板改成了‘忏悔录’,每天都在上面洋洋洒洒的写检讨。字体那叫一个飘逸……” 听出来了,学校的教育很开放,甚至于说是宽容。这在而今是特别难得的。这是尊重了每个孩子身上的个性。 “长的好看,会得到夸赞;长的丑了,没人会歧视,会侧目。数学竞赛获奖了,那是能力;可要是数学考了个个位数,也没人会嘲笑。” 桐桐就问说,“没要求互帮互助?” 金镞就摇头,“那也得人家考个位的同学觉得需要帮助才行呀。他们说的也对,他不考满分是因为不想吗?那不是不能吗?在不能的事情上较劲,那是跟自己过不去。这个同学其实很厉害,他的篮球打的特别好,而且,我看过他写的诗……我觉得好,反正我写不出来。” 还有呢? “还有我们每天有体育课,但如果有特别的兴趣,体育也可以不跟大班上。我就报了散打,体育课我就去散打了。我们音乐课也有乐器,我们班自己就能组织起乐团。我还以为我钢琴弹的不错呢,结果我们班一女生弹的那才叫好呢。所以,我只是预备选手。上课的时候叫老师指点,跟同学学。” 说着眼睛又一亮,“不过,我顺利的进篮球队了。每天中午训练半个小时,晚自习前训练半个小时。” 桐桐就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 金镞‘嗯’了一声,“在学校里,几乎没人问,你家是干嘛的,你爸妈是干嘛的这种话。大家从来也不谈家庭背景,不谈金钱。要么是新闻上的国内外大事,要么是分享一本好书,谈论一个历史人物,或是社会热点。” “不谈恋爱呀?” 金镞仰头大声的笑,“谈啊!我们班就有谈恋爱的。谈恋爱的同学会被班主任给安排每周一节心理咨询课。班主任每天都会抽空问我,要不要给你安排一节课。他害怕我收到情书之后,在心理上需要有咨询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老师,我习惯了收情书,而且,我有一个笔友,很谈的来。我们老师说,我还是给你安排一节心理咨询课吧。今儿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我就是去听心理咨询课去的。” 金镞抬手抱着妈妈的胳膊,“你跟我爸肯定特别费心的给我找学校了吧。进这个学校其实也不容易吧?” 桐桐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高雅不全是好的,低俗不全是错的,但是普通人能低俗,却不能下流。你以前的小伙伴,家境各不相同。这跟家庭背景这些原因息息相关,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明白,“我没有给周齐写信,只是走的时候告知了一声。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但我跟他……不可能是一路人。” 是啊!不可能是一路人,“才高中而已,你可以有很多的时间去结交不问出身,不看来历,也不会因为钱财的多寡而决定友谊多少的朋友。你有了选择朋友的余地了,懂吗?” 嗯!懂呢。 京城不是朋城,这一路没有多少高楼大厦。陈旧的街道,满是厚重历史痕迹的青灰色的古老墙砖,金镞突然就觉得,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在初春这样的街道上,叫人瞬间就沉静了起来。 进了家门,转身把大门关上。正房里的灯亮着呢,透过透亮的玻璃,能看见爸爸穿着灰色的毛衣闲适的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茶,一手正握着话筒跟谁讲电话。 他三两步蹦进去,将书包往柜子上一放,凑到爸爸身边。 电话里传来江荣伯伯的声音,“……是直升机的发动机,朋城用于救援的直升机,现在的问题这批飞机当初是进口的,用的是小涵道比加力涡扇发动机,出了故障,零件也没有。现在人家救援队求助,怎么办?” “方天去了吗?看具体的情况了吗?” 江荣就说,“我叫方天跟您说话。”电话那边换人了,是方天,“金总,我去看了。问题不在零件上,而是他们当时购买的时候,可能不了解行情,买到这一个型号是人家最后一批,他们停产了。那出了故障,对方也提供不了更换或是维修。” “又上当了?”四爷把杯子放下,“他们当时是通过谁采购的?” “东海贸易!”江荣在边上,气道,“估计有人没少吃回扣,要不然办不下这个事来。这不是给人清货底子嘛。” 方天就客观的说,“这种涡扇发动机确实是先进,但是人家没生产多少,就改进了技术,提升了工艺,所以,这属于一代产品。单听是先进了,可问题是没有那么多人使用过,问题永远是新的。” 四爷抬手敲着茶几,“救援队用的……他们是有海上救援任务的。” 谁说不是呢? 四爷只能说,“这样,你先从咱们内部抽调精练人员,看看这个新技术的发动机,能不能修,给人家一个期限……” 行!我们试试。 四爷这边挂了电话,桐桐从外面就端了饭菜进来,“是采购的人又被骗了。” “常有的。”要说故意这么欺骗,王家兄弟还不至于。现在就是这样,不懂行的太多了,什么参差品都有。上当受骗,这是难免的。四爷说着,就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走!吃饭。” 金镞嘴巴嘚吧个不停,“我们学校的伙食可好了!而且菜价还不贵。你知道我这一个星期花了多少钱吗?” 多少呀? “二十块!”金镞一脸的舒爽,“虽然有同学请我吃了几顿饭,但这还是很便宜的。我们大课间的时候,食堂还是供应的。” 晚上呢?饿吗? “八点的时候去食堂买点,还行。”金镞夹了红烧的带鱼,吃的倍儿香,“其实要是你们太忙,也不用每周都来。我们学校可以申请周末在校,食堂也有饭。” 美的你!只要不是不可抗拒因素,我们每周都会来。四爷给孩子夹蔬菜,“你妈现在的会议也多了,动不动就得来总院开会。我明天下午走,你妈这周都走不了,她得开一周的会。” 金镞一边扒拉饭,一边道:“哟!妈,高升了?” 高升什么呀?“今年九月,B号卫星要发射了。所以,这半年我会频繁来往于朋城和京城之间。” 为什么呀?上次不是也没那么忙吗? “提升了海洋监测的功能,需要跟朋城那边做数据对接。” 金镞:“……”明白了!我就是在朋城,你们一个要经常往京城跑,一个要经常往香江去。还不如把我送来,一举两得了。 关键是,这边真没人认识自己,走在大街上那叫一舒服自在。 桐桐问四爷说,“为直升机的事回去?” “嗯!”救援用的直升机,海上的渔船真要是出事了,这边救援速度跟不上怎么办?明天下午的飞机,晚上就能到。 “那你走你的,我明天晚上带金镞跟姜桂吃顿饭,带姜桂回来认个门。二叔他们过几天才来京城,你下周来的时候估计能见。” 也行。 金镞就觉得爸妈是真忙,这么来回在路上颠簸,谁尝试谁知道。别觉得在天上飞有多舒服?这天下最舒服的事就是待在家里。 四爷第二天赶在晚上回了公司的研究室。 各个实验室抽调的骨干还都在加班呢。方天熬的眼睛都红了,四爷拍了拍他,“去休息室睡一觉,我盯着。” 方天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睛,“我看了!真的没法修。除非彻底的更换发动机。” 四爷推他,“去睡吧!我先看看……”然后说其他人,“谁困了谁就去睡。饿了的叫人给送饭来。” 熬的看见什么都没胃口,真就是往休息室的床上一躺,转眼鼾声如雷。 四爷对着电脑屏幕上刚做出来的图,又看了看对应的数据。这玩意可怎么弄呀? 在路上颠簸了一天,又这么熬了一晚上,谁不困呀? 一早桐桐就打电话,“这种事……勉强不得。你该睡就睡!” 知道!回头我就睡。 方天睡起来,脸也不洗,打着哈欠进来,“怎么样?行吗?有想法吗?” 四爷起身,“别费劲了,给大家放一天假,休息休息。” 那这飞机怎么办? “我给想想办法去。”四爷说着就出门,叫了江荣,“你这样……联系他们的主管人员。问他们愿意不愿意用他们出故障的飞机,跟咱们兑换新的苏国的飞机。” 啊?咱要那故障飞机干什么? 四爷低声道,“人家的技术是新的!兑换的是民用的救援直升机,没那么大的限制。你只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就完了。” 他盘算着,要是维克多不行,他就以买这个飞机为契机,找个说话更管用,也更敢干的人来。还就不信了,这个事还真就办不成了。 至于说会不会亏本?怎么可能亏本呢?自己又不用钱去买飞机,只拿咱们这边的积压品去跟对方换飞机,其实是能换来的。 像是劳保服,像是牙膏洗发水,什么不行呀? 这笔买卖,一点也不亏。 结果救援队那边说打申请报告的时候,维克多打了电话来,“我把人给带出来了。” 带出来了? “嗯!但这些人都只有临时签证。”懂这个意思吧。就是处理不了这个问题,这些人就会被驱逐。 四爷‘嗯’了一声,“明白。”他挂了电话,直接打给桐桐,“下周有要紧的会议吗?你得跟我去一趟香江。”这个事得你办,你的面子在那边比我的好用。 第1647章 岁月流年(174) 又一个周末,朱有为履职上任了,两口子都来了京城。这是说什么都得见的! 他们的住房就那样,按照级别,有严格的规定的。当然了,现在级别上来,住房也宽敞了。对于只有一家三口的小家庭来说,那地方相当宽敞。 正因为宽敞,姜婉如对于叫金镞住校这个事,特别的不满,“或是家里住的局促,叫孩子住校也就罢了。家里有两间空房,就这么空着,也不叫孩子跟我们住。这是在南边住的久了,跟我们生分了。” 桐桐就笑,“那边还有两进院子呢!他白天在学校,晚上他小姑住过去,还有人管他,什么也不妨碍。就是你们住过去,也可以的!但是,他就得住校。这个孩子呀,得学会在集体的环境里生活。” “他以后上大学了,自然就会了。我现在工作清闲,一天天的闲着干什么?叫金镞跟我们住两年,等将来孩子大了,再想叫住就不能了。” 四爷才说,“我们这一忙,周末要是来不了,就得叫他过来。房间给他拾掇一间!要是房间他不想回南边,就在这边住了。” 朱有为就赶紧道:“赶紧的,把那间大的给收拾出来,回头叫后勤给换一张大床,再置办个衣柜。” 金镞还跑房间里看去了,“叔奶奶,床是有点小。”他躺上去脚绷直了,果然就不大。 姜婉如立马就打电话,“回头再给你换个窗帘。” 姜桂回来拎了驴打滚,直接塞给金镞,“赶紧吃,看给你瘦的。”然后才说,“我说我住我哥嫂那边去,你们非不让。还要再把金镞拉回来!其实就我俩挺好的,回头我哥给我们找个保姆,别提多舒服了。” 金镞马上就笑,跟他小姑挨着,两人一撞我一下,我怼你一下。 姜婉如哼了她一声,“美的你!我跟你爸这年纪了,一回来家里就静悄悄的,像话吗?” 吃饭的时候,姜婉如又低声跟桐桐道,“姜桂这年纪,按说还谈对象了吧!结果他舅妈给介绍了好几个,一个都没看上。” 都找对象了?桐桐就问说,“想找个什么样的?” 姜桂一边夹菜一边道:“反正我舅妈介绍的不行!我找对象,得三个人过眼了我才去见。” 哟!还得人给你掌眼呀。 姜桂放下筷子,“我爸爸看上,我哥得考察,最后我姥爷点头,那我再见。否则,没戏。” 桐桐都笑了,姜桂这孩子其实活的特别明白。 朱有为这当爸的乐的都眯住眼了,四爷也抬手拍了拍姜桂的脑袋,“好!靠谱。”不怕出门被人给哄了。 在家里说话嘛,朱有为就不免说起北省那边的情况,“矿业承包出去之后,问题很大。但这些问题不解决,原因是多方面的。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税收。” 四爷给朱有为倒了一杯酒,“改革的过程一定是痛苦的!不上上下下的脱层皮,都不算是完成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概莫如是。” 姜桂现在还在外贸部门,但她是说金融相关专业的,这会子她就说,“我觉得税收制度的改革,还是不够。财政收归中央,这是必须完成的一步改革。” 朱有为点了点闺女,“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一旦牵扯到利益二字,就不单纯。叫富裕的地方拿出那么大笔的钱来,你试着问问去?他们谁愿意?你哥说的对,这一步必然是痛苦的。刀子划拉不到你身上,你不疼!那一杯酒不是摁着你喝的,你不觉得苦。” 姜婉如拍了拍桐桐,示意桐桐去边上说句话。 吃的也差不多了,两人也不喝酒。干脆就去了客厅!姜婉如剥了橘子递给桐桐,“北省煤矿的事,牵扯的大。好似隐隐约约的,跟朋城那边还有些瓜葛。那一潭子水太深了!干脆就想着抽身出来。可这一调动吧,谁知道还是这么一个要紧的部门。你二叔就说,必然是考量到咱家的情况,知道家里富,不缺那三瓜两枣。” 本来就是这样呀!只要在财和色上不犯糊涂,那能有啥问题。 姜婉如又说:“对炎炎和刘育民没有过多的安排……” 桐桐点头,表示明白。这才是最正确的做饭!朱有为是高升了,临走安排侄女和侄女婿不像话!他就是什么也不说,这两人也自有人照顾,绝对不会受委屈的。 在这边呆到十点以后,这才回家的。住的也不算是远,但是坐在车上看京城的大街,晚上时常还能听见警笛声来来去去的。 桐桐就问说,“在学校是听不见这个声的吧?” 嗯!宿舍在学校最深处,当然听不见了。 “这是总有人在报警。所以,外面的治安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 到了家门口,四爷取钥匙,门口有路灯可以看得见。桐桐拍了拍金镞的肩膀,“你看墙上那个三角符号。” 四爷先没开门,先去看那个符号去了。 金镞凑过去,“这是……” “被贼盯上了。”桐桐说着就笑,“就这环境,你还敢逞能?”这可是四九城,“当年的混混,如今至少都是我跟你爸这个年纪了。坏人老了……还是坏人。人家是地头蛇,咱是外来户,懂吗?这胡同里,人家祖祖辈辈的住,都是熟人。咱买了这么大的宅子,闻到味儿的都知道摸进来有收成。就这,你还敢跟你小姑姑一块住?” 金镞:“……” “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大意。这得成为本能!”桐桐说着,就从四爷手里接了钥匙,自己开门, 金镞就说:“回头找两个人来看门,应该没事。” 找谁看门呀?想的简单。 第二天一早,桐桐就先带着金镞拜街坊,反正就是给面儿嘛。 口音肯定不像是外地的!桐桐就跟人说呢,“以前不住这一片,这两天发现有人围着我家转悠,咋也不知道得罪谁了……也想找街坊邻居给指个道儿。” “哟!那得问问张老六去。他……那可是……” 话没说完,语气词一个接一个的。桐桐就了然了,问了地方,回去喊了四爷,带着地方往胡同里去,在一家的小角房里找到了张老六。 好茶好酒好烟好点心,四样礼带上,客客气气的,一句一句六哥的叫上,回头外面馆子里吃一顿。别瞧不起人穷,说话恭恭敬敬的,这个面子给的足足的,千万别提钱,一提钱这叫瞧不起人。 一顿饭吃完,张老六就说了:“只管忙你们的,在这一片,就没有不给我张老六面子的。” “哎哟!还得是六哥。”桐桐就说,“这么着,我得去香江一趟,回来给六哥带好玩意。东西不好,您骂我。” “那感情好啊!”张老六指了指四爷,然后才说,“兄弟,弟妹是这个……”说着,就挑起大拇指,“投脾气!我呀,主要是看在弟妹的面子上。” “嘿哟!瞧您这话说的……” 反正把人给送回去了,周一去学校的时候金镞看门口那个标识,被人抹去了。 金镞:“……” 四爷揽着儿子的肩膀往胡同口走,碰上住在这里的人也是瞎搭话呢,“您起的早呀……吃了没您呐……” 出来了,这才说:“一个地方一个文化,现阶段而言,找张老六比报警好用。你就是报警了,回头逮进去一个,关个十天半月的又出来了,又继续来骚扰你,你疲于应对呀。就不如张老六……你给他面儿,他给你面儿……等再过几年,法治更健全了,城市管理更成熟了,也就没有这些生存的空间了。” 反正就是得学会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呗。 金镞回学校了,摆摆手,“你们放心去忙吧!平时我不出校门。” 两人回家准备去机场,结果东西一收拾,桐桐直接拿了家里的钥匙,给张老六送了一把:“六哥,钥匙给你一把!我跟孩子说过了,要是中途回家要取东西换衣服,就直接上您这边来。” “行!放着吧,叫孩子只管来。” 桐桐没停留,直接走了,出去的时候跟院里的其他人打招呼,“等我回来带那边的点心,都尝尝。” 成!等着呢。 桐桐放心的走人了,这会子别说锁门了,就是不锁门,家里啥玩意也丢不了。 在飞机上了,四爷就看靠在一边睡过去的桐桐:跟着你呀,什么三教九流都能打交道了。 有时候啊,这三教九流其实比一些所谓的朋友要好用一些。只要有交情,他们中的大部分是真的讲义气。只要开口,有办法要帮你办,没办法也要想办法帮你办。 但反之,像是一些朋友,那可就不一定了。 就像是雷家,像是周家,按说,跟着两家现在都很有交情吧,而这两家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这就是八卦杂志上说的,香江的豪门家族呀!真就是跺一跺脚,整个岛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了。自己要办的事,在他们眼里,真不是大事。 可不是大事,人家却会将这事当大事去办。当了大事,大事就是大事了,是大事了,你又有这么好的项目,要不要合作呢?非要掺和进来怎么办?拒绝吗?拒绝之后呢?真要是损起来坏你的事怎么办? 所以,四爷摈弃了这两家,跟谁都没露一个字。就两口子直接飞过来。 怎么去办,怎么能达到目的,这个事得全看桐桐想怎么办。 飞机要降落的时候桐桐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这种事……能怎么办呢?不外乎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罢了。 第1648章 岁月流年(175) 这件事怎么处理呢? 四爷在浴缸里泡着,外面传来桐桐来回走动的声音。她一来了这边,先叫人取了维克多带来的那一十八个人的具体资料,在外面正看呢。这是看到什么呢,在屋里不住的徘徊。 他闭上眼睛,叫浑身放松起来。心里却思量着,这些人各自的情况都不同,怎么能叫他们都死心塌地的留下来。 外面桐桐来回徘徊的脚步声没有了,传来她的声音,“谁也不是吃干饭的!那边的局势再乱,但永远也不要低估了人家。任何一个群体里都不乏出类拔萃的人物,何况那么一个庞然大物。人说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何况,那猛兽可还没死呢。越是这种时候,人家的眼睛越亮。有些事不是他们没察觉,而是察觉了,但经济到了那一步,没有回头可走了。” 四爷嘴角勾起,静静的听着桐桐说话。 桐桐将卫生间的门推开,干脆进去靠在盥洗台上,宽大的洗手间,浴室还在更里面。 四爷扭脸看她,她双臂交叉抱胸,表情很严肃。抬头跟他对视的时候,问说:“所以,凭什么看轻人家。一十八个计算机精英,一个一世祖就给带出来了?”这么简单吗?这里面有没有趁机派进来的肩负着特殊使命的人员呢?“维克多是一世祖,维克多的爹可不是。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他的脑子里盘算的又是什么?咱们想吃掉别人的时候,你焉知这些人背后没有第一张脸?” 所以,得小心!特别小心。 四爷就笑了,有她在,他从不在这个上面多费心思。因此,他继续往后一靠,眼睛一闭,只听她说话。 桐桐仰头看着盯上的水晶灯,“冷战局势,苏国和西方国家的关系摆在那里呢。来的是香江,可香江属英国管辖。这么敏感的关系,这么敏感的专业,我不得不多想。” 再说了,“对方要留下,难度不就在于此嘛!按说,按照香江的规定,只要符合三点就能移民。其一,不能有犯罪前科;其一,良好的教育背景,要求至少是本科学士以及以上的学位;其三,五年以上的工作经验,拥有香江缺乏的知识,年龄在三十岁到五十岁最佳。只要符合这三点就能定居。这一十八个人,全都符合他们的条件。可不就是因为国与国的关系,这才导致苏国人员留香江有难度吗?” 这种长期的冷战模式下,互看对方为仇敌,她又怎么敢轻易的相信这里面没掺杂钉子。 况且,香江这么一个敏感的地方,派遣特殊使命的人员才是正常的吧。咱可别成了人家的跳板。 “我是宁愿让自己像个被害妄想症的患者,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丧失警惕性,是很危险的,“宁肯枉了,也不能误了。” 四爷靠的越发的放松了,竟是还真有些迷糊了。这会子也不知道是睡着了没睡着,竟是能听见自己打鼾的声音。 桐桐:“…………”这人,我说了半天,你倒是听没听呀? 她不得不进去,伸手摸了摸浴盆里的水,都不热了,还泡呀,“起来!想睡去床上谁去。”这么睡多难受呀。 “你再放点热水进来,我眯五分钟。”四爷不想动,他是真的从里到外的放松。从心理上来说,他好似总是能心安理得把事关安全的事交给她。所以,她跟着我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呢。反正,需要的时候,自己只管往前走。背后的事不用管,她亦能是自己的后盾。 热水放进来了,一点一点的又暖起来了。他动了动,“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桐桐坐在浴盆的边沿上:听我的吗?行!听我的。 “弄一艘游轮。”桐桐给四爷安排,“先安排到海上去,叫他们度假。”苏国的环境,这样的待遇他们也是第一次。 四爷‘嗯’了一声,“我安排。明儿就先把人送走。” “你跟雷家、周家继续走动,高调些。”以后要在这边扎根,高调才是对的。桐桐继续翻看手里的资料,“要办什么酒会呀,宴席呀,只管办。请雷家牵线搭桥,官方的该走动也走动起来。” 这是公司开业前迟早要办的事,高调也是应有之意,能挡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四爷问说,“你不出席?” 桐桐摇头,“不出席。要是雷家问起来,就说……我有公职在身,不适合高调露面。” 很好的借口!且一直能用这样的借口,不在这边的正式场合公开露面。然后呢? 桐桐将手里的资料合上,“现在的情况是,香江本地的人急于向外移民。”回归的年份临近,体制的不同,给这边的很多人造成了一种恐慌。这不是说谁承诺多少年不变,人家就肯信的。关键在于,当地的媒体他们发出的是什么样的声音,在做什么样的舆论引导。 当地的百姓,他们信他们坚信的,这种观念的认知,很难改变的。 “这必然也造成了当地人才的流失。”但是,这却是这个阶段当地的英国执政之人愿意看到的。他们乐意看到这边变成烂摊子,所以,他们会阻止吗? 桐桐叹气,“我也想用正当的途径,比如推动人才引进,可这于当局的利益是不符的!”所以,正当的途径就用不成了。 她将桌上的资料推开,“我今晚出去一趟。” 好! 廖和天对桐桐的夜间造访很意外,管家一报,他就赶紧坐起来,“快请!书房。我换了衣服就下去。” 是! 桐桐站在对方的书房里,扫了一眼,才收回视线,外面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门一推开,廖和天笑盈盈的进来,“林工呀,可有日子没见了。” “是啊!有日子没见了。”桐桐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出来,递过去,“瞧!给老兄的见面礼。” 哦?廖和天接到手里,将纸包打开,里面有十几个牙齿,还都带着鲜血。他愣了一下,“这……” “听说了。”桐桐就道,“有人因为商业上的事情,竟然对您身边的人下手。好好的一个姑娘,可惜了。” 没错!一个跟了廖和天十几年的老兄弟,他的孙女被人给劫走了,一伙子人把人家姑娘糟蹋了,完事了还给扔在廖和天的地盘上。而这个人廖和天动起来很吃力,因为此人的父亲在这边的警界混的还不错。 敢惹廖和天,那就是人家看好了廖和天的生意。故意挑衅就是要等着抓廖和天的把柄呢。所以,再如何他暂时都得忍着。这事到现在都已经快三个月了。 廖和天不是菩萨,肯定是在找机会呢。桐桐就是不管,人家也能找回场子。那时候自己又在苏国,回来之后会议不断。这次过来,又刚好要找廖和天,那就顺便替他把事给了了。 “姑奶奶……” “您可别这么叫。”桐桐就道,“这种东西,我知道了迟早也会收拾的。听说,这样的事还发生过不少,有个才出道的女明星被欺负了,想不开投海了?” 是!廖和天请了桐桐坐,等坐下了,他才道:“我平生最看不上这种欺负女人的东西。男人有钱有权,要是你情我愿,找多少个女人那都是身为男人的本事。可强迫这一套,就不是人该干的事!畜生玩意!我手底下也出过这样的人,没别的,直接家法处置了了事。” 桐桐转着手里的茶杯,“放心吧,祸害不了人了。他们根子废了!另外,给我几天时间,这人的父亲汪龙必然牵扯贪污,回头我把证据给你……廉政部门也不是吃素的,对吧?” 廖和天看了对方一眼,就问说,“林工,你我不是外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直言。” “我就是跟您打听打听,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谁跟汪龙不对付。”桐桐看廖和天,“换言之,就是把这个汪龙踢下去之后,谁最有可能取代汪龙的位置。” 廖和天就有点明白了,“要说起取代汪龙位置的……当属一个叫马顺的。可此人跟汪龙八斤八两,实在难分优劣。” 不用分优劣!桐桐轻笑了一声,“甚至劣的更好。劣的,用完了处理起来才不心疼呀。” 廖和天就惊讶了,这是要办什么事呀,这么来回的倒腾。他就多问了一嘴,“金总是有在香江发展的意图吗?” 对!老兄觉得如何? 廖和天端着杯子不知道话从哪里说起,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道:“这边的情况,您也应该关注了,很多人都在讲资产想办法往外移。说实话,包括我在内,心里都是没谱的。这里的将来到底如何,无法确定。积累起来的财富,谁又敢轻易去冒险。你多关注这边的报纸,听听广播,看看新闻就知道了。上下一气,都在说香江的繁荣即将成为过去……没有人对将来抱有信心。” 桐桐就笑了,不仅笑了,还是特别大声的朗然而笑,“我的老兄呀,您怎么也堪不破呢?凡是敌人越骂的事,越证明我们做对了;凡是敌人越夸的事,越证明我们做错了;凡是敌人越吹捧的天事,那就得小心了,这意味着可能有什么致命的招数在等着我们。同理,他们越是说不看好,其实是心里越惶恐的。他们太知道倾那么大一个国家的力量,来保这小小一个地方的繁荣,是真的做的到的。舆论,也是战争的一种。而你们已经身在战局之中却不警醒。这么轻易被人左右,智否?” 第1649章 岁月流年(176) 这位姑奶奶走了,廖和天的视线落在桌上那十几颗牙齿上。 管家伸手想处理,廖和天摆摆手,“别动,就那么放着吧。”他走过去摆弄了摆弄,然后笑了笑,“这位可真是一讲究人。” “是!很讲究。” 廖和天就笑,“这样,明儿打发人给汪龙送请帖,请他明晚上一叙。” 好!明儿一早就办。 “另外,叫人注意房产动向。” 嗯? “有人要走也好,趁机抄底,亏不了。” 管家站住脚:“这是大事……要不要等大公子回来再说。” 廖和天摆手,“不用!”了解金司晔和林雨桐夫妻背景的话就应该知道,他们的话是可信的,“我相信他们的预判。” “好的!马上安排。” 正说着呢,电话响了,是报社,“廖先生,有一则新闻,您看能不能报。” 肯定是汪琦那些人被敲了牙齿的事,这是自早几年之前最大的一次动作。知道自己跟汪琦恩怨的人都会怀疑这是自己干的。 所以,媒体知道了,就会告知一声,怕自己不想扩大化而后惹来麻烦。 廖和天故作不知,只道:“是什么新闻?是我手底下这些人又干什么了?” 那边就愣了一下,忙道:“是这么回事?有人又被敲掉了门牙。” “哎哟!这是谁呀,得罪那位姑奶奶了。”聊天和语气沉重,“是我的人?现在在哪,我还没有收到消息。” 那边就不敢再说了,只道:“许是我搞错了,廖先生,打搅了。” 廖和天否认是他假借姑奶奶之名干的这个事,那媒体就不瞒着了。只含混的处理了汪琦的名字,只以‘汪某’替代,但其他人可都是真名真姓。 一早起来,各种报道满天飞。人都被扔到警局门口了,这个查当然是要查的。这些人分开询问了,他们非常笃定,动手的就是一个女人,年纪应该不大。至于说长相,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详细的说清楚的。 而且,他们都是各自接到汪琦的电话才去的,结果到了地方就被人从后面给敲晕了。要想知道的更多,那就只能问汪琦了。 汪琦还在医院躺着呢,才做了全面的检查,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录笔录的时候他父亲汪龙就在边上,他一脸的委屈,“我在咱自家的酒吧里……突然进来个女人,真没看清楚脸。刀就放在我这里……”他指了指脖子,“问我跟一个女孩的强奸案的事……” 录笔录的人问完了,就合上了本子,看汪龙:“汪sir,您也听了。几年前的案子还在那里挂着呢,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来。咱们办案,都是要讲证据的。没有丝毫线索和痕迹的案子,就是有怀疑的人,也无可奈何。” “谢谢!”汪龙沉着脸起身要送人家出门,结果大夫一推门进来了,看了汪龙一眼,“汪sir,您来一下。” 汪龙出去了,大夫递了片子过去,“您看看。” “我看不懂呀!你只说就是了。” “我不知道汪公子之前的情况,但从这张片子上来,我建议汪公子再做一次更有针对性的检查。” “是哪里有问题?” “前列腺……问题很大。” 汪龙不以为意,自家这儿子身边从不缺女伴,这能有什么问题。他点了点头,“你跟我进去吧。”一边往里面走他一边问,“其他的呢?除了牙齿之外,还有哪里伤了?” “就是些软组织挫伤,其他的没什么。”这种事,说实话,就是把这个姑奶奶逮住了,能怎么着,他没杀人没放火的,就是敲了对方一颗门牙,一颗牙值多少钱呀?赔偿就完了呗。实在是查出来也把人家不能怎么样,所以警局要是浪费警力去查这个,那是大家都会意见的事。浪费的是纳税人的钱嘛! 何况,民众对这位神秘的姑奶奶真的还挺喜欢的!知道这些人遭报应,那真的是恨不能这位常不常出现一下才好。 汪龙将片子给大夫,憋气的就是这个。这个女人意在震慑,从不做过激的事!你还就是拿她没法子。 正要说话,包里的大哥大响了,他接起来‘嗯’了一声,就捂住电话说儿子,“跟大夫去检查,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事就出院!” 汪琦跟着去了,汪龙这才听电话,好半晌才道:“回复他,就说我会赴约。”挂了电话,这才跟去又看儿子做检查。 得有大半个小时,之前那个大夫又出来了,问汪琦:“请问汪先生,你有没有出现排尿困难、排尿犹豫、排尿疼痛的类似现象?或者说,排尿的时候会不会跟之前不一样?” 没有呀!一样的。 “一直都一样?” “对!一直都一样,好着呢?” “那你的那个方面……” “想问什么呀?我昨天中午才干了,正常。” 汪龙拉了儿子一把,“闭嘴。”他问大夫,“到底怎么了?” “片子上看,前列腺好似有个钙化点,不过没有影响的话,就应该没事。” 汪龙再看了儿子一眼,“是不是真没事呀?” “真没事!” “那就出院。”别在这里耽搁了。 汪琦追着汪龙,“爸,廖和天一定知道那个姑奶奶是谁!您一定得把这个女人找出来……” “只要告诉我谁是姑奶奶,我跟你廖和天自此是一家。”汪龙坐在夜总会这个属于廖和天的包间里,“是一家人,该有的关照我一定会给。” 廖和天笑了笑,递了一杯酒过去,“汪sir,我要说此事真跟我无关,你怕是也不信。” 汪龙接了酒,往后一靠,取了雪茄自己点上了,似笑非笑的看廖和天,“廖先生,你这是不肯与我和解了?” “诶?汪sir还真是个急性子,且不容有违逆呀。”廖和天也坐过去,翘起了二郎腿,晃动了一下酒杯,这才盯着暗红的液体笑了笑,“我这人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自来都不爱得罪官家。我是真不知道这位姑奶奶是谁……” 这话一落下,在汪龙变脸之前,又笑道:“但是,找找关系和门路,未必不能通过什么途径给这位姑奶奶捎句话去。” 什么意思? “令公子做的那些事,犯了众怒了。姑奶奶总是要找点恶人出来露露脸,省的大家都忘了她。你要是揪着不放,她要是真冲着您去了,那您能保证她不干点什么来?” 汪龙吐了一个烟圈:“跟她讲和?” “知道错了,认个错,这不算丢脸。” 汪龙坐起来掸了掸烟灰,“谁能帮着捎话?” 廖和天笑了笑,没言语。 汪龙便起身了,他知道谁能捎话了。这几天香江有个大事,雷家和周家为一个大陆仔站台,据说在广邀社会各界名流。 这个大陆仔还不是个无名之名,据说生意做的很大,在内地背景也很深。关键是自他做生意以来,货物在香江周转,从未曾出现过差错。 全是雷家的面子吗?只怕也不全是吧。毕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叫人一打听就知道了,下面的小鬼对这家的货都是退避三舍的,从不敢招惹。 据说,这位有那位姑奶奶给的半张护身符。 于是,汪龙第二天一大早就直奔金家在香江的宅子。 正吃早饭呢,门铃被摁响了。 徐斌放下手里的筷子,朝外指了指:意思是没人打电话预约时间呀,怎么上门来了。 权水根还说:“是朋城岑总他们到了吧?” 这么早过来干嘛?徐斌说着,就起身出去看,不大功夫就进来了,“金总,有个自称是汪龙的人前来拜访。”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点头,四爷说徐斌,“去请吧。”他去卫生间漱了口,出来的时候见桐桐正上楼。 桐桐是去换衣裳去的,把身上的裤装换下来,取了一条亚麻的长裙子。把挽起来的头发也放下来,编了一根辫子,用白帕子绑了个蝴蝶结。 然后随手取了一本书往下走。 “来客人了?”她一边往下走一边问。 汪龙抬头去看,就见一个高高瘦瘦、弱质纤纤的女人从楼上下来。很漂亮,粉黛不施,很有书卷气,一看就是个贤惠的女人。 他起身笑道:“是金太太吧,冒昧来访,打扰了。” “客气。”说着就去茶水间,“我去泡茶。” 四爷请汪龙只管坐,桐桐端了茶过来,给客人放下。然后拿着托盘走了,又去准备果盘去了。 汪龙转脸看了一眼,人家坐在那里乖巧的削水果,也没有要避让的意思。他就只能道:“昨天的新闻,不知道金先生看了没有?” “有所耳闻。汪先生是为此事来的?” “是这样的!我想请金先生帮我带句话那位姑奶奶,就说自此之后我汪龙一定约束好家中逆子……还有就是,金先生和那位姑奶奶有什么差遣或是用得到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四爷笑了一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来,然后递过去:“这个数目汪先生可满意?” 汪龙扫了一眼:百万?还是美金! 他皱眉,用手盖住支票:“金先生这么大手笔,请问要我做什么?”这位不会是用这样的法子逼着自己主动上门吧。 四爷就道,“我这个事呀,不算大。但之后要跟汪先生抬头不见低头见,这钱只管收,每年我都会给一笔,不会叫汪先生吃亏的。” 要这么说,也行!先威后恩,既叫人知道他不好惹,也没想闹掰,也算是懂规矩。 汪龙的手盖在支票上没动地方,好半晌才道:“既然事不大,金先生就请讲吧。能办的我绝不含糊。” 四爷这才道:“是这样,我有一些国外的朋友,想在香江工作……” “哪一国的?” 四爷就笑了,“汪先生非要问哪一国的吗?” 汪龙犹豫了一瞬,“真实的也可以不问。但要办,但至少有个能叫我说的过去的来处。” 四爷就道:“柬国。” 桐桐将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柬国真不远,从香江坐飞机过去只要三个小时!那边廖和天有关系,花钱就能买到合法的证件。昨儿派人去了,今儿晚上回不来,明儿也一定能回来。 白人面孔非说是柬国的,没有汪龙这样的人是绝对办不到这件事的。 汪龙不客气的把支票收了,“小事一桩,金先生办事很敞亮。” “好说!事是小事,主要是为了交朋友的。”四爷就道,“至于汪先生说的事,也好说,小事一桩。” “资料送来,两天内给您办妥。” 四爷就喊徐斌,“送送汪先生。” “那就告辞了。”汪龙走的时候还跟桐桐点点头,“金太太,告辞。” 桐桐浅笑,“不吃点水果再走?” “下次!下次一定。” 汪龙一出去,就好好的把支票收起来。这玩意现在不能兑现,事没办,先拿钱,这是坏规矩的事。以后常来常往,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当天晚上,要睡了,突然发现床头多了一个档案袋。他蹭的一下坐起来,习惯性的朝腰上摸过去,结果不在岗期间,不能配枪。什么也没摸到,他抓了床头上的摆件,紧紧的攥在手里,将家里齐齐的检查了一遍,没什么人,也没什么有人闯入的痕迹。 但姓金要递送的资料就这么出现在了家里,这真要是想要自己的命,杀了自己都没人能查出凶手的那种。 就问这样的怕不怕。 他把门重新锁了,而后打开保险柜,里面的东西都好好的,账本也好好的在呢。他松了一口气,重新锁上。第二天早起急匆匆的出门,给办这个事去了。 他却不知道,他的保险柜的密码被人看去了。他一走,家里就进人了。一个小小的相机,想账本拍的清清楚楚。一个胶卷,就是他收受贿赂的证据。 办好的资料送到廖和天的手里,“告诉那位金先生,就说我知道厉害了。以后但凡大家都是朋友!我知道金先生忙,在办宴会,我就不打搅了。” “好说!好说。”廖和天客气的将人送出去,一回头却从抽屉里取了一个胶卷出来,然后摸电话,拨了出去,“马sir,今儿想请您吃顿饭。” 那边就摇头,“你廖先生的饭轻易一般人可吃不得哟。” “好饭!是您爱吃的。”廖和天就笑道,“有一道叫‘上青云’,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廖和天跟汪龙有嫌隙,自己和汪龙也是不和睦,马顺就笑,“好!那就尝尝廖先生的‘上青云’。” 马顺再是没想到,廖和天手里有这样的证据。他拍了拍廖和天的肩膀,“从此,你我便是兄弟。”饭也不吃了,直奔廉政部门。 廖和天又找人给汪龙打电话,“告诉他,马顺查他已经查到实证了,叫他赶紧跑。再不跑通缉令就下来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叫了管家,“告诉我那老兄弟,仇人我送到他的船上,该怎么炮制全由他。别忘了提醒他……公海……” 明白! 汪龙不知道一脚踩上去的是要他命的船,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跑的很干脆,因为法律相对健全就这么一点好处,那就是通缉自己,但不会干扰自己的家人。不管是老婆还是儿子,都不会受影响。只要逃出去了,不管是在奥岛,还是在台,亦或是在其他的哪个国家,到了地方在跟家里联系,钱财是不会缺的。 何必为了收拾细软把自己陷入麻烦里呢!所以,他走的特别利索。 这一走,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贪的多了,跑到国外彻底躲起来了。 可桐桐知道,“支票可以挂失了。”他一分都没能拿走。 四爷翻看着办好的手续,“没问题,处理的很干净。”对方要是特意查这一块,肯定还是有问题的。但是苏国要是塌了,就是另外的国际关系了,怕出事回头再走正规的途径倒过来就是了。至少现阶段而言,有这些就足够了。 桐桐起身,将西装拎起来,“酒会快开始了,你这个主人得上场了。” 四爷将东西放好,起身伸展了胳膊,问桐桐说:“这个马顺,你怎么处理?” 桐桐嗤笑一声,“汪龙跟廖和天有过节,刚好出了这个事。马顺要是想拿捏廖和天,必然要顺着这个查的。一查,就有可能查到汪龙最后办的这件事上。这就是个尾巴!那我只能把马顺的把柄再塞给廖和天,叫廖和天在合适的时候把马顺处理了。毕竟,柬国的手续是廖和天过手的,他也不希望有人往这个方向伸手。他会比咱们更急切的处理掉这个尾巴。” 杀人当然不会了!那也不明智!只要叫马顺处于被调查中,就足够了!这么一拖二拖的,拖上两三年都是正常。 而苏国坚持的了两三年吗? 四爷暗赞了一声,这才道:“绕了一圈,事办成了,把尾巴还给处理干净了。”你干的那些事花钱能解决,就是廖和天哪一天真把你露了,你也不怕什么。可廖和天干的事,却也把把柄全叫你攥手里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话,那没事!可一旦要不好了,你能要他的命,他却不能拿你如何。 干净利落,不留一丝尾巴,这个推手打的是真好! 桐桐给他掸了掸衣服,这才在他耳边道:“也就是你,要是换个男人,身边躺我这么一位,那是不可能睡的踏实的。” 四爷轻笑,也在她耳边道:“还想换男人?嗯?除了我身边,你还想躺身边去?” 桐桐就笑,揪住他的领带给整理了再整理,“去吧!辛苦你去应酬。” “我辛苦什么?你敲掉了那么多颗牙,叫人知道我有人护着呢。别管谁来参加酒会,都得对我客气三分。”你大动干戈的这么干,还有这个目的吧。 桐桐推他:“赶紧走你的!”我当然有这么目的了!叫我瞧着我男人奉承别人,那不能够。 有人护着是好啊!四爷站在了聚光灯下,被雷家和周家邀请的客人都到了,且都非常的客气。 甚至有很多的媒体,一张一张的照片咔嚓咔嚓的拍。 这样的气质,这样的风度,这样的成功人士,有什么理由不报道呢? 很多人带了女伴来,周家还带着他家的孩子,却独独不见这边的女主人。 有人就问乔云溪,“这位金先生好风度,他的太太呢?没带出来?” 乔云溪就笑道:“哎哟!可不是带不出来。他那太太不仅是个大美人,还是个科学家,因着有官方身份,不方便这么抛头露面罢了。我邀请了她明儿一起逛街,你们谁要一起,那就一起去见见嘛。” “真的呀?我还当大陆来的太土气,不好歹出来。” “那可不是!人家精通数国语言,在内地动辄参与的都是大项目,不好露面。”乔云溪一脸的赞同,“他家也有一位小公子,我一直想认成我干儿子。小伙子长的老漂亮了。你们看周家那个孩子,说是送去内地念书去了……” “都说金家在内地背景深厚?” 乔云溪就一脸的讳莫如深,“看看金先生就该知道了呀。” 满身的贵气,看来传言非虚。 酒会上觥筹交错,四爷跟客人一一应酬。 雷昆山雷老站累了,去一边坐着了。他招手叫了儿子到身边,低声问:“小金没说是什么项目?” 雷震亭摇头,“只说是计算机相关产业。” “要生产配件,内地就很合适。要做代理攒机,内地也可以,为什么要香江?可要说技术上有什么大的突破,却又没听说。”雷昆山就问说,“你没详细再问问?” “不好往深的问了。”雷震亭就道,“这不合适。” 雷老看着谈笑风生的那位年轻人,点了点自家这儿子,“小林在公众场合不好露面,你该准备家宴宴请嘛!我也有很久没见小林了,你这样很失礼。” “是!回头就设宴,请他们在家吃顿饭。” 雷老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不要小瞧了小林!”你得细细想想,为什么每次出大事的时候,小林都在。而咱们跟小金和小林两口子相交这么多年,却也不知道谁在暗地里护着他们。这事岂不是很有意思。 雷震亭就笑,“爸,您别瞎捉摸了。小林我常见的,是个贤淑聪慧的女子。”再说了,不是说不能探究别人不想叫人知道的秘密嘛,这事上,横竖不影响咱,对咱没害处,非得弄那么清楚干什么? 雷老白了他一眼:这个蠢儿子呀!你不了解小林,你就不能知道小金在香江是不是有别的伙伴。对合作的伙伴不了解,这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第1650章 岁月流年(177) 乔云溪约了桐桐,那桐桐就赴约。她说谁想去见桐桐都能一起,但其实,一般的门户乔云溪可看不上。这次只带了一对母女来,“林工,给你介绍一下……” 认识!女孩就是周楚嘛,而能带着周楚出门的一定是周家老大的太太,叫郭兰的。她就主动伸手,“郭女士,您好。” 郭兰温和的笑了笑,“林工,久仰。” 周楚安安静静的站在边上,“阿姨,最近都没见您。” 桐桐就看这孩子,“没上课吗?请假回来的?” “他爸爸过生日,把孩子接回来过个生日。” 说着话,几个人才落座。 乔云溪点了红茶,给桐桐递过去,“你是真放心你家金总,还真就是什么场合都不露面?” “有什么不放心的?”桐桐接了杯子,“我的工作确实不适合高调。也就是咱们熟悉,私下见见面也挺好的。平时我是真忙,也真没有时间门应酬。”说着就指了指周楚,“你们不知道,楚楚是知道的。在家也是一样,周围的相好的人家不管谁叫玩,一般都不去,除非是家里有正事。我是真忙。” 周楚点头,“我能作证。阿姨晚上还会加班呢!好几次我碰上阿姨夜跑,都是加班之后在山上夜跑的。” 郭兰就问:“以现在金先生的事业,林工何必这么累?” 周楚赶紧道:“妈,您说什么呢?阿姨是气候学家,是科研工作者。” 桐桐就笑,朝周楚点头,“你应该听金镞说过,当年我高考的时候,本来想学无线电的。后来因为我有气象经验,我的老师便调配了我的专业。在开学之后,我们老师坦诚的告诉我说,这个方面太缺人才了。” 说着就看郭兰,“两地之间门,同根同脉,但是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你或许不理解,但是,在我们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国家需要谁,这是谁的荣幸。我亦然!如果我有用,哪怕就是其中的一颗小钉子,微不足道。可也值得我倾注所有的心力,无怨无悔。” 所以,没必要带着孩子来。咱们之间门的分歧不在小事上,从根子上,价值观就不一样。这么拒绝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这里面的意思。这与你家孩子是好是坏,是什么脾性无关。 乔云溪左右看看,忙打岔道:“女性有社会工作,我是特别赞成的。”说着就挑起了别的话题,“什么时候带金镞过来?我好久都没见这小子了。” 周楚就低头,抓着茶杯认真的听着。 桐桐‘哎哟’了一声,“可别提了,我现在也是一周才能见一次。我们最近忙起来了,再加上家中有长辈调动到京城工作,嫌弃我们照顾不到孩子,直接带走了。我们想了想,也对。平时呢,孩子圈在巴掌大的地方,到哪都有人跟着,这对孩子的发展并没好处。那就叫出去见见世面。” 明白!孩子的叔祖父在大衙门里任职,职位还不低。从家族的角度讲,金家就只金镞一根独苗苗,人家叔祖父那样级别的人带走教导,也合情合理。要说关系远吧,这得怎么看。叔侄俩一个有权一个有钱,这怎么可能疏远的了? 所以,孩子那么安排很妥当。 而且,人家说了,孩子圈在巴掌大的地方,对发展并没有好处。这是什么意思?就差没说,周围都是商圈,不合适。给孩子换到京城那个圈子里去刷人脉去了。 这对以后的发展更是百利无一害呀。 回去之后乔云溪就跟雷震亭说,“人家拒绝的很明白,没想跟周家在一起搅和。本来就是两个行业,井水不犯河水的。人家家里有人脉能摸到土地权限的边了,又非去拉扯。这事很不地道。周家这件事做的糊涂。” 雷震亭靠在床上翻看晚报,“你不知道那边的情况,远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周家才不糊涂!何况,周家想进军船舶行业……船舶最重要的是什么?发动机就是其中之一。我可以这么说,就现阶段的数据而言,三生的发动机在民用领域,在世界上都排的上号。这些年,大陆有多少汽车、摩托车、农用车……你敢算吗?” 他把报纸合上,然后摘了眼镜,“这就保证了在今后的三十年里,三生的发展都是稳定的。更难能可贵的是,金总的前瞻性眼光。可能跟林工是从事气候工作的有关,上个月,我听说金总在内地的企业家座谈会上,提了一个观点。那就是朝清洁能源发展!三生将投入极大的资金,在提升发动机性能的同时,会并行其他能源项目的开发。” 三生自己是生产发动机的,却先一步拆他自己的台子,找寻替代发动机的更新一代的产品。乔云溪将护肤品往脸上慢慢的拍打着,这才转过身来,“金总很有魄力。” 是!很有魄力,很有胆识,也很有前瞻性眼光。 乔云溪轻笑了一声,“可周家要合作就合作嘛,为什么非要搞联姻?想不明白。什么年月了,还是那老一套。我看的出来,林工对周家的做派很反感。再说了,孩子们才多大?人家就一根独苗苗,想什么呢?” 雷震亭将台灯关了,“这些话不要在爸爸面前讲!”爸爸正想跟其他人家联姻呢,你说这个干什么?根据这些年的经验,联姻大家族就是可以更快的得到发展。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就是林工说的那个道理,两地之间门不管是文化上,还是人的思想认识上都是有差异的。你的思想偏西,她的思想偏东,你们可以相互理解的,因为你们接触的都是单一的。但在这港城,并不是单一的,它的文化根基很复杂。” 乔云溪看了他一眼,狠狠的将化妆盒合上了,气哼哼的也躺床上去了,“所以我才要说,其实你们都错了!你没有明白林工的意思,她在说一种东西,那就国家认同感。” “睡觉!睡觉。”雷震亭翻身面朝外,“后天设家宴,你明天就去老宅帮着准备。” 乔云溪抬手也关了这边的台灯,“其实我还挺羡慕林工的,女性本就该有自己的价值。没见她之前,我是轻视的;见了之后,我是喜欢;认识的时间门长了,我开始欣赏,开始羡慕。越接触吧,我越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子劲儿,特别感染人。可能我在美国长大的缘故,我知道二等公民是什么滋味,所以,我反而能抛弃你们身上那种矛盾感,能理解她,认同她。” 雷震亭睁着眼睛,问说:“你想说什么?” 乔云溪转过身,看着他的后脑勺,“我觉得对认同感这种东西,越早有越好,越从心里认同越好。别等到不得不认同的时候,才想着去认同。” “林工是不是还跟你说了什么了?”雷震亭转过身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乔云溪摇头,“真没说什么。但是……我发现她每次看到星条旗的时候,那种眼神……说实话,她只是内地那么多人中的一个,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可越是普通人,那样的眼神才越是叫我震撼……” 雷震亭翻身躺平:女人的感性,真是要命。 “这不是我被蛊惑了,感性了!”乔云溪坐起来,“同路人才能一块走,要不是同路人……” “睡吧!睡吧……我会跟爸爸商量的。以后公司的事,你在家里跟我说几句没什么,不要在老宅提。不要多话,爸爸不喜欢。” 爸爸!爸爸!永远都是爸爸。你都多大了,还总是把爸爸挂在嘴上。 雷家有邀,那四爷和桐桐就去了。也不用太过严肃,家宴嘛。 车子进了大门,雷震亭和乔云溪站在院子里迎接。看见这两口子就是简单的毛衣牛仔裤就上门了,下车来手挽着手朝这边走。 “老爷子早念着了,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快!家里坐。” “早该来,琐事缠身。”四爷跟对方客套,“之前客人多,也没机会听老人家的教诲。” 进去问了好,桐桐起身就要跟乔云溪出去了。 雷昆山忙道:“小林,难得见你。坐!坐嘛。” 桐桐:“……” 乔云溪就有些尴尬,也道:“林工坐嘛,我去倒茶。”但出去的时候却把书房的门带上了,再没有进来。 书房里,雷震亭亲自给倒了茶,雷昆山笑眯眯,“我知道小林忙,忙的都是大事。对那些东西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懂的,怎么样?说说?” 桐桐摇头,“不行呀!有保密条例。您见谅吧。” “能保守秘密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雷震亭打量桐桐,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也还是二十多岁的姑娘样儿。穿的年轻,那马尾辫扎的,利利索索的,两口子坐在那里,像是才谈恋爱的小年轻。 忙着这么要紧的事,按说她有跟来的必要吗?如果有,那为什么跟来了却偏偏不露面呢?这岂不是很矛盾? 只能说明:小金在明面上忙,小林怕是有非她不可的事要办。 桐桐不知道这老爷子想说什么,只含混的应着,“尽一事,忠一事,本分而已。哪里就了不起了?” 雷昆山失笑,而后叹气,“不瞒你们说,我啊,此一生看人没看走眼过。”他抬手点了点桐桐,“小林呀,你可是女中豪杰,巾帼丈夫!” “哎哟!老爷子,您这么夸我,这可不敢当。您要是有时间门呀,去内地看看。内地很多很多的女性都是独当一面的响当当的人物,我算什么呀?”桐桐说着,就指了指门外,“就像是云溪,她就是个很有见地的人呐!我跟她交往这么长时间门,我从她身上学到许多东西。” 就是不搭茬,把话题又往自家身上引。 雷昆山喝了一口茶,颇有深意的看桐桐。 桐桐依旧眉眼含笑跟他对视,雷震亭看了一眼眼睑始终下垂着的金司晔,忙道:“我家这位太太呀,这几天跟我念叨,说是从林工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别样的东西。她这个人眼高于顶,等闲没几个人能入她的眼。” 桐桐摇头,看了四爷一眼,却没言语。 四爷放下茶杯,看雷昆山,“老爷子,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来,确实是有些要事要办的。之所以不惊动您老人家,实在是不方便。我做企业的初衷,我跟您提过吧?” 桐桐默默的坐端正了,也收了脸上的表情。她是真觉得今儿这饭局其实很没有必要。自家之前把态度摆的很明白,在一次次的合作中,在要紧的项目上四爷也一直拒绝与他们合作,这就是态度。宁肯跟他们一起做电器,也不愿意叫他们参与到发动机的项目里,这表达的还不明白吗? 说到底,这位老爷子还是想探自家这一次在香江发展的根底。他应该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商人嘛,逐利……也正常。 四爷就道:“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您能体会吧。在我们心里,战争从来没有停止。它换了一种方式,一直存在。现在,我们在急行军,容不得一点风险,不能有一点左顾右盼。快一步,再快一步,最终希望能占领制高点。只有站在制高点,才能全火力覆盖,这才算是真正的安全。而这些,您老会去考量吗?” 你考量的是家族的强盛,是怎么叫一个家族在时局变换中顺利过渡,保持发展的势头。这不算是错了。但我们真没这么想过这些,我家就一个儿子,他继承不继承公司没关系,企业做大了,那就不仅仅是家族的。 雷昆山坐着没言语,沉默了良久才道:“难怪之前我跟在京城的老朋友通电话,他说我了,说‘你没有跟我们共苦过,所以你不能共情’,这话我当时还不服气。现在听来,却也有些道理。”说着就笑,“好了!好了!不说了,吃饭!先吃饭。” 这饭吃的呀,有点不合胃口。 雷昆山就问四爷说,“小金呀,你说雷家下一步要转型,往哪个方向走合适?” 四爷放下筷子,“不了解,不好说。内地各行各业几乎都是空白,哪个行业都可以。要是真要往科技板块走的话,我建议还是在科研仪器上花功夫。” 其实国内最缺的是科研仪器。每年科研费用的六成都用在从国外采购仪器上了。雷家真要是有意这个,这真的是个很好的行业。 他们这个条件属于得天独厚,国外对香江这边的企业倒是没有那么大限制。 但等两人走后,雷震亭就问:“我觉得金司晔说的也在理。这能促成咱们跟内地许多科研机构的融洽关系。” 雷昆山叹气,“那你算过这一行的前期投入吗?你计算过这一行的回报周期吗?你有多大的把握确定一定有回报?这是一个咱们都没涉猎过的领域,不是那么轻巧的一句话的事。” “那您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雷昆山为难,坐在沙发上看了看儿子:“你叫我再想想。” 乔云溪端着茶过来,放下茶想要说两句的,雷震亭一把给拦住了,“我跟爸还有事说,要么,你先回?” 乔云溪:“……”她挤出几分笑来,“爸,那我先走了。” 老爷子闭着眼睛只‘嗯’了一声。 雷昆山怎么想桐桐不知道,但这天晚上,廖和天的造访,倒是叫桐桐很意外。 廖和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这是我的大女儿,廖婷。” 廖婷其貌不扬,一头短发,很干练。 桐桐跟她握了一下,“请坐。” 廖和天看了女儿一眼,这才看桐桐,“这几天我也考量了许多。我有一个想法,来找你们问问。” 请讲。 “我知道,港城的未来在内地。而港城和内地的差异我也感觉到了。尤其是做我这一行的,将来如何不好说的!但我想,博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合法但是不合你所说的价值观。”说着,自己都笑起来了,“自私一点想,就是我的子女中能接盘的人几乎没有,就只有我这个女儿还算干练。我手里的资产不少,打算将这些资产全用在内地的高速路修建上。我知道,一条路,注资之后最多能拿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三十年还清。这是一笔回报周期长,但很稳定的投资。往小处说,我给我这些不成器的子女找了一条稳定收入的途径,省的他们都给败了。往大处说,也算是我身为一个国人,能做的一点事。” 桐桐:“……”她看了四爷一眼,然后对着廖和天笑,“老兄,我很意外。真的很意外。” 四爷一口应承下来,“回去我帮着廖婷引荐,其他的你们跟相关的部门谈。” 廖婷又跟两人握手,“以后常来常往。” 好!常来常往。 人走了,四爷说桐桐:“做生意不是交朋友!在商言商,各有各的考量。雷家不算是错的,廖和天转弯也合情合理。”无权要求每个人都一个标准,那是不讲理,“有好的行业,不管有多大的可能,人家都得试试能不能掺和进来。行就行,不行也不妨碍什么。这就是商人。” 正说着呢,电话响了,接起来是雷震亭,约他出去打高尔夫的。 挂了电话四爷就朝桐桐摊手:“你觉得那顿饭吃的不舒服,人家也知道你会不舒服。这不,又约你跟你弥合关系来了。商场上的朋友而已,就是这样子的。” 你在不舒服什么? 人嘛,能交心就交心,不能交心就挂着面子情,这不挺好嘛。 桐桐不是不舒服这个,她就是单纯的觉得:“乔云溪……可惜了。” 四爷:“……”你就是闲的。既然这边事基本了了,“那你明天回?” 嗯!明天回。 再飞回京城,可以不用穿羽绒服的温度了。她把带回来的东西给街坊邻居送了好些,又专门给张老六送了洋酒洋烟,嘿!倍有面儿。 张老六还问:“小金没回来?” “他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我这边急着开会,先回来了。” 嘿哟!瞧给忙的。张老六递了钥匙,“给!钥匙。” “给您这儿放一把,回头谁要忘带钥匙了,还有备用的。” 成啊!放着吧。 站在学校门口,等着金镞出来,然后任由孩子挂在身上不下来,她这才释然的笑了。 金镞歪头看妈妈:“怎么了?这一趟不顺利?” 看到的太多,忧虑的太多,可看见你,又踏实了:“世界是我们的,更是你们的!”希望永远在以后! 回去的路上,金镞不住的打量自家妈:“您没发觉吗?” 什么? “好像就是……突然之间门,您比之前更加的忧国忧民了。” 桐桐的手一顿,“是吗?挤兑你妈呢?” 不是!就是觉得您现在这觉悟越来越高了。 “那这是好啊还是不好啊?” “您忧心的自有人去忧心,在其位谋其政我觉得才是对的!”金镞说着就摇头,“您呢,操心了太多不该您操心的事,何必呢?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过的没以前快乐了。螺丝钉就要有螺丝钉的自觉,您现在就是要做好螺丝钉的工作。”干嘛总是当着螺丝钉,操心着整台机器的运行呢? 桐桐怔愣了片刻:“……”很有道理嗳,“行啊,儿子!长进了。” 那是! 金镞揽着妈妈的肩膀,“您今晚给我敷脸,在朋城呆的时间门长了,常住京城又不习惯气候了,皮肤干了。您看,我的脸都起皮了。” “给你的面霜你早起擦上呀。” “他们都不擦,就我擦,奇奇怪怪的。” “就是怕你皮肤干才给你带的。”桐桐伸手捏了孩子的下巴,“坏了!你这再不注意,以后每年到桃花快开的时候,怕是都得长桃花癣。” 金镞挠了挠发痒发干的地方,回家扔了书包就去给爸爸打电话,“……我妈没有给我买到最新的变形金刚,您叫徐斌叔叔去看看,上新了。” 四爷正在家里接待客人,他失笑,“这次非要不可吗?” “我脸上都长桃花癣了,您还不给我带一个?” “哟!那这是大事呀。都长桃花癣了?挺严重的。带一个可不行,给你带一套回去,行吗?” 金镞这才笑了,“您什么时候回来,我妈今儿炖了肘子。我还想吃中环那家的蛋黄糕了。” “能带的就给你带了,再过三天能回家,直接去京城,给你送去学校。”四爷说着,问道,“你妈呢?” 金镞举着电话喊:“妈,我爸找您?” 桐桐系着围裙,湿着手接了电话,“我忘了跟你说了,有一家衣料店的衣料特别好,我告诉你地址,你回来前去一趟,帮我选几个花色,我要找沪市的师傅给我做礼服穿。” 四爷眉头松开了:“知道了!配什么首饰我也给你选好。” 好啊! 挂了电话,四爷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然后看雷昆山,“不好意思,有点空儿都忙这娘俩了。您刚才说什么?要我陪您去哪?” 雷昆山笑了笑,“那……英国之行,就不劳动你了。” 四爷笑的很疏朗:雷家也想进军计算机行业吧! 或许雷家这老爷子不信,但四爷却觉得:这真的是好事!只要花开,又何必一定在我的园子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50-1660 第1651章 岁月流年(178) 四爷用了三个月的时间门,真换回几驾直升机来。虽然都不是新的,但这对三生的意义不一样。从香江回来开始,苏国的局势彻底的不可控了。好几个地方宣布独立,这一旦独立,原有的资产可就不好说了。而且,内部都正乱的,成一锅粥了。于是,这些东西是被拆成零件运回来的。 一个个的集装箱运过来,到厂里的库房拆箱。四爷围着转了好几圈,只剩下挠头了。这些拆的时候完全没有给你分类,当然不可能有图纸给你。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你们看着办吧。 做发动机的,对飞机这个是一窍不通呀。 那怎么办呢?四爷给在京城开会的桐桐打电话,“你在你们总院问一下,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 桐桐:“……”这叫什么事?“行!我问问。” 她今儿正跟郑主任一起吃饭呢,放下手里的大哥大,就跟郑主任说这个事,“那边的局势您知道了吧?” 郑云一脸的心有余悸,“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听说了吗?连俄也从苏国脱离出来了。消息确定了。这一脱离,可以说苏国基本就是名存实亡了。” 谁说不是呢?这个事对国内的冲击特别大,只是关心柴米油盐的小老百姓感觉不到罢了。 郑云问说,“你们在香江那边……还好?”只怕那边的人会有更多的想法。 桐桐啧啧了两声,被郑云说着了。她就打个比方,“就像是钟摆,在那里不停的摇摆着。这对公司的发展肯定是有妨碍的。这边强了,是这个想法;那边强了,是那个想法。当然了,叫人家像是咱这么坚定,那也是不讲道理。还是那话,争取、团结嘛。” 郑云端了啤酒灌了一口,“猜也知道你们在那边发展的不容易。” 桐桐就笑,“还有更不容易的呢!我家那位呀,趁着人家分崩离析,各自争家产,有人趁乱卖祖产的机会,用羁押的劳动服、劳保用品,换回了五家型号不一样的旧的直升机……” 郑云一口啤酒给呛住了,直咳嗽,“怎么运出来的?” “拆成零件,发动机上的型号标识都用半销毁了。”桐桐指了指电话,“刚才还打电话呢,叫我问问总院,想请人去看看。说是……完全对不上。” 郑云朝桐桐挑起大拇指,“你们是真胆大,这也能叫你们给换来。” “到了最后了,手里有权不用就过期作废了。往出跑的人很多,有些人只要能帮着移民,这些忙还是肯帮的。” “那这代价也不小。”郑云招手,再要了一杯扎啤,这才道:“我跟我们家老聂说,你跟金总是难得的有情怀的人。真的!现在能一直这样的人太少了。”说着,就又道,“我家老聂京城跑飞行器研究所,要不叫老聂也去参观参观。” 行啊!求之不得。 “发动机叫人家看去了……” “嗐!”真要有用,捐出去都行,“谁研究出来都是好的,这钱都不算白花了。” 郑云回去就跟老聂说了,“真的!我觉得你去看看,这两人办事挺靠谱的。” “你这么提就不厚道。”老聂在围裙上擦了手,喊屋里的闺女,“小航,吃饭了。” 郑云跟进跟出的,“你可别小瞧了人家。这要不是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能说这个话吗?而且,他们也在提升生产工艺,未必将来不能合作。集中优势的科研能力,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呀。你这个人,就是矫情。” 说着话,就将要端上桌的蒸甜糕给撤了,“你闺女那脸鼓囊囊的,你老这么喂可不行。她在学校没少偷吃甜的,回来还给喂?” 老聂用勺子擓了一大块,直接塞闺女嘴里,“就一口!就给我闺女吃一口。” 郑云吃了饭了,这会子挨着闺女坐了,“你们学校又怎么了?今儿不是周四吗?怎么回来吃饭了?” “亚运会彩排,没什么事我就回来了。取两间门薄衣服。”聂升航问老聂,“那您要去朋城出差吗?” 老聂叹气,“看情况。人家要是真的不介意,那是得去一趟。”说着,就问说,“你那个小朋友……要给他捎带东西吗?我可以不见人,叫别人帮着给送一下。”好似不怎么往家里写信了,是不是不联系了? 聂升航怕父母啰嗦,只道:“不用!人家读高中呢,别打搅人家。”并没有说人在京城,但同城也只是写信,并没有打电话也没有见面。 老聂不好意思:这是失恋了吗? 他回厨房把蒸甜糕重新端出来,送到闺女面前:“吃吧!吃这个……心情就好了。” 郑云:“……”默默的拿了糖罐子,“要撒点糖吗?” 撒了糖的甜糕果然更好吃了,“下次换成蜂蜜吧,那么吃口感好。” 老聂马上答应,“还是我闺女聪明,就是会吃。行!爸回头就给你准备老蜂蜜去。” 因为郑云的牵线搭桥,三生最近来了好几拨人。 四爷可太愿意跟这些人打交道了,真的!他给安排住在对面的寰宇酒店,每天的饭菜伙食给安排的可好了。他几乎是全程陪同。哪里还有比这些人更好的劳力。 什么零件型号一一测量登记。 老聂蹲在地上,看这位金总,“一架直升机的零部件大约在一百万左右。你这是五架混一块了,光是把这五百多万的零部件整理出来,得多长时间门,您算过吗?” 四爷也笑,“各自都留了一手嘛,人家就是给这么拆了,怎么办?而且,我现在很怀疑,这一定是五架飞机的零部件吗?万一是这个型号半架、那个型号半架,回头凑不出一架的完成的来,这才有意思呢。” 说的在这里一个个跟苦工似得专家都笑,“不是不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呢,这些东西对咱们的研究确实有一定的帮助。 老聂往地上一座,“咱们呀,仿制这一条路得先走!就跟学生学写字一样,先临摹。临摹的像是那么一码事了,才能有自己的风格。所以,这些零部件就是凑不成飞机,对咱们也是真有帮助的。” “那钱就不算是白花了。” 老聂看着人家的财大气粗,再看看人家的科研人员进进出出,一个个的开着小汽车,手上戴着名表,各个都是包里装着大哥大,也忧心呢:再这么待下去,就有人不能安心工作,打算来企业里发光发热了。 真就是发动了很大的人力,昼夜不停的整理,花了好几月的时间门,这才整理完成。根据零部件的各种数据参数,人家几方人都得出一个结论来:这至少是八架飞机上的零件。 四爷问:“没有一架是完整的飞机?” 对的!都缺一部分。 “嘿!”真正面对的时候四爷给气笑了,还真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就说呢,“合着谁也不傻。” 一进门来,都挺正常的。可一上二楼,就变了脸了。这里没外人了,下面的保姆他们也轻易不上来,不会打搅他们说话。因此,脸色沉的呀,都不能看了。抬手把领带一松,取下来直接往沙发上一扔,气的直喘气。 桐桐就笑,“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吧。”她赶紧去冰箱里,“今儿不喝热的,来一杯凉的来。” 凉的一入口,四爷才睁开眼睛,又把领口散开一些,“发动机跟飞机的骨架都不搭。” 这也就是撞运气的,对吧?这世上哪那么多蠢人呀?货不对款的情况常有,就是说的再好,回头给你把核心零件替换了,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的多了去了。 要么说,现在很多企业被骗呢。还有把倒置的马桶图纸当成先进仪器的图纸卖给企业的呢,那咱技术落后,这个气也是该受的。 “奇耻大辱!”四爷拍着沙发的扶手,“真是奇耻大辱。” 是!没吃过亏的人,轻易吃亏,这口气且不好咽下去。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发作,还得谈笑风生,毫不在意。可小心眼就是小心眼,且窝火着呢。 说到底,老毛病了!他算计别人,那可得意了!别人算计他?那就是王八蛋,忒不是个东西。 桐桐顺毛捋:“可不是!这口气迟早得找回来。” 那是!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呀。 “他们也好不了,分崩离析成那个样子了,将来还不定怎么样呢。”桐桐一边说着,一边取了热毛巾给递过去,“国不成国了,秩序彻底乱了。咱在走上坡路,他们会走下坡路。这一上一下,追赶上,回头再找补回来,轻而易举。” 四爷擦着脸,没言语。 “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桐桐接了他的毛巾,放卫生间门,又踢踏踢踏的出来站在他身后给他摁着肩膀,“当然了,现在报仇也行。但那边太乱了,这个时机不对!收拾人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你想收拾人的时候原本也不用挑时机,这个本事我还不知道?但是吧,敏感时期,为了大局的,咱忍忍。” 四爷:“……”他仰头看桐桐,“不用这么哄着我?” 没哄你呀?哄了吗?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看我的眼睛:不够真诚吗? 四爷:“……”一肚子的火气,被你搅和的找不到发火的感觉了。 但是,这个亏想叫我这么吃了,那可不能够,“他们现在什么出口做的最好?” 石油? 四爷:“……”说个叫我顺心的。这个我收拾不了! 桐桐马上道:“汽车!” 嗯!汽车!咱跟东北那边的汽车厂合作,挤兑他们的边贸汽车出口去。 桐桐:“……”干不过的从来不硬来,又硬又怂的! 第1652章 岁月流年(179) 海风轻拂,暴雨之后更添了几分凉意。 两人在海边慢慢的走着,任由海风轻轻的吹风。桐桐赤脚踩在沙滩上,海浪一波一波的从脚上冲上来又退下去,带着温柔的质感。她抬头看了四爷一眼,然后看向灯火璀璨的朋城。 怎么说呢? 汽贸这一行,现在可都是国企。国企……他们的思维模式,推动他们去争去抢,太费精力了。发动机这边一指在攻关,本就挺难的;再加上香江那边的公司才是草创阶段,又有雷家大张旗鼓的要竞争。人能有多大的精力呀? 这跟治国还不一样!身份不同,能动用的权限不同,你可以张驰有度。但做科研一类的公司,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得搜集最新的消息,得随时跟实验项目,还得严格的把控质量关。更重要的是,锻造技艺也是一门科学,这都是相辅相成的,落下谁都迈不开步的。 样样都是具体的事务,不是指派个人去,办的好了夸一句,办的不好了训一顿,还有挽回的余地。自家生产的产品就不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 这个时候,一边是乱成一锅粥的苏国,一边是推都推不动的国企,你不累呀? 桐桐在心里琢磨着,然后就先说,“在苏国的时候,咱们太忙了,也没顾得上开酒店的电视。但是我跟玛利亚在外面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事。” 四爷低头看她,带着她往上走了一点,海水有点凉了,冲到脚上不舒服。 桐桐被他带着一边往过走一边道:“苏国的百分之一十的火灾,是因为电视机而带来了。” 嗯? “说是电视机打开不到十分钟,就能当暖气用。产生的热量极大!其中有一半的他们生产的电视机使用一年之后就得返修。” 四爷站住脚了,看着桐桐轻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电视机属于家家户户必备的电器。如果我们去冲击他们的电器产业……他们本就不太景气的轻工业,这一冲击之下,很难恢复。” 桐桐就笑,“这个东西不敏感。而且,电器类也属于对咱们有利的一类。咱的很多客户不都是做电器的。” 四爷失笑,“你是学坏了。” 桐桐:“……”近墨者黑,咱俩负距离的亲近,不黑我都不信。 她还挺自得的,问四爷:“怎么样?可以出师了吗?” 四爷点了点她,只留下了一句:“看着,慢慢的学。” 首先,四爷找到了顾老的孙子。 顾老这几年年纪大了,儿孙多都在军中或是从政了。只这个叫顾百洪的孙子,他是在战场上负伤之后复员的。弹片打在膝盖骨上,整个膝盖碎了。后来做了手术,这样的情况就属于跑跳都有问题,能正常行走而已。之前四爷跟他见的不多,也就是自从金镞在京城上学之后,对方又恰好在养伤。 四爷去看老人家的时候,跟顾百洪就熟悉起来了。 有些事,自己因为身份所限,其实挺难的。但这个钱一定得咱们赚吗?这个事一定得自己去做吗? 找顾百洪,再叫顾百洪找几个跟他出身相近的人,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顾百洪指了指自己,“我做海外贸易?” 四爷点头,“这是个多方获利的买卖。” 顾百洪拉了四爷去健身房外面的休息室,叫了一壶茶就把人打发了,“咱们兄弟,你不会坑我。但我没干过,也不敢轻易答应。”你得给我把这里面的道道说清楚了。 四爷就先说苏国现在的情况,“……电视机他们是缺,但是,有几个百姓会因为他们的电视机质量,而去在物价飞涨的时候花费大笔的金钱更换电视机呢?” 是啊!留着生活还来不及呢? “这不就是咱们的机会吗?”四爷给他算了一笔账,“咱们的很多货物,从轻纺到毛纺,都开始出现了囤积。纺织行业因为外资、合资的引入,以前老牌的厂子都已经发不全工资了……” 纺织行业有多大的产能,这个顾百洪是知道的。要是把各个厂子里的积压品清扫清扫,只怕数量都大的吓人。 “还有卖不出去的食品库存。从罐头到点心。” “嗯!”这个数量也不少。尤其是罐头,不管南北,各种水果罐头都才成了生产半年休息半年了,这个咱也知道。 “包括南边兴起的小商品,比如日常的袜子围巾,不要小看这些,这事关百姓的衣食问题,是人人都需要的。” 顾百洪听懂了,“这些东西都不贵……” “但是运过去就贵了。”四爷说着又道,“而咱们国家呢,这两年越来越多的人在更换彩色电视……” 这个没懂。 “采购日用品,赠送电视。”四爷说着就对着顾百洪笑,“咱们早起的电视剧其实很耐用,只要更换一些小零部件,那就能符合对方的使用标准。甚至于,淘汰的一手黑白电视翻新之后,作为低端赠品。” 你在用这个赠品冲击对方的市场。 “用他们的话说,他们的电视能当暖气用。电子管虽然比咱们先进,但他们没有铺设在民用上。而咱们的产品,说实话,质量比他们的好了太多了。咱们城市人口多大的比例,他们一共才多少人口。只淘汰品作为赠品,就能冲一波。” 当彩电不好用的时候,质量好的黑白就是能用的。 此时,再用咱们的彩电和其他的电器产品占据对方的市场,就能一铺到底。 顾百洪就琢磨,“第一笔也许赚的不多,可真正赚钱的在后头。” 四爷就笑了一下,“这得看你要什么了?你要是想急着赚钱,那就以货易货,他们的重工业生产线其实也还不错。当然了,这个东西很少有人敢动。如果这些不行,像是一些其他的紧俏商品,比如高端的鱼子酱等等,这些运回来就不会亏。只香江一地,就吃的下。” 那要是不急着赚钱呢? 四爷就看了对方一眼,“苏国的产品也分外销与内需,内需品的质量真的堪忧。一如我跟你说的电视机,凡是他们国内使用的,返厂率占三成。一年之后,一半会出现问题。反之,出口品的质量却还不错,欧洲那些国家还都认。” 所以呢? “所以,采购他们的内需产品,再另外成立一家离岸公司,不要叫这家公司跟你有瓜葛。就用苏国的内需产品去冲他们的出口市场,一水的低价往欧洲冲。” 顾百洪便明白了,“之后再把咱们的产品往过买,挤占他们在欧洲市场的份额。”他倒吸一口气,“这么大的买卖……我拿不动。” “这么大的买卖,这么大的市场蛋糕,对于国内同行业的企业来说,难道不是瓜分市场的机会。”四爷一口就道,“这样,回头我攒个局,邀请一些行业内的同人,咱们一起商量商量,怎么把这个事干成。” 参与的人多了,不管是前期垫付货款还是后期质量把关,就都有保障了。 四爷又道:“我出资一部分,跟各个纺织单位联系之后,他们作保,能从各地的银行贷出钱来。再加上行业内其他企业的加持,还转不起来吗?” 那是真能转起来了。 四爷也说了,“我出资最低三成,只要一成的利……” 那可不成。 “不是!这个做大了,我的盘子也随着打了。电器的核心部件是我的产品,我跟着盈利的。”并不是白忙一场。 顾百洪拉了四爷:“走!今儿我请客。我叫几个战友、兄弟,你再跟大家伙说说。” 然后四爷回来就迟了,喝的还有点多。 金镞端了蜂蜜水进来,“爸,喝点这个。” 喝那个没用!桐桐取了一丸药给塞嘴里,这才把蜂蜜水递到嘴边叫喝了,“你这是跟谁喝的,喝这么多。” 四爷就一一说了,这个那个的,都是大有来头的。 他含含混混的又说了他打算干什么,桐桐就愣住了,将碗递给孩子之后坐在床边,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人记账记的挺牢啊。” 四爷翻身躺平,眼睛都没睁,“我怎么记账了?” 还不承认?“你这么干,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进出口贸易这一块,做的最大最好的就属东海贸易王家兄弟了。”桐桐就道,“他们的根子跟京城是连着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没收拾是时机不对,但不等于有机会的时候你不会借刀杀人。”桐桐趴在他耳边,“你找了顾百洪,顾百洪攒了一群人进来,个个有来历。他们可不会在乎王家兄弟后面连着谁。不管连着谁,他们都不怕。真要是起了矛盾冲突,自有这些人出手。” 说到底,你就是利了你想叫获利的人,凡是不看不顺眼的,你全给坑进去了。 真要是事办成了,这是一个行业的大事。出口贸易带来的外汇数目,也是可观的。 四爷闭着眼睛,笑了一下,“东海贸易的事,那都是小事。出口创汇——出口创汇——”新闻上整天喊出口创汇,为什么的? 桐桐轻轻的给他揉着,没有说话。 金镞放下手里的课本,回头去看。他知道,没有外汇引进不了先进的技术和设备,甚至于一些用于生产所需的原材料和辅料都买不来。从前几年开始,国内就有政策。在基数内创汇一美元,可奖励人民币三分。如果超出这个规定的基数以美元,可奖励一毛。 所有的政策无不说明:我们需要外汇,需要很多很多的外汇。 第1653章 岁月流年(180) 四爷一到京城,除了早饭能陪着金镞吃之外,其他时间那基本就不在家吃饭。 要出门了,桐桐问说,“今儿又给谁约好了?” 四爷叹气,“许州?” 桐桐手一顿,“你约许州?” 四爷‘嗯’了一声,“香江那边的公司,咱们派去的经理人还是不行。他抓科研不拿手。” 桐桐啥也没说,“少喝点,早点回来。” 嗯!四爷抬手抱了抱她,“等步入正轨了,你也相对清闲了,带你出去转转。” “行!等着。”桐桐把人送出去,看着他上了车,车倒出了胡同。 金镞站在院子里漱口,“那放暑假我要在京城还是回朋城?” 放暑假,那等放暑假之后再说吧。 放暑假不用他在京城,也不用回朋城,“我带你去国外。” 四爷回来的时候兴致很好,开了电视叫了金镞到身边来,“准备准备,这几十天得飞不少国家。” 金镞:“……许教授答应您了?” 桐桐将西瓜递过去,“这么轻易答应了?” 四爷就笑,“我是打听好的,许州现在是进退两难。他原先回来确实是为国效力的!但是,而今各个单位都在讲改革。他之前的研究室主任刘志刚,在集成电子这一块,也都研究了好几年了。两人其实是有冲突的!现在呢,刘志刚一口咬定,他们现在研究的东西比国际上其他国际研究的,落后的太多了。耗费那么大的经费,有这个钱足够用对方的专利了。所以,上面没有批这个经费。” 桐桐就皱眉,“这个刘志刚……十几年了,就这么放弃了。” “要么,他做的假研究;要么,他另有打算。”四爷就说,“许州今儿就说,他要是留下,可以重新找课题,但得从零开始;他要是不想留,刘志刚辞职了,很希望能带着全组的人去香江创业。” 桐桐啧啧两声,“还是另有打算呗。” “我隐约的听到一些风声,去试探了许州几句,他倒是什么也没瞒着。”四爷拍了拍大腿,“他许是在经营上不成,但对于研究中心这个活,还就得他了。这次打算去美国,他还有一些同学,甚至于学生。包括一些留学生……我们去见见,把人往回请。” 一放暑假,四爷真就带着金镞飞了。随行的人员几十个,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部,挂心也没用。 这爷俩不在,就剩下她了。 除了上班,隔三差五的不是去羊城开会就是去京城开会,也再没有别的事了。一到周末,她就往香江去,去那边的公司呆着。 坐在四爷宽大的办公室里,俯瞰繁华的街道。 视线落在连接对面的天桥上,上次来的时候天桥上就坐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这次还是这个装扮,还是那个位置,看身形还是那个男人。 她看看那么大的太阳,再看看距离那个男人只两步远的阴凉。他不动地方,因为动了地方自己这个角度就看不见他了。 桐桐从冰箱里取了两瓶饮料拿手里,出去的时候秘书问说,“林工,您需要什么?”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她溜达着下楼,一出去,办公室的好些人就捧着咖啡凑到窗户上往下看了。桐桐下来之后朝上看了一眼,哪怕看不见,也知道他们吓了一跳,这会子该是散了。 她没管,直接走到那个男人的身后,递了一瓶饮料过去,“喝吗?” 这人抬起头来,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看了桐桐好几眼,这才抬手接了饮料,“谢谢。” 桐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里面说话。” 廊桥里有座椅,这个时间段没多少人路过,找了个角落里的椅子,坐下了。桐桐把易拉罐拉开,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这人看桐桐,“您发现了,那我就不能在呆着了。” 果然就是有目的的。 四爷进进出出的,都没在意过。也就是自己第二次碰上,看出来了。 桐桐扭脸打量此人,还没说话呢,对方就道:“我……我是被指派来的,您别介意。就是新公司,好像总有人在跟着几个洋人。他们下班之后……真的有人跟。” 知道!那是廖和天派的人。这些人才上手用,都不了解,当然要做到心里有数。 但这些,不用告诉外人。 桐桐就看他:“谁叫你来的?” 对方没有言语,只左右看看,而后才道:“没事的话……” 桐桐打断他,“你……是做大夫的?” 对方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你身上的味道,你那一双手……”都说明你长期接触消毒水。在那个寨子那样的地方,还依然长期接触消毒水,只怕是黑诊所的大夫,“你是出了医疗事故被吊销了执照,还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报复了?” 这人低头看了看手,“医闹!被病人家属用刀砍伤了手臂,右手不灵便了。后来不能当医生了,房子是贷款买的,后来还不起了,被银行收缴了……” 桐桐‘嗯’了一声,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有钱怎么都行,没钱真的活的停憋屈的。 “当时想跑到没人的地方跳海死了算了……却没想到被人给救了。”这人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瞒您了。我就是……就是救我那人安排的。说是这里有他的恩人,他得护着些。我……平时没啥事,就过来了。” “坐在我们在办公室能看见的地方……”桐桐笑了,“你是想叫我们看见的。说吧,怎么了?” 这人尴尬的笑了笑,“我……我瞒不了您,也不瞒您了。大华还年轻,他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在这边混的……我想着,金总要是他的恩人,那能不能再帮大华一把……” 大华?不认识这个人呀!怎么就恩人了? 桐桐才要摇头,她突然想起那一场台风,想起那个床板下的孩子还有那家的大姐。对了,她家的大儿子后来还给自家报过信儿,只是后来再没消息了。 能称的上救的,就只有那个小子了。 桐桐就问说,“大华是不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这人不住的点头,“对!就是他。”说着,还把钱包掏出来,里面有一张照片,“就是他。” 照片上是小伙子和眼前这个人的合影。 桐桐端详那一张瘦长脸,其实当年就没太看清楚,何况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的样子。这长大了就变的更不一样了,这怎么认呀? 她起身,“带我去找他。” 嗳!这就走!这就走。 两人住的地方很逼仄,地下室里,五六平米的地方,塞的满满当当的。一架架子床,下面的帘子拉着,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这人拉开帘子,桐桐看见一张苍白的脸。她皱眉,“伤了?” 床上的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蹭的一下子坐起来,看向桐桐。 这一对视,大华赶紧下来,“……您……” 桐桐看着他,“伤的重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大华低下头,“展叔告诉您的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见报纸上的消息……怕您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想叫人盯着。您放心,我手底下还有一百多号兄弟……” 桐桐拍拍大华的肩膀,“坐!坐下说。” 大华坐下了,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你这么着,你妈在老家该多担心呀。”桐桐说着,就扫了床里面的一排书,然后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这才道:“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在码头运货。”大华搓着手指,“干什么都有地盘,打架斗狠也是没办法,都抢活呢。之前的消息……也是我拉着一帮人干活才知道的……” “这次的伤?” “是一群越南佬想抢活,找茬,被人捅了一刀。”说着赶紧道,“展叔的医术可好了,都好的差不多了。” 桐桐看着手里的外文大学教材,就看这个黑诊所大夫,“你在德国学的医?” 对! “现在在自学金融商务?” “是!人不能总这么活着吧。”这人就道,“我……打算去美国,在那边再申请一次大学。这几年攒的钱出国是够的……我这一走,放心不下大华。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帮个忙,把这孩子再带回去。这几年内地发展也挺好的……” 大华急着要说话,桐桐摁住了大华,只看眼前这个人,“要是我不问专业,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聘你进公司,你还坚持在这个岁数再去求学吗?” 这人愕然的一瞬,“您要用我?” “知识跟学历不是一回事。”桐桐将书放回去,“这些商学院的教材你已经认真的学了很多遍了。要学历不过是要敲门砖的。这个门我为你打开,你敢进吗?” 对方怔愣着,没有答话。 桐桐从钱包里取了一沓子钱,数目她心里有数,然后放在桌子上,“要是愿意留下,用这个钱租个像样的房子,置办两身像样的行头,明天找赵经理去报道,我会提前打招呼的。要是不愿意留下,那就当是我作为大华的长辈给你的谢礼。再请你照顾他一段时间,等身体彻底好起来了,你再走。” 说完就看大华:“先养身体,养好之后再说。你要不听话,我会给你妈妈联系的。你老家在哪我知道,大队的电话我也知道。” 说着,又抽了几张钱塞到大华身上,然后转身走了。 晚上的时候她给四爷打电话,“这个姓展的可以用,先观察一段时间。在香江这个地方,太实心眼的人是玩不转的。你找来的那个赵经理,他太中规中矩了。再加上一个许州……能愁死我。我都怕你请再多的人都守不住。尤其是许州,他比中规中矩还不如。他出门,我都担心他被卖了。所以,还是叫他老实的搞研发吧。” 许州就在边上坐着呢,他扶了扶眼镜,多少有点尴尬。 四爷摸了摸鼻子,对着许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对着电话那边道:“听你的!你说的都对。” 等挂了电话了,他朝许州摊手:看!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脾气,一般人招架不住。 四爷见到这个展鹏的时候都已经是八月末了。 从美国回来直飞香江,展鹏作为总经理助理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在展鹏替老赵送文件的时候,四爷指了指沙发,“坐!坐下聊聊。”他将文件推到边上,起身也往沙发那边去了。 展鹏等四爷坐了,这才坐过去,“金总,您有什么要问的吗?” 四爷摇头,“没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展鹏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两张纸,展开之后缓缓的推过去,“这是我的工作小结。” 四爷拿起来看了,然后来回的看了三遍才放下,重新打量这个年近中年的展鹏,“别紧张,随便说。” 展鹏就道,“林工跟我介绍了公司的基本情况,也把现在内地、香江乃至国际上的基本情况跟我说过。也因着对这些的了解,我刻意叫人留意了雷氏集团的消息,雷氏在密切的接触一个从内地才来香江的人,这人名叫刘志刚。刘志刚草创的公司租住了不到五十平的半地下室,但是,雷氏好似还是有跟刘志刚合作的打算。” 四爷‘嗯’了一声,“还有吗?” “我猜测,刘志刚的手里一定有什么成果。那么他该不是一个商人!或者,他才成为一个商人。那么暂时来看,雷氏占主导,这几乎是肯定的。”展鹏往前挪了挪,低声道,“我研究过雷氏的发展,他们重营销,且懂营销。而且,他们在接触英国一家公司,想使用对方的专利……” 四爷听懂了,“你是说对方重贸而轻技。这与咱们截然不同。” “是!”展鹏应了一声之后就沉默了半晌,“也因为这个消息,赵总最近有些急。他想效仿雷氏。雷氏这样的方式确实能以最快的速度占据市场,也能最快的速度赚钱!做生意当然是为了赚钱,公司里最近都在议论这件事。” “那你的意见呢?” 展鹏抬起头来,“如果金总认为技术重于贸易,那么,我只能说,不管谁来主导这边的公司,短期内,咱们真的比不上雷氏。至于什么时候能比的上雷氏,这个……我也不敢保证。技术的突破总有偶然性的。” 四爷的看他:“我不在乎能不能比的过谁,我只要掌管公司的人记住,‘技’高于‘工’,‘工’高于‘贸’。只要你的技术过硬,工艺够高,贸易自来。技术领先一步,天下的生意尽可做。所以,不能急功近利。” 展鹏一下子坐直了。 四爷就道,“你准备一下,随后上任吧。老赵我带回内地了!” “金总!”展鹏站起身来,不确定的问:“你叫我主管……” “我听说你以前是大夫?” 是! “大夫好啊!大夫最知道技术的革新对医术的意义。这个道理,放在咱们这个行业也是一样的!大夫,追求医术精湛;大夫,要有耐心决心;大夫,还得有爱心仁心。那么,以后做公司,我也希望你对技术的要求是不断精进,且保持这样的耐心和决心,对每一位同事要有爱心仁心。” 四爷说着,起身跟他握手,“今晚我设宴,你、赵总都去,我再给你介绍一位计算机专家,叫许州。除了运营公司,你还需要为他保驾护航。怎么从公司里那些洋人手里学东西,那是许州的事。保障许州以及他的团队顺利工作,这是你的职责。” 团队肯定是需要磨合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但四爷就不掺和了,给安顿好,然后带着儿子回家。 赵经理也不恼,他本就不是很习惯那边的办事方式,这段时间真就是赶鸭子上架,回去的路上他还笑,“林工给我打招呼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怎么推荐了这么一个人来?什么也没有。可是真留在身边用了,才发现这人还真内秀。林工看人是有一手的。” 四爷就笑,“本来我都跟那边一商学博士约好了,结果她一个电话,得了!跟她找的人比,我找的人好像也就是赢在学历上。经商这种事,有时候还真就不是学历来定的。”说着就又说老赵,“那京城,还是你来蹲?” 太好了!自己擅长在京城办各种的手续。 金镞一边听一边笑,这次直接回京城,因为妈妈在京城,自己也快开学了。 一推开大门,满院子都在飘香,“妈——卤猪蹄了吧?!” 进门手也不洗,奔着厨房就从盘子里抓蹄尖往嘴里塞。 桐桐拍了这小子的手,“洗洗去。”说着抬头一看,是不是又长高了,“你小子现在到底又多高?” 金镞往门边一站,“您比比?” 不比,我还是更想看你爸!她举着油手出去,看见四爷正跟徐斌几个人说话。那边正交代着呢,一看见她就伸出胳膊。 她跑过去,四爷的手放在她背上摩挲了摩挲,嘴里也没停:“……先休息一晚,明早按照名单一个个的把礼物送过去……” 行!知道了!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两口子腻腻歪歪的,应承了就都去忙了。 四爷这才抱起桐桐掂了掂:“一个人长跑京城,又没好好吃饭,是吧?”瘦了! 苦夏,自然就瘦了,“下了面条,吃凉面,成吗?” 成! 吃饭的时候金镞的嘴就不停,“我就是长了,不穿鞋一八六。” 桐桐看那门框,“别再长了,这就可以了。” 这能由的了我吗?金镞说着又问,“那个叫大华的哥哥呢?” “还在养伤。”桐桐给孩子夹了鱼,然后跟四爷商量,“我在考虑他适合不适合回这边,毕竟习惯了一种办事方式之后很难改过来。” 嗯!然后呢? “才二十出头,不管又是把一辈子给耽搁了。”她说着就看四爷,“我想叫他跟在你身边。” 嗯? “权水根的年纪慢慢大了,这是不得不考量的问题。”桐桐不容反驳,“我观察这个孩子了,可以留。” 四爷:“…………” 桐桐看他:“这是现在人家没把咱放在眼里,可真等过些年,技术追上来了。我就不信国外某些人就那么文明?所以,这事务必听我的。” 金镞小心的看了爸爸一眼,赶紧低头。事实上,他们这次出去,还遭遇了一次枪击案。有人针对亚裔,扫射之下,死亡九人,重伤十二人。拎回来之后,听说死亡人数变成了十三人。 案子发生地是当地最大的亚裔聚居区,里面又有七成是华人。爸爸要见的人就住那里!他和爸爸当时在车上,亲历了案发的全部过程。当时他就趴在后座上,爸爸摁着他,挡在他的身上。 等行凶者被击毙了,他起身才看见自家所乘坐的车子被击碎了车窗玻璃。那个位置,几乎是子弹贴着许教授和爸爸的背后擦过去的。 这件事当时就没敢叫妈妈知道,爸爸说别叫自己多嘴,他会找机会说的。 那他就别多嘴了。 这模样桐桐看不出来异常?她默默的放下筷子,四爷干咳一声,“就是……回来之前遇到了一点麻烦……不是针对我们的!你也知道,那边对亚裔……挺排斥的。事发亚裔聚居区,目睹了一场枪击案。” 说完,小心的给桐桐夹了丸子,“今儿这丸子最好吃,下次炸点豆腐丸子吧。” 桐桐先看孩子,“吓着了?” 金镞摇头,“真的挺远的,救护车来了之后抬着人上车了。我当时以为都是伤员……” 也就是说有人死亡了。 “怕吗?” “不怕!”真的!“我对国外一下子没了憧憬!”他岔开话题,“我们还去看了魏明姐,她在那边挺好的。门门都得A。”说着,也给妈妈夹了个丸子,“真的就是目睹了,一点事都没有。” 当着孩子的面,桐桐没发作,“吃饭。” 吃了饭,收拾了碗筷,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桐桐发现了,四爷少了一件外套。 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子弹近距离擦身过了。子弹擦过去,头发都能焦了。她对着他怒目而视,“这就是没事?” 四爷:“……”这真的是小概率事件!谁知道给遇上了呢?“这样,回头呀,咱找老道,求个护身符带上。” 桐桐不可思议的看他:“你宁肯带着护身符也不肯带我?是它好用?还是我好用呀?” 四爷:“……”嘚!今儿她是上火了,生气了,所以不讲理的劲头又上来了。他抬手就摸脊背,“我把西装扔了,还不敢叫金镞看见。我这后辈其实还有点疼。” 灼伤皮肤了? “不知道啊!就是疼。” 桐桐咬牙切齿的,“那你回来还不说?”她推他,“趴下,我看看。” 四爷趴下了,。 “这里疼?” “有点。” “这里呢?” “也有点?” “你这是挠红的?还是灼伤留下的红?我看像是挠的。” 不知道,反正疼。 桐桐絮絮叨叨的找药膏,四爷眼睛一闭:可以睡了!明早起来这事就过去了。 第1654章 岁月流年(181) 这事挺叫人生气的!出事了你说呀,当时就不言语,回来露馅了才找补。 睡着了是吧?行!明儿你得醒的吧,那就醒了再说。 结果人家早上不醒,但桐桐得去开会了。结果等回来的时候,家里好些个客人。都是京城这边公司的人和那些合作的公子哥,像是顾百洪这些人。 老赵请了大厨,在家里煎煮烹炸。 这边装修当初就带着极大的中式餐厅,这会子里面两桌都挤不下。水果干果的摆着,茶水饮料铺排着,好生热闹。 还说什么呀?桐桐跟客人打了招呼,洗了手要往厨房去。四爷没叫去,“坐着吧,累了一天了,厨房有人。” “我开会坐一天了。”桐桐又给续茶,然后给客人一一添上。 但老这么着客人也不自在,礼数到了就得了。她还是往厨房去了,看看都准备了什么菜。 在这里是听得见餐厅里的说话声的,反正就是一伙子人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就说现在这对外贸易,挺难的。没加入人家那个贸易组织,咱本身就很受限。 桐桐看了菜色,叫徐斌几个往上上菜。金镞又喊了,“妈,我爸叫你入席。” “来了。”桐桐这才出来,饭桌上这个敬一杯那个敬一杯的,没敢怎么喝,可也喝的差不多了。 客人一走,她简单的洗了就躺下了。睡着前还听见四爷跟孩子说,“……个人的发展永远离不开身后的大背景。有些壁垒,就得靠国家去打通。要不然,使劲浑身的力气,终究是迈不出那一步……” 再说什么她听的就含糊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金镞推门看了一眼,给妈妈盖上,然后出来跟自家爸朝里指了指,小声道:“睡着了!”还是您有办法。 是睡着了!睡着了才看起来没那么疲惫了。 四爷给脱了塞被窝里,桐桐翻身,“你别想着糊弄事……” “没糊弄你。”那现在做什么容易?你干的这个活就容易了?“你看看卫生间门的地漏,塞了多少头发?”头发掉的!他一下一下的在她头上揉着,“水到自然渠成,你急什么?” 说你的不对呢,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明儿再回那边的院子看看,装修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又转移我注意力。 车停在院子门口,四爷却拉了桐桐,“走!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呀? 四爷拉着桐桐就走,紧靠着故宫的大街上,这边是墙体加高翻新之后的宅子,那边是……庙宇? “上香?”桐桐站在外面,“上什么香?” “这里祭祀的是风神和云神,不去拜拜?”四爷攥着她的手往里面带,“去拜拜吧!心有不安,就拜拜。” 这里香火并不鼎盛,一早起来,也没见几个人。桐桐取了香,虔诚的祭拜。 从里面出来,四爷看桐桐,“是不是还觉得B型卫星……” 列为保密内容的,桐桐在家从来不提。四爷问了,她也只苦笑。 四爷就笑,两人慢悠悠的穿过马路。没有开启家里的正门,而是从小门走了进去。一打眼就看的出来,这是进带跨院的四合院。 这地理位置,太扎眼了。住这里太引人侧目了。 四爷就笑:“买下来,你不是想要吗?住未必一定要住,想住了……一年住几天就是了。” 桐桐:“……”我现在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能享受极尽奢靡的女人之一了,真的。 四爷的品位是毋庸置疑的,家里的每一件东西都透着一股子雅。 金镞前前后后的看,跑回来问说,“我住东跨院?” 嗯!东跨院是你的。 桐桐还没去看,结果这一看可好,房间门里面打通了,金镞的房间门有一个收藏室,打造了多宝阁出来,“这是准备摆放玩具的?” 嗯!谁都有喜欢的东西。你觉得它该摆古董摆件,可孩子若是喜欢那些手办,那就摆呀。 桐桐嘴角抽了一下,从紫檀的多宝阁上把手挪开,朝金镞笑了一下,“摆吧!”你那一架子东西都没你爸给你准备的这个架子贵。 这家里转下来之后,桐桐就发现她跟四爷的差距了。四爷在消费理念上保持着四爷的习惯,你说他简朴吧,生活上真挺简朴的。吃的不追求山珍海味,穿的不一定非要别人理念里的高奢。但是他玩的这个东西,不是一般的奢侈品能定义的。 而桐桐呢,就是很明显的能意识到,我跟大部分人是一样的,我觉得这种花钱实属有病。所以,两人来处终究是有差别的。 她一路跟着,听着四爷跟孩子说,“将来你就是败家,这个宅子也不能随便卖。”他指着风水缸,“这个缸是老宅子里的东西,淘换来的。明朝中期的东西。” 金镞就蹲在边上观摩,感觉回头得给家里的物件贴标签,省的打扫卫生的不知道怎么维护。 “这个照壁之前有破损,是找了同时期的墙砖修补过的。”四爷点了照壁下面,“你看!就是这里。” 金镞摸了摸这墙体,然后摸了摸鼻子,看了自家妈一眼,她那一脸肉疼的表情太显眼了。 回去之后,金镞才低声跟妈妈说,“我爸花钱是给咱们花,总好过那些富豪……大把的给女明星花钱吧!今儿送豪宅,明儿送豪车的。我跟我爸回来的时候可在香江停留了两天,那娱乐报纸我可都看到了。还有女明星对外宣称,最喜欢的男人就是我爸爸那样的。这事您知道吗?” 不用我知道,就会有人告诉她,说话要小心。 她取了围裙,“糖醋里脊,吃不?” “吃!”金镞应着,又跟进厨房,“我在香江还见周齐了,廖伯伯还介绍了他的小儿子给我认识。我还参加了他们的派对。” 桐桐这才站住脚,“你是胆肥了,谁答应你去参加派对的?” “人家过生日,邀请了,我当然要去了。”金镞说着,就一脸的嫌弃,“我的天啊,那才叫纸醉金迷呢。您放心,我肯定不会那么弄的。我爸这个属于正常的爱好,我也打算培养我正向的爱好。像是泳池趴,洋酒浴,我肯定不……” 还没说完了,巴掌落屁股上了。 “你长能耐了?还泳池趴,还洋酒浴……”桐桐抬手揍了一下还没完,她喊四爷,“你看你儿子,他跟香江那边的小子玩野了。” 四爷在院子里翻桐桐晒的豆腐干呢,这玩意在朋城晒不了,太潮了。娘俩嚷嚷的声音他早听见了,小伙子嘛,什么都见过了就不好奇了。 把豆腐干翻了一面,然后才喊金镞,“你出来,别气你妈了。” 金镞抓了一片半干的豆腐干往嘴里一塞,然后跑了,“爸,明年我要是能提前高考,是不是就能给我买一辆游轮了。” 桐桐把手里的葱放下,追出来喊了一句:“你休想。”说完又瞪四爷,“你看你给惯的!”这都是什么爱好。 男孩爱名车游轮,就如同爱千里马一样,这是什么不好的爱好吗? 他赶紧安抚,“不买!不买。一定得等他到了十八岁,我知道。” 金镞在屋里咯咯咯的笑,蹦起来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又顺了一个小玩具在手里摆弄着。一边看书一边手里不停的玩。 同学打电话来,“打球,去不去?” 去呀!傍晚时分,直接就颠了。跑学校操场跟同学一块打球去了。晚上回来的路上,顺路买了碗馄饨,“要带走的!不放辣油,多放香菜和虾皮。” 摊主应着,喊他儿子,“碗!赶紧套袋子。” 他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边收了碗筷,又一头大汗的过来套袋子。将塑料袋套在碗上,然后一样一样的调料往碗底放。他身上穿的还是校服,也是个高中的学生。 金镞就问人家,“再有两天就开学了吧?你作业写完了没?” “晚上再写。”少年憨厚的笑了笑,“你打球去了?”他也看见这买馄饨的人穿着球衣,抱着一个篮球。 金镞应着,“你这挺辛苦的。” “今年的资料费就得百,你们学校呢?” 金镞:“……”从来没注意过学费资料费,“应该跟你们差不多。” “听说还收班费,我们班费一个学期得十。你们呢?” 金镞:“……”班费这个,没注意过,“都一样,反正每学期都收。” 老板将馄饨捞出来一碗一碗放进去,一碗十二个,多的赶紧夹出来,跟其他顾客抱怨,“现在这学校,啥费用都收。咱也不知道这班费是干啥了,反正到学期底也不见账。”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都说现在的学校是一个样的,供养高中生都难的很。 金镞还没把自己的碗带走呢,边上又来一个买馄饨的,看见金镞手里的篮球,“哎哟!你这个篮球可贵了吧?” 金镞将篮球一转,后背了手拿着球,“我这是假货!” “我就说呢,之前听人说这个牌子的篮球得好几百。” 金镞抿嘴笑了一下,掏钱付了馄饨钱,这才回了一句,“不到二十买的,老是漏气呢。你说的牌子我知道,是挺贵的。” 这摊子距离胡同口就五分钟,他跑着回来,怕馄饨泡的不好吃了。 结果就这五分钟的路,这个喊着:“丝袜,二块一打,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那个喊,“铅笔、油笔、笔记本作业本……便宜了,大降价,放不坏,放不烂,家里有学生的都来看看……” 他穿过夜市,到胡同口的时候正碰上张老六在这里乘凉。他问候了一声就问说,“六伯,这些人一晚上能挣多少钱呀?” “哎哟!净利润……能有个七八块,成十块钱,那就是好生意。”张老六拍了拍这小子,“你一大少爷,打听这个干嘛?” 金镞:“……”大概谁看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一大少爷吧! 第1655章 岁月流年(182) 开学前这两天,金镞没再看书。而是开始了一个人在周围转悠。 自家住的地方,距离雍和宫和恭王府都不太远,所以,出来之后就会发现人特别多。还多是游客!有大爷骑着轮车载客,汗流浃背的也就几毛钱。也有年轻的,拿着地图在兜售给游客,一份也没多少钱。 像是报刊亭卖饮料卖冷饮的,毛毛分分上赚。 早饭他在外面吃油条豆腐脑,上午去吃锅贴,晚半晌了吃卤煮算了。其实压根就没走远,就真的在家门口转了转,却发现世界这么大!形形色色,各种各样在挣扎着求生的人。 吃了饭了,溜达回来了。胡同口,张老六跟人在路灯下跟人下棋,一群说老不老,说年轻又不年轻的叔叔大爷,他干脆也不走了,就直接蹲在张老六边上,给他支招:“走马!” 张老六就笑,“小崽子,你这是吃了饭出来了?还是玩了一天才回来?” “才回来!没走远,就搁这一片瞎溜达呢。”金镞说着,催对面的:“葛大爷,上卒子。” “嘿!小子,忒的不地道了。观棋不语,还不给我老实呆着。”嘴上说着,但还是上了卒子。 张老六就笑,“你呀,当谁都跟你一样,这么大人了,来回的瞎窜。你葛大爷四十大几的人了,见天的来回送煤气罐呢。” “哟!您这腰还行?” 葛大爷盯着棋盘,手里啪啪啪的击打着棋子,“不行能怎么着呀?说起来在皇城根下住着呢,我这一家子五口人,住十平。再不干活,吃什么,喝什么去。” 张老六‘将’了一声去,“还是我好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着就又道,“你也是!拉着游客转转胡同,赚的也比扛煤气罐多吧。非不听,死出力!一天挣那十块八块的……够干什么使的!” “最近涨价了,一天能有个十一二,十四块钱。” “这两年这物价涨的,肉价都翻番了。你还觉得挺好!我是觉得这两年的日子比前几年还难捱了。” 金镞蹲在边上听着,听到张老六催他:“赶紧回去吧!”你不回去,暗地里跟着你的人都没法回。没瞧见吗?对面站着两个壮汉,眼睛就没离开过这里。 行!回吧。 回去钻到书房找爸爸,“贫富差距之大,我真的有些瞠目结舌。”他坐过去,“我看见有人上公交逃票,我看见有人跟在游客身后捡矿泉水瓶子……”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这样……从下周起,周六晚上吧,周六晚上给你安排一节课。” 金镞:“……”又要请老师上门吗? 可不!每次四爷的操作都能把桐桐给整无语了。四爷开始请老师了,他儿子觉得贫富差距是个问题,好的!没毛病。他给负责京城事务的老赵打电话,“这样,你这一周之内,在咱们国内找最好的经济学教授,劳务费好说,咱们上门接。请到家里来,给金镞上课。几节能讲完是几节,或是金镞还想听,再另行安排时间。我要在的话,我也会听。你咨询一样。当然了,每个专家的看法可能都不一样,可以换着来。” 老赵对着电话:“……”专门请人家教授上门,给他家孩子讲课。几节不一定,要是老师能讲,讲的能叫孩子有听的**,那就继续讲。要是孩子不想听了,那对不住,换个专家再来。 现在虽然都请专家当顾问,特别顶级的很难请也是事实。但架不住钞能力呀。 他问说,“您有没有特别欣赏的专家?”反正给您请家里去就完了呗。 四爷犹豫了一瞬,还是道:“做学问嘛,兼容并蓄。不管欣赏不欣赏,听听总是无妨的。” 好的!知道了。 打电话的时候桐桐全程就在边上坐着,她想说点什么的,可是想了想,说什么呢?谁家都在尽力的给孩子争取好的教育资源,他只是在尽力给孩子好的教育资源而已。 挂了电话,四爷还扭脸问桐桐:“怎么了?” “没事!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就是想静静。 四爷还兴致勃勃,“要不是孩子这么一问,我还真没想起这个事来。我看来,以后还是要多请些有水平的专家,一则,给公司的中层讲讲课;二则,也给我讲讲课。” 桐桐:“……”给你讲课?“去公司?” “不用!在家里。”在公司没那个时间,晚上的话,倒是可以,“那当然是在家里了。” 然后真就给请了! 孩子在京城上课,周内两人回朋城。最先被请的是香江大学的一位教授,这位是搞社会政策和管理的,桐桐也不知道听这个是为什么的。 人来了之后被安排在酒店,四爷吃完饭的时候,司机去接老师了。 然后就在书房,那么大的书房里,四爷坐在书案的这边,老师坐在书案的那边。桐桐站在门口都替人家老师难受。 这老师也很有意思,一看见桐桐就招呼,“一起听呀?”总比一个学生好。 不!我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宁肯看会电视剧,去看个电影消磨时间,我也不愿意受这个罪。 她连连摆手,然后一脸歉意,“我去二楼书房,还有点工作没有完成。不打搅你们上课了。”说完直接走人。 四爷从不强迫别人学不喜欢的东西,更何况是桐桐。他对请来的老师神情特别温和,态度也很端正,“老师,您讲吧。” 可我该讲啥么东西呢?老师讲课爱对着很多学生、很多很多学生,只对一个本就很难。要是对着的是个学生,这还罢了。可这位在香江很出名的,是有名的大陆富豪。在香江也有大笔的产业。这一来讲课,看看这书房的面积,比自家的整个家的面积都大。 面对这种已经成功的人,讲课非常难。 他问说,“金总想听什么?” “老师随便讲嘛,讲什么我听什么?” 老师:“……” 桐桐憋着笑远离了,老师这一趟的劳务费也挣的怪不容易的。 上课期间,四爷都不带手提电话进去的,真就是听课去了。外面的电话都是桐桐接的,江荣打来问公司的事,桐桐看了时间,“九点半以后叫他给您回过去,请了老师在家上课呢。” “一天天的,他不累呀?怎么还真上课啦?” “真上课了。” 行!上吧。一天天的脑子琢磨的东西总跟一般人不一样。 这个周末他没能回京城,跟客户去看生产线。那只能桐桐一个人走,接了孩子回家,得利索的吃饭。这边放下碗,那边请的老师到了。 金镞赶紧往书房去,“今儿请的是讲国际关系的老师。” “上次经济学那个讲完了?” “笼统的讲,但是……感觉老师的观点有点陈词滥调。”金镞抓了一瓶酸奶叼着吸管走了,“今儿听听国际关系。” 桐桐都不确定这有没有用,等把老师送走,孩子睡了。她才给四爷打电话,“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不浪费时间?” 四爷还觉得奇怪呢,“听这些……一定得是用在什么地方?” 那要不然呢? “教育不是那个样子的!有这个时间,有这个精力,也有这个意愿,那花费点时间和经历去多接触一下不了解的东西,是坏处吗?他的功课跟的上,不用去追求一定得考前几名。好的大学他能考上,这就行了。”四爷就说桐桐,“你不要被带偏了,教育最不该功利,也最不该急功近利。高考是为了给大多数孩子一个公平的机会,但你要把他陷入这个最基本的教育里吗?” 他不需要跟别人一块抢饭碗,他的人生里有太多的可能,哪怕什么也不做呢,叫他见识不一样的风景有什么不好?他用也罢,不用也罢,重要吗? 重要的是在他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没有去挥霍和浪费他的时间,他在充实自己。这不就挺好吗? 两人关于孩子的教育,以四爷把桐桐说的无话可说而结束。 桐桐在京城开会,接触到的大部分人,孩子也都不小了。很多要孩子早的人,家里甚至有五个孩子。 说起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谁的脑袋不大? 该好好念书的时候整天抱着个吉他嗷嗷嗷的唱啊跳的,再要么留个中分的头发,头发甩起来,头皮屑都能落到饭碗里。再要么就给你谈个恋爱,成绩起落曲线就像是心电图,欢实着呢。 每次人家说的时候,桐桐都默默的听着。要是这么一比的话,其实金镞这样真的很好了。他所有多余的精力都被他爸给引走了。所有的躁动都有了渠道,哪怕在上课的时候跟老师争辩几句,这也挺好。小年轻嘛,争强好胜才是对的。 金镞还是会给朋友写信,倒是没说请老师的事,只说了:世界的精彩远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我现在学会了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也学会了更多的接纳不一样的观点和态度,我更知道了人不能独自精彩,花开在花园里,才最娇艳。 聂升航将信拿出来读了又读,其实有些话她并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发出这样的感慨的。她打着手电筒趴在床上给回信:我第一次觉得,我们感知的可能不是一个世界。 金镞收到信的时候笑了,将信装书包里,然后抱了篮球喊同学,“打球了,去不去?” 去! 太阳洒在他身上,斑斑点点,他蹦起来,抬手投了一个分球,周围都是欢呼声。他跑着跳着跟同学击掌,而后回头冲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笑了起来:当然!我们当然感知的不是同一个世界!因为我的世界,是我爸妈截取这个世界最精彩的那一部分,双手捧在了我的面前。所以,我就应该活的比更多的人都精彩。 他回信说:我想活的如骄阳一般——灿灿! 第1656章 岁月流年(183) 一九九一年的春季,很平常的一天,桐桐放下了手里的电话,然后看向老孙他们。 老孙急忙问:“怎么了?”电话是从基地打来的,只找林雨桐。 桐桐看老孙,然后苦笑:“B号卫星姿态失控,在轨道一百六十五天,因故障……” 话没说完,后面一个今年去年才分下来的姑娘,蹲下来嚎啕大哭。 有忍不住哭的,有转身把桌子拍的啪啪响的,又解开领口只想着大口喘气的。 老孙摆摆手,“我还能干几年呀?还等的到吗?” 桐桐就道:“孙所,咱们投入这个研究才几年呀?美国用了多少年?我们这几年走完了美国三十年才走的路,到达了他们几十年研究才到达的程度。很快了!很快了!” 老孙点头:知道!得打气,不能泄气。但总得叫大家发泄发泄,哪怕是掉几滴泪,哭一场呢。 桐桐朝老孙笑,是啊!发泄发泄得了,路还得朝前走,对吧? 从办公室出来,老孙看桐桐,“还记得才来的时候,远志那孩子才那一丁点大,能抱在怀里的大小。还被冷的早起趴在被窝里哭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都大了,今年都提前高考了。可咱们对着这一件事,还是一事无成。” 桐桐没有言语,跟老孙慢慢的走着。站在高处,看着一片蔚蓝的海面,谁心里的滋味好受呢? “林工呀,你才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应该没问题吧?” “您说什么呢?您的身体健康,咱们再努力几年,一定能成的。一旦成了,咱们就是最先进的技术,可以领先于世界的。这一代和一代技术可不一样。” 孙所点头,“是啊!一代和一代是不一样的。”就像是咱们的气象卫星,哪怕失败了,可这也是一颗卫星一代气象人呀。 他就说,“失败了两颗,第三颗不会这么频繁的发出去了。一定会等各方面成熟之后的!也一定会在技术各方面实现质的突破之后才会再……这中间会间隔多少年,我心里有准备。” 桐桐没言语,这中间一定会有内部的各种声音的。所有的科研燃烧的都是经费,所以,每一个参与项目的人背上背的都是沉甸甸的债。失败了,想死的心都有。不是谁要他们负责,而是心理上觉得歉疚。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站了良久。直到桐桐回头,看到四爷的车停在单位门口,他就站在车边上。 这是从新闻上听到消息了,所以来接了吗? 孙所就笑,“金总来了,你回吧。”小两口这么些年了,恩恩爱爱的。别管什么日子,人还是那么个人,一点都没变。 桐桐应了一下,转身朝下走。 四爷只叫车在后面慢慢的跟着,他拉着桐桐的手朝外走。这边繁华起来了,转过一道儿弯,就有路通往海边。他一边走一边跟桐桐说,“很不错了!这才几年呀?人家花费了三十年办到的事,咱除开那场运动耽搁的时间,实际投入的时间也就是七八年之后了。用了不到对方一半的时间,这就赢了。” 桐桐吭哧一声笑了,自己用这话给别人打起,他也用这个话给自己打气。 四爷也笑,自己跟桐桐不一样,自己能天天接收又失败的信息,几乎能做到无感。但桐桐这个人,能动手的时候一般懒的废话。她敢动手,那是因为她能赢。争着赢的人,对失败的耐受力绝对不高。 桐桐啧啧了两声,“但输的惨的人更懂得总结经验,更懂得沉淀,更能静下来打磨。”她扭脸看他:“别小看人!” 也好!抽调了这大半年,给人折腾的够呛,“把步子放缓一点,别着急。等孩子高考完了,就不用这么频繁的跑京城了。” 那可不一定:“信息化革新开始了,总院之前就征求我的意见,信息化这一块,最离不开其实就是数据支撑。”而能把两个学科连接起来用的得心应手的,自己算一个。 四爷都笑了,她倒是成了飞人了。 周末再回京城的时候,金镞露了一手,端了一碗龙须面出来,“妈,吃饭。” 哟!面条、小油菜、香葱、煎鸡蛋,点了香油和虾皮,看起来不错呀,“还学会做饭了?” “跟我们老师学的,他的宿舍里有电炉子,我见过他怎么做。”金镞坐在边上,把筷子递过去,又把小酱菜往前推了推,“妈,尝尝。” “想干嘛呀?直接说。”突然这么乖,怪吓人的。 金镞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妈。” 嗯?桐桐吸了一口面条,不住的点头,放了点白胡椒,味道还行。 “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很了不起。” 这么一本正经的夸吗?桐桐都笑了,“行了!你爸安慰过了。” “那不一样。”金镞用额头蹭蹭妈妈的胳膊,“我跟我们同学说你在公社做气象员时候的事,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觉得一个人靠那么简单的仪器来预测天气,测风云变幻,真的是一件特别牛的事。虽然别人提起我爸爸,都觉得我爸爸很厉害。但我觉得妈你更厉害……” “厉害在哪?”能拿捏你爸?“这个少提。” 金镞才真的笑了,“您真没事呀?” 真没事,“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这是一群人的事。但事放在一群人身上的时候,是不会有后退这个选择的。懂这个道理吗?” 金镞点头,磨蹭的等妈妈吃完饭,爸爸回来了,他才跟父母商量,“爸,妈,我想学哲学。” 哲学吗? 桐桐一点也不意外,“好啊!那就学哲学。”如果没有生存压力,那么学哲学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个专业或许很多人觉得无用,可所谓的无用就真的无用吗? 四爷点头,“哲学……至少能把你变成了成熟的、完整的、理智的人。很好的学科,想学就学。” 金镞就笑了,但回了房间他还是给朋友写信的时候说了:本来打算跟你报考同一所学校的,但清大的的哲学系不如京大,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去京大。 信封上了,他常吁了一口气。 班里的同学有谈恋爱的,成绩好的会迁就成绩差的,希望两人可以在一个学校。便是志愿不同,也总会有人选择放弃自己的志愿而迁就对方。他无意褒贬别人的感情和决定,但他想,他永远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也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如果感情叫人迷失了本来的自我,这样的感情就该警惕。 爸爸说,哲学能叫人变的成熟、完整、理智,那我也希望我能跟身边的人建立起更成熟人脉关系和情感关系。任何一个冲动的决定,拉长时间线的话,得到的结果也许都不是最初想要的。 因着孩子要高考,桐桐这半年把心思全都花在孩子身上。 七月,天正热的时候,金镞放假修整一周,准备高考。对于万一考不上这个事,他压根就不在意,“考不上再回去继续读高三,怕什么?” 老师也跟家长说,“这个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无畏,从不怕失败了,也从不会因为什么不好意思。他非常的自信,非常的勇敢。” 勇敢无畏的孩子,心理上也没有那种要面对高考的压力。休整就休整,按时作息,平时怎么吃饭还怎么吃饭,坚持锻炼,去考场的时候就跟任何一次月考的心态是一样的。 进考场前还叮嘱,“中午吃葱油面,要一个凉菜拼盘。” 行!去吧。 大夏天的,热出来的不是汗,是油。他穿着一身白球衣,运动鞋。准考证和文具一拿蹦跶着就走了。 龙鸿年的老婆惠京生打电话,“你们两口子真是有意思,孩子提前高考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你们知道不知道今年的预招生的人物是近些年以来最少的。本科的录取率是百分之一点三。” 那怎么办?他要考就叫他考嘛。 “报的什么专业呀?” “京大的哲学。” 惠京生又叹气,如今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两口子都是理工科的专家级人物,叫孩子去学哲学,怎么想的?“提前报志愿,是不是已经报了?” 是!已经报了。 惠京生挂了电话就跟龙鸿年说,“我就跟不上这两人的脑子,不知道他们一天天的想的是什么?要是咱家孩子要这么考,我非得给把腿打断了。” “他们有他们的考量,人家就一个孩子,思量比咱们周全。再说了,提前考的,要是不满意明年继续考,怕什么?” 才不用继续考呢?文科考六门,理科考七门,反正别管怎么说,花费了三天时间,高考完了。 考完了,金镞撒欢了,“今年的高考数学题是历年最难的,一片哀嚎声!”但是,我妈是谁呀?我的数学基本能拿到满分,再加上英语比大多数人都要有优势,只这两科就能拉开我跟百分之九十九的考生的差距。 回家了,一刻都不停,“妈,我出去找朋友去玩了。” 才要出门,电话响了。号码是周家的,桐桐看金镞:“是不是周齐问你考试的情况?” 金镞过去接起来,不大功夫,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周齐和周楚都要来京城读大学。”说着就看向父母,目光复杂,“他们以留学生的身份,申请通过了……” 这样啊,很正常的事呀,“学什么专业?” “周齐学金融,周楚学艺术类。”金镞看着桌上还没得及收的准考证,“我们拼尽全力……多少人拼尽全力……” 第1657章 岁月流年(184) 四爷都笑了,“这样,这几天你抽空去一趟黎老家,替我和你妈看望一下老人。老人家是你爷爷的老师,也是民国时期的留学生。听老人家说一说,讲一讲,许是你就能豁然开朗。” 金镞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桐桐笑了,却没再说他。 四爷拍了拍这孩子,起身去了书房,找了几本书出来,然后翻出有关的内容做了标识,放在了书案上。这才喊孩子,“可以先节选着读一读。” 金镞也没再出去玩,而是在书房呆了半晚上。 爸爸给找出来的是唐史中的内容,里面涉及到了唐朝在对待留学生政策。其中有三项,特别的惹人注目:其一,为他们提供免费的住宿和饮食;其二,为他们提供津贴和奖金。而这个津贴是多少呢?每月可以有五十贯。这在当时是非常丰厚的。其三,一视同仁,一样能科举,一样能举官。 除此之外,朝廷为留学生提供翻译人员,甚至于支持他们搞学术研究。 这是节选的,系统的他还没读。但从而今去看,唐朝时期这些铺垫,至今都有影响。就比如日本,不说他们的建筑,不说他们的很多风俗习惯是不是都来自大唐。要是会长安方言的人去听日语,什么感觉呢?是不是像是语调有些别扭的方言版呢? 甚至包括大洋彼岸,还都是唐人街。 有时候,一些东西的利看的不是当下,得从长远考量,得从大处着眼。许是将时间线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再回头去看,许是多少就能理解了。而这些东西,又是只能意会不好言传的。 他把书合上,放在了书架上随时能取到的地方,然后才关了灯。 灯一关,桐桐就睁眼,看了窗外一眼。院子里的那点光线没了,一会子东厢的灯亮了十几分钟之后又灭了。她这借着角灯看了一眼表,凌晨两点四十八,快三点了。 桐桐还说早起别叫他,叫他睡吧。结果早饭好了,人家起了。揉着眼睛出来在院子里洗漱,“妈——去看黎老要带什么吗?” “老爷子吃是酱肉,你路过张记的时候买几斤,早起刚好是热乎的。” 行!那就酱肉。随便扒拉了几口早饭,直接出门看黎老去了。 当年黎老在劳改的时候,金镞还在襁褓之中。从劳改离开的时候,金镞还是个走路才稳当的孩子。这些年四爷也会带着孩子去看望,但大人说话,孩子很少插嘴。老人家知道这小子是谁而已。 今儿上门来了,来了就坐在摇椅边上的小板凳上,下巴搁在摇椅的扶手上,说他昨儿到今天脑子里的所思所想,以及爸爸为什么叫他来。 黎老哈哈大笑,一边给金镞用蒲扇扇着凉风,一边道:“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这一代人会心里上有不舒服。我想,哪怕我将来看不到,但我也知道,等到你的孩子长大了,他们就不只是会心里上不舒服,他们会把所有叫他们不舒服,不自在的事彻底的改过来。而那个时候,也该是改过来也没关系了。彼时,他们是不是能理解当下我们所做的决定,这不重要。” 说着,抬手撸了撸这孩子的头,“金镞啊,这是好事!不管是你的小伙伴来念书,还是你因为此事心理产生的不舒服,在我这把老骨头看来都是好事。你的小伙伴来,这证明我们的工作是有成效的,我们的将来是可以期待的。而你的不舒服叫我知道,一代一代又一代,求强之心丝毫未改。” 金镞被说的眼圈红了,再回家的时候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这才把手放在电话上,拿起了话筒,拨打了电话,“阿姨,我是金镞,周齐在家吗?” “哎哟!还没起呢。我把电话给接到他房间。” 好的! 周齐是还没起呢,“这么早……打什么电话。” 这都下午两点了!他是陪着老人家吃了午饭才回来的。金镞就笑,“你昨晚几点睡的呀?” “凌晨四点半?快五点吧。” “干嘛这么晚?” “王小军叫了一伙子人给我们庆祝呢,在夜总会,快四点才散的。”周齐坐起来,“怎么了?不回来吗?我们昨晚还说起你,说等你回来,咱坐游艇出门玩几天。” 可别!真不想参加你们那种聚会。他直接给岔开了:“我还问你来不来京城呢?是常住酒店?还是需要安置?”金镞就问说,“要帮忙你言语,反正最近等成绩,也没什么事。” “安排还早吧!等你回来咱们见面再说。” “我什么时候会回朋城,这说不好!这要是考上了,我老家还那么些人呢。我估计得在老家呆一段时间,或是把老家的人接来,在这边住一段时间。所以我说,你有事要帮忙言语一声,我在这边帮你处理就完了。” “行吧!我想起来就给你打电话。”周齐说着,就忙道,“周楚是周楚,我是我,咱俩还论兄弟,周楚的事我是不管的!你别为了躲她,连我一起躲了。” “那我约你,你不许带她。”金 镞靠在沙发上,脚搭在茶几上,“要不然,我扭头就走。” “不是……家里什么意思,那是家里的事!周楚不是那样的人,她是真挺喜欢你的……” 金镞吓的赶紧朝外看,确定院子里没人,他才道:“打住!打住。”是真的才吓人呢,“就这事,你赶紧去吧。回头呀……” “你要是不愿意带手提电话,那至少配个传呼机吧!找你是真费劲,打十次电话碰不上一次。” 行!回头就配,先挂了。 挂了电话,金镞靠在沙发上没有动,良久才又去了书房。取了书靠在一边的沙发上去读了。历史上,有‘王遣子弟入唐,请入国学’,这说的是高句丽的王子和高官之子被派遣到大唐留学,要进入国子监的事。 再翻看爸爸标记的另一本上,明朝时期高丽派朴实、金涛等人来参加科举,金涛还中了三甲第五。 金镞一下子就笑了,一个高丽人学习之后,做八股文章能比的上经年的老孺吗?比不了的。但大明的朝廷就是给点了个第五,为什么呢? 大明强盛一日,想来这个金涛就必然亲大明一日。因为他的一切与大明紧密相关! 再换一本,是清史。原来清朝也有俄国的留学生,金发碧眼,可以在国子监读书。 所以说,一切皆有因。只要管理得当,一视同仁…… 看着看着,心里的不舒服淡了。说到底,还是我们弱了。假使我们强盛了……假使我们强盛了,到了那一天…… 没想完呢,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个午睡睡的舒服极了,等醒来的时候都下午五点了。干脆冲了一个澡,然后对着镜子不停的扒拉他这湿漉漉的头发。 五点,暑气没那么重了,能出门了。 拉开衣柜,从里面挑了一身出来换上,再扒拉头发的时候头发已经半干了。他抓了电话,拨打了一个几年都没打的电话,等着那边接通。 响了三声,那边才接起来,是个干净到冷冽的女声,“喂——” 金镞愣了一下,“我找聂升航。” 聂升航愣了一下,“我是。”她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声,“你是?” 话音才落,她就听见电话那边的人轻笑了一声,不用见人都知道,他一定是满脸的笑意。就听到一个特别清朗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软软的音调,跟信上那个超乎于同龄人的成熟大男孩完全不同。 就听他说:“不是说等我考完了请我吃饭么?昨晚我等你的电话等到夜里三点,今儿又等了一天,这是耍赖不想请了?” 聂升航:“……” “真不想请了?”那边叹了一声,“那我请你吧!我想请你了。” 聂升航:“…………”突然就慌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怎么不说话?我知道了,是怕我长的太丑,不敢见了吧。”那边传来很大的笑声,笑声朗朗,不见丝毫阴霾,“不会这么以貌取人吧!半个小时以后,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你,我请你去吃肯德基吧。说好了,半个小时之后,不见不散。我挂了!” 然后电话就挂了。 聂升航对着话筒,然后彻底的愣住了。愣完之后又失笑,放下电话就急匆匆的回房间,对着镜子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又重新去扎头发。 金镞从屋里出来,看见自家妈在院子里浇花,“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桐桐:“……”在你张口就说瞎话,在电话里撩人家姑娘开始,我就回来了。要么说,男孩子都坏呢,这有些东西他无师自通。逗女孩子那都是基因了带的技能吧,只看愿意不愿意逗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才回来,这几天晒的,花都不成样子了。” 金镞没怀疑,从廊下推了他的自行车就要出门,“妈,我出去玩了,跟朋友在外面吃。晚上九点以前肯定回来。您跟我爸吃吧,别等我了。” 桐桐:“……”行吧,“路上小心点,看着点路。” 知道了! 然后人家就跑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不见孩子就知道这小子干什么去了,一扭脸瞧见孩儿娘,哟!表情那叫一个酸呀,“怎么着呀?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桐桐憋着笑,看四爷,“肯德基。” 懂了!那小子带人家小姑娘吃肯德基去了,“咱不吃那玩意!今晚,就咱俩,吃法国菜去。”然后拉桐桐,“去换衣服,换那套订做的裙子。” 真的去呀? 真的去! “行!”去就去! 桐桐换衣服去了,四爷招手叫徐斌,“包一个小厅,要个乐队……” 约会而已,酸什么?小伙子的约会能跟老男人比吗? 第1658章 岁月流年(185) 二十五分钟,一路飙到了大院门口。金镞撑住自行车,朝大门的方向看。正瞧着呢,两个举着冰淇淋的女孩过来,他认真的看了对方两眼:并不是聂升航。 他把视线挪开,结果这俩女孩推推搡搡的又过来了。 “同学……我们就是想问问,你的这个自行车是在哪里买的?”说话的姑娘脸红红的,问的自行车,却一直盯着金镞的脸看。她边上那个继续推这个正说话的,不知道想叫她说什么。 金镞低头看了看自己骑着的车,“这个车呀……这是旅行车。也有一款山地车,样子差不多。只不过旅行车后面能加后座,能带人。山地车的话,没有后座。我的车是从香江买回来的,京城哪里有卖我不知道。这也是两年前的车型了,你们去大商场问问,也许他们知道。” “那个……你这个贵吗?好不好骑?” 金镞才要说话,余光一撇看见个挺高的女孩站在不远处。她好似在犹豫要不要走过来!他也没见过真人,只看到过一张两寸的免冠照片。当时是高中时期,其实按照年纪也才是初中毕业的年纪吧。眼睛瞪的很大,面颊很肉。 可现在有点不一样了,面颊没那么肉了,看起来不是可爱,而是有些高冷了。 这会子站在那里,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面无表情的朝这边看。 聂升航不是不想有表情,实在是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表情。之前远远的看见过一个侧影,知道长的一定很好看。可她不知道金镞这么好看! 白T扎在牛仔裤的裤腰里,哪怕是骑在自行车上脚撑着地面也能看得出腿有多长。从腿的长度反推,不难推测出他到底有多高。而且,他是真白!那两个女孩站在边上,她们伸出手指着车的手指跟他的双手这么一对比更明显了,这孩子白的发光。 他就那么随意的骑在车上,跟人说话的时候专注又认真。但饶是如此,也看得出来这俩女孩很紧张,他是个看起来温和,但其实很难叫人亲近的人吧。就是那种矜持矜贵的好似他能给人以回应都是恩赏的感觉。 他看过来了,她彻底的能看清楚脸了。然后突然就明白了,这俩女孩为啥这么紧张,还非得站在这里不走了。原来看见极致好看的人,感觉不是心里闪过什么,而是连四肢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 金镞歪头看她,一下子就笑了。 聂升航第一次觉得,只把女孩的笑容比作盛开的花朵是一种偏见。他笑起来就是满园的花在一瞬间都盛开了一样。 “迟到了三分钟。”金镞催促,“我都饿了,你不饿呀?快点!” 聂升航这才走了过去,走的并不快。到了车子跟前,看了那俩女孩一眼,脚步才往后挪了一下,结果短袖的袖口就被人轻轻给拽住了,她扭脸去看,干净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正揪着:“……”什么意思? 她看他,就见金镞轻轻的眨眼,特别小声的道,“她们拦住我,想试我的自行车,我不想叫她们用。”说完,就一脸求助的看她。 言下之意:帮我打发了吧。 他的眼睛清澈又无辜,满脸都是面对女孩的热情给吓到了表情。 她只能转过身,看这俩明显要小一两岁的小妹妹,“这样的车不好试,不习惯的人容易摔。不好意思!” 金镞在背后嘴角一翘,看着俩女孩比之前更不好意思,然后跑远了。这才一本正经的撑好车子,“为了感谢你给我打发了麻烦,我给你加鸡腿吧。”说着,就扭脸催她,“快点,坐上来呀。” 只是朋友!只是朋友而已,坐坐怎么了? 聂升航绕过去,坐后座上了。然后自行车一下子就动了,顺着马路边边骑行。 “你抓住我呀!”金镞看着前面修补过的路面,“颠着了可就坐不稳了。” “没事,我抓着后座呢。” 话音才落下,车子一下子就停了。金镞双腿撑着地面,然后用脚撑着过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坎,这才重新骑上去。 聂升航:“……”正尴尬呢,就听他又问:“你在家干嘛呢?” “没干嘛,就是看书。” “那你不给我打电话?”他在低声抱怨,好像她食言犯了天条一样,“是忘了我要高考吧?” “没有!” “骗人,你肯定忘了。”金镞一边骑一边逗她说话,“亏我早早的计划好了,连从你家去肯德基的路怎么走都打听清楚了。” “真没忘!我想着你考完了,需要休息几天的。” 金镞嘴角挂着笑意,语气却特别委屈,“那还是不急着见我呗!哎哟,那我这么急着来找你,是不是不大好?” 聂升航:“……” 这话正不知道该怎么答,就听他又问:“那边是湘菜馆吗? 新开的吧?你去吃过吗?怎么样?” 那点不知所措一下子就不见了,“新开的,我还没去过。” “那下次去湘菜馆吃吧,我想吃剁椒鱼头拌面了。” “想吃现在过去吃也行。”聂升航朝边上指了指,“那边有人看自行车。” 金镞就把车子顺道停下来了,聂升航从车上下来,金镞就又道,“那什么时候去吃肯德基?” 啊? “明天吧!明天我坐公交过来,咱们坐车去?”说完就推着车子走了,“你等一下,我去存个车子。” 聂升航看着少年修长挺拔的背影,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他反复约自己下次吃饭的时间,是为了不叫自己多想吧。不管是哪种朋友……他都在想办法叫自己从心里去掉长相等方面带来的顾虑。 存了车子,金镞跑过来,顺手拽了聂升航的胳膊,“站在太阳下干什么?去阴凉的地方等啊。” 还没等她不自在,他又放了手,率先往店里去了,一边进一边回头跟她说话,“你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 店里崭新,新店客人也不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金镞将菜单给她:“你点。” 不是想吃剁椒鱼头拌面吗?一个菜就够了,“再要一壶茶。” 金镞点了点桂花糯米藕,“再加这个。” 聂升航:“……”自己爱吃甜食,这一年以来一直很克制。而且,我跟他说过我爱吃甜食吗?没有吧。 金镞给对方倒茶,倒是一本正经起来了,问他的专业,“电子工程……你跟我说说呗!我妈之前也说,她高考的时候其实就想学无线电类的,你们怎么都对这个专业感兴趣。” 说专业呀。那点跟既熟悉又陌生人在一起的别扭感一下子就淡了。 金镞端着茶杯,很认真的听她侃侃而谈。她说这个时候喜欢盯着人的眼睛,好似在确定你有没有在认真听她讲。她的眼睛确实很大,眼珠子黑亮黑亮的。 他有在听,关于她的专业,自家在香江那边有两个世界级的研究团队,只耳融目染,多少都能懂一些的。 “……随着研究的深入,对专业的划分也必然会越来越精细。像是微电子、电子通信……” 金镞给她续茶,“我是觉得电子信息……可能是近些年更紧缺的人才。这项技术,咱能比国外落后了不止五十年吧?” “对!”聂升航很惊讶,“你对这个有兴趣?我以为你对航空这些更有兴趣,我还一度以为你会考航空类院校,学相关专业。” 饭菜上来了,金镞就说他对航空有兴趣的原因,“主要是我妈妈,她参与了一些重点项目。”然后他说一些妈妈回家说的,能回家说的,必然不是保密内容里的。而气象卫星这个背后的故事,外界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他一边吃一边说这个,聂升航听的很认真,一下子就听进去了。一个说,一个听。一个听的入迷,时而打断一下问个问题,被打断这个一边吃着,一边绘声绘色的给解答着。 饭吃完了,盘碗都空了,两人聊的气氛还正好。 金镞递了纸巾给她擦嘴,很自然的一边聊着一边起身走,到了前台结账,然后又聊着出门。 天已经黑了,路灯、霓虹灯、车灯,这是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气氛。 两人一路走到寄存车子的地方,然后取了车子。金镞坐在车上,用双脚蹭着地面走。聂升航正说她在实验室遇到的好玩的事,一步一步的走在马路牙子上,只踩最边边的一溜,伸开了双臂保持着平衡。 到了小区门口,她在说,金镞也不提醒。他扶着自行车,拍了拍车后座,聂升航直接骑坐在上面,然后扶着车座跟站着的金镞说话,“……就像是科幻片上演的一样,可以悬空充电,或者专业一点,叫做远程充电。我提出这个想法,被他们嘲讽了。但是我觉得从理论上来说,未必不能做到……”说着,还仰着头问金镞,“你觉得呢?我是异想天开吗?” “不是!当年想象着嫦娥奔月的人,未尝没有飞天梦。科学家本就要有基于专业知识的想象力!” 是吧?聂升航还要说话,门卫喊了,“小航,都九点半了,不回家?” 都九点半了? 她赶紧从车子上下来,“天黑了,看不清路了……” 金镞就顺势将自行车递给她,“那你推回去吧,我打车回。明儿我坐车来,回去的时候再骑上。” 聂升航看着手里的自行车,“…………行吧!”她朝里指了指,“那我……先回了。” 嗯!回吧。 金镞等人进去了,他才拦车往回走。车子从小区门口一闪而过的时候,他看见她推着车子站在大门里,正朝外张望…… 第1659章 岁月流年(186) 都快十点了,人回来了。 不是说九点之前就回来吗? 桐桐听见动静,赶紧起身拽了拽身上的裙子,然后跑过去把脱下来的高跟鞋再换上,之后又装模作样的端了一杯水背身站着。 金镞一进来,就看到自家爸在沙发上坐着呢,领带还在边上搭着没收拾。自家妈就更奇怪了,一年也穿不了两次的高跟鞋踩在脚上,这流光溢彩的裙子不也是一直挂在衣柜里的吗? 自从这边安家之后,自家妈妈喜欢的比较高档的衣服都在京城放。朋城那边……对衣服的保存不怎么友好。 再看看那发型,那头上亮闪闪的发卡和头饰,还有耳朵上buliangbuliang的耳环,手上那白莹莹的镯子,“这是……谁家有什么事?还是哪里又有酒会要你们出席?” 而且,回来不换鞋,穿着高跟鞋舒服吗? 他换了自己的鞋,顺手拎着妈妈的拖鞋过去,“您抬抬脚。” 桐桐:“……”我儿子果然大了,都这么贴心了吗?她一手扶着儿子,一手端着杯子,然后站的端端正正的,把鞋又换回来了,“哎哟!还就是累了。都怪你爸,要带我去吃什么法国菜。” 金镞愣了一下,动作依旧流畅,然后把妈妈的高跟鞋又拎回去放柜子里。放好了,又赶紧狗腿的过去,把胳膊递过去,“您扶着点,脚累了吧!是!都怪我爸,吃的什么法国菜呀?您是爱吃法国菜的人吗?” 熊孩子!说什么?“你妈我打今儿起,还就爱上法国菜了。吃饭呀,这吃的是气氛!烛光晚餐,成功绅士的男士,乐队吹拉弹唱,那可都是世界名曲……” 嘿!头一次听说世界名曲是用吹拉弹唱还形容的。他忍着笑,站在后面被妈妈揉肩膀,“那我爸没请你跳一支舞?”说着就‘哦’了一声,“请了,还跳了不止一支,要不然脚不能这么累吧。”一边说着一边揉着,然后大惊小怪了一句,“哎哟哟!您这裙子这么坐着……皱巴了怎么办?这可是我爸精挑细选的款式……” 忘了!忘了!我的裙子。桐桐蹭的一下跳起来了,急匆匆的就往内室跑,换裙子去了。 四爷给笑的,这娘俩一对活宝。 桐桐还在里面大声的问:“跟朋友……一起吃饭了?” “吃了。” “肯德基……好吃吗?” “没吃肯德基,路过一家湘菜馆,想吃泡椒鱼头拌面了,就一起去吃了。” 哟!这么熟呢,随时更换菜谱了。 还要再问,人家窜了,“妈,我洗澡去了,出了一身汗。” 四爷就说,“洗了就直接睡了,十点多了。我跟你妈明儿回去,你……不回,是吧?” 成绩没出来呢,我还得再等等。 四爷哼了一声,信你的鬼话,“那你一个人住家里也不大好,吃饭也是个问题。你看怎么安排?你是上你二爷爷家住呢,还是干脆住酒店。”不管是安全,还是日常饮食,没人照顾你妈也不放心。 二爷爷家有人管,出门还得报备,不方便,“酒店!我住酒店。” 行!酒店。 四爷又给徐斌打电话,叫他给订。给账上村上,他在酒店内消费能方便一些。 徐斌应了,挂了电话王大发还问:“孩子不跟着回去?” “这小子长大了,追女孩子呢,叫跟着人今儿跟了几个小时,之前那电话就是他们打来的,安全到家了他们才回宾馆休息了。” 哟!小子很能干呀。 “可不敢问,这小子脸皮薄,回头该不好意思了。”徐斌翻包里的本本,自言自语的,“住酒店,住哪个酒店呀?”挑了最好的酒店,却不敢给订最好的套房,但一般的豪华套还是需要的。订好了之后他又再三的跟酒店确认,服务质量不会打折扣,该带的都有,这才放心。 第二天一早起来,徐斌先给买了传呼机,把户都给开好,进了家门这才给塞过去,“拿着吧,肯定用的上。” 金镞就笑,这玩意还没用过,“像是挂了个狗链子,拽着就得回。” 这熊孩子,怎么说话呢? 徐斌还给演示,“挂裤子扣带上。” 丑死了!他直接塞背包的兜里,然后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传呼试试,反正就是收到了就得到处找电话,再给回过去呗。 他以为他在京城能自己玩半个月呢,结果爸妈前一天走,第二天下午六点多一点,家里呼自己了,叫自己方便的时候给回个电话。 那肯定是有事呀! 他正在肯德基坐着呢,看了就跟聂升航笑了一下,“你等一下,我回个电话。” 就在这个店里用人家的电话给回过去的,“妈,怎么了?” “这样,你明天从京城出发,直飞香江。那边有个邀请,我跟你爸打算带你出席。” 谁家邀请呀?非我去? “雷家。”桐桐手里拿着人家今儿专程送来的请柬,“他们的个人计算机新品发布会,邀请函送的很郑重,也是雷老亲自写的。” “好的!机票是赵叔给订还是我订?” “给你订好,晚上送到酒店。对了,你的护照你带着的吧?” “带着呢,在酒店放着呢。” 那就行了!挂了。 金镞放下电话,本来跟聂升航约好的去动物园的也去不成了。他无意隐瞒什么,就直说了,“是香江雷氏,你听说过吗?” “我对这些……不太了解。” 金镞就说这个雷氏的规模,涉及的行业和领域,以及在港城的地位,“……计算机这一块,他们家走在了前面。又郑重了送了请帖,我爸妈想带我去的意思就是,不是竞争对手的出席,而是通家之好的祝贺。所以,本来定好的去动物园的,只能往后推了。” 聂升航:“………………”雷氏那样的规模,郑重的给你家送请帖,你家得多大规模?雷家涉及那么多的行业和领域,那么你家又涉及了多少行业和领域?雷家在港城那样的地位,凭什么跟你们家能是通家之好?还有,什么叫做计算机这一块,他们家走在了前面。言下之意,你们家至少是涉猎了这一块了吧。 所以,你对先关专业都有涉猎,话题从不会掉地上。 她沉默了片刻,“没事,你忙吧。动物园什么时候有空了再一起去,多叫几个朋友也行,人多热闹。” 金镞:“……”这明显就是吓着了,吓的往回缩了。 饭吃了,也不留了,人家主动要走,“……自行车还在我家楼下,先过去取车吧。” 金镞没言语,坐公交到小区门口了,他不进去了,“车先放你这里吧,我现在住酒店,把车带回去放哪呀?”他说着就抬手拦了出租,“等我回来,我给你带那边的点心。”然后先跑了。 两人隔着车窗对视,几秒钟之后,聂升航先转身,头也没回的走了。 “师傅,走吧。”金镞看着霓虹多彩的街道,他自己却先笑了。 回了酒店,正等电梯呢,碰见俩熟人,同班同学。一个就是画漫画的女同学,另一个是一个打篮球的男同学。 女同学叫赵丹,男同学叫朱峰。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三人都愣了一下,朱峰先搂金镞,“你怎么在这儿?” “我爸妈回朋城了,我一个人在家不方便,干脆住酒店了。”说完看这俩,“你们怎么凑一块了?” 这俩也提前高考了,赵丹就道,“我爸在这里开个商务会议,听说这里的游泳池不错,我来游泳来了。”然后指了指朱峰,“在门口碰上的。” “巧了,我爸也有个商务会议。”说着就拉着金镞上电梯,“走走走!回你的房间去。” 同学嘛,瞎聊。 赵丹就问:“还以为你回朋城了,要不然就打电话找你玩了。” “他才顾不上呢!”朱峰就一脸的促狭,“是不是跟笔友见面了。” “见了!”金镞扔了两瓶饮料过去,“一觉察到我家里的条件好点,给吓回去了。” 赵丹就笑,“你完了,出师不利。” 朱峰却摇头,“错了!他是出师很顺利。你想想,才见面,就是朋友而已。他就是喜欢,不反感,但肯定是要相处一段时间才会……对吧?那既然是普通朋友,关家世什么事?退了的意思很明确,那姑娘看上他了。” “他长这样,谁看不上呀?”这还用想。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谁也不是金子,能叫人人都喜欢?他当然得确定人家是什么意思了。 赵丹就踢了金镞一脚,“那你赶紧给人家回个电话呀?” 回什么电话?金镞没动地方,只笑。 赵丹点了点这俩人,“你们就坏吧!” 这怎么能是坏呢?不经点心理上的纠结和拉扯,那叫谈恋爱?朱峰就问说:“诗经上怎么说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你说这首诗,哪里最美?” “窈窕之女,君子好逑?” 切!你个不会谈恋爱的,“最美的地方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想啊,牵挂啊,放不下呀,可就是见不到,得不到。见不到,得不到,可还是醒了睡下都在牵挂……懂了吗?” 赵丹把包一拎,扭头就走,“我就不该跟你们这俩坏东西在这里说话,游泳去了。” 金镞叮嘱,“换衣间外面叫人守着!别觉得这地方就有多保险。” 知道了。 人走了,金镞才问:“酒店开什么商务会议?我今儿不在酒店,还真没注意。” “边贸。”具体的还不清楚。 边贸呀?金镞记住了,然后把房间的钥匙扔给他,“我明儿不在,后天能不能回来也不知道。这边已经开好了,你要想住就在这边住两晚。咱班还有谁要来玩,就带来吧。消费都在账上,别客气。” 等朱峰走了,他给爸爸打电话,“您知道这边开会吗?说是关于边贸的……” 第1660章 岁月流年(187) 港城的富豪富到现在的,那都是富了至少三代的。什么几大家族,这是明面上的。跟这边接触的时间越长,越是知道这里有多少隐藏的富豪。他们的产业大多都不在港城,而在南洋,在辛家坡。 但国人嘛,脾性都差不多。忘不了根,哪里都没有家好!外面家业再大,要问家在哪,一定港城。然后再说起来就是老家是哪的,哪个省的,家里的谁谁谁是什么时候出来讨生活的。 他们都是几代相交,且还都是联络有亲的。甚至有些往上追述,那都是一个宗族出来的。 所以,雷家一大动干戈,这得惊动多少人呀。 桐桐就跟四爷说,“之前跟乔云溪闲聊,她就说呀,这里身家过亿的人,数量绝对是咱们想象不到的。还有那低调的很的人家,只说首富在人家面前是名不副实。真假不得而知,但这次出席的人应该不少。” 四爷抬手给桐桐把发鬓的碎发理了理,然后取了口罩给桐桐戴上,“不想露脸就这么着吧。” 行!就这么着吧。 桐桐扭脸看下楼的儿子,然后打量了一翻,“要戴着口罩吗?” 不戴!大夏天的,太闷了。 雷家的阵仗确实是有些骇人的,只酒店外面整个靠着港口的位置,就基本被媒体挤满了。这个地方的特殊性就导致了这里除了本地的媒体,外媒也特别多。对于这种富豪家的动作,最容易博人眼球了。 这对金镞来说,还是比较新奇的。在内地可不会这样,爸爸也会接受采访,但都是媒体单位先联系,确定了时间,确定了采访内容,这才会采访和拍摄。而自家妈妈的任何采访,都一定得是单位批准的。 这边就不一样了,挂着个相机就能对着人拍。 车子一辆接着一辆的往里驶入,其豪华程度叫人侧目。与之相比,自家的车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桐桐就跟孩子说,“人家数代巨富,就是打扮的再富贵,人家知道咱们根子浅。更何况,贴着富豪的标签就真的那么好?” 金镞看了看西装衬衫上的袖扣,这是两枚宝石的,“要摘吗?” 那倒不用,只要是有必要的配饰,戴着也无妨。 车子停在酒店的门口,有人前来开门。 车门子打开,有人对着相机狂拍,这位一下车先弯腰去扶人的男士,不就是内地那个金先生吗? 哦!那边的车门里也有人下来,好家伙,这是金先生的公子吧。真跟从画上走出来的贵公子一般,他一人能吸引九成九的目光。好似一出现,光都打到他身上了。 他从上面下来,一边走一边扣着西装的扣子。然后绕到车的这边,对着这里下来的人笑了起来。 这一笑,周围一片轻呼声。 此时大家才发现,车上下来一位戴着口罩的女士。许是人家生的儿子太漂亮了,许是人家的身材太好了,许是从眼角没看见一个年近中年的女人该有的鱼尾纹,竟是觉得她口罩下的脸也是漂亮的能叫人窒息的。 没有很夺目的晚礼服,没有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也明显看的出来,发型都不是找专人做的,但是一出现,手挽着金先生的手,身后跟着那么一个儿子,真就是比挂着一身珠宝都惹人注目。 “那是金太太?” “听说是科学家!” …… 雷震亭和乔云溪站在大厅门口迎接,雷震亭笑的一脸爽朗,“可算是等到你们了,欢迎!欢迎!老爷子念叨了好长时间了。” “恭喜!恭喜。”四爷也跟对方客套,“一听说雷氏的进展,我高兴的一晚上都没睡着。这是坚实的迈出一大步呀!” 桐桐也跟乔云溪道喜,“任何一个成果的进步,意义都非凡。雷氏这一步确实漂亮。” 乔云溪:“……”不是用的人家的核心零部件吗?她尴尬的笑了笑,又招呼金镞,“快里面去。找你的朋友玩去。” 金镞没动地方,只笑了笑,等着爸爸等雷总寒暄完,这才跟着父母往里面去。 哇哦!西装革履的男人、晚礼服和珠宝夺目的女人,这里面是政商两届的面孔都有。还有些跟在富商身边的是在电视剧和电影上看到过的明星面孔。 一进去,周齐就喊:“金镞,这里。” 金镞朝那边看了一眼,跟父母说了一声这才过去。 今儿的主人公俨然是那位刘志刚。他以前是许州的上司,都是体制内人员。其实只要在圈子里打听打听,彼此都应该听过对方的名字。 桐桐跟着四爷跟碰到的人客气的打了招呼,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刘志刚停止交谈,一手香槟杯子,一手伸出来,“金总,林工,久仰。” “久仰。”四爷取了一杯酒跟他碰了碰,“恭喜了。” 刘志刚大笑,“同喜!同喜!” 那边周齐戳了戳金镞,朝那边指:“你爸是不是跟那家伙顶起来了。” 金镞扫了一眼,“为什么要顶起来?”他‘哦’了一声,“想什么呢?说起来,这位刘总以前也在科学研究院这样的单位,跟我妈也算是半个同事。现在两个单位还有合作。是有交情的故人,顶起来干什么?” 真没顶起来。 相反,四爷还很耐心的听对方关于他们这个产品的介绍,“……最开始的问题一定在语言的输入问题。我前不久去了台省。早在七六年,那边已经有了一种汉文输入法……去了之后,我看了,这就是一种辞典嵌入的搜索系统……” “要推广,还在于更便捷更普遍,对吧?” 对方一拍手,就是如此了。 两人一人一杯酒,从最中心的位置挪到最角落的位置。刘志刚连说带比划,说的口沫横飞。 桐桐没跟过去,那边周太太招手叫了,她就过去了。这个刘志刚挺有意思的,也很胆大。他这么热火的跟四爷聊,为什么的?任何合作的双方,都有利益的争夺。刘志刚在说,能跟你雷家合作就合作,就是跟你雷家合作不成了,我也有退路。 四爷乐意给他这么一个梯子,他也确实是想听听对方对这个产品的看法。优点就不要提了,就只说你最看重哪个方面,你最在意哪个方面。那我就能知道你将来会更新哪个部分。 周太太一拉住桐桐就笑道:“你到哪里金总的目光就跟到哪里,这可是最昂贵的珠宝。难怪你出门不爱戴这些东西。” “我是职业习惯。”桐桐跟其他人点点头,“戴着怪累赘的。喜欢就拿出来看看!”谁不是呢?一圈的女人,这个摇摇镯子,那个伸出手叫看戒指,“谁在家戴这个干什么?出来不戴吧,又怕外面那些记者瞎说。” 然后这个夸金镞,那个夸金镞的,“好靓哟!” 聊的多了,桐桐也才知道人家这联姻的规模有多大。就雷家远远近近的姻亲,就有七八家能叫的上名号的。 耗费了两三个小时,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先回了。 到车上了,桐桐才问:“刘志刚什么意思?他这一走,可把国内三成的相关人员带走了。我听他那意思,好似也没多大的进展。” “雷家是商人思维,刘志刚说,雷氏的意思是,公司做的是高科技的事情没错,但是,办的却是企业,是公司。只要是企业,是公司,就要面对市场,就要按照市场规律办事。所以,首先要把企业做好,企业如果做不好,高科技就做不好。” 桐桐明白了,“坚持赚钱为先。” “刘志刚呢,这次一起提交了十个立项申请。” 十个?哪十个?这么问完了,桐桐反应过来了,这种事人家怎么会说? 四爷摆手,“不!他说了。” 嗯? 四爷笑的有点意味深长,“研发程控交换机……小型机……集成电路芯片设计……” 这都是烧大钱的玩意? 桐桐就说,“这个刘志刚,是个人物。他可不是一个甘居人下之人。一次立项这么大,雷氏能通过才怪呢。他狮子大开口,就等着雷氏就地还价呢。他是想要更大的话语权吧。” 四爷就笑,找了这么一位不专心搞专业的人,结果就是这样的。 到家的时候许州和那位展鹏展总已经等着了,这肯定是有事要谈。桐桐上楼去换衣服,“马上下来,我亲自下厨弄俩菜,你们喝点。” 金镞打了招呼也上楼了换衣服去了。换了睡衣,想了想,还是抓了电话打到京城。 聂升航出来倒水,客厅的电话响了。她心里一跳,小心的往爸妈的卧室看了一眼,就赶紧将电话接起来了,“喂——”声音压的很低。 金镞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灯光,“我才从酒会回来……” “那你早点休息。”她看挂钟,都已经快十点了。 “我就是想咨询你个问题。” “你问!”她语气有点慌,爸妈房间的灯亮了,有说话声。 “你知道交换机都用在什么地方吗?” “程控交换机?”这个我大致知道,“就是与之对应的布线逻辑控制交换机……咱们用的这个固话,不就是交换机控制吗?用户接入,中继接续,计费……当然了,像是来电显,这些也属于交换机控制的范围。” “听着挺难呀?”金镞就道,“我今儿听了一耳朵,没听懂。等我回去找个时间你给我讲讲,省的跟着我爸出去,我像个傻子听天书。别人一准以为我就个花瓶,败家子就长我这个模样。” 行!回头我给你讲。 “你们学校的图书馆我能进吗?要不,动物园先不去了,你带我去图书馆给我补补课吧。你挑些专业类的书给我,我自己看,不懂的再问你。” 聂升航:“……行!我带你去。” “那你早点睡,我明天要是不回,后天是必回的。回去了我再给你打电话。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聂升航端了空杯子往卧室去:我这又应承什么了? 老聂出来问说,“谁的电话?这么晚了?” “一个朋友,问交换机的事。” 哦!讨论专业上的事呀,怪不得又是‘计费’又是‘用户接入’的,“早点睡,该用功用功,该休息休息。” 知道呢! 金镞挂了电话又朝楼下跑,一边跑一边道:“许叔,这个交换机的应用应该不止在电话上吧。像是一些需要智能化信息处理的行业,它的用处更广泛吧……” 嘿!小子很懂行呀。 金镞就笑,乖乖的在边上倒酒去了。懂总是要懂一些的,但什么时候该懂,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懂,也应该是一门学问吧。 桐桐没管他们,做了几个菜,就上楼洗洗睡了。他们聊到几点,她也不知道。 不过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四爷还在睡,金镞的卧室也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桐桐从楼上下去,报纸已经送来了。 好家伙,七八分报纸,报道雷家的豪门盛宴没错,可这随着雷家一起上报纸的,还有自家。各家拍到的照片还都不一样,有些拍到了自己和四爷的背影,却带着金镞的正面。有些保守一点,都只带着自家三口的侧面照。 把这一张随意的翻过去,自家占的其他版面的量有点大。媒体对金镞的好奇尤其大!那惊悚的标题:真正的贵公子。 配的图是金镞一边走路一边扣西装扣子的图片。红毯、豪车、西装革履的年轻俊美面孔,太吸睛了。 她推开,不看了。结果一打开电视,饮料还没喝嘴里呢,新闻上又播报了: “……原来真正的贵族气质是不需要华服美饰凸显的。金氏夫妻携公子低调亮相雷氏酒宴,‘素朴’里尽显自信的贵族气质……” “之前就有传闻,周家大小姐要联姻内地新贵,不知道是不是这位金公子。这位金公子是新贵,但却是真贵。他乃是金氏夫妻独子,身价不菲……” 桐桐把电视关了,这边的媒体调调呀,什么都敢说。 金镞早起捧着牛奶,叼着吸管喝的滋溜滋溜的,然后拿着报纸在那里翻啊翻的。翻完了,奶也喝完了。他把大拇指又塞到嘴里啃着,好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啃的没味了,这才问说,“妈,你说媒体是不是很好的投资方向。” 什么? “媒体呀。”金镞点了点报纸,“随着政策的松绑,媒体自由度越来越大,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投资方向。人们吃饱喝足了,茶余饭后的……娱乐一下怎么了?就像是这个报纸上说的,我看我自己的八卦都觉得挺有意思的。” 桐桐的面色一下子就严肃了,“金镞!” 嗯? 进出一看妈妈的表情赶紧站起来,“怎么了?”哪里错了? “别碰喉舌!” “什么?” 桐桐点了点脖子的位置,“位置不低的时候,手里攥的足够多的时候,千万别想着碰‘喉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60-1670 第1661章 岁月流年(188) 蝉鸣声声,热浪翻滚。 聂升航在纸上划拉了两下,钢笔没水了。她把笔收起来,到底是从包里取了金镞送的一款签字笔,写了两笔,很流畅。 她抬头往对面座位上去看,不见他人了。赶紧扭脸去找,就见他靠在自习室拱形的窗户边上,手里正捧着一本书看。可自己从图书馆给他借来的入门书籍却还在桌上摆着呢。 暑假,自习室的人能稍微少一些。每个人中间空三两个座位,松松散散的坐着这么些人。来这里不用看学生证,但是要去图书馆,没有学生证却不行。 她从里面借了书出来,带他来自习室。自习室里都是自己忙自己的,没有人说话。有人来了,又有人走了,各自忙忙碌碌。不过是看到金镞的人多留意看两眼罢了。 她以前只觉得老窗户的窗台特别高,一点也不好看。但现在才发现,这样的欧洲风格的建筑,本就是配合了洋人的身高特点的。就像是金镞靠在那里,正好靠坐在窗台上,腿就那么歇歇的伸出来,显得特别特别长。光从背后打过来,他低头看着书,眼睑甚至再眼下投出了一个带着弧度的阴影。 今儿天热,他的鼻翼上布满细碎的汗珠,密密麻麻一层。这会子不知道看到什么了还是渴了,伸出舌头轻轻舔了嘴唇,然后牙齿咬住下唇只轻轻一下就松开了,嘴唇比之前更莹润了。 正看呢,发现他的眼睑动了一下,似是要看过来,她赶紧把脸转过去,书上的这点内容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金镞朝她看了一眼,见她手里摁着笔,嗒一下,嗒的又一下,带着些烦躁。便把手里的书合上,回座位上,朝外指了指,“叫眼睛歇歇?” 聂升航收拾了东西,书包的拉链才拉上,书包就被拎走了。金镞背了一个,拎了一个,“率先往出走。” 她能感觉到大家的侧目,是!谁看见跟这样的男孩子一起走都得侧目。她只得快步撵出去,结果他就在外面等着她。 感觉怪怪的!她没话找话,“怎么不看我给你借的书?看不懂?哪里没懂?” 金镞就笑,“太基础了!这样入门的我高中以前就读过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还跟我爸一起拆过计算机……我是拿着零件一件一件的对过的。属于实践性学习!” 难怪呢!聂升航尽量叫自己不显得那么惊讶,“那你刚才看的什么书。” 金镞指了指老楼背后的石椅,示意她过去坐。然后从把包打开,递了一个香包给她,“我妈自己做的,朋城蚊虫多,这个东西戴着防蚊虫的。中草药,不值钱。” 行吧!她挂在脖子上,闻了闻挺好闻的。 结果这一抬头,又被递来一个水杯。 聂升航不知道该不该接,金镞给放下,“这是新杯子,洗过的。我在那边的酒店住,他们给客人提供的,我多要了一个。”说着,果然又拿出了一个,“酒店自己熬的酸梅汤,温热的。” 拧开杯盖,酸酸甜甜的味道,紫红紫红的颜色。 一口气喝了半杯子,石桌上就放了一本书:“《左传》?”她伸手拿起来,带着书签的一页是他刚读过的地方,“你在读左传?” 嗯! 聂升航看了看密密麻麻没有断句的书,“为什么突然开始看《左传》了?” “从我这次去香江说起。”他说那边的媒体,“只要能博取眼球,什么样不负责任的话都会说。动辄就是‘据说’如何如何,猜测如何如何,可能如何如何……还有说我们家跟周家会联姻……”说着,他就顿了一下,然后道,“没有的事!周楚是我朋友的妹妹,不算是太熟悉。但他们那边的有七成会有商业联姻的情况,习以为常了。” 聂升航‘嗯’了一声,她其实觉得这种东西很扯!只有民国的电视剧上才会动辄就联姻,现在谁家还有这种想法? “他们媒体把这种东西写的跟真的一样,我自己读了都觉得真有意思。我就跟我妈说,其实随着政策的变化,媒体是可以投资的。你猜我妈怎么说?” 怎么说? “我妈说,别碰‘喉舌’。”金镞将杯子打开,抿了一口,这才道,“我其实当时没明白我妈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凡是想不明白的,我就在历史中找答案。” 所以看《左传》? “《左传》中有一段记载,叫‘子产不毁乡校’。这个子产是春秋后期郑国人,乡校就是指的乡里的学堂。不仅求学的学生在这里上课,乡里要有大事,乡老也会在此议事。左传上记载了,说是郑国人喜欢在乡校里议论朝政,只要空闲就聚集在一起,把对朝政的不满都宣泄出来。情绪会传染,自然就掀起了舆情。于是,官府就知道了。 当时郑国的一个大夫叫然明的,就跟当政的大臣子产说,要不,咱们就把乡校给毁了吧。毁了乡校,对朝政不满的人就没地方聚集了,自然舆情也就解决了。子产不同意这样的做法,他认为,百姓聚集于乡校,这是好事。在这样的地方议论朝政,这有利于朝廷了解百姓的想法。百姓认可的,那朝廷就执行;百姓不认可的,那就需要改正。 他又说,‘我只听过做好事,做善事,能减少大家的抱怨;从来没听过耍威风,逼迫人闭嘴的法子能防止抱怨的’。” 讲到这里,他停住了,“我今儿一直都在读这一段,隐隐约约的明白我妈的意思了。”他拍了拍这张石桌,“做媒体就如同搭建了这么一张桌子,所有的东西都得摆在这张桌子上。好的要在桌子上摆,不好的也要在桌子上摆,容不得一点点偏颇。可是啊,人到这个世上,谁人无人说呢?谁愿意叫人说呢?假使真如我想的那样,那么,谁家敢说我家的不对呢?我又是不是真的能以平常心叫人家说我家的不对?” 如果不能,那我堵的就是别人的嘴!堵了别人的嘴,他自己摸了摸脖子,“我切了别人的舌头,塞了人家的咽喉……”这便是如同‘毁了乡校’,议论不了了,‘子产’也就听不到真实的声音了。这岂有不出事的道理? 聂升航再看金镞,才把他和那个跟她通信数年的人联系起来,这才是那个她熟悉的人,有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和睿智。 金镞是真的觉得,“我爸我妈其实一直在教我,教我不迷信钱财、不迷恋钱财。我也突然就觉察出来了,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但或许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东西。要么说万恶的资本家呢!我……慢慢的明白了资本怎么走会变成一种‘恶’。” 这天分开的时候,金镞说,“最近高中同学有聚会,我就不陪你了。”主要是自习室太热了,并不是所有的图书馆自习室都跟自家学校那边一样,那么凉快的。这么着还不如叫她在家看书呢,至少舒服。 他就道,“我应该还会在京城,等考试成绩。” 说完,车也来了。他摆摆手,直接上了出租车,“师傅,香阁里拉。” 这几天他真的哪里也没去,就跟同学再酒店里玩。大热天的,去哪呀?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带,可以玩的东西也很好。 朱峰从泳池里冒头,“……这边贸还真就跟你家的声音有点关系。文件马上就下来了,说是五年以内,对经贸部门批准的边贸公司,他们制定的口岸进口的包括机电类产品,减半征收进口关税和产品增值税……” 金镞‘啧’了一声,这对自家来说,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进口的机电类税收减半,必然导致对方的价格下调。 他伸手把朱峰从水里拽出来,朱峰就道,“我堂哥主要做香烟和酒水的生意,这一类,进口的也下调了关税。”说着,抓了浴巾披上,问金镞,“怎么?对你家影响挺大吧。” 看怎么说了!“今年的钢铁又拦腰斩的往下掉价,总的来说,成本肯定是下降了一些。” 那还行! “嗯!还行。”行什么呀,人工的价格又上调了,总的来说,还是跟搞进口的那些成本大的多。 晚上他给家里打电话,赖在床上说他跟同学打听来的事,又问:“王小军他爸估计该笑醒了。” “好的!知道了。”四爷就笑,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不过是没一心只想着找人家女孩玩,还知道学着去听一点正事,也算是行吧!孩子嘛,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学出来的。 挂了电话,桐桐才过去,“怎么?玩野了?” “知道搭建人脉,从人脉里获取信息。” 这么野了不到十天,高考成绩终于下来了。全国一张卷,总分七百一的满分,金镞考了六百八十三。不是状元,但在前十。 京大今年预测的录取线是六百六十五上下,所以,他这个成绩肯定是考中了。 金镞抓着电话给老家打电话,“您来呗,跟我姑姑都来,把妮妮也带上。我一会子给我姥姥姥爷打电话……” 韩翠娥在那边一句一个乖乖,“你得回来呀!得回来给你爷爷说一声。” 金镞:“……” 怎么办呢?奶奶就是不来。 当妈的一点也不意外,“是不是你奶奶不来?” 是!又不是来不起,从家里直接去机场,坐飞机直达京城,“从京城机场到咱那边的宅子,才多远的路程。出门就是故宫,所有相看的景点都不远。我奶奶为啥不来?” 这孩子!“你奶奶想的周全,她不是不来,是不想叫其他的亲戚来。” 咱哪里还有亲戚?都是我姨妈我舅舅他们。 问题不就出在这里了吗?“贫富差距大了,亲戚们处着就不舒服了。我一年没少补贴,对吧?家家的日子都也还可以。但要看怎么比了?你要是都带来,住那边的宅子去。你怎么说呀?说你那宅子多少钱,说你一个摆玩具的架子就够在内陆省份的省城买一排铺子了?他们都有子女,跟咱们却只有偶尔的电话联络。人嘛,是越走越亲的。不走动,本就会生疏。若是因为贫富这点事,再闹出点什么,那又何必?你就说以咱家的情况,帮亲戚多少算是多?” 帮多少他们都觉得不算多吧。 “所以呀,你奶奶为什么非要来,还要兴师动众的把那么些人都带来呢?”桐桐就感慨道,“你奶奶是个看事看的很明白的人,她知道怎么做是合适,也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怎么办事。等在老家办了升学宴了,咱要走的时候带上你奶奶来京城,那你奶奶肯定乐意。” 这样啊!金镞都失笑,“我奶奶这个小老太太!” 就是桐桐想的那样,韩翠娥不去就是为这个的,但这些话怎么跟桐桐说呢?那都是她的娘家人。 一家三口一会去,韩翠娥拉着桐桐的手,“我不是不去……咱们娘俩,我怎么想的你心里肯定知道。” 桐桐就笑,抱着韩翠娥的肩膀,“咱娘俩有什么不能直说的?我跟谁亲您心里没数呀?这是嫌弃我没带您跟我去享福……” 得得得!可别提享福了。你江家婶子要不是去享福,也不能那么快要了她的命。我在家里挺好的,这天天过的都是享福的日子。 然后不要儿媳妇了,直接推开,拉着孙子打量,“我家远志这长的……” 金镞一把把他奶奶抱起来,“您这次跟我们去京城呗。我妈专门请了一个月的假,就是想好好的陪您的。” 哎呦喂!赶紧放下。 桐桐这才去拉妮妮,“跟舅舅和舅妈走吧,成吗?” 孩子会觉得陌生的,只红着脸低着头看爸爸妈妈。 炎炎就道,“这孩子越长越内向,也不知道像了谁了。” 四爷不叫她这么说孩子,“长一长就好了,你越说她,她越不爱说话。就跟你这么大的时候爱说话一样。” 刘育民端着西瓜出来,“冰镇的,赶紧降降温。”然后说腻在老太太怀里的金镞,“过来吃啊!晚上出去吃,提前跟你姨夫、舅舅们约好了。” 金镞应着,过去吃去了。还就是挺怪的,以前老想回来,觉得这才是家。可现在看着什么都是陌生的,原来这早不是自己的家了。 回来了一趟,倒是感觉像是在走亲戚。也不知道是自己习惯了自家的生活,习惯于出入高档的酒店住宿,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反正,就是再回来呆的不自在了。 吃了一牙西瓜,就吃去洗手去。院子里有水龙头,他记得小时候他能在那里洗的。结果才一出去,妮妮就跟出来了,“哥,卫生间在这里。” 改建过的院子,有了卫生间洗浴室,这都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其实就是想在院子里洗个手,然后任由水滴掉在花坛里。可现在……水龙头改造了,应该是涮拖把用的吧。水泥打的地面,水一流出来,也进不了花坛了。 于是,回了自家的结果就是被小表妹带着去陌生的卫生间洗了手。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是很亲热的跟姥姥、姥爷说话。他们也真的很高兴,姥姥一个劲的摩挲他,眼圈红红的。都抢着给他塞钱,奖励他考上了大学。但他耳中听的都是几个表弟表妹一起玩,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陌生人。 大姨夫会客气的说,“多亏了当年的钱,现在承包了几辆公交车,一天能赚多少钱。” 二姨夫说单位的事,单位上的内部房,当年多少钱,现在多少钱。 舅舅和舅妈偶尔说学校的事,然后参与到大姨夫和二姨夫的话题里去。 就是跟热闹,但是热闹的全跟自家无关。 他看见爸爸跟二姨夫说现在的房产开发,看见妈妈在跟舅妈说去师大进修的事,他们好似都能融入话题,但只有他知道,爸妈对这些话题根本就不感兴趣。 原来没有交集之后,嫡亲的兄弟姐妹也有一天会变的陌生。 他顿时就觉得意兴阑珊。 正无聊呢,身上的呼机响了。他从包里掏出来一看,是聂升航。可算是心情好点了,这段时间,他没去找她,也没打电话,她也就真不来联系自己。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他想着她会找机会问的。可谁知道憋到今儿才来联系他。 他起身才要出去,大姨夫就说,“哎哟!咱远志跟大老板一样,呼机都用上了。” 金镞:“…………”我该说什么呢?“我爸一个做这个生意的朋友送的。” 舅舅拍他的胳膊,“这东西一年光是入网费就得六七百吧。” 金镞:“…………”我又该说什么呢?“才入网的,这不是考上大学了吗?我爸我妈怕他们在朋城联系我不方便。我还觉得这像个狗链子把我拴上了。” 这话一出,都笑了。 金镞看了爸妈一眼,才朝指了指,“我去找公用电话给朋友回个电话。” 去吧!这次之后再不会心心念念的回来了吧。 金镞深吸一口气,可不嘛!家不像家,城不像是他的城,问了饭店的老板,出去才找到公用电话,给回过去,“我明天就回,后天要是没事的话,我去找你。” “你现在在……老家?” 金镞‘哦’了一声,明显情绪不高。但还是道,“考了六百八十三,应该还算可以。” “提前一年考,这是很好的成绩了。”聂升航手指缠着电话线,“是……跟老家的亲戚没话说了吧?” 金镞沉默了良久才道,“姥姥、姥爷、姨妈、舅舅,这算是家人还是亲戚?” 一起生活,一个门里常进常出,那就是家人;经年不见,生疏客套,那就是亲戚。既然是亲戚,又何须伤感? 第1662章 岁月流年(189) 家里的事就是这样的,离得远了,小事犯不上叫自家知道,那自然是天下太平的。可这一接触,满耳朵都是是是非非。 桐桐给林家父母这边买了大房子,也请了保姆照看。像是保姆的工资,甚至于家里的水费电费给老人定期体检等一系列费用,都是桐桐出的。家里有何姐这样的管家,这些事就是何姐的工作,她会每月的固定日子,把这些钱给汇款给保姆的。 另外,又按时给父母赡养费,再加上他们的退休工资,这其实真的过的很好的日子。 可问题不就是日子太好了嘛!孙子外孙都抢着给老两口子送,反正家里有保姆,有人给按时做饭,衣服脏了有人给洗。孩子也不是很小,都是半大的孩子了,不会太累着老人。他们还都觉得是给老人尽孝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老人年纪大了,儿孙绕膝不也挺好的? 每次打电话能听见声儿,这热热闹闹,老人不寂寞,不过是给保姆涨了工资而已,这都是小事情。 结果大姐说,“当时我们说跟爸妈住,如意两口子的意思是不好叫你大姐夫老跟老丈人挤着,非说他们两口子住回去……” 桐桐点头,大姐觉得有钱了不能撇开当初在难处的时候收留他们两口子的爸妈,这没错。但是如意作为儿子,想跟父母住,给父母养老,也没错。 二姐在边上轻哼了一声,“我们想着周末把孩子送过去,有他们舅舅舅妈,能辅导辅导功课。结果孩子一送过去,人家两口子又搬出来。” 孩子多,闹腾的,也没错吧。 二姐就说,“当初咱那老房子拆迁,给你打电话了,我跟大姐都没要求分一份,就周末管管孩子的学习累着他们了?” 要是这么想的话,好像是那两口子的不对。可反过来想,俩老师,在学校被孩子吵吵的够够的,回家了还一窝孩子,还得管学习。关键是,孩子不就是在他们舅舅舅妈所在的学校念书吗?如意都教务主任了,老师能不知道对领导的外甥上心吗?孩子要是成绩跟的上,为啥周末非得补? 然后往回走的时候,弟媳妇也怪委屈的,“老师教不了自家的孩子,这个您去问问老师就知道了。就我家这个,我跟他爸盯的不紧呀?能把人家的孩子教成学霸,那自家的孩子就是教不出来,怎么办?孩子见了我们还怕。” 那又何必呢?吉祥也说,“每年都有实习老师,回头我找两个实习的老师,叫他们给孩子补补。” 看!各有各的道理。 远了会生疏;近了,这狗屁倒灶的小事也不少。反正是总也有些疙疙瘩瘩的,虽然都是嘴上叨叨,事上不马虎。可只这疙疙瘩瘩的,就够闹心的了。 桐桐能说谁对谁错?这种事说什么都不对。 她跟两个姐姐说,“别人不知道如意你们还不知道?他是有那不好心眼的人?” 那不对,亲弟弟还是好的。 桐桐就知道,要论不满,那八成都不满在弟媳妇身上。处的时间长了,这别扭就有了。她又劝,“桃红这孩子好着呢,弟媳妇嘛,跟其他人家的比一比,真就算是好的。” 回头又跟如意和桃红说,“多心了,大姐和二姐也没说啥。大姐夫那边跑车挺忙的,大姐就那样的身体;二姐那边呢,企业正改制了,也是一脑门的官司。两人都快到更年期了,有个脾气不好的时候,不是对着你去的。有时候我打电话过去,也跟我耍脾气呢。” 反正两头哄,给老两口子呢,也说了,“只当聋了、瞎了,谁的脸色你们都别看,谁叨叨都别听。实在要是过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接你们过去住一段时间,他们啥毛病都没有了。” 老两口子能说啥?家家不都这样,人老了之后面对子女之间的问题,也只能这样了。老人越掺和越坏。 为了减少麻烦,回老家去祭奠都是晚上去的。 这一趟,了的是韩翠娥的心事。她一个人坐在金中明的坟前,能嘀嘀咕咕的说两三个小时。车就停在边上的小路上,炎炎靠在车边,“妈这两年……念叨爸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那怎么着?天冷了跟我们住,天热了再回来,跟你们住?”去朋城过冬也是可以的。 炎炎赶紧摆手,“您跟我哥忙,远志又上了大学了。去了也是整日一个人,她肯定闷呐。还是跟我们住吧,家里暖气也有,冬天也不冷。周围人也熟悉了……我想着叫学学打牌,弄一副麻将搁在家里……” 这个行!好吃好喝的放着,来打牌的老头老太太的想留家里吃饭也行。反正保姆做一个人的饭是做,做几个老头老太太的饭也是做。只要老太太顺心,其他的都是小事。刘育民跟四爷在边上说话,“您和我嫂子这次不回来,我也得打电话。今年清明的时候,闹了一拨。说是后沟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被咱们给独占了。村上有人闹着说,该把这土地收回回去……以后村里人再过世了,都葬在这一片。当时公社给拦了,说是后沟是保护单位,当年有领导在这里住过。” 然后呢? “最近呀,也不知道族里又听了谁的建议,说是要给爸树一块功德碑。我知道的时候碑文都刻好了。”刘育民就说,“孩子的成绩一出来,我就想着你们能回来。当时在电话里也没言语。” 四爷皱眉,“回头再有人问你,你就说没必要费事。回头城镇化了,不出十年,公社都划在省城的范围内,县要变区。到时候谁还留坟地呀?我都已经准备在别的地方看墓地养风水了,为的是将来好迁坟的。” 桐桐听了一耳朵,扭头就道:“再说了,这沟沟坎坎的地方,就算是公社叫他们把人埋进来,那之后吃亏了,可别怪咱提前没言语。现在那坟地平坦,真要是开发过来,坟地的补偿款可大。这地方没人开发,到时候开发商只要用绿化林把坟头遮起来就行,坟是保住了,但肯定是换不成钱的。咱村那么多人去过朋城,他们知道土地一动迁,这玩意能赔多少。他们要是愿意放弃将来大笔的赔偿款,那就埋呗。爱怎么埋怎么埋,只要不动里面的房舍,不动里面的果木,公社也不能真把埋进去的人扒拉出来。” 反正是人一成功,家里的事在别人嘴里就会变的玄幻。 金镞就叹气,这么闹来闹去,闹到最后,自家跟老家的关系,就只能是活着的人和坟头的一抔土的关系了。 都说衣锦归乡……可显见的,衣锦了,只能归乡,不能久居。 金镞走的时候,韩翠娥还是没跟着走,“等到过年的时候,我过去跟你们过年。大夏天的,我懒的折腾。”她摩挲孙子的脊背,“别这么着,你慢慢大了,是大人了。有些道理要慢慢的明白。这没什么的,老话说,穷不走亲,富不返乡。以后呀,有空了回来祭奠祭奠你爷爷,其他的时候,没什么大事,不需要你们回来,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飞机飞跃云层,这座在他记忆中无比美好的城市就这么被云雾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扭脸问妈妈,“您还记得每年都带我去的照相馆么?” 嗯! “本来,我还想着都去拍照,拍两张全家福呢。”他语气里满是失落,“还有咱家的老院子,我记得院子里水井,还记得院子里的秋千。” 桐桐:“……”念旧的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怎么?水井的水比五星酒店的饮料好喝?” 金镞‘嗯’了一声,“我每次都跟人家说,我老家院子里的井水特别的甜。夏天喝的时候冰凉凉的!”说完就问,“咱家的井水不甜吗?” 四爷把眼睛闭上,抬手拍了拍儿子。回头这件事得记在心上,等城市开发真到了那一步的时候,看能不能想办法把那一片买下来,给他把老屋和那口井彻底的保留起来。 于是他点头,“对!咱家的井水就是甜,自然的甘甜,比饮料好喝。” 是吧?我就说呢,我怎么会记错。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这人现在是,惯孩子惯的没边了。 这年八月,金镞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九月,他得去报名了。 他举着电话,“我一个人可以的。真不用你们跑这一趟。” “机票都买好了。”这一年,朋城的机场终于建好了,也马上要正式通航了。从朋城到京城终于不用去羊城了。 于是,这么大一小伙子,爸妈陪着去报名。 这附近他来过的,有一个百货公司、有一个农贸市场,还有书店。书店很多,都是那种小店铺,里面的外文书很多,很难买到的名著也不少。这里还有一个工人俱乐部能看电影。 金镞一路走,一路介绍,“……我一个人真的可以的……”他抬手指着远处的青砖老楼建筑,“那是宿舍……东边是食堂……” 宿舍?食堂? 四爷攥着桐桐的手紧了紧,两人牵手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看着来往骑着二八大杠的师生,看着一草一木,看着那一栋栋老旧的建筑。总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闪过。 金镞回头看爸妈:“怎么了?” 四爷笑了笑,攥了攥桐桐的手才道:“当时上学的时候要顾着你和你奶奶,总是来去匆匆的。那么好的时光,没这么拉着你妈妈在学校里这么走走,现在想想……有些遗憾。” 金镞:“……”请教一下,您是怎么把这种羞人的话说的这么坦荡如君子的? 第1663章 岁月流年(190) 这宿舍真的是……四爷站在宿舍里眉头就没松开。 桐桐给把床单拉平,折好,然后说金镞,“看清楚,这个痕迹留着,每天早起叠了杯子,再按照这个痕迹给压下去,这么一塞就行。看着平整,省的检查卫生的时候扣分。” 金镞:“……”家务有保姆处理,他确实没怎么动手整理过床铺。 “衣服……”没挂的地方,柜子只这么一点地方,“叠起来,叠整齐了,穿着不乱。脏的放包里,周末带回家洗。” 衣服都是挂着的,还得一件一件的叠。 四爷就看着自家这孩子一手袜子包包,一手内裤包包,好似在找这个东西该放哪。 他就跟桐桐商量,“你说……要不要给学校捐点什么……计算机?给孩子安排一间教职工宿舍也行。” 桐桐直起身看他:过分了啊!怎么这么没有原则呢?要不你再雇个保姆给人送进来? 四爷:“……”这其实也不是过分,还有些人家为了孩子上学捐一栋楼呢,这算什么大事么?他就又商量,“要不然,给办走读吧。学校也不是要求非得住校,对吧?”应该没有这个规定。要是申请,是可以走读的。 话一落下,桐桐的眉毛都像是要立起来。四爷摆手,“行!行!住校,叫住校。” 金镞站在他爸边上,下巴搁在他爸肩膀上,咔吧咔吧的说话,“那洗澡……在哪里洗?没带洗澡间,也没带卫生间。” “别的同学要都是一周洗一次,那你也一周洗一次。”桐桐给把被子放好,拍打的松软了,“要是觉得被子不干燥了,要记得晾晒。” 被子的事是小事,“您叫我一周洗一次澡?” “你小时候就是一周洗一次澡。” 可我现在养成了天天洗澡的习惯,“再说了,我晚上要是不洗会睡不着的。” “那就用热毛巾擦一下,有一个来月就习惯了。”那要不然呢?现在的宿舍就这条件,搞什么特殊化。 金镞:“…………”他把下巴挪到爸爸的肩窝里动啊动的:您看我妈!您管不管呀? 那么高的个子,嘟着个嘴,腮帮子鼓鼓的。比他爸高了,非那么弯着腰把下巴放他爸肩膀上,下巴一动,脑袋跟着摇就算了,怎么连撅着的屁股都跟着一摇一摇的,这要是屁股后面长尾巴了,那得多好看呀? 桐桐差点没憋住,说他:“好好站着!同学都住进来了。一会子进来看见你那样像话吗?” 四爷悄悄的拍了拍儿子,然后看看宿舍,“我带他看看……卫生间的情况。” 看个卫生间还得你陪着? “看看情况。”四爷说着,拽着金镞出去了。 卫生间的情况当然堪忧,每层的楼道两端有两个阳台,属于一层楼都要用的。上面堆满了各种杂物,甚至各种奇形怪状的长棍子,这是为了搭起来晾衣服和被子的。 金镞蔫头耷脑的跟着,“爸,会有老鼠吗?我听说老鼠咬耳朵的。” 四爷:“……” “大夏天的,那厕所的味道太难闻了。” 四爷:“……”只能说,“回头呀,我跟你妈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我们去问问。但那边肯定有酒店。没有五星吧,四星是有的。离你们学校才四站路。实在要是特别难受,不能习惯,别勉强,出去住。宿舍一年也检查不了一回,叫同学帮着打个掩护,只管去住就完了。” 金镞朝宿舍的方向指了指:要是我妈知道了? “有我呢!”在这种事上很不必非得叫孩子习惯。事实上,他确实不用自己洗衣服,自己收拾这些琐事。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 再说了,学哲学的东西,上课很重要,但独立思考更重要。所以,在图书馆看书和借出图书之后在舒服的地方呆着看书,哪个更好? 他也没拆桐桐的台:“当然了,你妈考量的也是对的。她不是不心疼你,而是觉得大学这个氛围和环境,挺难得的。跟大家一起,有集体意识,这对你以后跟人相处有好处。所以,你可以两边都住住看,试一试。” 金镞‘嗯嗯嗯’的点头,收拾好了,爸妈也就该走了。 他站在宿舍里,看着其他床上的大红被面的双喜被子、粉红被面的花朵被子,还有枕头上的花开富贵、双喜临门。再看看自己床铺上的东西,跟大家其实都有些格格不入的。自己的床上铺的比他们至少要高十公分,妈妈还是给自己提前定制了床垫子的。 他转身追出去,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爸爸和妈妈刚下楼,也都抬手看他。然后摆摆手,真走了。他们跟任何一次他看到的背影都没什么差别,两人始终手拉着手,走的不疾不徐的。可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这一走,他鼻子一酸,竟是差点哭出来。 “妈——” 桐桐被这一声喊的,不得不回头看他。 金镞憋着嘴,“周末你们还来吗?” “看情况。不一定,也许一月来一回。”这么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好,半月来一回也有可能。”上大学了,自己呆着吧,“不许再喊了,赶紧回去,给热水瓶接水去。” 说完,拉着四爷走的可麻利的,再不走被这熊孩子招哭了。 这边自己还没伤感呢,四爷看着万园之园的遗址,却一脸的伤感:“……再想住回来,是不能了。” 桐桐:“……”该说点什么,她小心的看了四爷一眼,“那……在附近转转?再看看?” 看看!再看看吧。 四爷好似有了点兴致,一路跟桐桐慢慢走着,往前走可就是皇家园林颐何园了?何必看这个呢? 但人家就是兴致好,非得进去转转。然后指着建筑,“你看这个是不是仿的园北的亭子?” 是吗?我也不懂这个风格,感觉都差不多吧。 “差的远了。”四爷指了几处景致,“你看看,这分明就是仿的西湖……那个是不是仿的岳阳楼……” 这是乾隆那个败家子建的,选的位置是刚好能借畅春园和圆明园的景。桐桐就觉得,你看这玩意不闹心呀?怎么想的。 当然了,也不敢这么直接的问,怕人家感性上来又难受。本来嘛,送孩子上学,大人心里也不大舍得,可别再惹他了。于是,她就试探着问说,“要是没事的时候想来转转……那在附近买个院子?等咱们老了,住过来?” “好啊!”四爷立马就应下来了,“走走走!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房子?” 桐桐:我就那么一说!你弄那么些院子,咱有那么些人住吗? 但想想人家那心理落差,再想想买不了吃亏,那……那就买吧。现在能买的也都是老洋房,要是维护的好的,只要更换一些厨卫家具就能住人,也还行。 反正是看了,有没有人肯卖,什么价钱,还得叫人帮着问问。 四爷利索的把事交给老赵了,然后转也转累了,回吧。 这一回家,也不见伤感了。 桐桐:“……”她扭脸看他,人家坐在沙发上正看新闻呢,心情还不错。她挤着他坐,“教育孩子这事,不能纵着,不能惯着,对吧?” 没有啊!四爷一脸认真的看她,“远志又不用肩负什么家国天下,也没有人盯着他看他是不是天下的表率。那根据家里的条件,叫他随心所欲一点,怎么了?” 桐桐一下子就愣住了,看着他的眼睛久久没有言语。然后浑身的劲儿都泄了,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 四爷抱着她,轻轻的拍着,“赶上这个时候,多好!” 嗯!能毫无顾忌的宠爱儿子,能给儿子一个父亲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没有一点可忧心的,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吧。 四爷就说,“我想安排个人,每天开车接远志上下学,这么着节省时间。” 桐桐点头:“行!安排吧。” “回头我去拜访一下他的老师,看是捐赠一批图书合适呢,还是捐赠其他的合适,看他们专业的需求吧。” 桐桐咬牙:“……行!怎么都行。” 于是,她家儿子打电话回来,都是这样式的,“妈,我爸呢?” 你爸在呢。 这就开始爷俩的对话呢,一个在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一个在家里的床头靠着。 当爸的问说,“怎么样?还吃的惯吗?今天吃什么了?” “吃的还行,有扒酱肘子条,有干烧肉。刚才就吃了这两道菜,味道还挺好的。” “没吃菜,自己买水果。” “爸,学校的水果不好吃。苹果太酸了,梨的核太大了……咱家院子里的菠萝蜜熟了吗?下次给我带一个吧。” “明儿叫人专门给你送一次吧。不行买罐头吃吧!” “好!一会子买罐头。”金镞说着又抱怨,“我上午在食堂吃饭,吃了青菜了,但是吃到一个菜青虫,恶心死我了……” 在边上等着打电话的同学,就那么站在边上看着这个小子在电话上说一些啥用也没有的废话。这么贵的电话费,还是长途,就在这里说这些:同学,你没毛病吧。 桐桐坐在边上,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四爷:好长时间没这么话唠了,孩子一上学,他成了空巢‘老人’之后,把他这个毛病给刺激出来了。 好容易等爷俩挂了电话了,桐桐特认真的跟四爷说,“我第一次这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只生了金镞这一个。”真的!再要是有个老二,四爷的心态可能会好一些吧。 四爷摆手:这跟生几个无关! 他还真给桐桐安排,“明儿叫何姐打发人回一趟京城,给孩子送点水果。荔枝要是还有,也给带点。” 桐桐:“……”她一下子翻身坐他身上,“……我都吃醋了!”你有为我这么兴师动众过吗? 下次!下次!下次一定为你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一回。 “兴师动众可以!”劳民伤财就算了!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笑的胸腔震的起起伏伏,“为你……什么都值得!” 第1664章 岁月流年(191) 金镞成了京大里最独特的一道风景。 秋风起了,他骑着一辆特别惹眼的自行车。车轮子甚至带着一圈橙红色,特别的亮眼。车吸引人就算了,他自己个长的又是那么一副模样。而且,他穿的衣服很少在其他人身上见过。好像那些留学生也没他时髦。 今儿见到的时候穿了一件长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连帽T恤,下面牛仔裤,穿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一边骑着车,一边听着音乐。背包里塞着随身听,耳朵上挂着耳机。骑行在校园里,就问谁不多看几眼? 可人家呢,不管谁打量,他都不以为意,依旧是我行我素。 到了院系楼下,撑了车子,拎了书包就往里面跑,刚才踩点上课。此时,老师都站在门口了,他还在楼道这头呢。 老师也认识这个学生,人家爸爸不仅捐赠了海量的图书,还给学校捐赠了一百台电脑。反正哲学系每个办公室都配备上了。这孩子除了长的出色,穿的时髦之外,其他的时候挺乖的。上课认真听讲,课间还爱问问题。跟同学也玩的怪好的,一起打球一起运动,什么活动都爱参加。 又是他最后一个到,不仅老师不奇怪,连阶梯教室坐着的一百多个同学都不奇怪了。他猫着腰进去,就有同寝的同学招手:这里,给你占座了。 金镞这才窜到后面坐下。 铃声响完了,老师进来上课了。 金镞觉得衣服的帽子被人拉了拉,他回头看了一眼,是周楚。上课期间,他没言语。课间的时候,周楚跟金镞这边的同学商量,“咱俩换换行吗?” 艺术学院学钢琴的留学生,讲着一口满是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听着软软的。小姑娘又长的漂亮,这谁扛得住呀? 然后周楚就坐过去了。 金镞没去看,对舍友的挤眉弄眼,他继续说他的:“……你要找的那本书,外面的书店压根就没有。我昨晚上可都给你转了一遍了,真没有!不过,我叫清大那边一朋友给你在他们的图书馆找了,说不定能找到呢。” 舍友给他使眼色:人家找你的。 金镞不得不转过去,问周楚:“有事下课过来说一声就行了,干嘛跑来蹭课?你没课?” “没课!” “那有事?” “没事……”周楚看了他一眼,“那个……上次你给我哥的荔枝,还有没?我想吃了,买不到。” 想吃找我干嘛?“周大小姐,十月过半了,还能有荔枝吗?”金镞一脸的哀求,“我求你了,找我帮忙可以,说个我能办到的。” “那我没有天冷的时节穿的衣服……你也知道,不管是港城还是朋城,都没那么冷。我得买衣服,不知道去哪里买。你周末带我和我哥去逛街吧。” 金镞:“……”我干嘛陪你去?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我的衣服是在港城定制的,是我爸叫人给我送来的。”那边是不穿很厚的衣服,但那边也是贸易的集散地,更何况了,“以你家的条件,你的衣服……是在外面买的吗?不都是高定?找高定,他们会送来吧。”逛什么?批发市场的衣服,秀水那一片,衣服多着呢,你穿吗? 而且,鞋子包包这些高奢,不都是新品上来之后主动约你们家吗?你们家不给你准备? 金镞拽了拽身上的衣服,“我爸我妈给我准备了,我真不知道京城哪里还有高定的。要不,回头我问问我妈?要不还是算了,有这工夫你叫你家里人买好了,直接飞京城,晚上都能到。” 周楚抿嘴看他,眼圈都红了,然后起身,说边上的同学,“让一下,我要出去。” 北方的同学听不懂粤语,愣着没动。金镞还给翻译,“她要出去,叫你让一下。” 然后成功的把周楚给惹哭了,哭着跑出去了。 金镞:“……”我哪一句不是事实? 结果上了一上午了,周楚还在教学楼外等着。本来要一起吃饭的同学都笑着走了,只把他留下了。班里的女同学还打趣:“这么漂亮……差不多得了。” 金镞跟她们笑了笑,“你们等等我呗,我说几句就好。要不然我一个人吃饭!” 结果人家嘻嘻笑着走了。 金镞收了笑,皱眉看周楚,“我跟你说过了,我喜欢聪明的女孩。” “你说我笨?” “你连聪明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聪是聪,明是明,我喜欢两者兼具的女孩。或者说,我喜欢有智慧的姑娘!这智和慧也得是分开,智和聪差不多,指的是智商;明和慧差不多,类似于情商的意思。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说完,见对方还不说话。他就有点不耐烦了,“这么说吧,我想找一个是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因为我也一样,是在爱里泡大的。我是我爸我妈的宝贝,只要我想要的,我爸我妈都会捧给我。我没有信心给别人滋养,给别人弥补感情的空缺。” “你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白吗?“你的家庭并没有给予你太多的爱,你在别处的需求就会执拗又敏感。跟你相处会很累!哪怕是不考虑家庭合适不合适,就只这样的性格,我跟你处不来。而这些,是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起来的。所以,保持距离,彼此尊重,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说完,他书包一拎,追着同班的几个女生去了。 周楚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看向金镞追赶的那是几个女孩的背影,普普通通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金镞就是追过去了,跟她们说说笑笑的,然后走远了。 她第一次觉得金镞那么讨厌,一字一句的戳的人心里特别难受。 转弯的时候金镞扭脸去看:其实还挺抱歉的!这么戳人家干嘛?可老这么纠缠也不是个事。这种性格的人,她越是投入的多,越是不甘心,只会从小麻烦变成大麻烦。那就不如干干脆脆的! 同学喊他:“去买衣服,我们女生也是第一次出门。你带带呗,批发市场,去不去?” “去!”金镞想了想又道,“我再带一个女孩,家也是京城的,对京城她熟。叫她带你们买你们女生的东西……” “不是刚才那个美女?” “不是她。是隔壁清大的。” “哦——懂了——” 然后桐桐就接到周楚妈妈打来的电话,“孩子没在京城呆过,适应不了气候。这天儿一冷,就说带的衣服不够。” 桐桐皱眉,京城的秋天也没冷到那个份上,朋城冬季穿的毛衣正适合这个季节的京城穿。怎么会没衣服穿呢?“京城的大商场不少,也有一些品牌好店……” “说是人生地不熟的,不敢去。” 桐桐就道,“那这样,我安排人给孩子买些衣裳吧。金镞也是不操心这些,都是我买好,叫专人给送去的。”想叫金镞带着,那不成! “那怎么好意思呢?叫他们这些孩子自己去买……” “周齐大概也忙吧,男孩子没那么细心。至于金镞,那指望不上了。追一个清大的姑娘,那孩子的父亲在总参工作……” 听话听音了,周太太再次确定,跟金家这婚事不成。聊了一会子,挂了电话,她才又给丈夫打过去,“金太太拒绝的很直接!好似想跟内地的军政人家联姻。” 电话那边的沉默了一下,“原来如此!可以理解。”这才是人家正确的选择,“那你告诉楚楚,跟人家好好做朋友。” 周太太挂了电话,又给桐桐回过来,“她爸爸把我好一顿说,说怎么忘了给孩子准备这些。林工,衣服我准备,不劳您操心了。” 本来也没打算真买!“不劳心,但既然周先生有安排了,我就不叫人跑这一趟了。” 挂了电话,桐桐撇了撇嘴:我家要是个女儿,我们恨不能要星星不给月亮。你们家呢?把孩子生的如珠如玉的,家里啥也不缺,富到这个份上还要怎么着?偏有钱了,孩子过的不好了,图什么? 结果没过几天,四爷刚开完会,秘书室转过来一个电话,京城来的。 四爷接起来,“二叔?” 电话是朱有为打过来的,一开口就问说,“周氏集团,我之前听你提过,他跟你有些交情。” “认识而已。”交情谈不上。 “昨儿晚上,一位老领导的公子带着周总来家里了。”朱有为说着,就朝后一考,“有几块一看就是寸土寸金的地皮……” “您是想打听,这周家和那位公子是怎么搭上关系的,关系有多深厚?” 对!这样的事插了一手,我怕将来压住我的手。 四爷明白了,“这样,我打听一下,晚上给您回电话。” 好! 四爷的消息是没有桐桐灵通的,这边刚挂了电话,桐桐的电话就来了,“乔云溪刚给我打电话,说是周家看中京城一家,要联姻。二叔在那么要紧的位置上坐着呢,还是要打一声招呼的。” “知道了!我再打听打听。” 一打听,还真就有这么一码子事。这位公子之前做贸易,如今成立了一家房产公司,跟周家合资的。 四爷给朱有为把电话打到家里,“这位庄总有个儿子,今年二十二了,才从美国留学回来。跟周总的女儿,打算订婚。就是这么一个关系。” 朱有为叹了一声,“这个庄总呀,属于消息灵通的。”内部刚开了会,晚上他就上门了,当然了,只要合规合法,咱又能说什么? 桐桐不以为意,有些话看怎么说了。竞标到中标,中间的环节不好说的,恶意串通这种事并不少见。而这些又是很难抓把柄的。 当然了,这属于恶意猜度。不过这周家是做生意做老了的,他们太知道怎么规避风险了。联姻联姻,用你的时候是姻亲,不用你的时候你就是挡箭牌。 她都觉得不可思议,都九十年代了,还有人拿女儿这么用呢? 第1665章 岁月流年(192)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就不免跟他絮叨周家的事。 “小姑娘长的多好呀。”真是不会投胎,怎么就去了那么一户人家。 四爷把菜夹给桐桐:你可赶紧吃饭吧。人家的事人家知道怎么办。 桐桐咬了一口,“泡藕芽?”好脆生,“这东西远志爱吃,就是不好带过去。” “把藕芽带过去,在京城泡是一样的。”到时令的时候再说吧,然后跟蒋师傅说,“留一坛子,他回来怕是想用这个炒肉吃。” 留着呢!孩子不在家,这两口子顿顿吃饭念叨。 桐桐又道,“说起来,还不到成年的年纪,订的什么婚呀?俩孩子都没见过吧。这庄家也是有意思……” 四爷:“……”操这个闲心呀,“人心难测,这么着是保险系数最高的婚姻。你这么去想,是不是人家也有他们的道理?”怎么还就轴在这件事上了? “好好教孩子,我觉得比联姻靠谱。” “我的祖宗,不是所有的孩子你教了就能成才。也不是成才了的孩子就在感情上绝对不犯糊涂。毕竟,这个世界上不变的感情少,对吧?” 嗯! “感情的变数大,钱却是生活的最大保障。投资感情,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几乎是灭顶之灾;反之,联姻能抵抗各种风险,投资最小,回报最稳定。”也正是因为此,“人家的生活,婚姻和感情是分开的。你可以跟任何人谈恋爱,讲爱情。只要婚姻关系不变,那其他的都是小事。” 桐桐:“……”所以人家那些富家太太安稳的很,男人在外面随便,不损害我的利益就行。她嘴角一撇,塞了一口藕芽,咬的咔嚓咔嚓的响。 四爷瞟,这是不以为意了。她呀,真当谁都是她呢?照她的性子,她能惯这毛病?敢胡来,她敢整桌的给掀了。 他把面前一道菠萝咕噜肉朝桐桐推了一下,催她:“赶紧吃吧……不是看那个什么电视剧望夫崖还是望夫石的吗?一会该播了……” 谁看那个了?就是听何姐她们讨论剧情,扫了两眼而已。什么情啊爱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寒碜谁呢? 四爷:“……”别小看孩子的作用,真的就是一时半会,她还真就调整不过来。虽然高中这两年在京城吧,可那两年刚好赶上她忙的时候。回来住一晚,去京城住两晚的。来回的飞,脑子累,身体也累,她是真没觉得孩子不在家怎么着了。 如今是工作没那么忙了,她也没必要老跑京城了,心态上来说,是有点空落落吧。 他继续催桐桐,“那要是不看电视,咱们出去一趟?” 散步?海边?这个时节的海边有点凉了。 “去KTV。” 啊?什么V? “老土了吧!”刚开的,一个弯弯商人开的,“去了就知道了。” 去了是知道了,但是一进去桐桐就浑身不舒服。一进大堂,里面坐着两排姑娘,各个高挑的身材,穿着紧身裙,上面开大微,下面包臀,黑□□鞋,烫着大波浪卷,涂着红嘴唇。 客人一进去,一个个的都站起来,露出职业的微笑了。 她反手一拉四爷:不唱了!不爱来。 四爷:“……”你不掏钱,人家也不乐意陪你。但现在这娱乐就是这个样子,你可以不用这些人,但人家就是存在着。 本来想带她出来转移转移注意力的,结果没能成。 嘚!第二天四爷又叫人打听,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没有。董源属于紧跟时髦的,马上推荐,“有个刺杀总统的悬疑电影,挺好看的。刚上映。” 行!去看电影,“游乐城那边的影院你问问能不能包场子。” “有小厅,沙发座椅,是要那样的厅?” 对! 董源麻溜的去了,给包了个厅,老板要带着老板娘去看电影。 电影是好看,一场电影三个多小时,又是讲刺杀的,那桐桐可来劲了,爆米花也不吃了,不停的动来动去的,早想去厕所了吧,但就是舍不得离开。 电影一完就往出跑,特别着急。 看给难受的!给地下室里归置一间家庭影院算了。 金镞晚上给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何姐都说:“去看电影了,还没回来。” 这是什么电影呀,去了这么长时间? “度假山庄本来就远,去那边看电影去了。” 金镞就发现,自己一上大学,爸妈是真的放飞了。大晚上的,驱车接近一个小时,去城外的度假山庄的影院专门去看一场电影。那这回来不得半夜呀! 何姐在那边问说:“估计回来就得十二点左右了,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睡前打个电话。另外,“我在报纸上看到咱们公司今年的捐款额了……” “我听金总说,除了款项,还在筹措物资。第一批过冬的物资马上就起运了。” 哦哦哦,“那我知道了!我爸我妈回来跟他们说一声,我挺好的,睡下了,明晚我给家里再打。” 好! 挂了电话,他把床头的报纸放下。晚报一般会有电视节目预告,他看见节目预告上说,明晚是慈善晚会,邀请爱心企业家云云。 这是在募集救灾款项呀!按照报纸上刊登的捐赠数额,自家的捐赠额绝对是头部。可爸爸也没说要来参加晚会,他还以为明儿能一起吃饭呢。 第二天一早起来,呼机就响了,是周齐。 他给回过去,“干嘛?赶紧说,我再不走就迟到了。” 周齐住留学生宿舍,但他们的宿舍管理很严格,不能随便留朋友住宿。而且,也不许他们在外面住宿!但就一点好,那就是单间,带卫生间洗浴室,什么都有。 学校大了,大一基础课又多。从开学到现在,两人拢共也就见了两面。 周齐还一副没睡醒的含混音儿,“你那里有多余的西装礼服吗?我这边的没法熨烫。借一身穿一下,十点有个慈善捐赠,我爸和我大伯要带我和周楚去!对了,你爸肯定也会去的吧。” 我爸怕是不会去了!而且,这应该是录播。白天举行,晚上在电视上播出。 金镞看了看衣柜,还真没带礼服,不够家里应该有。但是,京城不是香江,“穿礼服不合适!这样,你穿个平时穿的夹克,把校徽戴上,这就足够了。” 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弄的西装革履的,真不是那么一回事,“你要是听劝,就这么去。要是不听劝,我叫司机马上去家里给你取一套。还有,我的西装你穿着能合适吗?” “我比你矮三公分。” “可你的腿比我短了不止三公分吧?我的裤子你穿上得搭一个高跟鞋。” 滚!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周齐到底是听劝了,就是一身夹克搭配一条牛仔裤,再加一双运动鞋。然后取了校徽别在胸前。 头发长了,他甚至去理发店直接给理成小平头。 等周楚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周齐愣了一下,“你也没换礼服?” 周楚拉着一张脸,眼圈红红的,脸还是肿的,“不想收拾。” 是庄家那个谁也会去吧,所以不想打扮? 周齐什么也没说,两人出门,司机在门口等着。周楚回头看,“这就走了?”不等那谁了? “金镞没说要去。”周齐先上了车,喊她,“快点,别迟到了。” 先去酒店,跟大人汇合,这才出发。 周魁元是周家的当家人,是周楚的父亲。一看见女儿这么着来了,就先皱眉:“衣服没送来?” 周齐赶紧道:“大伯,我觉得内地跟港城还不一样,我们这样……这叫朴素。这是灾情募捐,我觉得朴素一些正合适!楚楚这么打扮,是我叮嘱过的。”说着看楚楚,“把丝巾取掉,校徽被挡住了。” 周楚这才摘了丝巾,塞到大衣的口袋里,又把大衣的扣子规规矩矩的扣好。 周齐就把周楚往前推:“您看,这不挺好吗?”说着再推周楚,“去给大伯拎包。” 周楚伸出手,“爸,包给我吧。” 嗯!周魁元面色松了一分,说周宋元:“周齐长进了。” 周宋元看了儿子一眼,提醒道,“大哥,时间不早了,该动身了。” 去会场的路上,前面那父女一辆车,后面这父子一辆车。周宋元扭脸问周齐,“老实说,这么打扮是谁的主意?” “衣服没熨烫,找金镞想借来着。他说平时穿什么这次就穿什么,提醒我戴校徽……我是看大伯黑着脸,又要说楚楚,我才揽到我身上的。”周齐把手塞到衣服口袋,看着窗外,“其实我们不出席也行吧。” 周宋元问说,“金镞不出席?” “他爸出席不出席……都不一定。”周齐就道,“我觉得大伯有点刻意了!做好事虽不至于说不留名,但人家不刻意的宣扬,这样的态度我觉得也很好。短期内可能没有咱们的名声盛,但是从长远来看……” 周宋元摆手,“咱们跟金家不一样!金家的根就在内地,咱们则初来乍到。他们不需要这个势,但咱们需要。” 周齐几次想反驳,但到底忍住了,“我就是觉得……有目的的为善……” “闭嘴吧!这话别叫你大伯听见。”说的都是些什么? 周齐:“……”他扭脸看向爸爸,“爸,您叫我来这边上学,不就是为了融入吗?按照这边的思维方式,人家讲究的是‘无私奉献’,是‘默默无闻’!”好事做了,可以叫别人来夸,咱自己就不要往高调的闹了,这难道错了?他就说,“我觉得在这一点上,金总就是做的好……” 周宋元看了儿子一眼,“我之前跟金总通过电话了。” 人家肯定不来! “他受邀参加沪市J大与德国关于数据通信研究网正式开通的开通仪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是说,在内地,计算机网络研究方面与世界先进水平保持同步了。而这样的仪式,人家邀请同样从事计算机行业的雷家了吗?”他的身份自来就跟咱们不一样,懂吗? 周齐:“……”你可能是想多了。 第1666章 岁月流年(193) 桐桐靠在沙发上,电视上传来了周齐的声音:“……我知道,还有更多的人默默的贡献着自己的力量,跟这些人比起来,我站在这里其实是有些惭愧的。但我想,或许也该有人站出来号召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她从服装刊物上抬起头来,看向电视上的画面。这个孩子打小在这边上学,在学校受到的教育不同,这一开口说话,就明显能感觉的到不同。 主持人问周齐说:“是京大的留学生?” 周齐摸了摸校徽,“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高考,把京大作为第一志愿。” 这话一出,台下掌声雷动。 桐桐不由的喝了一声彩,这个孩子的悟性真的很好!只他这个态度,真的,周家联姻干什么呀?这样态度的企业家,怎么扶持都不为过的? 她把杂志彻底的放下,认真的看了起来。 主持人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我们有像是周齐这样心细祖国的同胞,也有在国外求学归来的青年代表,他们一腔报国热忱,学成归来……” 镜头给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小伙子站起身来,上台步履稳健,字幕说是这庄国光。那这就是周家选的女婿吧。 挺精神一个小伙子!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知道国内的情况,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在国外留学的同学,通过大家的募集,我们一共筹集了三十二万美元……在海外的游子们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灾情,他们打了越洋电话,叮嘱我一定将他们的问候带到……” 桐桐听姜婉如说过这个孩子的情况,他是高中保送到了大学,之后又作为交换生送到国外去留学的,这才回来。 而最是风头无两的是东海贸易,当场捐款五千万。王河东举着写着‘五千万’字样的牌子,站在台上。什么要做良心企业家,要做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云云。 桐桐‘嗤’的一声,拿了杂志继续翻去了。 翻完了,然后给马秋水打电话,“您办的这个杂志,总的来说,挺好的。不过也可以常跑一跑香江,那边是时尚的风向标。我对这个其实懂的不太多,就是一个建议。要是有特别好的电视剧的话,一般情况下,电视剧上的服装,就更贴大众审美。这就得看您是想做哪种的?或者,您找一些服装公司,拉拉广告,彼此合作看看。” 正打着电话呢,院子里有动静。她在电话上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就往出走,还真是四爷回来了。 “怎么不住一晚明天再往回赶?”桐桐接他手里的包,“来去匆匆的,多累呀?” 就是累了,早起飞沪市,晚上又飞回来,“我一不在,就剩你一个人了。吃饭了吗?” 桐桐就笑,“想吃油卷了,吴师傅给做了烫面油卷,吃了一个又给饱了。” “再陪我吃点。”四爷往楼上去,“洗了澡就下来,就油卷吧。” 桐桐自己钻厨房了,给油卷煎的金黄金黄,一大盘子呢。陪着四爷,愣是又吃了三个,“明儿不出门了吧?” “明儿早起去香江,许州说有些进展了,我过去看看。要是真的有进展,我可能会在那边呆个三五天。”四爷说着就问桐桐,“那要不然你请几天假跟我过去。” 干嘛总跟你过去?你去吧,我不去。 睡前了,四爷才问:“之前谁打来的电话?” “马叔的电话,搞时尚杂志……别人都在坐比基尼泳装的时候,他弄的那个东西很难竞争过人家。”桐桐说着就指了指电话,“问问远志睡了没?” 结果酒店的电话没人接,“是不是今晚住宿舍了?” “明儿周末,许是跟同学有什么活动也不一定。” 大了嘛,难免的。 哪里是在宿舍住的?金镞在酒店酒吧的包间里。 包间很大,钢琴曲缓缓的流动。 王小军举着酒杯,靠在沙发上,脚却搭在茶几上。然后凑过来跟金镞说话,“……我约你你不出来,周齐一喊你你就出来了。不是,兄弟,几个意思呀?” “我就是知道你不靠谱,不想跟你晚上跑出来。”金镞看了看时间,“不行,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要不然我妈该睡不着了。” 你还真是个乖宝宝。 包间里就有电话,金镞给家里打了过去。四爷接起来了,一听声就不对。 金镞低声道:“没别人,就是王小军、周齐、周楚,还有那个庄国光。再带来的都是庄国光的朋友,都是他们那个圈子的人。没事,一会子就散了,别告诉我妈,她老爱操心。” “知道了!那你玩吧。” 桐桐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去玩了?” 啊!玩去了,没事,大小伙子了。 金镞从吧台要了一杯清水端在手里,那边一群人正在拿周楚和庄国光取笑。一看这情况,他就不过去了,直接走到钢琴边上,叫弹琴的女孩起来,“你歇歇,我弹一曲。” 女孩起身抽身走了,金镞顺着她弹的曲子继续往下弹,琴音一出来,周楚就朝那边看了一眼。她是自小学钢琴的,这一换人自然就听出来了。这一看,竟是金镞。她从来不知道金镞会弹钢琴,她也真的没听过金镞弹钢琴。 才开始还有点手生,弹着弹着就流畅起来了。一首《致爱丽丝》,仿佛就是弹给一个姑娘听的。这个姑娘质朴、温柔,两人在一起,由脉脉絮语变成了愉悦的交谈。于是,琴声变的越发的流畅,甚至于欢快而又华丽。 后半段弹的真好,她没弹的这么好过,就像是老师说的,她的琴音里没有动人的感情。 而金镞,一个很长时间不摸琴的人,又是想到了什么才能把后半段弹的这么动人呢? 她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然后又倒了第二杯,起身朝钢琴走了过去,“能不能再弹一首圆舞曲?我喜欢那首曲子。” 周齐面色一变,“楚楚,过来,你喝多了。” 金镞把手从钢琴上拿开,“我没学多少钢琴,也没听过你说的曲子。抱歉!”那是一首关于暗恋的曲子,是肖邦在感情里备受打击之后所做的曲子。 他起身绕过去,跟庄国光打个招呼,“失陪了,刚才我爸下了命令了,一个小时候要给酒店打电话查岗,就不陪你们了。” 庄国光就笑,这小子看着高高大大的,其实明显年龄能小一点。他很客气,关键是有朱有为的面子呢,他起身揽住了金镞的肩膀,“回头哥单请你吃饭。” 金镞还没说话呢,周楚又把酒杯里的酒喝了,然后一巴掌拍在琴键上,显然是喝多了。钢琴被啪的发出了一声响,包间里都静了。 周齐就道,“那就散了吧!明儿学校还有活动……”说着就拉周楚,低声警告,“别闹腾。”用粤语说的,除了王小军和金镞别人也听不懂。 周楚一着急说出口的当然也是粤语,她说的又急又快,“庄国光……我想跟他谈恋爱……我又不喜欢你……” 金镞:“……”别以为人家真听不懂。看多了那边的电影,听多了粤语歌,半猜半蒙,再连带你们那神情,人家不知道什么呀? 王小军赶紧打圆场,“楚楚,对家里的安排有意见可以提啊!别拉金镞当挡箭牌!这么着吧,你拉我……哥愿意给你挡,好不好?”说着,就推金镞,“赶紧走吧,知道你有女朋友要查岗,别打着叔叔和阿姨的旗号。走你的吧!” 金镞跟其他人点了点,直接走了。出来就觉得生气,压根就不该信周齐,见了鬼的跑出来干什么? 他没把这件事太当回事,第二天周齐再约,他也只在电话上说。或者干脆就约学校食堂,反正再不出去了。 周齐端了一份饭,跟金镞面对面的坐,“周楚是真喝多了,她没喝过酒。当时我没注意她拿的是酒。” 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反正我跟庄国光也没啥关系,以后跟你们沾边的事,你少叫我。要见我,也行!就咱俩,我约地方。” 行!行!行!随你。 可过了两天了,他看报纸总觉得哪里不对。比如说今儿的报纸上就有大篇幅的报道,报道大慈善家王河东。说他是东海贸易的掌舵人,这些年以来做个多少慈善事业等等。 有这么一篇,不奇怪。 但紧跟着,一周的时间,在各大报纸上频繁亮相,这就不对了。而且,那个文章是怎么写的? “……东海贸易在进出口困难的时期,为了国家的发展,想尽一切办法,在机械、电机等行业引进先进的设备……我们也要清醒的认识到,我国在机械与电机等行业,与发达国家还是有相当的差距的……” 金镞周末,急忙给爸爸办公室打电话,“爸,风向不对呀!” 什么叫做与发达国家还有相当的差距?要不然摆不出来比一比,电机方面自家的产品有独特的优势,也很有竞争潜力的。而且,咱不是没走出来,相反,很多国外的牌子电器,用的都是自家的电机。像是日本的企业,自家是电机部分的供货商啊! “没事,你上你的课吧,一些杂音而已,问题不大。” 这怎么可能问题不大?金镞放下电话,想想下一个电话打给谁。 四爷看着面前的报纸,将电话打给了朱有为,“……是周氏的批文这些东西,卡在您手里了吗?” “是!牵扯到国有资产,我不得不慎之又慎。”朱有为揉着额头,“我在想办法跟以前的老朋友……” “二叔,不用找谁……您该慎重只管慎重!”四爷敲了敲桌面,这人还挺高明的,靠着抬升自己的对手来达到压低自己,以达到辖制二叔的目的,“这事您别管……我来处理!” 桐桐扔下报纸,手放在电话上:王河东是不是记吃不记打?! 王河东觉得自己差点没冤死:这真不是我的意思!我哪知道这些媒体为什么跟吃错了药似得,报道起自己来,没完没了!吹捧就完了,你踩其他人干什么?是嫌弃姓金的没收拾我吗? 第1667章 岁月流年(194) 炒是吧? 行!那就炒吧。 四爷给岑远民打电话,“联系有关部门,申请举办一次电机科技提升的比赛,一等奖百万,二等奖五十万,三等奖二十万。反参与者,有提供有效建议的,奖金十万起步。凡是前来参与比赛的,只要提供相关专业的证明,可报销来往路费,可享受食宿免费的待遇。参与者得是相关的从业人员或是学习相关专业的学生。比赛时间放在寒假!” 岑远民领会了这个意思,急匆匆的去安排了。 这不仅要在报纸上刊登,还要请教育部门帮着下发通知,通知到各大高校。甚至于科技部门也会下发到下面的研究所,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毕竟嘛,百万的奖金,又是报销路费,又是食宿免费的,不花什么代价,只当去旅游了嘛! 朋城是前沿城市,去一趟又不吃亏。 都安排下去了,四爷才给王河东打了电话,“王总,今儿海晏阁,我请。” 王河东:“……”感觉当真是宴无好宴!这他娘的真不是我干的!你有你的市场,我有我的市场,这几年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这不是挺好吗?这他妈的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老子呢? 他只能道:“金总,难得您有时间,我不跟您抢着请客。今儿我带些好酒,咱好好喝一杯。” 好说! 挂了电话,王河东气的在办公室直挠脖子,想来想去的,都没想起自己是得罪谁了。 是京城里那一伙子搞贸易的?不对呀!他们针对自己,可发不上踩金司晔。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先去海晏阁的外面守着,看看金总带不带夫人?” 啊? “要是带了夫人,给我打手提电话。” “要通知家里准备吗?” 通知家里干什么?“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人家带老板娘,您不带?” 我带她出去是图她能吃吗?“要是金总带了林工,你就带着你的兄弟别走远,守在海晏阁外面。” “……”人家的老板娘能把您吃了吗?心里腹诽,但还是赶紧道:“老板,记住了。” 四爷没事老带着桐桐干什么?他身边除了多了一个叫华子的小伙子,其他的都没变。 他在包间等了十几分钟,王河东才来,急匆匆的,人没进来,道歉声先来了,“金总——恕罪恕罪!实在是要出门了,有点事给耽搁了。” 四爷没起来,只伸手跟对方握了一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王总,请坐。” 王河东坐着去了,左右看看,大厅里也没别人,他就忙道:“按说呀,早该一块吃顿饭了。我家那臭小子的小命,还是林工救的呢。你说,俩孩子的关系又那么好……咱这也算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了……” 他只管说他的,四爷端着茶杯,一句话都没接。 王河东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也打住了话头,“金总,我不跟您绕圈子了。开门见山,这回的事真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四爷看了他一眼,“你忙着呢,没工夫跟我捣乱。市场的盘子那么大,犯不上。” 王河东松了一口气,“金总你这人……真是个爽快人。是非分明,能交朋友!” 四爷看他,“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三生的产品好坏,咱心里都有数。我之所以没跟你争,那是因为咱们国家农机的市场更广更大,我抢占这一部分市场也没有吃亏。做生意嘛,不是置气。” 是这么一回事!农机可以说是相当省心的一个买卖。虽然不会有更大更好的口碑,因为农民没有这个意识。但同样的,农民也没有其他方面的意识。就比如农机的退货率和返修率,一定是最低的。 “可要是……我非要把你进口的产品和我们的产品,进行对比呢?” 什么? “全方位,性能对比。” “谁来对比?” “相关行业的人,搞理论的、搞实践的技工,搞研究的技术人才,高校里相关专业的学生……这里面包含了在内地任教的老师和学习的留学生……” 这么大的规模? “还不止!我打算出天价的劳务费,在世界各地请专家,请世界级名校的教授、学生代表,前来做评委。” 王河东:“……”这么大的阵仗,什么意思? “我们的一定会输,没有一点优势吗?” 当然不是!王本立是金司晔的老师,这些年他一直在负责售后的技术问题。对于三生的产品,他是有研究的。用他的话说,三生的性能和质量一点都不差。 王河东沉默了起来,进口的电机利润是非常可观的!要是被他这么一闹,国人都知道国产的其实也挺好,至少没差哪里去?那你进口的再想有那么大的利润就很难了。 他把办法摆在自己面前,也不怕自己知道。因为这个东西,谁也拦不住。技术是个硬杠子,对吧?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他直搓牙花子,“那金总的意思呢?提前告知我,给我打个招呼?” 四爷摇头,“王总,市场在内,也能在外。如果这一次声势大了,确实咱们的也不差。那么,王总,东南亚这么大的市场,您搞出口一样赚呀。” 出口……东南亚? “一两年的时间,不能把其他国家的产品挤出东南亚这个市场吗?咱们在港口,又只辐射东南亚,运输费用低廉。再加上咱们的劳动力廉价,这又是一层。东南亚的市场……小吗?” 王河东惊讶了,“你要跟我合作?” “这个钱……你不赚?” 不不不!你那么一搞,我这边必然损失。但你要是说赢了之后反向跟我合作,那我赚的更多,为何不能合作?只要能挣钱,我卖谁的不是卖呢? 他举起茶杯,“金总,您真是大魄力。” 四爷跟他碰了一下,笑着接纳了这个恭维。 跟王河东分开,四爷回去之后又给京城的顾百洪打电话,“我给你介绍的那个维克多,和他联系一下。” 这边能依靠王河东挤占东南亚市场,那边可以沿着苏国边境,往苏国蔓延,从苏国可通欧洲。 挂了电话,又给公司开会。考察各个有电机生产能力的厂子。这得进行拆分了!自家往后只生产核心零部件,其他的得外包了,要不然生产线跟不上。 桐桐晚上回家的时候还说看怎么弄呢,结果四爷都安排完了。 她就看他:“……就这样?” “你说周家?”四爷轻笑了一声,“急匆匆的对他伸手,就算是扇一巴掌,又能怎么样?庞然大物一般,撼动不了。那就不如借此机会,先把咱们吃胖了再说。” 哦!四爷一向也不喜欢撩拨性质的玩法。他一定会等到有把握了,这一巴掌下去,弄不死对方,也要叫他伤筋动骨,没有还手之能的时候才动手。确保这一拳打下去对方一定没反噬的本事,这是他出手的前提。 桐桐拉拉被子,那就睡觉吧。 “这就睡了?” 嗯!睡了。你这黑心肝的,不定等了多久这个机会了。这回可算是逮住了,心里且兴奋呢吧! 四爷悄悄的凑过去,咬着她的耳朵说话,“这次要是干成了……” 把‘要是’去掉,一定会干成的。 四爷就笑,“明年给你买一架飞机。” 桐桐搁在被窝里一下子给笑出来,不知道是被他吹的耳朵痒痒,还是笑他把这话记到现在。 然后金镞在学校就看到了张贴到宿舍楼下、食堂门口,甚至于是各个院系楼下公告栏里的通知。奖金百万的比赛,一时之间哗然。 这跟哲学院系没什么关系,但不妨碍大家的讨论。 有些人说,国内的企业愿意正视这个差距,重视技术的革新,继而追赶,这是好事情。 有些人又说,这应该属于商业广告吧,闹的这么沸沸扬扬,可比刊登在报纸上的广告有威力多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因着是通过上面发下来的通知,那基本可以确定,这是真实有效的。 动心的人大有人在! 周末去清大找聂升航,她背着个书包从图书馆跑出来,直接就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你看到那个生产电机的企业要搞的比赛吗?” 金镞:“……” 他正琢磨着怎么说呢,聂升航就道:“我打算去参加。” 啊?金镞都骑开了,又赶紧停下来,回头看她:“你要参加?你学的跟这些有关?” “当然有关?电机未来的发展,能离开程控吗?”聂升航很兴奋,“我没想获奖,不过听说有很多国外的专家教授,我想去见见。我可以不要他们免食宿,也可以自己出路费,我就是去看看。而且,我已经报名了!再说了,你寒假不回朋城吗?正好,有你在,我怕什么?” 金镞:“……”我要说了,你是不是就不好去了?他只能道,“那就去吧!”那要不然呢? “我觉得人家真的很有魄力!不管他们的产品如何,能这么直面问题,我就觉得很了不起。” 金镞:“…………”是吗?这么欣赏吗?那可太好了。 “之前跟你聊天,我发现你对电机这一块,知识储备很丰富呀。” 金镞干笑了一声:“业余的……兴趣爱好而已。” “可以你的水平,我觉得也可以尝试去看看。你们学校……没报名吗?要不,你参加个机电兴趣小组,再跟小组一起报名?” “我报名?”我家的东西,优劣在哪我能不知道?小时候常去厂里,他们开会的时候自己就在边上,手里摆弄的都是零件。 聂升航拽了拽他的袖子:“报吗?你要是不报名,是不是不能陪我进内场?” 金镞:“…………”我真的是,该说什么呢?“……报!我明儿就去报。” 第1668章 岁月流年(195) 这一年的年底,十二月份眼看都过完了,大学生也都进入了期末考试期了。很突然的,就像是一睁眼,新闻上说:苏国解体了。 一早起来,家里的电话,手提电话基本就没断过。 好容易送四爷出门了,桐桐也正要走呢,电话又响了,何姐说是京城打来的。 桐桐放下包过去接了电话,是郑云。 “郑主任……”桐桐干脆坐沙发上了,“吓了一跳吧。” 郑云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抓着电话,“何止我吓着了?就问谁没吓着?你和金总这个判断力呀……我真是五体投地了。” 桐桐就笑,“咱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有话直说。”若是没事,必不会这么一早就打来这个电话的。 郑云将牛奶杯子塞给路过的老聂,这才低声跟桐桐说,“那边是老大哥,现在这个事情闹的,咱们内部,必然还是会有各种杂音。而这个时候,你们在朋城的一举一动,一定会被有些人拿来大做文章的。” 走资本的路线,是吧?这个声音这些年就没有断过。在苏国解体之后,这个声音一定会甚嚣尘上。 郑云就道:“当然了,有时候能表态,就是一种态度。只不过在敏感的节点表态,风险和机遇并存。”说着,又不好意思的笑,“我也是瞎操心。你跟金总,你们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心理自然是有数的。” 那也得你肯操这份心呀,“就不说谢谢了,显得生分。回头等我去京城了,请上你们家聂工,咱出去吃饭去。” “就咱俩我就去!我最不爱跟老聂一块吃饭了。”郑云看着窗外飘着的雪花,“还是老地方,喝酒去!” 成啊!难得碰见一酒友。 挂了电话,老聂给郑云递了鸡蛋,“你跟林工这朋友交的,你也是操碎心了。我跟你说,金总那人呀,可不是等闲之辈。你偏爱操闲心!人家不是不懂那一套,人家只是没走那个路子。” 他知道是他的事,我知道了,告诉我朋友那是我的事,不挨着。 郑云就问:“你之前不是说,金总邀请了你吗?你们单位好几个吧,劳务费可不少呢。去吗?得请假吧。” “我倒是想去呢。”老聂就说:“这要是没苏国这事,肯定就去了。可如今呢?你觉得能叫我们去呀?”都怕表态!万一表态错了呢?“再说了,人家只要提出整顿要求,比如不允许在职人员在外面兼职赚外快……谁能说什么?”跟表态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你们了,还是人家单搞学术的单纯一些。” 那肯定呀!他们也最清贫。给那么大的劳务费,这些人呀,就是单位给个处分也会去的。 桐桐的手摁在电话上,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快速的起身往一楼的书房去了。书架子上有四爷做的简报,她把简报翻腾出来,看着一年多来的他都整理了哪些消息出来。 这一年的六月,叶力钦当选了俄罗斯的一号领导。 桐桐的手摁在这一页,这种国际新闻有时候真就是几句话的事。她应该是看过这个新闻,然后不过是觉得四爷看的真准,当时给维克多的建议不就是叫他靠拢叶吗? 可要知道,俄罗斯是苏国最大的一个联邦国。 桐桐紧跟着往下翻,接着是八月。八月苏国发生了政变。发动这场变革的人认为:其一,改革计划太激进,该立刻终止;其二,不该将权利分散给各个联邦国,这不利于国家。 做这件事的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包含了国防部门元帅,科格勃领导人,还有工党内的强硬派以及保守派。 实力很强悍。军政就不说了,科格勃是情报部门呀!这个组合缺什么吗?什么也不缺,可以说构成很完备。如果成了,苏国就还有挽回的可能。 桐桐在这一部分的简报上,最开始看到的时候,看到四爷报道的文章的标题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那个时候他大概也拿不准了。他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把这个国家这个政党再给挽救回来。 翻过这一页,接下来的报到是说俄罗斯的新领导不服从紧急委员会的征招。 这一页上,四爷用红笔打了个叉叉。 他那个时候就笃定,这是要完蛋。 桐桐眉头一挑,再往前倒退了两页翻看,这次发现四爷在‘不能分散太多权利给联邦国’这一条的下面做了标记。 做这个标记的意思是:四爷觉得这一条触动了太多联邦国家的利益了。 桐桐叹气,对于坚持挽救苏国的那些人员来说,他们考虑的是国,是党。可其他人呢,他们是否还在保持初心呢?因为这个误判,最后一波挽救没有成功。 再往下翻,看到的就是隔上一段时间,就有一个联邦国宣布独立。 截止自家打算办这个活动那个时间段,已经有九个联邦国脱离苏国了。 这是大势已去了!再这么下去,必然是名存实亡。相信那个时候,苏国已然开始倒计时准备了,他们在想着怎么操纵解体这个事。甚至可以说,他们在商量分家后怎么来分家产。 所以,打那个时候起,四爷就知道,倒计时时刻到了。 她放下简报,再想想郑云的提醒,她不由的笑出声来了: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当然了,也只能是如此。 他那肚子里肠子拽出去,那都比别人多出个九曲十八转来。 一九九二年元月,金镞考完最后一门,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把拉链往上拉了拉。风大雪大,冷是冷了些,但这样的天总叫他想起小时候家里的那种味道。爸爸掀开门帘,带着一声冷气进来。然后给炉子里添上炭,妈妈又泡了菊花,叫满屋子都有一股子菊花的香气。 他仰着头笑看着天上的雪花,然后将书包往肩膀上一挎,直接跑人了。 路过报刊亭的时候,他伸手买了一份报纸。报纸上最近的风向又乖乖的,什么特区要不要搞下去之类的,见天的出现在报端。 但这妨碍大家去朋城的热情吗? 并不! 金镞想着怎么跟酒店沟通,叫酒店说,在这边住的时间长了,所以会赠送机票。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怪没意思的。强迫别人接受这种的好意,自己都讨厌。 那怎么办呢?买火车票呗。 带着学生证还能半价呢,其实是很划算的。不过是从京城到深圳,闹不好还得在羊城倒车。光是到羊城就得四十**个小时,再一折腾,路上得折腾三天。 金镞跟学生会这边说好了,他找人帮大家买票,省的都去排队。然后又给聂升航打了电话,“我找我小姑,她朋友有这方面的关系。你把你们学校要去的人都凑凑,我一块买了。要是人数够,说不定正好能占满一个车厢。” 于是,金镞就拎着一书包的学生证,打车到小姑的单位:帮我买票。 姜桂抬手都想揍他:“你真能折腾?坐火车路上能舒服?”你受过那个罪吗? 金镞趴在姜桂肩膀上,“小姑!能不能买嘛?” 姜桂抬手给把冰凉的脸蛋搓了搓,“能!”可等真买的时候,特意叫朋友帮忙,“你们不是有内部的休息间嘛,我出高价,给我腾出一间来。” 费这个劲儿干嘛? “我侄子……那小子没受过那个罪,根本不知道坐火车是什么滋味。瞎逞能,我怕路上给折腾病了。你给我安排好!回头我谢你。” 于是,拿到整节车厢的车票之外,还被告知可以凭条去休息室。 金镞心安了,他记得火车的包厢其实也还行。从老家第一次到朋城坐的就是火车,他记得也是包厢。唯一不好的就是床太窄了! 他叮嘱聂升航,“要特意大的大衣,能从头包到脚的。里面穿的不用太厚,这一路走一路脱,毛裤都套在里面了,换起来麻烦。” 于是,聂升航把自己的大衣翻遍了,也没找到那种很大的大衣。她上妈妈的衣柜的里找,正翻腾着呢,郑云和老聂回来了。 郑云在客厅里探头朝卧室看:“哟——老聂呀,咱闺女会给咱收拾衣柜了。太阳打东边出来了?” 老聂一边脱大衣,一边笑,“小航,吃饭了吗?给你带了外面的菜,现在给你热?” “我想吃的时候自己热。”说着,从里面跑出来,接了郑云手里的大衣套身上,“能遮住小腿吗?” “差不多。”郑云上下打量,“太老气了,不适合你穿。”说着就问,“你的大衣呢?不能穿了?” “我不是说了,我要去朋城吗?”聂升航对着穿衣镜,“黑的……有什么显老不显老的,都一样。我就路上穿的!借我穿几天。” 郑云看老聂:你没跟金总提吧? 老聂摇头:没提。提了像怎么回事?以那两口子的性子,怎么也不能叫孩子空手而回的。说这个不合适! 那这就更不好跟孩子说了,只当是去叫长见识的就完了。她只叮嘱,“跟同学一起,不要脱离大部队。治安肯定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所以看紧自己的东西。” 老聂还问说,“车票呢?买到了?” “买了,都在一个车厢里。一个朋友有关系,都给买在一个车厢里了。” 那还行,挺安全的。至于回来嘛,金总办事细致,车票的事有他们公司帮着安排,也不用操心。孩子大了,想去见识见识也好。提意见呀,比赛呀,这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去过也算是另外一种见识吧。 那边准备出发了,四爷的面前才被递了一份最终确定下来的名单。国内名校自然在他重点注意的范围之内,结果一翻到京大,在最后一个小组里看到了被董源打上记号的名字——金镞。 他愣了一下看董源,点了点这个名字,无声的问:什么意思? 董源摊手:不知道,名单就这样。这个名字用字这么生僻,想来也不会重名。所以,这九成九就是咱家那位大少爷。 第1669章 岁月流年(196) 寒冬腊月的,一人一个背包的赶火车。 候车厅内人山人海,就怕一个眨眼人就给走散了。金镞踮着脚尖四下里张望,那一排是自家这一趟的车次,在这个位置也看不清楚?他只能大声的问:“K489列车晚上八点发车的,在哪里排队?” 没法子,堵着想横穿过去都不行。好似就怕人插队一样。 学校里的同学并不是一起出发的,各有各的安排。反正车厢在一节,时间自己把控。 金镞一手拉着聂升航,一手扒拉人群。 那边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才拿着喇叭喊:“K489列车,这边。” 挤到最里面排队去了。距离发车还有一个半小时,队伍已经排上了。金镞叫聂升航排到他前面,这才将背包打开,取出他自己的一件羽绒服,“换上我的吧!一出去就是站台……”风大雪大的,风往里窜。 聂升航犹豫了一瞬,还是赶紧换上了。他的衣服特别长,真的连脚腕都盖上了。 带行礼的坐行礼上,不带行礼的就这么站着。提前半个小时进站,我的天啊,孩子喊大人叫的。真就是被人群推着走的!找到车厢,以为就好上去了吗?压根不是的,有好些买了站台票想上车补票的人从这边上来。 然后等上去之后,东西放好,也看到有同学都陆陆续续的上来了,可同样的,车厢里并不是都是学生。站着好些人呢,当真就是挤的满满当当的。 金镞和聂升航坐在车厢的最前面,别的位置都是面对面可以坐六个人,一边三个。他们这个最靠前,怕靠背挡路,所以一边只能坐两个人,对面是三个人。 他选了这个,不跟别人挤。 车都要动了,有乘务员过来,问过道那边的一个同学:“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金镞的?” 金镞听见了,赶紧应了:“这里——” 对方转脸看过来,“是金镞?” 对!是我。 乘务员低声道,“那你跟我来一下。” 金镞把包塞给聂升航,“里面有水,我去去就来。” 人走了,聂升航把包放在里面,对面的几个同学就有拿出扑克牌的,打牌打发时间嘛。这一玩开了,就有人讨论,说这次的主办方三生集团,“听说老总姓金,十年前到朋城开始创业的。他是工大毕业的,很牛一人。” “我也听说了!我同学是北省工大的,他们学校都快成了三生的人才输送基地了。不过听说,凡是去了的,都基本留下来了。待遇特别好。” 她抽出两张十扔出来,“要么?” 人家扔出两K来,又开始说了,“早些年就几千万几千万的给老家捐,在北省特别有名气。” “是知青?” “不是!好像是知识分子家庭,北省师大得了一千万的捐款,别说盖一栋楼,学校都能重盖一遍。那可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聂升航:“……” 同学催促,“你要不要?” 聂升航这才回神,抽出两A甩出去。然后把牌合上,一张都不出了。 金镞回来的时候,牌也暂时收了。车厢里正有人组织唱歌联谊呢!远远的就听见歌声。他坐回去,把塑料袋的小包瓜子满车厢的扔:“都接着!” 不是学生的民工,他也扔,“大哥,拿着吧。闲着也闲着。”然后又招呼一个中年妇女,“大姨,包放在这里,你坐包上,挨着我。” 聂升航拆了包,把瓜子倒在桌上叫同学一起吃,然后用余光看金镞。 金镞把瓜子分完了,见聂升航老看他,他低声跟聂升航把事说了,“……本来叫我小姑给找了一间人家工作人员的休息室,人家也带我去看了。可不巧,刚好有一关系户,也正找人安置老人和小孩呢……”关键是里面一股臭脚丫子味儿,“我就干脆让了。这不,他们不好意思,瓜子给了一兜子。” 聂升航‘嗯’了一声,没多问一句。 这一路上,聂升航都在观察金镞。跟谁都能聊,跟谁都能处的很愉快。但有几点,怕是很为难他。第一,吃饭!火车上的饭,金镞好似一口都咽不下去。最后还是在小站买了煮鸡蛋、烤红薯、这些东西硬撑着的;第二,他不爱去火车上的厕所,她看见他从厕所出来之后,在两个车厢的交接处干呕了好长时间;第三,他晚上趴在桌上睡着了一不舒服了就哼哼,一哼哼就贴人。明明睡前说好的,难受了趴在他的背上,可其实呢,她一晚上趴在桌上睡,他趴在她背上睡了一晚上。 一起来,迷蒙着大眼睛,揉啊揉的,揉完了就噘嘴,东看看西看看,好像才反应过来在哪。然后就听见他不停的碎碎念:“……冷死了……闷死了……难受死了……我的脖子……” 好容易把那一股子迷糊劲儿过去了,这就想起来了,然后赶紧扭脸过来,“脖子难受吗?” 聂升航忍着不去揉背:“……还行。” “昨晚冷吗?” 晚上背上贴着个人,真的:“……还行。” “不能开窗,人这么多,闷了吧?” 其实:“……也还行。” 金镞不停的扇着鼻下的空气,“早起不能透气,是不是不好闻?”说完从包里取了薄荷糖,他塞了一颗到嘴里,又塞了一颗过来,“缓缓。” 聂升航才把糖塞嘴里,金镞又起身了,“你看着包,我去餐厅买热牛奶。” 算了吧!凑活一下就得了。 金镞:“……你早起可以不喝热牛奶吗?” 聂升航就觉得好些人都在看他们:现在真不是谁都有早起一定得有牛奶的条件的。 她只能道:“那你去吧,要是没有就算了。” 然后人家去了,带了热牛奶,是那种整瓶装的,很干净卫生的那种。又买了一兜子各种的面包,也都是带着独立包装的,“你放包里,饿了就吃吧。这个是食品厂出的,很卫生。” 接着又是各种瓶装的饮料一兜子,“别喝水了,喝这个吧。火车上的水没烧开。” 反正这些东西的价格比火车篇的价格要高,且高的多。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眼前这位真的就是一大少爷。 那些刻意被忽略的事情,其实一直就在。 之前只知道他家里的条件相当好,但更具体的他不说,她也不问。他说的最多的是家里人,比如,老家是北省的,老家还有谁。比如他爷爷曾经是师大的学生,再比如,他父母工大毕业。这些都在一些闲聊中提及过。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什么事都能自己做。像是出门在外,在火车上买这个要那个的,不常出门的人会很拘束,但是他不会。他什么都能做,但总也有些东西好似是他无法习惯的。 就像是这会子叼着吸管在喝牛奶,眼睛没有焦距,应该是脑子放空了吧,他就变的看起来特别好欺负。萌萌的,谁给两块糖都能骗走的样子。 聂升航只得拿了牛奶喝着,说金镞:“下次我跟你一块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 “车上小偷多!”贼就盯你这样的。 金镞:“……”这车厢里就有贼,进进出出的好几回了,自己跟他对视了好几次。这种被盯上的贼没机会下手,自己就走了。从我身上偷东西?呵!张嘴想说的,想了想算了,“那就一起去吧。” 穿过卧铺车厢,里面好似还有一个餐厅,顺道去那里吃顿饭。他记得那种餐厅一般带着炒菜呢。 再差两小时就到羊城了,愣是被拉去在后面的餐厅里吃了一顿正经饭。 从羊城辗转到朋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十七八度的气温,正是舒服的时候。一下车,截然不同的风景,一群学生都欢呼起来。 外面喇叭上喊着呢,三生有专车接大家去酒店安置。 这种的都不是高官,未必认识自己。金镞跟着大家都去了,果然都没人能认出自己。他还问招待的人,“是去哪个酒店?” “寰宇整个都包下来了,不接待别人了。” 金镞:“……”来接人的人不认识自己,但是寰宇里的人一定认识自己。他们的大堂经理他可太熟了。 于是他看聂升航,“要不……你跟着大家先去酒店,我先回家。明天我去酒店找你。” 聂升航‘嗯’了一声,转身上车走了。 车一走,金镞才说要打车呢,家里的司机就在不远处招手。然后就有人过来拿了他的包,跟他一起朝车上走了。 是的!经常跟着自己的人,一路上坐火车跟到朋城。 一到家,爸妈都不在。他一身的狼狈,何姐急着给放洗澡水,又叫厨房赶紧给准备饭。金镞先给曹小颖打电话,“帮个忙呗。” 干嘛?你说。 刚好规整行礼的聂升航看着进来的酒店人员,“什么坏了?” 人家面带笑容,“是这样的,之前的客人说这间房的淋浴不好用了,安排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人员有失误。我们给二位换一间房吧。” 这是标间,住两个人。她跟一个女同学的! 结果这一换,人家说,“没有标间了,我们给二位换成单间吧。” 于是,就给换了。聂升航进了房间,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海面。房间也不只是单间吧,客厅餐厅一应俱全的。人家还说,“客房带着全服务,需要洗的衣服交给客房,需要叫醒服务也请提前告知。另外,二十四小时……餐厅都有供应,您随时能去。” “都一样是这个服务吗?” “当然,都一样。”但您是特别的一个,您要是叫送上来,我们也乐意服务。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海面,看着星星点点起起落落的飞鸟,手不住的扣着裤缝。正出神呢,电视响了,酒店的人员很热情,“原则上不允许接收对面的电视节目,但如果好奇,您选这个频道……” 转台之前,聂升航听到新闻上正在播,说是邓老南下了! 金镞端着碗跑到电视跟前,南下视察了?报纸上闹的沸沸扬扬,大家又开始左右摇摆的时候,老人家悄悄的南下了。 是啊!那边一解体,这边就摇摆,这个时候当然需要安定人心,指明方向。 所以,这个南下是必然的。 之前没有风声,报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在南边了。 金镞拿了电话,急着打给爸爸,想说一声咱的运气可真好。可手摁在电话上了,他反应过来了,这只是运气好吗?这真的只是运气好吗? 王河东觉得这就是运气好,“要么说成功离不开两个东西,一个是命,一个是运。命里有时自然有,命里无时强求不来。而运道呢,更玄乎。你说怎么就那么巧,这边闹的沸沸扬扬的,人家上面下来人了。还是老人家来了!这一动,全国朝这边看,全世界朝这边看。这要是叫金司晔弄出动静来,这还了得?” 要么说此人的运道好呢!是那个老道的功劳吧。 王海东皱眉,“这也不可能提前得到消息。” 那当然了!悄悄的来,谁也不惊动,这也不可能提前走漏消息的。所以才说,金司晔走了狗屎运了,这都能赶的上。 桐桐一进家门,儿子就扑过来了,低声问:“不是巧合……对吧?”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问你爸去。” 金镞抱着妈妈的肩膀,“我越想越觉得我爸是算好的!他知道苏国的情况,估摸着苏国要完蛋了,也知道苏国一完,咱们的人心得乱。这个时候,就需要定海神针。于是……” 桐桐‘嘘’了一声,“杨修死于管不住嘴!” 金镞马上闭嘴,然后给嘴上拉上拉链,这才原地蹦跶:“国外来的专家多吗?” “多!”你爸正接待呢。 金镞咧着嘴又笑,“朋城来的媒体记者多吗?” 多! 龙鸿年的手放在电话上,播出了号码:“……能稳赢吗?若是真有优势,我就希望把你们的这一次活动当成市里的一个成果来展出……老金呀,你得说实话,一定得笃定。要不然,洋相就出大了。” 四爷跟几个洋专家道了一声歉就起身去一边接电话去了,“我的领导呀,你也太小看老人家的格局了。不管是赢是输,这不重要!赢了叫大家知道成果,可输了也能叫大家知道跟别人的差距在哪里。没有开放,就永远故步自封。” 龙鸿年没言语,挂了电话。他可以说的轻巧,但自己一定得思量的周翔。这是要担责任的。 不过,老金这个时机把握的可真准。就跟卡着尺子量过似得!别说赢了,只要他真的有独到的优势,他真能凭借这一股好风——直上青云! 第1670章 岁月流年(197) 桐桐又请假了,她至少得陪同三天。因为她以她的名义,把美国威凯财团的乔治安妮给请来了。她跟此人有过一些交情,当时被秦州去做翻译,接待的就是乔治安妮一行。当时带着她去过民宅的厕所。 而这个财团有一项特别重要的产业,就是汽车制造。 人家能来,不是说当年一个小翻译有多大的面子。而是对方也注意到三生的产品了,她也想来看看。刚好,桐桐发了邀请函,人家就欣然允诺。 今儿活动要开始了,桐桐换了行头就跟四爷出发。今儿她得跟四爷一块,迎那么多的客人。 金镞早窜了,他一句也没解释,当爹妈的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桐桐还问说,“跟人都叮嘱过了,只假装不认识他?” 闲得慌!谁也不傻,他站在学生堆里,认识的人没事戳破他干什么? 金镞穿着校服戴着校徽坐在大巴车上。这辆车都是京大的同学,清大的在另外一辆车上。他并没有跟聂升航在一起。 此时,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站在车上跟导游似得。他是选出来的志愿者,也是京大毕业。不过学的是中文,“所以,我在公司做文字工作。做接待员我们有很高的补贴……” “多高啊!” “高到……顶的上一个中学老师一年的工资。” “哇偶!” 车里窃窃私语,金镞坐在后面看着窗外。他其实对这个姐姐有点印象吧,见过? 他抬头看对方,对方朝他眨了一下眼:小老板,公司早有小道消息。就你这长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样子,谁认不出来呀。 金镞:“……”请转过去,假装没看见我,谢谢。 人家没太在意他这个大少爷,只沿途介绍,“看见了吗?那是我们公司在朋城的总部。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我们的生产厂子……回头,等活动结束了,若是各位有兴趣,可以参观我们在朋城的总部。我敢保证,在全国,包括港城在内,我们三生一定是最现代化的之一。如果比起福利措施,那我们一定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那么大一栋楼,那样的建筑,“连地皮带建筑都是你们公司的?” “当然!都是。” 车子路过了三生的总部,聂升航收回了视线,耳边是接待人员的介绍声,“除此之外,我们在沪市,也就是报纸上整天提的黄埔江边,也有一块地皮。以后,沪市的总部会在那个地方。在我们的公司的楼上,可以俯瞰江景和才城市的霓虹……另外,在京城我们的大楼都盖了一半了。以后,京城会是公司在全球的总部……回头回京城了,你们可以去看看。那里的规模比我们在朋城的规模还大。” 聂升航有些坐立难安,看着外面闪过的一栋栋大厦,不管怎么样都静不下来心来。 就有人问说,“金总的投资眼光真好,沪市的地皮买了,紧跟着国家就加大了投资力度……” 这人就哈哈大笑,“那地皮确实是买的早了!我们公司都流传着这块地皮的由来,说是早几年,我们家小老板年纪还小的时候,跟我们金总和林工……林工就是我们老板娘,她是搞气候研究的,是气象专家。两人只有一个独子,如今也在……” 说到这里了,他打住了,赶紧转了个音道:“我们这位小老板当年跟父母去沪市玩,就提要求了。说他想要一栋能在卧室就能看见江景的房子。我们金总二话不说,回去第二天就安排人去盯这个事。只要人家卖地,咱们就买。所以,它起初就是为了给我们小老板赏景用的。”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好,忙解释道:“当然了,这八成是大家调侃老板,杜撰来的。我们老板脾气很好,能开得起玩笑。而且呀,我们老板是个模范丈夫,按时回家,怕老婆,这都是出了名的。” 大家哈哈一笑,这种背后说老板坏话的事还挺喜闻乐见的。 但聂升航却觉得人家说的八成是真的:金镞就是一个想要看景,他爸就会给他买地盖房叫他赏景的人。 车进入了工业区,一片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厂区。 “哪里是三生的?” “那一片都是。” 聂升航将窗户拉开窗外看,整洁宽大的路面,各种绿植遍布,三角梅在这个季节开的正好。想想京城那些老旧的厂区,再看看这样一个工业王国,只觉得这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车停了下来,一个挨着一个从车上下去。 人一下完,车走了。另一辆车紧跟着停在了一边,是京大的人,金镞就从里面下来了。 她看向他,他也正看过来朝她挥挥手。她想挤出个笑的,可怎么也挤不出来。一个个的排队,门口的接待人员各个面带微笑,穿着统一的制服,然后双手捧着一个册子递过来,这是活动流程,人手一份。 沿途有咨询人员,任何问题都能咨询。包括上厕所的问题。 金镞坠在最后,等同学们都先走了,他才把册子拿到手里翻了翻,然后皱眉,低声告诉发册子的人,“告诉你们白主任一声,宣传部门的情报做的不到家,日本有一款彩印机器,彩印复印都可以。元月一号已经上市了。这册子怎么还是黑白印?” “您稍等,这里有对讲机。” “不用!我又不是公司的人,只是参加活动的一个学生,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而已。你们要是重视,就尽快采购,赶在客人们离开的时候有彩色册子给客人送几句祝福词也是好的。”说了最先进的之一,哪怕不能做到绝对的最先进,但追求最先进的决心和行动力一定得叫人看到吧。 他说完,拿着册子走人了。 白主任:“……”采购这个是要花钱的,也需要上面审批的。咱的机器好好的,最好的打印机器,又搞彩印? 他找老总,低声说了。 四爷‘嗯’了一声,“打报告,我给财务打招呼,他们批。尽快采买!” 白主任:“…………” 活动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么大的广场上,都是两个发动机为一组,一个自家生产的,一个是国外生产的,同型号甚至于技术使用都差不多的。就这么摆在一起。 所以人员,可以一个人一组,也可以几个人一组,对这些发动机进行比较。 各位都是根据什么比较的,怎么比较的,各项的参数如何,得出的结论怎么样,最后专家评判。当然了,去哪一组机器,这是随机抽的。一轮结束之后,再抽一轮,如此再三。也就是大家至少要看三组。 比完之后,要是有特殊技能人才,对单一型号的更有研究,那就另外加。 或者想多长见识,那就请随意。这里对大家是开放的。 金镞所在的小组,大家一肚子的理论知道,可真的猛一见东西,真就抓瞎了。他们大多数都只坐过公交车,长途客车,对车的了解也有限的很。 拿到手里,得商量着从哪下手。 几个专家过来,明显说的是洋文。翻译跟在边上,问说,“还没有开始吗?” “开始了。”金镞指着同学手里的表格,“我们再确认一遍。” 个子不高,一说英语就带着日语味的人问说,“知道你们国家的发动机现在最大的问题在哪吗?” 这个问问国内的专家,他们都知道。但问学生,基本都不知道。 金镞就道:“我们的发动机现阶段想解决的问题,并不是车辆动力问题,而是车辆在开空调的时候,怎么能不影响车辆的正常行驶……” 看起来跟玩笑一样的问题,却屡屡在国内的汽车制造上出问题。空调装上去了,半路出问题的情况比不安装空调的车辆高出一倍。我们的汽车工业,发动机的发展就是从克服这种小问题上一步一步往前迈的。 “以前我们用的是二点五升的排量,这种排量狠命的压榨,能压榨出的最大动力是八十千兆,能压榨出的最大扭矩是一百八。说实话,以前那个功率跟日产比起来,甚至连你们的一点五的自然吸气发动机都比不过。但是,我相信采用了涡旋增压发动机之后,应该是可以一比的……” 陪同这位日本专家的是岑远民,他是日式汽车产业里极有名望的发动机专家。 岑远民伸手拍了拍金镞的肩膀,带着这位专家走了。 桐桐在那边陪着乔治安妮,凡是看到穿着清大校服的她就多留意两样。转了好一会子了,才在五个学生中注意到一个格外高挑的姑娘。 走过去能看见正面了,打眼一看,端正和谐。再走近打量,眼睛大,不仅大,还长。眼角的位置尖尖的,微微上挑,特别有神。眉眼的距离远,但宽双眼皮愣是点缀的整张脸看起来有了七分疏朗三分明艳。鼻子直,鼻头微翘,嘴唇生的饱满,唇珠圆润,微微一抿,整个人显得有些严肃冷硬,硬是将那三分明艳给押下去了。 就说呢,猜测着这孩子长的应该不差,果然就生的很好。 这会子她穿着校服,将袖口撸起来,手伸出来挡着光,看参数数值。 边上有同学就说,“这是美国产的吧!老美的东西是好嗳。” 聂升航‘嗯’了一声,而后道,“这是一款用在跑车上的发动机……”听爸爸说过,“咱们国家有生产跑车的汽车的吗?” 这上哪知道去呀? 桐桐在边上接话,“没有!” 聂升航转过来,看向说话的人。 桐桐朝她点头,“没有!迄今为止,咱们没有国产的跑车。”【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70-1680 第1671章 岁月流年(198) 没有咱们自己的跑车? 聂升航看向说话的女人,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三十许岁人,很漂亮,气质真好。这么多人,只一抬头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她。吸引人的其实不全是长相,更是一种风度,一种仪态。她就这么走过来,几步路而已,这一圈的人就都朝这边看。 桐桐走了过去,手搭在发动机上,“咱们国家的汽车,所需的发动机大部分是进口零件组装的,变速箱是封装进口的,悬挂部件的主要零件全是进口的……这是美国产的一款发动机,没错,就是用于跑车的。” 聂升航指了指边上那一台,“这是三生自己产的……也是用于跑车吗?” “不是跑车,这款发动机当初升级的初衷是为了改装警车的。”桐桐看了一眼,“现在还属于实验品,没有正式生产,在实验检测阶段。你们可以对比看看,看看跟人家的差距在哪里。” 用在警车上的?聂升航皱眉,然后朝桐桐点点头,“谢谢。” 桐桐抬手拍了拍聂升航的肩膀,这才笑着请乔治安妮,“这边请。” 这一行人过去的时候,聂升航听见有人说了一句:“林工,那几个年龄大的……是技工组。” 林工?金总、林工,这是他们的接待人员挂在嘴边的。林工是老板娘,也就是金镞的妈妈? 她回头朝金镞那边看去,金镞正蹲在地上好似在拆发动机,并没有朝这边看。 才要收回视线,她反应过来了:他在拆发动机!!! 金镞就是就在拆呀,他记得小时候碰这玩意就是这么弄的呀,看参数当然重要了,但是,没拆了再组装再比较,这都不算的。凡是机器,就少不了要维修维护,到时候是拆还是不拆呀?原装的永远最好用,一拆一装八成完蛋。凡是大修过的机器都会出现这个问题。买二手的时候最关注的就是:大修过没? 所以,在他的心里,拆了装,装了拆,然后再对比前后的数据。如此再三的拆装,甚至给机器造成一些损伤之后,维修之后再测数据,这才是准确的。 而且,边上放着工具包,也就是不反对拆装机器。 同组的同学都急着:“这玩意可贵了,行不行呀?” “没事!不让拆给咱们工具干什么?你看给你的册子,还可以申请故障测试。” 而金镞绝对不是第一个上手拆的。这次来的人里,有好些都是老技工,他们看发动机不看参数,谁看那玩意干啥。他们都是听音呢,听完了就拆。 金镞给那机器拆的七零八落的,可回头看看人家技工拆的,拆出来都是艺术品。分门别类的摆的特别好。 四爷陪着几位领导,媒体跟的紧紧的,不停的拍。一看见这场景,四爷就跟看到宝了一样,直接就蹲地上跟几个师傅聊起来了,“没有三十年的功底,可都没这手艺。” “还真就说对了。咱是解放后进工厂的,那时候有啥发动机呀?都是战后的旧货,修修补补的用呗……现在不行了,都讲科学了,都用大生产线了……听说以后还更先进,我们这都该淘汰了。” 四爷赶紧道,“那可真不对!”他就说,“您们这样的师傅,那可真都是宝贝。不说航空类发动机需要你们这样的师傅。就说咱们现阶段工业上的组装产品,也离不了各位呀!” “嗳,不行了……没咱们的用武之地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很多人都有一个错误的认识,觉得组装是一种低端的制造业,这是不对的。组装是制造业中很重要的工艺流程之一,工艺好了,咱们质量就过关。质量好了就是给咱们的制造业增加了更大的附加值。如果将来咱们组装的产品别人用了都说好,那咱就是全球经济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意义不可估量。” 这个提法在现在还是很少的!尤其是在质量这一块,那基本都是粗制滥造的。什么都缺的时候,粗制滥造品都一样赚钱。人人都想着赚快钱,却也忽略了质量对口碑各方面的影响。 高端的制造业,就像是航空类吧,它们是结构最复杂,零部件也最多的一类发动机,对工艺要求高,组装流程复杂,需要工人为主导,就连拧螺丝都需要格外的考究,为的是达到最好的质量。 可谁强调过低端的制造业,同样要严把质量关。便是流水线上的组装,也需要做到极致。 龙鸿年心里点头,这个话说的正当其时。尤其是外媒对咱们国产的东西不认可,除了低廉之外,没别的优势的情况下,他这个话就真的特别是时候了。 这是在说三生注重质量,也是在说国内的制造业有意识的在提升质量品质。 要知道,今儿来的媒体可不只是市里的、省里的、国家级别的媒体,还有香江那边大半的媒体,包括常驻香江的国外媒体,甚至常驻京城的国外媒体。他们很多都不是专门为这个来的,但既然来了,就派人跟一跟,毕竟来了这么多国际专家,还是有新闻的。 这会子这么多镜头之下,他说这话传递的意思就很到位了。 看了几组老师傅的,四爷就被几组大学生组给吸引了。 那些孩子看的是农机上的发动机,有个又黑又瘦的小伙子兴高采烈的,“我们村的拖拉机上的发动机就是三生的,挺好用的……”他一边忙活,一边跟边上的同学说,“真的!我们学开车,撞过两回……结果发动机屁事没有……这种发动机我会拆也会装……” 四爷看边上的董源,“去看看哪个学校的学生?” 董源过去一问,回来就道,“是农机中专的学生。” 这边正说着呢,那边另外一组的技工组,应该属于中年技工,他们问能不能进行故障测试。 可算是有人提出来了,这一问,马上就有人带着去了。 这一样样的都是来真的,并不是摆出来玩噱头的。 金镞那边围观的人最多,港城大多数媒体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前前后后的把金镞都给围起来了。在内地,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不知道金镞家是干嘛的,也不会知道父母是谁。就包括那么些同学,也没人知道这是他家的。 而港城那边的消息在这个时期是不可能传到内地的,消息也不可能对等。那边的媒体还给你排一下富豪榜,八卦一下富豪的新闻。这边呢?还没那个所谓的榜单。对富豪就更没有概念了。 就是这会子把金镞围严实了,很多人也只以为金镞长的好看,更吸引人罢了。 这样式的拆卸测试,这就不是一天能做完的。第一天,大学生整个都是懵的。回去就补课去了,他们学的是最快的。中午吃饭时间门,还都参观那些老师傅拆出来的东西。金镞蹲在那一堆规整的齐齐整整的零件边上,倒吸了一口气。朝花白了头发的老师傅竖起大拇指,“您是这个?” 老师傅嘿嘿就笑,“一辈子就摆弄这个了,熟了谁都行。” 金镞摇头,“不不不!这叫工匠精神!干实业的要是把这个精神丢了,那就太可怕了。” 然后金镞就老溜号,老师傅拆了再装之后,他凑过去看参数。我的天啊,丝毫不受影响。反之,自己拆了再重装的,参数就有了变化。虽然在允许的参数范围之内,但有了变化就是有了变化。这种差别只能是出在了手艺上了。 他一个人站在边上,一边吆喝着,一边大声的鼓掌,引得听见的人都朝那边看。 老师傅点了点金镞,“吆喝啥呀?是咱的东西好。我原先还不信能跟老美的东西比,可这回我还真就信了。说实话,这两个发动机基本是一样的,质量没太大的差别,性能没有优劣之分……不过,咱自己的是真便宜呀!价钱能便宜三分之一吧。那非用别人的,不是二百五么?别的发动机我没看,就这一款,用我三十年天天跟发动机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它就是差不离。实事求是,咱没比别人更好,但绝对不输给他。” 不知道谁在后面叫了一声‘好’,紧跟着掌声雷动,响成了一片。 乔治安妮挑挑眉,“跟你们做对比的那款发动机是我们的新品吧?” 桐桐就笑,“应该是吧!性能不错。” 是性能不错!可谁知道你们这么快就有类似的产品,随时可替代。 于是,这几天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三生的报道。不仅报纸媒体报道,关键是电视新闻,国家新闻接连三天都有一两分钟的时间门,每天都有新发现,比如哪一个型号的国产发动机达到了美国的水平;比如哪一个型号比日系的同类型,省油百分之几。再比如跟德系比,他们的优势在哪里,我们的优势又在哪里。 而且,这不是咱们自己比出来的。是这么多人参与,这么多国内外的专家一起得出的结论。所以,这个结论是权威的。 媒体也对国外的专家进行的采访,搞学术的在这一点上就很好,他们不会瞎说八道,没有政客的嘴脸。他们给的评价是:“各有优劣,已经在这个行业里具有了极大的竞争力。” 还有人说:“我看到了他们在节能减排上的努力,虽然产品还不成熟,但是,他们证明了他们对这个方面的重视。虽然,你们在航空发动机方面还是落后了一些。但你们这个发展势头很好,你们的企业在花费极大的代价做技术攻关,这很难得。” 而最后的结果更是叫人没有想到,第一名并列的就有五组,其中有三组都是技工。剩下的两组,一组是科研人员组成的,一组是来自几个农机中专的学生。 都以为第一名只一个,一百万奖金。可谁知道最后第一名就定了五组,每组都是一百万。 不仅给了奖金,而且给他们发出邀请,都可以来三生工作,三生永远欢迎你们。 其他四组还能理解,可几个农机中专的学生,这属实叫人觉得意外。 四爷在颁奖的时候就说,“他们是在实践中总结了经验,我们需要理论型人才,同样也需要实践性人才。” 但是,对于这些大学的学生,他也给予了很多。比如,清大、京大、工大等等,这些学生,都有获得二等奖的,也就是五十万。这些孩子是天之骄子,也都更有想法。他们会提出很多大胆的意见,然后附带的送上来。 就像是清大一个学生,他就提出了一个观点,他认为其中一个型号的发动机与变速箱的匹配度不好,这种匹配会造成汽车遭遇意外造成事故后,安全气囊在零点二秒之内的撞击力过大,如果司机的体重超过一百公斤,气囊就会以三百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弹出,这个撞击力会超过一百八十公斤,会对头部、颈部这些部位造成伤害。 经过反复的核算,也把研发团队的人叫来了,得到的结论人家是正确的。 研发团队也很大方的承认,“是我们考虑不周,因为咱们都比较瘦,便是在北方也很少能见到一百公斤的胖子。所以,我们当时设定的人体数据出问题了。这位同学是对的,这个错误的发现很及时。在这里,我郑重的表示感谢。” 只这一条建议,他个人拿到了二十万的奖励。 只单人奖,就发出了五十六个。最高的二十万,最低的也是两万。 更有第三名并列了十八组,极大的手笔。 聂升航提了一个点,她认为噪音是否超标,也应该作为判断发动机优劣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而现在,很多发动机,不管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都没有足够的重视这一块。 因为这个提议,她拿了一个个人奖,六万。 “清大,聂升航。”江荣念了名字,四爷就取了支票,然后看向走过来的姑娘。 聂升航接了支票,四爷就笑:“你提的这个很重要!越是细节越是能决定成败。在别人都没有重视的时候先重视,这就是领先。谢谢你的建议。” 温润的长者,看她的眼神像是父亲。她缓缓的点头,“我在这方面欠缺的很多。” “那就加油!有兴趣的话,欢迎你假期随时来厂里。” 这孩子不是四爷根据名字选出来的,而是专家组自己选出来的。专家组里也没有自家公司的人,为的就是没有倾向性。 可叫四爷更没有想到的是,隔了几个人名之后,听到江荣顿了一下,报了一个名字:“京大……金镞!” 四爷:“……”然后董源憋笑递了一张发票来,六万。 金镞一起来,摄像机、照相机都对着他,公司和厂里的人都发出一阵哄笑声。 专家组的人来回的看,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就有翻译低声告知了一声,“这是金总的公子,是三生的太子爷。” “哦!”之前真不知道。 金镞摸了摸鼻子,早知道这样就不提了。 董源低声跟四爷道,“我看了,远志认为除了智能化、节能这两个方向,还应该做发动机的节能化改造。” 改造? “对!他说改造。尤其是农机方面,他认为设计之初留有改造的可能,能叫农民减少生产成本。” 四爷‘嗯’了一声,看着儿子大踏步的走了上来。 他往上一站,下面鼓掌和吆喝的声音更大了。四爷就笑,拿了支票递给他:“还交给你妈保管吗?” “不!”他蹭的一下将支票藏身后了,平时都不好意思请聂升航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因为自己又不赚钱呀。这六万好歹是自己挣来的! 颁奖台上听见的人都笑,四爷就伸手,“那行!金镞同学,再接再厉,合个影吧。” 于是,爷俩站在一起,在公共场合没讲情面的情况下,有机会站在一起合了一张影。 当爸的正在壮年,看起来也就三十许岁人,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平时大家都忽略了长相,这会子再一看,人家真的长的很俊美。然后边上站着一个阳光少年,笑的如花儿绽放,就这么站着就璀璨夺目。 桐桐在台下,看着儿子拿着支票跑下来了。她勾勾手指:不上交吗?儿子。 金镞立马躲开妈妈的方向:谁也别想拿走我这六万。 龙鸿年低声跟桐桐说,“这小子会藏私房钱了?” 桐桐悄悄道:“追姑娘呢!就是刚才上台那个姑娘,清大的。” 龙鸿年大笑,这是出息了。 获奖的,这次真的可以说是暴富。几万块钱一套房的时候,这个钱真不少了。而没获奖的,公司不仅给全额报销了来时的路费,这几天食宿全免之外,还允许大家在这里多住一周旅游观光,食宿酒店依旧可以免费。想回去了,提前一天告知酒店前台,酒店会订车票,然后有专车送大家去车站。 这些来的学生都买的是半价票,但是公司给报销的都是全价的。因为路上要吃饭,多出来的就算是这一来回路上吃饭的开销了。 旅游、享受美食、住星级酒店,出门见了世面。便是想来工作,参加过这次活动的所有人员,不仅优先录用。而录用了之后,直接跳一级工资,给予绝对的优待。 这次活动举办的,国内轰动,各种大媒体联系公司要做专访。而国外的媒体如想象的一样,他们一惯的做派便是,要贬就把你贬的一文不值,要夸就把你夸的离谱。于是,就被夸的有些离谱。 可这种离谱,却是国内现在所需要的!人好似就是这样,自家人说什么都不信,国外谁一贬咱激动,一夸也格外的重视。 于是,热度再升一拨。老家频频打电话,因为各种小道消息,连他们都知道了。说是打败了国外的制造业云云。 桐桐挂了电话,看四爷:“……接下来怕是政策会对咱们倾斜,也会有一些保护性的政策出台了。” 当然!四爷动了动脖子,问说:“金镞呢?” 金镞带着聂升航在海边慢慢走着,然后指向海边的公路,“以前,这里人更少。我的自行车就是在那条路通车之前学会的。”他把手里的一包谷物递过去,“扔出去,有海鸟过来吃。能看的仔细些。” 聂升航扔了一撮子小米,果然把海鸟引过来了。 金镞靠在边上的石头上,问说,“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了……你肯定是知道了。” 聂升航更大力的扔了一撮子小米,然后小米被吹的反扑到她的脸上。她的嘴抿的更紧了,蹲在地上,将小米慢慢的洒下去。 金镞蹲过去,跟她肩膀挨着肩膀,然后伸手捏了一点小米在手心里,“你这样,鸟儿会落在手指上,不信你试试。” 她学着弄了,但是鸟还是只落在金镞手上,怎么也不肯落在她这边。 金镞就笑,“你太凶了,别说鸟了,我都被你吓到了。” 聂升航扭头瞪着他,“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金镞看她,“你觉得我该提前说?” 是啊!提前说了……又能怎么样? 聂升航沉默了。 金镞将支票取出来递过去,“你帮我收着吧。” 聂升航把手往身后一背:我不要! 金镞伸出另一只手来,“那把你的给我吧,我收着。” 聂升航:“……”她打开背包,从书里取出夹着的支票,拍到他的掌心里。然后气哼哼的起身,“我明儿回京城。” “我给你订机票?六万在我手里呢,我用你的钱买。” 聂升航:“……”反正钱是从你家赚的,爱怎么用怎么用去。 金镞真给订了回京城的机票,他并没有跟聂升航一起走,“帮我订沪市的机票。” 徐斌问说,“去沪市干什么?” 金镞拍了拍包里的支票,那边的股票正是入手的好时候,这十二万在里面转一圈,能赚不少呢。 徐斌看自家老板:敢放他一个人走吗? 四爷点头:小伙子嘛,他可以不缺钱,但不可以不会赚钱。 聂升航是不知道金镞干什么去了。她生平第一次坐飞机,一个人回了京城。回来都快过年了! 然后金镞并没有来过一通电话。 聂升航看着面前的黄米糕,一点食欲也没有。郑云踢了踢老聂的脚:看你闺女! 老聂给女儿倒了蜂蜜在米糕上,“是没拿奖,憋气,是吧?” 聂升航:“……”没法说拿奖的事!金镞把奖金拿走了。这要是承认拿奖了,就得把钱往出拿。自己拿不出钱,就得把金镞供出来。可自己都纠结着呢,又怎么跟父母说? “我不饿!”她起身抓了大衣,“出去透口气。” 然后真走人了。 老聂看郑云,郑云啧啧两声,“这次该你了!谈心这个活,还是老聂你在行。”所以,去吧,跟你闺女谈谈心。 第1672章 岁月流年(199) 老聂一出门就直奔小区广场,这孩子自小到大都是这样,有点什么心事就爱往这地方跑。广场中间有一个篮球场,才下了雪,这会子篮球场上没人打球,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倒是边上的长椅,刚好在广场游廊的下面,上面干干净净的。 远远的,看见那么大的广场上只坐了闺女一个人。穿着一件长长的羽绒服,把整个人都包在里面了一样。 这么冷的天,风吹着,时不时还有没融化的积雪被吹的雪沫子横飞。她就那么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看着游廊下的麻雀。 他走过去,麻雀一下子飞走了。感情是哪个孩子把饼干掉地上了,这会子就这里没被积雪埋,麻雀觅食全聚拢到这里来了。 他蹲下把饼干捡起来揉碎,然后撒的稍微远一点,叫麻雀去一边吃去。这才坐到闺女身边,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严实,往下一坐,屁股上就传来冰凉的感觉,得亏这孩子怎么坐的下去的。 他动了动,也不看她,只问说:“怎么了?跟爸说说呗。” 聂升航不言语,扭脸看啄食的麻雀去了。 “你这样……不像是没拿奖心里不服气。你不是学相关专业的,没拿奖……这很正常。去了那么多专家和业内有经验的从业者,我想在去之前,你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不至于为这个点想不通,在这里磨时间,对吧?我闺女这点心胸还是有的,我也对我闺女的格局有信心。”老聂说着就往过挪了挪,用肩膀撞了撞闺女,“跟爸说说呗,到底怎么了?” 聂升航看爸爸,“没事!叫我自己再想想。” 这么难说呀!老聂搓搓手,“这么冷,自己想啊想的,你要是能想通,不早想通了吗?要是想不通,这证明人生经验不够。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和郑主任还是能给你一些有益的建议的。当然,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要不,你继续坐着,爸回去给你取个毯子。你有沉默的权利,爸也有关心你的权利,咱谁也不要剥夺谁的权利,好不好?” 聂升航扭脸看老聂,一脸的一言难尽,“老聂同志……有些事你跟郑主任是给不了意见的。” “小看人!这世上还有你爸不能解决的事?”老聂又往过挪,跟闺女挤着坐,“说说嘛!说说嘛!你要是不想叫郑主任知道,老聂同志可以以党性原则保证,绝对不跟郑主任透漏半个字。” 哎呀!真的是,怎么说呢?聂升航坐端正,盯着老聂的眼睛,“我喜欢上一个男孩。” 老聂只愣了一下,就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脸的真诚:“真的呀!?这是好事啊。干嘛愁眉苦脸的?喜欢一个人,这多好呀。在合适的年龄能碰上一个喜欢的人,这是一种幸运。” 说着,就伸出手,一副要跟女儿握手的样子:“祝贺你呀,小聂同学,你的运气不错哟。” 聂升航不由的把手伸过去,放在爸爸的掌心里。然后嘴角松了,微微翘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聂把女儿的手包在掌心里,一下一下的搓着,“能碰上喜欢的人,这真的很好。不管这个人能不能回馈一样的喜欢,我觉得这都是一件特别好的事,对吧?” “不是他不喜欢我……”聂升航说着就低了头,语气却更加的肯定,又重复一般的笃定的强调了一遍:“不是他不喜欢我!” 老聂心里松了一口气,爽朗的笑起来,把麻雀都惊走了,“那这就是互相喜欢,今儿得做一顿好菜,给你庆贺一番。你知道两个人彼此绝对的相互欣赏,相互喜欢的概率有多小吗?人生能遇一次,已然比九成的人幸运了。” 说着,就一脸的好奇,“方不方便跟我说说,说说这个孩子的情况。” “京大的学生,跟我同岁。” 教育背景一致,年龄相当,没毛病。 “性格很好,我觉得他的性格像水。像水一样包容万物,又像水一样会沉淀,所以,他看起来才永远那么澄澈、干净。” 老聂攥着女儿的手,不住的点头,“这跟你的性格不一样,你……沉默,甚至有些严肃到冷肃的程度,对吧?”说着连连摆手,“爸没有贬义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说这个事实。我之前还跟你妈说,你的性格像山,沉稳有力,踏实稳重,沉默里有爆发力。所以,我猜,你们相处的很愉快,对吧?” “我……除了在你和我妈面前很放松之外,只有跟他在一起才最放松……”说着,她有些慌乱的看向爸爸,“而且,我……跟他耍小性子了。” 老聂一下子懂了,她不是怕这个小性子对方恼了。而是她自来只在家里跟父母耍过小性子,就是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面前,她都没有过。她害怕的是,她对一个人的信任超纲了。 他捏着女儿的手微微用力,很肯定的道:“信任是人与人交往的基础呀!朋友之间尚且需要互相信任,更何况是恋人,并且你希望他将来成为爱人,对吧?”他说着就不解,“其实,爸爸有点奇怪,信任一个人为什么叫你害怕了?信任是感情的奠基石,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需要信任做奠基石。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所以,你害怕什么?” “我们还不是恋人!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他成为恋人?” 老聂觉得事情严重了,“为什么不呢?你喜欢,他没有别的交往对象,也喜欢你,这不挺好吗?” “他长的很好看……他家里特别有钱。”聂升航低头摆弄着爸爸的手指,“所以,我害怕……” “害怕他长的好看,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 “不是!他人很好,他的家教也很好,他跟别人交往很注意分寸。这一点我笃定。” “那是害怕咱家的条件匹配不上人家?” “怎么会?钱不是衡量一个家庭的标准。你和我妈很好,我从来没觉得家庭匹配不上。” 老聂得意中带着自豪,“所以,你怕什么呢?怕别人说你攀附有钱人?” 聂升航沉默了,“我……是有这个顾虑。而且,不管怎么想,还是会害怕人言。” 这么害怕呀?老聂问说,“这得多有钱呀?” “就是有钱到……香江那边的豪门能跟他家平等相交的那种有钱。有钱到……他上学期间受不了没地方洗澡,天天被司机接到酒店,把五星酒店当家里的那种……” 老聂:“………………”这个就有点出乎预料了。但是,“我觉得勇敢的面对自己的感情,面对自己的选择,比躲着自怨自艾要好。感情的事说不准,也许能有未来,一起组建家庭,过一辈子。也许半路有了什么变化,但这有什么关系?你喜欢了,然后你选择了,勇敢的承担这个选择的结果,这就足够了。有钱没钱……他就是有钱,你需要他的钱养吗?” 不需要。 “对呀!别人以为的是别人以为的,你自己知道你自己什么样儿就可以了。只要能养自己,在感情里就不会卑微。他就是有一座金山,你不觊觎就跟你无关。你只问你自己,喜欢这个人吗?他家就是没有那些条件,你还喜欢他吗?如果是,那就去找他,告诉他,你想跟他谈恋爱;如果不是,那就得检讨自己,这证明人性里的虚荣冒头了,需得你当断则断,跟人家说清楚,断干净,不要拖泥带水。” 聂升航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爸爸:“就是他家没那么些条件,我也喜欢他!他就是一无所有,我也会乐意养着他!他什么也不做,只在那里,我就觉得很高兴。” 老聂:“……”你是真不把你爸的心当心呀。心里这么嘀咕着,但老聂就是老聂,撒开闺女的手,“去吧!告诉他,你喜欢他,想跟他谈恋爱!找个公用电话,省的你在家里打电话不好意思说。说完了之后就赶紧回家,爸给你热饭去,咱好好吃顿饭,成吗?” 聂升航站起来撒丫子就跑了,“我一会子就回来。” 好! 老聂坐在原地跟女儿挥手,看着孩子一蹦三跳的跑远了,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叫做欢快的东西。也当真是很长时间没见孩子这么不稳重过了,他先是笑,笑着笑着就吸了吸鼻子,然后抬手搓了一把脸,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慢悠悠的往前走。 就突然觉得吧,今儿这天呀……真冷!风凉飕飕的,棉袄漏风了吧,怎么凉气直往心窝里钻呢。 聂升航找了个公用电话,播出了号码。 金镞刚从沪市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正准备下楼呢,结果电话响了,直接接到分机上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聂升航看着电话亭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就笑了:“金镞——” “嗳!” “我想跟你谈恋爱,咱们谈恋爱吧!” 金镞:“………………” 那边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她的,说的又急又快,“我想好了,喜欢你跟你家有多少钱没关系。我不用你家的钱,也不用你的钱,我能养我自己!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养你!” 金镞脑子转的飞快,他特别明媚的笑了,声音轻快,语气肯定:“好啊——你养我吧!我不介意!我很好养,吃馒头可以,吃山珍海味也可以……” “那就说好了,我们谈恋爱吧!” 好!说好了。 那边一下给挂了电话,金镞对着话筒看了半天,然后慢慢放下,想了想,又吭哧一声笑出来…… 第1673章 岁月流年(200) “妈——” 桐桐正在沙发上坐着,等孩子下来好开饭呢。结果这小子下来了,整个的扑过来,先是狠命的一抱,而后往边上一坐,顺势往下一躺,非得把脑袋塞过来枕到她腿上。 这是什么意思? “挖耳朵?”桐桐将孩子的脑袋挪了一下,“侧着躺着,我看看……”耳朵也没到要掏的程度,“转过来,我看看那边。” 金镞把头摇的,满头蓬松的头发跟着晃悠,“不是。” 那怎么着呀?非这么黏在怀里?那要不:“妈妈晃晃你。”说着就跟搂孩子似得搂他,“要不叫你爸给你举高高,再要么,猴在你爸脖子上出去转一圈?” 不是呀!妈妈把胳膊垫在他的脑袋下面,他也心安理得这么枕着,然后朝妈妈笑,“妈,我要谈恋爱了。” 桐桐:“……”她低头看儿子,他就这么躺在怀里,笑的眉眼弯弯的跟她分享。怎么说呢?“是姓聂的那个女孩吧?” 嗯呢! 桐桐就笑,“我特别喜欢她,长的也漂亮,人也聪明,一看家教就很好。待人接物不卑不亢的!颁奖的时候你爸还邀请了,叫她放假想来公司参观,想去厂子里学习都可以。你爸也说这个姑娘很好,我们都特别喜欢。” 真的? “真的!”桐桐一边扒拉着孩子的脑袋,一边特别笃定的道:“我们都喜欢她!要是想带她回家,随时都行。我叫人给收拾房间,好不好?” 金镞转身,面朝里,抬手环住妈妈的腰,脸贴在妈妈肚子上,好半晌才道:“妈,我不会离开你跟我爸的。” “我跟你爸不怕……咱家会先多一口人,然后会多很多口人,这是好事!”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抚摸儿子的脸。抬头一看,四爷从书房接电话出来了,站在书房门口正朝这边看了。 一个挑眉问:怎么了? 一个挤眼睛:谈恋爱了。 金镞瓮声瓮气的解释了一句:“妈,她不是知道咱家的条件才跟我谈恋爱的。”这个时间这么巧合,他觉得得说一声。 为这个呀!这么想就不对,“不能因为有点钱,就质疑所有人都心存不良。哪能这么去看人呢?再说了,我儿子又不傻,分不清人心吗?我跟你爸从不担心这个。” 金镞这才把脸露出来,脸蛋粉粉的,眼睛水润润的,咧着嘴朝妈妈笑。至于聂升航说的养自己的话,这可就不能说了。从现在起,他有了他和另一个人的秘密,哪怕是爸妈,也不能讲给他们听的。 桐桐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干脆连孩子去股市投资了一拨的事都不开口问了。在子女有了另一半之后,做父母的就该有这个自觉,那就是自动的往后捎一步,给自己设置一条边界。过度的干涉孩子的生活,这不好。 这么想着,她就看着站在那里的四爷笑:看!最亲的还得是咱俩。 四爷就笑,只叫这娘俩:“吃饭了!”吃饭的时候又看儿子,“要不,今儿陪爸爸喝一杯?” 喝酒吗? 桐桐起身取了酒,喊吴师傅:“拿两个小杯。” 金镞:“…………”可以在长辈面前喝酒了吗? 四爷亲自给儿子满上,“是男人了,当然要喝酒了。打今儿起,你得自己站直了,成为别人的主心骨了,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定得喝一杯。” 金镞:“…………”这杯酒一下子就沉手起来了。成为别人的主心骨,站直了得能成为另一个人的依靠。她可以不靠,但她想靠的时候,得永远靠的住,“我懂!” 他抬手跟爸爸碰了一下,然后将杯中的酒喝了。酒一入口,各种滋味瞬间奔涌而来,太过于复杂难言。 四爷就笑,傻小子,这就是做男人的滋味。 郑云从钱包里取了两百块钱,推到正吃饭的女儿面前:“跟朋友出去玩,多带点钱……” “我不用!我有……”才想说有钱来着,想了想那六万还是没法解释,她只能道,“我有奖学金还没动呢。我知道,我不随便花别人的钱。” “那你也拿着!”郑云坐在对面,剥桔子吃,“肯定是出去玩的时候会多一些,看个电影啊,逛个公园的,对吧?你妈我懂。” 聂升航将筷子放下,“那您现在是……做场外指导?” 郑云:“……”也不用这么说嘛。她给在客厅的老聂使眼色:你先回避一下。 老聂钻厨房收拾去了,郑云这才道:“闺女呀,这个谈恋爱啊……那个……” “我懂!百科全书我看过的,我知道。”聂升航重新拿筷子吃饭,“您别操心这个,我都懂。” 郑云:“……”那是没什么要说的了,“好好谈!祝你恋爱愉快。” 然后起身,也钻到厨房去了。 老聂偷声问:“说了?” “她说她懂。” 老聂:“……”你结 婚以前还说你懂呢! 郑云呲牙看他:她又不傻!少说话。提醒了就完了,再说她该不好意思了。 两口子都不好出去,可心里也琢磨呢,这孩子说的是谁家呀?这几年确实是富起来不少人,但财产多寡,还真就没有人去统计。能跟香江那边交往……郑云就低声道,“要不我问问林工,她跟那边熟。谁家还跟那边的关系莫逆,别人不知道,她肯定知道。找她打听一下?” 老聂摆手,“打听什么呀?林工要是问你怎么打听这个,你怎么说?说你闺女跟有钱人家的儿子谈恋爱?” “怕什么?她这人最紧,那没那么些事事的事儿,她知道也没关系。打听一下那孩子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好的。不是我说,你这人呀,心可真大!这几年发起来,像是金总和林工这样的人家毕竟是少数。好些……你心里也知道,都没法说。” 把老聂都说的心里发毛了,“金总这次的事办的大了,上面有意扶持。听说,前儿的会议上,有几位领导点名表扬了。他今年入选代表是没有问题的。这么大的事,我估计呀,这个年他得在京城过。这样,到时候我跟他约,咱们一起在外面吃顿饭。见了面顺口问一句得了。再说了,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小航不是个会犯糊涂的人。或许是咱们对商圈不太了解,也有许多不太出名,但确实低调的人家也不一定。” 嗯!那就等等。 “行!我安排。” 四爷和桐桐带着孩子是要回京城过年的,今年的情况是有些特殊。顺便的,叫炎炎一家三口带着韩翠娥也一并来京城,在这边过个年算了。 金镞一京城就跑了,不用问都知道带着女朋友玩去了。 四爷要去拜访的人多了,也忙去了。桐桐跟姜婉如帮着姜桂相看对象去了,连金镞都谈女朋友了,姜桂就是找不到个合适的。把朱有为两口子急的冒火。 这么几天,金镞带着聂升航满胡同的窜,哪里有那种特色的小店,这个聂升航知道呀。吃这种小店能花多少钱呀? “这里的卤煮不腥不臭,特别嫩……”聂升航塞给金镞,“吃的惯吗?” “我妈在家偶尔也会做,我爸妈后来更喜欢京味的东西。我跟着吃,吃什么都习惯了。”他把碗里的肺片夹出来给放她的碗里,“吃吧。” 聂升航就喜欢吃里面的肺片,以前都是爸爸把肺片给她的。一个看起来就需要人照顾的人,其实也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 吃了卤煮又去吃毛肚,那个脆生的劲儿,金镞吃了七八份儿,“我爱吃这个。” 玩的嗨皮的,回去还想着明儿该去哪呢,自家妈突然说,“你跟那个……小航是吧?” 嗯!怎么了? “你跟小航提前说一声,明儿吧,明儿中午你得跟我和你爸去见老朋友,吃顿饭。吃完饭你随意,但我想着,还是带着你去吧。” 朋友呀?我没见过吗? “没有!平时都挺忙的,就是谈的来,相处很好的朋友。”桐桐又解释了一句,“之前去苏国,回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嘛……” “是跟你喝酒的郑阿姨?” 对! 金镞就应了,“好!我把明天的时间空下来。”然后给聂升航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了,“去跟我爸妈的老朋友吃饭。” 好的!知道了。 然后老聂和郑云要出门了,才发现闺女今儿不出来,“没安排吗?” “他有事!不出去。” 那你一个人吃饭怎么弄呀?郑云干脆就道,“那走吧!是我跟你爸的老朋友了,一块去吧。省的你一个人吃饭凑活。” 不用了吧? 老聂给拿外套,“走走走!我这个朋友呀,是个技术牛,去听听对你有好处。” 聂升航还以为是同行的工程师呢,爸妈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吧,穿了外套换了鞋这就能走了。 路上郑云问老聂,“之前打电话,听说人家有长辈要过来年过。这次无论如何,过年得先去拜年。” 老聂应承着,“回头你记着问问具体住什么地方。这两口子,来去匆匆的,到底也没时间坐下闲聊过。” “他们那个飞机零部件怎么样了?” 老聂就哈哈大笑,说起了这个事。 聂升航一路都已经说的是爸爸的同事,下了出租,一进店。她给吓了一跳,金镞在前台这边站着呢。 他怎么也在这儿?这么巧呀! 金镞:“…………”我是打招呼呀,还是不打招呼?自己跟爸妈出来吃饭,爸妈说一定得提前到,这么着显得尊重。因此,一向守时的爸妈这次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不仅提前到了,还叫自己在前台等着。凡是到前台问包间的客人到了没有的,就是要等的人。 他当时就猜测,怕是对方的经济条件一般。为了表示格外的尊重,爸妈就得注意细节。 可要等客人没等到,却等到了女朋友跟她的父母,这可怎么办? 第1674章 岁月流年(201) 金镞看着聂升航眼睛瞪的大大的,嘴角又抿上了,跟在她父母身后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 她吓着了,我不能吓着呀? 在老聂张嘴要问前台包间的客人来了没有的时候,金镞灿然的一笑,“叔叔、阿姨,你们好。” 老聂的眼睛其实一直没离开过这个小伙子,一进来就看到他了。长的太漂亮了,太好看了!刚才那一笑,真就是如沐春风。 正不要提郑云了,一直就看这孩子:谁家的孩子呀,一个男孩子长的这么漂亮,偏又不娘气。好看到一看见就想盯着他看,不由的视线就挪不开。这也太好看了些。 结果人家孩子一笑,问好了。 眼睛确实是盯着自家的,可自家认识吗?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要是熟人家有这么好看的孩子是不会忘记的。 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这小伙子胳膊一伸,把自家闺女拉到身边了。然后很自然的拉了闺女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的脑子当时就宕机:自家闺女谈的对象长这样呀? 老聂心说:难怪我闺女说她愿意养人家呢,这长相,谁家的姑娘也得愿意养呀。这不怪我姑娘。 郑云第一反应是抬手想摸这孩子的脸,本来就长的好看,这一笑真跟花似得,就在你眼前绽放开了。突然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 就听这孩子特轻快的语气说,“叔叔阿姨,是我跟小航在谈恋爱,我叫金镞,你们叫我小名远志就可以。” 叫什么可以忽略,神儿没回过来呢。 老聂心说:嘴上虽然没毛,但大大方方的承认,像个爷们一样站出来,这一点其实还行。 郑云看着自家闺女那终于不抿着嘴角了,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来吃饭呀?那正好,一起吧。” 金镞赶紧拿前台的电话,“您一位稍等,我爸妈今儿约了朋友,要知道出来正好能碰见叔叔阿姨,一定特高兴。”得叫爸妈出来迎一下。 于是,四爷的手提电话就响了,说是碰上小航的爸妈了。 “好的!我跟你妈马上下来。” 两人挂了电话往下走,走了一半了,桐桐拍了四爷一下,“老聂和郑云家有个闺女也在清大……还是同级的!”老聂的单位跟那个孩子露出的信息是一致的。 四爷愣了一下,拉着桐桐疾步就往下走。 老聂和郑云还寻思,今儿饭局能不能合并的问题呢,那边人没到,金总的声音先到了,“聂工,咱们这缘分……妙不可言呀!” 桐桐哈哈就笑,“郑主任,意外!意外!我就说呢,谁家的姑娘这么好呢,叫我跟金总喜欢的不得了,感情是你跟老聂家的。” 老聂指了指金镞,然后看向笑的一脸洋溢的两口子,他也笑,“哎哟!缘分!缘分。” 郑云看看金镞,再看看桐桐,然后这才无所顾忌的抬手捧住金镞的脸蛋,“真好看!怎么长的呀。” 金镞:“…………”他歪头看聂升航:你知道他们认识吗? 聂升航微微摇头,真不知道。她抬手将自家妈的手拉开:您干嘛呢?这么着多叫人尴尬呀。 郑云也不介意,伸手跟桐桐两人手拉手先往楼上走,“早知道小航去朋城参加你们那个活动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这得怪你呀!肯定是想的多了,还不言语。”桐桐就笑,“也是咱俩这当妈的不靠谱,见了面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愣是啥也没多问。” 四爷把着老聂的手臂,“我们早知道小姑娘家里有做航天的人,却没想到是你……” 老聂并不知道跟闺女谈恋爱的还是当年那个小笔友,这一问,他才愣住了,“那我家吃的荔枝,都是金总你捎带来的?” 那可不! 老聂就笑,两人你拉我扯的往楼上走,好不亲热。 留下俩孩子还在原地站着呢,然后两人面面相觑。这种的,其实还不如父母不认识呢。大家陌生一点,慢慢接触了解,这不就不尴尬了吗?现在好了,他们都是熟人,关系还很好的样子。这么着,自己可不就尴尬了吗? 所以,这是上去好呢?还是不上去好呢? 聂升航看金镞,问说,“你想不想上去?” 金镞嘟嘴,然后摇头。 不想——那就不去!聂升航抬手拉了金镞:“不想就不去。” 真要走。 金镞给拽住了,“这可不行。”说着跟前台说,“可乐加姜片煮一下,谢谢。”说完拉着聂升航就走,“没事!我爸我妈早知道是你。” 在包间门口不好拉手了,松手之后都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这座位坐的,不能坐成谈判现场呀。虽然是圆桌,但这也有讲究的,对吧。 金镞将聂升航摁到自家妈妈身边坐了,然后他自己往聂家两口子中间一坐——完美。 这个位置既能给俩爸爸倒酒,也能给俩妈妈倒茶,太合适了。 他们以为,两家的大人会说他们的事,会问他们。可实际上呢,谁管他们了?不过是知道谁家的孩子之后,心里更踏实了而已。至于将来怎么样,那是将来的事。才多大了年纪呀,谈什么? 四爷和桐桐其实是不知道这两口子约吃饭是为什么的。而聂家呢,现在也没必要问当初想问的问题了。完全是没有目的的聊,说现在这个阶段的科研环境,说国内的人才外流严重。 老聂说起这个,是痛心疾首,“直属院校的毕业生,尤其是顶尖名校,人才一出去,可就不回来了。好些人为了能出国,那是想尽办法。” 说着就看金镞,“你们学校是这情况吗?” “有所耳闻,出国的挺多的!不管有没有条件,反正创造条件也要出去。”金镞给倒了一杯酒,“但是就是出去深造……人家先进,学学也挺好的。” “出去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老聂回头跟四爷说,“可走了就基本跟国内断了联系了。你说,这要是老一辈的留学生都不回来,两弹是怎么造出来的?” 四爷跟他碰了一下,“所以呀,这次这个活动,也是叫大学都参与进来。告诉他们,国内的很多企业其实挺好的。只要愿意深耕就一定有收获。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你一句我一句的,郑主任主要是说,“……政策层面肯扶持,往外发展肯助力,这对企业的发展至关重要……” “这是企业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 聂升航接了服务员递来的热可乐,给俩妈妈都倒了一杯。正伸着手从金镞要他的杯子呢,就听林阿姨说,“……小航这个专业我觉得挺好!放假了,可以跟金镞一起去香江那边的公司看看……” 啊? 桐桐就笑,“不想去见见那些专家呀?多实践实践总是好的。金镞学的是哲学,在专业上她不如你。但他听课听的很杂,以后周末,你们要是有兴趣了,像是经济、金融一类的课程,会有老师上家里给金镞讲课,你们一块听一听。” 虽然什么没多说,但暗含的意思已经摆的很明白了。 吃了饭,聂家坐的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一家三口往家里走。老聂一边胳膊上挂着郑主任,一边胳膊上挂着闺女。他就说闺女,“你知道这家人能带给你的最宝贵的东西除了恋人之外,还有什么吗?” 什么? “增长见识、提升能力。”这绝对是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同样的,这样的人家,“你若是能跟上他们的步调,那里你会特别舒服。你若是不能跟的上步调,其实也没关系。金总和林工会很疼爱你,你若没有心气,那你一样能过很好的日子。可就怕你有心气,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那可就遭罪了。你可能跟那个家庭格格不入,懂这个意思吗?” 懂。 “所以,也不用太过于矫情。若是人家肯培养,那你就用心。”老聂就说,“不要多思多想。他们不是香江或是弯弯电影上演的那种所谓的豪门,不是那种找儿媳妇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会像是培养金镞一样培养你,哪怕你们将来未必能在一起,他们也不会吝啬培养,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你呢,人家没拿你当外人的时候,你就坦然接受。” 嗯!知道。 四爷也说金镞,“你的生活习惯,你的圈子,对她那样的家庭来讲,都是存在壁垒的。懂吗?”所以,两个人要走在一起,其实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情。要么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呢。 金镞‘嗯嗯嗯’的听着,到家了,桐桐就打发孩子去休息了,“你爸这里有我,你睡去吧。” 喝酒了才不好照顾呢,“我留下吧,您行吗?” “去吧!你在你爸反而不自在。” 干嘛不自在?在亲儿子跟前,有什么不自在的。 金镞出去了,想了想,又找了盆想送进去,怕吐了不好拾掇。 谁知道才走到门口,就听见爸爸的声音,“……小孩子家家的,其实什么都不懂。他当天下所有的夫妻都跟咱们似得……” “也有很恩爱的夫妻。” “可咱家孩子没见过夫妻拌嘴,没见过夫妻吵架,没见过夫妻冷战,更没见过夫妻大家,他怕是都不能相信这天底下还有反目成仇的夫妻……” 桐桐给他拍脊背,“……”她只能说,“对!你说的都对。”求别话唠了,躺着吧。 四爷往下一躺,“还是我好吧!我从来不给你和我拌嘴的机会。” “嗯!你好,你最好了。”睡吧,乖! 四爷拉着桐桐的手只不撒手,“你现在对我不好了……你在敷衍我。” 没有呀!我哪有敷衍你? “你夸的不走心。” 桐桐:“……”只能好声好气的哄:“乖,别闹。” 再哼哼啥金镞听不见了,他目瞪口呆着一张脸悄悄的退出去了。院里的冷风一吹,他拍了拍脸:老姜是辣啊! 第1675章 岁月流年(202) 一九九五夏,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桐桐看了窗外一眼,又抬头看了看上面正讲话的人。她不由的挪了挪,然后将桌上的纸扇打开,轻轻的扇了扇,又看桌上摆着的资料。 这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随着年龄的提升,自己现在是具体的工作少了,倒是多了许多其他的工作。 比如,眼前这个会议。就是亚太的气候组织会议,会议的召开地点在沪市,那她就得来沪市。然后坐在属于自己的专家座位上,听一个个的代表发言。 不是说这个工作不重要,恰恰相反,在别人动辄因为气候原因指责你的时候,这个工作尤其重要。跟国际相关组织保持有效的沟通,这是有必要的。 而每次有这样的会议,十次有八次自己会被抽调。 原因呢:第一,行业内确实有几把刷子,前年国家刚评定了一批拿津贴的,自己的名字就在其中。虽然这个津贴每月只一百,但意义不同呀;第一,资历是真的够了。正直壮年,刚好是不会冲动,又有冲劲的年纪,合适;第三,掌握几门外语,能服务于这个工作;第四:性格合适,值得信赖。第五,孩子大了,没有家庭的拖累。家里经济条件好,常出去,对外面的环境熟悉。 然后就成了这样了,不止国内的会议她会参加,有时候国外有会议也会跟团出国的。 好容易下午的会议结束了,她从会议室往出走。一出来,包里的手机就滴滴滴的响。她拿出来,朝其他从她身边过去的与会人员含笑点点头,然后接通了电话,贴在耳朵上,“喂——” “妈,开完会了吗?”金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今晚能回来吗?” “不能!这边大雨,现在还没停。就这雨量,不能飞。”桐桐到了大厅,看着外面的雨幕,“怎么了?有事呀?” 金镞今年本科毕业,小航那孩子研究生也到了实习期了。这一放暑假,其实该工作的就得工作了。跟预想的一样,就小航他们班,七成的人都出国了。人才外流的趋势根本就遏制不住。 “没什么事,就问你能回来吗?”金镞一边擦着汗湿的头发,一边道,“我爸今晚直飞京城,他怕是不知道您今儿回不来。” “就叫你爸飞京城,这边的天气不好。别往这边飞了。” 那就行!没别的事了,“等您回来再说。” 好!回去再说。 金镞挂了电话,去卫生间冲了凉。手机就又响了,是王小军的电话,“晚上出来吧,带上你女朋友一起。今晚给你介绍几个人,都是找投资的。我听着靠谱,来不来?” 发动机的外销这几年跟王小军家的东海贸易其实合作的还行,金镞想了想还是应了,“要谈正事,那就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不喜欢闹腾的环境。” “会所,行吗?” 行! 九一年的时候股市正疯呢,他拿两人的十一万在股市上转了一圈,数月之内,股票涨了三倍,他吓的直接给抛了。可其实,最后股票涨到了五点六倍。尽管如此,他也觉得庆幸,幸好收手的早,别太贪心,见好咱就收吧。 几十万块钱捏在手里,他拿了三十万出来投资给了一个同学的哥哥,那人在国外打工三年,回来想开一家超市,他就投资了。超市连开了好几家了,年年收益不菲。 所以,有些动心的项目,靠谱的人,他还是愿意见一见,谈好了,就入一股,这么着赚钱是真的比较轻松的。 王小军学精了,跟在自己身后投。自己拿十万,他就扔五万。就是这么一个性质! 洗了澡,直接出门。司机问说,“去哪?” “先去大院接小航。” 大院还是原来的大院,到了楼下,他直接下车,上楼去接。 郑云一开门就看见一身清爽的金镞,“快进来,多热呀。” “阿姨,我接小航出去一趟。一个朋友约的,想谈点正事。”说着,一边往里走,一边揽着郑云的肩膀,“没事,您别担心,就在会所里。您知道那个会所的。” “去哪我不担心!跟你出去担心什么……” 话没说完呢,聂升航出来了,手里拎着个包,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那我们就不在家吃晚饭了。” 不吃就去吧! 郑云看着两人出门了,然后趴在阳台上往下看。看见金镞站在车边,把小航的披肩发给用皮筋扎起来了。 小航抱怨:“我这是特意做的头发,就是这样的。” “大热天的,披着不热?”特别娴熟的给扎起来了,“这么着凉快!都挺好看的。” 郑云嘴里啧啧啧,小航这两年的脾气是好多了,在家里也没那么严肃了。原来原因在这里呢。 两人上了车,车子动了,走远了。 老聂回来的时候她就学呢,“这么细致的男孩子,少见。” 老聂关心的事,“那孩子也不像是要去他们家公司的样子,没说以后是个什么打算?” 没问!那孩子是个没主意的人吗? 有主意的人的主意一般人是想不到的,聂升航看向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金镞,问说,“你想什么呢?” 金镞笑了一下,拉了她的手放在大腿上,“我在想……这么多人出去,究竟是想在国外得到什么。” “物质!”聂升航轻笑一声,“就是一种物质!不要物质不重要,你在物质上从来不匮乏,所以,你不知道物质到底有多重要。实话说吧,这几年,你带我见识了很多我想都不敢想的物质生活。我也才知道为什么物质就那么吸引人。” 跟着他打高尔夫,去马场骑马,出入最豪华的酒店,去香江住豪宅,去国外冲浪,坐着自家的游轮去公海肆意的玩耍。早几年,还听说金叔叔要买飞机的,被林姨坚决阻拦了,觉得太扎眼了。她记得当时林姨说了一句:“人怕出名猪怕壮!不买飞机,你就是有钱,大家也都说你投入了科研。可你要是买了飞机了,到处都得是批评的声音。过些年吧,过些年有更好的飞机了,咱再买吧。” 反正是科研一定得挣当第一,做最先进的。但是花钱在个人的身上,那一定要落在最后。 金镞想要一艘游轮,那是一个天文数字的东西。金叔答应可以不买飞机,但条件是答应给金镞买游轮。 于是,在飞机和游轮之间,林姨选择了游轮。游轮也不在朋城的港口停,它一般都在香江的港口放置着呢。其实真有这玩意了,他常玩吗?并不!一年也就用一两次,光是维护和工作人员,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是,金镞就是这样生活的。他将这个当成了出门要开一辆车,给这辆车配备了一个司机而已。好似就那么不值一提。 他的物质富足到……就是富豪该有的生活。 金镞摇头,“我小时候住的是小院子,我家才到朋城的时候还住过简易房。我能不知道物质的重要性?我说的不止是这个。” 那是什么? “是用人机制、用人环境出问题了。”金镞就道,“你说,三生现在做两方面,以后能把这两方面做好,做到极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科技的发展是方方面面的。” 所以呢? “我做个投资人,怎么样?” 投资? “投资赚钱,再把赚来的钱投资到一些科技创新型的公司里去。哪怕就是回报周期长,或者是干脆赔了……那就赔了呗。我也不指着这个吃饭,不是还有你养我吗?” 聂升航先是笑,再是摇头,“好!你干什么都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拦你!” “哎哟!这可不对呀。这是不想管我了?” 不是不想管了,只是:单纯的想叫你做你喜欢的事,你认为是对的事,就这么简单。 会所就在眼前,聂升航从最开始不习惯,到现在已然很习惯出入这样的场合了。王小军她认识,每次身边带着的女伴都不一样。这次大概是真有事,他没带女伴,倒是带着两个三十许岁的男人在吞云吐雾。外面站着他的保镖,就那么杵着。 金镞一进去就扇了扇风,“换一间吧,烟气太重了。” 王小军起身,“走!去隔壁。” 换了房间,王小军才给介绍,“这俩都是港城人,做海运买卖的。” 金镞跟两人握了握,就请对方坐下了,“港城来的?” 两人马上道:“金公子在港城可是大大的有名气……” “不提这个。”金镞问说,“你们在港城做的是海运?哪一家海运公司?” “就是小海运公司,雷氏这几年做的大了,咱们的海运实在承接不下去了。” 金镞就看了王小军一眼:你疯了!拉这两个干嘛?跟雷家抢生意? 王小军轻咳一声,“不是……他们没把话说完。”说着就给两人使眼色,赶紧说呀!要不然这位能扭头就走。 这两人这才解释,“是这么一码事,我们是在港城。可这不是回归日子近了,好些人都移民嘛!我们本来就是生在内地的,后来是我叔叔在港城,七八、七九年那会子,把我们接过去的。现在很多人移民国外,我们想移民回朝州。我们本就是朝州人。” 金镞眼睛一亮,“你们是对海运有兴趣,还是对码头有兴趣?” 这两人相视一眼,“咱想到一块去了,我们是想找人投资码头。” “有资料吗?给我一份,三天内跟你们联系。” 到底是金公子,就是爽快。其中一人一边递资料一边道:“听说雷氏的计算机公司正在闹分家,听说科研团队要走,跟三生合作……” 金镞没言语,聂升航直接说了一句:“谣言!三生有自己的研发团队……”且在出成果的节骨眼上,这个时候凡是靠过来的,都是碰瓷的! 是啊!碰瓷的。 四爷没能按时回来,很晚了,他还在公司。许州穿着一身实验服,招手叫四爷过去,“你看,光刻机其实就是一个模子,对吧?它得是晶元做底……” 四爷摆手,“你不要跟我讲理论了,你就告诉我,成了还是没成?” 许州:“……”怎么这么没耐心呢? 第1676章 岁月流年(203) 成没成的,这看怎么说了。 许州真的是都有些不好意思,每年金总都是以亿美元为单位的给这边投资的。从公司成立到现在,投入了多少?这真的是一个超级烧钱的玩意。可以说那边赚的,大部分都拿来投资给这边了。跟供个祖宗一样供养着!公司上下早对此不满了,这些钱买成地皮,转手能赚多少? 这件事他也有所耳闻,他跟展鹏两个人都不敢回去开会。一回去大家都打趣呢,说咱们那不是养了个公司,那是供奉祖宗呢。话是玩笑话,可咱也真觉得愧的慌。 他只能道:“打个比方吧,如果光刻机是一把水枪,那人家手里的是高压水枪,咱的……” 四爷明白了,中间有察觉,对吧?“有差距正常。”不过,到底是有多大的差距? 这个差距呀,“人家如果是高压水枪,咱的就是一把小孩拿在手里玩耍的泚水枪,这个差距您能明白吗?”所以,我敢说,我这是成了吗?“芯片就是一辆等待清洗的车,高压水枪洗车您见过吧?您再想象一下,叫金镞拿着一把玩具水枪搁在车边冲着车泚水……”就是这种差距。 四爷一下子笑出来了,然后摸了摸鼻子,沉吟了半晌,看着许州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州挠了挠脑袋:“金总呀,这个玩意的复杂程度,学科的交叉程度,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十万多个零件,哪一个国家都无法完全独立的制造。” 他说着,就掰着指头算,“扩散、光刻、刻蚀、离子注入、薄膜生长、化学机械抛光、金属化……每一个步骤都是独立的,都需要晶元完成。当然了,咱们不是没有突破,在其中一些流程上,咱们可以跟别人齐平,但在有些地方,还是……有相当的差距。这就如同一个木桶,长处再长没用,凑到一起之后,看的是那个短板。短板的问题不解决,就是这个结果。” 说着,往墙上一靠,“早些年,从苏国挖人的时候,美国是最先进的,可这几年呢?美国不行了,日本又冒出来了,他们把这个叫做民族之光。呵!紧跟着是何兰……这里不得不提弯弯那边,那边有一人,弄出个什么浸润式光刻……咱在踉跄迈步,人家又进步了。而且,还有一个大问题,我之前跟您提过,那就是……材料的问题。现在八成的材料都集中在日本手里……它能卡住任何人的脖子。” 许州自己都不确定了,“金总,还要继续吗?继续这么烧钱烧下去。” 四爷看他,点了点那个玩意:“你就说,它是不是光刻机?” 是!肯定是的!但是,人家拿着大炮,咱拿的是弹弓,您明白吗?一样是武器,咱这别说竞争力了,就是拿出来人家都笑话,“这玩意,越小越精密。人家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容量巨大。咱们呢?” 四爷拍了拍,朝外指了指,“走走走!出去说。” 别在这里发牢骚。 出去上了楼顶,风吹着。往地上一坐,“金总,还耗得起吗?” 四爷才要说话,手机响了,是桐桐打来的。他接通了,空旷的地方一点也不收音,他就干脆摁了免提,“今儿没回京城,这会子跟许教授在楼顶呢。” 风呼呼的,听出来了。 桐桐就问说,“是不顺利?”不是之前说有门吗? 四爷就把情况说了,“事就是这么个事……” “那这是好事呀。”桐桐就问说,“这有什么不好吗?该庆贺的。大张旗鼓的庆祝。” 许州哼笑一声,“林工,不挖苦我,行吗?” 桐桐就笑,“我的大教授呀,您怎么这么老实呢?这种差距,金总心里不清楚吗?这已然是惊喜了。只要有,好坏咱知道。可这消息要是放出去,许教授,那你说,会是个什么效果?” 什么? “咱们没有的时候,他们才限制咱们呢!咱们有了之后,他们会想着卖给咱们更先进的设备。为什么?赚这个钱,总比叫咱们埋头一个劲往里钻强吧。就像是日本淘汰美国,也不过只用了十年而已。” 许州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冲突封锁线。” 四爷点了点许州,“明白了?咱们哪怕只是一把弹弓,打出去不也能打瞎几只眼吗?这一瞎了,就有空隙可钻。你也说了,十多万的零部件,来自五千多个厂家。人家精明的很,这个卖,那个不卖,咱钱花了,东西凑不齐。于是,咱们就只能在拿不到的方向上下工夫。这难免跟人家有差距,出现了短板。可就是短板再短,那也是咱自己造的。有了这个东西,不管如何,咱把一堆木板给拼成了水桶,只要是水桶,它就能盛水。” 许州愣了一下,“可这也不容易。” 四爷抬手叫他坐下,“你也说了,咱们有些工艺和流程可以和他们媲美了。他们每一家都拼不全,因为都分别掌握了部分核心技术。我们如果也有核心的一部分,这就有了相互合作的可能。该合作还合作,该共赢咱就共赢。当然,该研究继续研究,该提升还得提升。研究到离了谁都可以的时候,提升到我们的更先进的时候……规则再制定吧。” 懂了!如果合作于我有利,那就合作,咱们管这个叫做共赢; 许州问说,“那如果合作对咱们不利呢?” 四爷没言语,桐桐在这边听的都忍俊不禁。许州这个人呀,真就是一搞研究的书呆子。她就说,“合作的前提一定得是有必要合作。我也给你打个比方,合作是什么呢?合作是我有肉馅,你有面,咱凑一块就整出包子、饺子、馅饼来。 可如果我有肉馅,你啥没有,合作什么?这不叫合作,模式得换一换,我们管这个叫互帮互助。就是我给你猪仔,你帮我养猪。等你把猪养好了,我再把猪买走,直接杀了然后把肉再剁成肉馅。 这个时候我的肉馅就多了,我会把多余的肉馅卖了,换来钱偷摸的在尝试怎么能磨出自己的面来……省的离了那个卖面的,我自家凑不出一碗饺子来。” 这么说,能听明白吗? 许州盯着开着免提的手机,然后再盯着四爷的脸看了半晌,问说,“这些年我是不是看新闻就没看懂过?” 桐桐在那边哈哈大笑,四爷就说,“你挂了吧!我跟许教授喝一杯就睡了。” 行!那你早点睡。 四爷又叮嘱道:“赶明儿记得请假,之后带着俩孩子过来一趟。”这件事得高调,越高调越好。 好! 挂了电话才要睡呢,结果房间门被摁响了,是酒店的服务人员,“林工,金总帮您升了客房,请您移步。” 这个房间是会议举办方安排的,今儿会议结束,主办方再不管了。那就无所谓不遵守组织纪律的事了。桐桐是懒的折腾,谁知道四爷给换了客房。 晚上睡的好这得看床是不是舒服了,这一晚电闪雷鸣,暴雨一阵接着一阵,可她就是睡的特别踏实。 早起的一睁眼,拉开窗帘,一抹阳光就这么撒了进来。她站在高处往下看,沪市的街头不是当年的样子了。车水马龙,现代都市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了。 心情不错,洗漱的时候欣赏了眼角的鱼尾纹,感觉还不错。 四爷打电话来的时候,桐桐正扒拉眼角呢,“就是这两年长的……我现在这个工作就是听的牢骚多,每每听到了只能装聋作哑,闷声挨批。真的!我这皱纹真的是忧国忧民才长出来的。” 四爷眼睛没睁,只笑他的,“该长了,再不长真成老妖精了。” “是啊!我也觉得长了挺好的。长了皱纹了,就证明我又跟你多过了半辈子,时间是勋章呀!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变老了?” 四爷更大声的笑,睁眼看着屋顶,“你今儿直接飞来吧,我给你们院长请假。” 嗯?不是说好了,先回京城,然后带孩子过去吗? “你先来吧!我想跟你单独呆几天。” 单独呆着……其实什么也不用做,就是飘在海上,躺在甲板上,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呆着就很好。 四爷看着蹲在甲板上玩螃蟹的桐桐,“回头……给你买个岛吧。” 别总给我买这么吓人的东西,我要岛干嘛?桐桐把小螃蟹又给扔海里了,仰着头看他,“别老想着现在的日子是亏待我了?这要是再不知足,都该天打雷劈了。” 又口无遮拦!什么天打雷劈? 桐桐就笑,过去挨着他坐,“躲到海上,电话都不接,是躲着雷家呢?” 瞎说!我分明就是想陪你,怎么是躲雷家呢?四爷拉了桐桐往下躺,“晒一晒……” 桐桐蹭一下就躲了,“别!回头晒的黑不溜秋的,丑死了。”她看着海面,其实对海下的世界还挺好奇的,“我能……玩潜水吗?” 四爷一把给攥住了,怎么总是什么危险玩什么。要不要再去玩个极限跳伞,那个更刺激? 他跟游轮的主管喊了一声,“以后这游轮不许林工单独用!” 桐桐:“我就是问问……” 就问问?四爷起身,“回航!”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出海。 “不是躲那谁吗?不躲了?” “三天了!差不多了。”四爷看着成群的海鸟,时不时它们不时的从头顶掠过,问桐桐说,“没看过海,就不能完全的了解沿海……沿海之地难治理,以前其实是没抓到脉,没看到骨子里,没明白具体的根节在哪里,但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四爷却不说了,只对着海面多了许多的怅然…… 第1677章 岁月流年(204) 三生这几年本来就格外的被关注。论起企业,论起实业,论起技术含量,三生都是首屈一指的。 而如今,三生在香江高调的宣布:半导体领域我们实现了突破,我们研发出了自己的光刻机。 其实,大部分人对高科技这个东西都不太懂,光刻机是干啥的?造那玩意有啥用呀? 不懂! 不懂的情况下,他们看的是什么?看的就是你投资了多少钱,耗费了多长时间,中间都经历了什么。 这一年一年花出去的钱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每年那么些年,还都是以美元来计的,金司晔也不傻,对吧?这玩意要是不重要,要是不能挣回更多来,他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搞这个呢? 再一对比,原来能造这个的国家真的少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呀。全球海量的需求,能供应的国家却极少,这么一对比,大家就知道这玩意有多了不起了。 然后听听新闻上说的,填补了这个空白那个空白的,就觉得老厉害老厉害了。 再加上一些报纸上开始发一些科普类文章,但看这个的不多。又有节目专门请了这个专家,那个教授的,叫大家来谈一谈这个突破对未来的意义等等。依旧是看的懂的喝彩,看不懂的只说,就是那个特别有钱的,又干出什么动静了。 更多的是用钱来衡量这个意义。 老聂把报纸放下,跟郑云说,“高等教育的普及度不高,就是这样的。别说懂行了,就是懂这个东西是多大意义的,都没多少人。” 郑云关了电视,“所以才说难得嘛。上面的领导可都很关注,有关部门会派代表亲自去参加记者发布会,规格不低。” 规格再高,这也只是新闻发布会。 桐桐站在她的位置上,依旧是戴着口罩的。她的一边站着金镞,一边站着小航。正经的媒体焦距一直对准四爷,有些八卦一些的,手里的镜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边。 桐桐朝下面扫了一眼,耳中是四爷的声音:“……我们希望着眼于未来……科技发展从长远来看,我们感谢这些年的围堵绞杀,也感谢这些年的举步维艰。因为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契机,一个认清现实,决心强大科技,独立创新的一个契机…… 不管是对于企业,还是对于国家而言,我和我的同事们,无一不认为,只有实现技术的独立自主,将理论和创新完全融合,才能强大自身。而这些,也是一个企业,一个国家强大的必经之路。 三生对于立足本国发展企业充满信心。我们国家有完整的工业体系,有完备的供应链,这是科技发展的前提。在这个前提之下,现在所有的突破都是理所当然,我们在发展中所有遇到的问题,都是暂时的……” 这话语铿锵,调儿唱的很高。这话要是去解读的话,那一定得是人家有底气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许州跟着不停的鼓掌,尽量叫自己有信念感一点:嗯!对的!我们就是成功了。我们的技术真的很牛。 他是在下心理暗示,可一扭脸,就见林工站在那里,那眼神就是一副俾睨天下的样子。不太明显吧,但肯定是一看就是那种:我谁都不鸟!谁也看不上。 他:“……” 然后他就发现大家应该是都信了。他琢磨了琢磨,心里便有数了: 其一,三生的发动机是真牛!这是业界认证过的,得到专家和大众认可的,他就是技术上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 其二,这两口子都不是小白,他们都是走技术路子的。就是林工这种的,人家也是专家级别的。计算机之类的,人家算半个专家。技术到了什么程度,她当然是懂的。大家觉得她懂,所以她不可一世。那这不更证明了技术突破这事属实吗? 可他忧心的是,只宣布成了还不算,你得拿实物出来,你得叫大家看看你产出的东西,对吧?咱拿不出来,你这戏还怎么唱? 反正发布会一结束,他就先找金总:拿什么出来? “只管忙你的工作,剩下的就不归你管了。”四爷跟许州握手,“老伙计,实验中心交给你,随时准备内迁。你该忙继续忙,回头我给大家开会。外面不管有什么传言,都别信。只管安心做好咱们的事就行。” 许州沉默了片刻,跟四爷握了握,直接上楼了。 庆功宴之后,四爷大张旗鼓的招商,意思是:咱们两到三年之内就有量产。 一个光刻机的制造,就得两到三年时间。 所以,这个时间发布出去就是合理的。 这一招商,弄的特别真,就好像随时都有样品给你们看一样。可其实,咱自己知道,咱那东西拿出来,会被嘲的。 雷家的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报纸,“都说这个技术是顶级的难,很难很难突破,倾一国之力都不行……谁知道小金还真给做出来了。” 雷震亭将报纸挪开,递了茶过去,“爸爸,这几年他确实是投入了很多。盈利的六七成投入其中。甚至有些零件花了大代价买了之后,都被其他国家的海关给扣住了。光是糟蹋在里面的钱,都没法细算。所以这一突破,可以说是扬眉吐气。不光他扬眉吐气,内地很多因为三生企业进口事宜奔走过的人,都跟着扬眉吐气。外交部门,商务部门,都有帮着协调过。可有什么用了,卡的严!所以,金司晔那话里,句句不离家国……回头去想,他们真的是受了气了,也看了人的脸色了……” “错失了跟他们合作的契机了。”老爷子有些后悔,“这个刘志刚在技术上不如那个许州,而且此人是商业思维,心思并不在科研上。如今要分家,必是要回内地发展的。组装……这一块,他若回去,内地便没有我们的市场。”说着,他就站起来,“这样,你联系小金,就说我登门拜访。咱们可以同时小金合作。用他们的产品试试!国产的跟进口的,都拿在手里。从这里也断了刘志刚的路。” 雷震亭应了一声,“是!我这就去联系。”说着,就沉吟了一瞬,“两线通吃,这很犯忌讳。一个不好,就有了比较……金司晔未必见咱们。” 老爷子笑了一下,“你只管去约嘛,看小金怎么说。” 好的!这就去。 四爷正在家呢,接了电话就哈哈笑,“该我去看望长辈,怎好劳动长辈前来?” 雷震亭就笑,“老爷子等闲不出门,正是不跟你见外,才想去串串门子的。” “那就扫榻以待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都挂了电话。 小航忙道,“雷氏跟刘志刚团队正闹分家呢……”这个时候过来,谁知道为什么的? 桐桐笑着将水果递过去,只笑,“这样,你跟金镞从今儿去,常出去转转。谁爱拍就叫谁拍去。” 金镞一下子就明白了,说小航,“换衣服,出门玩去。” 出去了也不甩开狗仔,真叫跟着拍。不仅如此,回来的时候还带着狗仔一直到门口的位置,也没有驱离。 等雷家父子上门的时候,媒体咔咔咔的一顿拍,尽管雷家的人拦了,但还是有照片被拍去了。 进去的时候桐桐就笑,“这是小航,是金镞的女朋友。我们也打算给孩子们订婚了。谁知道这进进出出的,大家都好奇。” 明白!大众的关注点就是这样,不是怀疑有别的女人就是怀疑是不是多出个私生女来。突然冒出来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他们当然会好奇。这是博人眼球的。 要是发现这是豪门儿媳妇,那更会紧盯,且五花八门的猜测都会有。 雷家对这种事太熟悉了,他们家的各种绯闻也上报纸,认真处理哪里处理的完。横竖也无伤大雅,就这么着吧。 那对于这次外面的拍照,被桐桐这一解释,谁都没放在心上。 反正就是金镞和小航这两天挂在各种媒体报纸上,甚至是娱乐新闻将这俩人称之为:三生太子和准太子妃。 雷家上门确实是想做合作的事,四爷欣然允诺,“我一向都是如此,不怕比较,有差距咱们追就是了。雷氏能选择三生,给三生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感谢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合作?” 说着就喊桐桐,“好酒拿出来,今儿我要多敬老爷子几杯。” 于是,宾主尽欢。一场谈下来,雷家父子对三生在这个领域的研究有突破的事深信不疑,且也确定,三生不怕比较。 之前,人家说发动机不怕比较,果然就不怕比较。各有优势,没有败下阵。 那现在还是那句话,不怕比较。按照一贯做派而言,三生这次必然也是不会败下阵的。 跟这边谈定了,跟国外的供货商他们就有的谈了:供货量减半了,原因是什么呢?这得说吧。 于是,三生真的实现了技术的突破,几乎叫人信了八成。 桐桐这才扭脸看金镞,“你跟小航回京城,没事的时候跟周齐他们喝喝酒,懂了吗?” 金镞懂了,小航也懂了:这是要把消息‘无意’间露给周家,想叫周家坏雷家跟自家的‘合作’。为什么一定是周家呢?因为香江这几年提出了几个填海工程,两家为了这个工程有了竞争。 然后传言就很离谱了,先是说雷氏和三生有合作,可紧跟着怎么又听说周氏对三生极度不满,好似当年结亲不成,外面甚至有传言,说是三生不过是外来户,什么有姑奶奶保护,便是有姑奶奶,姑奶奶也老了,管不了了。谣言甚至于离谱到,有人说金总受到了威胁。 三生对此没发表任何声明,但又有消息说:三生科技打算内迁,内地已经在准备办公楼了。 这消息确实吗?三生对此也三缄其口。 不过大众猜测,这消息应该属实:因为三生之前高调的招商,现在却只字不提了。 许州看着这跟一场戏一样唱完了:第一,我家的成果是真的,但是无奈现在拿不出来;第二,我们被迫内迁了,是非本意;第三,周家逼的,没办法呀。 他心说,这是跟周家结了多大的梁子呀,猛不丁的这么绊人家一下子。 第1678章 岁月流年(205) 聂升航第一次觉得,只读专业是远远不够的。她开始对兵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像是这次的事——无中生有、笑里藏刀、虚张声势、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借刀杀人,整个一连环计。 要么说商场如战场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要是没有一双慧眼,那是玩不转的。 她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金镞:“以前买不到的东西现在再去买,就有买到的可能了。但是,这不能咱们出面。”咱们一出面,就露馅了。 金镞就笑,“咱们当然不会出面。如果有必要,可以找第三方采购。但这不保险!这个时候,你忽略了一个人。” 谁? “跟雷家闹着分家的刘志刚。” 他? “他跟雷家闹分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金镞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回书架上,“雷家觉得刘志刚回内地会组建自己的公司。你想啊,雷氏这几年的发展主要就是攒机器!零部件八成是进口的。刘志刚这几年不是没有进展,在一些方向上也是有研究成果的。但是,科研太难了。只要攒就能挣钱,他没那个心再搞研究了。分家,一方面是雷家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想另起炉灶。” 小航就懂了,“他把雷家的供货渠道、销售渠道都掌握的差不多了?” “没错!只要找几个投资商,就立马能开工。”金镞就道,“他原来供职于研究单位,各方面的关系他熟悉。要不了几年,雷家就能被他挤的在内地失去市场。这对雷家不利,但对咱们没坏处。况且,此人野心颇大。只要有人给他投资,他就敢从国外买零部件,回来自己搞光刻机,跟咱们竞争。毕竟,他是行内人士,知道企业要做大,核心技术才是关键。” 小航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国外肯卖,只要他有钱买,他必然去买。” 对! “所以……”小航试探着问,“得找个人给他投资。” 是! 小航就问说,“得找个人……值得信赖,偏别人暂时不知道找个人跟咱们之间的关系。” 金镞就笑了,“人有现成的!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我有一个算是堂姐的人,她叫魏明,在美国留学。读到博士了,本来早都要回来了,我爸没让。又叫她趁着还年轻,去欧洲各国,世界各国转转。时间一长,她就拿到了绿卡,算是美国公民。” 小航:“…………”所以,魏明会出面,投资刘志刚,通过刘志刚的手买回咱们所需的东西? 金镞点了点头,“她还是不喜欢国外的公民身份,不过没关系,回头事办完了,以移民的身份再回香江。香江的户口不也是国民的身份吗?想回来就回来,是一样的。” 小航问说,“她出国的事……” “是许州许教授办的,除了公司里的老人,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她也不用事事亲自出面,有个律师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再说了,她在国外换了名字,跟魏明联系不起来了。走的时候还是个乡下姑娘的样子,这些年在外面见了世面,也找不出当年的影子了。就是面对面碰见了,谁又能记得起我家还有那么一门走的真不算远的亲戚呢?” 小航就明白了,“等机器一回来,如果愿意,可以釜底抽薪,把刘志刚搁在空里……” 那就看刘志刚怎么去选了。 桐桐也在跟四爷说这个事,四爷就道:“刘志刚此人受过正统教育。大局观还是有的!我宁肯相信此人有这样的胸怀。”如果没有,那就怎么收拾都不为过了,“况且,这是存在风险和别的可能性的。要想万无一失,就得两条腿走路。该依靠国家力量还是要依靠。有些事,跟有些人是可以坦诚去谈的。” 于是,四爷就去汇报工作了。这种事的机密程度那是绝对不会外传的,国家就是要采买,也会找各种的借口,总之跟三生绝对没关系。甚至会主动配合,来证明我们就是有这样的技术了。 这是需要打配合的。 比如三生用的arfi光源,但对外宣称的时候,三生会含混具体的光源属性。光源不同,光刻机的性能就各有不同,这是常识。 此时,如果科研单位出面,采购的是arFi光源,那别人会怎么想呢?他们会想,三生采用的光源怕不是arFi,他们只是想尝试其他的。甚至他们会猜测,三生用的是i线光源呢?还是krFi光源? 搅浑一池水之后,在谁都看不清楚真假的时候,就有大概率能采购到自家所需的东西。 谈了之后,上面果然干涉了。干涉的结果就是朋城大张旗鼓的给三生科技批地皮,开一切绿灯,尽快叫企业回迁落地,尽快投入生产。 这是在朋城的报纸上都能看到的消息。 而且,龙鸿年去视察,甚至省里来检查组,也必去工地看看!只要求一点,保质保量,尽快的完成工程,这牵扯很大。 紧跟着,科学院又召开了几次科研大会,四爷去参加了。且在会上发言了,发言讲的都是一些概念性的东西。比如,智能化! 他一再强调,“智能化是三生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三生会继续秉持科技为第一生产力的理念,坚持走自主研发的道路……” 跟空中楼阁一样的发言,被他说的信誓旦旦的,好似三生已经开始往智能化上走了。 把虚张声势做了十成十。 只这些就完了吗?那可不能完。四爷公开的对周氏发起攻击,于是,周氏明显感觉到了不顺,他们在各个方面,被内地的媒体点名批评了好几次了。有些不合规的,那不能含糊,说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这不是以前呢,以前找关系,花点钱就打点了的,这次不能了。 四爷摆明了:就是他欺负我的。我又不是软柿子,能随着他捏? 这才是符合人性的做法,然后周家觉得冤枉死了,真不是他们威胁金司晔的。 金司晔在内地是有名的企业家,口碑很好,本身又是这个委员那个委员的,我周家明着跟他过不去干什么?我们只是跟雷家有些竞争,雷家跟周家在港城那么大点的地方发展,有合作有竞争,这是常态了。没有人愿意把金司晔裹进来!这真是误会了。 周家之前想解释来这,周宋元觉得跟金家两家这么多年的邻居,不算是朋友吧,但也不到交恶的地步。况且,两家的孩子关系不是挺好吗?他想来上门解释。 可四爷压根就不回朋城去。每次打电话都是徐斌接的,不是说给领导汇报工作,就是说正在开会,再要么就是休息了,反正没接。 这肯定是恼了呀。 后来又叫周齐联系金镞,金镞的电话是小航接的,“找他呀?他昨晚熬了一晚上,才睡着。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周齐心说:我跟他有交情,跟你没交情,这话怎么说呀? 只能道:“那我晚上再打。” 可等晚上再大,小航又说,“为投资的事出去咨询了几个专家,喝多了,才吐了……” 周齐明白:还是躲了。 他叹气道:“你告诉金镞,就说哥几个十多年的交情了,真不至于。我是我,我家是我家……” 金镞隔着电话听的清清楚楚,他抓了电话,“废什么话?”说话声很大,好似真喝醉了一样,“你是不是蠢呀!” 周齐松了一口气,肯说话就行,“我说,兄弟,咱哥俩有什么话见面说呗……” “我不愿意跟你这个蠢货说话。” 行行行!我蠢!怎么骂都行,“你说,我什么时候去找你?” 金镞轻笑一声,“还不服气!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不服气!说你蠢都是夸你的。你家大伯把事办到这个份上了……真的如何?假的如何?对周氏的坏影响是真的就行了。周氏不是你大伯一个人的周氏,是周家那么些口子,周氏那么多股东的周氏……你就是问问你爸,他是管不了周氏吗?” 说完,再不给周齐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不算,还直接关机了。 小航看着金镞,金镞垂着眼睑,嘴角轻轻一勾:“知道当年为什么非要办那个活动吗?” 为什么? “因为周家联合他家女婿……为了叫我叔爷批批条,拿三生说是,威胁我叔爷退让。报纸上处处都说国产的东西不好,这是要撅了三生的根基……” 嗯!口碑攒起来不容易,但毁了确实轻而易举的事。 “他们从来不在乎国产走出去意味着什么……”金镞说着就将手机撇到一边,“这事当时是没法发作的!吵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小航明白了,他是说:这种情况就得忍着,只要逮住机会,非咬他一口不可。 金镞看小航:“怕吗?” 小航看着金镞,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你该跟郑主任说说周家欺负人的事。郑主任别的不行,但是她认识的人多呀!她们那个接待部门,什么领导都能碰到。周家的女婿家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对吧?有时候这些人不是不好动,只是看谁发话了,其他人敢不敢再卖面子……” 金镞指了指自己:“我去说?” 小航哼了一声,“难道我去说呀?我妈稀罕你,你的话顶用。我要去说,我妈可就不一定是好态度了。” 金镞摸了摸鼻子,“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他周家有姻亲,你家没姻亲吗?我家虽不如人家,但也不是长了嘴却没处说理的人家。 金镞:“……哦!原来你家是我家的姻亲呀?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1679章 岁月流年(206) 金镞不喜欢把关系变的那么复杂,也不能把关系变的那么复杂。 小航的提议是好意,他当时不好拒绝。但是,真要是一家人把钱和权都集中在一起了,这就绝对不是好事。 一如爸爸和叔祖父,两人从不在公事上有交集。叔祖父的事再难办,不着爸爸;爸爸的事再棘手,不过叔祖父的手。这个界限特别的分明。 就像是小姑嫁给现在的姑父,姑父在部队,家中三代都出身军旅。当初有了这个姑父之后,爸爸叫告诫自己和姑姑,不许在公事上拉扯的太紧密。 而今,小航提议叫她妈妈办,这不合适。 郑主任在公事上只是郑主任,不要替自家说话,也不要因为自家去打小报告,这就是对的。 反之,养成了习惯而不自知,那就是祸根子。 而庄家的事能跟叔祖父插手吗?也不行!庄家老爷子当初做过叔祖父的领导,他要是这么干,人家面上不说,却会讲究他这人没人情。 这也不合适。 怎么办呢?他给赵丹打电话,她大学毕业之后在国家台工作,做的是新闻。她妈妈好似就是宣传部门的。 电话打过去,赵丹正忙着呢,准备新闻稿呢,“我的大少爷,嘛呢?你有时间门休息,也得看看我有没有时间门呀?忙着呢,有事说事。回头等我空闲了,叫我在游轮上度一周的假吧。” “行!随时等着你召唤。”金镞就直说了,“我看你们在关注农民工讨薪的问题?” “嗯!触目惊心。”赵丹说着就停下来,“说吧,谁家叫你惦记上了。” “周氏地产是京城周围开发最多的一个房产公司,你们要是关注农民工,不可能关注不到周氏地产的情况……” “现在拖欠农民工工资,胁迫农民工务工的情况很严重,尤其是在工地上。”赵丹说着就道,“之前我一个同事暗访,访的就是周氏地产。”这么说着,她就懂了,“我会促成这件事的顺利报道,只是,我这个同事你暂时帮我安顿一下。记者被报复是常有的事。” “好!”回头就给塞公司去,公司里的安保级别特别高。而且,工人的生活区无所不包,就是搁里面生活三年,你也不会觉得你缺了什么。金镞就问:“还有别的要求吗?” 赵丹想了想,“……给我介绍一男朋友……” “我的游艇送你都行!”扔下这一句,金镞直接给挂了,再说下去就没正经话了。 赵丹‘嗤’了一句:瞎客气就得这么怼。 紧紧隔了两天,一个法治新闻节目引发了广大关注。周氏地产的项目工地上,有数十人手持棍棒无所事事,他们胁迫想回家的工人继续工作,有些已经拖欠工资一年多了,拿不到工资,不让回家,还得加班加点……甚至在暗访记者的镜头里,有一个憨憨的小伙子说,“想跑的被打死了,就在风水石下面压着呢。” 有些楼正对着路,这是犯了风水煞了。一般规划一出来,就先给把风水石摆上。要不然看房的人心里膈应。 镜头里出现一块大大的风水石!然后节目到这里结束了。 金镞就笑,跟小航说,“赵丹你认识吧!可别小看她,精明又胆大。看见了吗?这是节目的上期,至于中和下,那得看相关部门怎么处理这件事了。肯定没提前露消息,直接给报出来了。但又留下了余地,给他们处理的时间门。紧跟着下期报道就是了。” 这也就使得周家和庄家就是有人情也不好使了!谁也不敢在这事上包庇。 小航点点头,有点懂了。原来人情是这么用的:用人情得用在正地方,如此,不累亲、不累友,不留后患。 她问说,“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给赵丹造成麻烦?” 金镞就笑了,朝小航挤了挤眼睛,“若是赵丹因为这件事被连累,我就上家里去,找郑主任撒娇,请她去告状。找能管事的人,为赵丹撑腰。” 小航一下子就笑了:原来如此!这个状告的……郑主任也会理直气壮的。因为这里面只有公义,没有私利! 她就看金镞,“我发现你算计来算计去的,就是片叶不沾身。未攻先守,他攻你守,反正从不在有危险的时候冲锋陷阵!你这种……”说的好听点叫‘谋身之道’,可其实呢,“你就是滑头!” 金镞:“……”你敢把这话说给我爸听吗? 金家的滑不留手这次真叫周齐见识到了,他站在他爸面前,“到了这个份上了,周氏必然被连累。地产公司那边具体的工程都是庄家在管。可庄家呢?七八姑八大姨都在挣这一分钱。您去看看供货的公司名单,再看看运输的公司名单……凡是跟周氏地产的项目有合作的,有几家不是庄家沾亲带故的。” 周宋元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下说。” “庄家一旦被牵扯,事情就坏了。现在跟庄家切割还来得及。” 周宋元看儿子,“你想怎么办?” “对外宣布,总公司彻查地产分公司的账目。” 周宋元拿不定主意,“你要知道,一旦这么做了,以后在内地做生意就更难了。一般人可都很难信任咱们了。” “那就回家闹,往大的闹!把家丑往出摆,告诉世人,大伯是大伯,咱们是咱们。不是一码事!再将大伯和周氏切割,就足够了。” 周宋元:“…………”这孩子,“怕不是疯了。” 周齐松了松领带,“我早看不惯家里的那一套老封建的做派了……” 周宋元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老封建?” “怎么?不是老封建?”周齐冷笑,“你们以为内地的情况很糟糕,你们看到的都是收钱办事的人。可……爸爸!若是内地都是这样的人,又何来发展?这里环境现在没有那么好,这是事实;但是这里的情况,也远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糟糕。” 周宋元看着儿子不说,“你这是?” “你把我送来上学,不就是为了周氏的将来有别的可能吗?我从小受到的学校教育,从小接触的人群告诉我……有些事要是不对,那就不得长久。世界可能很坏,但世界更可能变得更好。坏的不除,周氏就再无发展。爸爸,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周宋元才要说话,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金司晔。他看了儿子一眼,周齐抬抬下巴:接啊! 周宋元接起来了,“金总呀,约您可真难。” 四爷就叹气,“周总,我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谈!这么说吧,事到了这一步,上面必是会狠查的。周氏地产的大部分工程,都围绕着京城。天子脚下,心脏所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会一查到底。这里面有没有材质以次充好的问题,有没有工程质量的问题……真要是查到这个层面上……周总,真要是如此,我保证周氏此后绝无再进入内地市场的可能了。言尽于此,这是我给咱们这些年交情的一个交代。”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周宋元知道:这其实就是把他的手段告知你了,你们要是死保庄家不撒手,那就一起拖下水。 明知道是逼迫,但还得承情。毕竟,他真没下杀手!要真是不言不语的非要拖周氏下去,怎么办? 周齐就笑:“知道人家为什么这么做吗?” 为什么? “因为大局!”国家层面的大局,就是新闻上说的,“保证香江平稳的过度。”周家这么大的资本,摇摆起来不好估量。这种时候,“咱们得懂事。大伯的事情得召开董事会,他不适合在公司任职了,罢免了吧。” 于是,周楚拿了许多的证据,证明庄家在中饱私囊。她高发的人里有她的公公和她的丈夫。当时,他们结婚的时候是在香江办的,结婚证也是在香江领取的,结婚的时间门短,周楚没提去补办的事,这事也就暂时搁置了。 这边一提交了证据,周楚的律师就在香江起诉,打离婚官司。 在这之前,周楚给周齐打过电话,“我可以帮你们把庄家踢下去,但有个前提……” “你说!” “我要进公司。”周楚看着窗外,“我要进公司。” 可以! 于是,香江的媒体都爆了,周氏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他们形容说,周氏内部一爆炸,整个港城都得跟着抖三抖。 可这件事就完了吗?庄家只是一个导火索,牵住这一条线了,很多线就被拽动了。况且,还有顾百洪这样的人,他们会跟着推波助澜的。就像是东海贸易,那些背后的公子哥这次会不会受牵连,王河东其实是拿不准的。 他给四爷打电话,四爷也好声好气的接了,“应该没事!牵扯的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但王河东不敢信这个话呀!虽然自家跟三生有合作,但三生的货已经铺满东南亚,且占据了市场。这个时候换任何一个代理商,人家一样干。 所以,关系反过来了,金司晔才懒得管自己的死活呢。 他不踏实,找老道去算命。结果老道不在,说是回老家了。 王河东:“……”道士有什么老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说是那个一直很有名的蒋大师被抓了,还在他的住处搜出了枪。 王河东心说,还是老道的本领高强,这是知道有难,接下来肯定会对这种算命这一行的人严厉打击一波,所以他跑了。压根就没意识到,是京城那些公子哥出事了。他们干别的没被摁住手,但是作风问题上,却被人给点了。 说这些人每隔一段时间门就会去朋城,然后从朋城出海,船上会有数十选出来的姑娘,而这些姑娘都是蒋大师想办法给送上去的。 一个算命的,知道的秘密可太多了。 王河东接到他哥的电话,“叫小军出国吧,越快越好!那个姓蒋的认识的人太多了,谁家的秘密都知道点。咱们当年走私的事……莫叫人翻出来。” 王河东想起老道的话,他说:因果终有报,好自为之。 这可不嘛,洗的再干净,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提心吊胆的呀。 这案子牵扯之大,远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桐桐一边包饺子,一边跟小航说这里面的事,“……当年不动,那是不能动,时机不到。可是,这事上面心知肚明。现在动,那是因为时机到了。两岸即将合二为一,在这个前期,必须会重视沿海的治安等等的问题。这个时候,不管犯案的是谁,有多大的面子,牵扯多大的网子,都得办。” 小航将饺子一个个的摆好,“所以说,要有大局观。顺大局走,便会顺风顺水。” 桐桐笑了一下,“当然了,也得有所为有所不为。当为之事,不该避险。这也是一种大局。” 金镞在边上打下手,说小航,“我是滑头,不是缩头乌龟。”人要是只顺着走,那成什么人了? 小航用沾满面的手拍他:我说的是哪个意思吗? 桐桐只笑看着,也不言语。 吃饭的时候,四爷跟两个孩子慢慢说公司的事,“……魏明历练历练,海外的业务她是拿的起来的……还有江南,我把江南留在公司了……” 江南是江荣的女儿,她是朋大毕业的。如今也都奔着三十了! 金镞小声跟小航说江南跟家里的关系,小航就明白了,江南可能是作为公司的总裁重点培养的。 她就说,“那我……回头就上班?” 嗯!三生科技你得去了,“跟着许州许教授好好学学,也多看看展鹏展总是怎么处理事务的。” 是! 桐桐就问金镞:“是给你们订婚呀?还是直接结婚呀?” 金镞摸摸鼻子,在桌子下面轻轻的踢了踢小航的脚:你说。 小航扭脸看他,金镞眨着无辜的眼睛,脸都变成粉红色的了。好似特别害羞,特别不好意思一样。 她只能尽量保持面无表情,然后说了一句:“我们直接结婚吧,订婚挺麻烦的。” 金镞又迷茫的转过来,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我……听她的。” 四爷:“……” 桐桐:“……” 两人沉默了半晌,四爷才说:“……回头回一趟老家,接你奶奶,顺便告诉你爷爷一声。”把儿子养成这样,也是羞了先人了,去多烧烧纸吧。 后沟还是那个后沟,老道还是那个老道。 在老家见到老道桐桐一点都不意外,“您这是不去那边了?” 老道也老了,“这几年把能转的地方都转了,可比较来比较去的,还是觉得后沟这地方是个风水宝地。不走了,哪里也不去了,以后就守着这祥瑞之地,哪里也不去了。” 四爷看看后沟,“这是祥瑞之地?” “嗯!这次回来,竟是发现这里祥瑞之气比之前更浓了。”也是奇哉怪哉。 四爷就转头看看那至今还极高的沟崖,然后看桐桐。 桐桐也看那个地方,那是当年摔了一跤的地方。 四爷若有所思,抬手拉着桐桐的手紧紧的攥着。 金镞举着相机,“爸妈——看这里——” 两人扭头,看着对面站着的老人和孩子相视一笑,被快门给记录了下来了。 金镞带着小航转悠,告诉小航当年这里是什么模样。韩翠娥需要时间门跟躺在地下的人说一会子话,四爷和桐桐就避开了。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当年的饲养场早就荒凉了。草长的有半人高,里面被拆的七零八落的。 此时正是农忙的时候,都下地呢。也没碰见什么人。 四爷朝里面指了指,“进去看看吗?” 不看了!有什么可看的。万事自有缘法,她不打算深追。想这个事,还不如想着自家那颗气象卫星啥时候才能成呢。 四爷问说,“还得几年吧?” 可不嘛!还得几年呢,“但肯定会成的!” 当然,风云际会,怎么会不成。 趁着没什么人,两人又回到了在公社的小院子。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老大家两口子把这里规整的挺好的。甚至于老秋千还在呢。 这里除了老大两口子,别人已经不许进入这一片了。说是公社的人叮嘱过的,说这地方说不定将来还会有人来参观。 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四爷都笑了,本来想把这些留着,是给儿子做纪念的。现在嘛,倒是很不必了。将来要是要拆,就叫拆吧。留着做什么? 俩孩子回来的时候,四爷叮嘱两人:“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以后资讯会越来越发达。这种情况下,跟我和你妈年轻的时候就又不一样了。你们需得低调、谨慎。只要面对大众,就得有心理准备,有夸的,就必然有批评的。我们俩是站在了时代的风口上,而你们之后会站在时代的岔路口……” 是!都记下了。 金镞跑去坐他的秋千,还喊小航:“来!推我。” 然后小航就跑去推他了。 韩翠娥:“……”我家孙媳妇就是这么稀罕我孙子,看给惯的。 秋千吱吱呀呀,韩翠娥絮絮叨叨的跟桐桐说话,“你小姑呀……现在身体很不好,卧床不起了,她家那个小的,是成年了?还是没成年呀?是十六七了?还是十七八了?张主任呀,退休了……也中风了。他不是还有个闺女吗?闺女是学医的,考的是军医……现在也工作了,把她爸接去伺候去了。小弟弟她也管,给送学校了。就是你姑呀……现在是在医院疗养呢……” 桐桐想了半天才想起林温言来:“回头我请个护工照顾。” 嗳!合适! 韩翠娥不停的摩挲桐桐的手:“我家桐桐心善。人到了这个份上了,找个护工照看吧。”她说着就看四爷,“儿子——” “嗳!”四爷应着,回头看她。 “儿子……要对桐桐好!对桐桐好,家就旺!男人左拥右抱不是本事,能一辈子都对媳妇好,这才是真能耐。” 小航这一下推到金镞肩膀上:听到了吗?这都是好话。 金镞不住的点头,听着呢!听着呢! 四爷看着桐桐笑,韩翠娥不见答话,就又强调,“儿啊——咱家离不了桐桐。” “哎哟!”四爷大笑着应承,“咱家离不得她,我更离不得她……” 这辈子离不开,下辈子离不开,永远永远……怕是都离不开了! 第1680章 大宋反派(1) 雷声轰隆,雨幕如注。 深山茂林之中,一处不打眼的石堆。猛地,石碓被什么推开了……然后钻出一只小脑袋来,眼神如冰,四下里扫了一遍。 而后才缓缓的从石堆里走出来,一身的泥一身的水,身形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不大的女童的样子,雨水落在身上,冲刷着身上的泥浆。 桐桐左右看看,雨夜山林,电闪雷鸣,身后那石碓似乎是小小的坟茔,这孩子被埋葬在里面,挖了一个浅坑,人放进去,坑上铺了一层树枝,而后摞在上了碎石头。应该是才埋下不久,甚至石头都没堆完,可能是变天了,埋她的人怕山里不安全,直接跑了。 本就不是密封的环境,人要是没死,这么着也是捂不死的。 如今雨水顺着石头的缝隙落进去,人醒了。幸而坑上搭着树枝,伸手推开树枝,石头自然就挪开了。 桐桐判断,这孩子原来并没有死。杀她的人对没死的人下不了手,这么着……其实要不是这场雨,今晚就有野兽扑过来把这孩子撕碎了。 她抹了一把脸,扭头看看密林里藏着的无数的眼睛,得赶紧想办法,雨一停,野兽真能吃人。 可这耳边是要走,这样的天这样的地方,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也看不见前路,往哪走? 她盯着缓坡的地方:便是一个成年人,想把一个孩子扛到山上也是费力的。所以,一定有一个平缓好走的地方,且离山下不太远。只是这座山本身大概是人迹罕至吧。 看看高大的树木,在雷雨天爬树躲避是找死,那就不如选稍微空旷的缓坡,试着往下摸索看看。 一路往下,手脚无力,她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往下挪。 确实不远! 数百米之后,就是山下的小路。 一道闪电下来,看的清清楚楚的,小路蜿蜒,不知道通向哪里。不过,不远处的小路上停着一辆推车,没错,就是推车。 她踉跄的过去,钻到了车下先避雨。 这推车应该是拉原身来的人推着的,走的时候天要下雨了,再加上这地方没有人来,他不怕车丢了,就这么撇下车直接跑了。 缩在车下,不敢睡,也不敢走神,就怕哪里窜出来一个野兽来。 她警惕的四下看,紧跟着,又是一声炸雷,然后火星子一闪,桐桐亲眼看见雷劈在一棵大树上。那棵树就在自己之前停留过的地方! 然后大雨中,大树还是冒起来火苗。不大功夫,边上起了一个火柱子,这应该是周围有枯木吧! 火一起,山林里就乱了起来。被惊扰的野兽四下里跑。 桐桐给吓的,这玩意要是真蔓延开可怎么办?幸而火大雨也大,桐桐紧张的盯了一晚上,火没蔓延太大,雨势渐渐变小的时候已经不太能看见火星了,只能闻见浓浓的烟味儿。 等雨彻底停了,桐桐从架子车里钻出来,眼前这个山头被烧了大半,有些树木没被烧完,就那么黑漆漆的矗立在那里。 桐桐看看架子车,再看看地上有没有自己留下的脚印。幸而路上都是贴地面长的杂草,踩上去不会留下太明显的脚印。她专踩草往上爬,不叫留下痕迹。省的埋原身的人一会子找回来发现端倪! 现在上去:一则,上面还有火星子,能烘干身上的衣物;二则,上面也许有被烧死的动物,能补充点体力。 四肢并用,上去比下来难多了。 果然,靠近山林了,能感受到热度。脚上的鞋**的,并不怕走在这种满是灰烬的地面上。她上去先把墓重新给盖好,看起来还是个完整的石碓。然后起身在附近摸索,找寻吃的。 被大火烧过之后,一目了然。以前藏的很严实的兔子洞,这会子也露了行踪。这玩意从别的洞里可能都跑了,就是熏死在洞里,也挖不出来呀。 所以,看见洞她就没停留,抬脚迈过去了。 可这一脚踩下去,脚下一空,赶紧撤回来,结果洞口上方塌了,她疾步往后撤,前面就露出一个不大的坑来。长条形的,跟原身爬出来的地方相似。 桐桐一下子明白了:这里还埋葬过其他人。 她用手把泥和灰扒开,里面确实出现了人的骨架。再往出扒拉,一个完整的人体骨骼就露出来了。 这人死了十年往上了吧!一样是没有棺椁下葬的。衣服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早已经腐烂了,不可能留到现在。 尸骨上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只能看出来这人死的时候应该很年轻,是个成年男性。 死者为大,她把泥土重新往回填。不管这里是乱葬岗一样的地方,还是这死者跟原身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这都不重要。先给埋回去再说。 正忙着呢,结果手一顿,手里这个泥块里混着一块硬质的东西,肯定不是石头。触手像是金属的质感。 她将泥里的东西扣出来,然后用温热的灰蹭干净上面的泥,露出本来的样子。 这一露出来,桐桐瞬间就睁大了眼睛,似铜又似金,上面镌刻着文字,文字上有红色的用朱砂描在字体上,现在依旧是鲜红的颜色。 这个东西它叫——丹书铁券。 丹,是说用朱砂描的,字体呈红色。 铁,是说这个东西的材质。 这就是被民间传为‘免死金牌’的东西。这东西从刘邦开始,一直存在到明末。好似崇祯皇帝给过魏忠贤的侄子一个铁券。 当然了,历朝历代,这玩意庇护的范围都不同。这一块到底是什么时候的? 天更亮了一些,勉强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了。 看完之后,桐桐都愣住了。这一块丹书铁券,应该是赵匡胤赐给柴家后人的。赵匡胤黄袍加身,从后周柴家人手里谋夺了皇位。得位不正,为了安抚人心,下旨要厚待柴家子孙,于是就赐给丹书铁券,意思是柴家后人犯罪不得加刑。 这个东西是赐给谁的呢?是赐给后周的最后一个帝王,柴宗训的。北宋建立了之后,这个禅位的柴宗训被封为郑王,然后赐给丹书铁券。 只是,郑王后来被送到房州,二十岁的时候就死了。 房州从唐以来就属于发配地,可见其实对这个柴宗训,北宋还是挺介意的。这人死的时候二十岁,那肯定是娶妻生子了。至于后人具体如何,桐桐还真不记得。 不过,他上面有个哥哥,在乱世里死了。在他爹柴荣死后,他以行四的身份即位,就是因为上面哥哥没活着的。下面有个弟弟……一个死了,另外两个,赵匡胤没杀。好似一个成了名将潘美的养子,一个被江南卢家什么人收养了。都随了养家的姓氏,不姓柴了。后来潘美的养子好像还做到了刺史的位置。 要从这里看,赵家确实是没杀柴家的后人。 当然,前提是这些后人基本都不姓柴了。 而关于这一枚丹书铁券,史书上出现过,赐给了谁都有记载,可最后去哪里了,却没有记载。 桐桐翻腾着手里这个东西,又看看埋了一半的尸骨。里面躺着的人,是不是柴家的人?原身被拉来埋在这里,是不是也是柴家的后人? 她把这丹书铁券先收起来,然后将尸骨重新给埋上了。她一边忙活着,一边思量:四爷肯定得找,但天下之大,上哪找。不管原身是不是柴家人,这个柴家人的身份都可以一用。 只要还是北宋,那姓赵的就得捏着鼻子认了。 一是有丹书铁券,二是赵匡胤留下话了,其子孙后代不可取柴家人性命。嘛,自己只是一个女子,赵家只有施恩的道理。 怎么想,这东西都可以好好利用。 处理的好了,未必不能造出个柴郡主来。戏曲上杜撰的人物柴郡主好似受尽荣宠,可其实呢?那就是杜撰的显示皇家恩德的。 只要去了京城,只要有一定的身份,自己就有办法释放出信号,叫四爷找到自己。 休息了片刻,继续找吃的。最后在烧了一般的树杈上,找到了被熏熟的一窝子鸟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吃了。骑坐在高处,看见山路上远远的有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过来,然后拉着那辆手推车,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必是笃定原身死了,这才利索的走人了。 桐桐从树上下去,也下山去,她顺着车辙远远的跟着,想摸摸这人的底子,也想看看原身到底是什么人。 大致走了一个时辰左右,远远的看见一处村舍。在转弯处桐桐看见一个石碑,石碑上刻着‘林家庄’个字。 姓林? 不是柴家人?那葬那么远干什么? 桐桐也不着急,找个地方猫着。村子附近就这一点好,鸡鸭散养着,伸手就能抓过来。 晌午的时候躲在林子里烤了一只鸡,然后猫在草窝里眯一会子,等着天黑。 天黑了,山里的村子早早的就关门闭户了。顺着泥泞路上留下的车辙,桐桐找到了一户人家门口。柴门小户,很容易就翻进去了。 这一翻进去,她脑子里就一个恍惚,这里的一景一物也就熟悉了起来,好似都是她经常接触的。顺着记忆,她轻手轻脚往后院去。 后院里有一间柴房,熟悉的不用点灯她也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里。 开了柜子,里面有一套能换洗的衣衫。 她取了衣服,又摸到墙角,那里放着水瓮,瓮边一个木盆,给盆子里接了水,摸索了麻布巾,然后脱了衣服简单的擦洗了一遍。之后才把干净的衣服换上,把身上脱下来的都揉作一团,想离开的时候都给带走。 坐在这里,脑子里一帧一帧画面的往过闪,好半晌这种感觉才退了。 这个孩子没有名字,是寄养在亲戚家的。这亲戚家姓林,出门人家也称呼她为林家小娘子。 之前家里有舅舅,后来舅舅病逝了,表兄表嫂当家。这原身呢,春上倒春寒病了一场,风寒老是好不利索。可巧了,都快夏天了,表兄表嫂家的独子也染了风寒,这一风寒就坏了,没扛过来。 表嫂看见原身就恨呀,非说是她给儿子传染的。天两头打一顿就不说了,开始不好好给饭吃了。原身最后的记忆就是柴房被锁了,而后饿了天,眼前一黑,直接倒了。 只是不知道这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这两口子是怎么跟外人说的。 她起身,悄悄的站在正屋的屋檐下。里面隐约间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表嫂带着哭腔,“……是她命硬,她活该……当初就不该你爹就不该收留她……” 表兄声音瓮声瓮气的,“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原也关系远了。当年是姑婆嫁给贵人做续弦,以为能光宗耀祖呢,谁知道那贵人……是个坏了事的!姑婆倒是生了个儿子,可有啥用了,谁敢上京城去?本就命数不硬,还是短命的,才成亲一年就没了……姑婆没了儿子,想着媳妇能生个孙子,是个念想。可谁能想到,生这个姐儿的时候难产没了……” “所以我说这丫头命硬呢!亲六故死绝了。便是贵人……那也是以前的事了。谁家现在认姓柴的……” “嘘!这话可不敢瞎说!那山头上脏的可都是柴家人。” “连碑都不敢留!” “好了!不说了。不管谁问起来,都只说送去出家了,要不然这身子好不了。” “晓得!” 桐桐没再听,从这两人的对话里她听出原身的身份了。当年柴宗训禅位给赵匡胤之后,就被发配来了。这里应该是房州。他在这个地方过的是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他的继室姓林,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惜,这个儿子才成年娶亲,又死了。留下个遗腹子,就是原身了。 要是这么算,原身就该是柴宗训的孙女,也就是柴荣的曾孙女。 这个身份——其实也挺好的。 关键是,我自己有丹书铁券,我姓柴,那我就是往死里作,只要不造反,是不是所有人都拿我没办法呢? 她不惊动这两口子,只将房间恢复原样。这房间本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最值钱的就数身上的衣服了。回头就是发现旧衣服不见了,他们也只会以为家里遭贼了。 从这家里退出去,出了村子,按照记忆里老人描述的县城的方向走去。 只要去了县城,只要找到了府衙,我就有机会去京城。 柴家后人遭难,柴家后人求助,谁也不敢瞒着。这件事必然会直达圣听的。 而今的皇帝是哪一位呢?既然算到原身这里是朝荣的曾孙女,那么,在位的皇帝应该就是那位——宋仁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80-1690 第1681章 大宋反派(2) 房州是大宋王朝热衷的流放地。 这地方流放了后周柴家末帝, 也流放了大宋皇室他们自己人。 赵匡胤黄袍加身夺了柴家的江山,柴家的末代皇帝当年年岁不大,被迫禅让。他得了江山之后, 皇位传给了他的弟弟赵匡义。 当然了, 史书中有一种说法,说是哥俩的母亲杜太后临终前有交代,她问赵匡胤说,你知道咱为什么能得了这天下吗? 赵匡胤就说, 那是您跟我爹修的好德行,福泽了子孙。 谁知他亲娘就说了:不是我跟你爹的缘故, 只因那后周柴家最后把江山传给了年幼的帝王,这才失了天下。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你把皇位传给你弟弟, 国有长君, 必能长久的。 赵匡胤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便答应了。 而据说当时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三个人在场。除了赵匡胤和太后之外, 还有赵普。 赵普是宰相, 太后就说,“不仅皇帝要记住,你也要把这件事记录下来。” 于是, 赵普记录下来了, 并且锁在金匮里。然后交给宫人, 把这个东西藏起来了。 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金匮之盟’。 不过有意思的是, 并没有证据证明赵普确实记录了这么一份东西。这个金匮之盟的契书,是在赵匡义登基之后他自己找出来的。 于是,赵匡义继承皇位就顺理成章了。 继承了皇位之后呢, 他突然发现了这个金匮之盟传出去之后带来了一个副作用。按照杜太后的逻辑,哥哥的皇位该传给弟弟,那我这个皇位将来该传给谁呢? 国赖长君,好像传给自己儿子就是违背了‘金匮之盟’。 而此时,民间就有一种说法,说是正确的传位应该是这样的:赵匡胤传位给赵匡义,赵匡义再传给弟弟赵匡美。等赵匡美继承了皇位之后,皇位重新还给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 一有这个说法,赵匡义就觉得不对了。他没把侄儿赵德昭怎么着,却把弟弟赵匡美给发配房州。 给的罪名是:赵匡美跟兵部尚书过从甚密,有勾结的嫌疑。 于是,房州早年还被发配过一个正经的皇室宗亲——赵匡胤和赵匡义的亲弟弟赵匡美。 赵匡美到房州之后郁郁而终,其子孙流散各地做官,官也没做大的就是了。而后慢慢的就泯然众人了。 桐桐站在房州的街头,坐在一座破败府邸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些东西一晃而过之后,她就思量着该怎么办。 之前她想着,找官府合适呢?还是找这个赵匡美的后人合适呢? 找官府能直达圣听,这最快。 但先找赵匡美的后人,找宗室,这却是符合人情的。毕竟嘛,柴家与赵家这关系,视赵家为骨肉才对。 这个态度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对之后却大有好处。 这府里有没有人不重要,她得叫人知道,她来过。 因此,大门紧锁的情况下,她就这么坐在台阶上。 过往的人来来去去的,都在打量她,她也就那么坐着,任由打量。 等街上的人慢慢的多了起来,她才拦住人:“敢问,这户人家还有人吗?” 这人还没说话呢,不远处一个背着鱼篓子的汉子就问说:“姑娘,你问这家作何?” “我来投亲的。” “投亲?”汉子失笑:“你怕是找错地方了!你知这家人姓甚?” “赵!”桐桐指了指府门,“若不姓赵,府门不能是这个样子?” 哦!还真知道。可明知是皇家,偏来投亲? 好些人都停下来看热闹,还有人问说,“姑娘是哪里来的?听口音该是距离咱们这里不远……你姓甚?” “姓柴。”桐桐左右看看,“诸位可知这家主人去哪儿了?” 看热闹的人群‘嗡’的一声:姓柴的找姓赵的投亲来了? 背着鱼篓的汉子从人群后面挤进来,上下打量这个站在人群里却丝毫没有惬意的小女娘,然后指了指府邸边上的一条小巷子,“从这里进去,有后门。这府里早没主人了,不过还有老仆。你若要打探消息,或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去后门处问问便知道了。” 桐桐看了这汉子一眼,然后摇头,作揖央告道:“还烦请这位大叔帮我传话。就说,我可从后门入,可我身上带的东西绝不从后门入。请他们打开正门,我要入府。” 这汉子惊讶,“姑娘所带何物?” 桐桐便闭嘴不言了,只作揖道:“劳烦大叔了。” 周围的人就吆喝,“若是认识府里的人,只管去给传句话便是了。” 这汉子沉吟了一瞬,微微点头,“请稍候。” 后面的小门比前面还破败,汉子轻轻敲了敲:“全相公——全相公——” “来了!”里面一个老迈的声音,紧跟着门从里面打开了,是个头发灰白的老者。他看向这汉子,“又捞到鱼了?昨儿那么大的雨,必有鱼被冲进田里。想着你今儿也该来了。”说着,就转身往里走,“带进来吧!多少都要。” 这汉子忙道:“全相公……鱼的事不急!”他朝大街的方向指了指,“正门有一姑娘,年岁不大,似是还不到豆蔻之年。自称姓柴,前来投亲。小的给指了地方,偏这姑娘不肯前来,只说她可从后门进,她身上的东西不可。” 姓柴? 是! 这全相公先是沉吟,紧跟着就往出走,“带路。” 桐桐站在人群里任由人打量,谁再问什么,她都不言语了。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人群就自动让出一条道儿来。那汉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个老者。 这老者头发灰白,却面白无须。身上的衣裳陈旧却也干净齐整。她一打眼便知道了,此人是宫里出来的太监。按照年纪算,怕是还伺候过晚年的赵匡美。 全有确实是宫里出来的公公,他站在那里,上下打量这个孩子。人家就那么站着,不低头不弯腰,如同逃难出来的,身上脸上都是泥,连长相都不甚能看清楚。可偏长了一双清灵灵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良久,这姑娘就是不避让。 全有朝后退了半步,然后拱手:“敢问姑娘是何人?持何物来见?” 桐桐这才从怀里取出‘丹书铁券’,双手递过去,“你可认得此物?” 全有抬眼一扫,赶紧接过来,翻来复去的看,没错,这就是丹书铁券。这东西它是两份,一份在宫中封存,一份恩赏给谁家,谁家来保存。这东西不能作假,两份一比对,假的就露馅了。 谁也没见过这玩意,见过的人该是都作古了。柴宗训当年确实发配这里,但是后人不是都死绝了吗? 他只一沉吟,就噗通往地上一跪,将手里的东西双手举过头顶,“丹书铁券,老奴识得。” 这话一出,周围嗡的一声,而后跪下一片。这是太祖亲赐下来的,跪的不是柴家,是太祖。 桐桐将东西收回,然后抬手扶起这个公公。 全有欠身:“姑娘稍候,老奴这就请开中门。” 大门洞开,桐桐双手捧着丹书铁券从中门而入,而后大门便紧紧的关上了,隔绝了外面打量的视线。 桐桐站在院里,看见廊庑下晾晒的各色鱼干菜干,再看看满院跑动的肥鸡,扭脸看这公公,“可否容我祭拜一番。” 姑娘稍候。 等收拾好了,桐桐进去的时候心里就笑了。里面是临时拾掇出来的,香案上的灰尘堆的极厚,可见他住在这里,却几乎不会去祭奠故主。 她也装模作样的祭奠了一翻,然后回身朝老太监微微一笑:“公公可愿重返京城?” 全有:“…………老奴老迈,离京城数十年,不想回了。”说着就看向桐桐,“姑娘究竟是何人?” 桐桐就笑,“当然是柴家人。” “姑娘怕是有所不知,房州官员都乃宫中亲信。房州所有可疑人等都在朝廷监管之下。柴姓之人,据老奴所知,已然绝矣。” 所以,“还请公公在官府的诸位相公来了之后,提醒他们务必要查清我的身份。” 嗯?为何? “其一,突然冒出一个柴家后人,谁都会起疑!现在不查问个清楚,等我到了京城……这个身份若是有人起疑,再去查,变故就多了。万一有人收买了人证呢?万一有人要我死呢?只要查出我身份作假,就够死好几回了。所以,要查就现在查,往清楚的查,不容一点含糊。 其二,我身怀‘丹书铁券’。这东西是给柴家人的,可若是反证,拿着这个的就能是柴家人。万一有人杀人夺宝怎么办?这个时候更要往清楚的查了,把柴家这一支都差个清楚明白,以防有人见丹书铁券在一女子手中,又跑来冒充柴家后人,给我添乱。 有这两点顾虑,我自是希望能查个清楚明白。如此,当地的父母官好交差,我好做人,朝廷也不用为难了,岂不便宜?” 朝廷不为难,是说认下她这个柴家后人,却不用顾虑柴家还有男丁的事。 这话说的何其大胆? 全有再次打量这个姑娘,“姑娘不像是养在乡野。” 桐桐便笑了,“乡野之中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儿呢?” 大宋的皇太后刘娥不也是出身乡野,嫁给银匠龚美为妻之后才侍奉了当时的皇子?刘娥杜撰了出身显贵的娘家,难道你这种宫里出身的老人会不知道刘娥的来历? 全有皱眉,然后做了请的姿势,“姑娘随老奴来,梳洗用膳之后再说其他。” 桐桐都走了几步了,突然停住脚问了一句:“公公,官家今年多少岁数?” “一十有六。” 十六吗?桐桐有数了,宋仁宗十三岁登基,也就是说,而今掌权的是那位太后刘娥。 可全有想的是:官家十六了,眼前这姑娘的年岁是小了一些。但再过几年未必不能侍奉君侧。 他重新打量她:长相看不清,但只这气度,这聪明劲,但凡有机会,她必能在那宫廷里有一席之地。 第1682章 大宋反派(3) 现在讲究不起来,能有个地方好好的洗个热水澡,这就很好了。 出来之后,外间摆放着一身新衣。想来是这个公公叫街上的店铺给送来的。交领窄袖上衣,下身糯裙,不及地。另有一双大小合适的圆头鞋。 桐桐拿着鞋端详,这个公公确实是个细致的人。鞋的大小是根据自己留下的泥脚印判断得来的。她都给换上,这才坐在一面陈旧的梳妆台前。 老旧的铜镜已经有些花了,看不清楚。原身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瘦弱的很。这会子镜子中可以看见一个尖尖下巴的姑娘,大大的眼睛,别的倒是看不分明了。取了梳子整理头发,这头发不仅稀疏而且发黄,从这里就看得出来这姑娘生活的有多窘迫。 将这头发束在头顶没用簪子,就是布带简单的束起来,而后才走了出去。 正堂里已经摆在了饭食,大鱼大肉占了一半,另一半清淡的多了。是外面的馆子才送来的吧全有就看着这姑娘坐在那里,没碰大鱼大肉,反倒是把清淡好消化的全都吃了。他就说,“老奴用过饭了,姑娘尽管食用,都是为姑娘准备的。” “久病方欲,不适合大鱼大肉。”莫要试探深浅了,“若是再有半个时辰官府不来人,劳烦公公去报官,请他们验明正身。如此,也省的给公公惹麻烦。” 全有应了一声,才把饭菜撤下去,大门就又被敲响了。 钱知州亲自来了,全有急忙将人往里面请,“老奴正要去报官,不想您来了。这位知州四十许岁人,跟宫里的太后有些瓜葛。 太后在伺候先帝赵恒之前,嫁给一个银匠叫龚美。赵恒被封为襄王,当时的王府里有个叫张考的,龚美跟此人认识。赵恒当时还没有王妃,就是听闻蜀女貌美,想找一个来。张耆见过龚美的老婆,知道其貌美。更何况刘娥本是一边摇着拨浪鼓一边唱曲谋生的,抛头露面,美名远扬。再加上龚美有意攀附王府,只说是刘娥的表哥,就这么着刘娥就到了赵恒的身边。 后来,刘娥成了皇后了,就说娘家没人了,不如叫表哥龚美改姓刘,继承刘家的香火。于是,龚美成了刘美。而刘美后来娶的老婆姓钱,钱知州跟刘美是姻亲,也算是太后的人。 就是这么一码子瓜葛。 钱知州带着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丹书铁券可验证了?” “老如唯着不像早假的,但也不敢笃定。” “可问了从何而来?” “不敢过问。” “是否问过有何遭遇?” “不曾。” 钱知州不再问了,人家正学里有人走了出来,粗疏的见了礼便站着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翻:就是一个没吃饱饭的女娃儿而已。 他从此女身边路过,进了正堂坐在上首,看向跟进来的姑娘。 他身边的师爷先发话了,“这是钱知州,还不见礼?” “身怀太祖恩赏,缘何要见礼?”桐桐反问道,“敢问钱知州,为何在你的治下,柴氏后裔需得隐姓埋名方得活命?” 全有眉头一跳:这话说的,就差说钱知州奉命害柴氏后人。 师爷面色一变,怒声呵斥:“放肆。” 钱知州抬手拦了,“不得无礼。”他再次打量这个孩子,而后起身,站在堂前,俯身将手举过头顶,“敢问姑娘,可否容本官验验‘丹书铁券’?” 桐桐递了过去,对方再三的看了,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 于是问说:“这物从何而来?”他以为当年柴宗训死了之后这东西朝廷给收回了,没想到还在柴家人手里。 桐桐将东西又收回了,“柴家之物,在柴家后人手里,有何奇怪?倒是您这话问的,是何意?若是怀疑来路不正,怀疑我的身份,大人一查便知。您着人去西南方向的林家庄,那庄子里刚有一对夫妻送了寄养的女孩“出家’了,一打听便知道了。若有必要,只管传唤就是了。我是什么身份,他们都说的清楚。” 林知州沉吟了一瞬,“既然如此,姑娘可否跟本官回府衙安置?” “当然!”桐桐仰着头看他,“太祖曾有遗言,有宋一朝,凡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便是谋逆,赐尽狱中而不得市曹刑戮,更不得连坐支属。皇室无害柴氏后人之心,眷顾如骨肉。若非实在活不下去了,也不会想着来州府投亲。” 言下之意,她是来投亲的,可不是来告官的。投亲是把赵氏皇族视为骨肉,此乃私情,无干公事。 既然如此,又是一女子,难道还害怕谁谋害不成? 林知州深深的看了桐桐一眼,率先往出走。师爷跟其他随从请桐桐先行,桐桐看了全有一眼“叨扰了。” “不敢。”全有躬身站着,看着连名字都不知道柴姑娘被这么带走了。 桐桐被安排在小院里,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大觉。起来后简单的饭食吃了一顿,就有差役来请了。 林氏夫妻连同族里的老人应该是早把身份给说清楚了。 就是林家昔年还算当地望族的时候,有一容色出众的姑娘嫁给柴宗训做继室,生下了柴永孝,柴永孝的遗腹女就是眼前这个孩子。 当时生下来亲眷全无,只能交付给她祖母林氏的娘家抚养。 林家表兄吓的磕磕巴巴的,“姑婆临终前有交代,隐姓埋名,莫要声张。因而,不敢不从。” 钱知州就看桐桐,“你既然是遗腹女,六亲全无,那这丹书铁券是从何处而来?” “柴家人有一块埋骨之地,我曾被表兄活埋过。”桐桐看向对方,“别人不知那是柴家人的坟芊所在,只你知道,可对?” 对方吓的不住的磕头,“我不过是觉得活不了了……这才……实不知还能救过来。” “没错!你挖了坑,将我放在里面。坑上搭了许多树枝,又给树枝上堆了碎石。天将大雨,你急于离开,这便是我的生机。雨水将我冲醒,雷电劈开了地面,露出了累累白骨,闪电击穿的树木,大火燃烧一夜。我不知我受庇于先祖,还是受庇于太祖,不仅死里逃生,还在白骨中发现了丹书铁券属于柴家的丹书铁券。我想,这便是命数。一则,林家不是我的容身之处,二则,先祖和太祖皆有庇护之意,骨血至亲不可靠,那便寻可靠之人托庇,这才有了州府之行。” 她说完,就朝上拱手,“大人,小女所言句句属实。大雨刚过,山中到底如何,实地一探便知。是真是假,相信大人自有判断。” 钱知州不得不去实地看看,因为她把柴家人死后连棺木都没有的事嚷在了明面上,若是不去,岂不是漠视柴氏遭难?他也说不好这姑娘是年纪小懵懂无知呢,还是小小年纪心有城府。总之,这一趟非去不可。 这一去,至少这姑娘描述的都对的上,甚至那一具尸骨都找出来了。 桐桐站在边上,“请大人替小女奏请官家,就说,小女别无所请,只想请官家赐柴家人一副棺樟给他们容身便可。”说着就看林家表兄,“其他人埋在哪里,表兄该知道的。请点出坟莹所在,叫我看看,还有多少柴氏族人无名无姓的躺在这里?” 除了柴宗训死后给拉回京都给安葬了之外,其他人应该都在这里。穷困潦倒,死后连裹身之物也无。或者说,不是没有,而是有人给偷盗了。反正柴氏不敢声张。 这话一问,听着的人谁不动恻隐之心? 柴氏后人竟是这样的结局! 钱知州知道,这事必须快马去报。今儿这个一旦传出去,不仅天下人这悠悠之口难堵住,便是朝堂也要震动的。 这叫什么?这叫不仁不义! 结果翻遍了山头,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尸骨,一共十七具。可谁是谁却也分不清楚了。 桐桐往下一跪,嚎啕出声,然后直直的往下倒去。 这一倒下去,是彻底了。之后所有的做法、安葬的那一套累死人的流程,钱知州都不敢叫桐桐参加了。 就剩下这一个活着的了,真要是死在这里了,他不仅没法跟宫里交代,也没法跟天下人交代。宫里施恩必然施在这个姑娘身上,这是朝廷给天下的交代。 所以,桐桐的待遇立马就不同了,住的是闺房,给了数人何候,又请了大夫好好给调理。桐桐就这么半病不病的一直养着。 房州的折子加急送往京都的时候,京都的客栈里,一个少年正躺在后院的柴房里。门外的小厮熬着药,低声说着话,“小爷,银钱也不多了。明儿怕是连柴房也住不起了……” 四爷靠起来,轻咳了一声,看着潮湿的环境,蚊虫在耳边喻喻喻的,他抬手扇了扇,再看看露出来的枯瘦的双手,然后皱眉,怎么就来了这里了? 这个身份可要命了,原身叫赵从真,乃是赵匡美的曾孙。 赵匡美这一支四零八落的,他们这一房在江南,因父亲调往徽州任职,不想路遇水匪,家中除了他和随身的小厮之外,尽皆遇难。他和小厮跳入河中逃命,小厮水性好,没有丢下他遁走。逃出升天之后,这孩子一心想着上京求助,要为家人寻仇。 落水奔命、亲眷遇难,连日赶路,一到京城就一病不起,终是夜里高热不退之下,人没了。 而今,自己来了。怎么办?一则,身体有恙,扛不住了;二则,身无分文,活不下去,三则,不见桐桐,需得传递消息。 他只能选择:“送我去开封府!” 什么? 去开封府,击鼓告状。”宗室遇害,不该告吗?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有人管饭,有人给请大夫,事情传出去了,桐桐能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消息。 这就足够了! 第1683章 大宋反派(4) 开封府里无包拯! 这一年, 包拯还没有出仕,依旧是庐州的读书郎。实际上,包拯真正在开封府任职的时间也就一年有余。不过是此人为官清廉清明, 又清理积案,累世在民间口口相传之下, 好似包拯就该在开封府断案一样。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四爷看着开封府外的大鼓,这个鼓其实不能瞎敲的。正确的方式应该去写状子, 然后递上去。可衙门的状子是那么好递?尤其是越级跨地域的递状子,这就更难了。要么说戏曲中动辄拦路告状呢,再要么女扮男装科举的去告御状呢? 这都是被逼的无奈之举! 四爷扶着紫毫, “去对面……写状子。”说着伸手,“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可这银钱不够请人写状子的钱。 四爷没想叫人家写,也没钱叫人家写。只能摸出皇室佩戴的玉珏,然后递了银钱过去, “借纸笔一用。” 看在玉珏的份上,人家借了。 四爷提笔写了状子, 然后道谢, 拿了状子叫紫毫搀扶着去开封府门前。不到跟前,就有差役拦住了, “何事?” “涪陵县公后嗣遇害, 特来告状。”四爷说着将状子递上去,“要么, 接了状子;要么, 我击鼓。” 涪陵县公是谁?差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只能先拿着状子,“你等着,我问问。” 进去先找师爷, “一时竟是想不起谁是涪陵县公?” 这师爷一拍大腿,“太祖太宗胞弟,初封齐王,后进魏王,再之后因获罪贬谪洛阳,而后降为涪陵县公,安置房州。”说是安置,其实就是发配。 这差役吓了一跳,“来人是个少年人,言称家人遇害。” 师爷忙道:“大事!大事!不能等闲视之。拿状子我看!” 状子一接过来,师爷都愣住了。此人的父亲在赴任的路上遇难了,按理说官员不到,到了日子之后吏部就该收到折子了。按照他说的日子算,这折子早该到朝廷了。可朝廷怎么做的,他还真不知道。 其实,只要等着吏部的消息,或者干脆去吏部问问消息,再不行,找吏部将情况说明,吏部也会向上奏报的。怎么把事情闹到这里来了? “是个少年人?”师爷再问了一遍。 “是!年岁不大,看起来病体缠身。” 师爷抬脚往外走,“去见见。”这种人就属于接待是错,可要是出事了,就错上加错了。谁都知道,官家尚仁,又向来对宗室宽和,别叫在开封府出事。 结果就见真的是好孱弱一少年,他拱手上前,“敢问?” “赵从真。”四爷还礼之后忙道,“实是无奈的很!这才不得不来。只因家父的官印在船上,船被盗匪所劫,官印怕是遗失了。在下担心,若是有人冒充家父上任如何是好?”他说着,便赧然一笑,“在下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家人遭难,钱财全失,又病体缠身……连雇佣轿子和马车的银钱也没有。想去吏部,可病体难走远路,所住客栈离开封府近便,这才前来报信。私仇是小,国事是大。坏一官是小,坏一方百姓是大。若坏了百姓,岂不是对不住宫中太后与官家。” 说着,又是一礼,“此事已报于官府知晓,状子之事作罢。不过是想见个能传话的人罢了。朝廷若知,必不会置之不理,在下的家仇也便报了。拜托给您,这便告辞了。”说完就扶了紫毫,“走吧!回客栈。” 紫毫愣了愣,还是扶着走了。主仆二人便当真是身无分文了!他就忍不住抱怨,“浪费了写状子的钱,这可如何是好?客栈的柴房明儿都住不得了。” “放心吧,还有玉珏。回头将玉珏先押给店家便是了,今儿这事是不能耽搁的。” 絮絮叨叨的走远了。 师爷看着人走远了,这才进了府衙禀报了府尹魏瓘,将状子递了过去,又将少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 魏瓘叹气,将状子看了再看,还是起身,“你去接了那少年入府衙候命,莫要迟疑。本官这就是进宫求见官家。” 大宋的皇宫里,太后刘娥坐于案几之后,侧面坐着一少年,正是而今的官家赵祯。 太后的手里是钱知州的折子,她递给赵祯:“……柴氏所遇之事,骇人听闻。” 赵祯看完,面露不忍,“只祈棺椁,不求其他!只谈投亲,不言多余。”说完,眼眶微红,“大娘娘,朕以为该厚葬柴氏后人。既然柴家遗孤投亲,涪陵县公府里早无皇室之人,那自然该接入京中。赵氏为柴氏骨肉,该当抚育照佛。” 刘太后微微颔首,“这亦是哀家之意!不如抚养宫中,赐予郡主封号便是。”说着,就喊人,“拟旨,厚葬柴氏后人。遗孤册封郡主,接入宫中哀家亲自抚养。” 所谓的亲自抚养也不过是为了好听罢了! 赵祯心里知道,大娘娘哪里有时间亲自抚养?自己生下来没见生母便抱给了大娘娘,大娘娘辅佐政务,只将他交给养母杨氏,也就是而今的太妃,自己的小娘娘。 这个可怜的孩子进了宫,怕还是要交给小娘娘照顾的。 他起身正要告辞,却又禀报说开封府尹求见,有急事。 太后点头,“召。” 魏瓘紧跟着又奏报了这么一件事,涪陵县公的后人遇难了,只留一病弱的孩子。这孩子还是那么个情况,没提报仇,只是担心官印丢失,为奸人利用。 这个孩子可跟柴氏的孤女不一样! 赵祯见太后久久不语,便起身道:“大娘娘,此人乃是宗亲,无罪于身。而今亲眷遭难,身染重疾……流落于京城,就在朕的眼皮底下,这若是出事,朕无颜见太祖太宗。” 太后看了赵祯一眼,“我儿仁厚,所言甚是。可这孩子按照辈分算,比你小了一辈儿,是侄儿辈。少年人,十三四是有的。住进来也不方便!不若承袭涪陵县公之爵,另赐府邸,叫进学去吧。等身体好了,再宣进宫见见也不迟。” 赵祯看向身边的宫人,“取些赏赐一并送下去,再着医官问诊。” 于是,四爷先被开封府的人接去府衙,紧跟着就被赐了府邸,还有一些赏赐。赏赐里有铜钱二十贯,暂时能过日子。 大夫给瞧病了,开了方子,又着人抓了药送来。 四爷便不好在人家府衙呆着了。赏赐的府邸不大,但这京城居大不易,大部分人还租房子的地方,有这么一套住所已然该满足了。 院子不是新的,但也不旧。应该是上一任主人没搬离多久,算的上是好屋子了。老旧笨重的家具还有一些,暂时能用。 紫毫给铺陈了一个床榻,“小爷先歇着,我去拾掇。” “饭食只管去外面买便是了,别折腾。顺便再打听打听,看看外面有什么新鲜事。” 是! 紫毫出去了,四爷躺着,浑身无力。心里思量着,怎么叫人知道这里有个涪陵县公?就桐桐那脑子,她未必记得涪陵县公是谁。 想着想着,睡着了。听到动静再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紫毫一边从食盒里拿饭食出来,一边道:“小爷,还真有新鲜事。听说柴家还剩一孤女,去房州咱们的老宅投亲去了。” 四爷一愣,一下子坐了起来,“柴家的孤女?”柴家哪里有孤女?民间所谓的柴郡主,那都是杜撰出来的人物。 “还有更邪乎的呢!说是这孤女是遗腹女,被祖母的娘家林氏族人抚养。只是对这姑娘不好,病了不给瞧,竟是活埋在了山里。可巧了,当天大雨倾盆,雨将这姑娘冲出来了。也是太祖不忍柴氏后人遭难,竟是电闪雷鸣之下,将柴氏其他后人的坟茔劈开了。您猜怎么着?那坟茔里竟有当年太祖赐给柴家的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这个有,历史上确实是给了柴氏丹书铁券的。 只是他没想到,桐桐怎么把这东西给翻出来了。她去涪陵县公的府邸,为的是投亲,这个借口真好。她都投亲了,赵家焉能不管?这个亲,赵家认得认,不认也得认。 紫毫将筷子递过去,又道:“太后慈悲,册封柴家孤女为郡主,要亲自抚育于宫中。” 四爷:“……点点点”接过了筷子,问说,“传旨的人是不是已经出城了?” 是!出城了。 四爷放心了,快速的吃了饭,然后躺下了。 紫毫问说,“接下来怎么办?” “安静的呆着,守孝。”四爷看了紫毫一眼,“低调,本分,养病、读书、过日子。” 可咱只有二十贯钱。 “是啊!只有二十贯。”四爷躺着,心里寻思着。宋朝的宗室远没有宋朝的官员日子好过。大宋到了仁宗这里,基本就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连县令每月最少都在十五贯的俸禄,这还不算粮食、布匹,各种酒水、茶叶等等的待遇。反正折算下来,据说超过四十五两。要知道,小老百姓一个月五两可以过富足日子,县令月俸是富家开销的九倍有余。 为啥宗室都有实职呢?因为宗室没职务是真穷。听起来一个县公最少也是个两百户俸禄的人,可没有划给你这两百户,你这就是虚的。 现在自己就是这种情况,有爵无职,无处领俸禄,坐吃山空。 不过也别愁吧,他翻身,打了个哈欠,说紫毫:“睡去吧!无碍的。一个月之后自有法子。” 什么法子? 四爷没言语,这能有什么法子呢?柴郡主驾到,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了! 所以,睡觉吧,吃饱睡好,最多一个月,好日子就来了! 第1684章 大宋反派(5) 七月过半, 圣旨传至房州。 昔日孤女,今日郡主。赏赐无数,衣裳、首饰、布帛、银钱, 样样精细。这些东西大张旗鼓的从京城给带来,将恩宠摆给天下人看。 桐桐接了圣旨, 来传旨的太监笑的一脸温和,“郡主, 敢问老奴可否有幸一观丹书铁券?” 当然! 接旨的时候已经摆在了正堂的香案上,只管去看便是了。 雷允恭欠身便上前去看了,出来之前他已经看过了宫中封存的那一半, 他还给拓印下来了。如今将拓印的布帛拿出来一比对,严丝合缝,确认是真的无疑。 边上钱知州跟着细细的看了,对雷允恭点点头:没错!是真的。 雷允恭转手将丹书铁券又递给桐桐, “郡主收好!改日去拜别柴家先人,咱们就启程吧。” “可!”桐桐说着, 就看向钱知州。 钱知州之前判案, 将林家人都给放了,包括林氏夫妻。他认为林氏夫妻虽有苛待之举, 然到底有抚育之恩, 不当以此来论罪;对方不认活埋,只以小儿难医, 弃之而已。这在百姓中不算少见, 病不得医,唯有弃之。若此为罪,天下几人无罪。 因此钱知州将林氏夫妇教化了一番之后,连同林氏族人一并放了。 桐桐看着这些赏赐, 就跟钱知州道:“大人,太后与官家恩赏,凡是不违制的,还请帮我送到林家。请表兄表嫂善用此财,照佛族人。但愿族中后辈上进读书,他日能安心的为官家效忠。” 钱知州一下子就笑了,“臣还怕之前的判决会叫郡主不愉,不想郡主这般的识大体,通情理,是臣小看了郡主,臣之过。” “大人判案公正。”桐桐笑了笑,指了指那些赏赐,“哪些逾制我也不懂。宫中内相远道而来需得休息,不若请全有全公公帮着看看……我也正好谢他……” “郡主想的周到,臣这就打发人去办。” 桐桐笑了笑,跟其他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雷允恭一直没言语,这会子却看着这个孩子的背影眼睛闪了闪。这孩子是真的淳厚呢,还是心眼多呢? 那是帮助林家夫妻吗?看起来是!钱财无数都给了,不计前嫌,只记恩不记仇的,真就是一派君子风度。可……钱财给了那夫妻了,却说叫他们用这个钱财照佛族人。怎么照佛族人才能满意呢?这钱财就是是非的开始。 最后一句叮嘱更杀人了,什么叫‘但愿族中后辈上进读书,他日能安心的为官家效忠’?就差没明说,林家对皇家不忠。 桐桐坐在阁楼之上,她就是这么想的。 柴氏的埋骨之地,真的只有林家那两口子知道吗?林家其他人真的一概不知?若是不知,那可真有意思了,柴家竟是连个要饭的碗都不给陪葬吗? 最急于跟柴家断干净的怕就是林家了吧! 一个不算小户人家的人家,把女儿嫁给已经不是帝王的柴宗训……可别说没打什么主意?柴宗训再落魄,当年赵匡胤安置他的时候也要考量迷了天下人的眼的。财货肯定是没少赏赐。 就是柴家人死完了,至少该有个差不多的府邸吧。就像是赵匡美当年住过的府邸,子孙都四散流落了,可府邸还好好的在呢。再是看起来破败,可里面的铜镜和一些老家具依旧在。 这就是所谓的破船还有三千钉呢。 柴家的府邸呢? 也是近日审案彻查才知道,早些年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这岂不是很有意思。 她怀疑林家藏匿的东西不少,只是像是林家表兄这么年轻的人都未必知道。现在好了,给了他们钱财了,大家一起分吧。 有了不怕人知道的钱财,他们才敢把那见不得人的钱财拿出来混在里面用。 只要用了,就能摁住。 正思量呢,全有来复命来了,逾制的也不多。除了一些衣裳和配饰之外,其他的都能赏赐。 全有就拿不准了,过来问的意思是:真一点都不留吗? 可以偷摸的留一点的,毕竟这路途远了,到宫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桐桐就看全有,问说,“公公想回京都吗?” 全有愣了一下,低声道:“老奴听闻老主子的后人遭难,只一小公子流落京城。幸而太后、官家照佛,叫继承了涪陵县公的爵位……” 桐桐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月之前。圣旨发出来当天。”全有叹了一声,“因而,老奴若是能去京都,伺候小主子也是好的。” 桐桐转着手里的杯子,然后就笑了,“那就一起走吧。”说着,就叹了一声,“县公家还有老宅可依托,可惜柴家一把火化为废墟了……可惜可叹!” 全有愣了一下,而后慢慢的退出去了。 桐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全有直接去找钱知州了,“……老奴也纳罕,怎么就那么巧呢?柴家就这么没了,连府邸都烧了个干净……” 钱知州皱眉,“你的意思是?” “大人以为……柴家被奸人所害好呢?还是朝廷照佛不周,叫柴家落的个没有下场好呢?” “需得真被害,而不是……陷害无辜之人。” 全有指了指正往出抬的赏赐,“大人,郡主已经赐下了试金石。是善是恶,一试便知。大人只管盯着便是了。”查出来了,你好跟朝廷交差,之前在房州任职的官员也就都没有责任了;而郡主此举也是知道去京都少不了钱财,这些东西郡主终归是要拿回去的。 这一日起,桐桐身边多了一个叫全有的老太监。 她也不做其他事,只叫全有教她礼仪,这是不容有错的。而这些却是原身紧缺的。 圣旨下了五天之后,祭奠了一番柴家人之后,桐桐就一身素服的上了马车,此一去还有月余的舟车之苦,方能到达京都。 一路上多随着全有学习,先是礼仪,而后是每到一地,都兴致勃勃的问地名,问风俗,问当地的情况。 雷允恭甚至亲眼看见过这位郡主临窗在绘制舆图。虽不精细,但地点方位距离的比例都差不多是对的。 他心里啧啧啧,长相不出奇不出众的一个小姑娘而已,本不惹人注目的。可偏偏这性子、这聪明劲儿,真是难得。 宫里长的貌美的美人极多,可像是这般性子的,却极少。 夜里,郡主船舱的灯熄灭了。雷允恭这才叫了全有,“伺候好你们小主子,这便是功劳一件。” 全有喏喏的,不敢回话。 雷允恭摆手叫人下去了,甲板上再次传来踏踏踏的声音。桐桐这才翻身真的要睡了。 她很清楚,这个全有怕是有问题。 一则,他这些年在房州过的其实很滋润。看起来落魄,但其实什么也没缺。房间里那些铜镜之类的都能卖了换钱的,但是他没换,就证明远没有到动那些东西的时候。一个老太监,能这么着有个地方安然的养老,这其实是一件幸事。 二则,他对老主子毫无恭敬之心,绝不是忠仆。 三则,他跟钱知州很熟稔。钱知州第一天去,她在正堂里听的很清楚,钱知州数次询问他具体情况。还有关于林家的事,她只露了一点意思,他就能直接找钱知州,还不足以说明他们其实是熟人吗? 有这三点,就可以判断出,他应该是早年朝廷放在赵匡美身边的钉子。 如今自己信任他,愿意带他去京都,他自然就被启用了。 宋朝有一个衙门,叫皇城司。 皇城司有两个职责:一为刺探,二为护卫。 换言之,它就是个特务性衙门。 而今,宫里的太监单独见了他,就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剩下的日子,桐桐也会跟雷允恭搭话,打问一些宫里的消息。 雷允恭也会笑眯眯的告诉她,比如当今太后是官家的生母;比如太后忙于政务,太妃娘娘帮忙照顾过官家;比如去年十一月,官家册封了皇后云云。 桐桐都认真的听着,然后就道:“我身无长物,身上一丝一缕皆来自太后和官家。而今无所奉上,只一片诚心,抄写些道经将来俸于神坛之上,给太后和官家祈福吧。” “郡主有心了。” 于是,到京都之前,桐桐几乎就不出来了。宋朝皇室信奉道教,她能抄录的也只有道经。 全有侍奉在侧,问说,“姑娘……师从何人?这字一日好过一日了。” “林家之前亦是当地望族,这些年虽无上进子弟,但倒也不是白丁人家。”桐桐写的不慌不忙,“林家的私塾就在河边上,我每日里去河边浆洗衣裳,便偷偷的用水盆打了水,在私塾外面一边洗一边听。又帮着族里的顽童做些小物件,偷偷的看他们的书。每日里能扫那么几眼就好。我的房间墙角放着个水瓮,那水瓮其实是有些渗水的,是我坚持放进去的。有水,就能偷摸练字。用木棍、用鸡毛,蘸着水写字。木棍只能写大字,鸡毛只能写小字……想弄个土盘或是沙盘,却也怕被表嫂絮叨,便也作罢了。也就是近些日子,也才知道用笔和纸写字是这样的。” 这话里有真有假,在学堂的窗户下洗衣服是怕太阳暴晒,还被夫子骂过;因着好奇,趁着顽童们玩耍,她翻过他们的书也有过。但是练字这些却真没有过。 真真假假的,去打听的话,凡是有证人的都是真的!那没证人的,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全有微微颔首,便不再问了。 桐桐收了笔,看向外面,“还有几日就到了?” 三日吧!三日便可到。 第1685章 大宋反派(6) 这一年的秋天, 天已渐冷的时节里,一艘艘大小船只在运河里行进行出,码头上人来人往, 繁华异常。 码头边视线最好的茶楼里,靠窗坐着位小爷。这小爷连着来了三天了, 每日都是一壶茶,两样小点, 一坐就是一整日。 今日亦是,早早的就来了。八月底而已,这位小爷已经穿上了夹衣, 不时的轻咳一声,一日一日的都看着运河的方向。 店家的小二哥上了茶就问:“哥儿是等什么人吧?” 四爷笑了笑,“是啊!等个人,想着这几日该到了。” 那难怪:“还要什么, 只管叫小的便是。” 四爷取了两枚钱递过去,小二哥接了去, 转身去忙了。 紫毫从下面气喘吁吁的上来, 低声道:“小爷,还得再耗一日么?您到底在看什么, 等什么人?” 四爷取了几个钱递过去, “自己去买零嘴看杂耍去,莫要呱噪。” 把紫毫打发了, 眼看晌午, 茶点也吃完了,心想着这个点要不到,下半晌到的可能就不大了。这接的是柴家的郡主,必然把排场给摆足了的。一定是快到的时候在别处停泊, 第二天一早出发,晌午赶到,如此回宫才不会太晚。 如此穿城而过,该知道的才能知道。 再等一个时辰,若是不能到,今儿就不用等了。 正思量呢,就远远的有大船行来。码头上有人吆喝着给大船腾地方。那船上挂着皇家的旗子,好些人都开始避让。 四爷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他这个方向能看到河景,下面就是河道。 大船缓缓的停了下来,甲板上开始忙碌起来。等几个穿着宫人服侍的人出现在甲板上,四爷才看见一个身形不大的纤瘦的身影。她好似好奇,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马上将头转了过去。 这是感觉到有人盯她了。 这么遥遥对视,其实是看不太清楚的。 四爷端起手里的茶碗朝前举了举,桐桐嘴角勾起,抬手像是整理发髻。两人这一抬手,没别的意思,都只是想告诉对方:我知道是你,我看见你了,知道你在。 桐桐不用人扶,下了船,有马车等着。她上了马车,马车没从四爷所在的茶楼下路过,她从马车上探头出去想看一眼,却也没等看到就走了。 四爷换了个方向,看着桐桐被马车带走了。可再回来,奇怪的是没看到桐桐带的行李。 码头上已经有人议论了,说刚才那个就是被太后和官家接回去的柴家郡主。 “赏赐那么多,怎的不见?” “听船夫说,郡主将赏赐留给林家人了,报答抚养之恩。” “郡主仁孝!” “是!郡主仁孝。” 紫毫回来的时候兴奋的学这件事,“郡主好生气派……” 瘦的跟豆芽似得,哪里气派了?不过是沾着皇家恩宠,叫人心生畏惧罢了。 “都夸郡主仁孝,不计前嫌,心怀恩义。” 这么寒酸的回来了,下面的人怕百姓骂皇家,自然要宣扬出来,证明不是皇家的慢待。 四爷起身,“走吧!回吧。”桐桐这么做很聪明,宋时,主张端正世俗风气,要求严于律己,崇尚品德节操。哪一个名臣拿出来,翻开他们的履历就会发现,他们各个都能是道德模范。至少是符合士大夫规范的。 所以,她一定会做到面上叫人无可指摘。至于其他的,现在还不得而知。 而如此仁孝的郡主,宫里再是简朴也不会慢待了她的。 所以,回吧!不急。 穿过繁华的京都,停驻在皇宫门前。 原来,这就是大宋的气派。 桐桐从马车上下来,上了轿子。轿子晃悠悠的,一路朝宫里而去。 初来乍到,她没有左顾右盼。被带到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 她被带到一处宫殿,一进去就知道,这不是太后或是皇后的地方,摆件的规格不对。结果绕过屏风进去,上首是个笑盈盈的中年妇人,没有满头珠翠,倒是素朴的很。 边上一个宫娥低声提醒,“郡主,这是太妃娘娘。” 桐桐忙见礼,杨太妃受了礼,起身亲自扶了,“郡主快起!叫我瞧瞧。” 瘦,但瞧着并不弱。眼睛透亮,举止有度。 再拉着手一看,双手粗糙,她便微微一叹,攥了桐桐的手落座了,“太后今日见诸位大人议事,叫人传话。说郡主舟车劳顿,先梳洗安顿。晚上设宴,为郡主接风。” “岂敢?”桐桐起身朝东而拜,“太后和官家恩重,不敢生受。” 杨太妃心里颔首,这可不是个乡野姑娘的样子。瞧着这小小年纪,竟是比皇后都沉稳。 她就笑道:“太后自来便忙,我是个清闲的人。你来跟我作伴吧!我喜欢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有你在,也不寂寞了。” “就怕太过聒噪,要惹您烦的。” “那可好……”宫里安静太多年了!先帝在时,就只当今官家一个孩儿。有过两个皇子,早早的夭折了。也有过两个公主,一个出生便夭折了。一个是怕养不活,早早叫出家修道了,可饶是如此,也没避开夭折的命运。 官家是要继承皇位的,哪里能肆意玩耍?宫里整日里安安静静,怎不寂寞呢? 说着话,张太妃就指了一个年长的宫娥,“伺候郡主梳洗安顿吧。” “奴婢芳蕊。”芳蕊用木勺将温水一勺一勺的轻轻的浇在郡主的头上,然后放下给轻轻的揉搓。 桐桐嗯了一声,靠在浴桶里,由着几个宫娥慢慢的给搓洗。秋里的菊花开的正好,此时,澡盆的水里飘着一层菊花蕊,有一股子清香气萦绕在鼻尖。热气熏腾之下,她还真就累了,有些昏昏欲睡。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越发的使人困倦。困了她就睡,起来裹了毯子便往出走。 芳蕊忙跟着,“郡主,需得熏了头发。” 熏吧。 她躺着去了,头发散开熏着。她的身上又被盖了裘皮被子,被窝里被塞了汤婆子。于是,她就真睡着了。睡前只叮嘱说,“有事提前叫我起来。” 真给睡了。 芳蕊叫人候着,而后找太妃禀报去了:“衣衫单薄,无夹袄棉衣。除了带徽记的,一盖没有了。” 当真是身无分文? “是!当真是身无分文。带了个老太监,原本也是涪陵县公府上的。跟来是因着听说老主人家出事了,是奔着投奔小主子来的。” 所以,真就是孤身一人,一无所有。 “是!” 杨太妃叹了一声,直道可怜,“而今睡下了?” “是!神昏疲乏,睡了。” “小小年纪,遭此厄运,又经了这些颠簸。”杨太妃就道,“去禀报大娘娘和官家,就说今儿的接风宴先免了吧,等明儿再说。叫郡主先歇着……再请太医来,候着。” 是! 桐桐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一早起来,芳蕊就递了礼单来,“这是昨儿各位娘娘赏赐下来的。” 想着也该有了。 桐桐接了过来,然后扫见了礼单上有金银饼,这是皇后赏赐下来的。 她点了这个,问芳蕊说,“皇后娘娘如此厚赏?” 芳蕊心说,皇后最怕老娘娘们身边收养养女呢,就怕将来充盈了官家的后宫。若是真要有这么一遭,皇后自是盼着这个人也是她的人。 可怕是皇后想多了,此女非一般养女,此乃柴家郡主,非主母便是慢待。 这会子只能道:“娘娘恩赏,郡主只管领受。” 桐桐就笑道,“我瞧瞧……” 没受呢,都在外间门。 没梳洗呢,先披了衣裳出来看这些赏赐。 然后桐桐将金银饼子分成了两分,一份重新归置了一盘,又将茶叶、笔墨纸砚、熏香各分了一半出来,这才叫了全有,“之前去府上投亲,而今到了京城来,不能拜会你家主人。你替我跑一趟,就说改日登门,以表谢意。” 全有:“……点点点” 桐桐没看他,只回身,“这么去是不是不太尊重,这么着,我再写封信以显得郑重。” 全有心说:这位郡主真像个好人。她好似真不知道涪陵县公需要避嫌一样,大大方方的叫人带着重礼去感谢。这是要把重恩义的名号彻底的打响吗?房州只是一个老仆接待了她,给她梳洗,给她一顿饱饭,她就这么对待。那皇家呢?皇家给这么重的礼遇,她不得以死相报呀? 他是觉得郡主可能存着这么一份心思,所以,郡主叫去,他应承着,果然拿了信,拿了赏赐,还叫芳蕊派人带着他出宫,去送这一份谢礼。 于是,四爷一早起来,才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紫毫就急匆匆的扛着扫帚回来了,说是宫里来人了。 于是,四爷见到了一个老太监,连同老太监送来的‘谢礼’。 紫毫看见那金银饼子眼睛都亮了,这可太值钱了。别说今年冬天日子好过了,就是往后的几年,日子都好过了。 还是小爷说的对,果然只等了一个来月,好日子就来了。 四爷拆了信,顺手就放在桌子上,表面上的内容没什么不能叫人看的。他坐在之后问老太监,“你是府里旧人?” 全有抬头,看到一双幽深的眸子和清冷的面容,赶紧低了头,“是!小主子,老奴曾伺候过老王爷。” 四爷轻笑了一声,“既然跟着郡主回京的,我就暂不留你了。留在宫里好好伺候郡主,这是你跟郡主的缘分,也是你的机缘。” “老奴愿意伺候小主子。” 四爷摇头,“郡主重恩义,跟咱们府里渊源深,以后自是要常来常往的。我守孝念书,家中也无须太多人伺候。以后尽有见面的时候,你知我安泰便好。” 全有又抬头,看见的只是这位小爷临窗的一个剪影,可这一个剪影,再加上那半张侧脸,愣是叫他觉得这位小爷也不是好相与之辈。 跟那位郡主一样,这俩都是戴着面具的虚伪之辈,绝非君子良人! 第1686章 大宋反派(7) 这天晌午, 细雨又飘了起来。 桐桐紧了紧身上的披帛,缓缓的跟宫人行走在这硕大的宫廷里。 这么大的皇宫,太后、杨太妃, 她们是长辈。其他的先帝嫔妃都被送去祈福去了。这些人里就包括了赵祯的生母李妃。 当然了,谁都说太后是赵祯的生母, 上上下下一个声音。但是,赵祯知道生母另有其人吗?历史上说, 赵祯是在生母去世后才知道生母另有其人的。 桐桐不信这种说法!但具体如何,她还得再看看。 除了这两位长辈,就剩下赵祯和郭皇后, 连同数位妃嫔。 偌大的皇宫,就这么些主子。走在皇宫里,当真就是静悄悄的。或许她走的不是宫妃日常走的路,所以没有嬉闹之声。 大殿外的廊庑下, 站着的宫人各个肃立。远远的见到自己一行人,便有人进去禀报了。 桐桐一过去, 雷允恭就迎出来了, 趋翔以礼。这种礼是什么样儿呢?就是远远的看见了,然后快步碎步而来, 就是急趋上前, 再九十度躬身作揖,“郡主万福。” 桐桐站了, 手交叉叠于侧腰位置, 微微颔首,“内相有礼。” 雷允恭疾步朝侧面一避让,“郡主请。” 桐桐这才往里面走,后面跟着的人只能止步于大殿之外。 由雷允恭的态度不难判断出, 这位太后刘娥驭下是严苛的。 迈入大殿,绕过屏风,里面伺候的宫人静静站立。刘娥坐于案几之后,案几上放着几摞子折子,看见桐桐了,她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 桐桐行大礼以拜,刘娥心里突然难受了一下,她微微捂住胸口,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心道:当年我是否如她一般,孤苦可怜? 才这么一想,叫看向雷允恭:“扶郡主起来。” 桐桐起身,刘娥便伸出手来,“近前来,叫哀家瞧瞧你。” 这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妇,头发花白面容平和。身上的衣饰极简,都是半旧的。 桐桐过去,把手伸了过去,对方抓住打量了打量,然后轻轻的拍了拍。 刘娥看着这粗糙的手,想到幼年之时,随着做货郎的父亲走街串巷,听着父亲击鼗而歌,只为了将人引出来卖货。久而久之,她也学的一手击鼗的技艺,然后唱着鼓词,一日一日又一日,无论寒暑。 后来,父亲还亡故了。无依无靠不过如是!一如眼前这个孩子。 她的语气越发的温和起来,“名字取做什么?可有小字?” 桐桐摇头,“村人都唤我林家娘子,而今大家都唤我柴郡主……”说着就笑了,“想来,等过几年嫁人了,自有夫姓冠之,该叫某柴氏了。有名或是无名,原也不打紧。” 刘娥的手微微紧了紧,手握权柄,有名或是无名,真的不打紧吗?只能说不打紧,可真的又能那么甘心吗? 她沉吟了一瞬,“既是柴氏后人,便以‘桐’为名吧。” 《说文》中说:桐,荣也。 祖上既然是柴荣,那就以桐为名。 要说该避讳也该避讳,可若是非要解释这是给柴家的荣宠也可。毕竟,前朝了嘛!还要如何? 桐桐谢恩,领了这个名字。 刘娥这才道:“听太妃的话,这里就是家了。不可拘束。” 桐桐应着,而后起身告辞。太后又叫雷允恭,“你亲自送去见皇后。” 于是,桐桐就去见皇后了。 这么一会子工夫,郭后已经知道太后赐给这个郡主一名字——桐。 何为桐?凤才栖于梧桐呢。 宫娥在身后劝道:“原也不用做此想,太后中意于您,您是皇后。” 郭后没言语,太后中意有何用?官家不喜日盛,能奈何。当日选入宫中,官家就看中了另一女子的貌美。是太后坚持选了自己做皇后,而那名貌美的女子被太后嫁给了刘美的儿子。 也就是把官家喜欢的女子嫁到了她的前夫家,给她前夫的儿子做了老婆。 郭后知道,圣人对自己的不满里,有许多的迁怒。若不是自己,他心爱的姑娘又怎会被嫁于他人为妻? 正思量着,只说柴郡主来谢恩了。她坐在上首便没有动,桐桐进来之后就看到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容色不算出众,但也叫人眼前一亮。 她往下一拜,“谢谢娘娘厚恩。” 郭后极其不舒服,这不舒服来的突然,全然不知道为什么的。这郡主刚进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好,不是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是狐媚的长相,看着是极好的。可这一见礼,突然就不舒服了? 是因着她的姿态太端的正,像是太后嘴里的皇后该有的姿态么? 还是单纯的因为一个‘桐’字?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感觉。 她强忍着不适,喊了一声,“起来吧。” 人一起来,朝她一笑,全无半分姿色吧,她的心里感觉好多了。于是只道:“你来投亲,照佛原也是该的。以后好好受教,做个真正的皇家郡主。” 桐桐:“……点点点”好没道理的态度!她只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微笑着:“谨遵娘娘教诲。” 郭后摆摆手,桐桐便慢慢退下了。 出来之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慢悠悠的走着,然后回杨太妃那里呆着去了。 杨太妃招手问了,大娘娘说了什么,皇后又说了什么,桐桐都捡了一些说了,未提及皇后半分不妥。 可等桐桐走了,别人要说的。 杨太妃扶额,皇后的性子难怪官家不喜。 其实也还好。 桐桐觉得郭皇后被废之后,赵祯还会想念,这就证明年少的夫妻有过关系很好的时候。两个少年之人,郭皇后又是那么一副飞扬的性子,要说赵祯一点不喜,那也不全是。不过是两人谁都不肯让谁,又有别人掺杂在两人中间,闹起来才是正常的。 十几岁的人而已,喜欢,所以争风吃醋,这又怎么了? 虽然皇后的态度不好,但桐桐反倒觉得这个人活的挺真的。 芳蕊在边上宽心,隐晦的说起了养女的事。意思是,宫里有些美人现在都开始物色长的好的小姑娘,养着以备将来固宠的。更有梳头夫人这样的妇人,姿色出众者也会选进来,妃嫔会争相给官家送这样的女子。 然后桐桐懂了,芳蕊是说皇后怀疑自己养在宫里,将来危及她的后位。 桐桐都笑了,要是因为这个的,那还挺可爱的。 他就说芳蕊,“以后为我准备男装吧!我在乡野长大,野惯了。喜欢穿男装,方便。” 如今不是大唐,大唐女子着男装蔚然成风。但是宋时虽也有,但那一定是勋贵之家,有极少的女子敢这么穿着。 芳蕊就为难:这可太大胆了。 桐桐看她:“去吧!准备吧。我只在宫里穿!老娘娘才还说随我,不用拘束呢。我就想穿男装,不可么?” 芳蕊不可擅专,去禀报太妃去了。 桐桐拿了书看了起来:能在宫里穿,就能在宫外穿。我今日能穿着男装游荡,明日我就能穿着男装去演武场。 只要我不造反,谁能拿我如何。 弹劾我不对?那就不对吧。 指责我做错了?那就错了呗。 有本事咬我啊! 不是皇后闹这一出,她还想不出什么借口呢。这不挺好的,她忌讳我是女子,我就以男装示人。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杨太妃笑了笑,亲自找了官家早几年没上过身的衣裳。因着简朴,也没绣什么特殊的图案,就是简单的常服。这样的衣裳这个季节穿的能翻出两箱子来,连带的各种腰带都送了过来。 桐桐当时就选了一套月白的圆领袍子换上了,再系一条银腰带,戴了璞头,选了合适的靴子,然后跑着去找杨太妃,“小娘娘看看,可好看?” 杨太妃哈哈大笑,一屋子的宫人都过来瞧,“谁家的小公子?这般的英气。” 桐桐作揖,大大方方的行男子礼。 于是,接风宴桐桐就这一身装扮去了。皇后一瞧愣了一下,“郡主这是?” “启禀娘娘,我野惯了,不喜约束。”说着朝皇后作揖,“您海涵。” 郭后愣了一下,瞧着竟是真没有丝毫女气,也不由的笑了,“郡主喜欢便好!” 正说着呢,听见唱名,官家到了。 这也是桐桐第一次见赵祯,是个面色有些黄的年轻人。温和的面相,温善的眸子,说话轻声漫语的,“这是……郡主?”看见桐桐的装扮也只笑了笑,问说,“是备下的衣衫不合适么?”穿的是自己昔年的衣裳,“催着人赶紧给准备吧。” 皇后捂嘴咯咯咯的笑,“郡主喜欢这么打扮,您又说?” 赵祯只笑,“原是喜欢呀!那便这么穿吧。回头叫人给做新的!” 太后一来,就都一静。她先拍了拍赵祯的手,又喊人:“给官家拿披风来。今儿天冷,穿的单薄了。”而后又严厉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今儿的事她焉能不知? 难怪刚才杨太妃说,郡主的性子比皇后好十倍不止。 她招手叫桐桐,“桐儿挨着哀家坐。” 是! “天冷了,叫人烧了羊,都好好尝尝。”说着就看桐桐,“这是北地饮食,怕你不习惯。也叫人炖了鸽子汤。” “我不挑食,吃的惯的。”所谓的烧羊其实就是烤羊的后腿肉,这个香啊!再用羊腿炖了羊汤,配上炊饼,简直绝了。 她还问太后,“在路上听公公们说,最好吃的要属入炉炕羊,改日您得闲了,我陪您吃炕羊肉吧。” 赵祯便多看了桐桐一眼,大娘娘素来严苛,不可轻易这么玩闹着说话。 却不想刘娥嘴角勾了勾,“好啊!等下雪的时节,吃那个最好了。” 桐桐心里便有数了,从赵祯刚才紧张的神情可知,他必是知道太后不是生母的。若真当做生母,何必如此拘束? 第1687章 大宋反派(8) 皇宫里多了一口人, 但是谁都未曾在意多出来的这个人。 有吃有喝有衣裳穿,杨太妃也不太干涉,所谓的教养……也暂时没有。因为太医说了, 身子需要调养。 那当然以养身为要了! 本来想出宫见四爷一面的,结果因为养病, 出不去了。 出不去便出不去,先这么呆着,再慢慢的想办法。 趁着这段时间, 她也开始慢慢熟悉这座宫廷。朝廷太远了, 她是够不到的。只有这宫廷,一点一点的摸透。 没到一个新地方, 好似不把角角落落的地形搞懂, 她心里就不踏实一般。于是, 每日里她都会带着人把这个后宫能去的地方都走一遍。以强身健体的名义, 熟悉了所有的路线,然后默默的记在心里。 每天的每天, 她都是这么路线,每天用的时间比前一天短一点。这是熟悉路的过程, 也是在慢慢的提速的过程。每日回去, 累的大汗淋漓,汗湿了两层衣裳,再泡了热水澡,吃一顿饭, 看会子书,真就躺着休息了。 给什么吃什么,做什么穿什么,从不挑剔, 也从不给人添一点麻烦。 这宫里就觉得,真就跟之前没什么差别。她就是一个能叫人随时忽视掉的人。 太后忙起来,更未必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孩子。 只是这一天突然又看到房州的折子了,折子是房知州亲自递过来的。奏报的还是柴家的事。 他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从郡主怎么赏赐柴家,到全有说郡主赏赐下去的是试金石,于是他就紧盯着林家。虽无实证证明林家谋害柴家后人,但却能证实,林家确实贪墨了柴家的家产。为了掩盖这件事,林家堂兄弟五人,竟是搬空柴家宅邸之后,一把火将府邸付之一炬。 而今,从林家祖坟里刨出钱货无数,数十车尚且拉不完。问是否要运进京城,给郡主送来。又请太后和官家裁夺,林家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太后把折子看了好几遍,这才扭脸看雷允恭,“郡主这些日子做什么呢?” “养病!每日按时起,按时睡。按时用膳,按时服药,也按时按点的出来转转。”其余的时间,“看书,习字。” 刘太后将折子放下,问说,“看的什么书?” “《宋刑统》。”雷允恭躬身答道,“郡主只借阅了此书,每日里翻阅。” 刘太后盯着折子沉默了,问说,“谁教她读书识字的?” 雷允恭把打听来的说了,“没有正经的先生,自己读的。” 刘太后起身,站在大殿的门口朝外看着,良久才道:“天又冷了,叫人坑羊肉来,温一壶酒,请郡主来陪我晚膳吧。” 是! 于是,不等天下雪,也就是大半个月之后,桐桐再次见到了刘太后。 “快来。”刘太后笑着招手,竟是发现这孩子这些日子不见,好似还白皙了一些,脸上的蜡黄之色褪去了一般。 桐桐万福之后就过去坐了,“听说有炕羊肉?” 刘太后就笑,“都是你爱吃的。” 菜色端上来,果然,都是极爱的菜色。尤其是炕羊肉,外焦里嫩,汁水饱满,并无膻味。她一边吃一边点头,“是好吃!” “你脾胃弱,肉食要多以汤羹为主。”刘太后说着,就又道,“钱知州上折子了。” 桐桐的筷子微微停了停,“到底是与林家有关。” 这孩子真是聪慧的很!刘太后将粥递过去,“你觉得该如何?” “依法便是。”桐桐放下筷子,“不以私情加罪于林家,亦不以私情宽宥于林家,如是便好。” 刘太后便笑了,问说,“喜欢读书?” 桐桐叹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赧然:“不读书……该作甚呢?” 是啊!时日那么长,不读书该作甚呢? 当日自己被送进襄王府,还是襄王的先帝赵恒对自己恩宠有嘉。喜好自己的颜色也好,喜欢自己的其他也好,终归是有过如胶似漆的日子。他的乳娘看不惯自己,觉得自己出身寒微,变将自己和先帝的事奏报给了太宗皇帝,太宗勃然大怒,逐自己出京。 不仅如此,太宗为了断赵恒的念想,给他赐婚潘美的女儿潘氏。还册封他为韩王。 赵恒没舍得将自己送走,只将自己交给那个引荐自己入府的张耆,将自己藏在张耆的府里。两人只能偷偷私会,这一藏就是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里,没名没分,无依无靠,所依赖的只有一个男人的垂怜而已。 那时候,时日真的很长很长,长到一日一日不知道该干什么。 于是,她便读书。这书一读就是十五年。博览书籍,研习琴棋书画,这成了幽居日子的唯一慰藉。它能叫自己不胡思乱想,能叫自己变的踏实安然。 而这十五年的书没有白读,在赵恒登基之后,自己顺利进宫,当时以年过三十五的自己,无子无女也不青春貌美,无亲无故也无势力依仗,只有这十五年来的积累,叫自己从美人晋升为皇后,再由皇后成为而今的太后。 这孩子的一句话,勾起了自己那不能回首的往事。 刘太后笑了,“你……很像我。”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笑的眉眼弯弯,“那是我的福气。”说着,拿了一边的酒壶,给刘太后斟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要不,我敬您一个。” 刘太后刚好拦,结果桐桐一口给闷了,闷完吐着舌头,“辣——辣——好生辣——” 刘太后哈哈大笑,“馋嘴的猫儿……该!” 一杯酒下去,脸上都晕红了。饭吃完了,起身直晃悠,眼睛都迷蒙起来了。 刘太后就说,“叫郡主留在暖阁歇一觉吧,跟杨太妃说一声。” 于是,桐桐留在太后的寝宫,等帐子一层层放下,桐桐才睁开眼睛。 这里现在是这个王朝的中心,只有在刘娥身边扎根了,自己才能自由的进出宫廷。若不然,跟四爷见面特别难。 不管是刘娥还是赵祯,对四爷的态度都是漠视,只当没有这个人就罢了。 就比如说,宫里赏赐给四爷二十贯钱。这二十贯……多吗?对赵祯来说,应该不算少。因为他是放弃了本属于皇帝的‘好用’钱的。 ‘好用’钱,算是大宋皇帝的月薪,大约每月一千两百贯。赵祯不要这个‘好用’钱,就特别的节俭。他的开销,多来自于朝廷的其他供奉,或是节庆生日时候额外的那一份银钱。 但这对于大宋的宫廷来说,二十贯?多吗? 皇太后每月一万贯,不算其他的俸米,布匹,绢丝等等等等,单银钱一万贯。另外还有冬年、寒食、生辰,这些节日,不算其他,单银钱每个节日两万贯。一年四季,每个季节加棉五千两,加绫罗绸缎各一千匹而一个才人,每月的俸禄可以抵得上一个中等收入的人家一年的全部收入。一样不包含各种节日,各种杂七杂八的份例。 而这些要是还不能做对比的话,就拿宫娥吧。一个宫娥每月可拿银钱三百贯。 这么一比对,就知道给四爷的二十贯是个什么概念了。真就不如打发下人给的多。 桐桐对别的不记得,对这个倒是记得清楚。因为后宫的开销这一块,是她格外留意的。他记得史书上对于宋朝的后宫,有这么一句记载——后宫之费,不下一敌国。 都说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余年,不动刀兵,是最大的仁慈。 桐桐认可这个话,没有人愿意打仗。安定的环境能叫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好的。 但是,不打仗不意味着兵事废弛!若说怕增加百姓的负担,叫兵事废弛了,这还说的过去。可后宫之费那般大,不下一敌国了,用这些钱,养不起兵将吗? 后宫的开销这么大,更何况富养士大夫,富养天下文人……哪怕抽出一抿子,真就是小小的一部分,就能将大宋的军事提升一个档次,为何不呢? 难道后宫开销的不是民脂民膏,难道士大夫们不是靠百姓养着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而今最要紧的是,她得能进出自由。一则,她担心四爷的身体。身体不好,就会不舒服,难受;二则,得见面吧。这么一日一日的困在后宫,终究不是办法。 想要自由,在宫廷之中,要么有恩宠;要么靠近权利。 恩宠是一时的,有用才能长久。她得叫刘娥看到自己的价值!可怎么能看到自己的价值呢?得先又机会相处才行。 这么想着,她就想着她果然是个坏人,怎么把算计人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呢? 想着想着,就睡踏实了。 一早起来,桐桐才出了暖阁,就见刘太后穿着朝服,一副要走的。 “您去哪?”桐桐明知故问。 雷允恭拦住了要靠近的桐桐,“郡主,娘娘该上朝了。” 垂帘听政嘛。 刘太后就笑,“你自己玩,等我回来一起用膳。” 好啊! 桐桐看着人走远了,雷允恭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桐桐听见他低声吩咐其他人:“不要让郡主随便动娘娘的东西,尤其是书房……” 桐桐看了雷允恭的背影几眼,然后摸摸下巴:挺碍事。 她干脆就不去书房,只跟往常一样,在宫里随便的走动。她又叫全有出宫一趟,“柴家的产业从林家抄出来了,随后会运回京城。你出宫一趟,去看看能置办什么产业。”说着又一顿,“你还得回宫,没那么些时间去看!这样,劳烦你家小主子帮着看看……回头另给谢礼吧。” 全有不知道这位郡主频繁叫自己跟那边府里这么来往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去了。 回来之后,郡主又问说,“你家小主子是怎么说的,可答应了。” 应了的!只是,“小主子也在看律法,他提到了律令。” 令? 桐桐皱眉,她反应过来了。自唐以来,法律主要由律、令、格、式构成。一般律令的作用更大一些。但律是律,令是令,这是不一样的。 四爷提这个,是给自己提醒呢。因为刘娥执政期间,颁布过一个《天圣令》!而今,正是《天圣令》的编纂期吧。 而宋代的令,一定是在唐令的基础上完善而来的。 这就是自己的一个切入点。 所以,在读完了大宋的律法之后,还得再重新找唐令看一看,如此,才能跟刘娥有话说。 桐桐迫切的想要出去了,因为只靠自己想到的这些,好似还不够。自己脑子里存的东西真没四爷多。这么远程传话式的指导还不够。 怎么办呢? 在陪刘太后用膳的时候,桐桐就说,“大娘娘,我想出宫去道观里上柱香。” 应该的!想去只管去吧,“叫人给安排就是了。” “大娘娘,何必大动干戈,惹人注目呢。”桐桐低声道,“我想带两个人,悄悄的去,悄悄的回,谁都不打搅。正好,也没在都城里见识过繁华……跟的人多了就没法转了。” 能想到不惹人眼,当真是懂事知进退。刘太后就允了,“去吧!多逛逛就是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门了。 出门先往青云观去,然后打发全有,“你去问问你家小主子,可有好的房舍铺子推荐。回头从青云观出来了,我好去看看。” 全有:“……点点点”这更像是约见面的地点吧。 果然,过去一说,这位小主子就说,“跟你说不清楚,我亲自告诉郡主吧。” 全有:“……点点点”呵呵!挺有意思的。一个孤女,一个孤儿,这是暗通款曲呢?还是相互勾结呢?他就说,“那小主子慢行,老奴……” “你跟着吧。”四爷看他,“否则,你说不清楚你去哪,郡主可不敢用你。” 何意? 四爷将披风系好,看着紫毫去赶马车。这才一边往出走,一边低声道:“你就不想想,为何府里四散零落,谁都没带你这个老仆,只留你在房州守着?” 全有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小主子何意?” 四爷上了马车,坐在上面看他:“上来!叫郡主告诉你……她是何意。” 马车辚辚,顺着街道出城,直奔青云观。 青云观的几株松柏木下,最是视野开阔。四爷过去的时候就见桐桐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她一个人站在柏树下摘柏树籽呢。穿着一身宝蓝的男装,看见自己就笑,扬扬手里的柏树籽:“老树上的籽……”回去做香,能养心安神。 四爷没言语,看向全有:“这是郡主吗?在喊你?” 全有:“……点点点”郡主不是跟你说话吗?难道是看着你,跟我说话呢? 第1688章 大宋反派(9) 全有只能过去, 拱手道:“老奴晚了一步过来,正好碰到涪陵县公来上香,老奴搭了顺风车来的。”说着, 看向四爷的方向,“这便是县公!” 四爷作揖见礼,“郡主。” “县公。”桐桐手里兜着柏树籽, 还礼。 全有袖手站在一边,眼睛低垂着。实在是想不通这俩人是怎么认识的,如今走这么近又是想干什么。 郡主要是真聪明,留该离这位县公远着一些, 再远着一些。 桐桐指了指边上的石凳,“县公这里坐。” 四爷坐过去了,坐过去才打量桐桐,这次才算是看清楚了,很瘦弱的样子。估计是没一两年养不过来。他给桐桐使了眼色,这个全有得先处理。 桐桐摆弄着手里的柏树籽, 朝全有笑, “公公,之前我说了,柴家的钱财会运回来。这部分钱财我想置办成产业……可我身居内宫, 外面的事谁帮我处理?我谁也不认识,只跟县公有渊源,可对?” 全有:“……点点点”您要非这么说, 确实谁也说不得什么。 “而县公呢, 他的情况特殊,日子也必然窘迫。不管是读书还是谋求其他,首先, 他在孝期,除了守孝什么也做不得。那你说,他靠什么活命呢?我需要人手,他需要有个维持生计的差事。我帮他是情分,他帮我亦是情分。此事可拿出来说于任何人知道,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哪里是不合情理的?” 全有:“……点点点”是没什么毛病。 桐桐就又道,“今儿回去,我会告知大娘娘一声。也省的有人说我们一个是前朝余孽,一个是……” 全有噗通往下一跪,“郡主慎言!” “哪里错了么?”桐桐低头看他,“还请公公不吝指教。” “‘余孽’这二字岂可随意用?柴主禅位,正是太祖皇帝人心所向……丹书铁券,便是明证。郡主尊贵无双,乃两朝贵人,若为‘余孽’,岂不是对太祖……不恭?” 桐桐‘嗯’了一声,“那这么说,我不是余孽。” 自然不是。 桐桐又指向四爷,“或是当年的老县公有反叛之心?” “不敢!”全有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太宗不曾这么定罪。” 桐桐就道,“最近在宫里,我也听到一些传言。说什么‘三传之约’……” “郡主,谁说了这个话,就该打死。” 桐桐就笑了,“看来,你是知道三传之约的。”这个三传之约,就是说大哥传位二哥,二哥传位三哥,三哥传给大哥的儿子。 按照三传之约的约定,桐桐就道,“老兄弟都已经作古了……”赵匡美死后,传位再与这一房无关,正统该是赵匡胤的子孙才是,关赵匡美的子孙什么事呢?“既不是罪臣,又无关传位……管家青春正茂,虽说跟县公份属叔侄,然年岁却相当……而太祖一脉,人丁兴旺……”怎么排也轮不到他身上,对吧?你敢说赵祯将来会没儿子吗?“一个孤儿,是能翻天呀,还是能入地?” 全有一个劲的磕头,话说的这么明白,这是真不怕死呀!想想也对,她是真可以不用死的。她说什么都行,她有护身符的。 桐桐就道,“全公公,您虽被启用了,但你想不起去禀报,也无人主动问你话吧。” 全有擦了擦头上的汗,不敢言语。 “皇城司盯着的事情多了!太后垂帘听证,官家年岁日长,权臣擅权不放……哪件事不比盯着两个孤儿重要?”桐桐说着就用手里的柏树籽扔了他一下,“而你呢,终归是要活着的,最好能颐养天年。在皇城司现在的差事不得重视,回来还得战战兢兢,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又何必呢?说到底,咱们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人罢了。我们无依,你无靠。咱们依靠在一起才好过日子。” 说着,就又一叹,“就假使我们真就是脑后长反骨的,可我们现在这个年岁,能干什么吗?什么也干不了。等到十年后,二十年后……十年、二十年之后,你能活到那时候吗?对于你而言,最先顾着的不是眼前吗?活着,颐养天年,然后寿终正寝。其他的,与你何干?” 话说的透透的,连一丝避讳的地方都没有。 四爷这才道:“这里,只三人而已。你便是将今日之言禀报上去……又能如何呢?在太后、官家、权臣相争的时候,是要把当年的事拿出来重提立储之事吗?” 全有的汗把衣裳都打湿完了,当年的事绝对不能提。 “还是啊!留着你是一步闲棋!”四爷就道,“防的是万一!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对你而言却事关剩下的日子怎么过。若是你一直藏的好,你随意。可你一露面就露馅了,无用之用,人家留你何用呀?” 全有闭上眼睛,这每一句的利害关系他都懂了,他也知道,这俩人说的是对的。 可这才叫他更害怕,这俩年纪不大的人,就像是吃人的狼!宫里的那位帝王反倒像是一只温顺的羊。 他轻叹一声,“郡主,县公,老奴……听命。”等小狼崽子长大了,自己也就老死了。死都死了,还管他洪水滔天么? 桐桐这才笑了,过去将人扶起来,“别怕!我们真没想干什么,就是想好好的,咱们互为依靠的,把日子过好,活的像个人罢了。” 全有朝边上看了一眼,“那老奴去院外守着?” 去吧。 可算是把人给打发了。 桐桐立马伸手拉了四爷的胳膊号脉,然后皱眉,“病的这么重?” 四爷轻笑了一声,“这还是我调整过的方子。” 桐桐重新给开了方子,“吃七日,养半年。” 四爷收了手,问桐桐这些日子的具体情况。桐桐把醒来之后的事都给说了,事无巨细,“……宫里,刘娥和赵祯母子似有嫌隙。赵祯性子不强,这要换一个稍微性情硬一些的人,朝廷不能这么安静。” 可正是这么一个性子的帝王,才叫大宋的士大夫长出了为天下的责任心。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没有这样一个帝王,臣子是难有这样的情怀的。 所以,帝王性情……不好说!有时候皇帝跟大臣,就跟两口子似得。匹配了就是好的! 现在想那个都是多余,现在只想着,咱怎么能过好。 正说着呢,就听到院外好似有声响,紧跟着全有急匆匆的进来了,“郡主、县公,有位晏大人家的下仆来问,说他们家的大人每月这一日都回来这里转转,在此处下棋会友……” 四爷和桐桐就起身,“既然人家要用,就请吧,咱们换一处地方说话。” 两人往外走呢,桐桐还可惜那没摘的柏树籽,结果迎面碰上一中年人,其貌不扬的样子,微微皱着眉头进来了。 四爷和桐桐不可能认得人家,对方也不可能认识自家。因此,两人对着长者一礼,就打算绕道而出了。 这人却愣了一下,看了全有一眼,问说,“敢问是哪家王府的贵人?” 带着太监出门,必是皇家之人。 桐桐不得不站住脚,“我姓柴,出来转转,大人随意。” 姓柴?带着宫里的太监?男装女声? “郡主?”这人拱手,“臣晏殊冒昧,饶了郡主雅兴。” 谁?桐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扭脸看四爷:他刚才说他是谁? 四爷无声的回她:晏殊。 是那个‘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晏殊? 四爷点头。 是那个‘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晏殊? 四爷又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晏殊。 桐桐睁大了眼睛看人家,这么美的词,她的想象中,这人该长着一副怎么样的容貌才配得上这样的辞藻呢?可现实是,晏殊长的很……很不一样。 跟想象中相差太大了。没有儒雅的美大叔,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的中年男人。 四爷将脸撇向一边,忍不住想笑。桐桐那眼里的失望都快溢出来了,晏殊正上上下下的自我检查:“臣哪里有碍观瞻?” 桐桐连连摆手,“不!大人仪表非凡。只是太过于惊讶!在宫中听闻大人大人才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晏殊打量了这位郡主,“郡主听何人提过在下的才名?” “不记得了!宫娥言谈,哪里追个究竟。” “这些话都是信不得的!朝中有才者众,臣实不算什么。” “大人客气,大人乃词作大家……” “郡主读过臣的词作?” 读过太多了,但具体你还没有写出来,我并不知道。诗词上也没标上它们都是你哪一年些的呀。于是,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就尴尬了,“我……未曾读过,只听别人论过。” 晏殊也挺失望,柴家留一遗孤,就是这副样子?之前还想着,虽长相不出色,但至少气度不错。谁知一说话,全无一丝诚意。 瞬间,他什么兴趣都没有了。只淡淡的颔首,“郡主随意。” 桐桐:“……点点点”嘿!人家也没看上咱。 她还就不走了,转身又回来,朝外面喊:“拿个篮子来,我要采柏树籽给大娘娘做香料。”说着,就给四爷使眼色。这个晏殊不是还有个本事,那便是举荐人才吗?范仲淹、欧阳修不就是他举荐的? 所以,这个人还是不能放走的,该用还得用。 虽然人家不待见咱,但咱就是赖着不走,做个碍眼的讨厌鬼,又能怎样? 晏殊坐在石椅上,小厮正往石桌上拜棋子。身后就是柏树,桐桐就站在后面摘柏树籽。有个陌生人在身侧这么转,偏还是柴家的郡主,说都说不得。 四爷这才:“大人的友人未至,小子陪您手谈一局?” 晏殊看向这个少年,虽不知道是谁,但还是挤出两分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桐桐就稍微走远一点了,能听见两人说话,但不挨着人家扰人家的兴致。 她听见四爷说,“小子来京城不久,却也听了不少关于大人的传闻。” 哦?哪些传闻呀? 四爷就说,“听闻先帝在时,聘您为太子……也就是而今官家的师傅。先帝说,别人都在郊游嬉戏、饮宴游乐,只您闭门不出,教养家中子弟念书,因而才聘您去教导太子。您当时就答先帝说,您不是不喜游乐饮宴,只是囊中羞涩,游乐不起,不得不在家中教导子弟。先帝赞您诚实,将太子交给您教导……” 晏殊朗声大笑,“坊间已有这般传言了么?”他放下一子,笑的很是畅快,“嬉戏游乐,是人都喜。当真是囊中羞涩,出不得门而已。官家有问,臣自据实以答。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先帝委以重托,为臣者亦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唯恐对不住君王。” 四爷颔首,“大人为臣有忠,先帝必是知晓的。小子亦听闻,当日‘垂帘听政’之策,乃是大人谏言。” 晏殊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收了,“先帝临终留了旨意,命太后权掌国事。可丁谓丁丞相等人,却想单独面见太后奏事。如此,掌权者只能听一方之言,岂能公正。朝中谁又肯依?‘垂帘’之策,不过权宜之计。” 说着,就要落子。可举着棋子,他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发现对面这不知道谁家小子的少年,落子虽步步后退,却纵观全局,并未曾落得下风。 他把棋子攥在手里没有再往下放,“你这棋下的……有点意思。” 四爷将棋子也收了,只问说,“棋到如今,可还要下?” 晏殊收了棋,看四爷:“观公子这棋道,绝非凡家子。敢问公子,出身哪里?” “姓赵。”四爷起身,躬身行了一礼,“多有叨扰,小子告退。”说完真就走了,走的时候喊桐桐,“郡主不走吗?” “走啊!”桐桐拎着篮子往过跑,“这柏仁极好,现在不摘都可惜了。” 四爷接过去,“我改日来,再摘些便是了。” 两人说着话,带着人就这么走了。 晏殊盯着两人的背影走远,这才想到一人来。跟这位郡主能说上话的,也只有那一脉了。听说是极有渊源的,那样的渊源,叫两个本无瓜葛的人有了来往,这也是人之常情。 视线重新回到棋盘上,他慢慢的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收了。这个涪陵县公用棋局在献策,他在暗示:请官家退一步! 太后、官家、朝臣。 太后不退,官家成年也已成亲,朝中分两派。今日,官家对亲近太后的朝臣心生不满,满朝上下谁人看不见? 再这么激化下去,就会出事的。 官家退一步,这是一步好棋!只有退了,朝臣才真的会着急,太后的压力才会骤然增加。为了缓解这个压力,她就得让一部分权利给官家。 可若是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让,那就得想想,就怕太后成了那个武后。 本来想找友人下棋排解烦闷的,现在倒是不用了。他叫人收了棋盘,转身就走。出了道观翻身上马,一路回京。 他候着进宫的时候,桐桐也在宫门口,正查验腰牌要进宫呢。她还撩起帘子朝这位大人点了点头,很诚心的夸人家:“晏大人,您的马骑的不错。” 晏殊:“……点点点”闹市里骑马不都是溜达吗?从哪看出不错的?他皮笑肉不笑的,“谢郡主夸赞。” “不谢!”你也别讨厌我!我心中的晏殊男神,不该是你这个样子的。真的!你这个样子我很不愿意对面,但是,要是没想错的话,咱俩以后还会常见面的。我也是想跟你搞好关系,好容易才想到那么一句词,就是没话在找话。 为了表示热情,她还诚恳的说,“大人以后有好的词作,一定要拿给我看!我想拜读一翻。” 晏殊耿直的脾气上来了,直接问了一句,“郡主识得几个字?读过几首词?师从何人?” 桐桐:“……点点点”不是男神就罢了,为什么脾气也这么讨厌。不就是笑话我没文化吗?我怕你说吗?她立马红了眼眶,委屈的看他,下一秒眼泪就要流下来给他看:“晏大人这是欺我柴家无人么?我自幼孤苦,无人教导。识字是在私塾先生家的窗户下学的,读的也都是启蒙之物。正是没名师教导,粗野了一些。大人乃当世大儒,缘何如此出口伤人?” 晏殊:“……点点点”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桐桐还就不走了,从马车上跳下来,“虽先生取笑于我,但想来必是我有不妥当之处。不敢提拜师先生的事!以后学问上但凡有不解之处,我必请教先生。想来先生必能秉承‘有教无类’,不吝赐教的,对吧?” “郡主竟知‘有教无类’?” “教养资质好的学生,这样的先生算不上是好先生。但能把资质差的学生教成大才的学生,一定是好先生。” 晏殊:“……点点点”实在不知道该跟这孩子说什么,只能哼哼两声,“郡主伶牙俐齿,书虽读的不多,道理却也知道的不少。怎么能算是资质差呢?” 桐桐感觉他在骂自己‘强词夺理’:那你要这么说,你这个先生我可就拜定了。回头你一个大词人,教授的学生一首词都作不出来。你这个大文豪的脸,我不给你丢完了,咱都不算完的。 于是,她很高兴的回宫了。然后找杨太妃说,“我碰见晏殊晏大人了,他做的好词,我能请教他学问吗?” 能啊!这有什么不能的?!晏大人是官家的先生,回头告诉官家一声,每月里抽几日,去晏大人府上请教便是了。 桐桐就笑了:先生,我能背很多诗词,可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做不出一首来。祝你好运哟! 第1689章 大宋反派(10) 晏殊没把一个小郡主放在心上, 他此刻进宫跟官家说的正是‘退一步’的事。退一步,母子相和,也更便于看清人心。 他们在里面说话, 又有丁谓求见。 闫文应袖手站在大殿门口,“请丞相大人稍候,官家正在见先生,传下话了,勿要打扰。” 丁谓笑了一声,“那就不打扰圣人了。”然后转身就走, 看那个方向,应该是去见太后去了。 闫文应慢慢收了笑脸,轻哼了一声, 又稳稳的站住了。 丁谓是来求见太后来了,他求见太后的时候桐桐正在一边看着点茶博士给太后点茶。点茶可是个手艺活, 唐时烹茶, 明清泡茶,只宋时是点茶。 大家不仅点茶,还斗茶。贵女怎么能不会点茶呢? 她过来是请安来的,出门了,回来之后按道理是该给长辈说一声的。不管见与不见,来一趟是礼数。谁知道太后没时间见,却叫人把她叫进去, 说一会子得空了再说话。正好, 茶博士在点茶,她就坐过去看着,学去了。 茶叶末得放在茶碗里磨,再放入一点点的开水, 搅动的成为糊糊状。然后再加开水,用茶筅不住的搅拌,直到起沫。 桐桐看着手里的茶汤,用鼻子闻了闻,没勇气喝。再看看手里的茶筅,这玩意……能把茶打的出沫,是不是也能打蛋呢?或是打牛乳? 茶博士看着那不成个样子的茶汤,再看看郡主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茶筅端详,就敲一个茶勺:继续打呀,不成膏状,不行。 行吧,继续吧。 她坐在那里继续点茶,隔着一道珠帘,能听到外面轻轻走动的脚步声。大宋的臣子就是这么走路的,礼仪如此,小碎步的快速走动,轻轻盈盈的。 手里的茶筅在快速的打动,耳边是一个低沉的男声,隐隐约约的能听到这人说的是什么,“……臣曾于六月十二,奏太白星白天出现……十日后,羌人叛乱,攻打边境,赵士隆等人战死……八月,陕西等地报有旱灾……而今,司天监又报灾异,太白星侵犯南斗星……臣恐各地又现灾情……” 桐桐的手一顿,看星象测吉凶这个,怎么说呢?咱不给轻易下结论。但是,偌大的国家,这里旱了,那里水涝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往一起联系,屁事没有。可若是非要往一块联,上位者要是再笃信,这就很麻烦了。 茶博士看了郡主一眼,点了点水壶,示意桐桐去接些水来。 能在这里给太后点茶的,都不是一般人。这是不想叫自己听了,打发自己呢。 桐桐就顺势起身,提了小小的茶壶出去了。外面的瓷坛里放的是专门烹茶用的水。她用竹勺一点一点的将水舀进水壶了。隔着透气的窗户看见一紫袍人的侧面,他走了,有意思的是雷允恭这个太后跟前的贴身之人,竟是十分恭敬的样子。 她嘴角勾了勾,转身拎着茶壶进去了。茶壶放在小火炉上,能听见雷允恭又在跟太后说话,“……您该歇歇了,老奴捧一盏茶来可好?” 茶博士马上起身,将茶放进托盘里,躬身端着出去了。 雷允恭的声音又传来,“娘娘无须忧心,朝中诸事自有大人们分忧,您还是要先保重身体。” 刘太后接了茶,问茶博士,“郡主呢?” 雷允恭忙道:“请郡主。” 桐桐掀了帘子进去,茶博士就退出去了。刘太后笑问说,“今儿出去一趟,如何?” “柴家的东西,我打算叫涪陵县公帮我照看。”桐桐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案几上的折子放在一边小太监端着的托盘里去了。 折子这个东西,现在大家叫它札子。 太后批完,挪开。自有人给挪到托盘里,往下传达。 刘太后想了想,还是道:“不急着拿走……” 桐桐又给取回来,展开铺在了太后面前。一眼都没看,继续说她的事,“我今儿还碰见了晏殊晏大人,夸了他有才学,是真的听过他的才名。却真的不曾读过他的大作,于是,晏大人以为我只有恭维,毫无诚意。” 刘太后便不由的笑了起来,“晏殊此人耿直、诚实,你样样不合他的心意,必是给你脸色瞧了。” “是呢!我也好生生气,所以,回来就求了小娘娘,要去拜晏大人为师……” 刘太后大笑出声,“你怎的是这么个促狭的性子。” 雷允恭在边上赔笑,心说,这位郡主是真会讨人喜欢。只太后一见她就笑,可见其喜欢了。 等桐桐要走的时候,雷允恭亲自去送。 桐桐推辞,“宫里我熟了,公公莫送。起风,怪冷的。” 雷允恭扶着桐桐,“老奴也没有什么事,送送郡主吧。” 这是有话说呀。 桐桐也想听听这家伙到底是想干什么。 结果雷允恭先是同情柴家的遭遇,紧跟着又道,“郡主去道观,可是心中不安?” “只是祈福罢了!我在宫中受庇护照佛,大娘娘教导,小娘娘照顾,官家呵护,皇后娘娘宽和,我想告知先祖一声,好叫他们知晓,放心。” 雷允恭看了这位郡主一眼,这话当然是怎么听都对了。但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他又道,“老奴也是想着,郡主若是心有记挂,不若请个女道前来……” 桐桐心中皱眉,撺掇自己弄个女道来干嘛呢?她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公公,您看我这一身打扮……” 男装?怎么了? 桐桐看着他笑,也不言语。言下之意,后宫归皇后管辖,任何一个跟‘女’相关的,都得皇后点头才能进来呀。我一个客居之人,怕皇后误会,都打扮成这个样子了。你觉得我沾染这个事,合适吗? 雷允恭:“……点点点”女道并不是献给官家的。但显然,这位郡主误会了。这样的误会偏无法名言。他只能道,“郡主怎么打扮都是好的。那老奴就将您送到这里了!” 桐桐微微颔首,看着这家伙转身走了。直到背影消失,她才重新动了。 全有之前沉默的跟着呢,这会子雷允恭走了,全有才道:“郡主,这位公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咱们还是避开些好。” 桐桐‘嗯’了一声,“他跟丁谓丁丞相一定有什么瓜葛。” 一个内监跟权相勾结,这是要干什么? 桐桐一边走着,一边道,“丁丞相前脚奏报说天有异象,后脚雷公公就想弄个女道进宫。这是要举荐给太后呢?还是想弄什么神异影响官家?” 全有就闭嘴了,这位郡主的眼睛可太厉了。 桐桐站住脚,问他说:“你说……这件事里,咱们能得到什么?” 什么? 桐桐便笑了,没再说其他,“走吧!回吧。”雷允恭必是撺掇皇后去了。 然后皇后就真的找小娘娘,认为天有异象,不知道是否会对皇室不利。 “儿臣与官家成亲已有一年……”郭后说着,就低头摸了摸肚子,“迄今无喜信。臣妾想叫人看看,看看……可有妨碍。” 杨太妃就叹气,是啊,官家有妃有后的,就是没有一个有喜信的。她就说,“若是心有不安,请来看看便是了。” 郭后马上就笑了,“京都中有一女道,听说丁丞相数次请她入府,占卜吉凶,无有不灵验的。儿臣想宣了她进宫!” “随你!”既然是丁丞相用过的,那必是有几分本事的。 桐桐用剪刀把盆里的菊花剪了下来,这是今年最后一拨盛开的菊花了。郭后出来的时候瞧见了还笑,“花到了而今,早不鲜亮了,你剪了它作甚。” “想着簪花呢。”桐桐将花递过去,“您瞧,这个瞧着还行。” 郭后走过去接了,抬手给桐桐簪在鬓角,“果然还是少年郎簪花好看。” 桐桐又挑了一支剪了递过去,“您带去送给您的少年郎簪花吧。” 郭后愣了一下,马上红了脸,淬了桐桐一口,“小小年纪,不学好,说的是什么荤话。” 周围的人捂嘴笑成一片,郭后羞的转身就走。 桐桐愣是给塞过去,“这有什么?我要是有我的少年郎,我就天天予他簪花。” 杨太妃在里面笑道:“皇后听着吧,只管拿去簪于官家头上,莫要害羞,就说是我说的。”若是能天天给官家簪花,何愁怀不上龙嗣,怎么不在官家身上想法子,竟是想着些那不着调的。 郭后不知懂没懂这其中的意思,逃也似得跑了,但到底在用膳的时候将菊花拿出来,“……郡主一片好意,不好辜负,我予官家簪花吧。” 于是,赵祯用完膳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皇后下了一下午的棋,晚上也留在了皇后的寝宫。 可转天,郭后还是请了一个名叫刘德妙的女道进宫了,还叫人专门来请杨太妃和桐桐,请她们一起去看女道占卜。 桐桐放下手里的律令,交给芳蕊收起来,她起身看着窗外飘零的落叶:皇后若是后位不保,最大的可能是真的爱上了帝王,而却没有能让帝王爱上她。 男人是否爱一个女人,这跟是非为他生育子女无关。一如而今的刘太后,她一生未曾为赵恒生育一子半女,可赵恒一生都离不开的还是她。 可这个道理,郭后是不懂的。 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皇后,正是迷恋情爱的年纪,又怎么会懂这些道理呢? 她起身往出走,杨太妃正在等着她。 她扶着杨太妃,杨太妃拍了拍桐桐的手,叹道:“郡主以后……也要嫁人!嫁人之后,莫要沉迷情爱……男子的情爱来时如春风,走时如秋风,女人陷入情爱,此一生便如草芥,枯荣全随他……” 第1690章 大宋反派(11) 刘德妙是个三十上下的妇人, 一身道袍,挽着道髻,看着极为素朴。可她一抬起头来,桐桐就不由的多打量了两人, 这道姑……姿容不俗。 杨太妃坐在上首, 只不言语。桐桐陪坐在边上, 宫人摆了点心来,她就默默的拿了一样吃了。咬了一口, 然后认真的嚼,意外的好吃。 宫人见郡主喜欢,就低声道, “这是蜜糕,用的是茶米。” 茶米?哦!茶米指的是糯米, 这吃到嘴里的口感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这个东西合四爷的口味, 得找个做饭做的好的给他送过去, 整日的叫馆子给送饭也不行。 心里思量这个呢, 就听郭皇后叫这个道姑,“可否看看,本宫这宫里摆设,可有不合适之处?” 桐桐扫了一眼皇后的寝宫,当真是富贵无双。那一架屏风,用的是轻纱, 隔着它看人, 人影若隐若现。上面用金线攒着大小一致的金色珍珠绣出来的图样。一则, 织造轻纱须得极高的技艺;二则,珍珠可都是天然的,金色的就稀罕, 还得是那么多大小圆润程度一样的珍珠,就更难得了。三则,这么多珠子要嵌在那么细的纱上,纱上没有一点不平整的地方,这做工可太好了。 就桐桐的眼力来说,都得说这是极品。 陈设里也有风水讲究,宫里有懂这个的人,还能叫出了差错吗?她觉得挺好的呀。 结果人家道姑说要四处看看,这一看之下,就道:“娘娘,我师门山中,有一龟蛇颇有灵性,必能庇佑娘娘安泰,心想事成。” 龟蛇在《周礼》上有记载,说是将龟蛇画在旗帜上能消灾避害。后来,就发展成了雕刻,雕刻了龟蛇镇宅的有,陪葬的更有。 这道姑说她师门山中,神仙不都是山洞中隐居修行么?言下之意,她有神物,可赠予皇后。 然后人家还带来了,一看就是古物。 皇后捧在手里,忙拿去给杨太妃看,“小娘娘,您瞧。” 杨太妃扫了一眼,看桐桐,“我眼神不好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家家的爱瞧热闹……你瞧瞧去,也见识见识。” 桐桐没碰,只就着皇后的手端详,而后就看这道姑,“这是在山洞中供奉出来的?” 正是。 桐桐笑了一下,退了一步,没再言语。 郭后拿着翻来复去的看,竟是爱不释手。 道姑又道,“我不过是老君的弟子,会些占卜之能罢了。不过,世间自有神仙转世之人,亲近他们之人,必能福寿安泰。” 郭后忙问道:“仙姑见过神仙转世之人?” 道姑微微颔首,“娘娘问了,自是不敢隐瞒。丁丞相便是神仙转世!” 郭后才要问,杨太妃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困了……你们说吧!郡主扶我回去,该歇觉了。” 桐桐应了一声,扶着杨太妃就往出走。她本也想着,杨太妃这突然态度一边,郭后就该知道什么意思了。结果他们这一行才从正殿里出来,就听见郭后兴致勃勃的,“哦?丁丞相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桐桐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她看向杨太妃,“您老先走,我去跟皇后娘娘说几句话。” 说完,不给杨太妃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跑进了大殿。 郭后的话被打断了,还问说,“你怎么跑回来了,小娘娘有别的吩咐?” 桐桐看向那道姑,笑道:“帝王泽披天下,乃紫微星转世;文臣治国安民,为文曲星转世;武将守土护民,为白虎星临世。便是娘娘您,一国之母,母仪天下,亦为天府星。天府星乃南斗之主,坤位,主土。厚土孕育万物,以德可载万物。”所以,找什么神仙转世? 说完,她就看向这道姑,“你说,我说着的这些,可对?” 刘德妙朝后退了半步,行了一礼,“郡主所言极是。” 桐桐这才对皇后行了万福礼,转身走了。 杨太妃确实还等着呢,看着桐桐的眼神特别温和,“这些事本不该你管。” 桐桐摇头,“我初入宫廷,娘娘便给予厚赏,此恩不敢忘。再则,在我心里,娘娘是极好的人,心性纯然!” 两人边说边走,还没走出多远呢,就听到皇后特别大的呵斥声:“竟是敢糊弄本宫!” 然后就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极大的声响。 皇后暴怒,“来人!将这女道杖责二十,逐出宫去。” 桐桐愕然的回头,“……点点点”疯了吗?这里面藏着丁谓的事呢,摆到明面上了,你不去找赵祯商量,竟是上来就要责打这么一个小人物,有什么用处? 杨太妃攥着桐桐的手,“你不适合出面!”说着,看了身边的宫人,“去告诉官家,叫官家处置。” 赵祯怎么处置的桐桐不知道,但桐桐明显感觉到,她被雷允恭针对了。 连着三天,她去请安都被拦了。 行吧!拦了就拦了吧。桐桐没发作。 可紧跟着,全有不能出宫了。全有逢五、十出宫,不一定是有什么事,就是出去见一次四爷,自己能知道四爷好好的,也好叫四爷知道自己在宫内挺好的。 结果跟往常一样,全有带着腰牌要出宫了,不仅被拦住不让,还彻底的把腰牌给收了。 全有回来低声说了,“怕是雷允恭雷公公……不高兴了。” 桐桐将手里的书一撇,一下子就笑了。我不找他的晦气,他就安静的呆着得了。还来劲了是吧? 行吧!想死还不容易。 桐桐问全有:“之前,你说过,雷允恭找过你问话。” 是! “你本来属皇城司管,皇城司归官家管,只听命于官家。可他能找你问话,也知道你的身份,那你说,他跟皇城司……清白吗?勾结皇城司是个什么罪过?” 全有小心的朝外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他能知道,必是太后知道。太后跟皇城司……这个事不能往明处摆。” 是啊!太后跟皇城司的事不能摆在明面上,可要是这事坏再雷允恭身上,太后能保她吗? “不能!”全有懂了:太后必回撇清关系的。 桐桐点头,“再则,雷允恭千方百计的把一道姑送进宫糊弄皇后,这明显是在替丁谓办事。丁谓和雷允恭勾结,这个事……你说太后是知?还是不知?” 全有拿不准。若是太后想揽权,那就是心里知道只假装不知。若是太后不想揽权,那就是真不知道。 可拿着权利的人,能不想着揽权吗? 太后应该是心里知道,只假装不知罢了。 雷允恭跪在太后面前,低声道:“丁丞相言说,军国大事只请您用印之后,传之于他。他会斟酌着传给官家……” 刘太后靠在椅背上,“他是这么说的?” “是!”雷允恭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丁丞相……” 刘太后摆摆手,“你出去吧。”她一下一下的用手掌敲着额头,“出去吧。” 雷允恭慢慢的退出去了,站在外面没敢动地方。 边上一个小宫娥默默的进去掌灯,然后退下了。一刻钟之后,一个小太监进了杨太妃的寝宫,这般那般的学了。 杨太妃坐起身来,临睡前亲自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所以,一早起来桐桐才说去偶遇晏殊呢,结果就听说太妃叫了太医,说是昨晚透气开了窗户,竟是有些着凉,早起就嚷着头疼。鼻子也囊囊了。 桐桐赶紧就过去,“怎的就着凉了?”她扶着太妃靠起来,摸了摸太妃的手,有喊人,“拿个汤婆子来。” 说着,又拿了披风给披上,将太妃的胳膊往披风里遮的时候无意间抓了太妃的手腕,然后她很自然的就放开了:是有点着凉,但不至于昏沉到躺着不能起的程度。鼻子不通气,其实用热气熏一熏就好了,真不严重。 太妃也不是矫情之人,可就是靠在这里好似很难受的样子。 这不,太医还没来呢,赵祯先来了,“小娘娘……” 桐桐就起身,“我给您先熬些姜汤去。” “去吧!”杨太妃笑盈盈的,“无碍!” 桐桐跟进来的赵祯走了个面对面,而后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赵祯笑了笑,“郡主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是! 桐桐一走,赵祯就赶紧过去,以手贴在杨太妃的额头上,“小娘娘,怎的就病了?” 杨太妃说伺候的人,“给官家上茶。” 一屋子的人被安排的忙忙碌碌的,杨太妃这才低声把事情学了,“……官家也知道,我向来不懂朝事。而今也就只能帮你这些了,知道了什么告诉你什么!但是,官家……万万不可伤了大娘娘的心呐。说到底,大娘娘并未表态。” 这分明就是丁谓想架空自己这个君王,他想绕开朕和支持朕的大臣。折子由他们递给太后,太后批了折子先给他们看。因着帝王有最终的否定权,所以,但凡朕不支持的,他们就能瞒过朕,瞒过支持朕的大臣。 真要是如此,还有谁肯支持朕。 小娘娘说的对,大娘娘没表态就不算支持丁谓。 可不表态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思,就是:任其发展。成了,自然好;不成,跟她无关。 所以,大娘娘还是不想还政! 在这里滞留了半个时辰,赵祯就往出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这位柴郡主。他面色温和,想着打发两句就是了。谁知这位郡主却站住叫,万福道:“官家,我特在此等您。” 等我? 赵祯笑了笑,“可是缺了什么?” “是那日在皇后宫中之事!那位道姑,我觉得甚至蹊跷。”说完,又行了一礼,“官家慢走。” 赵祯不由的迈步了,等出了小娘娘的寝宫,他反应过来了,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在献策,她在说:从小处抓吧!先揪住错再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90-1700 第1691章 大宋反派(12) 全有没能出宫! 四爷等了一天, 没见桐桐打发人出宫,连消息也没有送出来。 这必然是不顺,遇到什么事了。 他站起身来,第二天一早就出门打听, 看看宫里最近都怎么了。只有手里有银子, 在皇宫门口, 能打听不少事。 比如,之前有个道姑好端端的进了宫, 被打将了出来。 四爷就沉吟,“道姑?” 他想起来了,这个时期还真有个道姑, 跟权相丁谓有些瓜葛。这个丁谓也是猪油蒙了心了,弄个道姑糊弄宫里, 想借着道姑的口, 说他是神仙, 想叫仁宗皇帝听他的。 桐桐能记住丁谓, 但具体到细碎的事情,她记不住。所以,她处理事情很可能是跟着本心走的。历史上并没有说道姑被宫里打了扔出来了,而是,丁谓坏了事之后,因为这个道姑跟丁谓过从甚密, 这才被缉拿了。然后, 交代出不少事情! 更有趣的是, 丁谓的儿子跟这个道姑通奸。 他现在不知道,如今这个跟历史不一样的变故是不是桐桐引起的,但显见的, 她该是因为什么缘故被裹进去了。 四爷起身,摸了钱放在桌子上,起身走了。 既然困住她了,那就砍了这捆她的绳索便是了。 要找这个道姑并不难,只假称要占卜算卦,听闻她有些道行罢了。 但凡去打听,人家都要劝:“宫里都恶了的人,怕是个骗子。” “一则,宫里的事难说;二则,家中老母不听劝,久病非得寻这女神仙,奈何?只当哄老母了。” 就这么的,把这道姑的地方给打探清楚了。 打探清楚之后,写封信叫跑腿的帮闲给送到丁家府上,请丁谓的老去一趟,只说还有宫中密事未曾禀报。 四爷就坐在酒肆里,看着丁老奔着道姑家去了。那道姑坏了事了,以后想要活的好,自是会使出万般能耐留住这个男人,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丁老此去必是要过夜的。 报官叫官府去查吗? 不成! 四爷所在的酒肆是什么人都有,他给了掌柜一把钱,专听坊间趣闻。老百姓粗汉子,他们喜好谈论什么呢?喜欢谈论哪里的姐儿貌美,喜欢谈论谁家的媳妇泼辣,喜欢谈论那些不能说的花花事。 况且,宋时对女子的约束还没有那么紧,寡妇改嫁还不曾被鄙夷,女子对贞洁的观念好似也没有那么严苛的时候,民间的风流韵事一点也不少。 听的多了,四爷就挑拣出一件事来。有一酒徒,每日必喝酒,喝酒必喝醉,喝醉必四处找他老婆。他那老婆也是个风流性子,她男人找十次,总有四次是在别处的男人家里找出来的。 这人怕老婆,又有一股子蛮力,但凡被他发现有人跟他老婆有染,那非揍的那男人躺五个月,在这京都待不下去为止。 四爷花了几个钱,叫紫毫给那酒鬼的老婆送去,诓骗去一处客栈找一莫须有的人。而后,再将道姑的所在告知这酒鬼,只说他老婆就在那里。 醉酒的汉子,那真就一身蛮力。疯狂的砸门,丁老带去的小厮还以为是家里有急事找来了,给开了门,结果一把被推开了。然后丁老就被醉汉揪起来狠狠的揍了一顿! 大门外围了许多人,都不知道这是干什么。 正在闹哄哄的时候,听得有人喊了一声,“坏了!丁丞相的公子在里面呢,怕是被打了。赶紧的,报官呀,莫要把奸人放跑了。” 丁老被打的动不了了,道姑被醉汉拎着就往出走,嘴里还喊着回家。 从床上拎起来的,衣裳都没穿。 我的天啊,丁丞相家的公子跟道姑有染!这道姑以前名声多大呀,给丁丞相占卜吉凶而出名的。原来是这么一码事呀! 于是,谁也没跑,人被摁住了。 剩下的,四爷就不用管了。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御史不是吃干饭的。 一大早的大朝,这事就被御史弹劾了。赵祯心说,这还真巧了。昨儿才说要从这道姑入手呢,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一码事。 丁谓的儿子丁玘跟道姑刘德妙通奸,坐实了!那就是说刘德妙进宫就是招摇撞骗。 “开封府羁押要犯,严加审问。” 在赵祯开口下令之前,太后隔着帘子先开口了,不见叫羁押审问,还道:“招摇撞骗进宫里,这就不是等闲之事!一个小小的道姑,何来这样的本事?一定要一查到底,不管牵扯到谁,都不得纵容。” 赵祯:“……点点点”原来如此!只要拿住了一点点,大娘娘立马就会跟丁谓等人撇开关系。否则,晏殊等偏向自己的大臣就要反对大娘娘了。 大朝散了,雷允恭战战兢兢的跟着。 太后回宫之后,喊了郭淮,此人一直管着内务,跟雷允恭分责管事。 郭淮急匆匆的过来,“娘娘,老奴在。” “着人押雷允恭去开封府!” 雷允恭噗通往下一跪,“娘娘——” 刘太后看着他,“你勾结朝臣,意欲何为?挑拨我们的母子的关系,又意欲何为?原以为只是皇后不懂事,不想里面竟是有你的手笔。看来,在我身边把你的心养大了。”说着,一摆手:“去吧!老实的交代。” 雷允恭心都凉了,他知道,咬丁谓可以,再说多余的,只能死的更快。 他不敢叫委屈,起身默默的跟着押解的人出去了。 桐桐慢悠悠的朝这边走,看见从里面出来的雷允恭还笑了一下,“雷公公,今日太后可得空?不若,我在外面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吧。” 雷允恭看向这位郡主,没言语只跟着走了。 桐桐又喊:“雷公公,我出宫的腰牌去哪里领?您行行好,我还打算去晏大人府上请教呢,您这给没收了,我出不去了。” 雷允恭冷冰冰的看过来:落井下石? 桐桐只做吓了一跳,“雷公公……您……” 郭淮赶紧道:“郡主莫急,回头老奴给您送去。” 桐桐嘴上应着,脸上一副惧怕的样子。然后扭头走了。 雷允恭到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这么快栽了的。 桐桐却知道,赵祯的手脚没那么快,必是四爷没等到自己,急着处理了。她没再理雷允恭,这老小子完蛋了。 刘太后看着乱七八糟的札子,心烦意乱,“蠢材,贴射茶法的札子……昨儿叫你们单拿出来的。” 可一个个吓的跟鹌鹑似得,越是忙越是找不出来。 桐桐从户部的一堆折子里找出了刘太后要的,这折子放的看似随意,但其实自有规律。这些事是雷允恭亲自操持的,也只他的徒弟偶尔能代劳。现在他被押下去了,他的徒弟,他亲近的人都被关起来等着审问之后送出宫呢。这些活自然就无人能接手了。 户部的急折,雷允恭将它放在绘着秋景的托盘里。翻了两个就给找出来了。 刘太后接过去,看了桐桐一眼,也没言语。 桐桐看着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摆摆手把吓坏的宫人都给打发了。然后在另一边的书案上整理起来。 刘太后就发现慢慢的心平气和起来了。贴射茶法该废罢,她批下去,紧跟着手边就被放了一份事关安抚羌人的折子。折子上请奏免租、免役两年。 羌人刚动乱完,该安抚,这是急,她批了。 才挪开,再拿到手里的就是一份襄州水灾请免租的折子,她斟酌了一下,还是批了。 紧跟着是各个地方因为大小不一的灾情恳请开仓放粮的折子…… 一项一项,轻重缓急,各衙门都兼顾到了,一样处理的格外顺畅。 直到中午,她停了笔,抬头去看,那札子一堆一堆的,这个孩子给托盘里贴着条子,如此,是个人都能接手。 她一下子就笑了。雷允恭藏着心眼,就怕谁看出里面的门道,顶替了他的位置。这孩子倒是好,见过几次早看清楚里面的道道了,如今却把这个贴上,收拾好,叫这个活成了谁都能接手的活儿。 刘太后起身,将贴上的条都给揭下来然后揉成团扔了,“有些东西……揭穿了不好。”神秘才更有威严。 桐桐:“……点点点”行吧!你只要顺手就行。 刘太后问说,“怎么知道这么递札子的?” “您之前不是才说,坐在上面没别的事,第一,求国安;第二,求民安。那事关国民安的,便是急事。” 刘太后一下子就笑了,“是啊!这是我说的。我说了,你便懂了,这便是你的悟性。”说着,叹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便替我跑个腿儿吧。” 您吩咐。 “你去见管家,传我的口谕。”刘太后盯着茶炉上蒸腾出的雾气,沉默了半晌才道:“枢密副使之位一直空缺,问问官家觉得何人合适?晏殊此人倒是不错,先帝颇为看中。若是官家无异议,便请官家下旨,升晏殊为枢密副使吧。” 桐桐应了一声,转身去传话去了。 在唐时,枢密使能掌管朝堂的军政要务,权利可与丞相比。到了宋时,一般由文官担任,权利也有所收缩,但依旧至关重要。这个副使,意味着离丞相的位置又进了一步。 刘太后这是在妥协,提拔了赵祯的老师晏殊。 桐桐站在议事厅外,看向闫文应。 闫文应扬着笑脸,“郡主有事?皇后无暇过问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桐桐站的端端正正,“劳动闫公公通报一声,太后有口谕——” 闫文应一愣,看这个小郡主。 桐桐一脸颜色的看他:“请通报。” 闫文应收了笑,急匆匆的进去禀报了,然后出来请桐桐。 桐桐一步一步的朝里迈,闫文应永远记得那天。 因为打那天起,这个王朝的权利中心就又混进了一个女人——一个恨的人牙痒痒,却偏又干不掉的女人! 第1692章 大宋反派(13) 今儿赵祯这里可不是只有一两个人,桐桐一进来,就看见大厅里站了两排,七八个人呢。 这些人里,她只认得一个晏殊。 赵祯笑的温和,“大娘娘今儿怎么打发郡主来了?” 桐桐行了礼,这才回话,“下朝之后,大娘娘查内侍雷允恭勾结朝臣,惊怒交加。已经着人将雷允恭送往开封府发落。” 这话一落赵祯坐在上面沉默了。 当堂的几位大人瞬间也都看过来,看的不是桐桐,一个传话的丫头,没什么好瞧的。他们瞧的是太后这么快的将事情给摁下去了。这件事不管如何,都跟大娘娘无关了。 桐桐才要回话,一个大胡子大人就先开口了,“太后娘娘如何洞悉雷允恭勾结朝臣的?” 这话一出,桐桐还没回话呢,赵祯就先道,“曹爱卿,大娘娘睿智英明,自是能明察秋毫。” 这人又嘀咕了一句:“明察秋毫的也太及时了。”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转过头来,笑道:“下朝之后,大娘娘观雷允恭面色有异,自然要过问的。朝廷查丁谓,他惧怕什么?大娘娘起了疑心,动了雷霆之怒,雷允恭自是怕了,怕了自然就招了。官家说的对,大娘娘明察秋毫。” 说完才又道,“太后口谕,枢密副使空缺,她觉得晏殊晏大人很好,又得先帝信重。若官家也觉得合适,请官家下旨,擢晏大人为枢密副使为当。” 说完,行了一礼,又转身朝诸位大人浅浅一礼,而后告退,退了两步之后转身走了。 众人看着这小郡主的背影,多少都有些意外。曹利用插话问那一句,不在太后的叮嘱之中。所以她回的每句话都是她自己想,自己说的。 她现编了一套合理的理由,维护的可不止是太后的颜面。这有些窗户纸要是捅破了,就坏了。她知道怎么维护这层窗户纸,这就很难得了。 可谁也没有真的将她放在心上,都只以为是太后身边暂时无可用之人,叫她临时跑跑腿罢了。 而桐桐也真的就是在跑腿,她也不喜欢整天被困在刘太后身边。于是,刻意的在教郭准怎么处理折子上的事。郭淮是真的心存感激的,这代表着地位和权柄不同。 他一边按照桐桐说的收拾折子,一边低声道:“郡主留在太后身边岂不是好?” “若是常在外庭走动,岂不是要惹得御史不满?朝中大臣本就对太后理政颇多非议,而今又启用女子,难免叫人多想。太后恩重,怎好给太后惹这样的麻烦。若对太后有用,在所不辞。何须分人前与人后?” 郭淮晚上的时候,一边服侍太后歇息,一边低声将郡主的话学给太后听,“老奴从未曾见过如此懂事的孩子。许是自来无亲眷,别人对她一分好,她总念着十分。老奴听说,那主对涪陵县公格外不同,只因房州那一点点事,就如此恩遇……” 刘太后躺下了,问说,“我对官家恩厚吗?” 没有您,官家坐不上皇位。 “是啊!如此恩厚……”可又如何呢? 刘太后紧跟着又道,“我对皇后恩厚吗?” “没有您,皇后也坐不上后位。 “是啊!如此厚恩……如此仰仗于我这个太后的庇护……”可心里还是向着她的丈夫的。 郭准叹了一声,不敢再言语。 “老奴从未曾见过如此 “我一生无子无女……自幼跟随父亲漂泊……”刘太后说着便笑了,“可之后的很多年,我依旧会念着父亲在时的日子。至今想起,依旧是父亲在时,我的日子最快活。” 是!父母在,日子就好过。 “可怜她无父无母,自幼伶仃,受尽苦楚,却还心怀恩义。”刘太后就道,“明儿……告知都主一声,晚上回太妃处,白日里在我身边吧,我教她读书习字。” 是! 桐桐早起对着镜子,由着芳蕊给梳妆。 皇后叫人送来了各色配饰,桐桐一概叫人收了,却没有佩戴。 大臣们突然就发现,太后的身边多了一个孩子。 晏殊新官上任,再过来禀事的时候,就发现那个小那主还是一副小子的打扮,站立于书案边上好似蹲着马步。她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握着笔。握笔的手腕上挂着什么东西,这是在练腕力。 他收回视线,回奏开仓放粮之事,“下面有报,赈灾之后,还有十数船米,运往京都。”说着就将折子递过去。 刘太后打开看了一眼,将折子直接撇下去了,“邀功之辈。从未听闻赈灾之物能有多余的。问问他,知道王曾、知道吕简夷、知道张知白吗?再问问他,他觉得这些宰辅们哪个是靠着邀功被擢升的?” 晏殊收了折子,“是!臣马上去办。” 刘太后又道:“自先帝驾崩至今,宫中已下三道折子,清明吏治,可如今看来,更治何尝清明?” “官场入池水,常清才能常清。” 桐桐看了晏殊一眼,这话原也对了。官场中,清理的太干净了,养不了鱼;不清理,就臭了,养什么都得死。就得这么常清理,常清理了,才能常清澈。 刘太后点头,叫晏殊退下了。 人一退下,刘太后却放下了手里的札子,看郭准,“叫人拟旨。” 桐桐头也没抬,就这么听着。刘太后叫人拟旨说:请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把家世递上来,以便推恩之用。 什么意思呢?就是三品以上的官员,把你们家有多少口人,生了多少儿子,有几个闺女。你家娶的是谁家的媳妇,女儿嫁到了哪家,都给我报上来吧。 相当于,把家里的家谱给交上去了一样。 她说了,是为了推恩的。 这旨意一传下去,赵祯当天就来了,但是刘太后并没有见。直到三天之后,朝臣把这些都给送来了。 这天晚上,桐桐没回杨太妃处。她一个人留到了很晚。把每个三品大员的情况都列在一张纸上,关系脉络清晰明了。 半夜里刘太后披着衣裳出来,就看到一边桌案上那一张张名录和关系网。 她这才笑了,叫郭准,“拿浆糊来。” 两人半夜里将这些都给贴到墙上,桐桐这才道:“回头做个帘子,平时将它遮挡住。” 刘太后点点头,说郭准,“等天亮了,叫官家来。” 赵祯再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贴在墙上的这些东西,“这是……” “虽说举贤不避亲,但亲者亦贤,到底是少数。”刘太后指了指这些关系网络,“以后任官,得看看其家族、姻亲都做过什么官,做着什么官……” 桐桐心里点头,这位刘太后自有她的长处。这个法子能有效的掌控朝堂,掌握朝臣的动向。谁在拉帮结派,谁在任人唯亲,谁在姻亲固盟,一目了然。 赵祯忙拱手:“大娘娘教海,儿谨记。” 刘太后就笑了,事无巨细的问赵祯的衣食住行,而后又问说,“跟皇后又吵架了?” 赵祯:“……点点点”勉强笑了一下,“尚美人服侍的甚好,儿子只是多留了两晚而已。” 刘太后拉着赵祯的手,“皇后乃是嫡妻原配,夫妻和顺方能子嗣繁盛,家业兴旺。莫要为了小事伤了夫妻情分。 赵祯起身,“儿子记住了,不会跟皇后计较。” 桐桐沉默着,心里却觉得太后本是好意,可却不知道小夫妻的事别人越掺和越乱的道理。 果然,赵祯没再多留,“不打搅大娘娘了,您怕是昨夜没歇好,百日里歇一觉对身子好。莫要叫儿记挂。” 刘太后有些失望,到底是放了手,“那就去吧,好好念书。” 赵祯:“……点点点”朝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儿……定会好好念书的。” “……点点点”这真的就属于没生孩子、没亲自养过孩子的人不懂跟孩子相处了。十几岁桐桐:的少年,大人哄着他还来不及呢。结果呢,她前一秒还在好心教导,赵祯还挺感激的。结果下一秒,她叫人回去好好念书。 真的!这要是个性子硬的帝王,这母子俩要是不针尖对麦芒才奇怪呢。 事实上赵祯在书房抄了两页书,压着的那点不快才散了。闺文应低声道:“官家,要不要请……” 赵祯摆手,“晏大人之前说的对,无需多言。”不就是多读书吗?读书!读书便是了。 结果开封府尹求见,说是案子有进展了,事涉丁谓的时候,赵祯摆手,“禀告大娘娘便是,不间。” 丁谓被贬崖州为司户参军,他家里几乎没收到牵连,除了那个老三儿子跟女道通奸罢了官身之外,其他人未曾受到影响。 桐桐“……点点点”哪怕心里有准备,还是对大宋朝廷对文官的宽容惊呆了。没错,丁谓是对朝廷有过功劳,他治理边疆、计退契丹、管理赋税都算有所作为。可朝廷花了那么大的俸禄银子,给他高位,他干的就是这个事呀。 再看看这家伙犯下的错: 其一,党同伐异,陷害寇准的就是他。当然,寇准已经死了,但晚年受到的那些贬谪,多出自丁谓之手; 其二,暗通内监; 其三,跟司天监密谋更换皇陵堂地。就是给先帝选的地方施工有点难,会耽搁时间,活干不利索的话,他怕太后对他有想法。这人就想着,既然如此,那我给先帝的陵地朝一边挪一挪位置,活好干就行。 其四,给后宫制造金银器皿的时候,有克扣; 其五,联络皇城司,与之勾连。 咱就说,这哪一条罪过轻了?尤其是党同伐异和勾连皇城司,只这两条,不死也得脱层皮吧。 然而,太后说贬到崖州做官去吧,朝中无人反对,都认为这个理所当然。 她就挠头:怪不得大宋的文官牛呢!人家是牛! 第1693章 大宋反派(14) 这件事给桐桐的感觉就是, 自己对大宋并不了解。 不了解,掺和人家的事就是犯蠢。 于是,她特别消停。要是刘太后打发她去干什么, 那她就去。比如, 这个老臣过寿, 她出宫帮着送个寿礼。再比如,谁家有丧事,她会代表太后去治丧。 如此,她的时间是特别自由的。跟四爷见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她就是这么跟四爷说的,“太陌生了……”陌生的环境里, 熟悉环境才能生存, 生存了才能求发展, 要不然, 那就是在找死。 这也就是为什么四爷这么苟呢。 苟着好啊!苟着安全呀。 坐在这空荡荡的书房里,桐桐左右环顾一周,“这也太简单了。”而且,天冷了, 都飘雪的季节了, 屋里也没多暖和,“能不能把日子过的像是那么一码事呀。” 这不就是四爷最近在想的事吗? 他从炭盆里扒拉了烤栗子出来给桐桐剥着,“最近,我常去外面偶遇晏殊。” 哦?晏殊没钱郊游嬉戏, 但此人好道、好佛,只要盯着他的行踪, 想偶遇很容易。 桐桐就问:“他说什么了?” “晏殊之意,是朝中有人觉得赵祯该亲近儒生。” 桐桐:“……点点点”什么意思?之前亲近的不是儒生?脑子了过了一遍之后,她反应过来了, “是说给赵祯找先生,简拔帝师,影响帝王。” 嗯!四爷将板栗剥出来,递给桐桐,“同样的,晏殊认为该给仁宗找伴读。” “他想举荐你给赵祯做伴读?” 四爷点头,“如此,出入宫廷方便,出入朝堂也方便。”这是个进可功,退可守的位置。身处朝堂中心,能洞悉一切,了解一切。若有变故,真想干点什么很容易;若是无变故,给帝王做过伴读的,只要不作死,那能活几朝,就能荣宠几朝。 他给桐桐算呢,“你知道赵祯亲政的时候多大?” 反正是等刘太后没了之后才亲政的。 “二十三。” 桐桐愕然:“二十三?” 四爷就笑,“若是我就这么一直缩着……”婚事怎么办?除非你大逆不道一把,否则没戏。 谋身为先,咱先把自己活明白了再说。要不然呢?能干什么呢?十几岁的孩子而已,长出一身本事也得时间吧。何须着急了呢?难得见识大宋的风华,且走且看且从容便是。 桐桐顾虑的是,“守孝怎么办?” “守孝就不读书了?”四爷又问,“我是做官呀?还是去科举呀?再说了,宫里不也姓赵吗?我也没出赵家的门呀?”除了伴读,其他的做什么都受限。这还真就是唯一一个不受限的去处了。 然后晏殊真的就举荐四爷做赵祯的伴读了。 赵祯原本有一个伴读的,那伴读叫蔡伯俙,是个神通。三四岁上就参加童子试,先帝赵恒见他聪明,赐他进士出身,进宫给赵祯当了伴读。 晏殊带着四爷往宫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这个蔡伯俙,“当日确实乃一神童,先帝赠诗‘七闽山水多灵秀,三岁奇童出盛时’。做了伴读之后,这孩子也算是聪慧,曾经做了一幅画,村民蒿目菜色图。先帝问说,为何村民满面憔悴,他回答说,他家乡之人,穷乡僻壤,人皆如此。” 四爷点头,表示明白了。 “孩子本身聪慧,但出身寒微。这些年养育于宫廷,除了先生教导的圣人之言之外,他其他的东西全来自于宫人……” 言下之意,此人的进步跟不上帝王的需要。 事实上,蔡伯俙确实是一生未曾受到重用,但却也四朝为臣,八十七岁寿终正寝。 晏殊先带着四爷去见太后,四爷进去的时候桐桐正在这大殿里,就在刘太后的身边放了一张桌子,然后她一边蹲马步一边读书习字。 她说怕生病,要强身健体,于是,上上下下也默认了她的做法。只要她不累,没人干涉她。 人一进来,桐桐就眼睛一亮,只喊了一声,“先生。” 晏殊:“……点点点”要不是太后当面不能失仪,看我不把白眼甩在你的脸上。一副武夫的样子,有辱斯文。他袖子轻轻一甩,不知道是‘嗯’了一声还是‘哼’了一声,然后给太后见礼,“娘娘,这便是涪陵县公。” 刘太后觉得自己心软了,为什么看见孤儿就心里难受呢?她叹了一声,“起来吧!以后常见的,不用大礼参拜了。”说起来也是宗亲,关系实在说不上是多远,她直接给赐坐,问些琐事。 这一问,就觉得靠谱了一些。之前还因着身份的缘故,不想答应。可一见人,就明白晏殊为何明知道这样的身份还要举荐了。这个孩子是少有的稳重之人。 稳重、老成、本分,对官家而言,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伴读。 最近,官家太浮躁了,这很不好。 她给了赏赐,说晏殊,“你看人的眼光是好的,去给官家送去吧。” 晏殊也满意,这位县公机敏就机敏在这里了,他的精明从不外漏。一个有独到见解的谋臣,知道在太后面前该是什么样儿的。 从里面一出来,他就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然后说起了赵祯,“是个性情极好,会替他人着想的人。只要太后点头,官家必不会为难……” 然后就见到了赵祯。 赵祯……跟四爷想象里的也不一样,哪怕桐桐形容过,他还是很意外。桐桐说赵祯面色蜡黄……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显得特别文弱。 反倒是久病还没有调养过来的自己,这几个月刻意锻炼,哪怕是清瘦,也看着精神奕奕。 “官家……” 话还没说完,赵祯就先拉住了人,上下打量四爷:“你我同宗同脉,份属叔侄。以后便以叔侄相称便是了。” 四爷:“……点点点”还不如赐个进士的出身好用呢。宗室待遇真不如士子。 资善堂正堂里在说什么,桐桐也不知道。她是奉命来送赏赐的,顺便看看宫人给四爷收拾的屋子。 资善堂是皇子读书的地方,它的前院有先生们休憩的地方。而后面,自有伴读休息的地方。 像是另一外伴读蔡伯俙,就是常年住在资善堂的后院的。此人一直低调,甚少出现在人前。非必要都不出资善堂!又因在京城中无亲眷,所以也不怎么出宫。很多人都忽略了那里住着一位天子的伴读。 屋子收拾了一间,这就属于想住就住,想出宫就能出宫的。 桐桐还是希望四爷冬天能尽量在宫里度过的,好歹暖和,对吧。也有宫人伺候,有自己这个大红人在,不会短了他的什么。 如果想,见天的见面都行。 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又把隔间里的书房给收拾了一遍,这就成了。 她没在这里多逗留,出来之后直入后宫。结果半路上就遇到了皇后。 桐桐:“……点点点”看赵祯看的可真紧。她笑着迎过去,“天儿这么冷,您怎么站在风口上。” 郭后直接问说,“郡主去资善堂了?” “是啊!”桐桐拉了皇后低声道,“晏大人举荐了涪陵县公给官家做伴读,大娘娘挺高兴的,想叫县公在宫里有些休憩的地方,打发我送几样赏赐。”说着,又低声道,“要是碰不上娘娘,我还正要去求了娘娘呢。” 哦?求我作甚? “县公与我有交情,他初来乍到,必有许多不趁手之处。加之还在孝期,这饮食必得注意……”桐桐对着郭后行了万福礼,“还请您着人多加照看,我承您的情!” 郭后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个呀?”她很利索的就应了,“我知道了,必叫人用心伺候。” 桐桐扶着她把她往回送,主动说了:“没见到官家,倒是先生们都在正堂,该是讲学呢。我不好凑过去,便直接去了后院。看了看下面的人给县公收拾的屋子,就又退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正堂里静悄悄的,怕是在写字。” 郭后就觉得这位郡主好生爽利,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这多好!她主动邀她,“去我宫里吃蜜茶。” 好啊!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的。 “上次多谢你提醒我。”郭后轻哼一声,“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便总有人以为我蠢,打我的主意……如今好了,雷允恭必斩的。”说着就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父的名讳与雷公公重了……他若真对我这个皇后心有敬畏,早该改了名儿……或是叫我赐个名儿……” 桐桐:“……点点点”她赶紧打岔,“不提那晦气的人了。”郭家乃是武将之家,从她祖上起便是。太后在选皇后这一点上很坚持,必得是武勋人家的女儿。 所以说,非要说不知道武将的重要性,那也不尽然。 过后叫人端了蜜茶来,果真就不再提那晦气的人了。只是上了茶的宫娥转身要退去了,郭后突然面色一变:“站住。” 桐桐看那宫娥,没看出哪里不妥当。这是怎么了? 郭后指着那宫娥,“将手抬起来本宫瞧瞧。” 那宫娥抬起手来,桐桐扫了一眼,挺干净的。 “官家昨夜才说,十指纤纤沽酒才醉人,转脸就来了一个长了一双好手的!”郭后看向外面,“说!她是哪里来的?” 大殿里静悄悄的,无人敢应答。 这宫娥往地上一跪,“娘娘,您前儿点了名册,奴婢是您点来的。” “是吗?”郭后看着那双手,“既然生了一双好手,那边去厨下,自此之后,为官家和本宫沽酒吧。” 桐桐摸了摸鼻子,这做派忒的吓人了!当着自己来了这么一下子,啥意思?这要不是自己知道她没那个心眼,还真以为她这是在杀鸡儆猴呢! 这边自己还没走呢,郭后又打发人:“等着官家,一下学就报来。”完了又跟桐桐诉苦,“不拦着些,不定去哪儿了。” 桐桐:“……点点点”看这位这皇后当的,我都怀疑我当没当过皇后! 第1694章 大宋反派(15) 从皇后宫里出去的时候, 竟是零零星星的落起了雪。 全有低声道,“已然打发出银钱给厨下,今晚县公请蔡公子吃锅子, 菌菇做底, 有又汤饼……” 桐桐‘嗯’了一声, “回去你也早点歇着吧。下雪天怪冷的,最近少跟着跑吧。” 是! 回去的时候杨太妃正等着一块用膳呢,她搓了搓手把身上在熏炉边烤热了才过去,“等的时间久了吧?” “想着你该回来了,不想皇后留你这么久。”杨太妃就问说, “怕是留你又发牢骚了?” 桐桐只笑, 挨着杨太妃一块坐了。 杨太妃看着这郡主越来越白皙的面庞, 问说, “将来……可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我六亲全无,人家看在身份上,许是不敢言语,但心里怕是忌讳呢。”桐桐将肉夹到碗里, 就笑道, “想找个不忌讳我命硬的……家中无姑婆要侍奉的……” 杨太妃一愣,心里便有数了。那个县公,怕是这孩子自己选的人吧。 也是!只她一个人了,若不为自己操持, 谁又为她操持呢? 朝中的相公肯举荐,而今又在官家身边, 本事有,前程怕也是差不了的。 她便笑了,“桐儿, 你是少有的心有灵性的人。” 桐桐只笑,将煮的软烂的炊饼给杨太妃放碗里,“夜里了,这个好克化。” 好! 等桐桐回院子里,杨太妃才跟身边伺候的道:“真真是好性子,要是早哪怕一年……莫说是我了,便是大娘娘也必是不会选……” 伺候的人哪里敢接这个话:“您享清净便是了。如今,官家虽忙,但有郡主陪您说说笑笑的,也好打发时间。” “我是心疼官家。”杨太妃靠在软枕上,“打发人去看看,这样的天……圣人易上火,熬些梨汤看着饮了,我好放心。” 这就叫人去。 桐桐看着外面的天,难得的要了针线,有些贴身的小衣服还是自己做的最合身吧。 挑着灯,手里不停的动着。听着外面的风,难得的心静起来了。他也在这宫里,距离又不远,能暖和的安然入睡,这就很好了。 没什么花哨的,就是阵脚细密而已。熬了半宿,给刘太后做了一副暖袖,给杨太妃做了耳帽,剩下的都是给四爷做的。 早起就给杨太妃送去了,“您试试,您不常出屋子。这么着才最容易冻耳朵……” 哟!这孩子……熬夜了吧? “睡饱了。”桐桐又拿了给太后的,“批折子也冻手呢,这个袖着好歹有个用。”她是发现自从天冷之后,好些宫娥就换了发型了。他们把发髻梳的刚好遮住耳朵。这肯定能御寒,但是这么着不难受么? 穿的衣裳袖子特别宽大,袖着手都不暖和,又做了这个。看折子的时候手暖着,写的时候手抽出去,很方便。 杨太妃细细的看了,“好!好用,正当用。” 桐桐又把给四爷做的拿出来给杨太妃瞧,“这是棉袜,脚暖和了,浑身都暖和。” 杨太妃拍了拍桐桐的手,“没事,叫人送去吧,我准了的。” 嗳! 桐桐直接递给太妃身边的人,“您替我跑一趟,回头我请您吃米糕。” 哎哟!折煞老奴了。 杨太妃笑着把桐桐打发去大娘娘那里了,等皇后来请安的时候,她特意拿了耳帽出来,“……这孩子,还给涪陵县公做了暖袜……” 郭皇后才反应过来,感情是看上那个赵从真了呀。 她捂嘴咯咯咯的笑,“我说呢,好好的求我照看。又是怕饮食照顾不周,又是怕下面人慢待的……” 杨太妃:“……点点点”不是这个!是说,你对官家上心,很不必处处盯着他,去哪,干了什么你都得知道。你只跟郡主似得,天寒了,给官家送件棉衣去,叮嘱一句话呢,也叫官家知道你是惦记他。 若不然,他必不高兴的。 自来大娘娘就盯他盯的紧,处处都看着。夜里哪怕少看了一页书大娘娘也知道。而今你又盯!这么着,他能喜你么? 杨太妃就道:“官家自小便喜食莲子糕,夜里有些小点备着,省的的他饿了忍着。他自来怕麻烦人,你多问他一句,拿给他放在手边……可记住了?” 郭皇后应了,“我记得呢!回去就备着。” 杨太妃打发她:“那就去吧。多照顾着些,年轻夫妻哪有不好的?” 四爷再是想不到早起才到学舍,竟是被杨太妃跟前的宫人送了一双棉袜来,“是郡主昨夜亲手做的,太妃许了的,叫老奴亲自送来。” 四爷:“……点点点”不至于真冷着,她倒是一点委屈都不肯叫自己受。 赵祯还接过去看了一眼,“郡主亲手做的?小娘娘叫送来的?” 正是! 赵祯便懂了,他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拍着四爷的肩膀,“从真只管拿着便是!”郡主虽不是什么美人,但人家一片心意,不能辜负。 四爷只笑,其实大宋的风气也不全是那般保守。 就像是诗词中写的: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 什么意思呢?就是两口子手牵手出门看花灯。 在大街上,小夫妻牵手而行,这不算是有伤风化的事。 要是用放大镜看清明上河图,图上有那么一个场景,就是一家店铺的前面,一对小夫妻正在买花。而妻子斜依着,胳膊搭在丈夫的肩膀上。 这般的亲昵,又怎么会是说句话都需要避嫌的地步呢? 而且,在宋人的笔记上,还有更大胆的记载。就是某一男子瞧中一女子,非常大胆的追求,写情书、写情诗追求。那女子却已经嫁为人妇,拒绝了他。但这男子依旧传信,愿意终身不娶,只为等她,全了一段情。后来女子的丈夫病死了,临终前还留了话,交代妻子在他死后可嫁于那痴情之人。 看笔记的时候,那时觉得荒诞。但而今在去想,人家记载的该是真的。 就像是太后刘娥嫁人之后再伺候别人,其前夫照样与刘娥正常往来,谁对此有过非议么? 最开始桐桐还很谨慎,可能是出去的多了,见过大街上很自然相处的男女。她才这般大胆的这么给送来了。 这件事转脸就成了宫中的笑谈,都知道柴家郡主看中涪陵县公了。 刘太后不时的回头看桐桐一眼,然后忍俊不禁,“怎的瞧上他了?他哪里好了?” “瞧着哪里都好。”桐桐放下笔,“要是再养些肉来,怕是也俊俏的很。” 刘太后朗然而笑,这般的自然淳朴之气,当真是叫人喜欢。她就道,“原本就该是这样,心悦于一人,便是这一人,这有何需要避讳和羞恼的?” 正说笑呢,下面有折子送来,这进贡的折子。 “甘州、龟兹、于阗等部族,今年的贡品单子到了。” 桐桐的手一顿,尽量不叫自己去听这些信息。龟兹、于阗、甘州……这些地方在西域。看怎么去比了,若是比国土面积:唐朝的国土面积是一千两百三千多平方公里,而宋朝的国土面积,北宋是两百八,南宋只剩下两百了。 而这个阶段,周围也是强国环绕。 就像是辽国,遇雄主,非典型性游牧民族国家,人家开始收赋税了,这算是游牧吗?辽国的国土面积几乎是北宋的两倍。连西夏也几乎是北宋总面积的三分之一。吐蕃的面积跟北宋相当,大理国的面积也相当于北宋总面积的三分之一。 辽国彪悍,西夏占据了河套农业地区,吐蕃有高原农业,大理国几乎四季如春,物产丰富。 桐桐站在外面,看着外面的大雪。所以说,看事得沉下心来。打仗吗?跟谁打?怎么打?跟北辽起冲突,就得调集更大的兵力去防备西夏,防备吐蕃,防备大理。 这有时候都不是军事上的人,而是得有人有更大的战略眼光处理事情。这种状况就是你不强起来,那等别人强了,你就遭了。谁都想来吞一口! 她跟往常一样,快步在皇宫里走着,终有一天,她是要去演武场的。 四爷在课间就耍太极,慢悠悠的,强身健体嘛。他请赵祯一起,赵祯只摆摆手,“颇为不雅,免了吧。” 那边蔡伯俙正拉着先生问问题,他问说,“读唐史,方知唐史有许多和亲的公主。自我大宋一朝,倒是不曾见过和亲?” 这先生看了官家一眼,这才道,“倒也不是没提过和亲,只是提了几次,都被辽国给拒绝了。” 赵祯回头看先生,“辽国拒绝了?” “是!雍熙三年,朝廷曾判断,辽国可能出兵扰边,当时太宗就召集了大臣商议,就提出了和亲之请。若是能和亲避免战争,不失为一个办法。自此两国交好,叫百姓免于战火总是好的。辽国以后宫女子皆需萧姓为由,拒绝了。” 萧家为贵,换言之,人家觉得你大宋的公主没萧家的女子尊贵。 “又十年,两国再度兴兵,又提出和亲之请……”先生摇摇头,“辽国还是拒绝了。再加上朝中,许多大人认为和亲乃是长了别人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只使团去了辽国,两国之间又和平了数年。” 四爷的动作没停,事实上,仁宗一朝,也主动跟辽国提过和亲,对方第三次拒绝了。这便是态度了!本是北宋跟西夏的战争,辽国强势插手,逼的北宋不得不提出和亲叫辽国改变偏向西夏的态度,结果又被辽国拒绝了。 当然了,这是一种想和解的态度,并不意味着真要和亲。可逼的北宋不得不用此计策来表达想跟对方求和的态度,这本身就是个大问题呀。 如此这般,北宋依旧没能足够的重视军事,怎么弄呀? 他看向赵祯:试试嘛,先在此人身上试试看。 第1695章 大宋反派(16) 交浅不能言深。 便是再多的想法, 跟赵祯不熟,感情没到一定的份上,再合适的话说出来那就是不合适。 所以, 别急!慢慢处嘛。 早起要进学, 到点四爷也就醒了。洗漱了,穿戴好, 出门跟蔡伯俙一块往学舍去。 寒风刺骨呀,就这么几步路,吹的人直哆嗦。四爷将斗篷的帽檐往前拉了拉, 遮挡住了风。蔡伯俙缩着脖子,进了学舍才道,“之前还说你的斗篷不合适……”原来是刻意做的长了一些, 帽子也更大,厚重的帽子一直挡住面颊和眉毛, 真就是一点也不怕风吹。 他搓着手,四下里看看。 四爷也没急着脱斗篷,先夹了兽头炭扔在火盆里。必是宫人起晚了, 早起没把炭火升起来, 这会子学舍里冷的呀,大衣服都脱不下来。 蔡伯俙坐过去, 想研磨才发现水面上都冻了一层冰。 外面有宫人进来, 拎着热水, 熟门熟路的将热水浇在冰面上, 冰化了, 不妨碍研磨了。 四爷全程看着:“……点点点”这也太惫懒了一些。 他没言语,看赵祯来了怎么处置。 结果人家来了,就裹着披风坐着念书, 手不时的搓一搓。 四爷就问说,“我叫人进来把炭盆往官家身边挪挪?” 赵祯摆摆手,“不用了,稍候些功夫就暖和起来了,不妨碍。”说完,又低声解释了一句,“必是不小心起晚了,这一过问,必有人要被责罚。一点小事,那又何必?” 四爷:“”是因着我不是个仁君,所以送来我学习的吧。可我学这玩意干嘛?这么着都不管,成年人是没关系,可就这松散的样子,你将来有了子女敢这么放手叫下面的人管吗? 这要是换做我,我不敢。 孩子尿湿了,没及时给更换:没关系,可以体谅。 孩子蹬被子了,没及时给盖:没关系,一时疏忽,问题不大。 一个风寒就能要命的时候,你的心可真大。 这些宫人每月至少三百贯,拿了钱得办事,这是基本要求吧。或者说,我本身就是个刻薄的人,对身边的人太严苛? 等桐桐奉了太后的命过来看看官家情况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学舍里不暖和。 她扫了四爷一眼,看看那炭火。按照半夜就得烧起来的惯例,这灰都得出一次了吧?可而今看着,烧的正好,没有出灰的痕迹。 而且,四爷的斗篷不是在屏风上搭着呢,这会子了,还在腿上盖着。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她没言语,也没法言语。 只能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一边烤火一边委婉的说了一句,“还是后宫好,这么烤着火斗茶,极惬意的。哪里像是男子,进学为官,这天寒地冻的,一点不能懈怠。官家念书尚且都脱不得大衣裳,那些读书的相公们还不定怎么苦熬呢。” 郭后却道:“读书这点苦,实不算是苦。习武的苦才是真苦……”她开始说起了家中男丁习武的事,滔滔不绝。 桐桐:“……点点点”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这宫里是人家的家,自己是客人,没有客人对主人家指手画脚的道理。史书上关于仁宗皇帝,她记得有记载说,半夜听到宫墙外有叫卖烧羊的,饿了也不忍心叫下人出去买。也有记载说,有一次在宫里行走,他不住的朝后看,因发现宫人没随身给他带水壶,他就忍着一直到了寝宫里,才赶紧要了水喝。就怕负责给他带水的宫人被责罚。 这些事例摆出来,那处处都是说明赵祯真的很仁慈。 桐桐一直也觉得没毛病,能体恤下人到这个份上,真的是少有的仁慈。 但是……自己大概算不得一个仁慈的人吧,反正跟赵祯一对比,自己这样的要是真给仁宗做皇后,那仁宗迟早也得废了自己。 阿弥陀佛!是不是自己的思想还是没有转变过来,跟当下有些格格不入呢? 算了!算了!人家能做成一个仁宗,至少名声比四爷好多了,告诉人家怎么做皇帝么? 同情郭后吗?同情什么呀,人家被废了,还能叫赵祯记挂着,人家不知道该怎么跟丈夫相处吗? 赵祯这个锅,人家配的就是郭后这个盖,瞎搅和什么呢? 这么一想,果然就平心静气了。 正想着岔开话题,跟郭后说点别的呢,郭淮就打发了人来,“郡主,太后娘娘让您出宫一趟,去一趟刘家。” 刘美家?怎么了? 这人看了一眼皇后,这才道:“刘家少夫人……亡故了。” 郭后面色大变,“张青梅……死了?” 桐桐了然:这张青梅就是赵祯心爱之人,一心想立其为后,后来被刘娥嫁给了刘美的儿子。现在……人没了? 她跟皇后万福之后,就赶紧往出走,换一身素服前去送祭品。 要出宫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串人朝宫门口跑,桐桐站住脚去看,不是赵祯又是谁?四爷跟在最后,走的极快。 桐桐一下子就站住了,堵在路上,“官家何往?” 赵祯眼睛赤红,“郡主让开……朕要出宫……去祭奠一位故人。”说着,就要从身边越过去。 桐桐一把抓住了,“官家可是要去刘家祭奠少夫人?” 赵祯没言语,眼泪却顺着面颊不住的掉落。 四爷从后面追来,“官家,改日,我陪您出去远远的送故人一程。今日这般去……不妥。” 桐桐指了指赵祯腰上的一个家常配物,“您将此物取下来,我帮您带去给少夫人……她必知官家心意。” 赵祯嘴唇紧抿,双拳攥紧不住的颤抖,没拿挂在外面的东西,却从怀里取了一方家常用的帕子,帕子上无一丝花纹,素白素白的,然后双手递给桐桐,“有劳了。” 桐桐接过来,转身走了。 出宫的路上,桐桐多少是有些意外的。那么一个人存在过,那么一段情真的发生过,可这些留在史书上不过间断的一句话,十数个字而已。 对后人而言,不必在意。 可身处现在,感知却截然不同。她第一次在赵祯的身上看到了深切的痛楚,也是他的情绪最激烈的一次。 到了刘家,她从轿子上下来,刘家上下都等在外面。 说实话,她极其不喜欢刘美。这个人将美貌的妻子送去攀附权贵,后来,刘太后想叫他称为他的势力,他也确实成了她的势力之一。但其实呢,此人早在送了妻子之后,就报效赵恒了。哪怕都说此人为官很有能为,她对此人的厌恶却丝毫也未曾减少。 她随着刘家人进门,看着已经躺在棺椁里的少夫人。 十五六岁的年纪而已,花一样的容貌。她的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开封府的人也还在,得到的结论是:系投缳自尽。 张青梅的母亲再灵前哭死过去,可再是伤痛,又该说什么呢? 平心而论,这对张青梅公平吗?不选她为皇后,可以!让她出宫,再过几年出嫁,等年少那一段情淡了可不可以?为何非要那么着急的赐婚呢?就怕赵祯将其纳进宫为妃吗? 心有所系,所嫁非所爱,痛苦到无路可走,宁肯死也绝不活着。 桐桐问守在灵堂前的婢女,“何时发现的?” “今晨。” “你在何处?” “奴婢就在外间。” “未曾听到响动?” 开封府府尹魏大人就说,“少夫人将枕头放在圆桌上,踩着枕头垫着脚尖投缳的……上去之后将枕头踹开……本就没多大的声响。” 桐桐点头,这合理。她只问说,“如果反悔,是不是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外面就还听的见?” 是!挣扎的话,隔着一道帘子而已,当然听的还。 婢女却一个劲的摇头,“没有声响,一点声响也没有。” 桐桐缓缓的闭上眼睛,“那就是一心求死了。”说完,就看向刘家的大公子,“可与少夫人有争执?” 这位大公子一脸的冷漠,“常有争执,小事而已。” “一日夫妻百日恩……” 刘大公子‘嗤’了一声,“谁也没逼着她死,郡主这话何意?” 桐桐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刘美,“大人……” “内宅不宁,叫郡主笑话了。” 桐桐又问了一句:“这就是大人给宫里的交代?” 刘美捋了捋胡子,反问说,“郡主以为臣该给宫里什么交代?” 是啊!人家何须交代呢? 她没再说话,走到棺椁边上,看着里面躺着的早没有气息的人,将帕子拿出来,塞到她的掌心,叫她握着,“少夫人……早就听闻过你,知道你才貌过人。只可惜,不等认得你,你就先走了。原以为能得一手帕之交呢,而今天人永隔……你一路好走。只当我是故人……故人记得你,牵挂你……” 等再回到宫里,桐桐先回去换了素服,这才好去回刘太后的话。 出来的时候杨太妃正在外间,一见桐桐就忙问情况,“那孩子……怎么走的?” “投缳。”桐桐扶住杨太妃,把详细情况说了,“……该是存了死志了。” 杨太妃攥住桐桐的手,低声道,“我叫人封口了,这些话万万不能叫官家知道。跟你去的人我已经打发人叮嘱过了,不管官家怎么问……都不可将详情说了。” 桐桐:“……点点点”他是个男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瞒着呢?何况,人多嘴杂的,在宫里打听不到,去外面还打听不到吗?瞒不住的。 杨太妃只叹气:“桐儿呀,我怕官家跟太后娘娘心生嫌隙……” 不是怕心生嫌隙,而是怕心生恨意吧。 “我更怕……怕官家纯善,不伤别人,只伤自己……” 第1696章 大宋反派(17) 事实上,这样的事是瞒不住人的。 官家才大婚一年半的时间而已,也就是说为皇后人选争执的事,就发生在去年。才过去多久呀?外面的坊间的谈资还没下去呢,人就这么没了? 谁不嘀咕几句?这位少夫人出嫁之前是官家心爱之人,为了册封她为早后,官家这么一个仁孝之人,曾为了她跟太后起过争执。 命苦不?当真妙龄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赵祯站在大娘娘的面前,慢慢的跪下,“儿不求其他,刘家不能善待于她……她便不入刘家祖坟,朕想准她回张家,安葬于张家坟茔,自此之后…” 刘太后愕然的抬起头来,“你这说的什么话?人都死了,你却不叫人葬入夫家祖坟,是何道理?为了一个死了的人,闹的朝学和天下声浪沸然么?你是大宋的天子,独意妄为,你可承担的起!” 桐桐站在珠帘之外,隔着珠帘看着里面对峙的母子。她觉得,刘太后似乎从未曾感知过赵祯那份独特的情感。这个少年,他心里那份记挂没了!情感无所寄托了,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这又是何苦? 赵祯抬起头来,“大娘娘,她是死了……是她死了,朕才后悔了!朕只这一个小小的请求,张家不能珍惜于她……” “她于你无关!若是其他想头,自有她娘家人为她出头,这于你有什么干系……“若不是我,她何必嫁给刘家那等只攀富贵,全无情义的人家。” 刘太后愤然而起:“你放肆!”她抬起手,颤抖着指着跪在下面的赵祯,“你可知,郭氏为后固的江山社稷……” 固的是朕的江小杜稷?还是大娘娘的……” 话没说完,就听到‘哐当’一声,桐桐吓了一跳,就见郭淮把桌上的茶具全推地上了,这一声彻底的把赵祯的话头给打住了。 这一打住,再想提起这口气可就难了, 郭准擦了擦头上吓出来的汗:“太后娘娘,是……是老奴失手了,您和官家恕罪。”说着,给桐桐不停的使眼色:您赶紧进去劝劝呀!再说下去,可就真恼了 桐桐:“……点点点”拦什么呀?赵祯是个男人!叫他把这个脾气发出来能怎么的?说了不该说的?那就说呗,关起门来说话,不说出来就没事了? 她无奈的看了郭淮一眼,只能撩开帘子进去。然后去扶赵祯,“地上凉,官家请起,若是受寒了,大娘娘该心疼了。” 赵祯果然是提不起那口气了。 桐桐这才去看满面怒色的刘太后,“张家姑娘才貌双全,又颇得您的喜爱……而今小小年纪,便这样去了。刘家遇此丧事,也是一大悲。不若,您给刘家一恩典。这般的佳妇,赐一道号,修一道观,祈福超度.………! 刘太后这才收了脸上的怒色,而后坐回去,“桐儿所言……其是!随后下旨,着人去办吧。” 郭淮松了一口气,这可算是把两边的面子都给兜住了。官家不想叫张家姑娘葬在刘家,如今出家为道,自然就不用在刘家;太后所顾虑的问题也迎刃而解,谁也无话可说 他赶紧进去,“时辰不早了,娘娘可要歇息?” 刘太后没说话,赵祯就先起身了,“大娘娘早些歇着,儿臣告退。”郭准忙道:“劳那主相送…… 赵祯没有拒绝,桐桐跟着往出送了送 外面的风雪肆意,赵祯从不知道宫中的风这么冷过。他慢悠悠的走着,有些失魂落魄,良久才问道:“桐儿可见到……见到她了?” “是!见到了,将帕子塞于她的手中,叫她带着去了。” 赵祯‘嗯’了一声,“是朕害了她!”桐桐沉默了,没有接他这个话。 赵祯伸手接着雪,“你看,我接在手里,它更快的融化了。她就如同这雪一般,我接住她……是她的灾难,我以为我放手了……她就能在背影的角落,悄悄的好好的活着……可还是……没了!挨着我,就没了。” 说着,他回头看向太后寝宫的方向,保持这样的姿态良久,这才摆摆手,“怪冷的!你别陪着了。这次多谢你了。” 然后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了,跟着一串宫人,脚步轻轻的,桐桐没再回刘太后那边去,突然心底就有点难过。 今儿这件事必定会被封口的,杨大妃肯定是知道了,但她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半句都不多问 为何呢? 因为孝比天大!士人就是这么要求的,连孝都做不到,这是要被人指摘的。 包括杨太妃在内的人都觉得,这事是赵祯错了。他不该在刘太后面前提这般荒诞的要求旨意下去了之后,刘家要送棺椁出城安葬了, 桐桐换了一身素服,没特意去给刘太后请安,而是跟皇后说了一声:“得出宫送一位仙姑。”她其实是想说:官家必去的,这个时候你作为他的皇后,若是能陪他去遥祭故人一番,对你们夫妻之间的关系,该是有好处的。 其一,当年只是发之于情,止乎于礼,人家跟赵祯真的没怎么着。 其二,人都已经没了,而今难过,时间长了,总会淡的。想起的时候会怅然,但也仅此而已了那为何不能大大方方的去呢? 郭后坐在桌案前,低着头研茶,打算点茶喝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笨。”桐桐站住脚,看着她。 郭后继续忙她的,“你心思淳且正,我挺喜欢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桐桐没言语,还是那么看着她 郭后仰起头来,看着桐桐,带着几分倔强,“可我为何要用这般的手段获得他的怜惜呢?我比不得活着张青梅,以后更比不得死了的张青梅……可他也该知道,我若是张青梅,当日我就不会出嫁。旨意给了又如何,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休想叫我嫁给不如意之人,这才是我!只这一点,她张吉梅比不得我。所以,我是是后,她不是!” 说着,语音带着几分颤音,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知道他难受……我也难受,我的丈夫心里有别的女子,我的难受比他更甚!他只管去悼念他心里的人便是,我不去陪他演戏……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人!我难过的时候没让他陪着……便是我对张青梅的仁慈了。” 桐桐愣了愣,然后对着郭后笑了:“娘娘说的是!您是对的。”活的热烈又自我,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这又有什么错呢? 自己是这样的活法,她是那样的活法,谁的活法错了呢? 郭后反倒是说桐桐:“郡主,你与她本无交情,为何要去呢?去了太后不喜,也可能得罪我……可你为何偏偏要去呢?” 你是真敢问,这么直接的就问出来了。桐桐叹了一声,“我去悼念一个婚姻不由己的姑娘……”说着,她看向早后,“还有很多个姑娘,您知道吗?他们可以被家人典当……父亲、丈夫、兄弟都可以以他们为货物典当出去。典当给别人做妾室,生了子女便给男方留下…………娘娘,我去祭羹这么一位女子,也去祭奠更多的挣不开命运的女子。您说的对,您有烈性,敢拼死一搏,谁也不在乎。哪怕抗旨牵连家族您也不在乎!可不是每个人都如您一般的。富户家还好,女子有嫁妆,有自绝婚姻的权利……可更多的是贫苦人家,女子活的艰难………近些年好似多了不少开始典卖的事情……” 郭后皱皱眉头,“我管不了。”她说的一样很直白,“我虽我皇后,该母仪天下的,但我真的管不了,你去祭单,也顺便帮我察单一二,告诉她们,若有来生,得学会自己挣命。” 桐桐:“……点点点”是啊!是后触碰这样的事情是极为敏感的。郭后不碰,也知道碰了不仅没用还可能把她自己搭进去,所以,她半点不伸手……人家错了吗?也没错吧。 她福了福身出来了,慢悠悠的走着。 四爷陪着赵祯也才出宫门,上了马车在宫门口等着。桐桐上去之后,跟四爷分坐在两侧,马车压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直响。 马车远远的跟着送葬的队伍,外面的街市一样整华。看见送葬的,也就驻足看热闹,评头论足一番。街上也有很多的妇人,粗声大气的说话,这样的女人抛头露面,多是能帮家里维持生计的。 可若是女人无此能,就该为货品吗? 城外,赵祯看着宫人们摆着祭品香炉,慢慢的捻了香烛,上香之后,就在香案前嘴里念念有词的帮叨着什么。 四爷一摆手,其他人都退远了。他抬手拉了桐桐,也走的更远一些,他对赵祯嘴里那些话无一丝兴趣。 桐桐搓着手,背着风给四爷说话:“……反正不一样,处处都不一样。”后世对刘太后的执政评价很高,咱没法说人家。以后世的眼光看现在,对他们也是不公平的。但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你以为理所当然的事,人家并不会。”是!就是这种感觉。 “你以为非常要紧的事,人家却无所谓。” 对!就是这样。处处都跟自己拧巴着,也是有意思的很四爷没言语,摸着桐桐的手捂着,任由风吹着后背。 桐桐警了远处的仁宗一眼,低声道:“我觉得爷才是真爷们!” 嗯? “不怕滚滚骂名的,都是真勇士。”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你不能这么去想……”虽然你这么想我很高兴,“但也要知道,世人推崇,绝不那么简单。他身上必有值得人学的地方………”所以,别不念,咱也跟在仁君身边,学学仁义之道。 桐桐:“……点点点”真这么想?我不信。四爷瞪她:“……点点点”得信!从今儿起,我就是个仁人君子桐桐:你君子了,不君子的事谁来? 四爷看她:“……点点点”反正我得是君子,其他的……你看着办! 第1697章 大宋反派(18) 然后赵祯病了。 病了之后胡话不断, 虽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嘴里嘀嘀咕咕的就没停止过。 太后和杨太妃守在边上,郭后正在呵斥太医, “赶紧用药呀, 必是被冲撞了。” 桐桐站在边上,心里也有些惊讶。根据史书上的记载, 很多人认为仁宗皇帝有精神疾病。他曾在百官参拜的时候突然手舞足蹈过,也在接见辽国使臣的时候突然问了人家一句‘你难道今天不高兴吗?’,等人家第二天去辞别的时候, 他又突然手舞足蹈。朝臣只能帮着掩饰,说是昨天喝多了,宿醉还没醒。 而类似这样的事, 远远不止这两次。 所以,有人认为赵家的基因可能不好, 有遗传病。就像是赵匡胤,此人曾因为御史弹劾他玩鸟雀,被啰嗦的够呛, 直接拿了斧子柄敲下了御史的门牙。脾气这么暴躁, 就有人认为这是精神病。 可哪里那么多的精神病呢?在中医上,疯疾也是可医的。七情六欲才导致的疾病, 调理就是了。当然了, 如果情志一直不畅, 又没有发泄渠道, 那自然就会憋出毛病的。 叫桐桐看, 赵祯就属于这种。他就是心里压的太久了,太多的事一直压在心里,发泄不出来, 或者说,他知道他不能发泄,没权利发泄。 他是大宋天子,多少人看着呢。他无母族,他的妻族并不是一心向着他的。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朝臣!而朝臣的心中,他得是个好君王,若不然,连朝臣都抛弃了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他病了,真的病了。 太医给开的方子,桐桐帮着出去看着煎药去了。方子开的很对症,四平八稳的。一剂药下去,胡话倒是少了,不过是在梦里不时的会哆嗦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 郭后急的呀,“这必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了!怕是张青梅阴魂不散跟回来了。” 刘太后严厉的看了郭后一眼,“皇后……慎言。” 郭后嘴角翕动,到底没敢顶撞婆婆。咕哝半天,这才又道,“我留下来照看……已经好多了,大娘娘和小娘娘回宫歇息吧。” 杨太妃把手贴在官家额头上,这汗都是冷的。她是心疼的,也知道,官家这次真的气的狠了。 刘太后起身,说杨太妃,“走吧!有皇后照看,无碍。” 这边还没走利索呢,过后过去才用帕子擦了赵祯的额头,赵祯就睁开眼,不知道是看清了还是没看清,抬手就直接拍打在过后的手上,“出去——出去——谁都不留——” 他的手挥舞着,不叫人靠近。 杨太妃赶紧道:“好!好!都走!不留。”说着,推皇后,“走吧!叫官家歇着。”然后说伺候的闫文应,“你照顾着,有什么不好,立马来报。” 出来的时候见四爷也在,杨太妃才缓和了脸色,“好孩子,你原也不是外人。我知道,如今宫里散漫,这伺候的也多有不经心的。你留着吧,照看着些。” “是!”四爷避开两步,“隔两个时辰,打发人回禀。” 就是这个意思。 刘太后点点头,率先出去了。 桐桐搀扶了杨太妃往出走,跟四爷示意:能歇着就别熬。 嗯!知道。 郭皇后一万个不放心,可也不敢滞留。她看了看被拍打的通红的手背,默默的跟了出去。 桐桐陪着杨太妃一路往回走,杨太妃才是一直抚养赵祯的人,赵祯之前一定也这么病过,所以,她才这么处置。而太后知道不知道呢?知道的!肯定知道。 但是,知道又怎么呢?用太后的话说,大宋天子就该有天子的样子。可能在太后的心里,她是无法共情赵祯的。 她半生的坎坷叫她有了足够强大的内心,但赵祯……还是个少年。 四爷坐在榻上,身边是火盆,长夜漫漫,怎么度过呢?走到书架边,抽了一本包裹着封面的,一翻开,竟是唐史。 他有些意外,朝内室看了一眼。就把磨损的最严重的一些页码翻出来看,正是武皇时期的事。 摄政太后到女皇,中间折损的可都是女皇嫡亲子女的命。 所以,赵祯在害怕! 他将书原模原样的放回去,选了一本杂书,打发时间而已。 第二天,朝中大臣就陆续来探病了。早起,赵祯就好了许多了。人也不糊涂了,只是有些病体昏沉,人靠在床上,没什么精神而已。 对于生病的事,他给出的原因是:“又遭遇丧事,想起了父皇。听不得哀乐,看不得白幡。好似父皇的音容笑貌还在……而今再想,父皇竟是已经去了许久了么?” 把王曾、张知白、晏殊等人说的眼泪汪汪的。 “迷迷糊糊之间,好似跟父皇说话了。请教父皇治国之道……父皇却闭口不言。我又急又怕……不住的问……不知道隔了多久,才恍惚间听闻父皇说,‘朝中自有良臣辅佐,为君有君道,为臣自有臣道’……朕还不得解这是何意,诸位便来了。看着诸位,朕心里好生踏实。此时才明白,先帝将朕与天下托付于诸位,是何等的放心……” 十几位大臣,呼啦啦全跪下了,泪洒当场。 来帮着太后探望病情的桐桐:“”她看向四爷:原来做皇帝的都会这些呀。 四爷:“……点点点”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人是赵祯,在位四十余年,公认的好皇帝。你得搞清楚,他是帝王!是帝王!是帝王。 别总想着:他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少年人! 你可怜他?他需要谁可怜吗?人家这不是驾驭的很好吗? 朝臣们要退出去的时候,赵祯还说,“从真,去送送诸位大人。” 四爷把人往出送,别人问什么,四爷一概微笑以答,关于赵祯的事,只字不漏。可等晏殊单独问的时候,四爷没说赵祯怎么了,只跟晏殊说,“最近常读唐史,读不懂的甚多。先生,何时能讲唐史?” 唐史? 四爷微微点头,看着晏殊。 晏殊捋着胡子的手一顿,不小心揪了两根下来,疼的‘嘶’了一声。然后才跟四爷对视。 这一对视,晏殊了然,然后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县公之才为良,县公之品行为嘉。” 先生过奖了! 把人彻底的送走,四爷才慢悠悠的往回走。回来的时候还能听到赵祯在跟桐桐说话,“……只说好多了,叫大娘娘挂心了。之前吃的一道蜜果儿,是极好的!只大娘娘那里做的最好吃,这用药之后,嘴里发苦,就想吃大娘娘那边的果儿。记得小时候,但凡得了先生夸了,大娘娘必叫人做果儿赏我。虽说如今我不争气,还总叫大娘娘挂心……但也求大娘娘莫与我计较,赏些果儿与我甜嘴吧。” 桐桐:“……点点点”终于觉得顺了一些了,这好似才是宫廷该有的样子。她笑道,“您呀,就是欺负我呢!我没娘疼,偏您跟我炫耀您是有娘疼的人……” 郭皇后在外面听了,就笑道:“来来来!我疼你!婶娘也是娘,我跟官家都疼你呢!赶明给你找个好郎君嫁了出去,才是最最疼你呢。” 赵祯只笑,不时的咳嗽两声,“皇后说的很是,我们疼你呢。” 郭皇后哼了一声,“亏得昨儿除了郡主就是县公,都是子侄晚辈。若不然,我的脸可都丢尽了。”说着,递了手过去,“瞧瞧,还红着呢。” 桐桐便笑着退出去了,没打搅人家夫妻。 出来之后跟四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往外走。白天四爷就不在这边了。 路上的时候四爷才低声道:“我提醒晏殊,该讲唐史了。” 嗯?为何?赵祯又不傻,不知道看唐史。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朝廷该考核百司官吏了。” 考核百司官吏,谁考核呢?太后考核,那自然提拔心里向着她的朝臣。 四爷又道,“礼部也该贡举了。” 贡举跟科举不一样,科举是上考场考的,贡举嘛,其实一直就没有被真正废除过。从汉时期,就是推举孝廉之类的,都算是贡举。只要有需要,朝廷可以随意下旨贡举! 桐桐便明白了,“你是说,太后会下旨贡举?” 当然!要不然,如何拉拢人心呢?朝中这些大员,谁家没有需要贡举的子弟?他们就是再忠心,只要刘太后不学武后,他们当然会支持太后。 桐桐就看了这黑心眼的一眼,左右看看,见没人凑过来,这才低声问道:“直白点,你到底要干什么,又想叫我干什么。”我能记住的真不多,所以,我这会子真没想到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干脆点,想干嘛直说。 四爷看着桐桐就笑,“做你自己。” 啊? “做你自己,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四爷给桐桐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虽说寄人篱下,但也不用太过于小心翼翼。不信你扑腾着翅膀看看……” 这不好吧!我想说的话可太多了。 四爷笑的呀,“你有丹书铁券,你怕什么?怕我成了累赘?不用!自此之后,你只管做你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叫你连累到我身上的。” 桐桐:“……点点点”现在不在一个被窝睡了,你都跟我隔着肚皮说话了!行,不怕我连累是吧,“你可别后悔。” 嗯!不后悔。去吧! 桐桐转身就走了,走的雄赳赳气昂昂。 四爷站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只笑:她这个性子呀,这也就是遇到我了,碰上一个像是赵祯这样的,不是赵祯废了她,就是她弄死赵祯。当然了,大概率她真能弄死了赵祯,自己当女皇去! 第1698章 大宋反派(19) 桐桐自认为, 她不是个没事爱找事的人,除非是有些事她真的看不过眼。而且,她一直坚定的认为, 她是个性格温和,也能替人着相的人。想别人的难处, 想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想的多了, 也尽量去理解人家。 她真觉得,论起善解人意,温和可亲,她自己是当的起的。 但有些事上, 你就是再怎么想要去理解对方,可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把手里的书放下, 看向站着的十几位大人, 再看看坐在刘太后身侧的赵祯,以及站在赵祯侧后方的四爷和蔡伯俙。 这些人聚在这里是干嘛呢?因为王钦若死了。 王钦若是先帝时期颇受宠,后来没了先帝, 刘太后也破格启用的人, 前后两朝,他做了两任宰相。 一般按照惯例, 这种级别的官员要是没了, 这对朝廷来说也是大事。 桐桐心里就嘀咕, 这个名字不陌生, 最近她跟着刘太后, 再是不碰触政事,官员大多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是宰相。 知道此人了,那自然要了解这个人的过往。了解了过往了,桐桐就想起来了, 这是人是北宋著名的奸臣——五鬼之一呀! 这么一个人,而今死后这么被礼遇,她对刘太后现在的态度很是不解了。 刘太后竟然说,“哀家一定要亲往祭奠……” 桐桐把假装看的书放下,在侧后方看着刘太后,眼里的疑惑都要溢出来了。她甚至看四爷:历史上,刘太后真去祭奠王钦若了? 四爷微微点头。事实上,何止是祭奠了,甚至是‘临奠出涕’。史官用了这么四个字,来形容当时刘太后亲自送葬的情景。 桐桐抿着嘴,看向赵祯。赵祯一脸的遗憾,跟赵太后说,“儿臣听闻王爱卿病重,亲自去看望过了,赐了白金五千两……” 桐桐:“”亲自去看望,还给了这么大的赏赐? 太后好似有些欣慰,叹了一声,“打发礼部官员护葬……来年贡举……从王相公的亲属以及亲信中,简拔一些吧……” 赵祯又应着,半点也没勉强。 桐桐:“”人死了,照顾后辈原也应该。收揽人心嘛,有那出息的,提拔一两个,也在情理之中。这一点,桐桐叫自己尽量去理解。然后她看四爷:对吧!这也是收揽人心的办法。就跟千金买马骨是一个道理,咱看不顺眼,也别苛责吧。 四爷一脸的意味深长,心说,若是你知道之后简拔了此人的亲信以及亲属总计二十余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到这里,桐桐都好好听着呢。然后听到刘太后又说,“赠太师,中书令……” 太师、太傅、太保,此为三公。太师为三公之中最尊者,不能比它更高了。 桐桐抿嘴,看着默默的听着的人,心说怎么都不拦着呢。此人何德何能呀? 刘太后又说,“谥号……诸位议一议吧。” 桐桐就看着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谥——文穆!” 桐桐:“”她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间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谥号这个事,认的可真了。其实人死了,对吧!很不必嘛。 但她突然就觉得,谥号这个事,太要紧了。而‘文穆’这两个字,王钦若这等人凭什么就能用呢? 就在刘太后叫散了之后,大臣们都往出退了,桐桐突然叫做晏殊,“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 晏殊:“……点点点”烦死了!谁收你了? 不等他拒绝,也不等人彻底的出去,就听这位郡主说,“先生,学生近日也有读《谥法》,怕是未曾读懂之意,特来请教。”说着,她就从书案后走出来,“学生一问,经天纬地曰文,敢问王丞相,有何经天纬地之才?” 这话一出,要走的也不走了。刘娥抬头看过来了,赵祯坐着也不动弹了。四爷微微低头,嘴角微微翘起。 晏殊:“……点点点”你这话问的,“不只是只有经天纬地之才者才能称为‘文’的。” “或是王丞相慈惠爱民?故而以‘文’谥之?”桐桐说着,就看向这十几位大人:来!列举一个王钦若慈惠爱民的例子来? 刘美就皱眉道,“王相公自是慈惠爱民的。郡主年纪小,又生于房州长于房州,不知也情有可原。” “刘大人说的慈惠爱民,指的是檀渊之战伊始,当时的王大人便主张迁都金陵,弃百姓于不顾么?”这是真的!当时仗才开始打,此人就说咱迁都吧,往金陵跑吧。因为此事,他曾被寇准弹劾,也因此被贬谪过。 如果这是一种仁慈的话,来!诸位谁来告诉我,是因为这般的‘慈惠爱民’,故而谥一‘文’么? 是不是你们做官的都以为人死了,朝廷不翻旧账,对你们就是一种仁慈呢?毕竟这不损害你们的利益,你们每个人都会死,死后都希望有哀荣,所以,就默许了这样的行为呢? 王曾皱眉,看向这位小郡主,说道,“给予‘文’自有我们的考量,郡主所指之事,确有之,但朝廷并未曾采纳,他也未曾真做了不慈不仁之事。因此,以心观人,不妥。论迹而言,昔年蜀地有贼寇,平定之后王相公曾出任安抚使。他所到之处,一一询问被羁押的囚犯,从死罪开始,依次减刑……此亦为‘仁’。” 桐桐的眼睛瞪的更大了,转脸看向晏殊,“先生,学生只觉得骇人听闻。律法之约束若是如此,其意义何在?若是恶得不到惩处,善何以张扬?若是为恶不用付出代价,如何能叫天下人不敢为恶。此若为‘仁’,他日若助长了为匪为盗的气焰,致使盗匪为祸一方,又该当如何?彼时,面对受害之人,可敢说一句‘仁’。” 等到满地盗匪,朝廷又该如何呢?梁山无好人呀,那不就是一窝子匪吗? 若是为匪为盗者,不给杀怕了,谁不顺心了就能占山为王了,天下还不得乱了? 她说着,就指向四爷:“县公亲眷皆被匪盗所害,若是被缉拿了的匪盗,也因种种缘故免于死罪,你们县公心气可能平?” 她就这么看着晏殊,目光灼灼,“您是先生,请您解学生心中之惑。”说着,就往后退了两步,长长一揖,再不言语。 事实上,从古至今,大赦天下,施恩给囚犯,这就是仁政。 晏殊想举例说给这位郡主听的,可嘴角翕动数次,都没有说出口。要说,这个事也不能今天说,说到底,这位郡主问的是:王钦若他配这个礼遇吗? 王钦若此人的作为又何止是郡主说的那些呢? 先帝一朝,最叫人诟病的其实是‘天书’!自从檀渊之盟之后,先帝就觉得他的功勋无与伦比。可其实呢,城下之盟就是一种耻辱。王钦若当时给先帝建议,说是封禅吧。檀渊之盟乃是神的旨意。 于是,王钦若就为先帝炮制‘天书’。朝廷花费巨大修建道场,修建好的那天,先帝果然就在道场里发现了‘天书’。于是,朝臣的俸禄涨了、大赦天下,囚犯全都减刑放出来了。打从那时候开始,先帝一朝都充斥着‘天书’。天下的官员、百姓都在逢迎。今儿,这里说黄河的水变的特别的清澈甘甜,这是预示着要出圣人呀。明儿那个马上就说,我们这里的山上,发现了数万株灵芝。 而后先帝还格外的配合,说是:朕做梦梦见了,果然是水清澈甘甜了。那灵芝瞧着也能收了,该收就收了吧。 之后再没结果了,反正也没有谁真的去尝一口黄河水,也没有谁见过采收上来的灵芝进献给先帝的。 桐桐心里思量的就是这个事,只因事涉先帝,这是没法说出口的事。事实上,这场闹剧就是在王钦若等人的一再加油添醋下,一闹就是整整十五年。 这十五年里,大肆的修建道观。朝廷的赋税主要用来做这个了。 刘太后掌权之后,废了‘天书’,终止了闹剧,这也成了她政治功绩中特别重要的一项成就。 而这个王钦若,一直宣称他幼年的时候就在田地里见过‘紫薇’二字,有异人说他将来一定是宰相。不仅如此,他还说,他是唐朝宰相裴寂转世。曾经向先帝上书,请求恩赏裴寂后人。然后还被恩准了,裴寂后人数十做官,就是那时候提拔起来的。 更有无数的小事,无不说明这是一个逢迎之辈,只靠着揣摩圣意做官。 这么一个人,给这么大的礼遇,你们是想鼓励什么?谥号给一‘文穆’! 文就不说了,这个‘穆’那需得‘布德执义’。布德,便是要将他的德行广布出去,感召他人。执义,便是要坚持做正确的事情。 敢问,这样的德行,他感召了谁? 再问,他所坚持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吗? 文无文样,穆无穆样,到底是怎么选出这两个字来的? 顾着先帝的面子吗?那你们这些臣子骨子里真有铮铮之声么? 刘美皱眉,“郡主,你僭越了!”一个异性郡主,议论朝事,这是大大的僭越。 桐桐一脸愕然,“不是议事完了么?不是大娘娘叫散了么?我请教的是我的先生,最多便是私议王钦若。如何算是僭越?怎么?王钦若议论不得吗?议论他,有罪吗?” 说完,她转身对着太后和赵祯行了一礼,“我这就去太祖牌位前思过去。原也是我出身寒微,长于乡野,无人教导,不知道厉害关系。我错了!” 第1699章 大宋反派(20) 话说完了, 她真的转身走了。 对着太祖的牌位去思过了,还要怎样? 然后王曾、张知白等人就都朝晏殊看:这就是你教的学生。 晏殊:“……点点点”这锅扣的,砸结实了呀。 现在怎么办呢?就这么散了?那咱们这些人的脸还要不要了?有些东西它一挑明, 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可咱们也冤枉呀。 王钦若那些事,可都是先帝一朝的事。而先帝有多恩宠王钦若呢?王钦若曾被罢职, 就是不给官做了, 朝中几位丞相,尤其是以寇准被首的大人们,就是要罢了王钦若的官。先帝当时没言语,可转眼又为王钦若单独设置了资政殿学士的职位, 不在原有的官员序列之内,是个新官位。 摆明了, 就是要宠爱他, 你们怎么着吧。 寇准寇丞相确实没法子,他只能把先帝给新设置的官位定等级的时候给定在翰林学士之下,不算是高位。 然后王钦若就不高兴了, 不愿意要这个小官, 跑到宫里跟先帝诉说委屈,于是, 先帝又给他的官位前面加了一个‘大’字, 成为了大学士, 在所有学士之上。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事!类似于做着什么官呢, 改天觉得跟谁不对付, 不想干了,他就直接找先帝,然后先帝就给升官了,不叫他在原来的位置上受那份委屈。 这般的宠臣……反正结果是寇准一再被贬, 他一再升迁。若是把此人定性为奸邪之臣,那敢问,先帝是什么样的君王呢? 重用宠臣、佞臣,不就是昏君吗? 做臣子的能这么不顾先帝的名声吗?他们可都是先帝时期的臣子呀。先帝对他们有简拔之恩,且恩遇有加。便是没有这些,作为臣子能不去顾念先帝的名声吗? 若是如此,岂不是不忠不义! 太后跟先帝是夫妻,却一直宠爱有加。为了太后,先帝把荒唐事都做尽了。未成婚便纳他人之妻为妾;违逆太宗旨意,私藏女子;登基后接入宫中,一再册封。朝臣再反对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低调的给册封了皇后。当时册封皇后的时候,都没办册封礼,也没叫大臣和命妇觐见。就是这种情况,不也册封了吗?甚至最后将国事交托给皇后,临终更留了旨意,叫太后理政。 如果先帝是昏君,那他的行为就是昏聩的。昏聩的行为里,包不包含叫太后理政这一点呢? 否认先帝,就是否认太后呀。 更何况,太后对王钦若也是信重有加的。王钦若在先帝驾崩之后能二度为相,就是太后背着官家和朝臣下的旨意。当时官家正在练习飞白体,刚好听到王钦若的名字,就用飞白体写了这个名字。太后叫人拿着官家亲书的一幅字,召了王钦若还朝为官的。 此人擅长揣摩人心,太后觉得好用。就是这么一码子事了。 如今,叫太后怎么说呢?恩遇王钦若,就是肯定先帝,她又何错之有? 便是官家,难道喜欢王钦若吗?若是喜欢,太后又何必用那样的方式招王钦若还朝呢?不过是……子不言父之过罢了。 现在这么着,把窗户纸捅破了,怎么着呀? 刘美拱手道:“娘娘,既然事已毕,臣等便告退,这便去拟旨。” 意思是定下了就别变了,不能因为一个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咧咧几句,事就不办了。 四爷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言语。他也想看看,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刘太后和赵祯有没有勇气承认真宗赵恒的过失。 然而,他还是失望了。 刘太后枯坐了半晌,这才道:“……旨意不变!”说着,就起身,“另外,先帝用过的旧物全都供奉起来,打银覃罩着,别叫染了灰尘。” 是说把先帝用过的旧物全都用银罩子罩起来,供奉起来。 赵祯跟着起身,“是!听太后的。” 四爷:“……点点点”情理之中吧。 门咯吱一声推开了,桐桐回头去看,是刘太后。她起身,看向刘太后,却没急着言语。 刘太后上前上了一炷香,问说,“今儿为何要说那般的话?” 桐桐转过来,看着她的背影,“您说过的,国安、民安,皆为大事。朝臣是朝堂的根基,他们上承接皇命,替天子守牧四方;他们下辖黎民,得解子民之苦。您也说了,肃清吏治,可见吏治之害,于国于民无益。王钦若这般的臣子若是得这样的恩遇,那之后所有的臣子尽皆效仿,其害之深,不可估量。” 事实上,数千年的历史,就数宋朝的奸臣最多。名臣垂千古者最多,可遗臭万年者一样不少。自来,阴阳互生,正因为奸邪横生,那些匡扶正义才被人这么千古传唱。 可若是从一开始便不纵容这些奸邪之辈,这些邪佞之臣,那后来之君是不是就能引以为鉴,不能杜绝这类事,但绝对能减少。可你们现在树了这一个典型在这里,后世之君是不是都要效仿?而后便是恶性循环。 刘太后看着先帝的牌位,良久之后才道:“这个人……是我的丈夫。” 桐桐沉默了,一下子便知道答案了。自己说了那么多,并没有改变刘太后的决定。 此刻,这个头发花白,一身威严的女人站在那里,抬起手来轻轻的抚摸着牌位,“是他……不以我出身寒微……疼我、爱我、宠我,不管遇到什么,再难,他从未曾舍弃过我。”而今跟你说这些,“你又如何能懂?” 桐桐看她,“您是大宋国的太后,您执掌的是江山,是社稷,是天下,是黎民……” 刘太后笑了,“可我先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我未曾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便以子赠我,将江山连同后嗣一起交付我手。这般的信重,我如何能辜负?生前身后名,我不在乎。” “而今无人说,过后自还是有人说的。千秋功过,谁也逃不过。” 刘太后摇头,“没人要逃!谁都能责难于他,唯我不行。只要我在,先帝就是明君;我要这天下太平,我要死后能有颜面去见先帝。我要叫天下人知道,先帝……信我、重我、为我做过的所有荒唐的事都是值得的。” 桐桐:“”也许吧!也许你有你的道理吧。她拱手道,“是我失言了。” 刘太后摇头,“没有!你说的很好。这话官家喜欢听,也应该有人大胆的说出来,说给官家听。我有我的决定,他将来,得有他的决定。若是将来,他能记得你今日之言,将我今日所定之事推翻了,他……会是个有魄力的君王的。” 说着就叹气,“朝中之事、之人,他们的所思所想,我尽知。他们都要恪守为臣的本分,若是置喙君王,这便是他们为臣子德行有失。当着官家指责先帝,指子骂父,这事他们又怎么能做呢?”所以,无人敢跟官家讲今天这番话。 因而,“桐儿,你无罪,更无错。” 桐桐眼神复杂,这叫人怎么接话呢? 刘太后轻叹一声,“先帝不因为我是女人而限制我,我亦不会因着你这番话就怪罪于你。女人多读圣贤书,见识果然是不同的。”她走过去拉桐桐的手,“以后,该如何还如何,不用拘谨。” 桐桐:“……点点点”你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我还说什么呢? 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人家,因为第二天,刘太后将皇后也叫来了,给另一边放了一张书案,叫皇后也在她的身边修习功课。 郭皇后坐在那里,看看桐桐,再看看一桌子的书,还有那些笔墨纸砚,她并不想动,“儿臣还是给您沏茶吧。” 刘太后指了指桌上的《女则》,“此为唐时文德皇后所著,哀家有过批注,近日,你便读这个吧。” 郭皇后看着树木,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她立马头疼,“大娘娘,不若请个女先生讲给儿臣听吧。” 怎么做皇后,这是先生能教会的吗? 刘太后不言语,只忙她的去了。郭皇后看了半个时辰不到,趴在桌上真睡着了。 桐桐知道那书,要是不带脑子去读,确实是枯燥了一些。可是作为皇后,认真去读的话,真是很有裨益的。 显见,将门出身,好似对女子读书这事看的也不怎么重。 但不管愿意不愿意,太后还是把郭后留在身边了。每天哪怕是只看一页呢,看就行。 然后太后真的去祭奠王钦若了,真的在灵堂前哭了一鼻子,据说是涕泪交下,很是叫朝中之人感念。 而桐桐折腾了一圈之后,折腾出什么来了呢? 折腾出……晏殊再不会给自己白眼了。 每次遇到晏殊,她都很恭敬的称呼对方为先生。而这位先生别管是从嘴里还是从鼻子里给‘嗯’了一声,可算是答应了。 晏殊扫了一眼那字,点了点,“你的字过于刚硬,少了女子的婉柔。” 悬腕练字,求的就是这一份刚硬呀。 桐桐也不辩解,“谢先生指点。” 晏殊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出去的时候桐桐往出送,晏殊这才说,“君前回话,当思虑周详,不可再信口开河……” 桐桐歪着头看他:“学生听闻,先生以耿直、诚实著称,也因此颇受先帝赏识。还听闻,您为人刚简威猛、待人以诚……学生自是处处以您为榜样。您看,学生是不够刚简威猛呢?还是待人不够实诚?或者说,不耿直?不诚实?”说着,朝后退了几步,伸开双臂转了两圈,“您看,我有几分肖似您了?” 晏殊:“……点点点”所以,你这么大逆不道,都是为师的错? 那您以为呢? 晏殊胡子一翘,更大的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那袖子甩的,要不是桐桐下腰下的利索,真给甩脸上了。 第1700章 大宋反派(21) 再是无奈, 进入腊月之后,桐桐的心情还是骤然好起来了。 因为宋人过年,这是真热闹呀。从进入腊月开始就筹备年货了, 京都的大街上,人挤人, 好不热闹。这确实是叫人欣喜的地方。 桐桐拉着四爷, 在街市里自由的走动。 若是晚上,哪怕是在宫里,也能看见烟花绽放于京都的夜空,何等的繁华。从腊月一十三起, 就开始放假,一直到正月初七。 而且, 一旦开始放假, 都城里的夜市是通宵达旦。还有女子相扑,桐桐几次想去看,都没能成行。 只能等到元宵节了!元宵节的时候, 赵祯要出门赏灯, 太后也放行了。 正好,桐桐正好跟四爷出去赏灯。 要么说辛弃疾的词做的好呢, 关键是人家的元宵是真的热闹。什么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星如雨。原来真有这般的盛景呀。 桐桐站在酒肆的楼上, 依着栏杆, 拉着四爷叫他看,“瞧,看那种烟花……”烟花做的这么漂亮,却偏无护国之力。 四爷指了楼下一个元宵灯笼, 打发紫毫下去,“给郡主买那盏灯来。” 那是个被咬了一口,流着芝麻馅儿的元宵。 桐桐拎着灯哈哈的笑,真的好生有趣。 郭皇后看了赵祯一眼,指了远处一盏美人灯,“相公,我要那盏灯。” 赵祯看了身边的宫人一眼,“去买来吧。” 郭皇后拉着赵祯只笑,“我想跟相公一块去买。”说着,就指着大街上,“您看看……人家夫妻是不是一起……” 街上有许多携手而行的夫妻,三三两两的买着这些小物件。 郭皇后又指了指,“你看,连县公和郡主也出去玩了。” 站在高处向下看,正看见郡主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拿着炸的元宵吃呢。咬了一口还往从真嘴边递。 歪缠不过,夫妻俩从楼上下来。那挂着彩灯的,自有许多人去猜灯谜。 桐桐拉着四爷往桥头去,那里有许多人在放灯,“我想看看,‘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到底是什么感觉……” 拉着四爷站在桥上不叫动,她打算回头去看的。结果这一看,就见四爷只看着一个方向,“干嘛不看我?” 四爷指给桐桐看,“瞧那里。” 什么呀? 桐桐看过去,就见桥下水边,当真站着一位佳人。这姑娘站在灯火处,夺目的很。好些人都对着这个姑娘看,可有意思的是这个姑娘身边没看见仆从。 她往人群中一扫,正好看见赵祯站在一艘船的桥头上,正好能看见那姑娘。 桐桐:“……点点点”这是谁安排的?要说没人安排,她可不信。哪里就那么巧呢,一出门就遇上一绝色美人。这又是谁安排的赵祯坐船呢?少不得还得是他身边的宫人。 四爷拉了桐桐,“走吧!这种事管不了……饵料只要放的好,明知是饵也会咬的。”这种送美人的事,未必是算计,“也未必一定是宫人。他们有掺和,却未必全是他们的主意。” 明白!毕竟给宫里送人这事,大宋皇室向来是不忌讳的。刘太后就是当年进献上去的,这就是成功的例子。都知道赵祯与郭后不睦,尤其是张青梅去世之后,赵祯未曾再与郭后同房。故人没了,这么着也没什么。郭皇后也没闹腾呀,就这么相安无事了这么长时间了。 结果,有的是人为官家操心,这不,就安排上了吗? 果然,元宵才过去,杨太妃先提了,主动跟太后说,“……官家心里到底是记挂,我想着,择一一与张家那孩子肖似的女子进宫,以解官家的心结……” 刘太后皱眉,“这事他与皇后商量便是,劳烦你做甚?” “皇后……那脾气,如何肯依?”杨太妃赶紧道,“这大婚都将两年,皇后也不见有任何喜信……子嗣传承到底要紧……” 刘太后倒是不怎么在意,“想纳就纳吧,位份不能高了……到底要尊着皇后一些。” 是! 等桐桐知道的时候,宫里已经多了两位美人。一个姓尚,一个姓杨。 这两人倒也不像,尚美人正是桥头见过的那个女子,容色淑丽,看起来温柔似水。而另一位杨美人,此女看起来明艳爽朗。两人完全两种性格! 而长相么,桐桐只见过已经过世的张青梅,实在是看不出这两人与张青梅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 但是赵祯说,尚美人似故人,那大概确实有像张青梅的地方吧。 自从这个尚美人进宫,赵祯几乎再没去皇后的寝宫。而且,每日里都有赏赐赐下! 这一日,刘太后打发桐桐给赵祯送折子,是关于设置西界和市场的事。赵祯人在资善堂,他也就直奔资善堂而去。 到的时候四爷正跟张知白在下棋,张知白是副宰相,为官还不错。远远的,就听见四爷的声音,“……过年在街市转了转,在商户中听到一些消息,也不知道真不真。听说,去年多地受灾,今年京东西、河北、淮南多地,物价飞涨……如此这般,到了青黄不接的一三月,只怕日子更难熬。这平抑物价,迫在眉睫了……” 张知白落了一个棋子,“本官前来,也是跟官家奏明此事的。听说司天监又报,太白星白天出现……太后对此颇为上心。” 正说着呢,桐桐过来了。 张知白和四爷一起起身见礼:“郡主。” 桐桐还礼,“张相也在。”说着,就四处看看,“官家呢?太后娘娘叫送札子来。” 张知白对上这位郡主,面色还算是缓和。至少她敢说真话,也真能说真话,且有机敏的会把握时机。虽屡屡制造麻烦,但到底是心不歪! 他才要说话,闫文应急匆匆的出来了,见了桐桐还笑了笑,“郡主来了?” “是!官家呢?你这又是要去哪?” 闫文应没敢说,只指了官家所在的地方。 桐桐只能送进去,赵祯正在书案前作画,桐桐一扫,这画的可不正是尚美人。 她:“……点点点”许是正处于热恋期吧,好似也能理解。她放下手札,还是忍不住的说了一句,“官家,我最喜张相的两句话……” 赵祯就笑,“喜哪两句呀?” “浓处味短,淡处趣长。”桐桐看着那副画,“这话若是放在男女之情上,未尝不对。”说完,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赵祯一愣,继而失笑:休息之时,做一副美人画而已,实不用如此。 桐桐出来的时候看见张知白和四爷正站在外面,想来刚才的话定是听见了。那话就是眼前的张知白说的! 四爷对着桐桐只笑:整日里你侬我侬的,这是不能长久的!反倒是淡处,细水流长的,才能更得趣味。平淡里寻真味,方得真情。 张知白对着桐桐点点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面有忧色。 等桐桐走了,四爷跟着张知白进了里面,赵祯叫两人看画像,“这画工可有进益?” 画中美人多有媚色,四爷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官家,臣以为当查查,是何人进献美人的。” 赵祯点了点,当着张知白的面只应承着。 可等张知白走了,他才直言不讳的跟四爷说:“不用查,朕知是谁。” 谁? “张耆。” 四爷:“……点点点”张耆就是那个当年给赵恒进献刘娥的人,后来又替赵恒把刘娥藏在家里的人。而今,他又故技重施,给赵祯进献美人了。 要知道,晏殊中间有一次贬谪,就是因为张耆。太后要将张耆升为枢密使,晏殊上折子弹劾,言辞激烈,这事激怒了刘太后,结果是张耆成了枢密使,而作为帝师的晏殊,在做了不到两年的枢密副使之后,被贬谪了。 看这段历史的时候,他还心说,作为帝师,这么贬谪未免太过了些。可要是张耆进献了美人,也有投靠赵祯的意思,那赵祯又何必保晏殊呢?一个副使,换了一个正使,还不用为此跟刘太后争执,两厢便宜呀! 便是保不住晏殊,这是赵祯的错吗?不是!一切不都是太后的意思吗? 这么一想,果然就都对上了。合情合理! 谁错了呢? 桐桐还不知道人家背后还有什么,只知道赵祯对这个尚美人真就宠爱到无以复加了。这样的天儿,打发闫文应去宫外,采买韭黄去了。原来是尚美人想吃了,那就去找来给吃呀。 太后对这样的事不以为意,“新鲜一些日子就过去了。” 杨太妃的心思是,“好歹有些地方叫官家松散松散。”皇后不得官家的喜欢,每次看见她,就想起张青梅,心里别扭,那就缓缓,缓过这股劲儿再说。 只皇后,竟然亲自去了尚美人的寝宫,脾气上来了,将寝宫里的摆件砸的一件不剩。然后紧跟着,赵祯加倍的上次给尚美人。 这般一来一去,别说前朝知道了,就是整个京都,就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郭皇后能怎么办,只能站在刘太后面前哭诉:“他何曾将我当成妻子?整日里陪着那两人,只要不在学里,都在陪她们……” 桐桐:“……点点点”这说的是什么呀!你说社稷为重,说江山为重,说龙体为重,说哪个不比你在这里哭诉他不陪你强。 刘太后烦了,说郭淮,“你去传口谕给官家,叫他隔三日陪伴皇后一日,不得违逆。” 桐桐朝郭淮摆摆手:可不敢真去呀!这么一个口谕,非得把赵祯逼逆反了。 可郭淮不敢违逆,郭后又一个劲的催,然后郭淮转身真走了。 刘太后朝郭后摆摆手:“你去吧!”别在这里哭了。 可等皇后一走,刘太后就跟桐桐道:“我活着一日,她自在一日。假使有一天我走了,她……难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00-1710 第1701章 大宋反派(22) 桐桐记得宋人的诗词里常出现游园的场景。而今站在大街上,看着春日里竞相出城的人,才真正感受到了宋时文人的浪漫。 四爷买了一支桃花,带着桐桐上了船,剪出来几朵簪于鬓角。桐桐也选了一小簇,给四爷簪在帽檐上,然后不住的笑。 这半年养的康健了,也长起来了,原身只是营养不良看起来特别小而已。这过了一个年,已是豆蔻之年了,长的纤细修长,一身大红圆领袍在身,站立于船头也确实有几分风流的姿态了,最近四爷也比较清闲了。到了休沐的日子赵祯也体恤,并不会留人。况且,这般的好时节,对于正跟尚美人处于热恋期的赵祯来说,携美游园怎能耽搁。 况且大宋的官员特别喜好这样的郊游方式。他们大多有自己的园林,里面花卉遍植,下朝之后相互串门子,今儿你家的园子,明儿我家的园子。斗茶、品酒、赏花,再请一二歌姬,不至于通宵达旦吧,但也每每至夜深放散。 反倒是出城游玩的,这个时节多是没那么豪富的。但也一定是读书人多。再加上来往做生意的百姓,只觉得热闹非凡。 坐在船上,边上的茶具摆着,小泥炉里水咕嘟着,四爷慢悠悠的在点茶这个玩意桐桐不管怎么折腾都点不出花来,但是四爷这才没多少日子,还真就能点出来了。点好递给桐桐,口感…很独特。跟茶博士点的还不一样。 桐桐斜靠着,脚搭在一边左一晃悠右一晃悠,然后眼神不住的落在花船上正弹着琵琶唱着词曲的歌伎身上,像个登徒子。 许是她一身男装老这么盯着人家看,许是她一身锦袍,不管是颜色还是材质叫人看着都觉得出身不凡。所以,这花船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跟着。 船头坐着的大姐戴着桃花花冠,手里抱着琵琶,正唱着:“…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这是柳永的词。 桐桐看了船头的全有一眼,“拿一贯钱给大姐买花戴。 全有递了交子给船夫,船夫用竹竿挂了篮子送到那边船上,吆喝道:“公子赠姑娘,请姑娘买花戴。” 于是,莺莺燕燕的都朝这边见礼,谢公子的赏。 刚才还只是琵琶音,这会子得了堂了,什么乐曲都有了。这样的音儿在这水上听,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四爷:“…他抬眼才要看桐桐,结果就看见自家这条船的另一边的船,船上正站着晏殊和另外两人,正是晏殊的俩女婿。 晏殊的这俩女婚也不是凡人,一个是富弼,此人也是名相,且是入了宋朝昭勋阁的二十四功臣之一,如今也就是二十许岁的人吧。另一个是武将,叫杨察,虽不如富弼干练,但也算有些能为,桐桐侧坐着,只看这边的花船,并未曾看到另一边的船上的晏殊。 四爷举杯朝那边致敬,晏殊点点头,然后朝桐桐隆了一眼,袖子一甩,进船舱去了富弼笑了笑跟进去,问老丈人说,“那便是岳父新收的弟子?“” “顽劣不堪!“晏殊气哼哼的坐下,“孽徒难成才杨察是一武夫,还问富弼说,“瞧着文质彬彬,怎生顽劣了? 杨察还探头出去看了看,就见歪靠着个小公子,鬓角几朵桃花,不管长相如何,只那姿态,那神态,一看就是个风流种子呀他就笑,“富贵风流堆里出来的,不都是如此? 晏殊:“…只得打岔,“不提他了…… 那就上酒来。 四爷看着那船慢慢的远了一些,这才跟桐桐说,“晏殊带着俩女婿出来了。““那儿呢。”四爷抬下巴指了指。 桐桐立马扭头去看,结果人家真的走的挺远的四爷将茶果递给桐桐,问说,“这一日一日的,是不是觉得无所事事?” 桐桐塞着果子,哼了一声,“我也发现了,有些事…可能就是徒劳无益,苦口婆心的讲道理,没用。“我更喜欢摁着他们的脑袋给他们讲道理,一般情况下,这么讲的效果比较好,我怎么说,怎么都对。所以,我最近都有些疲懒了,觉得白费唇舌,四爷转着手里的杯子,“唇舌没有白费的,该管总还是要管的。 为何?今儿你总得给我交给底吧。 四爷看着这悠悠河水,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我其实就想试试,试试……,秉性如何?可还有被影响的可能性。““你觉得能被影响吗? 桐桐将果子抛起来,仰着头张着嘴接住了,然后含在嘴里狠狠的曙着,摇摇头,“好像…作用也不大。” 四爷就叹气,“所以呀,咱们就得另辟蹊径。但这个机会到来之前,你只管顺心而为便是了,不用有丝毫忌讳。“什么蹊径?机会什么时候才能来。 四爷抬手将桌上的茶具那开,用手指嫠水,在小几上画了一幅地图,“这是哪里?“桐桐皱眉,歪着头看了再看,“这是……西夏?“现在还没有西夏国吧。但看山河走向,就是西夏那个方位。 四爷抬手将地图用手抹去了,“….四十年前,大宋朝廷其实已经管不到这一片了,当时的党项首领李继迁接受了辽国圣宗皇帝的册封,称为夏州。并且,求娶了辽国的公主为妻。形成了实际上的联盟。 桐桐默默鼻子,自己知道的真没这么详细。 “这都是赵匡义在位时候的事了,那些年辽国和党项结盟,侵扰不断,北宋连着征伐,派五路军尽皆败北。那彼时,遇上赵匡义驾崩,赵恒即位。“也就是先帝了!然后呢? “这位为了避免麻烦,割让了夏、绥、银、有、靖…… 桐桐在心里算了一下,这几乎是把陕北和宁夏给割让出去了?要是这样的话,“现在那边的版图大约是包含了宁夏、甘肃、青海东北、内蒙西部、陕西北部,… 是!三省之地是有的。 桐桐直摸下巴,“没建国,但其实人家不仅跟大宋称臣,也跟辽国称臣。而大宋不敢跟辽国作战,所以默许了这个行为。变相的承认了党项的自主之权? “且这个事已经数十年了,那边发晨的很成熟了? 桐桐就说,而今,大宋太后理政,皇帝未曾亲政。朝堂内不闹事就算是好的了,这是人家的机会,我要是李元昊,这背靠大辽,越机也要搞自立的,辽国呢?人家愿意挑起你们两国之争,如此方可取利. 桐桐自己画地图,呵可以说大辽遇上雄主了,扶持党项,是战略上的胜利,夏州如今所在的位置,刚好子住了大宋与西域的商道。” 大唐好容易打通的商路,这一堵塞,中原文化中断了朝西边输送,后来西边一直不好收服。 桐桐在地图上点了点,“关键是,马匹的输入只有辽国和西域这两个方向.辽国禁止朝北宋输送马匹,西域又被辽国支持的夏州给卡住了喉咙,这条路走不通了.”西南的马又不擅于征战四爷就说,“这些年下来,人家对外称臣,对内已然是帝王气派了,西可取吐蒸和回鹃,北有大辽那么大的疆域,东和南都是大宋的疆域…“四爷点了点桐桐面的图,“你我为大宋子民,取夏州归宋,不可么? 四爷嘴角勾了勾,举起茶杯跟桐桐碰了一下:“将来如何,交给朝廷、交给天下人来定,我不争权,我也不夺利,不好么? 桐桐再看看那地图,一下子便笑了.她举起怀将茶给喝了,那我就知道我该干什么了. ,“快着些,追那条船。 那条船上有晏殊,还有晏殊的女婿别看杨察不如富弼鼎鼎有名,但这是自己唯一能接触到的军中的人脉了,的的完了,楊桐想起来了,她脸看四治:所以,你还是把我挡在你前面了,“你要去夏州,那边三个省呢!打下来得有人镇守治理,一般人还不行,那1是党项的老集呀,所以,你等定是能在那边扎根的,要知道,从陕北往下走,可就是滑河平原了,到了长安了,那真的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但前提是,得有人给你打下来吧四爷就看她:“这话说的…那要么你把我顶在你前面,我去打去?“真叫我去,你放心吗?你舍得吗? 桐桐:“…”不放心,也不舍得! 不是啊!四爷再给桐桐递了一杯,“尝尝这个?““行!加什么都行。“瞧这出息,也就这点要求了,表后晏殊正跟两个女嫣高谈阔论呢,就听见外面格外殷勤的声音:“先生,您怎的不等学生问安就走了呢?两日未见您,未管听您的教导,煞是想念呢!”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那乐曲声,歌伎的吟唱声. 晏殊:“…这个浪荡子!他探头出去,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你要如何,无人拦你,为师也管不得你.只是莫把那好人给带坏了。“四爷一脸的温良,保持着淡然的微笑。 桐桐:“…听听!这是先生该说的话嘛她现在真觉得他们这一对师徒,不是她气死了师父,就是师父寒碜死她。 主打一个相爱相杀! 第1702章 大宋反派(23) 回宫的路上, 桐桐坐在马车上都不想说话了。今儿跟晏殊翁婿三人闲聊了半天,她发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那就是北宋一朝就没有过女将。 那些民间流传很广的女将们, 都是话本上演绎来的故事。 四爷还觉得桐桐奇怪呢,“你怎么会相信真有杨家女将、穆桂英挂帅?” 桐桐看着马车外面, 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许是真的期望着万一呢? 四爷就笑,历史上真有名有姓的女将, 就那么几个:妇好算一个;西汉末年还有个叫吕母的;北魏的花木兰不是杜撰,县志上有记载, 确实有这么一个替父从军的女子;岭南有过一个冼夫人,号称岭南圣母, 那是隋朝时候的事了;唐时出过一个平阳公主;明朝有过一个秦良玉;宋朝有吗?有过一个叫梁红玉的, 但一直都在其丈夫身边, 从未单独领军,这个不能算。 桐桐就低声问:“只有宋朝的女将故事最多,感情都是编的!这是羞那些当官的呢,一个个的怂的上不了战场,连女人都不如么?”文人的笔一直就挺损的,她真怀疑是后世的文人故意损宋朝这些士大夫的。 所以, 自己面临着一个困难,那就是想做这第一个, 开这个先河,有相当的难度。 四爷只笑, 难你也能办到。他要告诉桐桐的是,“宋夏之间的战端,一直没停止过。自从李元昊自立开始,从仁宗、英宗、神宗、哲宗, 再到徽宗,历经五朝,打了五场。” 能拖死人的。 “所以,拿下这个地方,意义非凡。”四爷拍了拍桐桐的手,意思是:加油吧,姑娘!真干成了,你功德无量。 干个屁呀,桐桐一筹莫展。 晚上躺下,她翻来复去的睡不着。就今儿了解的情况,北宋用兵是招募兵,就是这里受灾了,赶紧招募一点士兵吧。这么着能防止灾民为祸呀! 给这部分人发俸禄是这么发的:一次性给安家费几贯钱,一般超不过十贯,一层一层的扒皮,每个士卒能拿到的安家费也就几贯钱吧。这还得是招募的人少,平均下来,每个人能多发点。要是人多了,可能就是三到五贯钱的安家费。 士卒平时是要带着家眷的,搭个棚子过日子的那种。所以,没有集体的宿舍,这么一种方式。一个当兵的,给这么一点安家的钱。够干嘛? 月俸呢?月俸的话,士兵得分等级的,下等的三百个钱,上等的七百个钱。杂役没钱,就是管饭发点布帛做衣裳。 一贯钱是一千个钱。也就是一个上等士兵每月的俸禄不足一贯。 京城中百姓过日子,富户每月得五贯。这一贯钱,能保证一家子饿不死。不足一贯,那是养不了家的。 反观宫里的开销,一个宫人每月三百贯。 士兵每月三百个钱!宫人每月三百贯钱。 三百个和三百贯这么一对比,就相当于一个宫人的俸禄能养一千个下等士兵。 难怪说北宋宫廷开销可比一敌国呢。 你就说这么着养出来的兵,怎么打仗?先帝时期在京城中就差点闹了哗变,原因是将领治军严厉。严厉没错,但大部分士兵得闲了得做点其他的营生养家糊口,没工夫在兵营里泡着。你拿军法严苛的要求人家,却不解决人家的实际问题,下面可不就得哗变吗? 最后怎么着了呢?把将领罢辍了,平息了军中的怒火。 这还是京城中呢,各地的情况可想而知。 还什么给先帝的旧物打银罩子盖上,怕染了灰尘。可拉倒吧,一个个的想嘛呢? 现在想想,我要是给伺候的人,给当官的文人都待遇可优厚了。犯错了也不打,贬谪了还能升上来……那满天下是不是也只说我的好话呀。 不行,坐起来吧,上火!忒的上火了。 起来咕咚咕咚的灌了凉茶,然后愣是给自己摁睡了:明儿的事明儿再愁,今儿该睡还得睡。 事实上明儿也愁不到上面,因为本领为先。 你得有机会御马射箭,这才能说其他吧。而这些,需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学会。 首先,她得需要一匹好马。 可想得一匹好马,难死了。产马之地,一个在东北,一个在河套。东北归辽国,河套归夏州,两个养马的地方都没有。想得一驰骋疆场的马特别难。 杨察那边也弄不到好马,但是皇后应该行吧。 郭家总能匀出一两匹战马吧。 于是,得空了她就去找皇后。这一段时间皇后瘦了不少,脸上的颧骨都起来了,见了桐桐也无精打采的,“倒是少见,今儿怎么能脱身过来了?” 桐桐就叹气,“娘娘,快三月了,春上了。” 那又如何?“官家带着尚美人游园探春,何曾记得我这个皇后还不曾赏过一园春色。”这么说着,突然想起来了,马上喊人,“去!把园子里的花都给本宫摘了。”谁都别赏了。 桐桐忙道:“娘娘——春上了,该亲蚕了。” 这个时候的亲蚕也是有的,但好似只有曹皇后在后宫中亲蚕了。咱哪怕不办亲蚕礼,你养些蚕,这总不算是错吧。没事了叫赵祯过来看看,你看他赵祯来不来?陪尚美人重要呢?还是陪着皇后亲蚕重要呢?他分的清楚。 过后才恍然:“亲蚕……亲蚕?对!得亲蚕了。”说着就看桐桐,“多谢你提醒。” 那倒是不用!桐桐直言说,“我想问问娘娘,郭家是否还有多余的战马……” 要马呀?“你要马做什么?” “学着骑呀!”桐桐反问郭后,“您不会骑马?” “我会!”跟着兄长们偷着学,也总是能学会的,但也只是会而已,“只是何须战马?” “劣马跑不起来,我不喜欢。”桐桐问说,“有吗?若是没有,我就去问问官家。” “自是有的,只是郭家的马不如官家的御马。”郭后就说,“西域还是会进贡贡品的,去年好似就有几匹马,要不你先问问官家。他要是舍不得,我再叫人去郭家给你牵一匹来。” 桐桐马上起身,“谢您了,那我先去找官家。” 她真去找赵祯了,以为要战马会很难。结果赵祯还奇怪呢,“御马苑就在城外,里面养着成千匹良驹,马匹而已,不难得。朕甚少过去,你想要去就看看吧,随你挑便是了。”说着还问四爷,“从真呢?可也要选一匹?” 四爷:“……点点点”他也不知道京城附近还有御马苑呢。 赵祯不以为意,“先帝身子不好,朕自来也体弱,便去的少了。御马苑里可狩猎,你们要觉得有趣,等秋里再去狩猎。春日……狩猎,不和天道。” 不不不!不用!能有个选马的地方就不错了。 选了个休沐的日子,四爷和桐桐特地邀请了杨察,一起去御马苑挑马去。 这里好些马都老了,桐桐看着躺在地上的老马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看骨架都知道,这是一匹来自西域的良驹,可只怕它这一生都在马厩里吧。 御马苑的管事陪在边上,“这是二十余年前,先帝在时,西域送来的贡品。如今老了,跑不起来了。” 桐桐跟老马对视着,眼里难掩怜惜,低声道:“咱们跑一圈,好不好?”说着,就摸了缰绳拉了马儿起身。 杨察‘哎哟’了一声,“您可会骑吗?” “不是有您教吗?”桐桐摆手,不要人给马背上放置马鞍,也不要马镫,“别拘着它,它都老了,不是跑不起来了吗?”说着才看杨察,“没事,老马不摔人。您骑马跟着我就行了。” 四爷退到一边,抬手拍了拍马屁股:“你慢些。” 马儿原地踏步两声,像是能听懂一般。 桐桐又拍了拍马头,拽着缰绳上了马背。 杨察喝一声采,“好利索!”说着,就过来说骑马的注意事项,桐桐也都听着。他说完了,桐桐轻轻的拍了拍马屁股,这马果然慢悠悠的走动了起来。真就是极慢极慢! 这么着在附近转了两圈,它好似觉得背上的人很稳当,而后马蹄踏踏踏的快了起来,紧跟着便是小跑。 杨察在边上跟着,不住的叮嘱,“别慌!坐稳,没事!” 可谁知跑了二三里之后,这马儿快了起来。杨察那匹骑来的马竟是跟不上它的速度。桐桐不拘着它,任由它奔跑,直到将这御马苑跑到了尽头,把杨察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它才慢慢的停下来。 桐桐抬手一摸,马身上一身的汗。她赶紧从它身上下来,这一下来,巨大的马身猛的就摔了下去,然后躺在那里呼哧呼哧的喘气。 马匹的寿命一般就在二十五岁左右。它是二十多年前进贡来的,也一定是成年马!这么一算,它真的是垂垂老矣了。 桐桐不由的在马儿身上摸索,这么着能诊脉的。 这一摸,她就撒手了,然后坐在马头边上,跟马儿对视,“要走了,是吗?” 这马儿极其灵性,低低的嘶鸣了一声,像是回应。 桐桐抚摸它的鬃毛:“是他们错了,不该将你圈了一辈子。这回你能跑了,只管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他们没能用到你,是他们的错!” 四爷追来的时候,桐桐的手放在马儿的眼睛上,一直没有拿开。 他过去摸了一下,马死了。跑了最后一程,然后死了。 桐桐扭脸朝四爷看,“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而现在,明知有千里马,却闲置于奴隶人之手,蹉跎于槽枥之间……”岂不可惜?! 第1703章 大宋反派(24) 许是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桐桐一下子就沉静了起来。每日里早起就在宫里耍一套枪法。那样的武器当然不能带到宫里,只能是棍子替代。 棍子就是小槐树削皮做的,粗糙的很。这还是杨察帮着削的,特意问了赵祯才给带进来的。 赵祯也知道她每日扎马步,也确实是自从接到京城,最开始养了一段时间的身体之后,她就再没病过。别人还有个头疼风寒,她是真没有过。 死过一次的人格外惜命,她觉得那么练着有用,那就练吧。 于是,桐桐就拿着个真的只有小孩手腕粗细的棍子,每日早晨在言里耍一套。那带起来的风声呼呼呼的,刘太后在里面都听的见。 她时而会站在窗囗朝外看一眼,看着这孩子从生疏到熟悉,一直到现在的行云流水。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准时准点,没有一日错过的郭淮就低声道:“郡主是难得的有毅力之人。 “今日那些书目她可都看了?” 何止看了,功课一点也没松懈“上次晏大人一句都没斥责,只说郡主性子燥了一些,非叫郡主练小字磨性子… 刘太后又看向另一张空着的桌子,“把皇后的书案撤了吧。”她是不会再来学这些了。 郭淮一抬手,叫人撒下去了。 刘太后又问说“皇后养蚕了………蚕该结茧了吧。“郭淮不敢搭话,刘太后扭脸看了他一眼:“又怎么了?““跟言家吵起来了,气极了…把蚕簸箩打翻了,不小心踩上去……没养成。”说着,郭准赶紧道,“太妃娘娘已经叫封口了,这事不曾传出去。“刘太后气的呀,“你去告诉官家,就说叫他让着些皇后。”皇后的脾气坏,那股子劲儿上来,火非得发出来。跟这种人计较生气,这也是他这个做丈夫的不对。明明三五句话能哄好的事,非要讲什么道理。这一讲,吵起来了,脾气一上来谁还管其他。 那可是亲蚕的蚕,亲蚕是做给神明看,做给子民百姓看的,祈求的便是神佛的保佑,叫天下知道皇家重视蚕桑。你说你把这种蚕弄死了……脾气上来就这么不知道轻重,官家还偏要跟他计较,这是要干什么? 桐桐也听说这事了,可她现在才懒的过问呢。说实话,把后言的开支缩减缩减,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她是每日勤练,该学文学文,一到休沐,就跟四爷去御马苑骑马射箭。射箭未必得对着动物打猎,那地方人少,能活动的开。 没人知道四爷射的怎么样,好似他就是被自己拉出来玩的。 杨太妃倒是干涉过两次,“这么武夫要的粗鄙的东西,学那个做什么?你要真是想活动,给你找舞娘,学着几支舞蹈也是好的。你也不小了,该学这些了。以后这言宴,公侯之家的宴席,你不会舞蹈该如何?“贵族女眷得会舞,得学些乐曲,“要不然那些词你如何填?“不都是对着曲子填词么?跟着晏殊学,词填的如何了?音律对不上,你这词也填不了呀。 桐桐:“…我学舞蹈?还得学乐曲,会乐器?能就着曲子填词?她摇头,“小娘娘……我学不了那个。“怎的学不了?杨太妃就笑,“哪有姑娘学不了这个的?“她上下打量桐桐,“这大半年,都能长大半头高了……,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瞧瞧,皮也白了也细了,虽还没张开但养的也算是眉眼分明的,“听话,以后在京中有你交际的时候,总得登得大雅之堂吧。那些粗鄙的事,叫人家知道了难保不笑话你。“桐桐该怎么说呢?她看看手心,“小娘娘,您是忘不了我从坟里爬出来的时候,那山上野兽的眼睛呀。您不知道,要不是那晚雷劈了枯木燃了火,惊走了野兽,我就被狼吃了。 那时候我就想着,只要我活着,我就再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只要我手里有棍子,什么狼来了我都不怕。虽说来京城了,可现在还常不常的梦见那晚,梦见绿油油的眼睛……有时候醒来汗把衣裳都打湿了…… 杨太妃擻着桐桐的手一紧,官家小时候也有过这种时候,一惧怕夜里就做梦。一做梦就胡言乱语。她从不觉得这是病,她一直觉得这是大娘娘太严厉了些,惊着孩子了。 如今—听这个说法,她便不再言语了,“罢了!你若是觉得那么着踏实,就那么着练去吧。”横竖过的舒坦,要比憋屈着强。这个说辞被杨太妃给说出去了,然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慢慢的连晏殊也不再觉得她整天舞刀弄棒的不雅观了。 再要是有空闲,她还在言里跟当值的禁军比划。很多人都看见过,她拿着一根棍子,跟对方有来有回的。但他们默认了这是一个孤女在克制梦魔,全没有放在心上。 四爷就那么默默看着,看着这些人从桐桐身边来来去去的,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样子,然后失笑:等着吧!她憋着劲儿呢。 这么想着,就仰头看天。 桐桐收了手里的棍子,站在他边上,“看什么?“四爷低声道:“今儿朝廷下旨,诏令言行不一的士人,州郡不许再举荐。” 桐桐:“……:她一时之间没明白什么意思,“言行不一……”谁能始终言行如一呢?这不符合人性。 况且,一个人一个个性,有那口是心非之人,也有冲动之下的言语,并非本意。这要是硬性规定,这成什么了? 四爷就笑了,“所以,大宋朝廷有那么多君子。”处处以儒家的君子之行要求自己,凡是嘴上道德文章,遇事却做不到的,御史怕是就该弹劾了。 这事给桐桐膈应的,在这个背景之下再去想一些历史名人,是不是突然就有点不对味了呢? 四爷扭脸看桐桐,“别去想别人,先想想你我。你要做到言行如一,我亦然!” 行!言行如一是吧?别叫我逮住机会了。 结果,谁也不想的机会,就这么来了。天一热,正是收麦的季节,京市接连大雨。 桐桐站在廊庑下,看着已经快要蔓上来的水,继续看着天:这雨至少还得下三天。 言中的积水都快过台阶了,外面得积水至少得有两尺深。再下三天,怕是三四尺深的水是有的。 这还得是平地积水,若是有那地势低的,怕是房子都場了。关键是,汴京靠河,又有运河勾连,一旦涨水,水瞒过堤坝,是非常危险的。 芳蕊递了雨伞过去,“郡主,回屋吧,这雨就打到身上了。“桐桐看着继续昏暗的天,雷神滚滚,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雨倾盆而下。她扭脸看向全有,“把那一匣子值钱的东西拿来吧。“什么? “就是叫你收着的那一匣子东西。” 全有给抱出来了,桐桐接到手里,这是柴家的玉器,卖了吧,不合适。留着吧,途制!那怎么办呢? 她接了雨伞,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匣子,“全公公留下吧,芳蕊跟着来。你顾好你自己就好,我还不用你照看。“这么大的雨,去哪呀? 桐桐没言语,涉水冒雨而行。 这么一点距离,到太后这里的时候浑身已经湿透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太后议事去了桐桐没进去,继续走。到议事厅的时候,很多人都在。一个个的也都跟落汤鸡似得! 郭淮看见了,赶紧迎出来,“郡主怎么上这儿来了? 桐桐将匣子交给他:“您转成给大娘娘和官家,就说用于赈灾吧。这场大雨…京城肯定倒塌房屋无数,也必然有淹死的百姓。就这水……家里怕是被冲的七零八落了。赈灾所需— 定巨大。这些充作赈灾之用吧,我吃在言里,住在言里,原也没多少需要花销的。” 郭淮:“这?这可怎么办? 外面说话,里面隐隐约约的是听的见的。然后,这会子里面特别的安静。 四爷站在赵祯边上,面无表情因为刚才刘太后说,宫中减少饮食,以示跟百姓同甘共苦。 所谓的宫中减少饮食,就是菜色少几个。然后……没有了。再剩下的跟皇室无关,该是朝廷要减免赋税,抚恤安慰百姓才对。 安静的时间很长,不等郭淮进来,王曾就站出来了,“娘娘,臣以为……为先帝遗物打造银覃的事就作罢了吧!而今遇到灾情… “哀家是怕对不住先帝。““将先帝留下的江山治理好,这便对得住先帝了,对先帝来说,这也是最大的安慰刘太后这才道:“那便罢了吧。“刘美奏报说,“娘娘,按照惯例,这般的大灾,该施恩天下。““爱卿你的意思呢?” 刘美就道:“从先帝例,该降天下囚犯罪一等,徒刑以下,尽皆释放。“桐桐在外面听的一下子就笑了,之前才说了,减免罪责这是不公平的,他还提!从先帝例是吧?很好! 她朝郭淮笑了一下,就道:“公公,您禀明大娘娘,就说我想出宫看看慈幼局看看,天黑前必回宫的。“郭淮想叫又不敢,只能看着这位郡主连伞都不要了,就这么跑出去了。怎么就这么爱操心呢! 桐桐冒雨走她的,出了宫就去刘美家附近徘徊。现在是谁家的水都不好排出来,只要利用得当,看我不水淹了你刘府。 左一个释放,右一个从例的:行啊!我今儿水淹了你,我看你能治我什么罪?!今儿我还就跟你耗上了! 第1704章 大宋反派(25) 四爷不知道桐桐干嘛去了, 她身上跟安装着开关一样,一旦碰到了她那个点,开关一打开,那脑子里怪主意多了去了, 总是能花样翻新, 出人意料。 就像是刘美这个提议, 虽是旧例, 但你现在把人放出来做什么?灾后本就是最乱的时候,当家里的财产被淹没了, 但房屋倒塌了, 人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律法啊道德啊, 就束缚不住人了。这个时期, 最害怕的就是起乱子。 小偷小摸、臊皮妇女、孩子丢失、钱财被抢、打架斗殴、宗族角力, 一旦不注意,就能在都城里酿成大祸。防着这些都来不及呢,你再弄个囚犯出去,这些人在大雨和被淹没的都城里怎么活?能不干违法的事么? 但是不管桐桐干嘛去的,总之这个大殿上肯定得有人倒霉了。 怎么办呢? 四爷得把人拦在大殿里, 先别出去了。 于是, 甚少在议事的时候插话的他, 这次插话了,他说治河的事, 说到底,发生内涝从根上说就是治理的问题嘛。聚在这里不谈这个那就是不务正业。 “……官家昨儿还说,善治国者,必先除五害, 而五害之中,水灾最甚……” 官家说的话,不管是太后还是站着的大臣,就都认真的听了。尤其是王曾等大臣,支持官家的,他们就觉得怪不得晏殊数次夸赞这位县公,果不其然,他是懂的怎么为官家造势的。这样的人在官家身边,把官家的善言善行叫大家知道,这是有利于笼络人心的。 张知白还顺着搭话:“治水确实是大事,是治国安邦中的重中之重。官家此言,可谓切症。” 赵祯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四爷指了指挂在后面的舆图,“当年隋炀帝下令开凿通济渠,引黄河之水入淮河,使得南北得以以水路勾连……” 此举不仅加强了南方的统治,更是贯通了南北的经济,而当年那个在通济渠边的小小大梁城,谁能想到会成了如今的东京呢? 四爷的手挪到京都的位置上,“水路勾连,京都的位置正好就在黄淮两大水系的连接点上……河渠纵横、多河多湖,水系发达,可谓是‘北方水城’。而今,通济渠改成了汴河运河河道,南北通衢,说它是朝廷财税的命脉也不为过……” 刘太后没言语,只靠在一边听着。她甚少参与具体事务,人和事向来是分开的,朝中多议论何事由谁去办,可这事具体的该怎么干,她却是不管的。大臣们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个,因此,初一听还挺新鲜的。 “黄河水每年有三成的水量过汴河入淮河,益处可见,但事有两端,自来利弊相依。黄河泥沙俱下,若是汴河在枯水期,这回导致船舶无法通航;若是汴河在夏秋两季,本就水深,加之黄河裹着泥沙的水,就容易溃堤。” 四爷说着,又看赵祯,“官家之前还提起太宗,说起太宗时,京都几乎被淹没。当时太宗夜不能寐,说京都‘养甲兵数十万,居人百万家,天下转漕,在此一渠水,如何能安枕?’……” 王曾点头,“自来‘一升河水六斗泥’,每隔一两年汴河就决堤一次,京郊附近,少有未被淹过的……” 晏殊一个数字,“每年需得征调民夫三十万之众,只为清理汴河淤堵的泥沙……治河之事也从未懈怠……” 然后话题都勾起来了,这个说该‘束水攻沙’,那个说河渠两岸还是该继续植树。 而后四爷就抛出话题,说是汴河之上的虹桥设计就很好,无桥墩,来往穿梭的船只却再不会碰到桥身。这个设计之人乃是大才! 然后这可说的就太多了。汴河之上有无数的虹桥,这个设计确实是好。 一个一个的正在这里讨论的热火朝天呢,治河之事哪里是三两句就能说完的?四爷还暗示郭淮:给准备吃的吧! 郭淮还真就准备去了。他也觉得县公这人还不错,人人都说遇到大灾必是施政之人不施仁政所致,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向天请罪的。只县公说,遇事该处理事!遇到这样的灾情,这是治河不到位呀! 再往早了说,隋炀帝当初贯通南北水系的时候,考虑没考虑而今的问题呢?这些又跟太后和官家有什么关系? 于是,大臣们留下用膳了。 这一滞留,下午又下了许多的旨意,一项一项的,都有人去办了。 而后临近晚上,天已经阴沉的要黑下来的时候,便有开封府魏大人急匆匆的来报:“太后娘娘……官家……” 他一身的水,浑身湿淋淋的,大殿里都被他带湿了,这会子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四爷朝后退了退,他估摸桐桐闹的有点大。 何止是大? 魏大人眼里还带着惊恐,“郡主去看慈幼局……那里地势最低……” 因着汴河隔一两年就会溢水上岸,有时候压力实在太大,就在下游开口子泄洪。所以才说京都附近的村镇都有被淹过。而这溢水之后,虽不至于积水数尺那么多,但总的来水,地势低的地方住着肯定不好。 而且,哪怕河水不灌,这一下雨,水也是往低处流的。 所以,这都城之中,地势低的地方往往住的是贫民。就像是京城里地势最低的地方,住的一半都是禁军家眷。 大宋的军制是这样的,分禁军、厢军、乡兵、藩兵。 禁军归主力,主要戍守京城。厢军是各州府的兵,归各地的官员官。乡兵是抽调的壮丁,临时性的比较多。藩兵最神奇,他们驻守边境,但是他们几乎都不是汉人。 京城中有禁军数十万,他们也一样,都不住军营的。他们带着家眷在京城安家!于是,他们的家几乎都安置在那一片。好资源抢不上,轮不上他们,他们能住哪里呢? 本就没什么银钱,真就是房舍简单,被水淹了再建就是了。 魏大人这么一说,四爷就明白了,地势低的地方积水最深。那里占地不大,但是人口密度大。豪门大宅子大院子,一片也住不了多少人。但是那地方不一样呀,穷人都在那里,还有一半都是军籍。 若是汴河溃堤,最先淹没的就是那里。那是要死人的! 他故意问说,“是那里被淹了,郡主出事了?” 魏大人摇头,“不是……是郡主说,得赶紧将水路堵起来,撤离百姓……” 四爷嘴角一勾,得亏她这脑子,怎么想的。高门大户住的地势高,可别觉得不能淹了你们。她搁在边上筑起了大坝,给百姓争取了撤离的时间门,回头边上的水位抬高了,水位低的地方必然被淹,但要是水位高过地势高的地方,他们不会被淹吗?高门大户里,淹死人不至于,但肯定是家里给倒灌一遍,损失绝对不会少。 而且,这得有人能执行才行呀!也只有禁军,他们为了保全家人,又想着法不责众,上面还有个不怕事的顶着,说干就敢干。而且,特别有纪律性。一声令下,就真敢拦一个堤坝出来。 就听魏大人果然说,“而今,水位极高,撤出来的百姓都往地势高的地方撤离……那筑起来的堤坝眼看就溃了,水冲下来,会直冲……” 四爷低头,今儿再坐的诸位,谁家怕是都不能幸免。包括自己之前的府邸,肯定得被淹没了。 现在怎么办?数十万人全都涌向地势高的地方,各家不仅的面对水淹府邸,还得想着安抚这些灾民,别叫冲到家里抢夺呀。 四爷赶紧跟赵祯建议:“官家,为了不起民变,也为了各家的安全,该由朝廷出面,征调各位大人家的粮食布匹,哪怕是旧衣物安抚灾民。赈灾之物,最好交由禁军和开封府,由他们协调分配……” 如此,可保京都太平,也可保在坐的各位家眷和大部分财产安全。 如何选,看各位的! 紧跟着四爷又道,“至于其他的,随后再说。水火无情,此事迫在眉睫,耽搁不得呀。” 晏殊被吕夷简怒目而视,“晏大人教的好学生。” 晏殊:“……点点点”就跟我家不会被淹一样!他袖子一甩,率先冲出了大殿。我家本来就穷,这一淹——完了!这个孽徒呀,迟早得被她气死。 桐桐站在堤坝上,蹲在树上,看提拔两边明显有悬殊的水位。跟骑在另一个树杈上的小伙子道:“差不多了,放水吧!” 真放呀?这一放可了不得了! 桐桐问他:“你叫什么?回头我肯定不连累你。”这小子胆子大,脸上还带着刺字,年纪轻轻,却在禁军中很有威望。当时没人敢干,叫了他来,他当即就拍板了:干!都活不了了,不干怕什么? 这人左右看看,“狄青。” 桐桐愣了一下,“你叫什么?” “狄青!”怎么了?“郡主听过小臣。” 桐桐自己都笑了,这家伙是北宋未来的名将。脸上的刺青是因为十几岁的时候替哥哥顶罪才刺上去的。北宋军中是有刺字这个规矩,但是也有不同。脸上刺字的,是犯过罪的;身上刺字的,是分军中番号的。人要是死在战场上,身上的刺字就能证明身份。 她朝狄青笑,“请狄散直下令,毁堤,放水!” 一喊放水,树上的人就猛拽手里的绳索,这是早就预留出来的。只要拽开一点,水的冲力就会朝这个方向来,瞬间门溃坝。 站在城墙之上的人,清楚的看见城中围筑起来的宛如一湖的水,顺着一个缺口,一泻而下。地势低的地方顺着水流去看,摧枯拉朽,冲的什么都不剩了。而地势高的地方,如河水过境…… 第1705章 大宋反派(26) 刘美真的是涉水回来的! 站在门口的台阶下水都到腰上了。就是上了台阶,水也在小腿上。而且,屋檐下挤的满满当当的部是人,这些人还在商量着,怎么能上到屋顶上。他们担心水继续萄延想把孩子送到屋顶上去,刘美看看自家的屋顶这要是屋顶上都坐了人还了得?家不成了谁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了? 他黑着脸往前走这些灾民朝两边挤给他留出一条过道来紧跟着,就有几个穿着禁卫军服侍的人走了过来自动伸出手彼此挽着,将两边的灾民给挡在身后这下,绝对不会有灾民朝他乱伸手了,杜绝一切可能。用人挡了一道防护,中间这一条道,您只管走。 …还安排的挺仔细,怕是每家的门口都有人这么守着吧. 他甩了袖子,湿了的袖子又重又臣,没用起来,只抬脚往前走,抬手就敲门. 大户人家的门又厚又沉,只要不开门,水几乎就能堵在外面。只门缘里焉水,在门槛里围一道儿坝拦一拦就行,问题不大可如今只要开门,那坏了外面的水一准进来随从赶紧自报家门,门才从里面给打开了.开也只开了一条缝隙,叫老爷这一行人给放进来,而后赶紧关上了其实外面禁军的人拦着,并没有灾民硬闯刘美回头看向大门,还有大门里刚才涌进来的水,沉默了良久才道:“将门槛拆了,大门关严实即可,“随从赶紧道:“老爷,这门槛要是拆了,水可就进来了。 刘美问说,“若是不拆门槛,外面巷子里的水是不是会越来越深。““若是巷子里的水深了,外面那些灾民去哪?“对啊!上了屋顶,就会想着翻进来就有地方遮风挡雨了,那样当不是更危险?反倒是不如,“将门槛拆了,叫水流进来。里面水位持平,他们就是上了屋顶,也不会想着下到院子里来. 更何兄禁军守着呢,门槛就是没有了,也不会叫人从门槛里进的屋顶上就是站满人了,可只要护院在下面防备着,安全是无虞的“另外,叫厨下熬粥……,别停,不住的用桶往外送……这种天,给他们棱食他们也做不熟,这么吊着吧。“桐桐就在距高刘美家不远的树上,看的特清楚。打从刘美家的门槛拆了,陆陆续续的,各家的门槛都拆了。谁都不是笨蛋,自是知道水放进去家里人才能更安全的道理. 这么一放,街巷里的水明显就浅了桐桐这才道:“狄青,堤坝还是要拆了的,低洼处既然已经淹完了,就由着水先往低洼处灌吧。这么些个百姓,一直在雨里也不是力法。只有水退了,大家才能描窝棚,才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明白!“狄青从树上下来,这一下去,这一片的树上就滑下去数十人。 桐桐这才下去,“看着人,别叫真冲到谁家里去了。那可真就是惹下大祸了。““懂!”狄青拱手,“郡主…怕是要牵连你了.““没事!我有丹书铁券,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桐桐跟其他人拱手告辞,“各位大哥,后会有期。等这次的事了了,我去大营里找你们。““告辞! 剩下的真不用管了,她在天彻底的黑透以前回言的这次进言门,禁卫军中有人抬了肩臭过来,“那主,我们送您进去吧。“水都到大腿了,走的格外的艰难。桐桐摆手,低声道:“我承情了,但都别搭理我,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千万记得! 要不然还以为我邀买军心呢!虽然客观上是如此的,但是我不能认呀!咱必须适当的保持足够的距离一个姑娘,瘦瘦的一小个,这种天出门,干了这么大的事,回来还不定会怎么样呢。这会子一身水一身泥的往前艰难的走着,谁瞧见了不觉得可怜几位禁卫军都统都躲起来了,这事他们没法说呀!训斥下面的兵卒吧,必然惹的他们不满。毕竟,谁的家里人在言外受难谁知道。他们心生感激,何错之有呢? 回来的时候去求见赵祯,赵祯没有见她,只闫文应出来了。 闫文应冷着脸,调子拿的高高的:“都主,言家说了,请公主自便吧。“甩脸子了?! 桐桐呵了一声,说闫文应,“官家这话本没什么,我这副尊荣,可不得自便么!可你这语气却叫我觉得,官家对我不满了。我怕你是弄错了官家的意思,今儿我救的是官家的百姓,救的也是官家的子民难道你觉得言家会认为我做错了?“说完真扭脸就走了。 闫文应:“…”嘿!没人说她一句,反倒处处是她的道理了? 赵祯正在里面跟四爷下棋,怎么可能听不到?他叹了一声,“这个脚气呀,如何是好?“说着就训斥外面闫文应,“还不去召医官?叫他们去瞧瞧郡主可着凉了。“闫文应:“是!“以后我给谁甩脸子我都不跟她甩了!看出来了,这位是无亲无故,半丝不顾忌。 然后桐桐干脆连刘太后都没去见,回去只管梳洗去了全有跪在屏风外面,“那主,您可不能再这么着了?““怎么着呀?当日在房州,你是见过大火烧过的山的。“桐桐闭眼靠在浴桶里,“那样的情况我能活着,你觉得这有几分不是天意?“全有想想那焦黑的地皮,想想那挖出来的土坑。 “侥幸活着,就该回馈于天,感恩于天。官家乃天子,加倍的感念于官家,错了么?”桐桐睁开眼睛看着屏风,“之前言家还下旨,叫天下士子该言行合一。士子为天下人的表率,那官家必是盼着天下人都能言行一致。大娘娘教我天下苍生、家国社稷为重:我的先生教我忠君,教我利天下之事当为;古来圣贤教我兼爱天下。我错了么?“全有:“这可太冠冕堂皇了。 桐桐洗完了,擦干净了,裹了毯子钻床上去了,然后说芳蕊,“去吧!不用守着了,我累了,睡一觉就好。“人才要走,医官来了,隔着帐子把脉之后,只说喝点姜汤便好。 那就是没事了。 屋里静悄悄的,芳蕊将门带上,吩咐了几个言人守着,这才往杨太妃那里去了杨太妃一语不发,良久才道:“去告诉太后娘娘吧!“芳蕊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杨太妃难免伤感跟身边的人道:“我还以为桐儿能安然的在京城过一辈子,想着她得空了,能进言来陪陪我。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孩子太能闯祸了。等大几岁了,嫁出去之后怕是要将他们两囗子给外放的。“要不然她搁在京城老这么折腾,谁受得了呀?别的不说,朝中那些大人怕是也没有一个喜欢的。如今也就是因着姓柴,偏又干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这才忍着呢。 可饶是如此,这次之后,且看那些大人们肯不肯轻饶了至于太后不知道会怎么想。 刘太后叫芳蕊下去了,然后看着灯出神。她问郭淮说,“哀家身上是不是……少了几分魄力?“郭淮不敢答话。 刘太后就道,“她无亲无故……哀家其实也无亲无故。“郭淮缩了肩膀,就怕太后说出了不得的话来刘太后想的确实是:她敢想敢干,但哀家不行哀家只敢想,不敢干她摆摆手,“看有没有桐儿爱吃的,叫把膳食备着。“是! 桐桐睡了一觉起来,靠在榻上听着雨声吃着碗里的饭,心说,她就知道,不管是刘太后还是赵祯,都不会将自己怎么着的。 尤其是刘太后,她这个人其实挺矛盾的。桐桐记得她扫绝学武皇称帝,但却在临终前想穿一次帝王才穿的衮服。那你说,她心里真没有欲望吗? 但是,一个人一个性格,各自遇到的问题也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 要只说刘太后自己,当真没有过一丝那种念头吗?那也未必反正就是把事干了,怎么着吧? 然后御史就弹劾了!你是郡主嘛,你有爵位在身上的,卻史就能弹单劾你,你又能怎么样? 御史的说辞是:柴郡主勾连禁卫军。 这罪名大的吓不死人,就怕不能按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一样。诚心吓人的! 桐桐就被宣召到大殿上了,然后桐桐一问三不知:“有禁卫军吗?没有吧!那都是住在那一片的青壮劳力,百姓自救而已,怎么就禁卫军了?“说着还反问御史,“不能让百姓自救……还不能让百姓救家人亲眷么?若是如此,岂不是枉顾人伦?这可合圣人之道?大人,您怎么念着圣贤的书,却说着非人的话呢?““辱骂御史!““没有啊!不叫人家救父母妻儿,连牲畜都不如啊!非人’可不是辱骂,更不是羞辱,就是说了一个事实!怎的?朝廷不叫人说实话了?“刘美轻笑一声,“郡主不知那是禁军,那何以家家门口有人护卫,连分食都井然有条…” 桐桐一脸意外,“是吗?那该奖赏禁军统帅才是,与我何干?我只是去慈幼局,看看跟我一样的孤儿!别人家遭难,都有亲眷护持,只这些孩子无人救便只死路一条。我一时不忍,留下来跟那些青壮一起筑坝了,尽了一些微薄之力而已。这么做…刘大人觉得我错了?那我若错了,这十数万禁军岂不是都错了?“ 说着就看他:“要么,我也不狡辩,您觉得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吧!您放心,我虽为郡主,但愿意与这些禁军将士同罪。您说怎么罚就怎么罚,绝无二话。“谁要是不敢罚,谁就是孙子! 第1706章 大宋反派(27) 这不是无赖嘛! 桐桐冷笑, 还有更无赖的呢!她抬头看太后和赵祯,“御史和刘大人这般质问,是何居心?读圣人书,该明白几个道理。其一, 言语之恶, 莫过于造诬;其二, 行事之恶, 莫过于苛刻;其三,心术之恶, 莫过于深险。” 她抬手指向御史和刘美, “诬陷我勾连禁军,这无所谓。但诬陷禁军勾连我, 这却是大大的不该。此为言语之恶;百姓自救, 将士救家人, 就被这般指控,苛刻若此,此为行事之恶;人之常情之事,便以小人之心度之,这不是心思深险是什么?此为心术之恶。有此三恶者, 可为士子表率?可有面目站在这朝堂之上?若是这样的人尚可, 那何以约束天下士子人心?这样的人若是牧守一方, 百姓便如牛羊交于豺狼牧!为官若不能爱民如子,那何以为官呀?” 刘美面色大变, 噗通一声跪下,以额头触地:“太后、官家,臣不敢!”说着就看桐桐,“郡主, 好锋利的言辞呀!” “实话而已。”桐桐扭头对他一笑,一副抱歉的样子,问说,“刘大人是哪一科的进士来着?我竟是忘了。” 刘美乃是龚美,老婆不要了,姓不要了,祖宗都不要了,攀附权贵的玩意!他压根就不是士子,只是一小商人而已。 骂他是士子里的败类,士子都嫌弃腌臜。 所以,桐桐知道,在这大殿之上,只管怼他,在场的这些正经出身的,没一个肯给他发声的。 桐桐看得见他的嘴唇在颤抖,也看得见他的胡子都跟着一翘一翘的。她不去看上面坐着的人,可也知道刘娥必然生气了,但赵祯一定特别解气。 果然,刘太后说,“好了!多大点事?”先说桐桐,“御史有闻风奏事之权,说清楚便罢了。你先退下吧!最近呀,你是有些毛躁了,不说事对不对,只说那样的天气跑出去,叫哀家跟太妃担心,这便是你的大不对。你若是出点事,叫官家怎么跟柴家的先祖交代?禁足宫中,抄写孝经,无旨意不得外出。” 嗳!这就比较高明了。不说国法,只说家规。说你不对,是因为你不爱惜自身,叫长辈担忧。若是不尊,便是不孝。 桐桐心里笑了一下,特别恭顺的应承了,然后起身,慢慢的从大殿里退了出去。 朝中的大部分臣子是没见过这位郡主的,这次可真的见了。少年的模样,英气逼人,真真是好神采。 站在靠后的臣子在她转身的那一瞬,分明看见她嘴角的冷笑。那冷笑是冲着刘美去的,一点都不避讳她的故意针对。 桐桐一走,刘太后才又看向那御史,“今儿这事,皆因你而起。郡主乃柴家遗孤,那么一点大的姑娘家,不过是一时的慈悲心,你何以在朝堂上这般吓他?我看呀,你也是老来昏聩了,御史你是做不得了。去崖州做个闲散的官儿度日去吧。” 说完这个,又说刘美:“你是先帝老臣了,自是该明白先帝心意。柴家的孩子,怎么庇护都不为过。你这年纪跟郡主隔着辈儿呢,置什么气?她乃郡主,是为君。因而,她为贵。你以下犯上,无端指责,这便是你的罪过。这般吧,降职两等,以观后效。” 话音才落,赵祯便出声了,“大娘娘,朕觉得刘大人之过,与郡主无关。刘大人气量之窄,当真是叫朕吃了一惊。这般气量,如何能当大任。朕以为,年迈之人,该辞官便辞官。该归乡便归乡去吧!留在这朝上容易误事。” 刘太后隔着帘子看向赵祯,赵祯坐在龙椅上没动,他想起昨晚上跟从真下棋,说起三国曹植,曹植的《君子行》中有那么一句话: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今儿这是一个机会,再不拿下刘美就是犯蠢。自己说了叫刘美致仕,太后要是不答应,事可能就不太好看了。 毕竟,太后您是寡妇,留着您的前夫做什么呢?您说那是你表哥,叫他改姓刘,那天下人就真认那是你表哥吗?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你要真这么做了,那朕可以退让,朝中的大臣如何看您呐? 刘太后确实愣住了,强留刘美的话绝对不能从自己的嘴里出来。便是亲近自己的大臣,此刻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自己强留刘美的。 怎么办呢?这压根就没的选。因此,只能道:“也罢了!官家体谅臣下,原就是他们的福分。该致仕便致仕吧。” 说完,直接起身,只听到帘子一阵响,太后直接走了。 晏殊目瞪口呆,之前他努力的维持着太后和官家的关系,在其中找寻平衡。现在可好,一个刘美,将这母子的关系又弄掰了。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个郡主徒弟这一出一出的到底是为了什么的。若说筑堤是为了救人,他可以理解。很多大人们心里虽然生气,但看看最后的结果,也不愿意跟她计较。 毕竟,真减免了不少伤亡,大家都有损失,但是朝廷获利了,赈灾也做的井然有序,并没有起什么乱子。 看看最后的结果,反而说不出过分苛刻的话了。 御史弹劾,就叫他弹劾嘛!谁还没被御史弹劾过呢?辩解完了,你也占便宜了,大家也知道你能耐,你把你跟那么些人捆绑在一起了,罚不得你了。这不就行了吗?你干嘛非要动刘美? 他到底怎么着你了?莫名其妙啊! 官家这一配合,太后又开始紧张了,又得拿朝中的官员开始摆弄了。 散朝了,大家面面相觑,真就是觉得莫名其妙。 刘太后看着在太祖牌位前抄写孝经的桐桐,“为何?” 桐桐慢慢的放下笔,看向刘太后。 刘太后抬手摸在桐桐的脸上,“为何?” 她的手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桐桐当然不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只看着对方,问说,“因为他开了个很坏的头。” 什么? 桐桐认真的看刘太后,“宫外什么样的流言都有!大家不说在您当面,但不是说世人就不知。” 刘太后漠然的看桐桐,“那又如何?” “男女有别,夫妻有义,此亦为人伦。”桐桐嗤笑一声,“他之所行所为,可堪为人?大娘娘是遇上了先帝,得到了珍爱,甚至于富有天下,成为大宋最尊贵的女人。于是,刘美也成了贵人了么?大娘娘,您若遇到的不是先帝,您可知道您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这天下一半为女子!可只因他的所为,多少男人打着为妻子好的名义,卖了妻子,又用卖妻子的钱去典当别人的妻子做典妾。很多良家女子辗转于不同的男人之手,这些您可尽知?” 刘太后收回了手,不再看桐桐,笑了一下道:“原来你看重的是女人的名节!” “不!我看重的从来不是名节,而是女人活的像个人。”桐桐愤然而起,“可您身为女人,贵为太后,母仪天下,您可看到了她们的遭遇?您可知道,她们这些遭遇的背后,您和刘美的所作所为,推波助澜了!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愿意找几个男人,那得是她自愿。而不是成为男人手里的物品。朝廷是个讲礼义廉耻的地方,若是这么无廉耻的人都屡屡受重用,那么大娘娘,朝廷何以教化百姓?叫他们都去讲礼义廉耻呢?” 刘太后哈哈大笑,“我竟不知道,我养出个女御史来。” 桐桐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退了一步,而后才道:“大娘娘,在您面前我不说假话。世人都鄙薄武皇,可我对武皇却钦佩不已。武皇每临大事绝不糊涂,处事果断,善于治国。她重视招揽人才,首创殿试制度。她知人善任,重用的都是中兴名臣。她主政天下,国策稳当、兵略妥善、百姓富裕、文风鼎盛……她有私欲,却能断私心……(1)” 刘太后扭脸看过来,“你钦佩武后?” “我钦佩武后。”桐桐叹气,“这史书最终还是得归男人来写!或许在男人的笔下,您比武后的名声要好吧。但……要这好名声做甚呢?” 刘太后摇头,“人活于世,求的不过是生前身后名罢了。” 所以,咱们才不一样呀!我不在乎名声,我家那位更不在乎名声。大概这一生,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了吧。 桐桐没再言语,沉默的站着。 刘太后轻笑一声,“我听出来了,你是在指责我这个太后,心中无天下。” 桐桐还是没言语,只这么低头一言不发。 刘太后看着太祖的牌位问桐桐,“以柴家后人来看,太祖可是为了天下才夺的天下?” 桐桐都想笑了,为什么夺的天下这个无所谓,但有了天下就当珍惜这天下!天下不只是士人的天下,优待士人也不等于爱子民。这不一样! 刘太后不见桐桐回答,却失笑了:罢了,跟一个读圣贤书读傻的孩子计较这个干什么?这天下若是靠圣贤书就能治理,哪里轮得到赵家坐江山。 说到底,这不过是被晏殊教迂了的书呆子,真就处处以圣贤标榜了。 柴家到底是丢了江山的人,果然就是……没懂过怎么坐天下吧。 她拍了拍桐桐,“写写孝经吧,我不生气了。” 嗯?我这么顶撞都不生气?这么宠爱我吗? 刘太后更笑了:坐拥天下者,无一人是相同的!这种事……非是坐在这个位子上是不能懂其中的道理的。 所以,傻孩子,说说傻话便好了,其他的不用你懂! 第1707章 大宋反派(28) 桐桐这件事闹的很大,不管是朝野都知道当年那个可怜的那主原来是这么一个人。朝中很多人知道的更详尽。 比如,她极为聪禁,有过目不忘之能;比如,她喜好骑射,习武赛暑不辍;再比如,她喜好导装,常做少年打扮。 而具体的性情如何,这个你们自己看嘛!这件事从头到尾怎么发生的,也都知道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见仁见智吧, 至于桐桐,真就被禁足了三个月,都已然是九月了才被放出来。这还是杨太妃给求的情呢! 九月九重阳是个大节庆。原以为中秋能给解禁的,结果太后没说话,桐桐也没出去。这眼看一阳了,郭皇后跟赵祯说,“这事郡主本也没错,她是个公道的人,我也在官家面前为她说句公道话!” 赵祯不以为意,伸着双臂看着宫人给他整理衣衫,而后说皇后,“你倒是会说公道话了?” 郭阜后就不高兴,抬手将桌上菊花花蓉往官家身上扔,“我这人也最公道,也最爱说公道话。”赵祯无奈的看了一眼掉落的到处都是的花瓣,“行!说。朕总不能不叫皇后说话。” 郭皇后这才过去,听着嘴,慢慢的给赵祯将头上的花瓣摘下来,这才道:“郭家是武将人家,臣妾的祖父,父亲常教训家中子弟,为将者当身先士卒,当爱兵如子,文宜们看不起武将,可武将不能看不起兵卒。那主未曾看不起兵卒,这难道是错的吗?若一味的禁足,官中的禁军怕是心中都要不服了。别管太后是不是真的心疼那主,可事传出去,人家背后又怎么说呢?” 她‘哼’了一声,低声道,“官里惯爱做一些”掩耳盗铃”之事,只把人当傻子罢了。”赵祯抬手敲在皇后的头上,“又口无遮拦!” 郭皇后捂住脑袋,“我都不曾为我自己求过你什么,也没有为郭家求过你什么……只她待我挺好的,不管我高兴不高兴,总也说些劝谏我的话给我听,这官里也就她是真心待我的……我欠了她的人情,必是要还的!这回,我就以皇后的身份求求官家,解了郡主的禁吧。” 前面说的挺好的,还算是有理有据,像个皇后该说的劝速的话。可后面这又说的是什么? 什么叫做这个官里只她真心对你?便是含沙射影的说朕,朕也认了。可大娘娘和小娘娘………又如何亏待你了? 郭皇后看了他一眼,“大娘娘喜的是郭家,不是我!小娘娘只要官家高兴,谁是皇后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只那主,她有劝谏,却也从未曾因为我的决定而否认过我,我知道,她其实还是有些喜欢我的。 说着,她对着赵祯福了福身:“官家,求你了。” 赵祯看着这样的皇后,心蓦地软了一下,抬手扶了皇后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莫要非议长辈。身为皇后,不可这般言辞无状。”说着就叹气,“这事得小娘娘去说,回头朕给小娘娘请安的时候求小娘娘便是了。” 于是杨太妃就求了太后,“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姑娘家,而今禁足的时日不短了,她知道错了。” 刘太后叹气,“叫她禁足是为了她好,她锋芒太霜了,静静心多想想并无坏处。”说着就看杨太妃,“你这个人呀,怎么总这么心软?养孩子……便一味的娇惯。” 杨太妃:“…”养孩子就是这样呀,养个小猫小狗谁踢一脚还心疼呢,更何况是养个人了。 “这个孩子跟官家不同。官家心底软,自来长在官中,未曾受过什么苦,遭过什么难。可桐儿不同,她什么都受过,又比旁人聪慧……若说以前养着,确实是为了施恩,可这个孩子品行好,招人喜欢,这才一年的工夫,都养出感情来了。我禁足她,实没有恶意。” 杨太妃松了一口气,“教孩子本就需得慢慢教才是!回头您赐两个女先生来,教她歌舞音律,.早年,您的歌舞音律也是极好的,她这般大了,该学了。” 大宋皇室特文雅! 赵祯一听要给桐桐找先生学音律,他就笑,“叫她同从真跟朕学吧!朕教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的。”说着还看桐桐,“士人哪有不通音律的?太祖人在京郊,便能远远的听出雅乐哪里高了哪里低了?太宗曾改九弦琴,对宜调颇有心得,酷爱小调。先帝曾做过一把双凤琴……朕嘛,回头送你两仪琴,以备奏雅乐之用。” 桐桐:“……点点点”我觉得你们可以继续给我禁足,真的!何苦这么为难我呢?这其实是一种精神虐待呀。 舞蹈其实还是可以的,彩绸挂在身上,她拎在手里,总觉得这玩意要是舞起来,也能是杀人的利器吧。还有那舞姿,其实可以更好看,最好能翩然的站在树梢上 站在树梢上显然是不能的! 桐桐看着穿着舞鞋的双脚,再看看地面,她果断的很,“准备一面大鼓。”啊? “我下盘稳,可以站在鼓上跳。”"可那得身姿轻盈。” 我要练的不就是身姿轻盈吗?这其实跟站梅花桩是一样的。鼓面上是空心的,但是最外围的一圈踩着却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控制好重心,一脚踩在鼓沿上,一脚点在鼓心上,绝对不会踩碎的。 这么着每天练着,不仅能叫下盘更稳,还能叫动作更叫的迅速。只有变换的速度够快,才算是舞起来了。 杨太妃就觉得这孩子学什么像什么。平时都是男装,而今女装一上身,水袖彩绸一穿,一下子就夺目起来了。站在鼓面上回旋着转圈圈,那身段,那表情,这放在京都贵女中可都少有人及的。 只是她奏出的音律,着实是刺耳。 坐在赵祯身边,那边是四爷,这边是桐桐。四爷的琴音听着雅正清雅,她只要一加进来,赵祯就捂耳朵,“右手的‘打’’摘’、‘拨刺’……它是指法……”不是让你用指头戳死人的。你用那么大的力气干什么? 桐桐活动着手指,求助的看四爷。四爷闭眼,半点不被惊扰,面色平和,琴音自始至终都和谐。她:“……点点点”只能尬笑,“叫我歌歌,回头我再练。” 赵祯看着又窜出去的桐桐,扭头说四爷:“从真呀………夫妻相和先得脾性相和,你性情温和敦 厚,堂堂君子之风,可桐儿……有侠肝义胆,却绝非君子,她好斗,好勇,与你截然不同,婚事……可要重新考量?朕是真怕你们同朕与皇后一般,成了怨偶。” 四爷的手轻轻摁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她肯讲理,我亦能与她讲理,无碍。”唉!你成亲了就知道了,女人是不能讲理的。 真就是学了一段时间音律与舞蹈,她表现的很认真,于是,出官才不禁了不禁了,桐桐就跟着四爷往出跑。 城外有一处庄子,是四爷用柴家的银钱给置办的。而今出城就先往这边来,见人也方便。 庄子靠着河,河岸边草木葱茏,这个时节有些渐变的颜色。叫人在河边摆了宴席,四爷邀请了富弼和杨察,桐桐又喊了狄青,坐在就能开席了。 桐桐好奇狄青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就笑道:“狄兄可敢与我一比?”不是不敢比,是怕伤了那主。 桐桐起身,“在殿前军中,也还未曾有人能伤到我。” 殿前军乃是禁军中最精锐的,戍守皇官。 四爷就说狄青,“无碍,郡主力气弱,但身法灵活,等闲是未曾有人能伤到他,只管去试试吧。” 既然如此,那就陪郡主练练。 两人一人一杆长棍,去了一边空旷的地方。 这边四爷给富弼斟酒:“富大人要去出使辽国?”宣强端了杯子,“是!七日后出发。” 每年这个时节,朝廷都会派遣使臣去辽国的。 四爷叹气,这就是清渊之盟的后续问题了。先帝在位之时,当时的辽国萧太后和辽圣宗,亲自率领大军直接南下,深入大宋境内。很多大臣主张南逃,赵恒当时也想往南边跑。当时寇准作为宰相劝谏之下才叫赵恒去澶洲督战了。 澶洲在哪里呢?在距离京都三百里的地方。要么说是城下之盟呢?人家真就打到都城之外了。宋军射杀了一辽将之后,两边议和。 议和的内容包括:两国从此之后为兄弟之邦,每年大宋给辽国送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两国以白河沟为界,互不侵犯。 因着清洲又叫清渊郡,所以把这个议和叫做清渊之盟 自从盟约缔结完成,大宋一直按时给对方送岁贡,到而今已经送了二十余年了。要是没记错的,大宋还会继续送一百年。事实上,大宋就是给人家送了一百二十年的岁贡。直到北宋消亡 宣强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这才道:“在下亦不势同此策。长此以往,忘战去兵,武备皆废,国将危矣。” 说着,就看向那边比武的二人,“军中已少有这般的场景了。” 四爷问说,“若是我想与大人同行,去辽国一趟,大人以为是否妥当?”富弼问说,“是县公要去?还是郡主亦要同行?”"您是盼着郡主去?还是怕郡主去?” 富弼头疼的不就是这样,“郡主性情太直太烈,这般的事郡主去不得。”怕她生事? 富弼看着一跟木棍都耍的如蛟龙一般的‘少年’,他真不敢带她出门。国与国相交,可当真无小事。而今官家还不曾亲政,不能再起波澜。 所以,“官家若是允了县公所请,在下欢迎之至;官家若是允了郡主同行,在下真不敢出使了。 四爷:“……点点点”好吧"只我去。” 第1708章 大宋反派(29) 要去出使国? 桐桐坐在马车上看四爷:“什么时候走?要准备什么?” 四爷还真就不想带桐桐,她这个脾气呀,这个时期真不合适跟去。比如,当年缔结兄弟之邦,除了要给对方岁币之外。在来往的文书上,赵恒管萧太后叫叔母,大辽的皇帝管耶律隆绪叫兄长。之后,就依此来序齿。 萧太后死了十多年了,但是耶律降绪活着呢。那你说,赵祯得管耶律降绪叫什么?按照他们当初定下的规矩,赵祯得管辽国的皇帝叫叔父,桐桐眨巴着眼睛,“管对方叫叔父?”那你以为来往的国书上怎么称呼的? 桐桐看看四爷,再看看马车外,再一次确认:“叫叔父?”喂!真的叫叔父。 桐桐满脸都写着无语,然后闭嘴里. 四爷就好声好气的跟她商量,“所以,咱别去了!你去了就剩下憋屈了,“桐桐看了他好几眼,最后强忍着没说话。 四爷看她:“你别瞎跑!"你刚才看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你又想干什么? 桐桐;" "要么说,不能太熟了!一个眼神没注意,他就猜到了。她就说,“我就是不放心你。再说了,我为什么一定要跟到辽国呢?两国不是在边境开设了榷场,互市贸易么?我只跟到植场,还不成么?” 四爷又上下打量她:“跟到榷场?” 对!跟到榷场,桐桐伸出右手,举起来:“我发誓,我止步于榷场,绝不继续跟着。”"你想在榷场看什么?” “西北总是要去的吧!榷场……这地方利益巨大,可别说谁都是白擘无限,我想看看,这里面都牵扯到哪些商家。像是茶叶,陶瓷,锦缎,这都得从南边运。这些商家里,又有多少是可靠的。” 四爷‘嗯’了一声,这里理由能站住脚。 桐桐又强调了一遍:“再说了,我能干什么呀?单枪匹马的,我还能马上变出人手跟着我打家劫舍去?狄青他们确实跟我有些交情,但是他们不能接自离京。就是他们请假离开,家眷在京城呢,还能跟着我干要命的事去?” 四爷:“ "那你脑子里没少盘算怎么去干要命的事啊。桐桐白眼一翻:“脑子里想想……这个谁也管不着吧。” 四爷哼笑了一声,又看了她两眼:“成!想去………那就去吧。”你去找赵祯说?”嗯!我去说。”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且真的灿烂给他看。 赵祯都不理解:“带她出去.…干什么呢?” “她留在京城太能问祸了。”四爷说的煞有其事的,“之前太后娘娘提了一句,让郎中以上的官员都退休……” 赵祯提笔画画的手一顿,缓缓的放下了:这些人九成都是支持自己亲政的官员。刘美致什了,于是,太后以这些年也年纪大了为由,要他们退休。 四爷就又道,“我怕郡主又顶撞太后娘娘,若是只在官里顶嘴,事还不大,可若是……”赵祯‘喂’了一声,“可这自来也没有女券出什的道理呀。”哪有这样下旨的? “不用下旨!"四爷就说,“只说郡主想去京兆府礼佛。”京兆乃是唐时长安,佛寺众多,且又慈恩寺一般的大寺庙。 于是,赵祯允了,对外所有的说辞都是那主要去礼佛,跟着使团同行一段。等使团回来的时候把郡主带回来便是了。 出门要带随行的人员,全有老了,不叫他折腾了。芳蓉是官里的人,桐桐不想带,但她也知道她必须得带。带一个芳蓉,再带一个叫花蓉的便足够了。 想带侍卫吧,也休想,那就不是礼佛的样子。 所以,想抽狄青等人也不可能。那便只能这样了! 杨太妃没拦着,估计赵祯给说了什么。 刘太后看桐桐:“现在知道了吧,锋芒毕露的结果就是谁都怕你了……就怕你坏事,你要是在朝为官,只能放逐的远远的……这次便是一个教训。” 桐桐 "她只能说,“是!我明白了。 倒是郭皇后,将荷包递给桐桐,“这是交子,出门好用的。没遇寺庙,便替我捐些香火钱给送子娘娘…… 桐桐接到手里了,也认真答应了,出门但凡遇到寺庙就给捐一些便是了 因着富弼以为桐桐只跟一段路,也没言语。 就这么着,桐桐跟着长长的使团队伍出发了。因着要押送岁币,抽掉了三千精锐护送。四爷见桐桐朝这些禁军看,他就戳破她:“别找了,狄青那些人我没给你抽调出来。桐桐:“…”我也没说我非要那些人呀。 这一出京都,桐桐都觉得呼吸自由了。她也不要马车了,直接翻身上马,撒了欢儿的往前跑那马骑的,引得护卫营里连连叫好。 富弼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看,然后缓缓的又放下:闹挺! 几个副使都懒的给这位一个眼神,女子没有女子该有的样子,也就是柴家剩下这一点骨血了,要不然,谁忍她?! 反正就是被人讨厌什么的,桐桐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新奇的体验。 最近她骑在马上,动辄盯着那几辆马车出神。讨厌我妈?呵!还有更讨厌的呢,你们给我等着虽说相看两相厌,但还算是太平。这位那主可能随时会惹事,一惹就是大事。但平时却真的很省心,住驿站就住,有什么吃的就跟着吃什么,一点也不麻烦。 结果距离京兆府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很突然的,郡主身边的两个官人都病倒了。桐桐摸了摸芳蕊的额头,“烫!必是发热了。” 芳蕊紧了紧身上的衣裳,“除了有些冷之外,奴婢觉得还好。”精神也好,饭食也吃的挺好"那也不能赶路了呀。”桐桐说着又去摸了花蕊的额头,“一样,都是烫的。”那怎么办呀? 桐桐安抚两人,“这也是大城,你们就在驿站安心的住着。我找富大人,请他跟府尹大人打个招呼…. “您怎么办呀?” “我借县公身边的官人也可!或是府尹大人府上的下人也可以。”桐桐说着,就出去了,“安心躺着吧,别动了。 然后一早起来,富弼就听说有人病了。出门在外最怕这个了。 桐桐一脸的认同:“是啊!她们自来在官里,娇生惯养的!我皮糙肉厚无碍,她们倒是扛不住了,我想留她们下来养病。” 富弼:“……点点点”其实,“不如郡主等着她们好些了,再由府尹派人护送您去京兆府?”不也可以吗? 四爷就看向桐桐;这是已经打算嫩下那俩何候的了。 桐桐一脸的无所谓,“您叫跟着您同行也行,叫我等着她们也成……富弼心里一跳,“那您还是跟着一起走吧!至于伺候的人……” 话没说完,四爷就接了话,“要留郡主在京兆府,我提前准备了人手。”富弼以为是找来看住郡主的,他也没言语。等人上来,宣强更觉得想对了。 这两个女子,都二十多岁的年纪,相貌一般,看起来格外的健壮。四爷指给桐桐:“一个叫白娘,一个叫青娘。以前是京都的路岐人!" 路岐人是非官方的女相扑,宜中养的相扑女子叫内等子,他们是吃朝狂俸禄的,而街面上以相扎比赛和表演为业的女相扑,非官方身份,把她们这样的人叫路岐人。 等富弼吃完饭先出去了,四爷才道:“见过她们跟内等子比赛,她们没敢赢了内等子,故意输了比赛,本事是有的。” 明白了!她们这个年纪了,相扑也表演不了几年了,更是比赛不得了。有个收容之处那自然是好 了。 干是,四爷就将人给买来了,不说何怪的多好,但至少出门在外,这俩人的能耐,等闲两三个手人是拿不住她们的。 四爷点头:“她们是市井里混饭吃的,什么江湖手段没见过?这样的人跟着,你至少不用为她们操心,也能拿她们当个人用。” 榷场那地方鱼龙混杂,各国各族的人都有,逞凶斗狠的多了去了,带着这样的人手便利一些。桐桐‘喂嗯嗯’不住的点头,“放心!放心!我肯定不瞎逞能,不惹乱子。”说着,还怕四爷不信,“你想啊,你在大辽呢,我能干出惹人家的事吗?”不要你的命了? 也对! 然后桐桐这一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到了京兆府,富弼说:“那……郡主,咱就在这里告辞了。” 嗯!辞吧!只管走你的。 “已经叫人给京兆府打了招呼了…” 桐桐低声道,“我答应皇后了,挨个的寺庙去捐香油钱。是为了求龙嗣的!您看,这一路咱们赶路,沿路只碰上七个寺庙。听闻,只有拜够九十九个才算是心诚。我必不能只呆在一个地方,城中和周边所有的寺庙,我都要去的。” 那您随意!想来答应皇后的事你总不至于糊弄,只要在京兆府转悠,你爱怎么转悠就怎么转悠桐桐还说,“这里离华州近,听闻华山下的娘娘庙最为灵验。请便。 桐桐满意了:只要不叫人盯着我就行! 她回头看四爷,跑过去叮嘱:“药放好了,看看就得,好好的去,好好的回。”四爷哼笑了一声:记得你家爷在人家的地盘上就行!桐桐只笑,站在路边看着四爷跟着使团慢慢的走远了。白娘低声问:“郡主,咱们是歌一天还是?” “不歌了,去慈恩寺吧。”这几天抓紧礼佛,答应皇后的事总是要办到的。使团拉着那么些东西,走的不快,迟几天再走也能比他们更快的到达榷场…… 第1709章 大宋反派(30) 榷是专卖、专利的意思。 场,指的是场地。 这个时期的榷场,就设在大宋、辽国还有夏州的交界上。这里存在的前提是一一和平。 地处边界战时这里便是战场的前沿。和平时期这便是贸易互市的场所。也正是因为如此,榷场都带有一些基本的军事防御设施。比如城墙,比如壕沟等等。 而且,两国交易,就由两国来管理。椎场的任何异常交易,都是要征收赋税的。 辽国那边的商人从辽国那边进来,进来就登记货品的种类和多寡,最终会根据货物征收相应的赋税。 大宋这边也一样,只要有货物进来,就登记交税。 当然了这也有清查的意思在。比如,辽国禁止向送过输送马匹一旦发现便是死罪,家人也会被发配至苦寒之地子子孙孙世代为奴;同样的,大宋也禁止朝辽国贩卖铁器,一旦发现一样旱死罪。 桐桐芾着白娘和青娘一人牵着一匹马准备进萑场。 榷场入口把手的很严格到了跟前先得查“公验。公验是户籍所在的府衙给发的,要出门的人去申请才能办理。 但这个就属于管理松散的,用银子就能买来。 桐桐不可能那出自己的,做言的和有爵位的,一般用的是鱼袋和牙牌。为了隐藏身份,她和白娘青娘的公验都是在京兆府找一帮闲帮着买来的。他们做的就是这个营生!跟言府里的人合伙赚钱的。不问你来处,不问你到底是何身份,你拿去用就完了。 桐桐看着对方查验之后就放行了,心里把这个细节记住:这是避免不了细作来回窜的。管理太粗糙了进了里面,发现榷场比想象的大的多,宛若一坐城池。各色衣着的人在街上穿梭。马车上拉着货,赶着牛羊卖的,马匹上驮着货物的,大大小小的商人数不清楚。里面一样有客栈,有酒楼,有茶馆有各色消遣的地方,像是赌坊、妓坊、医馆,其他城池里有的东西,这里一样什么都有。 这里有些客栈就是个院子,一水的土屋平房。也有好些的,基层楼高,瞧着极为气派。 青娘将缰绳塞给白娘,“我去订客栈。” 客栈的上房倒是空着呢,人家后面有院子,分为十多个小院子。那些院子常年有人包着,那是常在这里做生意的客人订的。 马匹交给小厮安置到马厩里去了,桐桐站在客栈的正堂里打量。 掌柜的才要带人去楼上,门外就进来两人。主子带着个仆从的样子!只是这主子瞧着气势非凡,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圆脸大眼,眼睛炯炯有神,鹰钩鼻子特别挺拔,这一搭配,叫一张圆脸也显得尤其冷峻凛然。虽身形不高,但却格外的魁梧壮硕,英气通人。 桐桐留意对方身上的衣饰,白一黑冠唱,身上虽不见兵器,可也知道这是一练家子对方也扫了桐桐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翻,这才收回视线,不再言语。 掌柜的殷勤的招待这主仆,“上房还剩两间……。说着就往楼上指了指,然后看向桐桐,跟对方说,“这位公子主仆三人订了三间,还剩下两间,正好。正要上去看屋子呢,二位一起请?“那仆从才要说话,谁知这主子再看了桐桐一眼之后才道:“或是有暂时空闲的院子腾给我们也可!我们只住三五日,不常住。“有那做生意刚走的,他们常年包下来的院子其实还可以用一用的掌柜的忙道:“那您得稍微等等,先随意坐着,有酒有菜,这就上来。”说着,就叫小厮招呼,这才带着桐桐主仆三人往楼上去,“公子,您请。” 桐桐跟着往上走,没有回头。她知道,刚才那人一直盯着她看。 “世子,那主仆三人可有不妥?“这主子轻笑一声,“一个少年公子带着两个女仆?“穿着男装,也难掩那是女人的身份。 “这?”“别惹他,高他远点。这个人……我觉得危险。“那么一个小子,您觉得他危险? “嗯!“直觉告诉我,他有些危险。 桐桐站在三楼房间的窗户口朝后面的院子看,看见掌柜的带着那主仆朝后面一处院子去了。而这个过程中,那个主子三次回头朝自己这边看。那个角度是看不见自己的,但这个人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此人有野兽一般的直觉,他若不是个常年在山中打猎的猎户,就一定是常年上战场的人。 小厮进来送热水,桐桐叫青娘给了打赏,才问说:“咱们这里的客人来自哪里的都有,饮食上可有什么要避讳的?““有忌讳,客人会提。“小厮将银钱揣了,这才问:“公子要吃什么,您只管点。小的想法子给您踅摸去。” “一路颠簸,只想吃些清爽的。若有鲜果,不拘什么,只管拿上来便是。 这就给您找去。 饭食果然清淡,几样时蔬,一样粥,一样饼,另有梨子一筐,鲜枣一筐。 桐桐就笑,“果子这么多?其他客人若是想要,可匀出去一些。 小厮就笑,“问过了,才住进来的两位贵客未管要….” “那位客人好有威严的面相” “那是党项人,您看身上的纹饰就知道了。“党项人?夏州来的?桐桐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笑道:“那你猜我是哪里来的?““小公子必是江南来了,您生的如江南的客人差不多。“桐桐就笑,又叫青娘给赏银:“还真就被你猜中了,我是江南来的。过来看看稻米、丝绸和茶叶的生意!““那可是富庶的地方。“是啊! 又闲聊了几句,小厮这才出去了人一出去,桐桐这才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吃饭,心里琢磨着:看来夏州也常来榷场贸易。 夏州盛产青盐,这玩意辽国可是需要的很呢。人家是有贸易需求的。 可夏州缺什么呢?夏州占地多贫瘠,常年干旱,粮食肯定是缺的。所以,夏州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依赖大宋朝廷的。 他们需要把青盐卖给辽国,再用换来的银钱跟大宋交易粮食。粮食卖给辽国,是犯法的。但是大量的采购粮食去夏州,现在还是不犯法的。 这么大宗的交易买卖,夏州派来的只怕也不是一般人。 赶路累了,再没折腾。吃了饭梳洗了就直接睡了。虽说要了三间房,但其实都住在一间屋子里。三间屋子具体住哪间,这个就随机了。也是为了安全考量的。 一夜无事,早起梳洗了,桐桐穿戴好,将披风表严实了,带着青娘和白娘,“看看粮市去。” 估计在那里能偶遇到昨儿那主仆两人。 果然这不大的粮市一条街上,早起的人还不多的时候,就跟对方碰上了桐桐朝对方笑了笑,转进了最大的一间铺面,看里面的粮食。她的手在一个木斗里晃动了一下,抓了一把米出来,问掌柜的,“这个成色的米,掌柜的怎么卖?“掌柜的看桐桐,“公子,您从南边来,何必捣乱问米价?““我家年年有余量,陈粮压着陈粮,本想着往都城运的,可京城那地方,达官贵人有自己的田庄,贫寒人家用不了多少米。这粮食一来一去的折腾,价钱也卖不上。出门游历,顺道看豸掌柜的就笑,“公子可找对地方了!米呀,这多是贵人吃的。南北的贵人都一样,您说呢?“一点也不避讳,粮食其实是有往辽国卖的。 桐桐将米放回去,朝对方笑了笑。一转头,跟夏州之人又碰了一次面,她还扭脸跟拿柜的告辞,“瞧!来生意了,我就不耽搁您做买卖的。““公子,您家有多少地呀?““半县之地是有的吧!“反正赵匡胤当年建立大宋,皇位得来的不正,为了争取地主们的支持,压根就没有实行过均田制。这在整个历史上都是非常罕见的! 所以,而今大宋的地主和官僚几乎是掌握了天下七成的土地。桐桐说的家里有半县之地,真的不夸张。 掌柜的也不觉得惊诧,“那公子再转转,回头您再来。” 好的! 转了半昀桐桐找了个棚子坐下了,这里有卖醪糟的。这东西解渴,干脆坐下要了三碗,慢慢喝着。 才坐下,对面就坐了一人,可不正是那位夏州来的客人。 桐桐愣了一下,“兄台也累了?“她朝卖醪槽的娘子喊了一声,“再来两碗。“这人客气的点了点头,“公子是来游历的? “就那么一说。“桐桐回答的开始含混,不正面答话了“敢问公子贵姓?““林。”桐桐看了他一眼,问说,“兄台呢? 对方端起醪糟喝了一口,这才道:“李。“桐桐眼睛微徼一眯,笑道:“夏州王也姓李,乃是李唐赐的国姓。我观兄台乃党项人,不知可与夏州王李德明有亲?“对方深深的看了桐桐一眼,放下碗之后,吐出两个字:“并无。” 撒谎!明明在我说出夏州王、‘李唐赐姓、党项,这三个词的时候,你的仆从有明显的紧张情绪,甚至于手搭在了腰带上,那里藏着腰刀!而我说出李德明的名字时,你的眼里有杀气一闪而过。 为何?因为而今的夏州王李德明是你父亲,一个小小子这么直言不讳的叫了你父亲的名讳,你认为这是对你父亲的不尊重。所以,你生气了,对吗? 那么,坐在面前的这人只能是那位赫赫有名的一一李元昊! 第1710章 大宋反派(31)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李元昊可不是等闲之辈,能开创基业的,哪个是好惹的? 真的!昨儿一打照面,那气度就扑面而来。 怪不得之前听杨察说起夏州,说大宋边将都在盛传李元昊的外貌、器度、见识很多人都想一踏此人的风采。就连朝中很多老将都不免好奇那是何等样人物。 毕竟这些年夏州跟回鹘,跟吐蕃有来有往的摩擦不少领兵之人从来都是李元昊。 还别说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只这一看就知道此人不俗。很多人只怕见了他,第一个想法都是:英雄就该这般模样。 桐桐又打量了对方几眼没再言语。倒是想看看他过来是想做什么。 李元昊的脑子里也在过呢,眼前这个小子年纪不大,十二三岁的年纪,却信带两个女子出门。这合理么?谁家的小子出门带的不是家丁护院? 而且此人一副南人的长相,似乎口音也是南地的口音,可这俩随从却都是京城的口音这身份岂不是更可疑? 跟过来没别的,就是想看看此人是不是朝廷的探子这槿场朝廷的探子也不少,莫要觉得朝廷的那些大人们就是瞎子聋子,他们的耳目聪明着呢。 可此人若是探子,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一些? 李元昊的视线落在桐桐的手上,手上有一些茧子,这是拿兵器磨出来的? 才要再试探几句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之声,且声音越来越大。 桐桐转脸看过去,就见辽囯的税官正在从一伙子人的马匹上抢东西,两边发生了争执。她皱眉,那一伙子人的衣着……他们是女真部落里的? 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一税官强拉马匹上的袋子,蹭的一下,袋子撕裂,里面的东西哗啦啦都掉到了地上。 那是一袋子人参? 桐桐皱眉,女真而今只是部落或者是部落联盟,归辽国统治。女真的人参、貂皮、名马、北珠、俊鹰、蜜蜡、麻布等等,都得按照定好的时间和定好的数量,给辽国进贡。 这些人拿来的应该是纳贡之后多余的,他们需要来换粮食、食盐、药材。 醪糟摊子的老板又端来几碗醪糟,见桐桐好奇,就低声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叫打女真”。” 桐桐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了。女真部落弱,给北辽纳贡之后,他们产出的这些东西,辽国的官吏和一些商人也不会放过。就比如现在,这么大老远的运来了,就是要抢! 细听那边吵嚷,有人嚷着:“一斗青盐换你这些足够了!“打头的女真壮汉拦着身后的那些怒目而视的族人,面色青紫,但还是道:“官爷,这人参不是上等的,但也是中品。一部族的老幼都指着这个换些急用的……” 那税官从地上捡起人参,抬手就给掰成两半:“这是中品?这是中品人参?“说着,就扬起来给众人看,“来!谁敢说这是中品?“这德行,就问看的人搓火不搓火李元昊身边的随从要往出走,却被他一把拦住了,严厉的看了随从一眼。 不叫随从多管闲事,可扭头过来,就见坐在对面自称姓林的小子慢慢的站起来了,然后晃晃悠悠的朝那边去了。嘴里阴阳怪气的:“哎哟!人参呀,我看看一一我看看—” 税官朝这边扫了一眼:“宋人?宋人管起了我辽国的事务?“是啊!女真属辽国,人家属内部事务。 桐桐摆手,“他们卖人参,我来买人参,怎么还分辽人宋人呢?或是辽人的货不卖给宋人?那若是如此,只当我没问。” 话不能这么说! 税官看向不远处袖手站着的人,桐桐朝那边瞥了一眼,是个胖墩墩的中年人,只看穿着就知道了,那是个商人。 那人把手放下,也慢悠悠的走过来,“小公子也是做药材生意的?““不做药材生意!“桐桐说着,就看着对方笑,“我就是想买回去当饭吃的,不行呀?“这不是诚心找茬嘛! 对方咧嘴一笑,给那税官使眼色,而后又问桐桐:“小公子觉得这人参……价值几何呀?“桐桐从地上捡起一根来,“一根可换一车下等粗粮,这个价钱是公道的。“女真部那几个青年这才缓和了脸色,朝桐桐点点头这商人看向税官:“哎哟!我可出不起这个价钱。”说着就看那几个女真人,“以后这生意可也就真做不得了…… 那领头的青年面色一变,这是威胁呢,今儿这要是不低价卖给他们,他们就再不跟自家部落做生意了他只能一脸哀求,“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部族里可都等着过冬呢。 这商人朝桐桐看了一眼,而后出价:“这么着……一根换半车下等粗粮,能成交就等着成交,不能成交,那便请便,谁买都行。 那青年犹豫了片刻,只能朝桐桐拱手,“多谢公子仗义!可我等自有我等的难处……是我等不知好歹…… 桐桐笑了笑,拍了拍对方的胳膊,“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完颜石鲁。 桐桐的眼睛不由的眯了眯,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完颜阿骨打的先祖吧。最后灭了辽国建立金国的那个完颜阿骨打的先祖。 她看了看老天,自己这运气可真是逆了天了。怎么什么人都往自己眼皮底下妻呢?过分了昂! 她笑了笑,蹲下来将人参往起捡,“兄台有难处,我又怎会介怀?先收拾吧,收拾完了,我请诸位兄弟喝酒。“玄自然是好了!能结交到人脉,怎么都好。这小公子瞧着年纪不大,但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而这些人能住哪呢?—日不能动身,一日就在外面凑活。晚上支起来帐篷,点上篝火,凑活一日又一日。马匹上带着干粮水囊,出门在外不过如此桐桐不仅邀请完颜石鲁,还邀请李元昊,“李兄,一起喝一杯?“李元吴看了完颜石鲁一眼,轻蔑的一笑,直接起身,“那倒是不用了,告辞。” 然后人家真走了! 桐桐心里哼了一声,她就知道李元昊是不会跟完颜石鲁坐一桌的。他们要交好辽国,便不会跟辽国的奴隶平起平坐。女真如今的地位,真就跟辽国的奴隶等同。而李元昊怕是常在这椎场走动,认识他的人只怕也不少。他怕这事传出去,对夏州不利,那正好,他老缠着还真就有点碍事层酒没找酒楼,只要了酒菜在牛羊市那一片,那里空旷,到处充斥着牛羊的味道。牲口的交易都在这里进行桐桐避开地上的牛粪,将羊粪蛋蛋踢开,就那么随意的坐下了。然后用酒囊跟完颜石鲁碰了一下,又招呼其他人,“各位好汉,先千为敬。 这酒烈的很,桐桐一喝脸上就多了几分红晕完颜石鲁哈哈就笑,“小兄弟,少喝一些吧。你的心意我们知道了,也知道你未普瞧不起我们……感激的很呐。” “诶?完颜兄怎的说起这个话了?”桐桐就道,“在我看来,完颜兄这般的才是真英雄。想那勾践卧薪尝胆能翻盘,韩信忍得胯下之辱得封王…” 勾践和韩信,这不是完颜石鲁能知道的那咱就说说着勾践和韩信的故事,这都是忍了常人不能忍,最终干成大事的人物呀,故事听完了,完颜石鲁微微颔首:“还是要会读汉人的书。 读不读汉人的书,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关键是,有一件大事,看你们敢不敢干了! 当然了,现在说不得这个。得再等等,等等再说。 这三天桐桐跟女真这一行人在准场里游荡,听他们讲部族的事,也给他们讲大宋的事。三天,人参换来的粮食该起运了,结果商家变卦了,给了两袋子食盐。还不是好的青盐,而是大块的盐石。 商家没出面,是税言抱臂站在边上,“这是公道的!粮食拉不来,你们若是不要这个,那就等着。什么时候能把粮食拉来,谁也保证不了完颜石鲁的手摁在了腰刀上,桐桐一把给摁住了,给完颜石鲁使眼色,“兄长,不过是那点粮食罢了,好办!采购粮食的银钱兄弟还有一些…… 说着,拽着完颜石鲁就走税言冷笑了一声,一摆手,围着女真人的一圈官兵都退了。 完颜石鲁看桐桐,“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我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桐桐左右看看,这才道,“您才也说了,部族里有难处,要不然不能跑这么远,你亲自带人来跑到椎场交易.“说到底,还是没力法了。她低声道,“兄长,有个营生,只看你敢不敢干了。 什么营生? 桐桐又问:“榷场外,你们是不是还带了不少人? 当然,不仅是人,还有马车。这是准备运粮食的桐桐看他:“兄长知道大宋每年会给辽国送岁币么? 完颜石鲁吓了一跳:“兄弟不是大宋人? “您别管我是什么人,兄长您只说,您敢不敢跟我取这个银钱去? 取了之后呢?焉能不追查? 桐桐轻笑一声,“兄长,您知道那天我邀请的李兄是何人么?“不知。 “那是夏州王的世子李元昊。“完颜石鲁愣了一下,“嫁祸李元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10-1720 第1711章 大宋反派(32) 李元昊不是那么好嫁祸吧。 桐桐朝周围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先走,从长计议。“嫁祸不难,但难的是怎么叫你们真的带着你们需要的从这里离开,而咱们又不会被怀疑。 首先,桐桐得知道对方带了多少人,他们最多能带多少东西离开。从他们人手的规模看是绝对不可能全部带走的。 那能带走什么呢? 桐桐就道,“只有十万银两你们能带走可对?“二十万匹的布帛这玩意体积过于庞大他们这点人手根本就弄不走。 完颜石鲁眼睛一亮,对!只要带银钱走这就足够了。银钱带回去重新熔铸,不影响使用!这布帛可不一样,一露面就露馅,不要布帛,别太贪心,这才是安全。 虽然十万两银的价值比三十万匹帛小了不少,但这对部族来说,已然足够了。 桐桐就说.“只银钱丢了,布帛若在,你们必遘怀疑。” 完颜石鲁愣了一下,就点头:对!人家马上就知道运力有问题只要查查这段时间赋税的情况立马就能锁定,自家必然会在被怀疑的人员里面。 所以,要下手就必须全部清理走。 可这布帛谁来弄走呢?二十万匹那可不是小数目呀。光是搬运一次所耗费的人力和时间咱们就耗费不起。 桐桐摸着下巴,是啊!二十万匹,这当真不是个小数目。 得运走,还得嫁祸给李元昊,确实是需要一点技巧的。这里面缺了一环,得扣起来才行。 她就说。兄长,你留个传信的人,别太惹眼了,住个小客栈就行。其他人先出城,想办法慢点走。最多两日,我必给您送信。您放心,我事把稳,“完颜石鲁就疑惑:“兄弟,你得交个底呀,你到底是什么人?“桐桐该怎么说呢?她问完颜石鲁,“我是宋人,且是泰命办差。您要是不能理解,就只想着,李元昊与大辽之间太过亲密,这于大宋朝廷可有好处?“是想挑拨夏州于辽国的关系?这倒是说的通。 辽国之于女真而言也是仇敌。 完颜石鲁心中再无疑惑,拿着十万两跑也跑的了,风险不大,收益不小,这个活可以干。他拱手道:“那林兄弟,为兄就等你的消息了。““走之前,采买些粮食再走。“要不然,银钱都没地方掩护去。 完颜石不好意思,“叫林兄弟破费了你替我干活,我支付这点粮食,无碍还是回到最初那个粮铺,真就是买了最次的檢食,把库存给清了一遍,也把桐桐身上的银钱几乎花销干净了,这才把完颜石鲁一行人给送走了。 辽国的税官也是看着这一行人拉了粮食走了的。 没银子了怎么办? 她没叫白娘和青娘知道,一切都如常,回客栈只管吃饭住店,最后结账也行。 躺下了,她就寻思,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其实想想就能知道,李元昊常出没于榷场,就证明夏州不管跟辽囯还是跟大宋的一些商人,私下都有很大的生意在做。 他来,一定是为了见大的合作伙伴的。 她得找出对方的合作方,尤其是北宋的合作方才成。她得想想,李元昊除了需要粮食之外,还需要什么。 布匹?需要,但不那么紧急。 茶叶?商家只要有的赚,白会往夏州贩卖,这不用他亲自跑那能是什么呢?只有一个答案一一铁器! 西夏还需要铁器,用于回去锻造武器可什么样的商家能来往运送铁器,还不被查呢? 桐桐蹭的一下坐起来了,军械!兵部每年都在为榷场这边的报损,每年都有军械补充,可以说榨场是补充军械最多的地方。 因这这个地方相当于辽国和大宋各守一半的城池,军械的更新快也是为了彰显国力,所以,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只要旧的武器入库了,那这就没有问题。 可旧的武器是不是真的入库了,谁查过呢? 若是无人查,或是想办法将这个东西给报损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将只用了一年的武器给卖了呢? 一般情况之下,给边陲运军粮也罢,运兵械也罢,都会选在入冬之前,因为一旦雪降下来了,交通不便,会出大事的这么一算的话,是不是军械已经运到了,或者说已经快运到了那么,李元昊该是来取军械的。 当然了,这只是想想,到底是不是,还得需要验证。 地下床,看着床棍上睡着的青娘和白娘,便点了一些药放在她们的鼻子下面,而后推开套户,确定下面无人之后,从窗上翻了下去。 结果上了墙头才发现屋里的灯是亮着的,证明人还没睡。她翻身上屋页,在屋脊上轻轻的哪动,直到亮着灯的这间屋子顶上. 掀开瓦片朝里看么?不可能!瓦片掀开还有防水层,除非把那一层防水层坞烂了才行。可真要那么着,下面得落一层灰,谁不知道屋顶来人了呀。 桐桐只能短暂的倒挂在对方的窗户外面,听听里面的动静。 可听见动静了,却发现人家说的是党项话,自己听不懂。但是这个点还不休息,为什么呀?从窗户的缝隙里朝里扫了一眼,赶紧挪开,怕对方察觉。可只这一眼就看出来了,李元昊穿的整整齐齐的。 这么晚了,穿的这么齐整?这不是要出门,就是在等喜人那就等着,路踏实实的等着,看着家伙到底要见谁。 又是半个时辰,从高处看,院子里有动静了。掌柜的提着灯笼带着一个黑袍人往这边来。这黑袍人从头到脚都裹的很严实。 院门一响,李元昊就往出走,低声道:“郭副使。 来人嗯了一声,还礼:“世子安好,桐桐皱眉,这个郭副使是副指挥使的意思,就相当于这里驻军的副手。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皇后的族兄而这掌柜的和这间客栈,其实是夏州放在榷场的联络点,至少这掌柜的就是细作。 本事了得呀!第一次见面,竟是没看出来这俩人是有瓜葛的。 再去听的话,只隐隐的能听到:“…还是老价钱,依旧日是五千副…… 可!以青盐来交易…… “这次要六成的青盐,其余的交换给我们战马。” “若是真出事了,只要我们换了战马…朝廷依旧日会酌情考量罪责,还望世子体谅。 “怎的?有人突觉了吗?““那倒是不曾,回头安排一次马匪……叫人抢了库房便是……辽国那边也一样,定期需要清扫痕迹…… “那你怕什么?““只是今晚出门前,有老鸹叫……此为大不吉。我心里很是不安!“李元昊就问掌柜的,“最近棰场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并无”掌柜的想了想又道,“您叫我注意的那位林公子,结交了一伙子女真人,其他的一切如常。“郭副使问:“什么林公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公子,带着两个女仆别无其他。 李元昊问说,“是否是谁家的家眷?““边将中并没有姓林的。“郭副使想了想还是摇头,“年岁小,有何值得警惕的?““说不上来!“直觉吧。 郭副使想了想又道:“朝廷该送岁币了,最快三日,最慢五日,必到!是否是使臣带了家中子弟历练,提前到了? 也许吧! 两人没再说其他更多的,郭副使直接起身,“那我先告辞了。“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榷场一到晚上就戒严了,巡逻的随处可见。郭副使能随意这么进出,可见这暗地里的交易有多少。 她依日猫在屋顶上没有动,直到李元昊睡下了,院子里彻底的安静了,她才返回房间。第二天她一起来吃了早饭,就直奔赌场。 一则,真没钱了,得上这里来拿点银钱。 二则,能在这里开赌场的,可都是有大能耐的人。 乌烟瘴气没关系呀,有钱赚就行。她一早上,一共赢了五十二贯,这得找赌坊领钱的五十二贯,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出手没输,怎能不惹眼? 她才要走,就从里面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人来,“公子莫急,再玩一把如何? 好啊!玩吧。她将手里的签子往前一推,“来把大的,如何? 对方点了点头,叫人也取了签子来,让桌上一放。只赌大小,三把,他没能赢一把。这人收了收,“公子请随小的来吧,原赌自然服输的。“从小门进去,里面是小院。从小院再进去,里面别有洞天,是个雅致的院子,一花一木都种的颇为讲究。而此刻,里面坐着个华服中年人,上下打量桐桐,而后皱眉,“公子非是为求财而来。“桐桐径直走过去坐在此人的对面,“没错,此来我不为求财。““我发现你家赌坊招牌上有个小标记,这个标记与一家粮铺的招牌是一样的.只这么大点的地方,为什么藏头露尾呢?除非…,你们的买卖不能叫人知道.“中年人嘴角一勾,“年轻人,不要胡言乱语。边唾之地,常闹狼,小心出门被狼吃了,“朝夏州和辽国贩卖的粮食的,就是你们吧。”桐桐看着对方笑了一下,在对方要变脸之前,她一把摁在对方的肩膀上,“别怕!我知道,你们只做生意,没别的倾向,赚的只是一份钱而已。那这次,有个好买卖,我想跟你一起做。 “你来往各国并无障碍,想来路上的土匪马匪都给你几分面子,“桐桐说着,就低声道,“我想你假扮一次马匪,报酬优厚到你不敢想,“这人倒吸一口气:岁币?“说完,他看向桐桐,“你的主子是谁?你在为谁办事?“这必不是一个孩子能课划的! 第1712章 大宋反派(33) 桐桐朝后一靠笑眯眯的看他:“你真的要知道我的主子是谁?““必须得知道。“这种事一个不好就能坏了大事,绝不是一个孩子几句话就能说服自己的桐桐转着手里的荷包,吐出了两个字:“张耆。“谁? “张者张大人,你不曾听过?“这人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如何能证明?“桐桐摸出一枚玉佩这是言里之物。 这人拿着玉佩看了又看然后抬头重新看桐桐:十二三岁年纪,并无明显喉结。说是女子吧女子不能是这个样子:说是男子吧像是没长大的男孩子。 而今又拿出言里的东西那眼前这人是:言里的公公? 他试探着问:“太后娘娘还好?“张看是太后的人,这是天下尽知的事。当年先帝将太后藏在张者家整整藏了+五年。要说太后最信任谁,只怕张耆尚在刘美之上所以,这一趟是太后的意思?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好没道理。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朝中请官家亲政的声音从未断绝…” 知道!这个当然知道。 “好似天下太平,幼主就可做主了。“这人嘶了一声,这是想闹出点事端出来,转移朝廷的注意力吗? 这事不能全信! 桐桐又道:“那你以为…桂场的事,郭副使与李元昊的事……朝廷就真的一无所知吗?“这人面色大变:言中尽知? 桐桐看他:“郭家是官家的岳家可是呢?太后选郭家是为什么呢?可而今,郭家一言不发!既不能好好的听从太后调遣,也不明确的回应官家这是为何?“这是不好表态!可这不表态,便是背叛太后。太后想收拾郭家?也想给官家一个教训? 这人又信了几分,一般人可不能把言里的事情说的那般详尽。 “银子有人收走布帛交给你处置。“桐桐看他,“二十万匹,价值二十万金。便是我什么身份都没有,敢问阁下不心动吗?“这人胡须一翘,没有言语桐桐又道:“况且,李元昊要运走兵器铠甲,他必不敢叫人好好检查,若是有人追查,他跑的比谁都快。那他带走的是什么,不全凭一张嘴说嘛!说是布帛就是布帛,谁能反驳?你跟李元昊做的是生意,又不是忠心于他。各凭本事喽!难道阁下有钱不赚么? 二+万金?“可这东西销往哪里都会被查的!不能清理出去,那就是扎手的刺猬,迟早惹祸。” 桐桐又笑了,“阁下只管往夏州运就是了。“什么? “往夏州运啊!东西丢了,最有嫌疑的当然是押着军械铠甲不好叫检查的李元昊。既然黑锅已经背到身上了,他会介意多一层罪么?况且,从夏州过去,就是回鹘,河西走廊连着西域,这点东西往西边运,朝廷怎么会知道?怎么抓把柄?“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可真把李元昊和夏州坑慘了才这么想完这人就懂了,“太后想对夏州用兵么?“桐桐反倒是不答了,“多余的莫问,问了我也不知。只问阁下,应还是不应?若是不应,那就只能请曹玮曹将军找将士扮演一把马匪了。“曹玮驻守陕西延边,之前被丁请诬陷有过几年沉寂。丁谓贬谪之后,他又被派来戍边。此人一生无败迹。他父亲是北宋开国功臣,他死后还是宋朝的二十四功臣之一。另外,赵祯的第二任皇后曹氏,是曹玮的侄女曹家武勋起家,家中人丁兴旺。光是曹玮这一辈儿,就有兄弟八人。 可以说,曹家在北宋的地位,当真是非比寻常。 这人心里又对这少年信了一层,因为曹玮重新回延边,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消息这般灵通,且对这些将领这般熟悉的,来头自然不小。 总之,一半信此人,一半利益驱使,他应承了一干! 桐桐叮嘱:“到了大辽境内再动手!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此次使团朝廷派了富弼和涪陵县公。富弼你知道,他是晏殊的女嫣,而晏殊是官家的先生,所以,富弼自然是心里偏着言家的:涪陵县公,你怕是不了解,他是官家的伴读,在言中与官家叔侄相称。是能在官家病重守在官家身侧之人,官家信重非常。且此人心思深沉,观察仔细,看起来文质彬彬,厚道端正,可其实心里颇有城府。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洞悉。所以,不要去试探,省的弄巧成拙。” 然后她又给这人露消息,来了多少车马,带了多少东西,护送的禁军谁是统领,如数家珍。 此人顾虑再无,至少知道这是神仙在打架,他只是跟着捡漏而已。 说妥当之后,桐桐就神隐了。退了客栈的房舍,消失在了榷场里李元昊知道人走了,还想着怕是真多想了,人不是走了吗?他还特意问了一句:“去哪了?” 掌柜的回了:“叫人盯着,只说是原路返回了。“回去了? 那就别管了,只看咱们的事怎么办吧四爷跟着使团,远远的看见桂场的时候就开始撩开帘子,他估摸桐桐就在人群里猫着呢。可扫了一圈,没看见! 这是自己没找见呢?还是她不在? 没见着还好说,要是不在……那就坏了。不定又干什么去了。 富弼还问说:“没见过榷场是这样的。咱们回程的时候得在这里修整几日,县公得闲了可以转转,无碍。” 四爷应承着,再张望了两眼,还是没有任何信号,告诉自己她在。 可等进了榷场,过这关隘的时候,四爷发现土墙上有两道记号。这记号必是桐桐留下的!只是一道是进来的,一道是出去的。这怎么不等自己来,她自己倒是跑了呢? 岁币押来了,自是要跟辽国在榷场交割的。 三千人马不能带出去,岁币只能交给辽国的护卫押送。而使团则带三百护卫,护送他们继续出使辽国。 这几乎是没有什么争议的,银子、布帛查验之后,清点了数目,然后交割完成。 为了不节外生校,自是不能太过停留。真就是简单的修整之后,这就上路了。四爷继续上了马车,想在棰场里找寻桐桐呆过的痕迹,可情,人家什么也没留下。 她怎么这么乖呢?乖的人心里发毛!这要是不折腾出点什么都不像是她。 因着心里有疑惑,所以他一路都警醒着呢。还特意说紫毫,“匕首呢?拿来我防身。” 啊? 紫毫递过去了,“会有狼吗?“要是狼反倒是不可怕了走出了半天,天慢慢的暗沉了,也该埋锅造饭了。四爷啃着干粮,“闻见烤羊味儿膻气的很,不想吃。“膻气吗?紫毫使劲的闻了闻,挺好的呀,比京都的烧羊要香的多。 四爷心说,羊是现杀的,很新鲜,这没毛病。可调料呢?哪怕是从辽国带出来的,有人真想动手,她也能摸进去给加一把料。 就这两天吧,要是两天的路程内没事,那就是自己猜错了。她没想干嘛!要是真想干嘛,比在这两天之内。 当天是真没事,结果第二天再吃饭的时候就不对了,四爷在马车上继续啃着饼子喝煮开的水呢,就看见紫毫正吃着呢,开始坐在那里前后晃悠,就跟喝醉了一样了四爷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用手扶住额头。 紫毫晃晃悠悠的,“主子,我怎么看着您晃悠呢…… 四爷朝外喊:“富大人…富大人……有人暄算…… 富弼听见了,他这会子看什么都是重影,耳朵里嗡嗡嗡的像是耳鸣了一般四爷没听见回复,外面这会子乱糟槽的。他说紫毫,“闭眼,靠着!“闭眼果然舒服了! 四爷听见疾驰的马蹄声,连忙从帘子的缝隙里朝外看去,就见一片尘土飞扬之后,人近了。好家伙,各色衣着的人都有,都蒙面而行,只露着一双眼睛,谁是谁都分辨不清楚。 四爷想从里面分辨桐桐的身影,可压根就不能够。这些人极其迅速,好似分做两拨,一拨带着银子迅速离,一拨拉了装着布帛的马车,朝西边狂奔。 隐隐约约,听见那号令声像是马匪。 怎么会是马匪呢?她才早来几天呀,从哪认识马匪去? 他正疑惑呢,马车帘子被人一把撩起来了,外面骑在马上似笑非笑的不是桐桐还能是谁?四爷指着她:你给我等着。 桐桐轻笑一声,伸出手掌,里面放着一颗药丸:吃了。 四爷不吃,以眼神示意:你给我说清楚。 桐桐就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于是,手一抬,直接捂住了嘴,那药丸直接化了,然后四爷啥也不知道,直接靠马车里睡着了。桐桐下去,给用按风盖严实了,这才下来。 而今这些人是晃晃悠悠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天旋地转站也站不住。 不过,这天晚上就该好了。 四爷醒的时候紫毫正晃荡脑袋呢,“好似好了一些了……主子您呢?““无碍!“四爷赶紧将披风拉起来,他急切的下马车去看,未管伤人,但押送来的岁币都被弄走了,一点都没剩下富弼脸色都白了,“这可如何是好?“四爷低声道:“交割给辽国了,与我们何干?““可才从榷场出来两日,逃的了干系么?“四爷回头去看,“那就从榷场查,看看到底是谁闹的鬼!“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从哪借来的人手,尾巴是不是扫干净了。 尾巴当然是扫干净了!桐桐看着眼前的中年人,“陈相公,自此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人正是赌坊后院的人,姓陈,叫陈彦川。陈家的生意做的极大,不仅往北做,通过夏州也往西边做,更有远洋船只出海做营生。他在陈家其实不算是拿事的! 但他要是出事了,一定牵扯陈家陈彦川看桐桐:“何意?“桐桐指了指正往夏州去的一串马车,“合作嘛,二一添作五,谁也别亏了谁,对吧?““你不是言里的人?“桐桐就笑,“事成了,你也赚了,这不就完了吗?除非你能干掉我,否则最好烂在肚子里。“说着,扭头看他,“记住,若是你四处找我,那我就先干掉你;但若是我要用到你,再来找你,那一定是好事! 好事?恶鬼敲门差不多!该死的,竟被一个小子给闹了!才这么想完,可转念一想,不对呀!这是个小子吗?这不是!这分明就是个Y头。 第1713章 大宋反派(34) 陈彦东不信邪,还能被你给拿住了?于是,他叫人去客栈里打听消息去了, 结果第一天晚上他躺下去,早起枕边放着一把七首。第二天晚上他把赌坊的护院全给叫去守岗也说清楚了,不许吃不许喝,守好了每人十贯钱的赏赐。 可结果呢,第三天一醒来,外面静悄悄的。他左右看看,没有匕首,也没有放置什么威胁他的东西,这心里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可等到了外间,守着的两个亲随爬在桌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小心的凑过去摸了摸鼻息,有呼吸,没死。可这么睡着,就不大对赶紧推门出去,外面横七竖八的,显见是着了道了。 他吓的赶紧往回跑,一扭脸看见墙上挂着的铜镜了。铜镜里自己的脖子上红红的一道子,那是什么?他凑过去摸了摸,那是一条红线,他一扯就断了 他这才知道怕了,幸而对方只是恐吓,并无伤他的意思。这要真想要他的命,他连着死了两次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对方可能压根就不是一个人!这就不是一个人能办成的事。这一定是一伙子人是谁掌养了他们呢? 如今再去想,对方把官里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不是假的!对方对朝中的大臣十分了解,这也不是假的!甚至于对使团的所有配备都熟悉,这也是已经得到印证的。 那么,她一定是京城来的。跟宫里,跟朝廷都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她之前说的那些说辞,都是假的吗?什么张耆啊,太后啊,想在夏州挑事之类的,都是假的吗? 未必!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若是这样的背景,自己去挖她是否明智呢?她说,自己若是去找她,那自己就完了。这话不是威胁,应该是真的。她背后勾连的事大了!自己上了船,是轻易下不去了。 不过,来回赚的不都是钱吗?自己跟辽国、跟夏州,甚至跟吐蕃都有来往,这些事真要是被抓住把柄了,陈家全族够死八回了。如今搭上这一条线,也未必就是坏事, 反抗不得了,能平心静气的来回去想的话,好似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心里安稳下来了,然后再想,谁家把这么一丁点大的小丫头教养的像是大家子公子出身,还真敢叫这么出门办事的。正琢磨呢,突然想起来了:京城就有一位无法无天的,数月前几乎淹了满朝大臣的府邸。 这事也是前不久传来的,被传的……他都觉得像是杜撰的!可这要是她的话,那事还真就是她能干的出来的。 柴郡主吗?养在太后身边,听说太后处理政事她就坐在边上,朝中的大臣每一个她都认识且熟识。 这么一丁点大的她……必是听命于谁的!若说是太后……其实是可信的。说到底,她最开始并没有骗自己 一想到是在为太后办事,心里一下子就平缓了 那就这样吧!他马上去写了纸条,然后捆绑在鸽子腿上,下令:二十万匹布往夏州运,沿途零散出货。不要惊动夏州王。 鸽子扑棱着翅膀朝西边飞了。 而此时四爷和富弼连同使团的人都回来了 了国这次接他们的人叫着蕴,萧家在了国任什么官职都不奇怪。而今,岁币交割之后丢了,罪去在谁? 萧蕴岂能罢休?才从榷场出来两天而已,这必是所有的行踪都被人盯上了,要查也只能从榷场查 而今是,大宋和辽国谁都不肯接这个罪责,谁都想推诿责任 怎么办呢?先查最近榷场来过的可疑人等。那就查啊,一家一家挨个的查 四爷一言不发,把沉默进行到底。桐桐来过,这是肯定的。只要来过,就一定有踪迹可寻。别叫叫人揪住了尾巴才好! 果然,可疑人等里就有她 客栈的掌柜说,店里曾经住过一个姓林的小公子,带着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女人,但也不能确定。住了五天之后就离开了,其他的再没有了 一家药材铺的老板也证实,有那么一个公子,跟女真人是一伙的 四爷眼睛眯了眯,不用问也知道了,带走那十万银两的必是女真部。她用了女真部的人! 这就很有指向性了,富弼就道:“看来女真部的嫌疑很大。”言下之意,女真属辽国,这是你们辽国内部的事务,与我们无关。先推干净了再说。 辽国却不认,驻守榷场的辽将就直言了,“女真只百来个人,是带着粮食提前离开的,绝不是他们所为。那么大宗的货物,他们根本就带不走,我已经派人在附近清查了,绝没有隐菜货物的痕迹这一点粮铺可以作证!” 于是,粮铺的掌柜和伙计都被叫去了,他们从林公子打听卖粮的事说起,到最后买了多少下等粮食给女直,叫他们运走,这都说的明明白白的。 包括那林公子为什么要给女真采购粮食,这不是就把人参被低价买卖的事给兜出来了吗?那谁说的是真话呢?再找更多的人来,就能证明粮铺掌柜说的是真的。 包括酸糟摊子上的老板,他的言辞里多了两个人,“……那个小公子我记得,热心肠!像是不常出门的孩子,好打抱不平。当时还有两个党项人跟小公子一桌坐…” 四爷心里咯噔一下,翻看那个可疑人十的名月:“为何没有党项人住店的记录?” 客栈的掌柜不得不站出来:“实在是……忘了。我们腾了别的客人的院子给另外的客人住,所以,不好拿出来说。” 四爷就主动提了,“那就是说,现在就三方人可疑,其一,那个自称姓林的公子:其二,女真人不能排除嫌疑;其三,党项人。” 这边话才落,站在后面一个中年人就站出来了,“草民陈商东见过各位大人!这位大人说的林公子……是在下的同乡后辈。小孩子不懂事,贪玩跑出来的。已经回乡了!在下可以证明,林公子并非来历不明。” 这人话一落,不管是大宋在这边的边将,还是辽国在这边的边将,都站出来说话了,“陈老板常年在榷场经营,话可信。” 四爷就看了陈彦东一眼,心道:这是被桐桐给拿住了?还是又被桐桐给糊弄住了。此人一定是八面玲珑,谁都吃过这家伙的好外,所以,谁都卖他面子, 或者说,此人知道榷场太多的秘密。是跟两国的边将有利益往来的,所以,他的话才这么好使直接将桐桐给摘出去了。 得亏她怎么翻出这么一个人来的! 他在这边思量着呢,那边萧蕴就直接道:“姓林的小子身份确认,那便可排除嫌疑:女真无此能,也未曾接触除了姓林的之外的任何人,也可将他们排除:现在姚疑最大的,便是那党项人,可对?” 富弼无话可说,沉默着没有言语。 结果萧蕴话题一转,直接就道:“夏州乃是大宋的夏州,你们这是在跟我们演戏,唱双蟹吗?”富弼马上对萧蕴怒目而视:夏州虽名义上是大宋的,但跟你们之间的瓜葛更紧密。这到底是我们合伙坑了你们,还是你们合伙想讹诈我们? 四爷左右看看:瞧!这就是桐桐想要的。 他只能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虽然不知道夏州那一路她是怎么安排的,但她一定是想叫人往夏州那一路往下查。 因此,他就说,“那就往夏州迫!若是对方载重而行,必是行不远的。快马轻骑,必能迫上。”郭副使面色一紧,忙道:“具公,不能只因猜测,就怀疑夏州对朝廷的忠诚啊!"萧蕴哼了一声:“果然!夏州对大宋是忠心耿耿的。”富弼回头怒视郭副使:“住口!" 四爷看了郭副使一眼,这家伙必是干了什么不敢叫人知道的事了,桐桐用的就是他们背后的那点猫腻。 干是,他就说,“事大人,用咱们带来的三千禁军吧!叫他们去怕。” 明白!只要是夏州干的,这事就还有拉扯的余地。辽国能说是大宋,大宋也完全可以不认。只要不把罪来全推咱身上就行。 高粥点了一千人马去查,这目需要时间的。 结果隔了二天,回来奥报说:“辎重马车,行走的极慢。但押车的是世子李元是……然后呢? “短兵相接,一触即发,可饶是如此,世子也坚决不让查,末将等不敢动武,只能放行…”说着,犹豫了一瞬,还是拿出一匹布来,“这是沿途在小铺子单买的,说是价钱比别的地方便官了两成…” 这就是那批布帛! 布匹看起来皱的厉害,“怎会如此?”"说是有人缠在身上偷偷出手的。” 四爷又赞了一声,那陈彦东便是运走了二十万匹布的人,为了坐实了是李元早干的。还很巧妙的将布匹这么外理了一部分,这就像是有押送的人愉了一两匹缠在身上,愉摸的便官外理换成钱了。 虽然没见大宗的布房,可结合载重,再结合零散售卖到小铺子里的布房,李元早绝对洗不清了。关键是,他宁愿跟朝廷短兵交接,也不愿意叫人查。说不是他干的,谁信? 怕是能洗清李元早罪名的只有郭副使这些人了!可这些人可能站出来吗?那此不的查的裁击,相相都知道旦什么了一定旦家械无路了 四爷能说什么呢?只能低声跟富弼道:“事麻烦了………得防着夏州谋反……需得速速索告朝廷." 真强看了哪到伟一眼,这次的事外外透着一股子怪受!自己现在怀疑边将跟夏州右勾结! 第1714章 大宋反派(35) 给朝廷的消息得尽快发出去! 而岁币丢失案怎么办呢?萧蕴可不会任由大宋的使臣赖在楦场不走的,他需要他们跟他回辽国去,跟陛下将事情说清楚。否则,别管多少原因,自己都是难逃罪责。 不管谁弄走的,自己押送失败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富弼在正堂里转圈跟四爷道:“那么大批的辎重,这边棰都是瞎子么?竟是没一个人发现。我看呀这里面藏着的内鬼可不少。“四爷看着紫毫端来的梨子,抬手还是拿过来了,“这些人未必以为他们在资敌!“关键是朝廷的态度朝廷将夏州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只要李家父子称臣两边连个清晰的界限都没有。这叫下面的人怎么看呢? 他们以为不会太影响大局,反正李家父子不跟大宋起摩擦,要打仗也是跟回鹘和吐蕃在打。他们跟着赚点钱又怎么了呢?要是再有个交换战马的名义朝廷未必会治多大的罪过。 就像是郭副使,他是郭家的族人。算起来他是皇后的族兄!但这就属于他知道皇后,皇后未必知道他。武将的俸禄不高,如今守着这么一个地方,不搂钱也不可能。 事情就成了这样了!这些年,边榷不知道往夏州运了多少东西。 李元昊这样的人来槿场,竟是谁都没主动说岂不有意思?可以说,这边榷不彻底的换一茬,彻查一茬,都消停不了的。 富弼坐回去,叹气:“辽国必定是不会与夏州纠缠只会将夏州与大宋视为一体。他们不会在岁币的事情上让步的。若是辽国坚决要朝廷再筹集这么多岁币该如何?“四爷就问说,“以富大人对朝廷的了解,你觉得朝廷接下来会怎么办?““一,筹措一部分钱粮,至少要占丢失岁币的一半。” 意思是跟辽国平分丢失的责任。 四爷嗯了一声,这是息事宁人!暂时安抚辽国,别叫人家找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富弼看着外面,而后又道:“二,咱们得有受贬谪的准备。“四爷咬了一口梨,含在嘴里一直没嚼,“岁币丢在辽国,这是咱们的罪过?““不是!朝夏州的方向追查,就错了。“富弼叹气,“朝中那些大人们必会觉得你我二人毫无大局观,这般之下会刺激夏州。此时应该是有所怀疑,暗查再禀报。不该派禁军追……要是因此逼的夏州谋反,你我就是处置不当。“四爷:“嗯!有理!“所以,朝廷除了贬谪你我,还会给予夏州一些安抚性的补偿。“富弼点头,“就是如此!所以,此次出使辽国.……不管顺利不顺利,都不会影响朝廷的决定。“四爷就笑了,“若是能贬谪到夏州左近,就更好了。“富弼一脸的一言难尽,“正是如此!你我既然对夏州有所怀疑,那就将你我贬谪至此。如此,既能严密的看着夏州的动向,有利于朝廷做判断,又能给夏州一个错觉,以为朝廷把罪魁祸首送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任由他们处置,以降低他们对朝廷的戒心。 四爷这次还真给笑出声了,这一点只怕桐桐也早就想到了。就像是她调侃的,对于大宋而言,那叫—一犯我者虽远必赔。 当然了,不打仗无伤亡,兵源都是灾民为主体,不从普通的百姓征兵,能叫百姓安稳的过日子,从这个角度讲,朝廷不原意打仗,这也是对的。 朝臣以这个为原则,这就叫老成谋国。 可这明显是顾了眼前不顾以后的! 四爷无话可说,“那就择日动身吧,辽国既然得去,那就早去早回。天冷了,别等雪下来了,路不好走。“桐桐骑在马上,站在远处的高岗上目送四爷一行离开,他们此去,怕是不会迁延许久青娘低声问说,“主子,咱们呢?“咱们?桐桐调转马头,“咱们回京兆府。“走小路么? “还走小路,避开人!“没几日,京兆府附近就多有桐桐带着人活动的迹象。这几天在终南山,那几天又去泡什么温泉。这中间还专门着人去找了京兆府的府尹,问了他们李唐皇室的坟茔现在怎么处置的。 这些无不证明她就在京兆府,哪里也没去。 边榷的折子送到言里,果然,朝堂沸然。 吕简夷站在太后面前,“娘娘,此事绝不可能是夏州李氏父子所为。他们逄媚大辽,一边想从朝廷得到好处,一边又惧怕他们在与吐蕃和回鹘作战时从背后偷袭他们,所以,他们与辽国媾和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在辽国的境内抢岁币呢?此事必不是如此。只怕是富弼和县公着了谁的道了,这是有人在挑拨朝廷与夏州的关系,绝不能纵容。“说着,拱手道:“因此,臣以为当派遣干吏前往榷场严查,看是否有回鹘的参与?” 曹利用立马站出来,“臣以为相所言极是。回鹘这是想借刀杀人。 张知白反对,“娘娘,臣认为不当如此。更不该三言两语就怀疑回鹘。“他直言道,“吐蕃才是夏州李家父子的仇敌,他们挑拨的可能性更大,为何曹大人不说呢?不外乎是吐警与我大宋接壤,你怕吐蕃扰边罢了。只有回鹘,不与咱们接壤,中间隔着夏州,可对?“说着,就冷哼一声,“可诸位别忘了,回鹘向朝廷称臣,年年供奉不断。而今,出了这样的事了,就要将回鹘推出去,这可是君子所为?若是如此,以后有谁能向大宋称臣,有谁敢跟大宋称臣。 曹利用面色一变,“张相,您这是何意?“张知白哼了一声,不想搭理曹利用。 当年澶渊之盟之时,曹利用就是谈判官。彼时,辽国叫宋朝归还被周世宗夺走的瓦桥关南之地,先帝怕失去何谈的机会,又不想背负割地求和的骂名,就叫曹利用去和谈。临走的时候先帝吩咐了,说是:只要不割地,只要能讲和,哪怕对方素取百万的钱财,这个也可以答应。 当时曹利用问说:“底线在哪?多少可以答应?“先帝的原话是:“若事不得已,百万亦可。“当时曹利用并未管劝戒,真就打算那么去办。还是寇准寇丞相偷偷的叫了曹利用,威胁曹利用说,“虽然皇上答应了百万,但是你要是敢超过三十万,回来我就砍了你的脑袋。“为何最后寇准那般的结局呢?当年的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犯了忌讳的事。 而寇准私下跟曹利用说的话,先帝是如何得知的?少的了这个小人在背后告状么? 曹利用当年确实是害怕寇准砍了他的脑袋,谈判的时候严格的卡在了三十万上。兴冲冲的回来禀报先帝,比划出了三个指头。先帝以为是三百万,觉得太多了。结果曹利用说三十万,先帝就说,“才三十万?这么少?“从这里开始,先帝就认为曹利用很会办事不仅奖赏了他,还处处提拔于他这老东西到了而今,还是在出馊主意,觉得推给回鹘,弥合跟夏州的关系这是策,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曹利用被气的面红耳赤,但还是道:“先帝仁慈,不忍将士百姓受战乱之苦,当年以百万财供敌,也是允的。而今,除了这般是,就是再赔给辽国三十万,又如何?便是再拨给夏州三十万,这又能如何?” 加起来不才九十万么?跟先帝定下的百万还差着呢。 “打仗损耗起来,不止是那点钱财,还有数不尽的人命。反之,只要不打仗,损的只是钱财而已。“意思是明面上给这桩案子草草的结案算了,然后给辽国和夏州拨点钱财布帛,这事就了了而就在此事,边榷又有加急折子。奏报说有一股子马匪冲中了榷场,不管是辽国还是大宋的戍边军都被袭击,且营房和库房都被焚烧了。 然后王首就说话了:“岁币被抢,是否为这一拨马匪所为呢?” 朝堂之上马上就有人附和:“必为马匪所为!两国的戍边军都拦不住,可见其凶悍。” “是啊!该与辽国磋商,共同缉拿马匪。“吕简夷就说,“朝廷该下旨给夏州,叫他们协查马匪之事。“懂了!这是告诉李家父子:这次的事纯属误会,朝廷查清了,就是马匪干的,一切跟夏州无关。 至于赔偿还是如何,“看看使团回来之后怎么说,辽国的要求是什么。协商着看嘛!“是啊!割地不行,只要不割地,其他的可以谈。 但人家辽国也不是傻子啊!人家没说再拿一次岁币,人家决口不提这个事。但是人家又旧事重提了,还是说周世宗,也就是柴荣当初从辽国手里夺走的一片土地,人家想要回去事实上,当年柴荣跟辽国为了燕云十六州打了整整二十五年。燕云十六州是中原之地的屏障,失去了这个屏障,就无法抵御草原民族南下。 先帝时期,其实是有机会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当时的边防大将杨延昭也派人上书请战,军中士气也正高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可惜,先帝畏敌,朝中大部分大臣也支持议和,且他们弹劾寇准,说他是拥兵自重。 于是,议和了。而寇准之后便被贬谪再贬谪如今,站在人家的大殿上,人家不说这个岁币你们全认了,再缴纳一次。只是又提出被柴荣抢走的土地,还很好说话的表示: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这事万望重视。 四爷站在这里,看着坐在上首的耶律隆绪,很想告诉他:柴荣有后人!你要是真的想要,怕是得找他的后人要!你就看她给不给你就完了。 第1715章 大宋反派(36) 四爷一行人返回接到桐桐的时候都已然是冬天了。 大雪纷纷可还是不能耽搁赶路。 辽国又拍了萧蕴出使大宋,谈一谈边界的问题。 桐桐也才知道,人家不直接要三十万金而是要地方。割地的事朝廷不能干,这不还是逼着朝廷拿这三十万金吗? 在马车上她把舆打开,在图纸上找瓦桥关。等手指点在了瓦桥关上桐桐一下子就明白了:白洋淀附近呀。 四爷点头,那你以为在什么地方?北宋北边的边界只到这里。 “唐末的时候修建的,当时就是为了防契丹的。在这个瓦桥关的东北方向还有益津关和淤口关三个关隘一起被称为三关。“桐桐顺着四爷说的方向往东北方向找了找还真就找到了两个小点。她皱眉,“这个地方其实是占尽了地利了吧。“刚好在白洋淀北,拒马河南,九河下游,河湖相连,水路发达。 没错!地利占尽了,所以地利位置要紧呀,“向西走,这就是保定…… 保定可是重镇。 “往东走,顺着拒马河而后大清河,可就直接入海了…。 桐桐了然的点头,“往北是幽州……”幽州自古便是军事重镇,“而往南,直通冀中……黃中自来重镇聚集,其地位非同一般,要是把这里给让出去了这还了得? 四爷沉吟:那就得看朝中的人怎么去想了。 朝中的大臣什么想法都有。有人觉得,这是后唐的遗留问题。这重镇本是唐末设置的,但是石敬瑭引契丹入中原,将燕云十六州割让出去之后,这个瓦桥关自然就归辽国了。 是柴荣当时有统一天下的志向,这才从辽国的手里夺回了瓦桥关,而后将其改为雄关。 是!瓦桥关的作用很大,战略位置很紧要。 但是,而今跟当时已经不同了,为何呢?因为那个地方四周都是平原,没有大山大河可以据守,唯一有的就是沼泽。 “陂泽之地,潴水为塞.….” 晏殊站在大殿上,看着曹利用在那里慷慨陈词。他的意思是,那里是沼泽,地势低,所有的水都聚集在这个地方。这就形成了很多很多个水泊,水泊和大小的河流连在一起,这就是天然的南北防线。水域越宽,其地理上的自然隔断能力就越强。 曹利用就是这个意思,“臣以为,这就是一道天然的水长城。便是将关隘让出去了,这条天然的防线辽国也不可能突破。因而,臣以为,此地乃是鸡肋。留着无味,弃之可惜。若是辽国坚持,未尝不能弃之…”说完就又强调,“当然不是抵三十万金,而是……将此地还给对方之后,再无岁币之说。”这么一算,是不是还挺划算。 然后大殿上吵吵嚷嚷,都在算经济账。 如果留着这个关隘,依托的其实依旧是水系的屏障。没了这个关隘,隔着的依旧是水系。但这中间的防守所需要的花销每年得有多少呢。 吵吵嚷嚷的结果是,巨子们在大殿上大打出手,晏殊气急了,打落了曹利用一颗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牙桐桐一回京,就听来接的杨察说先生被贬了,贬到宣州做知府去了。 她愕然的看四爷:又被贬了! 她以为因为她,怎么也能改变了晏殊的命运吧,却没想到在差不多的时间段,晏殊还是走向了他既定的命运,被贬宣州。 而后会在宣州和范仲淹一起搞教育! 所以,这是兴呢还是不兴呢? 桐桐就问杨察:“这是为何?“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贬了? 杨察就说了,最近朝中在嚷嚷着,商量着瓦桥关之地该不该还给辽国。桐桐反问:“什么叫还给辽国?那要这么说,燕云十六州还是咱们的呢?怎么不叫辽国还呢?这放的什么屁呀!“是啊!岳父也是这么说的,但奈何,对方人多,气急了,又吵不过,就动手了,打掉了人家的门牙。 桐桐:“.”辽国未必真的就在要土地,他们就是来勒素来了,能多勒素一点是一点。这还没谈呢,你们就把底线放那么低,瞧那出息。给吓破胆了吧! 杨察低声道:“自来主战者从未有好结果。朝中敢主战的有几人呢?最多便是不言语罢了。”岳父还是冲动了,这不,一冲动就给你一顶大帽子,先贬谪了你再说。 桐桐就看向四爷:大宋一直这样吗? 四爷点头,是!一直这样。只要对方勒索,就会退让。一直到神宗年间,都还在退让,每次都会不同程度的放弃一些土地。这是惯例! 桐桐什么也没说,只拉了四爷到一边,低声道:“我这次再闹,怕是京都不会再留我了。你也肯定会被贬的,能不能一起给发往西北靠近夏州延边一带,就看你了。“四爷就笑:本来想以赐婚的名义带你走。不过临走闹这一下也行。 只是:“你想怎么闹?“桐桐没言语,只喊白娘,“牵马来。“她翻身上马,说四爷:“都别管,三五天我必回。“说完,催马就走,谁都没带。 杨察正跟富弼说话呢,听见马蹄声看过去,急忙问说:“郡主去哪了?“这都回京了四爷看着桐桐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了猜测,她怕是去了柴荣的陵地了。 没错,桐桐就是去柴荣的陵地了。 柴荣的陵寝距离都城四五百里,说近也不近,说远倒也不远。 陵寝占地很小,柴荣节俭,后事也不靡费,所以眼前的陵寝真的不大。看坟的倒是有几个老太监,周围别无其他的建筑。槐树柏树倒是有一些的,可也是疏于打理了。 桐桐站在坟茔前,上香祭拜之后,直接用刀砍倒了边上手臂粗细的新生的槐树苗,然后坐在柴荣的坟茔前将皮给剥了。于是,手里多了一条白莹莹直溜溜的棍子. 她将棍子随手一抖,又软又韧。再一用力,棍子抡过的地方就有烈烈风声而后起身,取了银钱赏给几个老太监:“好好打理,柴家的人还没死绝呢。“瞧这话说的,多吓人呀! 而且,您拿着这棍子干嘛去呀? 干嘛去?闯金殿去! 四爷给拖延了四天,先是叫大家修整,怎么不得修整两天呀接着,辽国使臣要拜见太后,之后要宫宴,这又是一天再接着,得亲自觐见官家,之后该赐宴,这又是一天。 太后问了,问郡主去哪了,四爷也说了:“听闻朝中事,去周世宗的陵寝祭拜去了,不叫人跟着。 太后便不言语了,沉默良久才道:“割地之事,哀家不会答应。先帝不允之事,哀家绝不做。 赵祯也摇头,“桐儿这个脚气是真不好!便是有态度,有情绪,回来说了便是了。这大冷天的,一个人跑去陵地做什么?朕知他的意思,这样的事朕也不做。不管朝中怎么议论,朕也万万不会在此事上妥协。“四爷心说:就怕她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跟你们表达态度。她的态度,你们也不会那么重视!她没那么清闲。 第五天,早朝一开始,朝中议论之声又开始了自从晏殊暴起打人被贬谪之后,朝中反对之声便弱了。支持的只管说,反对的最多不言语,只冷眼看着。 此时站在这里,好似每个人都会打算盘。他们在尽力说法大家,弃了这个鸡肋可以省下多少人力财力,而占据这个地方,咱们得耗费多少。若是能用无用之物,换取不对辽国纳贡,这怎么说也是一笔合适的买卖吧。 正在慷慨陈词呢,就听外面来报:“太后娘娘一一官家—柴郡主跪在外面请见一一赵祯就看四爷:回来了就回来了,怎么还直接上大朝来了? 四爷问这太监:“郡主还说什么了?““郡主说,她从周世宗陵地归来,身有丹书铁券,手持陵地槐木……她问说,大宋这金殿可容的柴家人进…,赵祯忙道:“请郡主进殿。“大殿大门打开,凛冽的风灌了进来。就如同看见那个水淹官吏府邸的少年一般,此次,她依旧很狼狈,风尘仆仆。 除了比之前更高了,更黑了之外,别无变化。 此时,她双手捧着一根平平无奇的木棍,十分恭敬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也不下跪,只朝上看了躬身之后,就扭脸看向朝中的大臣,“昔年,周世宗皇帝在位期间,整军练兵,裁汰冗员,减少咂税,使得中原得以复苏。彼时,政治清明,百姓富庶。 世宗皇帝心有大志,统一之心从未断绝。他南征北战,西败后蜀,夺四州:南征南唐,夺江北、准南十四州:他北破契丹,攻二州三关。可惜,天不永年,在他筹备征讨幽州之时,一病不起,薨逝时年三十九。可以说,世宗乃是大业未兴而中道崩殂。 说着,她看向曹利用,“而今诸位在这里口口声声要弃之地,乃是当年周世宗皇帝带着将士浴血夺回的。弃?这便是尔等这般读书人的脊梁?“说着,她把手里的棍子竖起来,双手持棍,“此乃世宗皇帝陵寝边的槐木,而今,我就站在这里,我看谁敢提一个‘弃字!谁若没有了骨气,没有了那脊梁,那我便打断他的脊梁! 话音才落,后面便有一年轻的御史站出来,“郡主放肆,这是金銮殿,议的是国事!况且,而今乃是大宋,不是周朝之时了” 话还没完,桐桐的棍子就抡了过去,一棍子打在腿上,对方噗通朝下一跪,还没喊出音儿呢,第二棍子顺着基本就打了下去! “不可!““慢着!” 谁喊也没用,这一棍子就这么打了下去。当着太后言家和满朝文武的面,狠很的抽了下去。 还就不信,抽不出二两骨气来! 第1716章 大宋反派(37) 她真打呀! 这御史甚至一声都没吭出来,人被打的朝前一摔,再没有动静。 “郡主,你可知当朝殴打御史,是何罪过?”后面继续有人站出来,“言不论罪,议事而已!不管主张什么,总得容人说话。为人臣子的谏言,这是臣之本分;而郡主今日所为,并非本分。” 桐桐也不问此人是谁,只问说,“那我问你,为人臣子谏言,弃国弃民,此等谏言也是本分么?” “朝中谁人不是读了圣贤书的?这自来总归有利益权衡。当争才争,当弃自然就该弃!” 桐桐‘呵’的一声,“很好!”她啪的一棍子抡过去,先打在了嘴上,“狗长了牙尚且知道看家护院,有人在家门口徘徊,有人冲着主人家叫嚷,它还知道呲牙咬人呢。你连看家护院的心思都没有,既不能看家,又不能护主,那你长这牙何用?” ‘啪’的一声,满嘴的血,混着牙齿往出流。 惨叫之声才传出来,一棍子又照着脊背打了过去,“既然站不端正,那就别站着了。要你这脊梁何用?” 又是‘啪’的一声,此人整个人朝前扑倒,倒是没晕过去,一边叫着,一边挣扎着想起,可还就是起不来了。 倒下起不来的人,满嘴是血的现场,文官不由的都朝后退了一步。 郭淮挡在太后身上,太后将人推开了,面色严肃,隔着帘子朝外看,却并未言语。 赵祯面前的太监要呼喊,被赵祯瞪了一眼给制止了。这个时候朝外喊,能喊什么?郡主桀骜,却绝不会生出叛逆之心。 王曾这般的老臣,看着站在大殿中手持凶器之人,这才说站在后面的武将:“郡主气也撒了,好了……你们将郡主手中的棍棒收了吧。” 话音落下,便从后面走出个二十来岁的武将,“郡主,交给臣……” 桐桐棍子一动,轻轻的挑起对方的腰带,一把给送到大殿之外,“这是取自周世宗陵寝边的槐木,谁敢来拿?” 只扔出去了,并未伤人。 但也不对呀!王曾拉着脸给后面几个武将使眼色:御前手持利刃,这是犯上。 可三个年轻的武将愣是没能近身,这就有意思了。 一个面黑的中年武将走了出来,“都退下!” 桐桐将棍棒朝后一藏,这将军再怎么擒拿,她只躲闪,不用棍,也不还手。 此人皱眉:“郡主瞧不起臣?” 桐桐退后两步,“我认得你,你是‘黑王相公’王德用王将军。您十七岁时,就陪着老将军出兵夏州讨伐李继迁……” 夏州这地方叛了归,归了叛,来来回回几次。赵匡义在位时期,李继迁就叛乱过。 “当时您作为先锋,率军一万与李继迁在铁门关交战,第一战您便斩首十三,俘获了牲畜一万余。而后,别人都不敢与李继迁交锋之时,又是您率五千人马,转战三日,迫使李继迁退兵。之后,您又主动垫后,确保将士安全撤离。”桐桐说着,就又退后两步,“将军乃是社稷功臣,是为了江山天下上过战场流过血的人,是敢与敌交锋之人。” 说着,她双手将棍棒奉上,“莫说对您动棍棒了,便是您用棍棒来教训我,也万万没有我还手的道理。这棍棒,只打临阵怯敌之人,只打临战脱逃之人,不敢加棍棒于社稷功臣之身。” 王德用看着奉送到面前的棍棒,再看看这个还是少年模样的女子,他如何能伸出手接这个棍棒? 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过往从她口里说出来,她说:不敢加棍棒于社稷功臣之身。 可上过战场的,为这个天下拼过命的,是没被打,可贬谪打压比棍棒打在身上还叫人难受。 她就这么抬眼看他,眼睛清凌凌的,只要今儿他伸手拿,她绝不会有半丝反抗。 可他的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却实在是伸不出去。 张耆从前面走过来,伸手要拿桐桐手里的棍棒,桐桐反手一转,那棍棒打在了对方伸手来的手上,然后一收,依旧在桐桐的手里。 这姿态表明了:你想拿?没资格。 张耆瞬间脸涨的通红,“郡主,臣亦是在战场上御敌身有军功之人。” “我知!你曾与契丹为战,受过伤,也曾斩杀过敌将,更是当年谏言先帝,可与契丹一战。先帝未曾听你的谏言,而后才有了兵临城下。我记得!” 张耆微微颔首,“那为何臣拿不得……” 桐桐问他:“可还记得王继忠?” 张耆皱眉,无言。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没错,王继忠被俘之后投降辽国,可难道当年不是因为你们畏敌,无人敢去。是王继忠主动前去迎敌,被数倍与他的强敌包围……你们中有谁去救他了!战后,你们可有想尽办法迎袍泽回来?而今,你们一个个的高官厚禄,人人都自诩为功臣。只他,当年一腔孤勇,却成了叛将。那么我敢问,而今你有什么资格伸出手来?” 大殿里更安静了,人人都以为郡主要拿张耆的私德说事,却没想到,人家没有!人家说他在战场上不顾忌袍泽手足。 为将者,这是大忌。 桐桐再不看张耆,而后看向这大殿里的人:“还有谁要来讲你的道理?来!站出来讲啊!” 没人动,都站在原地。 “站出来,算你有胆子。今儿我就不动棍棒了……”桐桐拎着棍子在大殿里转圈圈,从每个人的脸上过一遍,“怎么?没人讲呀!” 还是没有人动! “官家之前可下旨了,要言行如一。今儿不站出来,那此生就别再说出一个‘弃’字来!若不然,棍棒不敲你,你这官帽也戴不住吧。” 大殿里的人一个个对着少年样貌的人侧目而视,真就无人再站出来了。 四爷这才走过来,双手伸出来,“郡主,我姓赵,这棍棒可否交托我手?” 桐桐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江山都能托付于赵姓,更何况一棍棒。”说着,稳稳的放在四爷的手心里,然后看向上面的刘太后和赵祯,将袍子往起一撩,单膝往下一跪,“太后娘娘,官家,我又放肆了!请责罚。” 责罚?怎么责罚? 她怀里揣着丹书铁券,手里拿的是周世宗陵寝得来的棍棒。她打了朝臣,那是因为朝廷要丢弃的是她的先祖浴血夺来的国土。她不伤武将,因为这些人御敌有功。别人不敢拿、拿不走的棍棒,她毫不犹豫的交给姓赵的人。原因无它,她说:江山都托付于赵姓,更何况一棍棒。 她从无谋反之心。 然后,她跪在下面,说她放肆了,责罚吧。 赵祯捂住胸口,还是隐隐觉得有些难受的。而这满朝的大臣,却也无一人敢站出来说怎么处罚她。 四爷心道:其实谁都知道,是赵匡胤对不住柴世宗。 纵观历史,哪朝哪代不是光明正大的打下来的江山? 哪怕是隋炀帝杨坚,他虽然是取了北周的江山,但是北周先对不起杨坚在先,北周差点杀了杨坚,杨坚这才反了。 就像是郭威,是后汉帝猜疑他,他的家小全被后汉帝所杀,所以,他起兵推翻了后汉。 可反观赵匡胤呢?柴荣没有对不起赵匡胤,后周不曾亏待了赵匡胤,反之,不管是柴荣还是后周,对赵氏兄弟都是有大恩的。 结果呢?他们背信弃义,欺负孤儿寡母。 虽说成王败寇,可从道义人心来说,他们心里自知理亏。 就像是大宋皇室对武将的忌惮一样,他们会觉得不管我怎么优待你,你的手里一旦有权,那一定就会造反。我就是把你当手足,你该反还是会反。 这就叫以己度人!心里有鬼,看谁都像鬼。 就像是柴荣留下来的底子,当时的军事力量弱吗?桐桐之前说了,当时柴荣带着人,一路征战,夺了多少地方呀!这是胜利,也证明军事上的力量很强。甚至于他在谋划着夺取幽州,继而拿下燕云十六州。 可惜,柴荣三十九岁,死了。 这么强大的军事力量到了赵匡胤手里,他害怕呀!不仅没有发挥到它该有的作用,反而要抑制它。这个头开的很不好,导致了后面但凡大宋的皇帝都在效仿他。 刚开始,在赵匡胤和赵匡义的时候,有柴荣留下的老底子在,还不太能看出军事力量的变化。可等老将都没了,这就非常显眼了。 就像是后世评价的:北宋无将,南宋无相。 大统一的王朝从来没有过这样,连幽州、云州这样的地方都统一不了,后来干脆连灵州也失去了。 在桐桐看来,这就叫无耻,这就叫屈辱。 用她的话说,“是百姓没骨气吗?不是!若是百姓没骨气,那一个个英雄是怎么被流传下来的?凡是打过胜仗,敢于打仗的,百姓都口口相传……没骨气的只有这些站在朝堂上的文人!” 这会子她就跪在那里,说领罚。 来吧!罚吧。你们觉得该怎么罚! 刘太后起身,叹了一声,“朝廷终归是个讲法度的地方,你这般放肆,已然有违法度了。这郡主的封号……” 话没说完,赵祯开口拦了:“大娘娘,郡主这封号还是郡主的!” 刘太后看向赵祯,赵祯却没再看刘太后,而是道:“她无一丝私心,忠的是我大宋朝廷,为的是我大宋江山,这般之人,我又如何忍心罚她?” 说着,就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双手将桐桐扶起来,“郡主起吧!周世宗皇帝的棍棒,自是能打大宋的朝臣的。”说完,就看向朝臣,而后跟桐桐道,“朕赦你无罪!” 第1717章 大宋反派(38) 大朝散了,散的很潦草,因为刘太后拂袖而去了。 朝堂上的事随着散朝,朝外流散而去。 而宫里,太后指着赵祯几乎暴怒:“官家,先帝在位之事,你知之甚少,记住的更好少。哀家今儿就告诉你一件事,你来听听。” 赵祯赶紧跪下,“大娘娘息怒。” 太后看着赵祯,冷笑道:“咸平五年,有代州士子名李光辅的中了进士,然此人善击剑,你知先帝怎么说?” 赵祯皱眉,代州乃边陲之地,雁门关左近,击剑防身,先帝能说什么?一个赶考且考上进士的士人,只是会击剑而已,会说什么呢? 太后看着赵祯的眼睛,低声道:“先帝下旨说,‘若奖用之,民悉好剑矣!’于是,将此人遣返,终身不得用。” 赵祯抬头看着太后,似乎要确定此事一般。 太后笃定的点头,“官家若是不信,想来札子还在。叫人去找,咸平五年的札子,必能找到。你看看批注便知道了。” 意思是,若是奖赏此人,且选用此人,那民间百姓岂不是人人皆效仿,人人都要好剑,这于江山稳固难道是好事? 赵祯沉默了,良久才道:“所以,大娘娘要罚郡主,不是郡主今儿在大殿之上打了御史,您不能容。而是因为,若是不罚郡主,人人皆习武,皆以武……” 话没说完,太后便伸手过来将赵祯拉起来,“正是如此!而今用先帝的话说,这便是‘若奖用之,民悉好武矣’,到那时,该如何?” 赵祯看着太后的眼睛,太后攥着赵祯的手,“儿啊,咱家的江山是怎么来的?咱们没忘,世人也不会忘。若是好武之风大盛,这天下该有多少太祖一般的人物。那时,江山可还能姓赵?” 赵祯低头看着太后抓着自己的手,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他反手抓住了,“大娘娘,儿子已然长大了……” “那又如何?武将想谋事,真的只是因为帝王年幼么?权利才是根本。”刘太后脸上带着几分怅然,“文人最多便是动嘴!你贬谪他,他也只是心有不甘,骂天骂地骂同僚陷害,却唯独不会怨怪君王。因为他知道,贬谪了,还有再起复的机会,君王怎会错呢?改日你提拔回来,他一样对你感恩戴德。你告诉他,你是在磨练他,他此一生都会以被贬谪为荣耀。便是真有那心生不满的,最多写几句酸腐的辞藻抱怨,直白的话他们都不敢说。为何?因为他们怕连累家族子弟。这便是文人!” 反之呢? “若是武将,一个不顺心他就会反。最难约束的便是他们!若是人人都以好武为荣耀,这天下岂有不大乱的道理!想想大宋之前,那时天下大乱,四处征伐的,哪个不是好武之辈?”刘太后说着,就看向赵祯,“若是这么去想,你觉得桐儿所为,还当奖么?” 赵祯叹气,“大娘娘,可边防终是要武将驻守的。” “所以,才需要君王有制衡之道!”刘太后就道,“真正的明君仁君,从来不是看打了多少胜仗,而是看百姓会不会受战乱之苦。若是一个君王治下,连白发老人都不知道战乱离苦是何滋味,那他一定是明君仁君。” 说着就看赵祯,“官家,你自来体弱。征伐好武,从来离不开两个字——亲征。自古皆然!便是你父皇,当年不也被寇准说服,前去督战么。这对君王而言不是好事。对你这样的身体来说,也绝对不是好事。有时候,道理再对,也得看有没有用,是否对咱们母子有用。郡主的道理是对的,而这道理于赵氏王朝,有利么?” 赵祯就问:“那依您呢?而今这事当如何处理?” 刘太后就道:“我已经打发人去看望被打的两位御史,也叫人去安抚张耆了。”说完又道,“你既然说了,赦免郡主的罪责,君无戏言,赦免也可。但是,她动辄以周世宗的名义大闹朝堂,可妥当?长次以往,这便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因而,京都不能留她。” 那您的意思呢? “她这性子还是得打磨,我的意思是,既然口口声声周世宗,那就不若给周世宗修修陵寝吧。着郡主去祭奠,顺带的监工进程。什么时候陵寝修好了,什么时候离开。” 这岂不是说,朝廷不拨给银钱,那边一直修不好,她便不能离开? 孝字大如天,真要是这么约束郡主,她还真就无可奈何。 可是,赵祯还是摇头,“大娘娘,不该如此。她性子烈,又那般聪慧,咱们此举可伤人心了。若是一时想不开……大娘娘又于心何忍?” 刘太后愕然的看向赵祯:“你以为她会如何?”怕她寻死么?错了!她假死脱身都不会死在那鬼地方的。她真要是能假死,朝廷顺势一认,柴家的事就此揭过去,岂不是好?从此,随她去!对彼此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 有些人再是投缘,可终究不是同路人。那又何必勉强同路呢? 赵祯摇头:“不可!大娘娘,她是姑娘家。过了年,她就十三了。不如,将她指婚给从真,从此入赵家门。正好,夏州那李家父子确实是……不得不防。 从真再如何,那是赵姓,万没有毁自家江山的道理。郡主又是那般脾性,夏州那父子真要是……那就真得打仗了。彼时,边防需要有人督战。主战之人,必不肯退让,正可一用。赢了,这是朝廷得利;输了,她便再无大闹朝堂的资本。 况且,外任之官,无旨不得进京。更何况,嫁人了她便是官眷,以何身份进宫呢?再退一步,没嫁人之前,她无牵无挂,无亲无故,毫不忌讳。可嫁人之后,她有丈夫,也会有子女,人皆有私。这难道不是制约? 大娘娘,朕以为便是要制衡,也当以仁为先。朕以仁为先,他人若不能还以仁,天下便可共伐之。” 说着,朝后一退,拱手欠身:“大娘娘,此事就这般吧。辽国使臣怕是已经知道朝堂之上所闹之事了。此时反倒是好谈了!儿臣以为,依旧该遵照父皇旨意,国土不该让,其他的皆可谈!” 刘太后看着赵祯好几眼,而后哼笑了一声,“罢了,依你吧。” 结果就是大宋朝廷承担一半的责任,再赔一半的岁币。至于富弼和四爷,压根就不在协商谈判的名单里,他们是戴罪之身,等着贬谪呢。 桐桐披着斗篷,站在皇宫的琼楼之上,看着漫天的大雪,站着没有动。这个皇宫挺好的,可她是真不想住了;这个都城也特别的锦绣繁华,她也是真舍不得离开,可不走也不行了。 刘太后裹的严严实实的,从下面下来。桐桐回头看她,福了福身,“这么冷的天,您怎么上来了?” 刘太后抬手叫伺候的人下去了,这才倚着栏杆,伸手接了雪片,笑道:“你知道么,依照我的主意,就不该放你走。” 桐桐没言语,只看着雪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官家……以仁立身,这原也没错。”刘太后就道,“可哀家深知你。你心性刚烈,心思又比一般人更诡诈。你往往能出其不意,做事看似冲动,可其实呢?全是谋定而后动。你在做事之前,就想好了退路,因而我说,你这样的人是能成事的人。” 桐桐笑了笑,“那您怎么又能由着官家放我走呢。” 刘太后轻叹一声,“我想把你拘在皇陵,逼的你舍弃柴家的身份。自此,天高海阔由你飞,朝堂上是是非非再与你无关。我虽不能容你于朝堂,却真没有害你之心。女子若你这般,去哪里都能过的极好。” 桐桐点头,“我信您,您确实不会害我性命。” 刘太后又道,“但官家提了,我也允了。我就是想叫你知道,女人的性子再要强都没用的!你的一生与你的丈夫,你的男人息息相关。而这一点,正是你不能理解我的地方。你觉得我处处受制于先帝,而今,我也想叫你尝尝不得不受制的滋味。” 桐桐挑眉,没回话:这也就是四爷格外低调的原因。瞧!刘太后认为四爷这样的人是在框子里用规矩框好的人,他不会越界,不会放肆纵容,所以,她放心的将自己交给四爷约束。 刘太后看着桐桐笑了,“你便是武艺高强,也需得在宅子中料理家事;你便是性情如火,也需得给男人生儿育女;你便是肆意妄为,等你成为妻子成为母亲,捆绑绳也会落在你身上。彼时,你便能懂我了。假使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我还接你回来。咱们还就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俯瞰京都。在雪天里温一壶好酒,对饮一杯。那时,我想听你的心里话,我也正好有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桐桐笑着应承着,眺望着远方,“等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陪您小酌一杯。话一话这天下,这江山!” 刘太后听出来,这是雄心未改呀!她只笑,却不再劝了,只朝下面吩咐,“备酒菜来,哀家与郡主要赏雪。” 手执酒杯,桐桐一饮而尽。 刘太后问说:“想什么呢?” 桐桐苦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她说完就看向刘太后,“我就怕到最后,您都不知道我所谓何求。”说完,放下杯子福了福身,告退了。 刘太后看着她的背影,而后慢慢的转着手中杯子,“《诗经》里的话。”她说着就问郭淮,“你知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郭淮低声道:“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是啊!苍天神明啊,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1718章 大宋反派(39) 贬谪是不需要等着你过年的。 四爷被任命为丹州团练使,从五品的官职。 丹州在什么地方呢?就在京兆府以北,丹州的一半都被夏州侵占了,可以说就在与夏州接壤的地方上。往北,又与辽国几乎接壤。 这就是一个不管谁轻举妄动,都可能随时成为战场的地方。 之前丹州的团练使获罪了,这肯定是与李元昊辎重马车从丹州境内频繁路过有关。他未曾尽到职责,这原也是该的。 这个任命下来之后,太后才给赐给的婚事。 赐婚大张旗鼓,闹的人尽皆知。这意思还不明白吗?一个赵氏宗亲给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我们现在给郡主指婚给他,对一个女子而言,这就已然是一种惩罚了。 杨太妃叹了又叹,到底是亲自过来了,“走时不方便带许多,我手里还有些金银,你带去吧。以后好好过日子,等过两年,我跟太后提一提……” 桐桐怎么好意思拿人家的东西?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她从这些首饰里取了一根金簪,轻巧的很,见杨太妃戴过,因此她就拿了,“这是您的旧物,我留着做个念想吧。其他的您替我收着,大老远的带这些东西不方便。” “可你去了,总要过日子的。” 桐桐就笑,“您是没去过西北,去了就知道,那地方辽阔,不愁生计呢!况且,柴家的家财还不少,委屈不了我的。” 真就不要多余的! 杨太妃看着她,“你怎生是这样的性子呢?太后喜欢,你后半辈子无忧,不挺好的。” 我挺好的,可子孙后代就要不好了!有人图先世安稳,可总得有人谋万世基业吧。有人谋万世,那我自可安然享太平。无人谋万世时,自该当仁不让。 这样的道理,我与你讲,又怎么讲的明白? 因此,她只说,“生来这般,改不了了。叫您跟着悬心,本也是我的不对。” 杨太妃攥着桐桐的手,“太后的决定难改……官家孝顺,不好违逆。但官家仁义,必不会不管你们的。” 亲手养大的孩子,处处都是维护。 桐桐应着,她说什么她就应什么,说了许多的体己话。 郭皇后更是给桐桐送来许多东西,不管用得上用不上的,都给送来了,“必须带!不许推辞。”说着,就抬手把人打发下去了,“我给你东西,那是因着咱俩的私交。跟其他的事情可不相干!朝廷那些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劝你呀,最好也不要去懂。懂那个干什么呢?你做的好,他们说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本分;你做的不好,他们说你果然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那你又何必呢?” 桐桐一件一件的看着这些带去真未必用的上的东西,说她,“娘娘,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多学学大娘娘。我与大娘娘有分歧,那是我们的事。但就你而言,你得学学大娘娘做太后之前……你想想,她是怎么从谁也不待见的人走到如今的。学会哪怕一成,于娘娘来说,也是大有裨益的。” 郭皇后轻哼一声,“你们人人都这么说!可我与她本就不同,她……爱先帝么?”说着,就摇头,“她不爱!她更爱权势富贵。若是先帝不是皇子王爷,她能爱么?你瞧不上刘美,可我却觉得,她跟刘美其实是一般人样,并无二致。” 桐桐看她:真想给她把嘴缝起来! 郭皇后白眼一翻:“我说的不对?” 桐桐低声道:“娘娘,我觉得……吃人家的饭,就不该砸人家的碗。你得靠大娘娘给你撑腰,你就得学会乖顺……” “懂!”郭皇后看桐桐,“我真懂。”说着,又失笑,“我自己都觉得怪没意思的!你在吧,我还能跟你说说话,而今你要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倒没着没落的。” 说着,从箱子里取了衣裳出来,“这是知道你要走的时候,特意给叫人给你做的。因着我,你一直都没怎么穿过女装,要走了,好歹叫大家看看,郡主到底是何种模样。” 要走的这一天,大雪停了,整个京都雪白一片。 一早起,桐桐就换上了皇后特意给准备的衣裳。也是第一次认真的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装扮上。 纤细高挑,却也并不干瘦。鹅蛋脸的形状,因着瘦,显得脸上有一些棱角。这一不笑,便显得有些冷肃。 芳蕊拿了珍珠来,“郡主,奴婢为您上妆吧。” 珍珠妆么?桐桐只挑选了一颗大珠子,“置于眉间吧,脸颊上的就免了。” 面颊两侧的珍珠,那是为了修饰脸形的。自己的脸都有棱角了,有什么可修饰的? 乌发自然垂下,只一银色的花冠束起了一撮子头发而已。 芳蕊端详了再端详,“太简单了。”说着就去拿那件红色的披风,“您穿这件吧。” “不用!县公孝期还不满年,取那件白色的。” 白色的锦缎,上面绣着黄色的腊梅,只星星点点的,有红色的花蕊。 穿戴好了,其余的也都放进最后一个箱子,开始往出抬了。 伺候她的人都跪下告别,这些人她都不带,人家也不会乐意跟。 来的时候带了全有一个人,走的时候带的还是全有一人而已。 她一步一步的往外走,问全有,“怕吗?若是不想跟,留在京城也可。” 全有腿脚很利索,“郡主,老奴得跟呢。” 为何? “当朝殴打了御史,全身而退者,您是第一人。嫁县公,是您所想;去西北,亦是您所想。您所想的,都达成了。此一去,这不是贬谪,而是脱出樊笼,天高云阔了!老奴虽愚拙,这些还是看的懂的。老奴知主子的性情,因而跟的十分放心。” 桐桐就笑,“那就跟着!你说的对,咱们是脱出樊笼了。” 她脚步轻快,辞别了杨太妃,去太后宫里跟太后告辞。 太后还是见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印象深刻的看见桐桐如此正式的着装。微微愣了愣,她才笑了,“这般着装,再做出小子的样儿,就不好看了。” 桐桐郑重的跟她告辞,“此一别,何时能见不得而知。唯盼您康健长寿,洪福无边。” “你也要多保重,要记得来信。”刘太后说着就起身,取了头上的一根凤簪簪于桐桐的发箍上,“去吧!已自身为要,也要平安康健。” 桐桐再致谢,而后就起身,缓缓的从里面退了出来。 赵祯在皇后宫里,连四爷也一并带去了。桐桐一去,郭皇后就愣了一下,“原来你也是个美人坯子呀?” 桐桐就看四爷,歪着头瞧他。 四爷过来拉了桐桐的手,跟赵祯辞行,“……您放心,夏州之事,臣不会容其有失的。” 赵祯扶起二人,“万事以自身为先,若是事不可违,绝不能勉强。罚你们,是国法;怜你们,是朕之真心。” “臣乃是大宋之臣,这亦是臣之真心。” 赵祯又看桐桐,“桐儿啊——” “赐婚于他,我自是会以夫为先。敬他,爱他。” 赵祯这才点头,又打量了二人一眼,“当真是一对璧人。”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山高路远,一路保重。” 是! 两人行了礼,桐桐朝郭皇后笑了笑,“娘娘保重!” 保重! 白雪皑皑里,两人相携而去。他们手牵着手,走的不疾不徐。 桐桐挽着四爷的手,低声道:“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皇宫。” 四爷就笑,“不喜欢就对了,这个皇宫的风水不好。” 桐桐咯咯咯的笑,笑的花枝乱颤,凡是我不喜欢的,你都说人家不好。 四爷拉着她,就说这个都城和皇宫的位置,“这里好在哪呢,好在低处平原,物产还算丰富,水运发达,经济和辐射四方。但换个角度去看,平原就是无山,没有屏障遮挡,难聚生气……” 桐桐之笑,“人家没山龙,却有水龙,不也挺好。” 四爷低声道,“你当赵匡胤当年没想过迁都呀?他想迁到洛阳或是长安,可惜,朝臣不同意。” 那我知道!五代十国时期,有四个王朝把都城建在这里。 “可惜,都是短命的。”四爷就道,“你算算,后梁十六年,后晋十一年,后汉年,后周九年……这其实都是犯忌讳的。可赵匡胤当时登基的情况特殊,顾不了那么多。等稳定下来了,想迁都了,不仅朝臣不同意,便是赵匡义也不同意。用赵匡义的话说,叫‘安天下者,在德不在险’。” 桐桐扭脸看四爷,瞪着大眼睛,“你杜撰的?还是真的?” 真的!我杜撰这个骗你干什么? “赵匡义真说了,‘安天下者,在德不在险。’所以,不同意迁都?” 对啊! 桐桐:“……”赵匡义是不是对‘德’有什么误解。她问说,“然后呢?赵匡胤就这么认了?” “赵匡胤对此有过预言,他说,此地一马平川,乃四争之地,无险可守。‘晋王之言固善,然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 晋王说的就是赵匡义,他当年被册封为晋王。 这个预言,其实还是准的。 出了皇宫大门,桐桐回头看这座宫殿,仿佛它也没那么巍峨了。 四爷问说:“看什么?”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桐桐低声道,“这里既然不好……那便不回来了。” 当然,你我若是客,管人家这家安的好不好呢。 可你我若是主人,家安在哪里,你我说了算。 桐桐这才笑着朝四爷跑过去,然后拎着裙摆蹦到马车上,站在上面拉四爷:“上来呀——” 来往的官员都朝这边看,看就看呗! 别以为穿上裙子就能限制住我,我这不一样能蹦高么?看不惯呀!来来来,再来个人多句嘴试试! 第1719章 大宋反派(40) 出了京城,意外的是还有这么多给送行的人。 桐桐怎么也没想到,站在最前面的是王曾。此人乃是枢密院第一人。 她看这些人,一扭脸,看见更远处衣裳远没这边光鲜的一群人,仿佛看见了狄青的影子。她瞬间便笑了,直接起身,从马车上蹦下去,没看王曾这些人,提着裙摆就朝狄青他们跑了过去。 四爷这才从马车上下来,跟王曾等人客套:“怎敢惊动诸位。” 好些人还没从桐桐的身上收回视线呢,之前见还是个嚣张的少年,而今再见已然是个聘婷的少女了。 少女娇俏,黑发被风吹着飘了起来,人跑过去,仿佛还有梅香萦绕于鼻尖。那么一笑,又好似看见了那个少年,肆意飞扬。 王曾收回视线,跟四爷还礼,“县公。”说着,又看向桐桐离开的方向,“有一些话,要单独交代给县公。” 四爷跟其他人点点头,朝边上走了几步,请王曾过去说话。 两人站在边上,背对着众人。王曾的声音压的极低,“县公,边境之事复杂,夏州绝不能乱。李家父子之事,朝廷并非一无所知……” 四爷没言语,只听他怎么说。 王曾又道,“吐蕃与李家父子有仇。” 知道!李元昊的爷爷与吐蕃谈判的时候中了算计,伤重而亡。而党项人有个习俗,若是其仇一日不报,其子孙便一日茹素,不得进食肉食。 这就使得夏州和吐蕃的关系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 王曾笃定的道:“用吐蕃牵制李家父子,夏州可安。因此,不能轻易的开启战端……”说着看向郡主的方向,“我放心你,但是不放心郡主。”之前只以为郡主是脾性硬,可这次才知道,她武艺很好。连王德用这样的老将都夸赞有加。这样的人不约束好,便是要出大事的。 现在再去看,瞧瞧!她一个姑娘,跟一群武人称兄道弟、谈笑风生,这绝不是本分的女子该有的样子。 四爷一律应承着,半句多余的都不提。 说完了,他过去跟其他送行的告别,说了好一会子了,桐桐才跟狄青他们挥手告别,跑了过来。然后敷衍的对着文官这边点点头,就很欢快的蹦上马车,喊四爷:“走喽——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又见到了,倒也不用这么舍不得。” 张知白朝桐桐这边看了一眼,但还是过来了,站在马车下隔着车窗跟桐桐说话,“郡主铁骨铮铮,敢于直言,臣佩服。然国事得统筹考量,不拘是进还是退,都有臣等的考量。郡主说的对,国土不可弃,这一点臣赞成。但擅开战端,臣不赞成。许是在郡主看来,不拘给对方多少银钱,这都是耻辱。可反过来想,三十万金开的了一场仗吗?郡主聪慧,臣尽知。您常在后宫,宫中每年开销多少呢?就算这次认了一半,十五万金……可太后一年光是俸禄就十二万,这还不算其他的米粮茶酒饰品。要是再算上伺候太后之人的开销,十五万金够吗?” 桐桐沉默了,将帘子缓缓的拉开。 张知白盯着桐桐的眼睛,“郡主算一笔账,太后、太妃、皇后、连带两宫美人,一年的开销三十万够么?”说着,朝桐桐拱手,“郡主,万望以生民为重,不可妄为。” 桐桐正色给对方还礼,“谨记教诲,绝不敢忘。” 马车缓缓而行,送行的人慢慢的成为一个点,直到彻底的看不见了。 桐桐抱着手炉,问四爷说,“富弼已经上任了?” 嗯!富弼被安排到京都附近,做县尉去了,“你写给晏大人的信也寄出去了,以后常来常往吧。”晏殊估计要被同僚往死的骂了,殴打御史,这是无法无天呀!在大宋,士大夫可不上刑的!桐桐这次是真的被读书人给记恨上了。 记恨就记恨吧,不记恨不长记性呀。 桐桐兴致勃勃的看外面的风景,之前跟其他人一起赶路,哪有时间欣赏?现在则不同,完全不用着急赶路。遇到古迹,可以停下来参观一翻。遇上寺庙,两人也会下来拜一拜。若是有什么名人的坟茔,那也是值得滞留半日,前去祭奠一翻。看看碑文,上一炷香,这不也挺好嘛。 桐桐还撺掇,“要不要写个什么游记有感……或是做个诗写个词?” 游记可以写,至于诗词……还是免了吧!我那诗放在现在,那也是要贻笑大方的。 桐桐马上理直气壮起来,“我就说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嗯!干什么不得有天赋呀!”你就承认你没天赋得了,一天天的理由还挺多。 两人正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相互挤兑呢,紫毫在外面禀报,“县公,后面辽国的使团追上来了。怕是今晚要在驿站里停歇了。” 果然,晚上在驿站歇息的时候就碰上辽国使团一行了。 萧蕴从马上下来,就看见一少年扶着一少女下来,少女巧笑嫣然,瞧着格外明媚。这少年自己认识,一来一回,在路上也熟识了。这少女嘛,路上也同行过一段,不过一副少年人的打扮,从未曾在意。 这次可算是真的见识了,据说在朝上打了御史,那一言一句,他也是打听的明明白白的。再是想不到大宋有这般人物。 辽国崇尚强者,不论是男是女。因此,看见她了,他远远的就行礼:“柴郡主。” 桐桐客气的还礼,“萧大人。” 萧蕴就朝四爷笑,“县公。” 四爷将人往里面请,“驿站简陋,但好歹避寒。请!” 三个人往里面走,驿站接待的很殷勤。大厅里炭火供的极好,酒菜也干净。 四爷亲自萧蕴倒酒,直言问对方,“听说马匪连辽国戍边的军营仓库也一并烧了,不知道损失大么?” 萧蕴拿着筷子,手顿了一下,“该是跟贵国差不多吧。” 四爷便不再问了,转脸将鸡肉给桐桐夹了一块,“白切的,你尝尝。” “太柴了。”桐桐不爱吃,咬了一口又给四爷夹过去了,然后问萧蕴,“听说辽国的黄羊肉是极好吃的,这是真的么?” 萧蕴被这稚气的话给逗笑了,“是!黄羊肉鲜美,肉更细嫩,乃是野味中的上品。” 桐桐就一脸赞叹,“我以前在南边,从没吃过黄羊肉。后来在宫中,竟是也未曾吃过这等美味。之前听闻,夏州和辽国遍地都是野生的黄羊,不知道有多艳羡。而今去了西北,可算是有机会尝尝那滋味了。” 说完又指着四爷,“他体弱,我在医书上可查了,黄羊肉最适合体弱之人食用了!便是康健的人长期吃,也能强身健体。这可真是好东西。” 萧蕴越发的笑了,“郡主若是喜欢,在下可送于郡主一些。” “好啊!”桐桐特别愉快的答应了,然后还好奇的问说,“辽国的黄羊与夏州的黄羊一样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自然!”萧蕴被说的也是兴致勃勃,“辽国的黄羊多是白黄羊,主要生于草原,习惯了草原,依草而生,一个族群上千只,极为壮观;但也有一种黑尾黄羊,他多生于干旱多沙处,能走善卧,不成群,羊脑也不能食用,这种黄羊多生于夏州。” 哦!这样啊! 桐桐笑着点头,只听,却再也不轻易说话了。 第二天,使团一行先走,他们路上不会耽搁,快马轻骑,自然是走的快。临走的时候萧蕴还说,“回头一定派人给郡主送元旦贺礼,叫郡主有黄羊吃。” 桐桐笑着应承了,等人走了,她啧啧两声,扭脸看四爷:“回头安顿下来了,我给你猎黄羊补身体呀。” 四爷就笑,“想尝尝哪种黄羊呢?” “白黄杨嘛,萧蕴会送的!”倒也不急着去打来给你吃,“不过这夏州产的黑尾黄羊,我还是想尝尝,也想知道为甚这种黄羊的羊脑吃不得呢?” 狩猎呀? “那要不然呢?” 四爷就刮了刮桐桐的鼻子,你这脑子呀,只要是跟找茬闹事有关的,永远都这么好使。 丹州地处秦川北部,这里沟壑纵横,这是第二次从这里过了。桐桐对着对面的山梁高喊,那边山梁上的人便站住脚朝这边看。 四爷扭脸看桐桐,没有言语。 桐桐鼻子酸的厉害,不知道是鼻子被冻住了发酸还是别的,她低声问四爷:“有没有觉得……”对这里很熟悉。 四爷沉默了良久,还是‘嗯’了一声。 桐桐看着嵌在土崖上的一个个门窗,她又问说,“咱们也住窑洞,对吧?” “也有院子。” “就住窑洞吧。”桐桐突然就觉得很想住窑洞,“住窑洞好……想住了。” “好!想住就住。”窑洞里冬暖夏凉,喜欢住就那么住吧。 贫瘠的土地,住的分散的百姓,丹州城池里也是土窑挨着土窑,土窑摞着土窑,一层层的。 桐桐坐在马车上,看着尘土飞扬的街道,再看看穿着羊皮袄子的汉子,还有城里最多的红枣树。此时,树木的树叶已经落完了,只有树梢的零星的干瘪红枣在迎风招摇。 四爷左右看看,“这地方还算好的,你看看,虽然干旱,但城池附近河流也不少,水量也充沛……” 桐桐朝河流的上游指了指,“朔流而上,是不是夏州的地界。” 嗯!是! 桐桐站在车辕上往上游看,“今年过年,咱就吃黑尾黄羊肉。” 京城的事只怕现在都传到夏州了,你跟李元昊有打过交道,他八成已经反应过来是谁坑了他了。 这会子只怕吃了你的心都有! 第1720章 大宋反派(41) 团练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个武官。 但是,丹州并没有人来迎接。不仅丹州的文官没打发人表示表示,便是武官也没人接待。 大宋这行政军事划分,在桐桐的脑子里是通常就对不上。 他们的地方行政一般是这么分的:路——府——州——县。 就比如丹州,它是属于永兴军路,延安府。 永兴军路行政上分为京兆府、延安府、河中府。 每一府下面下辖几州,这个数量不等。州下面再下辖县。 但是他们的军事力量跟行政划分还不一样,他们属于相互独立的。永兴军路现有保安军、定边军、绥德军。 这是驻扎的军事力量。 可以说是,他们的军队是根据驻扎的地方命名的,属于地方力量。怎么统辖呀? 每次一摆弄这个,桐桐就觉得头疼。 丹州行政长官呢,就叫知州;军事长官,就叫知军。 要不要去见知州,这个咱先不管。但是团练使本身是武职呀,得见知军的,对吧? 自家这一行人只能先去驿站,这是官舍。四爷只带紫毫,“你安顿吧,我去看看。” 桐桐拉住他,“我跟你去。” 四爷:“……”处处都叫你跟着呀?跟着干什么?再把人给打一顿?他凑过去,趴在她的耳边道,“那要不,你把我栓腰带上?”说完,他自己都笑,摆手直接走人了,“先安顿下来,我去去就回。” 桐桐看着他那小身板,再看看跟着那憨憨的小厮,她觉得得找机会联络完颜石鲁,得给四爷找几个靠谱的亲随,确实能保护他安全的。 反正就是自家走的慢,消息走的快,京城的消息只怕早跑来了。人家这边的官员也不待见自家便是了。 四爷走人了,桐桐往驿馆里去。正要几门,厚重的门帘就从里面掀开了,那门帘直接撞桐桐的脸上,白娘赶紧挡住。 桐桐是走神了,没注意里面的动静,不赖人家。她摆摆手,朝一边退去,别挡人家的路。 结果一让开,里面就出来几个壮汉。打头的三十来岁的年岁,怕是察觉到刚才碰到人了,就站住脚看了过来,打量了一番之后就拱手,“某不慎,撞到姑娘了。” 桐桐欠身还礼,“无碍,请随意。” 正说着呢,全有从里面出来,“郡主,房舍安排好了。” 桐桐绕过去就要往里面走,这中年人却愣住了,“郡主?敢问可是柴郡主?” 正是。 桐桐看他,不知道这是来等自己和四爷的,还是别的什么人。只得站住脚,问道,“阁下是?” 这人忙见礼,“臣种世衡见过郡主。” 种世衡?种世衡! 桐桐有些惊讶,这位可是堂堂的种家军的开创者。后世人人都以为杨家将厉害,那是因为杨家将被编成了戏曲,传唱度高,所以,就以为杨家将很厉害。但其实,众人知道的杨家将故事多是杜撰的,但是种家军可不是! 种世衡是种家军的开创者,他有八个儿子,之后是他的孙子。种家军是种家子孙共同打造的,三代人守护大宋,在西北对抗西夏。杜撰的杨家将里有七狼八虎,可种家真的是子子孙孙的,有人战死在沙场,有人一战取数百敌军首级。战功烜赫!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在他死后,他的儿子想给他请封,还一直被枢密院的庞籍压着,直到后来,庞籍致仕了,种世衡才得了一个团练使的官儿。 是的!四爷现在就是团练使。 而现在的种世衡,应该还没那么大的功劳。 桐桐对具体的是记不住的,他也不知道他就在这附近任职呢,还是其他。因此就先问说,“恕我知事少,竟是不记得你如今所任何职?我在太后身边,未曾见过你的折子……或是谁的折子上提过你的名字。” 种世衡忙道,“臣现为凤州通判。” 凤州?“凤州属秦凤路吧?”怎么跑到永兴路了? “臣特来求见县公的。” 找四爷的?桐桐就不多问了,“县公去知军府了,稍后便回。种大人若不着急,便请回房暂歇。县公回来,我着人请你。” 谢郡主。 驿站给腾出来的院子,倒也还算干净暖和。真就是半个时辰,四爷去而复返,回来就说,“暂在驿站安置几日,院子正叫人规整呢。” 早收到消息了,现在还没收拾好,可见是不欢迎的很。 桐桐递了热毛巾,低声把事说了,“种世衡……他找来了,奇怪不?” “他怕是惹上祸端了,来是找门路来了。”四爷将脸擦了,就说这个种世衡,“在做凤州的通判之前,他是泾阳的知县。因着里胥贪污,被他所查,这人本该判徒刑的,结果得了消息之后逃跑了。朝廷每年祭祀的时候都要‘郊赦’……” 明白,就是给囚犯恩典,赦免。一般的徒刑就直接免罪了! “对!此人先是逃,等到郊赦的时候跑到官府自首。” 打一个时间差,这边判了,那边赦免,不用承担刑罚。 “种世衡当时是知县,直接动了杖刑,不叫此人逃过惩罚。打了之后,再朝知府请罪。是当时的知府跟朝廷求情,才没治罪于他。而后,就出任了凤州通判!如今求情求到咱们跟前来了,估计事不能小。”说着就喊全有,“你去请种世衡。” 桐桐啧啧几声,“我觉得他跟我还挺投脾气的。” 四爷哼了她一声,但凡这样的人,都跟你投脾气。也是怪了,怎么都被你给先遇到了!本来前后脚的事,我这一转身,马上就撞上你。 桐桐哼笑一声,挺自得。 四爷瞥了她一眼:“他还用过美人计,你也觉得跟你投脾气?” 世上哪有那么刚好合适的人呢!接触接触,他自然就不会再用美人计了嘛!不要这么苛责人家。 桐桐挺高兴的,找青娘,“去叫人上一桌好菜,拿好酒来。” 种世衡一进来,就见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少年。少年沉稳,跟他打听来的一样。都说他是个很敦厚的人,在官家身边极得官家的喜爱。便是贬谪,可也多是因着这位郡主之故。朝中各位相公对这位县公极为赏识。便是政见不合之人,比如王曾王相公和吕简夷吕相公,他们的关系不睦,但两人对县公的赏识却是一样的。 便是那位才被贬谪的晏大人,他是官家的先生,正是他将县公举荐给官家的。 他进来规规矩矩的,此人不仅身份贵重,有勋爵在。官职更是在自己之上,又是身有盛宠,朝中人脉广博……面对这样的人,怎么敢以年龄长而依老呢? 因此,一进来,他就行大礼。 桐桐:“……”你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真就是给我拱手罢了。虽然我不介意,但是这差别是不是有点太大。虽然各个在自己面前都称臣,但其实,那就是哄着自己玩的吧。 瞧瞧!四爷文质彬彬的,可人家这种大汉在他面前还是异常的乖顺。 这叫桐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武将自身,他们也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出身更低。或者说,他们面对文人,有一种天然的自卑感。 四爷没起身,不能因为此人将来会做什么,就先格外的礼遇,没有这样的道理。他现在就是一个闯祸之后寻求庇护的人,仅此而已。 因此,他只像是对待任何一个求助者一样,态度足够温和,但也仅仅是温和:“请起吧!坐。” 种世衡起来了,坐着去了。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拘谨。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威严。因此,他说话更谨慎了,“下官仰慕县公已久……” 四爷摆摆手,“从凤州跑到丹州,哪有那么些仰慕呀?你必是得罪了你得罪不起的人,对方恶了你了。而此人是否跟京城、跟宫里有瓜葛?是我的面子能递话?还是郡主的面子好使?你直言便是。能办,我便帮你办,实不必如此。” 种世衡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四爷这才笑道:“莫要有负担,我听过你。之前也将你在泾阳县令任上的事说给郡主听了!我想,你必是听闻过郡主的名声,郡主对赦免囚犯一事一直不认同,为此在宫中闹过几次。不论是太后还是官家,也都是知道这一点的。郡主认同你作为县令时的所作所为,也信你必不是妄为之人。因此,只管言语便是了。” 种世衡这才看了一眼坐在一边并不回避的郡主,“臣谢郡主。” 四爷说他:“说吧!没事。太后议事都不避讳郡主,咱们这点事更没必要。” 种世衡沉默了一下,十分为难,但还是说出口了,“下官得罪了太后姻亲王蒙正王将军。” 太后姻亲?刘家?刘美的亲戚? “如何得罪的?” “王将军跟下官索贿,下官……实在没有,便不曾理会。谁知王将军便指使当年在泾阳被下官责打过的犯人上告下官,旧案重新被提及,下官怕是……难逃此难。” 四爷没想到,还是这件事!他以为刘美致仕了,这姻亲故旧就该收敛了。原本历史上有的事说不得能改变呢,结果还是没变。人家并没有收敛!桐桐只怕不记得,其实按照原本的轨迹,种世衡确实因为此事被贬谪了。 他才要说话,谁知桐桐插了一句,“这样,我给你几个物件,你拿去给这个王蒙正,他必是不再上告了。我这边呢,给官家去信,再请宫里着人从王蒙正手里讨要我的东西!” 种世衡:“……”他吓的蹭的一下站起来,“郡主,不可呀!”哪有这么办事的? 四爷扶额:咱能做个正经人,正经的办事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20-1730 第1721章 大宋反派(42) 这办法怎么了嘛!快速且有效,一击致命。 四爷看桐桐,“今儿有些牙疼,牙龈像是肿了。”他捂着腮帮子,“怕是这一路上羊肉吃多了,上火了。” 桐桐起身:“我给你炖梨汤去?” 嗯!就想喝你炖的。 桐桐:“……”又打发我,是吧? 她走的时候对种世衡客气道:“留下来用饭吧,有话慢慢说。” 种世衡起身,看着郡主出去了,这才抹了一把头上冒出来的汗:这位郡主办事确实是有些吓人的。 四爷叫种世衡只管坐,“郡主玩笑呢,莫要当真。” 全有将酒菜摆上了,四爷请种世衡入席,这才道:“军中索贿……情况严重?” 种世衡叹气,“何止是严重,下面的士卒被盘剥的更厉害。这几年军饷已经不足前些年用兵时的一半了。军中也有了老爷兵……” 所谓的老爷兵便是自己当兵养活不了自己,于是自己就做营生,营生做大了,赚的多了,他们花钱雇人替他们当兵。 “老爷兵兵源更差!老弱病残,只要有银钱给上官,雇佣来的什么人都行,只要占了名额便好。更何况,这还总有缺额,吃空饷者占三成。” 四爷只知道北宋的军中动辄就哗变,但具体的不得而知。原来已经糟糕若此了吗? 他就问说,“饶是如此,还喂不饱上官?” “军中有监军,监军多为文官。文官辖制武将,在粮饷上从不会足额给够,且需得月月去讨要。只有武官事事求着文官,文官才能辖制住武官。” 四爷看了全有一眼,全有给对方斟酒,然后又退到一边了。 种世衡端着酒杯,在四爷喝了之后,他才抿了一口又赶紧放下。 四爷就问说,“如今,有两策,看你想取哪一策?” 种世衡赶紧起身,“下官冒昧,前来本不敢奢求太多。您肯搭救,已是感激。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四爷抬手朝下压了压,“是这样的,一呢,我举荐你去郭家麾下。二呢,辞官来丹州。半年内保你立功起复。” 种世衡没有犹豫,“下官愿意辞官,听候县公差遣。”至于说郭家嘛,虽然是皇后的娘家。可咱跟人家又没有交情。这位县公敢保自己起复,那必是能保的。这总归比贬谪之后看不到头强吧。 何况,此地处于三交界之地,若有立功之举,便可青云直上。这是没什么值得考量的! 四爷举起杯子,种世衡赶紧碰了一下,这事就算是这么说定了。 一吃完饭,种世衡直接起身回凤州,辞官去了。 桐桐把梨汤端进去,“就这样?” “急什么?”四爷接汤碗接过来,“而今,咱们需要人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么?” “我还寻思找完颜石鲁呢。” 现在可不能找,一个大宋的官员身边带着女真护卫,你是真敢想。四爷指了指门口,“有这个人在,下一步,就可以考量募兵的事了。” 嗯? “嗯!”四爷看她,“那你还能单枪匹马?大宋本就是募兵制,需要了就募兵。” “所以,冲家军、岳家军、杨家将……”桐桐在这边如数家珍,四爷差点没被梨汤给呛着:“那是百姓那么叫的,对朝廷可不敢说谁家军,那是怕文官咬不死他们?” 桐桐:“”也对!肯定不能这么叫。 四爷点了点桐桐,“朝廷对军中管制的严格,边将调动频繁。不会叫将与兵太过熟悉!将不认得兵,兵也不认得将。往往,将为了管住兵,不得不严苛。兵呢,被严苛对待,不服将。上下难有通达的时候。战时,像是种世衡这般的人,募兵之后统辖的好,打的胜仗多,大家愿意投他,他不缺兵员。而朝廷正需要他们驻守……这才默认了他们,给他们编制……前线战损最多,明白吗?只要有仗打,他们就是英雄。只要无仗打……” 桐桐用手划拉了脖子,四爷就点了点头,“哪个皇帝能容他们?”他们大多在固定的地理范围内有军民的支持,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地方割据了。朝廷不打压他们打压谁? 桐桐啧啧了两声,“所以,不急着动?” 嗯!急什么,先安家吧。 然后可算是安家了。就是挺大一个院子,好几面窑洞,上面还有二层三层,别说住他们这点人了,就是百人以上家里也是住的下的。 当然了,年龄小自然是分开住的。三面窑洞中间打通,中间会客,左右两边各自能住人。 外面天寒地冻的,窑洞里面确实是暖和。再加上火炉暖炕,其实也还好!除了烟熏火燎的没那么卫生之外,桐桐觉得她适应的良好。 彻底的安顿下之后,桐桐就把那些精细的女装都给收拾起来了,换上了皮裘大氅。她得闲了就带着白娘和青娘在丹州附近转悠,总要熟悉这个地形的嘛。 这天熟悉回来,就见院子里停着马车,家里来客人了? 全有从里面迎出来,“来了一位相公,说是姓陈。” 桐桐眼睛一眯,姓陈的?榷场那个陈彦东吧。 她往里面走,撩开帘子进去了,陈彦东赶紧起身,“郡主。” “你倒是胆子大,竟敢找来?”桐桐绕过他,走到了正堂坐在主位,然后看他,“我之前告诉过你,除非我找你,否则别来寻死。你倒是好,直接跑来了……不要命了?” 陈彦东是听到京城的消息,这才跑来的。他现在怀疑这位郡主是不是真的在为太后办事!但敢在金銮殿上打御史,这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不管怎么样,此人终究不是自家一个商户得罪的起的。 他也干脆,“郡主,在下前来是有两件事。” 讲! “头一件,那二十万匹布帛,换了钱之后,在下按照约定,会拿出一半给郡主送来。丹州有陈家的店铺,随后这钱会一笔一笔的混在货物里给郡主送来。在下知道,郡主是在下得罪不起的人,若是在边陲之地,有用的着在下的,在下绝不敢推辞。” 桐桐就笑了,“你是不是有货要从丹州过呀!你怕我拦你,上来示好来了?” 陈彦东:“”这么直白的说话方式真是叫人不习惯。他只能尬笑一声,“草民……确实有货要走,不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做生意诚心为先,之前答应郡主的事,那就一定会办到。” 桐桐就问他:“你要走什么货,往哪里走?” 陈彦东低声道:“盐,湖盐,往吐蕃。” 秦北之地产盐,唐时这里就有盐城,好似在定边左近。定边驻扎着定边军!桐桐问说,“盐城不归朝廷管辖么?你从哪得来的湖盐?” 陈彦东一下子就沉默了,再不言语。 桐桐:“……”能从哪呀?自然是盐城的盐场监守自盗!这只怕也是规矩吧。 她就说,“设置定边军,本就是怕被骚扰,保护盐城的。而今呢?盐一样卖出去,定边军无任何消息报告朝廷。”这不是联手坑骗朝廷吗? 话音才落下,门帘子掀起来了,四爷回来了,看了桐桐一眼,使了个眼色。 然后桐桐懂了,这事闹不好朝廷是知道的。他们通过暗中支持吐蕃从而牵制夏州,是这个意思吧。 然后桐桐扒拉着手指算了一遍:给辽国岁币,给夏州赏赐,偷摸的给吐蕃食盐。 换来什么了?换来大家和和气气的,不用打仗。 她挠头,叫她接受这一套逻辑真挺难的,搁在心里老刺挠了。 但陈彦东说的这个事,还得应承,“我知道了……你的货,我暂时不拦你。” 陈彦东松了一口气,而后才道:“还有一事……在下知道了消息,前来告诉郡主一声。” 嗯! “夏州有马匹要送往榷场,怕是很快了。” 马? “是!”陈彦东很笃定,“是商队带回来的消息。” “有多少呢?” “数百匹。” 桐桐知道,这是郭副使想到的脱罪的法子,他怕朝廷找他的后账。这可是马呢,别说等闲不好买到,就是有地方买,这得多大一笔钱呀。 她的手又痒痒了,她想要这些马,谁拦着都没用。 四爷看了她一眼:那是马,你就是抢来了,藏哪儿呀? 人都没有的,你先弄些马回来,谁给你养? 桐桐没言语,先打发陈彦东,“你说的事我知道了,就不留你了。记着,嘴紧一点。” 那当然!那当然记着呢。 人走了,桐桐就在地图跟前死磕。四爷说的很有道理,这是几百匹马,饲养好的马,在这样的天气里弄这么些马回来,就算是自己能给赶回来,可应该塞到哪儿呢?就算是有地方放,可又能叫谁照管呢?便是有人照管,这养起来也是要花费银子的,这银子又从哪里来呢? 青娘端了饭食过来,四爷摆摆手,不叫人出声。 桐桐将那地图摆在桌上,然后把其他的东西都挪开,自己盘腿坐在桌子上,这么端详那么端详的。 四爷干脆凑过去跟着看,大的方略自己还行,叫自己就一件小事这么对着地图看呀看的,他实在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脑子又在琢磨什么。 很突然的,就听桐桐问:“要钓鱼,咱连个饵料都没有,对吧?” 你要钓什么鱼? 桐桐压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这马不是咱的,抢来确实没法安置……那我为什么要安置,我直接把它当做饵料,你说……是不是也可以。” 这得看你想钓什么? 桐桐看四爷:“我想钓一条大鱼。” 谁? “李元昊!” 四爷:“……”你是真鬼! 第1722章 大宋反派(43) 黄土原边狡兔肥,犬如流电马如飞。 桐桐一箭射出去,周围一片欢呼声,又是一只兔子被射中了! 石元孙在马上一个俯身,将兔子给捡起来挂在后面,“郡主,第七只了。” 桐桐收了弓箭,看向跟着的人。这些人都是花钱雇佣来的,只石元孙算是四爷的下属,跟此人提钱不合适。他祖父是大宋的开国功臣石守信,父亲也正在京城为官。他是下来镀金来的! 都是权贵子弟,石元孙这样的也不在乎知军是个什么态度,反正京城中的朋友来信说了许多这位郡主的事,他也知道禁军跟这位郡主很有交情,军中的情义是这样的,自然就心生亲近。 不就是郡主想跑马射猎吗?走啊! 平时这些兵卒也不训练,多是谋生去了。而今陪郡主射猎,去一日有一日的银钱拿,且还有肉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陪着郡主出来玩呢。 今儿没多带,可也带了五十人出来了。不是不能带更多的人,而是没有那么些马给人骑!要知道,这马骑出来一天,郡主也是要给一天的饲料钱的。若是战马有损伤,这又是另外一笔银钱。 连着好几天了,郡主都带着人出来打猎。这黄土原上有什么野物呢?打过兔子,打到过狼,打过野鸡,好似别的也没撞见呀。 今儿才出来,顺手就打了七只兔子了。 桐桐骑在马上,就问石元孙,“你去过御马苑射猎么?” 没有呀!官家甚少去射猎。 “我去过!我这马是从御马苑选出来的。”桐桐跟石元孙比划,“不常去射猎,里面的兔子养那么肥,还有野生的鹿,肚子那么大……肥嘟嘟的……我总想着而今出来射猎了,总能碰到更大的野物,结果出了兔子就是鸡……就见了一只狼……” 哎哟!碰见大动物是什么好事吗?就这就可以了。 桐桐摇头,“听辽国的使臣说,这里的黄羊也是极好的。我想尝尝黄羊肉,也想逮几只活的黄羊给宫里送去,这羊肉温补,给大娘娘补养身体最好。” 石元孙骑在马上眺望,“这里不是辽国,辽国的草原开阔,那里的黄羊是大群,千只以上都有。靠着夏州那边,那黄羊都是一只一只的,从不结群。虽然咱们这一片偶尔也能碰见,但真不太多见。” “那就往夏州那边找一找,夏王再如何,不至于吝啬一两只野生的黄羊吧!”说着就又笑,“若真舍不得,要多少钱,我赔给他。” 石元孙算了算路程,今儿这条路距离夏州算是近的,也就是勉强能到达夏州的地界就该返程了。找到就猎一只,碰不到那就再说,先把今儿过了再说。 他吆喝着,“那就走,找黄羊去。” 常在这一片活动的兵卒,他们其实是知道怎么找黄羊的。尤其是雪后,积雪上会留下黄羊的脚印、粪便。高原上哪里有水源,哪里经常会有动物出没,他们心里大致都有数。 就有一汉子道:“郡主,之前在那一片遇到过黄羊。这东西便是繁衍,也多认地方。之前有,现在怕是也有。” 那就走!找找。 桐桐飞马在前,昨晚上陈家铺子送来了消息,说是夏州送来的马今儿或是明儿就从这条路过丹州境,还就不信,今儿堵不住他们。 眼看前面就是边界了,关隘甚至有人守着。 石元孙忙喊住,“郡主,时间门差不多了,今儿遇不到就算了……之后再找吧。”便是找不到,只说要买,自有人找了给送来。百姓之间来往两地还是不忌讳的,但是出来一水的穿着军服,骑着军中战马的,自然就不能过去了。 桐桐勒住马,看四周的印记。数百马经过的路面可不是这样的,这就证明也还没过去呢。 她从马上下去,朝关隘的方向走过去,而后喊石元孙,“把咱们的兔子送给大家,过来歇歇,喝口水。” 守在这里也不过是几个老卒罢了,一看这阵仗也只剩下恭敬了。炭盆炉子都搬出来,放在矮墙下,这里避风。点起几堆火烤着就成! 渴了,也饿了,烧点热水,把带的饼子热一热,吃点再走也成。 桐桐站在矮墙上问老卒,“这里有没有见到黄羊?” 怎么会没见过?“这黄羊跑的快,跳起来比墙高,蹦的可老远了,难射杀!”说着,他就朝不远处指了指,“那里常有黄羊去喝水,挖了陷阱都没逮住过。” 是吗? 桐桐从矮墙上跳下来,“我过去看看去。” 白娘紧随其后,石元孙还要跟,青娘一把拦住了,“石大人,不用总跟着。”说着,就看了看跑到避人地方的兵卒,人家也要方便的嘛!郡主是姑娘家,给点空间门。 石元孙反而不好意思了,“那青姑娘也跟去吧,小心为上。” 青娘笑了笑跟了过去。 好一会子,石元孙正在给火堆上架柴火呢,突然就听到郡主喊了一声,“黄羊——黄羊——” 哪呢? 桐桐指向远处,“那不是吗?” 石元孙站在高处眺望,没有呀,哪里有什么黄羊? 桐桐已经跑过来了,翻身就上马,“钻到草窝里了,我肯定没看错,那就是黄羊。”说着,催马就走,“我去猎回来。” “郡主——” 石元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这位郡主奔着关隘直接过去了。他赶紧就上马去追,“郡主——不能过去了——” “我就是去追个羊——”桐桐说着,就直接从夏州设下的关隘上御马跳了过去,“追个羊就回来……” 一段路上,相隔一射之地,这头守着朝廷的兵,那边守着夏州的兵。真就是泾渭分明,各自守着边界线。 夏州的兵当然不干了,这边守着的有十数人,可也都是精干壮年之人。桐桐一过界,对方马上拉弓瞄准,蹭的一箭设在马前。 石元孙面色大变,“住手!那是女子……” 可还没等石元孙把话说完,就见郡主的箭更快,一箭接着一箭,凡是手里拎着弓箭瞄准他的,尽皆被箭簇所伤,伤口全在右肩。 其余人等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催马又已经回来了。手里的长棍横扫,紧跟着,就看到有人帮着胳膊闷哼,有人从马上坠下,半晌没起身。 桐桐骑在马上,到了跟前,看着领头的一人,“你们可听见他们喊我什么?” 这人不言语。 “明明听见他们喊我郡主,你们的人还敢放箭。这便是以下犯上!”桐桐用手里的棍子挑起对方的下巴,“郡主是君,便是朝中丞相在本郡主面前也需得称臣。而今,你们敢对本郡主动手,是想造反么?” “郡主过界了。” “过的哪里的界?”桐桐看着他,“此乃大宋地界,夏王乃是先帝册封,他亦是我大宋的夏王。你说此言是何意呀?难不成夏王了谋反之心?” 此人:“……”这话当然不敢瞎说。 桐桐这才看已经赶过来的石元孙,“都先绑起来。” 石元孙:“……”绑起来?“郡主,这么着是要出大事的。” 桐桐看他:“正是因为会出大事的,我才说把他们绑起来。你看是我们压着他们去夏州找人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呢,还是由着他们胡乱的报信,叫夏王和夏州上下都误会好呢?” 石元孙:“咱们直接往夏州去?” 那要不然呢?“等他们的人发现了,还以为朝廷要动手了呢?有误会就不好了。事情本就不大,说清楚便是了。” 您说的好不轻松,这事怎么往清楚的说呢?再说了,要是不能按时回去,“家里该担心了。” “你挑五人,叫他们回去报信便是了。”桐桐说着就转身,拉着缰绳直接上马,“快点!这就走吧。距离这里最近的县是哪个县,直接送去县衙。” 石元孙:“……”好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只能打发人回去,交代他们,“千万跟县公和知军把话说清楚,不得耽搁。” 是! 这边送走了报信的,那边把负伤的全都捆绑起来,驮在马上,这就能走了。 石元孙一路都在问,“若是对方要扣人,您能自己先跑吗?臣等留下做人质……” 桐桐看了石元孙一眼,“县令又没疯,扣咱们做什么?他们给夏王送信快马还得一天一夜呢。没有上面的指示,他敢轻易扣人?” 也有道理吧! 一路上石元孙都在想着,事情到了不可控的时候该怎么处置,却没想到,才走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的就听到杂乱的马蹄声。身后跟着的兵卒有擅探听的,“郡主,怕是有四五百人马。” 那就是他们了!是李元昊派出来给郭副使送马的一行人。 桐桐勒住马头,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就看清楚了,马群的周围跟着数十精锐,行的飞快。 对方该是也看见这边奇怪的一行人,明显降低了速度,在几十步之外彻底停住了。然后有一人骑马慢悠悠的过来,嘴角斜挑着,上上下下的打量桐桐。 桐桐今儿出来穿的是骑马装,女子的打扮。 她左手抓着鞭子轻轻的拍打右手的手掌心,看看对方的衣饰,没言语。 这人盯着桐桐看的仔细,然后看了看被绑的夏州兵,这才将视线又落在桐桐脸上,“今儿这刮的什么风呀,在这地方还能碰见这么细皮嫩肉的娘们……” 话才一说完,鞭子就抽了过来,直接凑到了嘴上,一瞬间门,嘴里冒血,嘴的两边脸颊,两道青紫的印记。 桐桐还要再抽第二下,就听石元孙低声道:“郡主,这是野利遇乞,是李元昊的心腹,也是夏州野利部酋长的儿子……” 第1723章 大宋反派(44) 野利遇乞么? 桐桐的手掌一转,鞭子便转了方向,没有抽出去,却一下子缠住了对方的脖子,一把将她拽下马来。 这一跌落,两边顿时剑拔弩张。 野利遇乞抬手制止了属下靠近,反手去扯鞭子,谁知刚拉来,他才要起,鞭子如影随影一般,依旧会缠绕下来,依旧会绕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拽倒。如此再三之后,他只觉得鞭子越勒越紧,好似再挣扎一瞬,这鞭子就能勒断了他的脖子,要了他的命。 此时,他的脚不停的蹬着地面,眼睛朝上翻着,看着骑在马上的姑娘,她面色冷的很,仿佛勒死他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一般。 等他挣扎的差不多了,桐桐才放松了鞭子,短暂的缺氧叫他急速的开始喘气,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的从属要靠前,桐桐扬着鞭子指着对方:“敢靠近一步,我立马杀了他。” 这带出来的都是野利部的人,要么是族人,要么是部族中的奴隶。又岂能不管野利遇乞的死活? 桐桐这才从马上下去,蹲在野利遇乞的边上。一抬头,看见对面有人偷偷的摸向箭筒,她随手捡起土坷垃砸到对方的手腕上,“这是警告,再敢动一下,我立马要了他的命。” 说着,手指掐住了野利遇乞的咽喉。 野利遇乞朝属下摆手:都别动!这女子好似没有要杀人的意思。 当然不会这么杀人!夏州主要是党项人,异族治理那么容易么?若是容易,诸葛亮何须七擒七放孟获? 杀了野利遇乞,那可就结下死仇了。 而党项人又记仇,仇人不死,茹素不止。 所以,我不杀人。你要真该死,我也不会叫你死在我的手上。 桐桐轻笑一声,把手指从对方的咽喉处拿来,然后抬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脸,“怕了么?” 野利遇乞被这一笑晃了一下,躺着也没动,只哼了一声。 桐桐起身,伸出鞭子,野利遇乞赶紧抬起胳膊挡住脸,结果鞭子并没有抽过来,只是轻轻的晃动着,示意他抓着鞭子。他犹豫了一瞬,再打量这姑娘似笑非笑的脸,到底是抓起来了,然后桐桐一带,他直接坐起来。以桐桐的身高,能拉他坐起来是极限。 野利遇乞确定对方没太大的恶意,这才皱眉看过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着,就指向被俘获的夏州兵卒,“你们伤我们的人在先。” 桐桐顺势坐在他对面,“我姓柴,才来丹州不久。” 姓柴?才来丹州不久?又这么一副好身手,“柴郡主?” 桐桐便笑了,“看来,夏州对朝廷的动向摸的很清楚。朝中大小事务,事无巨细,你们都了如指掌。” 野利遇乞嘴角撇了一下,带上了三分桀骜三分不屑,“夏州乃是朝廷承认的!而今郡主强行闯关,伤我兵将……” 桐桐打断他:“谁告诉你,我强行闯关了?”她哼笑一声,“我追赶一只黄羊,单人单马过的关隘。其一,我是女子,目的只是我的那只黄羊;其二,我未带随从,更遑论兵卒了。便是夏州交给夏王治理,难道也不许百姓在两地行走了么?” 野利遇乞看那几个从马上被放下来的人,厉声质问:“是否如郡主所说。” “郡主跃马跳过关隘,所以……” 桐桐点头,“我是跃马跳过去的,可马儿受惊是常有的事呀!后面我的人在追着喊,你们在前面拦,我这马是御马苑出来的,没上过战场,连人都少见,你们这么吆喝,它受惊吓了,我一时没控住,跳过去了,这是多大的事么?我不是告诉你们,我追了羊就回来么?我的人跟了吗?” 对方不言语了。 野利遇乞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才又道,“可就算是如此,郡主也不该这么伤人。” “是他们先朝我射箭的!箭就射在我马前。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呀!而且,他们是听见有人喊我郡主,还朝我射箭了。那你告诉我,这该当何罪呀?”桐桐就问说,“或者,夏王也觉得我这个姓柴的朝廷册封的郡主,夏州上下都不必认?” 野利遇乞眯了眯眼睛,良久才道:“这些人罪该万死,杀了都不为过。冒犯郡主,死不足惜。” 桐桐却笑了,“那倒也不至于!若真如此,难道野利将军便无罪么?虽说不知者不罪,但你出言无状在先,我教训于你,这是你技不如人,并无关其他。因而,你可因此便怨恨于我?” “不敢!”野利遇乞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确实也是末将技不如人。”只是,“郡主带人深入夏州地界,又作何解释?” “怕你们误会呀!这些人我若带回去,这边界则无人驻守;可我若是将他们放之不理,他们回头去禀报了上官,为了推卸责任,罪过全推到我身上怎么办? 若是因此而叫朝廷和夏州有了更大的误会,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因此,我只能带着他们去夏州所辖的最近的县衙,将事情说清楚。 只是没想到中途碰上了你们。敢问野利将军,这么处置,可恰当?” 野利遇乞无话可说,这才真觉得这位郡主好生厉害。怪不得大闹了几次,大宋朝廷无人能将她如何。之前只以为此人仗着是柴家的后嗣,又是女子,大家不怎么计较。而今在看,可压根不是如此。 这人厉害就厉害在,她总有她的道理,叫人无法辩驳。 他只能说,“今儿是个误会,与郡主无关。既然此时末将知道了,自会派人如实禀告……” 桐桐‘嗯’了一声,“这个我信。”说着,就叹了一声,回头看那些受伤的兵卒,“他们罪不至死,交给你了……” 说着就起身,然后看向那些马,仿佛很随意的问了一句:“这些马……是往哪里送的?朝廷跟你们采购马了?” 野利遇乞随口就道:“是!是给郭副使送去的。” 桐桐扭脸看他:“给郭副使?” 正是! 桐桐就笑了,“那这些马……你大概不能送去了。” 啊?野利遇乞觉得缓过来了,直接就站起来了,他是真没觉得给郭副使送去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不都是你们大宋占了便宜的事吗?他能从夏州买到马,你们不得把他供起来吗? 怎么就不能送了呢? 桐桐啧啧两声,围着野利遇乞一边转圈圈一边轻声漫语的说着话:“野利将军怕是不知道,今年这都年底了,账目已经清查,账目上并无采购马匹这一项。而明年的军饷可还没下来,他拿什么买呢。 或者说,你们与郭副使关系亲睦到已经可以这么大数量的赠送马匹了?赠送给他个人而非朝廷?那郭副使……他要这么多战马干什么?他是朝你们索贿了?还是你们主动赠予的?再要么,是他花费自己的钱买的。他个人要这么多战马……意欲何为呀?” 野利遇乞:“……”该怎么说呢?现在,要么是坑了郭副使,要么是承认这匹马是通过郭副使的手转赠朝廷的。可要是如此,岂不是成了夏州给朝廷上供么? 竟是逼的人怎么回答都不对! 桐桐这才道:“那要不这样,你要是放心呢,这匹马我先带回去,养在丹州。知军府又跑不了,还怕我不认账吗?你呀,先回去请旨,看看事情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将马叫你带回去?我直接原路返回岂不是更好? 桐桐就看他,低声道:“野利将军,今儿不管怎么说,咱们是起冲突了。我若不带点东西回去,回头你们嘴巴歪一歪,上折子告御状,那些御史治不了我,就得给我未婚夫惹麻烦。 所以,现在是,要么,你听我的,咱俩和和气气的,你带着伤员走你的,我带着马回我的;要么,我绑了你,再要了你的马,然后放你的部属回去报信,叫夏王派人来再跟我谈。这两者,你选一个。” 野利遇乞突然觉得这个长的还不错的郡主是真的很讨厌,他从未见过不给人留其他选择的人。看起来特别好说话,总给你出选择题。可回头一想,这其实就压根没的选。 桐桐对着他笑,一脸的温良,将声音压的更低:“野利将军,你选哪种?我觉得你要是被我俘获,之后你们夏王也不敢重用你了吧。败在一个小小女子的手里……这事传出去,你怎么领兵打仗呀?说实话,我是为你好的!” 说着,就回头喊石元孙,“野利将军怜惜伤员,急着给伤兵看诊治伤,要带他们走,你们放人吧!马匹野利将军暂时顾不上,咱们帮帮忙,先帮着把马带回去养着。回头等野利将军来取吧。” 石元孙看了野利遇乞一眼,转身赶紧去办。 野利遇乞看着桐桐,抬手抹了抹嘴边,然后‘嘶’的一声,疼的直吸气,“郡主的手段,末将见识了。” 好说!好说! 桐桐站着原地没动,看着野利遇乞上马挥鞭,疾驰而去。他的部属一人带着一个伤兵,调转马头跟着走了。 留下四五百匹马,真就这么离开了。 石元孙又是兴奋又是害怕,“郡主,咱得赶紧走,防着他们追来。” 那就走! 四爷跟知军带着人往这边赶,半路上就碰到返回的桐桐,还有这么些马。 此时已经是夜里了,火把一排排,远远的看见桐桐一马当先,身后马儿奔腾,颇为壮观。 知军刘平一看这场景,面色猛地一边,双腿一软,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完了!完了!郡主必是抢了人家的马了!李元昊何等样人?必是要兵戎相见的……” 第1724章 大宋反派(45) 知道李元昊要兵戎相见,不赶紧想着把人集合起来,满员在编等着调配,反倒是从马上掉下去了,你是真行。 四爷伸手把人往马上拉:“郡主受教于太后身边,岂能不知道轻重?无碍!郡主既然敢将马带回来,那自然是心有成算。” “不是!县公,赵大人……你该约束郡主,而不是由着郡主这般无法无天。” 不忙!不忙!慢慢说嘛。反正马已经带回来了,你又能奈何? 于是,先回知军府,桐桐还就不跟了,先带着白娘和青娘回家,洗漱吃饭睡觉。石元孙全程跟着呢,来回话他还说不清楚吗? 然后刘平坐在正堂,把跟去的人都提溜过去,石元孙主讲,其他人补充。 于是,事件还原了:这就是一只黄羊引发的危机。 刘平看向四爷:“黄羊?县公!赵大人!您要吃黄羊您说呀!您要黄羊补养身子您提呀!就是给宫里送,您倒是张嘴要呀!这有何难?怎么叫郡主去涉险?”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稍安勿躁。郡主射猎,是官家允的!他的骑射还是在御马苑里学的。在京城太后和官家尚且不禁,而今出来了,谁来禁呢?我是能约束她,但太后和官家的话,我也得听呀。” 刘平:“…………” “再说了,给太后娘娘进贡的贡品,郡主觉得亲自捕获才能更有心意。我公务在身,不能陪伴已然是我孝道有亏,难道还非拦着她么?” 刘平:“…………” “若只为了自家吃的,又何苦花费那么多的代价,带那么些人去呢。不过是万一打死了,不见活的,大家伙分着吃罢了。哪能为了这一点事,大动干戈呢?” 刘平:“……”你谦虚了!郡主为你找吃的补养身体,这是合妇道的。 “至于说叫郡主涉险……若为了我,这不合适;但为了大娘娘和官家,涉险也是郡主的选择。我能拦着郡主为我张罗,我不能拦着郡主孝敬大娘娘和官家呀。” 刘平:“……”孝心感天动地,我差点都被说服了。 这么想着,就去看石元孙: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腔调跟你学的郡主的腔调很相似。 石元孙摸了摸鼻子,赶紧打岔:“那现在,该当如何?” 刘平捋胡子再捋胡子,“你说的……若无虚言,那明面上,郡主处置恰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意外。”只是这个意外,巧的叫人觉得不真实。 怎么就那么刚刚好,正好遇到人家运送马匹,还是给郭副使运呢。 巧的叫人觉得——郭副使真倒霉,这都能遇上。 紧跟着又觉得:我也好倒霉!李元昊绝不肯失了这个面子,他一定会找回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要敢动兵,朝廷上那些大人不能饶了自己,战端不能随便开启?可要不动兵,按照以前的惯例,就是界限再往回缩一点,哪怕两三里低,做出个小小的让步,那边也能就此罢休的。 但是郡主说过了,谁敢提一个‘弃’字,她就打断谁的脊梁。 京城中那俩御史能不能起身还真不好说,自己敢这么干,他怀疑郡主不是打断自己的脊梁,而是真会打死自己的。 连野利遇乞都能被她拿下,怪不得连王德用那样的老将都拿不住她,过后还对她频频称赞,说是柴家果然乃将门之后。 那现在怎么办?进不得退不得,处置不了呀。 刘平捂住额头,长吁短叹的。然后老亲随就又来了,端着浓浓的姜汤,“老爷,该服药了。” 四爷知趣的很,“大人又病了?” 自己上任的第一天,这家伙就是一副病容出来迎的,走一步‘哎呦’三声,坐下脑门上都要放热毛巾,表演他发热了。表示不是不去迎接,而是实在去不了。 反正就是知州大人不欢迎你们,可我又不敢跟知州大人唱反调,对你们呢,我还不想得罪。于是,我病了,见谅则个吧。 瞧!又‘病’了。 这一递话过去,刘平就更是皱着眉头,“风寒了,发热。这几日才说不发热了,瞧,今儿一骑马,一吹冷风,又头疼……容我想想,咱们明儿再议。马呢……石大人派人照看,好好照看,要不然不好还给人家。” 四爷见这人真就这么走了,只得道:“大人,还是得集结人马,防着李元昊带人突袭,若是带兵一路到丹州城,那时……可就麻烦了!”人家也不动兵,但就是围城之后跟你谈,那时你又怎么办呢? 刘平拍了拍脑袋:“疼……疼的厉害。”他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赵大人是团练使,一切交给赵大人负责。明儿我好些了,我去检查布防……” 然后人家真走了。 四爷顺利的拿到了这个权利,看着手里的令牌,心说:这玩意你想要再拿回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怎么布防,那是桐桐早就算好的。 用桐桐的话说:“我要是李元昊,我就带兵一路直逼城下……” 四爷选择相信她的推测。事实上李元昊就是一个极有魄力的人,在某些地方桐桐是能跟这个人有共鸣的。她觉得李元昊会如何,且做了相应的安排,那就听从她的安排。 桐桐一早起来直奔城外,果然,四爷安排的妥妥当当。她左右看看,“知军呢?” 今早打发人说病的重了,又发热了,起不了身了。 桐桐骂了一句:“滑头。”她站在高处往下看,“知州呢?”他也不来看看? 告知了一声,人家说:“一切军务有知军处置,他不好越权。” 桐桐:“……”就是出事了你们自己扛的意思呗。她轻哼了一声,“这也就是没逮住我的把柄,也知道我拿住了野利遇乞,否则,能有咱们好果子吃?” 四爷转脸看着桐桐,低声道:“不能杀李元昊。” 桐桐‘嗯’一声,“我知道。”她明白四爷的意思,杀李元昊容易,杀李元昊的爹也很容易,但是杀人不能解决问题。若是叫党项的首领死于自家之手,只会叫他们的百姓更加的憎恨大宋和汉人。 这是要得不偿失的。攻陷一个地方绝不是目的,达到有效的治理才是。 四爷左右看看,又道:“此时,就该用那么一句话——杀人不如诛心。” 怎么诛心呢? 李元昊带八百亲军在距离丹州十余里的地方,直接被拦住了去路。 他们正从沟壑过,两边都是一道道山梁,如瘦骨嶙峋的肋骨。这地方总共也才一里余长,快马一息就过去了。 路还是那个路,前面半里都没事,可正走着呢,座下的马儿不稳,还不等反应过来,马儿往下倒,人齐齐的往下摔。 李元昊到底是宿将,抓住马鞍勉强站稳。脚下刚挪动了两步,又觉得不稳了,什么东西从脚下抽走了,他一只脚齐齐的往下掉。 紧跟着脚掌一疼,什么东西刺破了靴子,扎进了脚掌。 八百人能稳稳的站着还有几人? 李元昊左右看看,这先是藏了绊马索,而后地面也设置了陷阱。 自来打仗都是打规模的冲锋,谁见过这么小规模偷袭的?此人的手段真真是……非大帅所为。 野利遇乞将脚掌抬起来,靴子上都是铆钉,“他娘的谁干的?” 桐桐在高处咯咯咯的笑,“你们不打招呼就带这么多人来了?我们这正要逮野猪群呢,怎么又叫你们碰上了。”说完就喊,“野利将军,昨儿咱可说了,过界非有文书,不带一兵一卒。你今儿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故犯呀!” 李元昊给野利遇乞使眼色:既然她不认识我,就不要叫破。 明白!这是军中的规矩,撤退之时,主将轻易不能叫人俘获。保护主将逃脱,是每个将士的职责。 因此,野利遇乞就站起来,“郡主,说好的今日来谈,末将以为郡主知道呢。这不,赶巧了嘛!” “误会!误会!又是一场误会。”桐桐从高处往下走,今儿她带着围帽,半遮着容貌。 打过交道的野利遇乞自然知道这是郡主,可没见过的人倒是也没怀疑。一个女子在这里抛头露面,好似这么遮挡着也没甚奇怪的。 连野利遇乞也没多想,他只往前面看看,前面有数百人堵着。再回头往后看,又是数百人堵住去路。 两边的山梁倒是不高,可翻过山梁还有山梁,这要是没有马,再加上负伤的脚,是铁定跑不出去的。 所以,这是逮野猪吗?这是防着自家兵临城下吧。 再看看地上,绊马索掩藏在黄土里,而地上有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坑,不深,给这坑上铺着木板,又给木板上铺上土,马被绊马索扳倒,人才一落地,木板抽走。因着坑不深,马蹄踩在木板上没有那么大的回声,因此,马上的人被马蹄声所扰,并为察觉。而坑中再设置铆钉,不管谁猜进来,都休想利索的脱身。 桐桐一蹦一跳的过来,假装没看到李元昊。还伸手拉野利遇乞,“以后还是得互通有无,老这么误会,也不好……” ‘好’字还没落下,桐桐就觉得身后劲风袭来。她没回头,身子朝外边一歪,手朝后一勾,抓住了一人的手腕,抬手一扭,咔嚓一声。 “不可——”野利遇乞紧喊慢喊,迟了。 桐桐没回头,随手将李元昊扔到一边了,只和蔼的去扶野利遇乞。 四爷在上面只看着笑:杀人多没趣!只有将李家父子在夏州的威信打没了,事才好办。 杀人什么的……血淋淋的,不好!主要还是得以德服人。 第1725章 大宋反派(46) 八百人马,就这么给围了。 桐桐扶着野利遇乞往出走,“还有别的……”她说着,随意一扫,好似要找其他的将领一般。只是李元昊在左近,她眼睛往远处看,只做没看见有这么一个特别的人。 野利遇乞只道:“奉我家世子之命前来处置,这都是我的亲随。” “这样啊!”桐桐就笑道,“咱也是不打不相识,夏州的兵自然也是大宋的兵,不可失了和气。这样,我叫人杀羊烹煮,再叫人去城里取酒。这情况,诸位肯定是赶不回来了。咱也不走了,就在这里,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上次来去匆匆,也未曾与将军深谈。这次可好了,正好聊聊。” 野利遇乞:“……”正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就听到高处有一少年的声音传来,“你说说你……不叫你出来,你偏出来。这是又惹祸了?” 他抬眼看去,就见一清俊的公子,少年人模样。也未曾穿军服或是官袍,只能从年纪和这说话的语气上推断,这怕是那位县公。 据说是官家喜欢,百官颇为信上,都说他是雅正君子。 便跟这少年对视上了,少年果然很君子,温和的一笑,“野利将军呀,失礼了。郡主淘气,把知州和知军都气病了,您见谅则个。回头我就上折子参郡主一本,请太后娘娘和官家罚她。” 野利遇乞微微点头,这位县公的意思不还是说想把这次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这可是正中下怀了。 他回头扫了一眼,看世子:您说呢? 李元昊微微颔首,抬抬下巴,叫野利遇乞先走。 四爷也只做看不见,摆手叫人:“都上来!看郡主把路给挖的……都得填回去。这要是误伤了百姓,误伤了百姓家的牛羊,可怎生得了。以后万万不能由着你们跟郡主闹了。” 李元昊甩开了亲随要搀扶他的手,见那边大宋的将士要每个夏州兵身上的刀刃,他只能把假装摔倒,把身上的佩刀藏到那坑里,用脚踢了尘土覆盖上。 他的佩刀锋利,且上面镶嵌着宝石。一拿出来必是被怀疑身份。 桐桐的余光撇见了,也只做不知。站在山坡上,看着一个个的都上来了。 篝火一堆一堆的,围着篝火取暖,顺便的查验伤口看看。 桐桐忙活着去烧热水,四爷还在那里安抚,“不要多想,走的时候佩刀马匹一并归还。夏州的子民,就是我大宋的子民。这天下自来没有自家人朝自家人兵刃相向的道理。” 野利遇乞:“……”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若是以为这套说辞就能说服夏州为朝廷效命,那可不是一般的愚蠢。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骨子里懦弱罢了。 四爷忙活完了,坐到野利遇乞的身边,他就跟野利遇乞聊:“……听闻世子乃是当世英雄,只是无缘能见其风采,可惜!可惜。” 李元昊就在四爷的侧面那一堆火的旁边坐着的,身边可都是他的亲随。还有两个,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兵卒。 但是,四爷一个文人,这不是没经验嘛! 郡主是一个女人,她就是再会习武,对军中这一套又能知道多少? 所以,没看出来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 瞧!这位县公不还在夸自家世子么? 野利遇乞能怎么说呢?只能点头:“当然,世子乃是当世英雄,风采卓然。” 四爷一脸的赞叹,“我也听闻,世子自幼喜读兵书,文武全才,精通汉、藏语。”说着,一脸赧然,“也是巧了,我也读了几本兵书,也能懂一些藏语。要是能碰上,向世子请教一二也是好的。” 桐桐拎了水壶过来,“人家世子文有韬略,武有谋勇,能征伐天下,又能安邦治国……”说着就咯咯咯的笑,“你与人家比什么?” 四爷也不恼,还跟野利遇乞道:“这个比不得,那个比不得,那不是还有佛道可谈么?听闻世子精通佛学,巧了嘛这不是,我对佛学也颇有兴趣,要是能一起辨一辨佛理,那也是好的。” 桐桐一副才知道的样子,“原来世子还精通佛学呀,失敬失敬!这么一说,我更是仰慕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得去拜见世子,见识一下什么才是英雄气概。” 野利遇乞:“…………”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俩说的是真的,还是察觉了什么,故意挤兑世子呢? 他才想要观察,温热的水已经递过来了。 四爷就道,“你尝尝,我也喜好茶道。不过野外,点茶就算了。这是泡出来的茶水,味道一样好。” 茶水进了嘴里,喝下去,也没有什么怪味,挺好的。 四爷一边喝着,一边就跟野利遇乞说笑,“不瞒你说呀,大宋一直流传着世子的故事,真假我都不得而知了。坊间传闻,说是世子年幼之时就颇为不凡,还在垂髫之龄就劝谏过夏王,对于夏王斩杀宋使的事,非常的不满。大宋的百姓谁不说世子乃天降之才!” 野利遇乞得在脑子里想想,有这件事吗?便是有,都传出去了?传的大宋人尽皆知了? 而且,他坐在这里有点难受了。 世子受伤好像还不轻,他没拿水囊喝水,证明……手拿不起来。他现在是你们的俘虏,还是得隐瞒身份的俘虏,然后坐在这里一起听你们这么夸他吗? 而且,他现在发现这两人夸的是真诚的。 他们好像真的觉得世子就是一了不得的大人物一般。 所以,这种情况我该说点什么呢? 四爷又道:“不知野利将军可知道曹玮曹老将军?”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老将军听闻世子风度卓然,又听说世子常在边榷走动,之前有好几次都在榷场等候,只为了见一面的。后来,更是叫人画了世子的画像……” 野利遇乞不由的就朝李元昊看过去,李元昊浑身都紧绷起来了。谁知那边话音一转,“可惜,据说是找来的画匠,画的根本就不像。据见过世子的那些时辰说,连世子三分的气度都没画出来。” 野利遇乞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 李元昊默默的低下头,心思复杂。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个忙活的女子身影,看不清长相,但出手确实干净利落,非一般人。 正看着呢,人家回头来,还是跟野利遇乞说话,“野利将军,好的名声传出来挺好的,但也要防着有人造谣,中伤世子呀。之前我怎么听说,坊间有传闻,说是世子曾将才出生不久的亲生儿子给杀了,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传言呢?世子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一句,‘孩子长的不像他’就亲手杀了才出生的婴孩呢?简直岂有此理!无稽之谈嘛!” 四爷就说桐桐,“不要听外面瞎说!之前我跟你说了,这必是辽国为了败坏世子的名声才叫人造谣的,谣言伤人于无形。你想啊,辽国从不介意女子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是谁,只要生下谁家,孩子就是谁家的。造谣世子杀亲子,就是为了凸显辽国的仁义的。世子不仁不义,这不才凸显的辽国大仁大义么?” 桐桐义愤填膺:“辽国当真是欺人太甚。”说着,还给野利遇乞宽心,“没事,此事我们会替世子澄清的!世子精通佛法,乃慈悲之人,这事又怎会是世子做出来的?” 野利遇乞:“”可这事真的是真的!世子的原配发妻卫慕氏,也是世子的表姐。确实给世子生过一个儿子,后来野利族出身的一妾室,在世子耳边嚼舌根,说是卫慕氏生的儿子跟世子长的不像,那孩子才满月不久,被世子给杀了。 他这会子慌的很,世子向来也不是个心眼大、脾气好的人。今儿这么多人见到了世子的狼狈,也听到了大宋县公和郡主的言谈,那么回去之后,能活几个还真不好说。 不由的,他暗自偷看世子。 世子的眼神冷冽,他赶紧收回视线,只能替世子辩驳:“县公说的是,暗中挑拨算计的人最最可恨。” 桐桐心里笑,这‘暗中挑拨算计’的好像说的是辽国,但其实,就是李元昊的后宫斗争的那是相当的精彩。他真就是听人说了一嘴,然后杀了才出生的嫡长子。 别的或许自己记不住,但是李元昊和野利遇乞之间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关键是这里面有一桩风流韵事。李元昊跟野利遇乞的老婆长期偷情,后来野利遇乞被李元昊赐死,他老婆先是出家为尼,后来李元昊又把她接进宫里。连李元昊的继位者李谅祚都是这个女人生的。 这个女人那是相当了得,在李元昊死后,她又跟野利遇乞的财务官和李元昊的侍卫私通,活的那叫一个恣意。 这么精彩刺激的桥段,桐桐特别爱看。她自己能脑补出不知道多少爱恨情仇的大戏来!所以,记得可准了。那天一听说野利遇乞,她就真的一点都没想杀。他还不知道他老婆偷人的事呢,怎么能死呢? 现在这个发展趋势就是她喜欢的:瞧,多好玩呀! 于是,她特别和气的插话,跟人聊家长里短,“这次匆忙,下次一定要送夫人一些锦缎首饰,我听闻夫人是位美人,以后有机会了,一定得见见。” 四爷:“”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能想点正经事不?人家老婆偷人,看给你幸灾乐祸的。这戏就这么好看呀? 桐桐笑眯了眼了:看看戏怎么了,我现在也就剩下这点爱好了。 第1726章 大宋反派(47) 好吃好喝好招待的,甚至将之前那四五百匹马带来了,这八百匹马不是伤了嘛,留下我们给治伤,问题不大。 要走的时候,四爷还殷勤的去送人家,在路上跟野利遇乞交代,“一定要告诉世子,就说朝廷绝对没有不信任夏州。若是还有犹疑,你就说,汉人自来都信奉‘莫管别人家务事’的做法,认为手伸的太长了,出力不讨好。 你细细想想,不管是哪一族,朝廷自来的政策都是各自族里管自家的事便可。党项的事务,党项人说了算。党项的部族拥戴谁,朝廷就认谁。夏王和世子在部族中威望高,那朝廷就认他们是首领。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太后是此意,官家是此意,满朝的大臣都是此意。所以,万万不要多想。更不要因为郡主的淘气产生的这点误会,叫咱们之间有什么芥蒂。” 李元昊骑在马上,跟的并不远,这一声一声自己可都听见了。这位县公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这岂不是说党项内部,哪一部能得到拥戴,哪一部就能为夏王么?岂不是说自己和父亲若是不能得人心,朝廷便能册封其他人,承认其他人么? 他这可不仅仅是挑拨,而是在释放其他人心底的野心。 桐桐反倒是安静的很,乖乖的跟着。李元昊此人,有本事是真有本事,有能耐也是真有能耐。但其一生,杀母、杀妻、杀子、杀亲信,偷臣下的妻子,抢儿子的老婆,荒淫无道的事也是做尽了的。最后又死在亲儿子手里,政权旁落给外戚。 这也就是大宋太怂,还真叫西夏建国并且政权存在了下来。也真的就是刚好赶上辽国的政权更迭,给了李元昊这个机会。 真的!但凡稍微强势一点的君王,就只在西夏内部来回挑拨,你看他能安稳不?只李元昊在位的十六年里,那你杀我、我杀你的戏码几乎年年上演。这么好的机会,不干掉等啥呢? 就像是这次回去,这带出来的八百人能活几个人,真不好说。 他成了俘虏,一出手就被伤了,且一直没露头。自家这边越是夸,李元昊越是觉得颜面扫地。而其他人呢,会跟以前一样钦佩李元昊吗? 难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怎么样呢? 李元昊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以他那多疑粗暴的性格,杀是解决问题的最快办法。 再加上四爷一个劲的暗示,朝廷不是只认李家父子,朝廷认的是得到党项部族一致拥戴的人……或迟或早的,这话都会像是种子一样萌芽的。 下面的人会不会真的对李家父子心存不满,这个不好说。但李元昊肯定会怀疑这些人心有不忠的。 那就好!野利部是党项最大的部,夏州三分之一的将领都出自野利。 而且,夏州汉人做官的也不少,至少野利遇乞的亲信就是俩汉将。这些人员又占三分之一!虽然他们很少占据高位,但却在中层官员中占比极大。剩下的小部落也各有小盘算,这个其实看看李元昊的后宫情况,就大致能知道他们的争斗有多厉害了。 前面就是关隘,四爷不送了,客气的跟野利遇乞告辞,“一路多保重,或是需得药或是医,只管来告知一声,大宋的医官还不错,回头我就请宫里派一二前来。” 野利遇乞用余光看了看李元昊受伤的手臂,忙道:“有劳了,多谢。” 眼看要走了,人家都上马了,几乎两人一骑,都调转马头了,桐桐突然出声喊了一声,“野利将军——” “郡主有何指教?”一听见对方这喊声,没来由的他心里都哆嗦了一下。 桐桐语带笑意,“我是想告诉你,再要来拜访,先叫人传话。最近我比较清闲,又刚得了一本阵法书。可能会在哪个犄角旮旯,平常人少去的地方布置阵法。你知道的,兵法中排兵和布阵是可以分开的……”说着,她的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赧然,“你知道的,再要是闹出误会,官家会下旨申斥的。我也怕呢!” 野利遇乞:“……”他只能拱手,“末将记住了。” 记住便好!记住了就别轻易的来扰边。这话其实是说给李元昊听的,李元昊除了杀人,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带兵侵扰一拨,找回这个面子。 那桐桐就得防着这个疯批真带人扰边。怎么办呢? 其一,他的伤且得养,养的完全恢复这个很难。 其二,得叫他知道,想找回面子就得谨慎。要是再被自己暗算了,他就没面子可捡了。 至少短期内,他不能,也不会再来骚扰了。 人走了,桐桐站在四爷的身边,看着远走的这一行人:祝你们好运。 能活几个,全凭本事。尤其是野利遇乞,你可千万别死。要是死了,你老婆跟情夫可就光明正大了,这顶绿帽子别等到了阎王那里才知道呀!要不然你这辈子活的多亏啊! 回程的时候,桐桐去陷阱里把李元昊的佩刀扒拉出来了,“瞧!好东西。” 四爷接过去看了看,这玩意锋利是锋利,可刀鞘太扎眼了,并非桐桐所爱。她喜欢的从来都是不惹人注意的兵器,这种花里胡哨的,她且嫌弃呢。 “年下了,朝中该派官员给辽国和夏州恭贺新年了,这个佩刀……叫使臣带去,交给夏王吧。” 桐桐就笑,要么说他是真坏呢!一把刀,就能把李元昊的脸皮揭下来。 四爷低声道:“如今的夏王李德明有三子。三子并非出自一母。李德明的母亲是野利氏,他的正妻是卫慕氏,卫慕氏生了长子李元昊;次子叫李成遇,生母是咩迷氏;三子叫李成嵬,生母没藏氏。” 桐桐皱眉,“李元昊的正妻是卫慕氏,是他的表姐。也就是说,他并未娶野利部的女子为正妻。” 没错!四爷低声道,“李德明还活着呢,他的母族野利族是他的后盾,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将最后的底牌全交给儿子?” 桐桐便懂了,“野利部一旦和李元昊有矛盾……李德明就会很难做。而这其中,李成遇的外家和李成嵬的外家,都会掺和进来。部族不同,利益所驱……” 四爷点点头,“就是如此!只要闹起来,咱们就有机可乘了。” 桐桐眼睛亮闪闪的看他:“打吗?” 打!打!打!就知道打?“打什么呀?”他低声道,“朝中有些大人的话还是要听的,他们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你不用老排斥他们的想法。能不起战端,当然是不起战端最好。” 不打……那要怎么办? 四爷笑了笑,而后点了点桐桐的鼻子,“剩下的你别管了,好好过年吧。别整日里往外跑了,其他的事我办。你只看着就行了。” 然后四爷回去就很老实的拜访知州,把事情的后续处理都说了一遍。当然了,也隐瞒了很多细节,比如李元昊就在其中的事。 只要不说李元昊,知州就觉得事情处理的很圆满,很好呀!怪不得朝中大人们都推崇他,是个会办事的。特别听从圣意,半点都不违逆,这年轻人真真是合心意。 于是,知州大人留饭。吃了饭送四爷的时候还说,“会拨出一笔钱来,单独养这些马,给马疗伤,随后还教给四爷处置。” 四爷应承了,回头又去找知军刘平。 刘平病也好了,笑眯眯的,零伤亡的把事情处理的这么好,真是好下属,“回头我就上折子,一定要给赵大人请功。” 好说!好说。 上官满意了,处处都和谐了。桐桐甚至还收到后宅送来的新年贺礼! 可回来之后,四爷又给郭副使写信,问他:这里拦截了一批马,是否跟他有关。 写完叫人给送去,他姓郭的要是敢承认才怪。 这边送走了信,他又写折子,这个折子可是密折。在折子里他把所有的细节都说了,真的没有一点隐瞒。在最后,他在折子上写道:夏州一半汉人一半党项人,为何夏王只能是党项人? 桐桐瞥了一眼,然后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仗从来不是目的,也不能是目的。融合、彼此相容,这才能长久。”四爷吹着折子上未干的墨迹,“如果用征战的方式勾连,这就如同在重演历史,要不了多少年,还是会起争端。你看到了大宋的弊端,但你得承认大宋在某些方面的好。我们若是因为这些弊端,而打破了原有的好,那我们做了那么多的意义是什么呢?” 桐桐没有言语,只看他。 四爷看着地图,“在你面前的,不管是大宋、辽国、夏州、回鹘、吐蕃、大理,他们都不是外人。你若只站在自己是宋人的角度上看事,那这版图怎么衔接起来呢?” 他的手在地图上来回的挪动,“没有差别!他们都没有差别。你的心别偏,不管怎么打,你得知道,这里面没有赢家。对于咱们而言,不过是手心和手背的差别。所以,武力是用来震慑的!仁宗之‘仁’被广泛认可,这便是百姓的呼声。战争,永远不是好东西。” 他拉了桐桐的手放在地图上,“你看……大宋是中原、江南和东南地区;辽国是东北和北部地区;夏州和回鹘是西北地区;吐蕃和大理是西南地区。你来告诉我,你要是挥起你的刀,你忍心砍谁?” 桐桐的视线落在地图上,好似面前都是江山起起伏伏的曲线。她突然就笑了,盯着四爷一个劲的看。 四爷:“……”看什么? 看你怎么就那么可人爱呢?! 第1727章 大宋反派(48) 这一年的新年在瑞雪中到来了。 陈彦东带着年礼来拜年,四爷在书房里见了他。 在四爷面前,陈彦东明显极为拘谨。单独相处就知道了,这位县公好似比外面传的要更冷肃一些。 陈彦东低声道:“就在前天,夏州冬猎的时候遇到了雪崩,据说死了五六百人。但当时在猎场好些侥幸逃脱的人都在喊,是世子在害他们。 野利遇乞将军他是去的半路上刚巧‘疾’,说是吃了寒凉之物,腹泻了。因此一直走走停停,未曾到到达指定的地点。他所率人马大部分人意外亡故之后,其他的下属一直喊是世子害他们……喊这些话的数十人,又因为诬陷世子被直接砍杀了。 而后,卫慕部酋长又说,是野利遇乞将军对世子不满,故意害世子。也因此,野利遇乞将军被野利部软禁府中,处置未下来之前,不得出府。” 四爷随意的点了点头,宽着手里的茶,“再探,大宋使团见了夏王之后,夏州上下可有别的动向。” 陈彦东忙起身应是。 四爷就说他:“你的忠心官家知道!以后,来往通商各地,都随你。若是有人因此而问罪于你,你只管将我与郡主供出去便好。只要实心任事,出了事自有我与郡主替你担着。” 陈彦东一再作揖:“主公,属下必竭尽所能。” 去吧! 陈彦东告辞了,桐桐在里间撇嘴:威胁了这家伙半天,也没见他怎么着。之前上门告诉消息,还是为了货物不被拦截的。这可好,之前就见了四爷一面,这第一面就叫了‘主公’了! 看人下菜碟的,以后都不爱搭理他了。 四爷一看见她就忍俊不禁,瞧那白眼翻的,都到天上去了。 而此时的夏王府里,文武两班位列,俨然就是上朝的架势。 大宋的使臣对此已经习惯了,在朝堂上表达了新年的恭贺之外,又请人端了一把佩刀来,“这是县公与郡主交托的,说是上次野利遇乞将军遗失的。” 众人抬眼一看,然后就看向站在夏王身边的李元昊:这不是世子的么? 李元昊眯了眯眼睛,眼里涌现出杀意:“此物如何能进大殿?” 是啊!利刃这般的东西,不事先禀报这般的直接拿上来,这什么意思。 可这不关宋使的事,他们还纳闷呢,怎么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呢?不就是捡了你们家值钱的东西,给你们送回来了吗?再说了,县公可说了,那是友好的交流,只是跟郡主之间有点小误会而已。 我们知道不能带利刃,所以是交给你们的人了。你们的人拿上来了,真跟我们无关。 可他们不知道,这问题不就出在是自己人拿出来的吗?谁都知道这是世子的佩刀,可为何宋使拿出来的时候无人禀报给世子呢? 要知道,李元昊在夏州出行那是有规格的,至少也得带百余骑兵,前面有两名旗手开道,后面又侍卫和步卒举着青色的伞盖,再之后是骑兵杂沓跟随。而他一般只骑黑白两色的骏马,穿白袍带黑帽,手持金鞭,腰挎佩刀。 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对着行头可是熟悉的很。就问有谁不认识世子随身的佩刀呢? 偏偏这东西,丢在了丹州,还被那位县公和郡主捡去了。人家送还了,你们怎么处置都行。谁知道自家的宫里闹鬼,有人就是要世子出丑,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私下禀报,直接闹到了大殿上。 李元昊这话问出来,满殿无人敢出声。 李德明看看儿子还伤着的手臂,眉头皱了皱,才要说话,从文臣里站出一人来,此人叫杨守素,汉人。但却是儿子的谋士。 杨守素笑道:“世子让野利将军带去,本意是于县公交好。没想到野利将军办事不利,将其遗失了。”说着,就看向宋使,“为此事,世子已经责罚过野利将军了,还请使臣回去替我们世子传话,就说世子早仰慕县公人品才情,愿结为异性兄弟。此佩刀便是诚意!” 李元昊收了脸上的表情,对着宋使颔首,“就说改日一定请县公赴宴,以结兄弟之好。” 宋使松了一口气,“定当将话传到,不敢耽误。” 李元昊这才一摆手,人就被请下去了,连同他那把佩刀,也一并带走了。 杨守素回他的位置站着去了,只他前面站着的野利仁荣面色严肃。 “野利仁荣?”四爷啧了一声,此人可是一位大才。也是西夏建国的大功臣,乃是李元昊的心腹。 此人跟李元昊身边的杨守素还不一样,杨守素在谋,而此人是标准的精英。 西夏文字就是此人创造的。而且,他提倡‘藩汉杂处,好勇喜猎’。 从这里看的出来,夏州的汉人数量可能比自己知道的要多的多,野利仁荣也知道少数统治多数,需得同化对方的道理。 他甚至看出来宋朝的弊端,也知道西夏地域小,人口少,只有人人好勇喜猎,才能人人皆兵。 四爷脑子里这么想着,就催陈彦东:“你继续说,野利仁荣怎么了?” “野利仁荣大人气冲冲的从世子府里冲出来,外面都在盛传野利部对世子多有不满。”陈彦东低声道,“不过紧跟着,野利遇乞将军就被野利部给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这是野利部对李元昊不满了。 四爷看了看摆在桌上的那把佩刀,然后告诉陈彦东,“可以放出消息,只说县公很乐意跟世子结为兄弟。” 啊? 四爷嘴角勾起,“去吧!若真结为兄弟了,你来往夏州大可大大方方的,于你并无害处。” 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位世子残暴,绝非好与之辈。” 四爷便笑了,“他暴不过郡主,脾气就得收着,想‘残’……他在郡主面前也没那本钱,怕他什么?去吧。” 陈彦东:“……”好有道理! 他出来的时候看见郡主围着围裙,正在炉子边的案板上包‘水晶角儿’,活儿好生利索。见自己出来了,她抬头微微一笑。 陈彦东被这一笑给吓的,“属下不留饭了,郡主您忙。” 桐桐:“……”我怎么着你了,给你吓那样儿。 人走了,白娘和青娘把此人带的贺礼都收了。全有拿了礼单在边上念着,桐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石元孙来的时候这主仆正忙着呢,他一看这阵仗,还问说,“大年下的,不吃馎饦,怎的吃起了水晶角儿?” 宋人过年不吃饺子,吃馎饦。馎饦差不多就是烩面片,大差不差的就是那玩意。他们管饺子叫水晶角儿。 可四爷和桐桐不习惯呀,有事没事,有节没节的,就想吃顿饺子。大过年的不吃饺子总像是少了什么。今儿包的是羊肉馅儿的饺子,“马上就好,一起吃。” “谢郡主您了。”石元孙也不客气,朝里面去,“县公召唤,这不来了么?” 四爷在里面叫了,“进来吧。” 石元孙真不知道喊他什么事,结果一听才知道,“您叫我去给李元昊送信物?” 四爷指了指那把满是宝石的佩刀,“这是人家的诚意,断断没有拒绝的道理。按照他们的习俗,结拜分几种。有交换信物,有折箭立誓、有杀牲立誓、有对天立誓,更有饮金立誓……人家送了信物,咱们不接,这是要成仇的。 你放心,李元昊现在正希望跟咱们结盟,你只管去便是了。一定会待你如上宾,客气有礼。必能安全去,安全回的。” “属下倒不是担心这个。”石元孙就说,“属下是问您,要送什么呀?” 四爷想了想,该送什么呢?“军中有年久失修的什么兵刃没有?生锈的箭簇也行。” 啊? 四爷到底是选了一个生锈的箭簇,然后找桐桐拿了锦盒装起来,递给石元孙,“你去了之后,见了李元昊,代我问候他的情况。不要好奇他的伤,也只当做没见过他。” 那天我离的远,是真没看清他。 “那正好!”四爷就继续道,“就说,既然结为兄弟,那么,我宁肯让箭簇生锈,也绝不会先将箭射向自家兄弟。” 听起来,还是为了‘和’的。 但是,有郡主在,她没事老偷着撩拨人家,总叫人觉得迟早那位会忍不住先动手的。 四爷将东西递过去,“去吧!劳烦你跑这一趟。” 桐桐撇嘴,满脸的不屑。你们这种人结义,那都对不住‘义’字!老天可千万别听见这两人胡说八道,他们没人敢真心对着你发誓。你就当个热闹听听就完了,谁认真谁就输了。 四爷一回来,就看见桐桐那副表情,不用问都知道,那是腹诽上了。 他点了点桐桐,“我要是不接着,以李元昊现在的处境,他就会朝大宋要求指婚。那时候宗室郡主就得遭殃,必是要选一个塞给李元昊的。” 桐桐一愣,“那现在……李元昊跟你闹结义,回头是不是会跟辽国求亲?” 当然会!李继迁就娶过辽国的公主,历史上李元昊也跟辽国求娶了,辽国也把宗室女册封为公主嫁过去了。不过,如今只是提前了而已。 那桐桐就不懂了,“你不跟李元昊翻脸……原因呢?” 四爷往书房去,“我需要李德明和李元昊父子同意夏州出现另一个王……” 桐桐:“……”不是先干掉对方,咱们才去!你是想两王并立? “那要不然呢!爷说了,要以德服人。”说到就要做到,总会叫夏州上上下下恶了那父子,夏州才算是真的拿下了! 第1728章 大宋反派(49) 箭簇就是普通的箭簇,大宋军中常用的。上面锈迹斑斑,便是打磨也打磨不出来了。 李元昊左臂受伤,一直不大灵便。只右手把玩着此物,然后看杨守素,“你怎么看?” 杨守素就道,“当日在朝堂上所言,是临时之策,但也是世子您的处境非如此不能解。至于此人嘛,说实话,臣不见其人,不好轻易下结论。” 哦?此话怎讲? “大宋得来的消息,都说此人乃真君子。”杨守素微微摇头,“可从世子您这里听来的,仿佛……此人又着实是个心思深沉之辈。”说着,就指了指那箭簇,“您瞧,送了此物来,颇有交好之意。而后呢?” “而后……”李元昊嘴角往起一勾,马上就有了三分不屑,“你是说,你不懂此人的目的?” “是!看似遵从大宋的一惯政策,以‘和’为先。可臣以为,不能只看他们表面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要看骨子里他们想干什么。咱们过丹州从不需要提前通报,过了便过了。不拘运了什么,过了多少人,只要不杀人不占地,丹州从来不过问。可这次,起因是一只黄羊,是郡主狩猎误闯关……而咱们再入丹州,便需得处处事先通报。” 李元昊又看了看还不灵便的左臂,“是啊!起因只是一只黄羊。” “若不是这位郡主,咱们谁也不会在意丹州多了一个叫赵从真的人。此人在大宋朝廷的名声太好了,好到除了端方雅正再无其他。臣以为,这最多就是一读书人。可而今再看,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岂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不说他想对夏州做什么,只跟世子结义这一点,大宋朝廷就得给他晋封爵位,如此,方能对等与咱们相交。” 嗯!必是如此。 “他是不是真的单纯在谋国,臣尚不得而知。但臣知道,此人善于谋身。”从一个父死母亡故的孤儿,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靠的难道都是运气? 李元昊将箭簇往匣子里一抛,“那依你之意呢?” “臣想去见见这位县公!”杨守素起身拱手,“臣担心不了解此人,会坏了大事。” 倒也无所谓,距离又不远,跑一趟便是,“那你就去一趟,别的也不用带,那八百匹马,就当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送给义弟的礼物吧。”再给带回来,这个人我丢不起。 杨守素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世子,派人去辽国求亲这事,您容臣在想想。” 这事不是早定了吗? “臣总觉得……似有不妥。” 李元昊看了杨守素一眼,抬手拎了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那你去吧。” 是! “杨守素的拜帖?”桐桐抬手接过来,翻开看了看,面色有些复杂,她递给全有,“叫紫毫给送去衙门。” 紫毫而今不跟着四爷了,种世衡带着他的十数亲随投奔而来,现在他们暂时跟着四爷来往与家里和衙门之间。 种世衡从紫毫手里接了帖子,给县公送了进去。 四爷正在翻看各地的田亩和人口,头都没抬伸手接过来扫了一眼,继而怔愣了片刻,郑重的递给种世衡,“叫紫毫回去,告诉郡主,就说准备衣裳,我需得出城迎接,也请郡主作陪。” 种世衡向来瞧不起杨守素这般的汉人,实不知为何如此优待于此人。 四爷没言语,他也不好问,转身出去交代了紫毫。 等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已经换上了郡主品级才穿的礼服,给四爷拿的也是县公的朝服。更是将家里装扮一新,皇后非要给带的各种毯子也用上了。草席铺一层,毯子再铺一层,规格极高。 四爷看了看,只笑着去离间换衣裳去了。桐桐见种世衡不自在,走路都避开这些华贵的毯子,就笑着解释,“我知种公心中别扭,甚是不解。可种公啊,您瞧不起他,您觉得李元昊会瞧得起他?” 像是这样的谋臣,难得重用的。他向往权利,可是他终其一生都是最接近权利而其实最无权之人。 她就说种世衡,“这样的人夏州有许多,辽国也有许多。夏州的汉人与辽国的汉人,都占国体人口的一半以上。宋人瞧不起他们,夏州人瞧不起他们,辽国人也瞧不起他们。可他们何错之有呢? 县公是朝廷的县公,他是赵氏皇族,百姓罹难于他国,那是赵氏皇族有愧于人家,又凭什么瞧他不起?他出生于夏州不是他的错,他努力求存上进也不是他的错,在那样一个环境里能站在朝堂上,他一定付出良多。至少,他在尽忠职守,知道吃谁的饭,为谁在办事。那我们又凭什么瞧不起人家?” 种世衡:“…………”受教了!必不叫跟随的其他人有丝毫鄙薄之意。 于是,杨守素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在城门口,靠近一点看见穿着大宋的大礼服……在丹州这样的地方见到这样郑重的场面,实属稀罕。 他以前出使过大宋,对这些礼节当然是清楚的。 此时,他便不好在骑在马上了。从马上下来,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近前了,看见了一温和有礼的少年,他身边是站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姑娘。出使大宋他是拜见过太后的,但是其他皇室女眷也不得见,但估摸着应该是穿着大礼服的郡主。 他忙见礼,四爷过去将人扶起来,“杨大人请起。” “某不才,岂敢劳动县公与郡主亲迎?” 四爷携了对方的手往城里走,“莫要惶恐。每次见汉人以使臣归来,我心中都多有愧意。”说着就叹了一声,“义兄叫你前来,我心中甚为感念。这些年,夏州一力推行‘藩汉混杂一体’,这是维护了汉人。在这件事上,我不仅推崇夏王和世子,也推迟辽国陛下,他对汉臣委以重任,更改律法,强调‘汉与契一等待之’。” 说着,就怅然一叹,“当然了,虽说推行的时候不可能真的一视同仁,但能意识到不对等继而求对等,这便是好的。在我看来,这便是‘仁’。” 杨守素微微一愣,他发现这位县公竟然是真诚的。 再用余光去看柴郡主,这位被传的如夜叉一般的女子,其实平和温婉,一路作陪,从不多言。只在县公说话的时候跟着点头,时而眼神跟她碰触了,她也能还之以温和的笑意。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怠慢鄙薄,就是很认真很郑重,再无其他。 从城中穿行而过,已经是下半晌了。行人避让两边,好奇的打量。但却真没有像是夏州那般,瑟缩于路旁,从身前过的时候不敢直视。 这么两位贵人,住的这里应该是武官聚集住的地方。不算太,窑洞一面一面,毫无气派可言。可就是这样的地方,用草席铺地,大门口就有毯子一直延伸进去。 满脚的泥污怎好踩上去?这毯子都是崭新的。 四爷没停留,拉着对方就直接往里走,“义兄派你来,便不在驿站接待你了。边陲之地,寒舍简陋,见谅。” “岂敢!” 地方简陋,但接待并不简薄。菜色简单,但合乎礼仪规矩。这是在现有的条件下,能抽凑出来的最好的。 酒席上分宾主而坐,并没有他人。 此时,外面起了风,寒风狂卷,时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的炭火和烛火摇曳。 四爷举杯,“第一杯,敬夏州百姓,无论族属,皆能安享太平。” 杨守素:“…………”他不得不举起酒杯,心里一个声音说,果然是酸腐文人的通病,嘴上仁义道德,不就是不敢上战场吗?可对着人家真诚的眸子,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说,若是能享太平,谁又愿意打仗。 这一杯一饮而尽。 杯中又被一老太监给斟满酒了,那边郡主亲自给县公斟酒,然后放下酒壶,静静的坐着。 四爷又端起酒杯,“第二杯,敬夏王康健长寿,福寿绵延。” 此乃应有之意,杨守素跟着喝了。 轮到第三杯了,四爷又道:“……愿义兄一展宏图,庇护臣属子民万代。” 杨守素:“…………”世子的宏图在于王霸天下,而非子民万代。 这一杯酒喝的滋味尤其难言!大宋的读书人向来瞧不起自己,他们认为自己全无士子风骨。在他们看来,真正的读书人都该是胸怀天下的!他们鄙夷自己卑鄙,自己嘲笑他们酸腐。 可其实,不完美的是读书人,并非是书上的道理。 当有人真的把这个道理拿出来,用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时候,还真叫人无力反驳。就像是明知道眼前这位县公心里有谋划,可他一旦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这就叫人无处下手了。 来之前,他觉得这位县公要么大忠,要么大奸。 可现在他突然觉得,可能还有第三种情况:此人忠的是心,奸的是行。 他放下杯子,第四杯又倒进来了。就听那位县公微微一叹:“这第四杯嘛,敬杨大人。我知你的难处,也能体谅你的难处。这一杯是敬你的不容易!之后你依旧忠心侍奉你的主公,出谋划策不必有负担。哪怕你为你的主公反宋出谋划策,我也绝不怨怪。” 说完,这一杯酒干净利索的喝了,将酒杯往下倒扣,一滴不剩。 杨守素:“……”手举着这杯酒,却不知道该不该喝了。 桐桐知道,杨守素在李元昊建西夏之时一定立下大功了,比如怎么炮制李元昊谋反的借口等等,这都需得谋臣来做。换言之,那些帝王不能公之于众的事,他都是参与者。 可也因此,他一生注定不会被重用! 第1729章 大宋反派(50) 这一趟拜访,好似什么都说了,好似什么又都没说。 杨守素临走的时候,四爷送行的时候只说:“夏王正是正值壮年,春秋鼎盛。义兄有父可倚仗,也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这话杨守素只当客套话在听的,可真的告辞之后,在路上左思右想,都觉得这话好似意有所指。 夏王今年四十六,确实正值壮年,也正是春秋鼎盛。那么此事,世子这么急切的找辽国求娶公主,可对? 这事世子不能提,只能是王爷提了,王爷主动为世子求娶,这才是对的。 可若是世子提出来,事就坏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越发的催马:“快!路上不打尖不住店……” 四爷此刻却坐在书房里,外面是桐桐带着人收拾那些地毯摆件,声音嘈杂,但他心里却静的很。一缕暖阳从窗户上照进来,正好打在棋盘上。他下了一颗白子之后,又起身坐到了对面,缓缓的捻起了一颗黑子,再次落下。 此刻,他对着棋盘挑起了嘴角,冷然一笑,而后起身找桐桐,“带你去看那些马去!” 快马回去,杨守素跪在李元昊身前:“世子,此话说出来,臣万死难辞。然,世子提拔臣于微末,这些话臣若不说,便是对不住您。” 李元昊皱眉,“去了一趟丹州而已,何事如此惊慌?” 杨守素低声道:“王爷他……春秋鼎盛,而今瞧着,亦是长寿之相。世子,王爷之位不可撼动。而今,只能求得王爷垂怜,不拘是为世子求娶辽国的公主,亦或是给世子指婚,娶野利族的女儿为正妃……以此来巩固世子的地位。万万不能……主动要求,此无异于与王爷夺权。” 李元昊一愣,猛的站起来,蹲在杨守素的身前:“你这话……岂不是说父王对本世子不满?” 杨守素不住的叩头,“以臣属之身,离间主公父子之情,此乃死罪。可臣若是不说……将来若有万一,臣如何对得住您。您以臣为谋士厚待,臣若畏死而不言,那便是臣失职。” 李元昊哼笑一声,起身一脚踹在杨守素身上,“你竟然怀疑父王对本世子之心?” 杨守素的视线落在李元昊的左臂上,然后眼泪瞬间便下来了,“臣早说过,世子乃枭雄。于这诸雄并立中,必能有一席之地。可马有失蹄,人有意外。奈何?” 李元昊看着自己的左臂,抬手用右手捂住了。不见外伤,找了大夫给看了,什么办法都想了,而今别说射箭了,便是用左手端杯酒都会颤抖。而这些,他都不敢叫其他臣下看见!但这些,他从不隐瞒父王。 若是手臂不能好,父王为了夏州的将来都不可能再扶持自己做世子的。 李元昊看向杨守素,然后过去伸出右手递过去,要拉对方起来。 杨守素犹豫了一下,还是由着主公将他拉起来。 李元昊抬手给对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才盯着杨守素,“你觉得……本世子的手好不了了?” 杨守素低声道:“大夫寻遍了,臣也翻遍了医书……除非找伤您的人给您看伤,或许还有可能也不一定。伤在筋骨,非药石可医呀。” “你事说,叫本世子找那位柴郡主治伤?一定能治好么?” 这谁也不能打包票!他问说,“您能笃定,她当时并不认识您么?” “当然!当然不认识本世子。” 杨守素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了,“若是如此,她便不需想许多。伤人自是没有轻重!” 也就说,这只左手臂康复的可能不大! 若是如此,自己很可能因为这点意外和不谨慎,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李元昊背身而站,看着炭盆里的火苗,突然问了杨守素一句:“你说……父亲大寿,邀请赵从真和柴郡主来,如何?” 嗯? 李元昊轻笑了一声,“当然了,也该派人去辽国送请帖,共贺福王生辰。” “王爷并非整寿。”这突然之间,办的什么寿宴。况且,还有小半年之久呢,现在就邀请人家,总得有由头吧。 李元昊沉吟了片刻,“那便走吧,问问巫师今年可否有吉日。” 杨守素:“……”自己并非党项人,但不能拦着党项人去拜巫师。党项人信神、信鬼、信天、信巫,这些年对佛也颇为推崇。可只要一遇事,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巫师。 巫师在城外,住在大大的帐篷里。周围散落着帐篷无数,都是找巫师来占卜解难的。 李元昊一去,所有人都避开了。 老巫师坐在大帐之中,看着背光而来的世子,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猛的起身,围着李元昊前后的转悠。 好半晌,老巫师才停住脚,却没看李元昊,而是冲到帐篷之外,看着远处的天际,嘴里念念有词。 杨守素站在外面,刚才就没跟进去。这会子老巫师出来,他当时相隔不远。 他听见老巫师嘴里念念有词,恍惚间,他听见对方说什么:“……霞光穿乌云……霞光穿乌云……” 什么是霞光?什么是乌云? 才要去细听呢,只觉得一股风平地而起,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用袖子遮挡一下,从缝隙里看老巫师,就见他那乱七八糟的白胡子被吹的贴在脸上,可嘴里还是絮叨不止。 这风来的莫名其妙,走的更是莫名其妙。 真就是一股风从大帐前经过了一下,打着旋涡又走了,慢慢的消散于天边。 老巫师这才转身,重新回到帐篷。 李元昊目睹了刚才的场景,对巫师还是心存几分敬畏的。他盯着老巫师的眼睛,“弟子受伤了,本来今春要发兵吐蕃的,可惜,因弟子伤势未愈不能成行。而祖父之仇非灭吐蕃全族不足以平息。这几日心中甚是愧疚,想起祖父被害之时才四十有二。” 老巫师沉默着,继续听着。 “而父王今年四十有六了。往年征战于外,不能陪父王过寿。今年因伤之故,滞留后方,想出面为父王办个寿宴。又想着,能遍邀亲朋,不仅大宋、辽国、便是回鹘极其其他诸部,都能被邀请。若是如此,这便不仅仅是家事,更是国事。因此,特来跟老巫师问卜,不知此事对夏州是否有裨益。” 老巫师便起身,围着火堆,手里的巫杖不住的摇摆,上面悬挂的铃铛叮铃铃响个不住。 李元昊皱眉,不由的朝后一退。 良久良久,老巫师猛的朝后退了两步,而后看向李元昊,眼神却空洞无一无,“世子是问……对夏州是否有所裨益?” 当然!当然是问是否对夏州有所裨益。 老巫师点头,“对夏州大有裨益!” “哦?”李元昊大喜,眼睛里迸发出噬人的光芒来,“是何等样的裨益?” 老巫师盘腿坐于地上,闭上眼睛,“犹如万丈霞光刺破乌云,其光灼灼,不敢直视。” 李元昊朗声而笑,转身扬长而去。 杨守素看着远去的世子,再看看坐在里面犹如入定的巫师。他总觉得,孔圣的话是对的,敬鬼神而远之才不至于干扰人的决策。 之前世子谋划的什么事他不得而知,但是无疑是巫师的话却真的叫世子下定了决心。 这会子了,他只能追着世子离开。 可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走后,老巫师才睁开眼,从火堆边取出两个龟甲来。他郑重的将龟甲翻过来,然后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伺候老巫师的小童弯腰进来,瞥了一眼,低声道:“师父,这是大凶之卦么?” 老巫师将龟甲收于怀中,“确乃……大凶之卦!” “夏国要坏?” “不,会好。” 那边无碍了。 老巫师笑了笑,看向王府的方向:夏州会更好,而王府会大凶,何故? 罢了!只要夏州会更好,那便好。 “这可是老巫师的话。”李元昊守在父王的身边,低声说着今儿去见巫师的事,“说是对夏州大有裨益,如霞光万道刺破乌云……” 李德明知道,这必是实话,“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奏,遍请宾客。” 李元昊看着父王,展颜一笑,笑声朗朗。李德明看着这样的儿子,真就觉得之前驰骋疆场的儿子又回来了。 他问说:“是在大宋找到更好的大夫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若为了不留后遗症,最好能修养半年以上。儿臣也就这半年清闲时间,正好陪陪父王,也商量商量半年之后出征的事。” 李德明欣慰的点头,但也说李元昊,“之前的事处理的太急躁了!胜败本乃兵家常事,不用放在心上。有些人适合带兵打仗,有些人只能逞凶斗狠,很不必在这个上面计较。” 是!儿臣听话。 “野利部……还是要你自己去维护。” 当然!儿臣知错了。 李德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去吧,想邀请谁,你出门发国书吧。” 是! 于是,桐桐在家又接到一份邀请,邀请自己和四爷赴宴。 虽然时间还早,得在秋里。可突然要办寿宴,岂不奇怪?也不是整寿。 她拿进去递给四爷:“这是想干什么?” 四爷点了点请帖:“好戏这不是来了么?” 桐桐:“……” 四爷看着请帖冷冷一笑,“李元昊能杀母、杀妻、杀子……那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杀父呢?” 桐桐明白了:“你提醒杨守素,说李德明春秋正盛,就是想叫他告诫李元昊收敛自身,他现在并不是继承人的最优人选。这个猜疑的种子放在多疑又心狠的李元昊那里,就会被无限放大,所以……” 四爷‘嘘’了一声:他若不是那样的人,这事谁挑拨都不成。 所以,他要弑父,真跟我无关! 第1730章 大宋反派(51) 大宋皇宫里,赵祯翻来复去的看着手里的折子。 太后将折子发回来了,上面只一个字——知。 对从真奏报的事,太后未曾多言,只说了一个‘知’便了了。 赵祯捏着折子,心中甚是不甘。他觉得从真说的是对的:夏州一半是党项人,一半是汉人,那为何只能有一个夏王呢? 大宋册封赵德明为夏王,辽国不仅册封其为夏王,还册封夏州为夏国。这件事先帝默认了,太后默认了,满朝大臣未曾对此多置一词,可其实这是不对的。辽国凭什么封夏州为夏国? 不想打仗,不敢跟辽国争执,可大宋若有一王能于夏州立足,这不就证明,夏州还是我大宋的夏州,与辽国无关么? 从真敢去,柴郡主敢跟,那为何不能叫他们去呢? 赵祯看着看外面发芽的树木,良久才道:“去问问大娘娘何时用膳,朕想陪大娘娘用午膳。” 午膳摆在桌上,那么长的桌子,母子俩各坐一端。 赵祯抛出自己的想法,“大娘娘,朕想册封从真为雍王。” 郭淮小心的打量大娘娘的神情,给官家夹菜想岔开这事。 赵祯抬手拂开郭淮,筷子也停下来了,看着大娘娘。 刘太后缓缓的放下筷子,“雍王,取自雍州之地是吗?” 是!“夏州有夏王,雍州怎不能有雍王?” 事实上,夏州和雍州是一个地方。夏州在现在指的是西北,雍州是汉时的九州之一,指的也是西北。 所以,从所辖的范围来看,夏州和雍州所指代的地方,八成都是重合的。 “你册封雍王,这不是诚心挑事嘛。”刘太后摇头,“不可。” 赵祯将折子从袖子里拿出来,“您看了折子了,李元昊也不过如此。赵从真敢,那就叫他去呀!朝廷只是册封雍王,其他的一切他自行处理。他姓赵,郡主姓柴…… 儿臣知道大娘娘担心什么,但一则,便是真如大娘娘担心的事发生了,可他们就算是割地裂疆了,一个姓赵,一个姓柴,其子孙后代必是赵氏子孙。此乃割不断的血脉之亲。 二则,党项治理之难,您该知道。您觉得他们能脱离大宋去谈治理么? 三则,从真和郡主品行极好,若是背信弃义,满朝大臣谁肯依附? 有此因由在前,朕实不知您为何不能答应?” 刘太后看向赵祯,“李元昊真的不过如此么?朝中盛赞李元昊者不知凡几,曹玮这样的老将犹赞李元昊乃中原大患。可这样一个人物,被他们二人玩弄于掌骨之间。这不是李元昊不过如此,而是此二人远不是你我以为的那般。换言之,我们很可能识人不清。” 赵祯看了看折子,“说到底,您还是害怕养虎为患。” 刘太后扶额,摸了摸鬓角,这半年白发更多了。她只能道:“哀家以为,保持现状最好。他们既然有此能,能辖制住李元昊,那就常住丹州,想来自此三国边境该安宁了。” 赵祯:“……”他沉默了良久,而后起身,午膳也没吃,直接走了。 郭皇后等在半路上,拉赵祯,“臣妾就知道陪大娘娘用膳,官家必是吃不饱的。走吧,臣妾叫人备着饭呢。” 赵祯由着皇后拉去寝宫用膳了,一顿饭拉着脸吃的不知什么滋味。 郭皇后就小心的问:“又吵起来了?”她小声道,“那为何不多召见几位相公商议呢?您的话大娘娘驳回了,但多几位相公去说,大娘娘总会思量几分的。” 赵祯看向郭皇后:“你倒是心里向着朕!” “官家这话说的好生没有道理,臣妾是您的妻子,咱们夫妻一体,臣妾不向着您能向着谁?” 赵祯怔愣了一下,而后起身,“你歇着吧,朕忙去了。” 他召见了大臣分别说这件事,却没想到,他们中除了几位没有明确表态的,剩下的但凡表态了,就都是支持的。 像是不表态的吕简夷,他只道:“官家有官家的思量,太后有太后的考量,臣一时还有些拿不准。” 没有说支持,但也没有说反对。 像是张知白这样的,很直接:“臣以为官家所言甚是,此乃进取之道,不可阻拦。况且,册封一雍王而已,与他人何干?与他国何干?而今早不是按封地封王了。太宗还被册封过梁王呢,难道太宗去过梁州吗?” 对啊!正是这个道理。 “况且,结义为兄弟,自然该平等相交。此亦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宋。那又为何册封不得呢?” 于是,刘太后被太多的大臣找,表示官家所言,其实是有道理的。她当时没表态,可随后却宣召了赵祯,“到现在你还坚持认为,该册封么?” 何意? 刘太后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你问我何意?你也不想想,这么多人来为他说项,竟是无一人提出反对,你还不觉得问题大了吗?桐儿那般得罪人,可却能将对桐儿的怨愤丝毫不牵扯到他身上,你可知他是怎么办到的?这般会收揽人心之人,且还是皇族之人,你怎敢不设防?” 赵祯:“…………”他叹气,“大娘娘,不能因为前怕狼后怕虎,就不朝前走了。没有他这个危机,便还有夏州大辽造成的其他危机。不管是驱狼逐虎,还是如何……这未尝不是现在这个局势下能做的最好的决定。” 刘太后笑了一下,而后摇头,“罢了!我还能活几年呢。危机便是来了,我也看不到了。前人替后人操心而已,许是真多想了吧。”说着就起身,“既然你和朝中诸位都觉得应该如此,那便依你们——册封赵从真为雍王。” 旨意从京城发往丹州,接到圣旨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末了。 三月,丹州才看到一点点绿意。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场春雨,山梁上冒出点点绿意。靠天吃饭的百姓抓紧种姑子,四处都是泥土清新的气息。 桐桐在院子里也种上了菜,正卷着袖子要去择野菜呢,外面喧哗,这才知道圣旨来了。 雍王?这可真是巧了。 四爷就说,“此雍非彼雍。” 懂!雍州乃是古九州之一,大概范围包括宁、青、甘、陕、疆部分地区、蒙部分地区。这其实不仅涵盖了现在夏州的大部分地方,还涵盖了回鹘和辽国的部分地方。 桐桐将圣旨收起来,就笑:“一地封二王,有意思了。” 四爷也笑,然后看桐桐:“得麻烦柴郡主多用心,我怕有人想要一石二鸟,要咱们的命。” 是说李元昊呀? 桐桐‘切’了一声,我脑子虽然长的不如你那么曲曲绕绕的,但我身上的其他本事也是你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 四爷不住的点头,嗯嗯嗯的特别乖:合适一生无法达到,很可能我是过了很多生都能达到。所以,咱俩就别彼此嫌弃了。我不嫌弃你笨,你也别嫌弃我弱。 他特别认真的跟桐桐说,“我觉得老天真特别好。” 好哪了?好在给了四力半就不肯再加了。 四爷:“……”咱得巴结人家,不兴为这个生气。于是,越发的诚恳,“可老天把你补偿给我了!补的处处合心意的!我都有你了,我要什么力气呀?真的!老天现在就是要给我力气,我都不要。我怕给了我这个,就拿走我那个。别的都是虚的,你是真的!什么都能不要,我能不要你吗?” 桐桐:“…………”明知道他故意逗闷子哄她高兴,她还就是高兴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嘴角咧到耳朵根子上了。她先是对着笑,笑的不好意思了,就蹦跶着往出跑,“我给你包荠菜馅儿的饺子?” 四爷也笑,“好!” 然后满院子都是桐桐欢腾的声音,“再拿俩鸡子来,炒了拌馅里吃。”一会子又喊:“把那只大公鸡杀了,要熬点浓鸡汤做调料,这馅儿都不鲜呢……” 四爷笑着拿了笔。在地图上圈古雍州的范围,“雍王么?”嗯!那就雍王吧。 桐桐说笑归说笑,正经事还得干的。比如,现在有八百多匹马,那咱们至少可以招募八百士兵。这八百人马得需要养的! 这笔钱朝廷没提,来了只给了册封的旨意。当然了,雍王的俸禄也不少,要是非要说用俸禄来养,勉强也算是能养的起。 但人马之数,就真的只能控制在这么大的范围之内了。 可这显然是不成的。 桐桐跟种世衡商量,“现在先这样,等秋后吧,秋后看看情况再谋划。”到时候能真的跟夏王府并立了,这些银钱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倒是眼前这个事,“得抓紧练兵,很快就会用到。” 她真就在练兵,一边练兵,一边留意夏州的消息。 直到八月中秋过了,辽国的时辰特意从丹州绕道。一则为了恭贺雍王;二则前去夏州祝寿。 此来的使臣还是萧蕴,他笑眯眯的:“恭喜!恭喜!昔日县公,今日雍王,这等喜事,早该恭贺了。” 四爷也笑着往出迎,“见笑!见笑!多亏了义兄,朝廷为了颜面,册封一虚爵,还劳动萧大人亲自恭贺,惶恐!惶恐的很呐。” 萧蕴看着眼前的雍王,今儿很特别,腰间佩了一把夺目的宝刀,“这是?” 四爷摘下来递给萧蕴,“您瞧瞧,这是义兄的随身之物,听说在战场上饱饮敌血……而今作信物交托我手。您说,我一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何德何能,与义兄这般枭雄一般人物结义?” 萧蕴捧着李元昊的刀,再看看笑的一脸赤诚的雍王,突然就觉得:要说这俩背后没勾结,我都说服不了我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30-1740 第1731章 大宋反派(52) 萧蕴的到访,客气的接待。对方没有多停留,得出发往夏州去了,“臣只是打前站的,陛下派了魏国公主与驸马都尉贺寿,公主娇贵,在路上慢行。” 魏国公主? 桐桐在脑子里捋着,她脑子里关于这些不太出名的人物记住的真不多,除非他们有什么特别奇特的个人生活,那种的她会多留意两眼,会恰巧给记住也不一定。 这一说魏国公主,封号一点也不特别,从古到今多少公主被册封为魏国公主了。 就这半年吧,桐桐甚少关注到辽国的公主,他们大部分都会嫁到萧家,然后跟着丈夫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共枯荣。至少甚少的嫁给汉将子弟,这种的公主一般都是汉妃嫔所出的公主,一般契丹女所生的公主都嫁到了萧家。 这种的,有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么? 就是联姻夏州,李元昊哪有资格娶真公主,送来的都是所谓的宗室女。可就是宗室女,李元昊现在也不好提。 这种情况下,多少消息等着搜集呢,公主这一列她真没怎么在意。 等把萧蕴送走了,桐桐回去才问四爷:“这个魏国公主……是什么来历?” 四爷就道:“这是元妃所出的长女,辽国皇太子的胞姐。” 桐桐一下子就知道了,辽国现在的这位皇后萧菩萨哥儿无子,元妃萧耨斤生的大儿子自小就抱给皇后抚养,三岁被封为梁王,六岁被册封为皇太子,而今这位皇太子也才十二岁? 辽国的情况也挺复杂,只说这位公主,一说是皇太子的胞姐,那她就知道说的是谁了:“是不是那个一辈子嫁了四回那个?”各个丈夫都姓萧,嫁一个不合适,马上改嫁一个,再不合适,再嫁一个。 便是再不在乎名节这种东西,她这种的在古代公主中可算是少见的很了。 挺特立独行的,这么个性的人桐桐就记住了,还知道人家的名字:“耶律岩母,对吧?” 四爷哪里知道叫什么名字?要不是这个公主的生母、兄弟都足够特殊,谁记住她干什么?嫁了四回吗?她那情况,嫁八回都不奇怪,“人家现在就只嫁了一回。” 还没和离嫁第二回 。 桐桐好奇的是:“她那驸马到底怎么了,她干嘛就不愿意跟人家过了。” 四爷:“……” 桐桐抱着四爷的胳膊往屋里去,低声问道,“她是不是还有个胞妹。人家就是标准的好公主,说是资质秀丽,礼法自将。可见,耶律岩母那样真就是本身更自我,更有个性……” 四爷:“……” “她现在这个驸马长的是不是不好看?我猜八成是不好看。真的!只要足够好看,什么缺点都能包容……” 四爷:“……” “不过辽人那个相貌特征,真的很少有特别好看的。除非长的很有英雄气概的那种!萧家的儿郎被她挑了一遍,难道没找到一个有英雄气的?” 四爷:“……”萧家的儿郎?英雄气概?为什么这个话题到这里听的人总觉得哪个怪怪的,怪不舒服的。他果断的转移了话题,“首饰够吗?既然辽国有公主去,必然排场极大。打扮的也不能寒酸了。” 桐桐一愣:对了!我得准备的更精心一点。 她放开四爷,往屋里去,“我穿大红的好不好?” 好! “李元昊见过我的脸,也见过白娘和青娘,你说我带着她们去,都要是带着围帽或是面巾奇怪不奇怪?” 四爷朝桐桐看了一眼,“露着脸吧。”今年都十四了,长高了,也长大了,跟当时还是个孩子样儿的人不一样了,又是女装打扮,能认出什么呀?“再说了,你怕他认出来吗?” 不怕!他认出来也不敢言语。 “那怕的什么?露着吧。”四爷探头去看,人家正对着镜子摆弄那些首饰呢。 “多亏皇后给带了这么些,要不然还真撑不起场面。”桐桐对着那么些珍珠,“我不要珍珠妆,你给我眉间画个花钿吧。” 行! “得多带几身衣裳吧……” 四爷只笑,怎么着都行吧,去了就是随机应变,看情况而定吧。 结果出发了,半路上碰到了辽国公主和驸马一行。 桐桐骑在马上,看向交叉路口行过来的人群,那位穿的最华丽的必是那位驸马萧啜不,她打量了几眼,低声跟四爷说:“看!我就说吧,公主闹着和离,没别的,肯定是驸马长的不俊。” 四爷:“……” “气质也不太好,要不是衣裳好看,都没边上的侍卫惹眼。”近前了,桐桐都失望了,怎么长这样呀,一副老实人好欺负的样子。 四爷才要说话呢,就听到一个女声气哼哼的声音:“停下!” 这说的是契丹语,但桐桐和四爷都听的懂,这属于古蒙语。应该是有差别,但猛的这么一听,能听懂。 而且,现在的辽国,凡是朝臣大多数还是说汉话的。辽国皇帝耶律隆绪汉文化修养很好,能作曲写诗,对道家佛家都有一定的研究。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而,这些皇子公主自小也是受汉文化的教养长大的。 瞧!就那一声,人家公主就说汉话了,很大的声音说身边的婢女:“去!告诉大宋的郡主,就是本公主召见。” 桐桐撇嘴,才还说你有个性呢,结果你就来这么一下,一点也不可爱。 四爷低声道:“逗逗就得了,别欺负人家。” 嗯!不欺负她。 不用耶律岩母的婢女过来,她就主动骑马过去。跟那位驸马点了点头,人家很客气很温和的回礼,也不拦桐桐。 桐桐将马骑到耶律岩母的马车边上朝里面看,好家伙,这公主长的还挺好看的。就是下巴抬的有点高! 耶律岩母上下打量桐桐,然后视线落在眉间,一眼一眼的看,然后一副傲娇的模样:“你那画的是什么呀?” “好看么?” “丑死了。”耶律岩母撇嘴,又斜着眼打量了一眼,“我听萧蕴说,你跟大宋那些怯懦的男人不一样,敢在金殿上打朝臣。本想着,怎么也是个女英雄的样子。如今一看,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又丑又怪的。” 说着,才想起来,“喂——你见了本公主为何不见礼?我们两国乃兄弟之邦,大宋臣子在辽国需得称臣,辽国的臣子到了大宋也需得称臣。我家母后与你们太后互称妯娌,你家官家管我父皇称为叔父。我是公主,你是郡主,我的爵位高于你,你为何不拜?是瞧不起我?还是不认宋辽互为兄弟?” 呀!小嘴还挺能说的。桐桐在马上见礼,“实在是公主貌美,远超出我的想象。都说辽国不出美人,可我看公主却真真算是一难得美才。” “那是你没见识。我家还有一妹,人人都赞其容貌姿色……” 桐桐就道,“女子之美,好有一比。令妹之美,若春兰芬芳。您之美,如野玫,肆意飞扬。各有各的好,只看谁才是那个赏花人。” 还怪会说话的!耶律岩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准你陪本公主一起坐。” 行!陪你一起坐。 桐桐一上马车,耶律岩母就催促,“可以走了!”一道儿走吧!这个宋人还不算太讨厌。 这位公主也才十五六岁大,能关注什么呢?身上的衣服首饰,脸上的妆容,还有熏香的味道等等。 聊得多了,她就开始挑刺,“你赐婚给雍王,雍王也不好,他太瘦弱了,不是个英雄。连我的驸马也不如。” 桐桐就不乐意了,“我家雍王更俊美。” “那不是俊美!”耶律岩母很笃定,“男子汉就该如雄鹰猎豹,你家雍王就像是小猎狗。” 嗨呀!过分了啊,“你那驸马长的跟秃鹫似得……” 然后把耶律岩母给说恼:“你下去!我不许你坐我的车辇。” 不坐就不坐!我骑马更自在。 可才下去走不出二里路,耶律岩母又喊:“好吧!我那驸马就是跟秃鹫一样,你来吧,跟我玩。” 四爷:“……” 秃鹫驸马:“……” 桐桐朝着秃鹫驸马尴尬的笑了笑,又回去坐马车去了。 四爷:“……”你就说你无聊不无聊,老逗弄小孩有意思没? 人家秃鹫驸马好似对此也不在意,低声跟四爷说道:“幸好有郡主陪着玩耍,可算是救了我了。” 年少的姑娘向往的都是英雄,连身为大辽公主的耶律岩母都打听呢:“都说李元昊年轻有为,乃当世枭雄。不知你见过没有?” 桐桐该咋说呢?说不好吧,人家跟四爷是结义兄弟;说好吧,也不合适。那边正想联姻,这傻公主别一脚给踩进去了。因此,她只能说,“听说是英雄了得,却不曾见过。不过,听闻他后院的女人极多……” “那必是真的了。”耶律岩母一拍手,“女人谁不爱英雄!” 桐桐:“……”自己好像跟其他人都存在一个理念差别。在自己看来,女人多就代表着这男人再好都不能要。可其他人想到是:这男人能有这么女人爱,那一定是英雄。 耶律岩母还嗤笑桐桐,“你们大宋的女人就是矫情!找男人就该找英雄,只有英雄能庇护族人,庇护女人……若不然,女人和孩子就会是别的部族的奴隶。我们的大辽强大就强大在,我们只崇拜英雄,仰慕英雄,女人也只想找英雄。女人的仰慕就是男人的动力,他们会为了得到更多更好的女人倾慕,去战场上拼命……” 说着,鄙夷的看了桐桐一眼:“就如狼群一样,只有狼王才配有最好的配偶。” 桐桐低声问:“狼是你们的图腾,可狼难道不是一夫一妻?” 耶律岩母想了又想,然后把脸撇向一边,抬手指着马车下面:“……会不会聊天?我不要跟你一个马车坐了,你下去!” 第1732章 大宋反派(53) 这一路上好了又恼,恼了又好,还挺有意思的。 眼看到了地方了,耶律岩母低声道:“这回你真得下去了,不能叫人看见咱们坐在一起。” 桐桐故作不懂,问说,“为何呀?” 你傻呀!耶律岩母一副跟你解释不清楚的样子,“反正你下去吧。”说完又觉得这么着不好,又追着补了一句,“回头我叫婢女偷偷给你送貂皮大氅,可暖和了。” 好啊!我等着呢。 桐桐下车之后,也不着急。叫辽国这公主和驸马先行,他们在后面休整休整再走也行。 说实话,这一路走来,真就觉得叫人家夏州不合适,人家就是独成一国,应该叫夏国才对。 此时,兴州城已然可见了。李德明将都城从西平府迁移到了兴州。据说是早差不是十年前,兴州附近的怀远镇出温泉了,而在温泉附近有人看到了龙的踪迹。于是,上上下下的都奏请李德明迁都。 正好呢,李德明觉得以前的西平府为四塞之地,不利于防守。而这怀远呢,西北有贺兰之固,黄河从它的东南绕行而过,西平正好作为障蔽,形势利便,于是,就同意了迁都。 不仅迁移过来了,还有宫室正在营建。迄今为止,怕是都修了七八年了吧。 桐桐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的峰峦,再看看不远处的湖泊,虽是塞外,但也是水系发达,植被丰茂。 她问四爷说:“湖里肯定有鱼吧?” 有!肯定有。四爷指着不远处的沟渠,“看见了吗?这是灌溉的水利。” 相对来说,农业基础还不错。 “嗯!也能种两季庄稼。”桐桐看着不远处的田地,驱马往过走,靠近了,一看这情况,她扭脸喊四爷:“这是水稻茬。” 知道!“唐诗上说,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四爷到跟前看了看,“百渠流润,愣是把这里变成了鱼米之乡。” 桐桐就笑,“好地方啊!” 是啊!好地方!山好,水好,出产好。 因着一路看这些,这就耽搁了半日。 眼看到了城门口了,有俩官员迎了过来。 这两人一个自称叫张元,一个自称叫吴昊,都是汉臣。 桐桐打量了这两人一眼,这两人很特别,用汉人的说法,就是他们的名字犯了忌讳了。李元昊的名字里带元又带昊,他们偏偏一个叫张元,一个叫吴昊。 四爷低声解释,“这两人是大宋的落榜举子,到了这边来,故意将名字改成了现在的名字,在酒楼题诗引起李元昊的主意。李元昊未曾怪罪,重用了他们。此二人亦是李元昊的谋臣。” 桐桐皱眉,这种现象是好还是坏呢?好的现象是,而今的百姓好像没有太大的民族壁垒,汉人又如何,去别国一样为官;而坏处是,好似国家的归属感也不强。 可要是去细想,这不就是一个融合的过程吗?就像是七国争霸一样,这个国家的人去那个国家做丞相,一样的辅佐王图霸业。 若是这么去想,她再看着两人,瞧着好像也不那么碍眼了。 自家一行被带到了都亭驿。看着上面硕大的招牌,桐桐嘴角勾了勾,挺有意思的。 都亭驿是大宋都城设置的使馆,专门接待别国使臣的。结果这里也有都亭驿,还把自家一行安排在了都亭驿。 态度摆的很明白,这里是夏国,你们是大宋来的客人。 张元站在门口,矜持的朝四爷笑,“王爷,您请入内。若是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四爷没言语,只回身牵了桐桐的手,一起迈进了大门。 这里并没有安置辽国的使臣,据说辽国的时辰被安排进了夏王的温泉别院里。其他的桐桐也没兴趣知道,只是觉得这李元昊做事还真有点放不下架子。既然选择了结义为兄弟,到了你的地盘上了,你这般对待,可妥当呀? 李元昊不是不想做一场戏,而是伤情又复发了。 没有谁愿意弑父!计划早有,但他一直想着,万一这半年情况好转了呢!只要伤好了,一切如旧,这些计划就只当从来没有过。 可这立秋了,该秋猎了。猎场上野利部的年轻人吆喝着,“世子开猎!世子开猎。” 这第一箭得由世子来射。 多少人看着,多少人盯着呢,这一箭他是非射不可的。父王当时解围说,“为父来!你再养养。” 可这一箭不射,总也有人来试探的,想看看自己这伤怎么样了。 于是,他在猎场上弯弓搭箭,本来不那么疼了,只是不太灵便而已,小心些不容易露馅。可弯弓射箭单手不行,这是一个靠力气也考验精准度的动作。 前面是飞奔的青羊,他咬牙忍着,一箭射出去,精准的正中脖颈。青羊挣扎了几下,倒了下去。 彼时,猎场上满是欢呼之声。 他将手藏在袖子里,不动声色。猎场上将士们吆喝着,喊着他一起去狩猎。他只喊道:“等贵客到了,本世子得邀请他们一起涉猎。咱自家人,就别客套了。容我养精蓄锐,与他们猎场一较高下。” 于是,人人都道自己伤好了。 在酒宴上,他也是谈笑风生,一点也没露出端倪。可一回府,再看左手,已经颤抖的止不住了。这种情况怎好去见客人! 辽国的使臣他没见,大宋的雍王其实说什么都该去见的,更应该迎到城门外,做戏也得做全套呀!可伤成这样,见了争如不见。 杨守素看着那左臂,“也不见肿,这该如何?” 李元昊低声道:“你替我去一趟都亭驿,见见雍王。带重礼,就说未见辽国使臣,单独见义弟不好。晚上吧,晚上我亲自过去,与义弟把酒言欢。” 是! 杨守素走了,李元昊召见了府里的巫医:“止疼,必须得止疼。”若是不能止疼,自己这几日一出现在人前,必然露馅。 巫医看着世子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止疼,唯有火麻。” 李元昊看着左臂,“那就用火麻。” 巫医看着世子的眼睛,“世子,《神农本草》上有载,此物多食会令人见鬼而狂走……” “用吧!以前受伤上战场,就已经用过了。” 巫医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好!您稍等。” 于是,李元昊晚上来拜访,桐桐隔着屏风都能闻见他身上的火麻味儿。 火麻,就是野生的大麻。这个东西很多的道士炼丹会用到。还有一些人,会将火麻和人参一起服用,这就会叫人产生幻觉,也会叫人更亢奋,也就是情绪不稳。这就是医书上说的:见鬼而狂走。 不过,正经的大夫很少会给病人开这种药,它是能止疼,但副作用极大。 桐桐不知道李元昊这是第一次用火麻呢?还是之前就用过。结合李元昊此人的所作所为,她还真有点怀疑李元昊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行为跟这个东西有关。 她就坐在屏风这边听着李元昊跟四爷说话。 对方侃侃而谈,“……义弟这般风姿,真乃人中龙凤。为兄未曾去过京都,不曾拜见官家。真不知官家该是何等天人之姿……” 然后人家问候太后,问候赵祯,问候朝中的大臣,可谓是面面俱到。 说实话,这样的言谈举止和风度,难怪都在说此人为难得的大丈夫。 可桐桐从大夫的视角看,这不就是服用了火麻之后的症状之一嘛:最开始会出现短暂的焦虑,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而后焦虑又烦躁。可等过了这段时间,许是一盏茶的时间,会马上进入一种情绪的愉悦期。 整个人会觉得特别的爽朗、惬意、安定,觉得什么都是美好的。接人待物也会格外的热情爽朗,比之平时会更加的健谈。 但过了这个健谈期,他便不会再想说话,更愿意自己呆着,享受那么一份轻松惬意时光。 于是,她在心里卡着时间,大致一个半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方的话少了。又闲谈了几句,人家提出了告辞。 但是谁都知道,两人这一晚相谈甚欢,书房的笑声就能间断过。 人一走,桐桐就出来了,跟四爷道:“李元昊服用火麻,绝不是第一次。” 四爷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历史上真实的李元昊的所作所为,很可能跟服用这个东西有关? 桐桐点头,“这东西服用期间,肯定是飘飘欲仙,他很沉迷于这种状态。他们所有的感知都会强化,会觉得颜色更绚烂,会觉得乐曲更好听,也会觉得食物更好吃……一旦离了火麻,他们会焦躁甚至于狂躁。而且,思维会出现偏执,甚至于执念,有时候分不清幻想跟现实……” 事实上,李元昊到了执政的后期,真就是荒淫无道,不理朝政。看见太子妃漂亮,直接抢回去册封成他的皇后。这都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 真要是比起年少时期的李元昊,后期的李元昊那作为就觉得叫人不可理解。 好似他的长子被他杀了之后,他的次子后来也被他沉到河里给溺死了,这像个脑子正常的人干出来的事吗? 四爷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桐桐的头:你要是觉得是药物的作用叫一个人丧失了人性这件事你更容易接受,那你就这么想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你见了一次,做出了你的推测和判断。不管正确与否,不外乎是:你这个人呀,更愿意把人往好了想。 桐桐看他:难道不是? 四爷没辩驳,只点头:“是!你说的很有道理,应该就是如此了。” 第1733章 大宋反派(54) 夏王大寿这一日,整个兴州都张灯结彩。 种世衡进来禀报,“郡主,夏王府派了轿辇来接了。” 来接了? “是!”种世衡皱眉,“如此便不能骑马了。” 桐桐看向四爷:李元昊怕是真要行动。 四爷就说,“那你看,带多少人去?” “紫毫不要带了。”桐桐看向种世衡,“种公再挑两人即可,你全程跟着王爷,不要有片刻离开。”然后交代青娘和白娘,“你们也一样,不要跟彼此分开。便是寻我不见,也只管先顾着自己,不要贸然而动。” 是! 种世衡看四爷:真这样去?听起来像是鸿门宴。 四爷起身,抓了桐桐的手,“那就走吧。” 这轿辇一看就是李元昊的,好似是给予了极大的礼遇。外面围观的百姓聚集不散,都在外面看着。 然后人一出来,外面就立马安静了。 原来这就是大宋的王爷和郡主呀。 李元昊站在大门口,看着缓缓行来的马车。他身边站着一位二十许岁的妇人,装扮的极为华丽,人也极其端正。她就这么站着,不时的朝前来赴宴的宾客颔首。 有人问:“夫人怎么迎出来了?” 这妇人回她:“今儿辽国的公主和大宋的郡主都会到,特来迎接。” 然后好些臣属极其家眷就围在周围,等着一睹两国贵人的风采。 这边正喊着,大宋的车架到了;可巧,那边辽国的马车也转过弯,正朝这边走来。 然后两拨人几乎同时到达。 野利仁荣低声问杨守素,“那位红袍的便是雍王?” 正是!那位便是雍王。 野利仁荣朝大宋那边看过去,就见这红袍少年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他轻捋袍袖,抬眼朝这边微微一笑。顿时就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都说中原之地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之前全无此感。可而今再看,只此人一出现,便将繁华风流、人文锦绣的大宋带到了眼前。 就见他转身,朝轿辇的方向伸出手。此时,一只纤细的手从里面伸出来,继而出现一红衣女子。这女子一出来,便展眼一笑。这一笑,疏朗恣意。就见她直起身来,扶着雍王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 此时再看,就见她身材修长,容貌秀美。不管谁跟她对视,她都不避不让,只那微微一颔首,便叫人不觉得身子朝下欠了两分。 两人往那里一站,就好似他们就是主宰。 李元昊盯着桐桐不住的看,总觉得有些面熟。可一时之间门愣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之前见了一次,但彼时对方带着围帽并未曾露出脸来。之前去拜访,夜里怎好见人家女眷。这是第一次见这位郡主吧。 可为何就是觉得面熟呢? 他身边的夫人正是他的妻子,而今的世子夫人卫慕氏。 卫慕氏察觉到自家丈夫盯着人家的女眷那般的去看,便出声道:“那便是柴郡主,指婚于雍王殿下了。当真是一对璧人。” 李元昊看了卫慕氏一眼,而后颔首,“正是弟妹!”说着,拉了卫慕氏一把,“你我该去迎迎。” 于是两人下了台阶,李元昊一边拱手一边笑道:“义弟,郡主,可等到二位了。” 四爷还礼,很客气的给卫慕氏问好,“嫂嫂安。” “王爷安。”卫慕氏嘴上应着,而后含笑看桐桐,“郡主当真如雪山上的雪莲,叫人见之忘俗。” “您客气。” 这一声一出来,李元昊就愣了一下。这个声音自己不好分辨,可这说话的语气,他还是觉得在哪里听过。 不由的,他就盯上了桐桐的眸子。 桐桐淡淡一笑,也不回话。 就是这一笑,李元昊脑子里嗡的一下,他想起了榷场,想起了那个叫他觉得危险的小子。当时面对面的喝醪糟,那个小子说话就是如今这么一副语调。那三分的漫不经心,真的一模一样。 他面色一变,看着桐桐:“是你?” 卫慕氏拉了李元昊一下:这是客人,这么多人看着呢,这是要做什么? 桐桐笑的眉眼弯弯,“世子在何处见过我不曾?我与夏州将士的接触,也只有……” 李元昊嘴角勾了一下,“不曾!只是跟一故人有些相似。” “故人是哪里人?” “江南,姓林。” 桐桐就失笑:“我本生在江南,长在江南。江南还有亲眷,是姓林。怎么?有些肖似么?” 李元昊眼里冷的如同冰碴子,“倒是有五分肖似!那位故人有三分邪气,三分痞气,还有三分狂气。与弟妹这般满身温婉的女子也就长相相似。” “哦!那是咱们的缘分了。”桐桐看了看李元昊,眼里真的又带上了三分邪气三分痞气,然后似笑非笑,“今儿再见,只当是故人重逢了。” 李元昊又看向四爷:“义弟……总是叫人出人意料呀。”自己怕是早就被人家给盯上了。今儿得计划只怕得有变了,这个柴郡主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四爷指了指辽国那边,“义兄该去迎了,魏国公主脾气不好,怕是要恼了。” 李元昊眯了眯眼:连魏国公主什么脾气都知道么? 他笑了笑,然后抬手拍在四爷的肩膀上:“义弟呀,为兄领教了。” “兄长客气。” 卫慕氏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垂头低眉,紧紧的跟着丈夫,去迎辽国的公主驸马和使臣。 这位公主脾气果然不好,“夏国果然大胆,这是小瞧我大辽么?”说着,将帘子猛的撩开,露出一张薄怒的面容来。 李元昊哈哈笑道:“贵客压轴,您最贵重,自然该最后出场。” 耶律岩母就问说,“那我是比雍王贵重么?” 桐桐喊她:“我家雍王与世子乃自家兄弟,您是客,还是贵客。”说着就走过去,站在马车边上,“公主,我接您下马车。” 耶律岩母这才哼了一声,“到底是把手伸出来,搭在了桐桐的手上,从马车上下来了。” 秃鹫驸马是个厚道人,不好意思的朝四爷笑,四爷也报之以微笑。 萧蕴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一时之间门他没闹明白:这到底是谁跟谁勾结了?这大宋跟夏国背后肯定有猫腻,亲兄热弟的,背后必有交易;可大宋跟自家这公主和驸马是怎么回事呢?同行了一段就有了别的交情?可他们到底谈了什么自己并不知道。 桐桐拉着耶律岩母的手往里面走,低声问说,“住的还习惯吗?” “不习惯!”耶律岩母也小声吐槽,“尤其是吃的……不顺口。” “你没带厨子出门么?” “带了!不知为何,做出来的也不是我熟悉的味道。”耶律岩母说着就朝两边看了一眼,拽了拽桐桐的袖子,“你们跟李元昊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不高兴不也没翻脸吗?谁跟谁不一样呀。你在演戏,我也在演戏。” “真的?” “真的!我跟你不说假话。我也不喜欢他,瞧着怪吓人的。” 耶律岩母推了桐桐一下,“你不会看人!我觉得他长的很好看。” “那可太巧了,他们正想跟辽国求亲呢……” 耶律岩母‘嗤’了一声,“谁要嫁?夏国也值得本公主下嫁?不过若是幽会,我还挺喜欢他那样的。” 桐桐:“……”这个风气……太奔放了有没有?她觉得真得跟这位公主好好聊聊,这有助于她了解辽国的风土人情。 这么多人,就看见两人手挽着手,头挨着头嘀嘀咕咕的,不时这个翻白眼,那个偷笑一下的。这般的亲密,这是何意? 又进了一重门,桐桐听见耶律岩母低声道:“今儿咱们能互为臂助么?” 嗯? 桐桐抬眼看对方:“何意?” “临出门的时候,驸马说今儿的情况好似有些不对。王府亲自派人去接,我自己只带了五十亲卫护送。”耶律岩母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趴在桐桐的耳边说话,“我那驸马丑是丑了一些,但我父皇把我嫁给他,总也有些道理的。” 桐桐:“……”感情没一个傻子。人家能被派出来,必是有过人之处的。就说呢,之前不肯一块进城,今儿却跟自己异常的黏糊起来了。 “你别瞎想呀!我本来也不讨厌你。要不是在夏国这鬼地方,我早带你去玩了。” 桐桐轻笑了一声,问说:“驸马还交代什么了?” “驸马说我们住在温泉别庄,别庄守卫很森严。”说着,几乎抱着桐桐的脖子,贴着耳朵道,“温泉别庄后面就是山林……驸马说,夜里有异动。” 山林? 桐桐心里皱眉,怎么会是山林呢?兴州城边,便是李德明是个瞎子聋子,也不至于山林有动静他不知道吧。 她没言语,只笑道:“咱们只管祝寿,其他的一盖不管便是了。” “就怕这宴无好宴。” 两人这么亲昵的黏在一起,又是在这样的场合,这个气氛就很微妙了。 萧啜不憨厚的朝四爷笑笑,“公主很喜欢郡主,这两日不住的念叨。” “郡主也喜欢与公主玩耍,回头我与郡主去府上拜访,不会打搅吧。”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四爷又笑着邀请李元昊:“兄长呢?不若改日一道出关。或是一路西行也好,听闻这个时节天山万马过境,都是极好的野马群。郡主喜欢马,跟我念叨了有些日子了。” 李元昊左右看看,一边是辽国的驸马,一边是大宋的雍王。这是都闻到什么味儿呢吧! 可若是如此,那今儿这宫里呢?父王呢? 他的右手按在左臂上,眼眸狠狠的眯了起来:而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过了今儿,你们还都能活着,我陪你们天山赏马! 第1734章 大宋反派(55) 桐桐看着上首坐着的李德明,他极其像个慈和的长者。 但桐桐可不敢小瞧此人。来之前四爷就一再交代,这个夏州真正厉害的不是李元昊,而是李德明。 李德明自从继位以来,东战契丹,南扼苍耳,北固怀远,西拔甘、凉数地,将夏国之地扩展了千里余。 可最厉害的还不是他的征战和开疆拓土,而是他在打下凉州,取的极大的胜利的情况下,他不打了。 及时的终止了战争,以他父亲遗言的名义,表示愿意跟各方和平共处。在这一政策之下,他稳固了夏州,也使得四战之地有耕无战二十余年。 用四爷的话说,“此人不过分贪功,不过度求名。放的下身段,虽两边称臣,然为安民固国做识时务之选,此乃真豪杰。” 桐桐明白这话的意思,也就是李元昊建立西夏之前,其实李德明已经把建国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连皇宫都是营建了好些年了。李德明是在万事俱备,只欠登基的情况下,突然去世的,那一年他也才五十一岁。 四爷给的评价是:“李元昊虽为枭雄,然若非其父为基,何来西夏?” 换言之,而今的夏国虽偏居一隅,但此乃李德明创下的基业,亦可称‘伟’! 也因着四爷这些提前的交代,桐桐对这个在史书和各种野史上的都未曾有太多交代的人物,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钦佩。 这份钦佩并不需要多少华丽的语言去修饰,以大宋雍王的身份来说,四爷也无须说太多恭维的话。但李德明还是感受到了这俩年轻人真心实意的敬意。 他本是坐着的,此时,他却站起身来,迎下了台阶,“雍王殿下客气,快请上座。” 这表达的是:我坐着受礼,那是因为你与我儿乃结义兄弟,以长辈之身受你祝寿之礼,此合乎礼仪人情;我起身下阶迎你,那是因为你是大宋的雍王,我是大宋的夏王。你我爵位一样,我并不比你更高贵。 桐桐心说,这就比李元昊将自家安置在都亭驿高明多了。人家坦坦荡荡:我称臣了,我认。 那些小处的暗示,他不屑去做。皇宫都已经在建了,还要什么暗示呀? 夏王的两侧,侧着放着两个案几。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四爷和桐桐应承了之后,主动往西边坐了,东边给辽国让了出来。 自来,东边主贵。 李德明微微讶异了一瞬,这个让步做的,有些出人意料了。自大宋传来的消息,这位柴郡主可是厉害的紧呢。她的强硬叫他一度觉得,夏州和大宋的边境难有宁日了。 尤其是儿子受挫之后,他随时都有准备,准备处理跟大宋的摩擦。 所谓的结义,那是儿子自以为的解决困局的办法。国与国的利益又岂会因为这个而改变。 可万万没有想到,在面对辽国的时候,两人很默契的退了一步。 李德明用余光打量那个看起来极为乖巧的郡主,就见她此时正朝上首站着的王妃见礼,端庄娴雅,温文雍容。 他重新看辽国的公主和驸马,此二人也只颔首,就往东边去坐了。 桐桐坐在位置上,有婢女过来斟酒,她随手端了杯子,才要喝一口,就见瓷杯里嵌着银色的花纹。 这个银色就是银子金属做的塑形。 都知道,银子有验毒的作用。因为一般的毒药都做不到很好的提纯,有一种硫类物质祛除不掉,一旦碰上银,银子就会变黑。 如今杯子里有银子装点的花色,酒水清澈,花色银亮清晰,证明极其干净。 再低头看着摆上来的果盘菜品,盘子碟子都是一样,零零碎碎的银饰点缀其间,无一处不昭示着今晚的宴席用心的做到了叫人安心。 桐桐拿了筷子在手里,银筷入手的质感和重量都没毛病,这就是银筷。 她看了四爷一眼,然后酒喝了一口,菜品水果各尝了一口。 结果这边四爷还没动筷子呢,耶律岩母在那边就要动筷子,却不想那位秃鹫驸马在桌上拉住了公主的袖子,朝她微微摇头:没瞧见吗?两边的菜色不一样。越是用银盘银筷叫人打消顾虑,才越是当小心才是。 耶律岩母看了驸马一眼,转脸就喊桐桐,“我瞧见你那边是大宋的菜色,我想尝尝。” 卫慕王妃就道:“公主喜欢,再叫人呈上来便是了。” 耶律岩母只摇头,“不必麻烦!我跟柴郡主换换便是了。”她敢吃敢喝的,必是有她的办法。 桐桐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给公主送去吧。” 两边利索的换了菜色,这叫大殿上刚才还欢快的气氛顿时一紧:这是何意?辽国和大宋怀疑自家对他们有什么企图吗? 夏州两边讨好,也需要跟两边友好相处,怎么可能对他们图谋不轨。这么想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或者说,这是发生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 杨守素心里狂跳,看向世子李元昊的方向。 李元昊却在跟野利仁荣说话,他在交代:“……雍王颇得儒家精髓,你与朝中儒生好好招待。此人城府颇深,说话要注意分寸……” 野利仁荣一一应着,觉得世子安排的是妥当的。他还问说,“辽国那边如何?” “驸马喜好走马猎鹰,可找族中爱好此道的子弟,多说些驸马喜欢的事便是了。此人不显山不漏水,但在一众萧家子弟中能被辽国皇帝选为魏国公主驸马,必有所长。” 正说着呢,鼓乐声响。数十党项打扮的女子步入大殿。党项以白衣为美,以白衣为尊。这些女子白衣飘飘,乌发红唇,翩然起舞。 四爷的手放在案几上,轻轻的打着拍着,听着异域风情的乐曲,很是怡然。 桐桐的视线在这些女子身上扫了一圈,心里摇头:不是!这些舞姬就是普通的舞姬,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她收回视线,朝耶律岩母微微一笑。 耶律岩母侧脸看她的驸马,然后怒目而视。吓的驸马坐端正,只听音,不看舞姬歌舞。 李德明将场中的情形看的分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叫好鼓掌,大声吆喝着:“赏!” 李元昊身边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站起来,浑身都洋溢着愉快,“父王,这些女子都是精心挑选出来了,送于父王以为贺。” 李德明点了点说话的人:“好!我儿有孝心,为父接纳了。” 说话的是他的次子李成遇。 桐桐默默的取了一颗葡萄塞到嘴里,李德明此人后院并不复杂。正妻卫慕氏,在有咩迷氏和讹藏屈怀氏两个妾室。三个女人,三个姓氏。 这三个姓氏加上野利氏,这是党项的四个重要部族。野利氏是他的母族,不要格外联姻拉拢。而这三个跟他无瓜葛,他需要拉拢。于是,有了这三个女人。而这三个女人又各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可以说是势均力敌的!平衡的很好。 在这之外,后院很干净。 可以说,李元昊若不是自身比其他两个弟弟强,若不是他父亲偏心他,他真没有比他的两个弟弟身后的势力更强大。 今儿大寿,做儿子的送给父亲歌姬,挺有意思的。 她的视线看向王妃,就见这位王妃一点都不掩饰她眼里的厌恶,嘴角一撇,脸扭向其他地方,带着几分轻蔑。 李德明似是没发现一样,还极有兴致的问四爷:“雍王觉得如何?” 四爷便哈哈笑,“乐器是极好的,不曾见过。若是能送些乐器于我,改日我学成了,也好奏于郡主听呀。” 李德明一愣,看了看这位柴郡主,而后朗声大笑,紧跟着大殿上都是大笑之声:将惧内说的如此清醒脱俗,也当真是一妙人。 李元昊笑着端了酒壶过来,亲自给四爷斟酒之后,就坐在了李德明的身边,“郡主竟是喜好音律,不如我送郡主歌姬……” “不要!我喜欢听雍王奏乐。” 这话一出,满大殿更笑了。 四爷跟李元昊拱手,“义兄饶命呀!兄弟回家还得过日子呢。” 李元昊笑着叫坐下下面大殿的人,“老三,你给父亲准备了什么,还不快快献上来,解解我这义弟的围。” 李成嵬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父王,儿为您准备了杂耍。博您一乐!” “好!好!好!叫上来吧,今儿亲朋贵客都在,大家一起乐乐。” 结果进来的是天竺打扮的人,手里拿着奇怪的乐器,进来行礼之后,吹奏了曲调古怪的乐器。紧跟着,就见这天竺人腰间的袋子里钻出一个东西来。 桐桐面色微微一变——蛇! 这种蛇样子奇特,桐桐不觉得自己见过。这一定是天竺带来的,那个地方奇特的很,光是有毒的蛇就有三百多种,其中有六七十种都是含有剧毒的。这个唐时的书籍中就有记载,是天竺僧人自己撰写的笔记上写的。 她轻轻的拉了拉四爷,塞了一丸药到四爷手心里,低声道:“捏破!” 四爷愣了一下,将药丸捏破了,药粉全都洒在了衣服上。他甚至感受到了桐桐的紧绷,好似哪里藏着什么一样。 蓦地,什么东西刷的一下掉下来了。四爷还没看清楚呢,就听见桐桐喊了一声:“小心——” 这一声落下,他顺着桐桐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李元昊挡在了李德明身前,一条比表演用的蛇更小些的蛇正咬在他左手的手腕处。紧跟着,李元昊拔出匕首,重重的剜下了手腕处的肉,顿时,血流如注…… 四爷眯了眯眼睛,看向李德明。 李德明抱着李元昊,不惊不怒,只是眸光分外复杂。 第1735章 大宋反派(56) 这大殿里冒出来的,可不止这一条蛇。 桐桐拉着四爷起身避开,甚至跟着的人,都往角落里避。 两人身上有药味,蛇并不会扑过来。 种世衡低声道:“郡主,好似蛇不攻击人。” 不招惹蛇,蛇自然是不攻击人的。但要是有些人身上沾染了什么东西,蛇就会攻击。一旦蛇攻击人了,自然就有人亮出兵刃。 一旦亮出兵刃,这可就乱了。 谁要杀谁,谁会是谁的人,还说的清楚吗? 李元昊好生厉害!只怕原本没打算干什么的人,都会因乱入局。 她低声道:“注意着点,别大意。不要叫人靠近,也不要靠近其他人。” 是! 四爷无奈,他已经在墙角了,身前先是青娘和白娘,再前面是种世衡和他挑出来的两个亲随。反倒是桐桐站在最外围,她身上没什么利刃,只抓着四只筷子在手里。 李元昊疼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李德明扯了袖子给李元昊扎紧了胳膊止血。好些护卫将这父子围在中间,不时的有蛇过来,这些人手里的刀不住的砍蛇。 桐桐扫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缩在座位上的卫慕王妃。她是李元昊的生母,紧挨着李德明而坐,从屋顶上掉下来的蛇,距离近的都在朝他们那一堆游走。 这不正常。 她近距离的接触过李元昊,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古怪。 她也近距离接触过李德明,李德明身上有一股子禅香味儿,再无别的味道。 那么,问题不在这些护卫身上,就一定在王妃的身上。李元昊根本不可能算到谁会过来救驾,所以,给护卫身上动手脚的可能极小。排除掉这个可能,那就只能是:她叫人在她的亲身母亲身上放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母亲出身卫慕族,他的世子妃也是出自卫慕族,是他的亲表姐。想在她母亲的衣服饰品上动手脚太简单了。 桐桐没去管,抬眼看辽国的使臣。 他们缩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将公主和驸马围在正中间。萧蕴带着亲随守在最外围,也还算是安生。 见对方也没事,桐桐才朝大殿中央看过去。此时,大殿里已然乱了。那个天竺来的民间艺人已经被人给砍了,而朝中也有大臣明显被蛇给咬伤了。 桐桐并不知道这咬伤的都是什么人,是谁的人,只是场中混乱的已经掌控不住了。 有人指着正奋力的挥刀砍蛇的李成嵬指责:“三殿下,你是何意?” 李成嵬又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遇到个杂耍艺人,又听闻老二在排练歌舞,便想以此进献给父王。 可显然,这是被人给算计了。都知道,野利部对世子不满了,讹藏部酋长是自己的外公,他就说可以一争。因此,最近对世子也多有不恭敬。 所以,今儿这是被世子给陷害了么? 他手持利刃,朝上喊:“李元昊,你好算计!今儿你就是想要了我的命。” 话音才落下,桐桐就看见一个中年将领对着李成嵬大喝一声:“三殿下好算计!那边世子生死不知,你却将脏水泼给世子。你若要如此,那卫慕氏也不是吃素的……” 话还没落下,桐桐就见窗外一只箭簇直奔李成嵬而去,这一箭稍微偏了一点,设在李成嵬肩头。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至少有三方人马在场中互殴!你朝我下手,我朝你下手。血柱横飞! 甚至有人朝自家这边射箭,辽国那边也并不能幸免。且箭簇格外的密集,桐桐拽了帐幔在手中,这才将箭簇给拦了下来。可饶是如此,种世衡还是被箭簇给擦伤了。 而李德明、王妃连同李元昊,正被野利部团团围在中间。桐桐认出了野利遇乞,所以,那些护着李德明的,一定是野利部出身的将领。 李德明面色冷厉又复杂,下令:“放下兵刃,擅动者,格杀勿论。” 没有那么多蛇了,所有的蛇能被杀死的都被杀死了。一声哨子响,外面哗啦啦涌进来许多亲卫,场面瞬间安静。 此时,横七竖八躺着一半人。有被蛇咬伤的,有在混战中受伤的。当然,也有身死的! 李成遇被蛇咬伤了,生死不知,只是面色都变了,青中泛黑。 李成嵬肩膀受了伤,人是没死,可今儿这蛇……他却逃不开关系。 而今,乱子平息了。李德明喝退了身边的几位野利部将军,从躺着的世子身上迈过去,才要说话,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喊:“小心——” 所有人都朝高处看,还以为又是哪里飞来的箭簇。可只桐桐看见了,一条不大的蛇钻进了李德明的靴子。 而李德明那愣了一下,继而不动的表情叫桐桐知道:坏了!还是被蛇咬了。 按说,蛇都清理完了呀! 当然了,也可能存在例外。 但是这例外活着的,就刚好钻进了李德明的靴子,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桐桐看向李元昊,李元昊一脸的紧张,喘息都难一般,看向边上将军:“救……救父王……削肉……削肉……” 谁带匕首了! 野利部酋长是李德明的亲表弟,他一把抬起君上的脚,脱了靴子下来,果然看见足跟位置有两个牙印,他二话不说,看向其他人:“谁带了匕首了。” 野利遇乞蹭的一下拿出自己的,对方也没多想,挥动匕首就削了下去。 桐桐想喊来着,可是等看清楚了,已经晚了。 这个角度距离那边太远,她看不见对方的伤口是什么样。但是对方扬起匕首的时候他看见了,匕首上闪着微微的蓝光。 她突然意识到:有毒的未必是那条蛇! 那蛇可能是被李元昊藏在身上的,他怕意外,不可能藏有毒的。那就只能是,用无毒的蛇咬了李德明,大家忙中出错,都以为那是有毒的。所以,第一时间就该去用匕首截断毒源。 而此时,用以处理蛇伤的匕首就是关键,若是匕首上淬毒,这就直接见血了。 这把匕首是野利部的人拿出来的,是野利部的酋长亲自动手的。李德明要是死了,野利部难辞其咎。 若此时,李元昊能不追究,野利部将感恩戴德。 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他以一种献祭的方式拉所有人入局,然后重新洗牌。 而今的情况就是,李德明中毒了,他的其他两个儿子,一个中毒已深,生死难料;一个成了这次事件的导火索,事情因他而起,他罪责难逃。 党项四大部族,本来野利最大,置身事外。其他三族各自维护三个殿下,相互残杀,难逃其咎。可现在野利也以一种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的方式,给此次事件捅了最致命的一刀。 真等李德明死了,谁也别指责谁了,最好的方式就是默认李元昊上位。 而李元昊的左臂,彻底好了如何,彻底好不了又如何,便是左臂自此废了,那也是救父所为,大孝之行啊! 当然了,事情出了之后,下一步,李元昊总得给世人一个交代。最好的交代就是将罪责推到大宋和大辽身上。 是大宋和大辽挑拨离间,想置他们父子君臣于死地。 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如此,便能团结内部。而其实呢,对大宋而言,死的人没那么重要,他们不会真的跟夏州开战。对大辽而言,死的人真的那么重要么?不过是公主和驸马而已,影响什么么?即便便是重要,其实夏州背靠大宋未必不能跟辽国一战。 她脑子转的极快,真就是一瞬间的事。 四爷看她:李德明还有的救吗? 桐桐摇头,那种颜色的毒,见血封喉,发作起来奇快无比。 四爷低声道:“保住李成遇和李成嵬,便是李元昊现在也不能死。” 什么意思? “听我的!静观其变。” 果然,才还胸有成竹的李德明,满心满眼的以为,他的儿子李元昊不过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掩盖住他手臂旧伤的事实的时候,放松了警惕。他不知道,一环之下还扣着一环,真正的杀招在后面,而要他命的匕首在他最信任的部族手里,由最信任的人亲自动手的。 他都没来及反应,那一声呼喊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 然后眼睛一闭,面色青黑,嘴唇乌紫——人彻底的断气了。 卫慕氏王妃几乎是不敢相信!她突然反应过来,夏王没有了,野利部的人杀的!而野利部势力最大,现在自家儿子生死难料,他们必会扶持其他人坐上王位。 怎么办? 她站起身来,指着野利酋长,“好啊!谋害君上,你野利一部,死不足惜。”说着,大喝一声,“卫慕山喜,给我将这大逆不道之徒拿了。” 卫慕山喜是王妃的亲兄弟,是李元昊的亲舅舅。他率着卫慕氏的人一过来,野利部的人瞬间便起身,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李元昊轻咳一声,“都住手!” 他强撑着往起坐,然后扭脸问他舅舅卫慕山喜,“匕首是怎么带进来的!我随身带匕首,这是父王允了的。其他人等,需得查验。你负责严验,为何野利遇乞的身上会带着利刃。” 卫慕山喜一下子就愣住了:自家这外甥是什么意思?野利遇乞是你的心腹,虽有矛盾,但你之前急于跟野利部修好,我自是没查验野利遇乞。难道还能是我故意的不成。 李元昊看向野利酋长:“卫慕山喜撺掇我谋逆,我不从,未曾想到他私下勾连野利遇乞……而今,你将卫慕山喜和野利遇乞缉拿,其二人全家……尽数溺毙!” 世子夫人站起身来,“我亦是卫慕家的人,你也连我一起溺毙?” “如你所请!”李元昊说着,就冷冷的看向母亲,“母妃若要求情,那便一起给父王殉葬吧。” 桐桐:“……”竟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暂时平息事端,杀这两家全家,而非牵连卫慕和野利全部族。 不惜赔上亲生母亲和妻子的性命——好狠呐! 第1736章 大宋反派(57) 以两家换两族安,这是眼下最快的解决之道。 至于谁委屈,谁不委屈,怎么分辨?再这么争论下去,非得鱼死网破。 野利酋长一抬手,才要下令,四爷就偷偷的拍了桐桐一下。 “慢着!”桐桐从角落里走出去,站在大殿的正中间,“我姓柴,官家册封我是郡主。诸位多少都听过我,我水淹过满朝大臣的府邸,我也上过金銮殿棒打御史。我这人没别的,就是好公道!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得有人管。这夏州只要还是大宋的夏州,那今儿这事我就管定了。” 说着,就看向耶律岩母:“公主是大辽的公主,此地亦为大辽的夏国。今儿我请公主与我一道儿,主持这个公道,公主可愿?” 秃鹫驸马戳了公主一下,耶律岩母看着满地的血,满地的蛇,还有那一个个如狼似虎冰冷冷的眼神,还真有些怯意。 她微微点头,之前说过共同进退。而今这位郡主突然之间要管人家的家务事,驸马又不反对,那一定是这事牵扯到自家的利益甚至于安危。 那就管啊!管吧。 因此,她强撑着走过去,闭着眼将那蛇踢开,坐在她原来的位置上,“管吧!理应管那就管。” 桐桐看着夏州这些人并不动,她就笑了一声,“诸位,真闹下去,死的可都是你们的族人。是非对错,总得弄个清楚吧。若不然,回头算起旧账来,你们身上有罪,我们身上怕是也会有罪。秋后算账这话听过吗?今儿就有人已然被秋后算账了,你们觉得能侥幸么?” 说着,见还是没人动,她就看向李成嵬,“殿下觉得呢?” 李成嵬看了看最前面的李元昊,他知道,要是不想办法,可能明儿自己就得丧命。他看向外公,“我觉得郡主所言有理,事起突然,我罪责难逃。但若我是有心便还罢了!可我知道,我无心,也不可能毫无准备就干下这事。因而,便是要我死,我也需得死的明白。” 讹藏族酋长一摆手,他们族的人站在了李成嵬的身后。 桐桐又看向生死不知的李成遇,“他是否有亲近之人,我知道几个穴位,刺破穴位挤血,黑血排尽,他说不得还能活。凡是今儿被蛇咬伤者,都可依照此法救治。”说着,环顾四周,“诸位可要试试?” 府里就有大夫,桐桐告诉了大夫几个穴位,这么一试,果然,李成遇面上的黑气退了。而后各族自发的,把自家的人都抬了下去,顺道将尸体也都抬了下去。 只剩下这满地的蛇,渗人的很。桐桐也不在意,挡了路了,她就用脚扒拉扒拉。 四爷这才走过来,说桐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这般闹腾,回头官家又该怪我管束不了你了。”他这一边说着,一边团团拱手,“对不住呀!她这脾性太后约束不了,官家管束不了。见谅!见谅!她若说的对呢,大家听听;她若说的不对,我们给各位做个见证。终归是党项的事,党项人说了算。” 杨守素:“……”党项人的事党项人说了算,事实上自己这样的汉人确实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紧跟着四爷又看了一眼躺着的李德明,就叹了一声,跟李元昊道:“义兄,我知你伤心,难免急躁。可事关重大,夏王新丧……再急也不能拿王妃和嫂夫人的命开玩笑呀。” 说着,又指挥几个婢女:“将夏王安置于王座上。” 王座宽大,能躺下一下。李德明死了,也得是躺在王座上。 四爷站在边上:“诸位,夏王新丧,三礼安君心。” 说着,他自己先缓缓的跪下去了,一开口,言语就哽咽:“景德三年,您派牙将刘仁勖,手持先王遗命,请归附朝廷。先帝对此赞赏有加,授您特进、检校太师兼侍中、持节都督夏州诸军事、行夏州刺史、上柱国,并加封您为平西王。 景德四年,您上供朝廷马五百匹、橐驼三百头,以表忠心诚意。先帝念您忠心,回赐钱财以示恩宠。您请互市,言称百姓必须品,先帝赞您爱民,欣然允诺。 同年五月,先王妃过世,朝廷派人吊唁,您拉着先帝派遣的使臣哀哀哭泣,以谢先帝之恩。先帝听闻,每尝叹息,夏王乃至忠至孝之人。 大中祥符元年,先帝念及您的功勋,特降诏加赐您为守正功臣,增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一年,先帝又加封您为中书令,增食邑一千户,增实封四百户……” 桐桐跟着跪下去了,这大殿里都跪下去了。然后她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因为四爷在哭丧。 诸葛亮哭周瑜,那可是一场好戏呀。 而今四爷唱的是不是这一出呀? 是的!就是这一出。 桐桐意识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我也得哭灵! 可我不会呀! 我刚才那义正言辞的样儿,就不如人家这么一边哽咽一边说着,说着的都是些能说的!不能说的那些矛盾,被他自动过滤掉了。 反正就是,夏王是大宋的好臣子呀!先帝爱他都爱的不行不行的了。 四爷一行说着,一边抽空回头看桐桐一眼。 桐桐:“……”她抬手悄悄的点在了四爷的穴位上,四爷只觉得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控制都控制不住。再想说什么,竟是真的哭到抽噎,言辞都含混不清了。 耶律岩母:“”这么悲伤的吗?这个雍王赤诚到她怀疑他脑子有病。 扭脸看驸马,驸马拼命的挤眼泪,可就是挤不出来。 正难受呢,就听到嚎哭之声,可不正是那位柴郡主,她那眼睛大大的,这会子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常听太后娘娘念叨您,只遗憾未得一见。来之前,我就想着,要给您画一幅画像,回头给宫里送去。叫太后和官家知道,驻守夏州的夏王是何等风采。这是晚辈今儿唯一的愿望,不想……不想才一见面,便是天人永隔……夏王叔啊夏王叔……疼煞人了……” 她这哭声给招的呀,这想哭的和不想哭的都得哭,能哭出来的和不能哭出来的也得哭。 妻子哭丈夫的,儿子哭父亲的,臣子哭君王的……一时间哭声一片! 耶律岩母看着比所有人哭的都真的雍王和柴郡主:“……”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四爷这一场可真是哭痛快了,这一哭,哭的身心都舒畅了。 然后他先站起来,“诸位,哀需得有度!夏王叔新丧,去的又着实是……郡主虽说鲁莽,但她言辞却也有道理。要真叫一代贤王就这般不明不白的去了,这便是我等之罪呀!本王和郡主无法向宫里的太后和官家交代,诸位将来到了地下,又如何跟先王和夏王叔交代?” 桐桐跟着起身,去扶卫慕氏,“您是长辈,我叫您一声王婶。而今这事,您一言而定。您要觉得此事您能处置,您便处置。您要是觉得不能处置,我等自不会坐视不管。也是我刚才冲动了……您还健在,党项之事,自然该出面处理才是。” 说着,又是一礼,“您见谅!我这脾气直,做事冲动,千万勿怪呀。” 这位卫慕氏也不是一般人呀!史书上记载,李元昊毒死了亲生母亲,那是因为他的母亲跟他的舅舅勾连,想要干政。这事不管是卫慕氏被利用了,还是李元昊多疑狠辣,但都足以证明这母子的关系远不是那么亲厚。 加之之前,李元昊说出了叫母亲殉葬的话。那这卫慕氏会怎么做呢? 卫慕氏一把拉住桐桐的手,她现在都不敢拉弟弟一起了,就怕把娘家全家的命都给搭上。 于是,她说:“查!夏州乃大宋的夏州,雍王和郡主亦是大宋的雍王和郡主,此事,该由朝廷出面查。” 桐桐看着卫慕氏的眼睛,朝夏王的身上扫了一眼。 卫慕氏眼珠子一转,立马明白过来,转身扑到夏王身上,“王爷呀——妾不能看你去的不明不白啊!” 一边哭诉着,一边取了夏王身上的令牌。 桐桐又过去扶,对方一把将令牌塞过来:“查!一查到底。” 四爷看见了,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这东西想当真正的令牌用,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大家都不听从,那就是一块金子,别无它用。不过现在嘛,这个东西却还真有用。 令牌一到手里,桐桐就举起令牌:“夏王新丧,奉王妃之命,彻查夏王遇害案!案结,需得诸位联名,向大宋、大辽一位陛下奏报此事!夏王丧事需得二位陛下下令才可大葬。” 萧啜不忙道:“理应如此。”然后扬声道,“各位就坐吧。在下与公主作保,不偏不倚,毫不徇私。” 四爷扶了李元昊,“我信义兄为人,因而,我为兄长作保,一旦查实,必能公正不念私。” 李元昊忍着手臂上的剧痛,背着人对着四爷看的时候冷然的笑了笑。 四爷依旧温和以待:“兄长安坐,这就叫人给您上药。” 转瞬,大殿里井然有序起来了。 杨守素面色都白了,而今这情况,真的是叫人不安!这事必于世子有关,可世子是瞒着自己的,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始末。 现在,有人趁着党项各部相互提防,相互敌视的时候,强势干预,其结果难料。 他看向站在大殿中央的红衣少女,就见她手里转动着一把匕首,是那把从野利遇乞身上抽出来的匕首,淡然自若。 虽然脸上的泪痕犹在,可眸子却冷静的可怕。 就见她缓缓的走到了野利遇乞身边,“我与将军有两面之缘,我知将军为人,也信将军的忠心,这给匕首动手脚的事绝非你所为。只是有些细节,我需得问询于将军。” 这话一出,杨守素分明从野利遇乞的眼里看到了难言的复杂,这复杂的神情里包含着一种叫做‘感激’的东西! 第1737章 大宋反派(58) 野利遇乞握紧了拳头,然后垂下眼睑,微微点头,“郡主请问吧。” 桐桐将匕首递过去,“你看清楚,这是你的匕首,一直是常年佩戴的匕首吗?” 野利遇乞‘嗯’了一声,“这匕首是我十二岁射杀了一只老虎,被世子选在身边时,世子赏给我的。自此,匕首便一直随身带。” 桐桐将匕首展示给大家,“大家佩戴匕首,用来杀人伤人的时候少,除非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对于在坐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匕首多数是用来分肉吃的。” 党项和辽人一样,游牧为生。就是普通百姓,他们带着匕首的作用也一样,就是为了野外生存的。一把匕首一堆火,他们就能生存。 桐桐说着,就问野利遇乞,“要用于进食,你的匕首会随意的放置吗?谁都能碰触么?” 这个自然不会!这种匕首属于特别私人的东西,也只有夜里睡下的时候会放置于床头或是枕下。便是更换衣物,匕首也不会离开视线,婢女帮着换了衣服之后,他自己还是会把匕首揣怀里,或是直接挂在腰上的。 这不是个例,大家都是如此的。 野利遇乞面上有些难堪,但还是据实说了。 桐桐就叹了一声,“也就是说,这东西除了你之外,只有尊夫人有机会碰到。”说着,又道,“当然了,也可能别的妾室。” 野利遇乞摇头,“我并无妾室,只娶了一房妻室。” 这话才一落,没藏部那边就有人喊了:“野利遇乞,你什么意思?” 桐桐抬手指向那个说话的人,“你上前来。” 过来一壮汉,满面寒霜。 桐桐问此人,“你是?” “没藏讹庞!”这人指向野利遇乞,“他娶的是我妹妹。” 桐桐‘哦’了一声,“稍安勿躁,要查总能查清的。”说着,就看向王妃,“敢问,今儿各位官眷可到了?是否有宴请?她们是否还在王府?” 自然!虽不能进大殿,但确有安置的地方,如今还在王府。 世子妃先出言了,“我这就打发人去请。” 很快,便带来一格外艳丽的女子,进来的时候很有些趾高气昂的架势。党项崇尚白色,可此女却穿的比别个都绚烂,各色珠宝蜜蜡,一串一串的挂在身上。身上的香料味也极其昂贵。 女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进来看到这情况还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先看向李元昊,再看野利遇乞的时候有些惊讶。等看到桐桐手里的匕首,她面色微微一变,朝后退了一步。 桐桐却没有先问她,而是看向世子妃,“敢问,府上有几房妾室呀?” 世子妃面上有些难堪,但还是道:“有六人。” “可否都请来?” 何意? 桐桐将令牌举了举,看着她不说话。言下之意:别问,遵照我的话办。 世子妃沉默了一下,还是叫人去请了。党项的妻妾之间也没有那么严格的等级。她们随时可能因为什么原因,由妻被贬为妾,而妾也真的随时有可能变成妻。 然后这妾被请来了,各个其实也都是美人。她们大多数来自小部族,是被族里送来的。 男人在外面有没有猫腻,跟谁有猫腻,要是问别人那可能不敢那么确定。但是要问后院的女人,她们一定知道。 别的上面不一定很精明,但在这事上女人可没有糊涂的。 而这些女人跟李元昊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多好,因为史书上记载,她们无一是得了善终的。好似有一位也很个性,李元昊在外面打仗,她以为李元昊死在外面了,然后天天鼓乐笙箫的,欢庆李元昊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可结果李元昊没死,回来了,她这才吓坏了。估计怕受折磨,自己直接上吊了。 你说就这样的关系,恨不能对方死外头,她能在关键的时候包庇你吗? 别太小瞧女人呀! 桐桐走到这几个女人身前,挨个的扫了一遍,然后问她们:“认识这位夫人吗?” 话音才一落,一个还带着三分醉意的女人便‘嗤’的一声,用舌头顶着腮帮子,好似在剔牙缝里的食物残渣一样,“认识!没藏黑云。” 说完,又挑衅的看世子妃:“怎么?今儿纳妾呀。真是选了一个好日子!” 世子妃看了李元昊一眼,说这个妾室:“索氏,住嘴。” 索氏看了看野利遇乞,哼了一声,脸扭到一边去了。 桐桐站到这个索氏跟前,“你那话何意?” 索氏打量了桐桐一眼,看看李元昊,再看看没藏黑云,然后摇头,“没什么意思。” 桐桐将匕首递给她看,“这把属于野利遇乞的匕首,被人涂抹了毒药,害死了夏王……” 这几个女人几乎同时变色,她们只知道闹了乱子,夏王没了,但具体的并不知道。感情是这么一码事呀! 索氏嘴角抽动了一下,说不清楚她那个表情是笑还是哭,是悲还是喜,许是真有什么事恨李元昊恨的毒了,她指着没藏黑云:“她跟世子偷情,好几年了……” 这话一出,大殿上‘嗡’的一声。 没藏黑云半点不慌:“我与世子偷情,又如何?”说着,就看野利遇乞,“我不欲与你为夫妻,数次请和离,是你不允。” 说完,又看桐桐手里的匕首,“毒是我放的!我要杀的是野利遇乞,可他不是没死么?我只是想杀人,可没杀成,这是什么罪么?至于其他的,我一盖不知……”你不能奈我何? 桐桐:“……”想杀,没杀成,这就不算是罪吗?她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没藏黑云看向野利遇乞,“况且,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要舍身国师,是你违背了我的意愿在先。” 桐桐:“”她突然想起来,党项人的婚姻习俗里跟其他地方还真有很多不一样。 首先,继婚属于游牧民族的通性。庶母、婶娘、嫂子之类的,死了丈夫之后,其他男人是可以继承的。 其次,党项只说同姓不能通婚。对于辈分伦常,没有讲究。 再次:是党项独有的,他们对婚前的一些男女行为,不那么看重。而且,党项女子婚前,一般都会选择献身给僧侣,然后再嫁人。 想到这里,桐桐就有点明白为什么李元昊杀了长子,但她的妻子对他好似并没有多大的怨恨。 也有点懂了这个没藏黑云的逻辑:她曾经要求出家侍奉国师,但是野利遇乞没允。她是为了佛而杀人,是可以被谅解的? 是这个意思吗? 桐桐扭脸看向野利遇乞,就见他极其隐忍,却再无一言。 再扭过脸来,看到没藏黑云似笑非笑的脸,她都忍不住想笑。 因为大殿上这么多人,竟是没有人来反驳没藏黑云。 四爷想到史书上的记载,说是:凡有女子,先荐国师,而后敢适应人。 情况大致应该就是如此。真就是不切身的来感受,都不能想象还有这样的事。 这里在自己和桐桐的眼里是夏州,在人家夏州人眼里,这是夏国。 是国,人家就有国师。 可能这个国师不摆在明面上,可这一定是有的。 而今天,并没有见到这个应该举足轻重的国师。 桐桐看四爷,四爷看了李元昊一眼,李元昊自斟自饮,不慌不忙。 所以,李元昊还有后手。 真他娘的厉害呀,一环套着一环,叫人防不盛防。 桐桐看了李元昊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叫人信服,还不能对李元昊来硬的。 所以,他压根就不怕。 越是拖延,越是坏事,怎么办呢? 桐桐重新看向躺着的李德明,“夏王叔,我从未曾听闻过‘国师’,既然有人提了,又无人反驳,这事由我来查,好似也不见结果。不过,您的英灵一定未曾走远。那便不急着走,您的冤,你的仇,您自己来报吧。” 说着,就看向王妃,“请拿香烛来,摆香案,我要请夏王神魂归位。” 这话一出,满大殿的惊恐之声:请神归位? 王妃艰难的吞咽了好几下,“郡主有此能?” “我长在南地深山,又曾死而复生,既然都信有神明,那我便试着一请,能不能请来,一试便知。” 王妃点头,“那就请……请王爷神魂归位。” 四爷就看着桐桐一脸的肃穆,然后跪于香案之前,嘴里念念有词。紧跟着,她点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里。 然后,桐桐缓缓起身,跪在了夏王的王座边上,拉着李德明的手,“夏王叔,您若有灵,就请您让他自己现行吧。” 大殿里静悄悄,都看着桐桐的一举一动。 香烛燃烧了一半,并未曾见到有别的动静。正在众人疑惑或是不屑之中,就见李德明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直挺挺的。 大殿里发出各式的惊叫声,王妃吓的直接躲远了,“他……他……他活了……” 人死了,是活不了的。但叫死人坐起来,这却并不难。 桐桐一脸的急切,“夏王叔,我知道您回来了……您告诉我,是谁害了您。人能欺人,但不能欺神鬼,您用您的办法告诉我们……” 所有人都盯着桐桐和坐起来的李德明尸首,四爷却注意着香炉里的香和李元昊。 眼看香烛燃烧到了四分之三,李元昊不住的晃着头,表情异常的扭曲痛苦。 他高声喊:“义兄,你怎么了?”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李元昊只觉得头疼难忍,耳中好似有一种悠远的声音在叫着他,是父王吗? 紧跟着,眼前好似鬼影重重,他不由的掀了桌案,踉跄的站起来,“我不怕——我不怕——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两次三次——来啊——来啊——” 第1738章 大宋反派(59) 桐桐起身问李元昊,“是你指使没藏黑云给匕首上涂的毒药?是你暗示卫慕山喜不要搜野利遇乞的身?也是你安排了杂耍艺人?这些蛇都是你提前安置好的?” 李元昊听在耳朵里根本就不能听清是谁的声音,他好似只看到父王坐起来了,父王的神魂回来了,父王什么都知道,但:“那又如何?” 他手里拿着匕首,四下的乱砍着,“父王,你不死就会换世子……就因为我的手臂受伤了,我这些年的征战,这些年的功勋都不算了吗?我不杀你,你就会向诸部妥协!父王,成王败寇。我活了,你死了,所以,我赢了!是我赢了!” 桐桐又道:“所以,你与国师勾结,势要这夏国天下。” 李元昊哈哈大笑,状如癫狂,回头看着桐桐的方向,他的眼里没有桐桐,只有父王的样子,“是又如何!国师说了,我有开国帝王之相!巫师也说了,今日之后,夏国的天会如万丈光芒刺破乌云……父王,儿子才是天命所归!儿子才是天命所归!” 桐桐皱眉,“你弑父在先,意图弑母杀妻于后!你残害兄弟手足,陷害忠臣良将……你如何能叫天下人服你,拥戴于你?” “不服者,杀一人!再不服者,诛全家!还不服者,灭其族。”李元昊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的双臂张扬而有力,然后踉踉跄跄的朝桐桐这边走着,声音低沉,可语调却高昂,然后冲着王座方向的桐桐质问了一句:“父王,若是如此,天下焉有不服者?” “你不怕被人知道了,揭穿你的面目?” 李元昊的笑声更加的亢奋,“杀父王,那是宋与辽的阴谋,他们试图联手瓜分夏国。这就是答案!” “这是欺骗世人。” “知道真相的都死了,活着的……我说什么便是什么。”说着,袖袍一甩,“今儿所有知情人,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话音才一落下,桐桐就看见野利部的酋长和卫慕山喜同时抓到了桐桐放到香案上的匕首,两人谁都没有放手,一起抓着匕首,毫不犹豫的朝李元昊赐了过去! “不——”王妃冲了过去,挡在了李元昊的身前,“莫杀我儿——” 匕首刺中王妃的背部,王妃紧紧的将李元昊抱在怀里,嘴角溢出了黑血。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元昊好似一瞬间就清醒了。 桐桐看了看那燃尽的香烛,然后缓缓的将坐着的李德明放下叫躺平了,而后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住了。” 李元昊回身,用胳膊接住已经毫无气息的人,“母妃?” 他的母亲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再没有回应于他。 李元昊抬手给王妃擦拭唇边的血痕,然后再看看手上的血,他没看要杀他的人,只是看向四爷,又看向桐桐,问了一句:“为何?” 夏州的事本不与你们相干,为何你们要参与? 今儿这事,坏就坏在此二人身上。 桐桐没言语,四爷不住的摇头,“义兄啊,我与你结义,是仰慕你的人品,钦佩你英雄了得,能得党项上下爱戴。可谁知……你这般欺瞒于我,甚至要置我于死地。义兄啊,我与你神交,见面却是初次。郡主一再有言,夏州事务,需得两国陛下过问。我们从未有觊觎夏州之心呐。怎就至于义兄连我也要除之而后快呢?” 说着,他就看向野利酋长,再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其他几位酋长,“而今,王妃也已然亡故。幸而,夏王还有子嗣活在世上。诸位要推举何人,我等无权过问。义兄所为之事,我亦知宽恕不得。只是……我们到底兄弟一场,能否容我为义兄求情,给他留一全尸!” 一边说着,他一边哽咽。而后缓缓跪下,对着李元昊行礼,“义兄,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弟为你送行!” 是啊!得赶紧杀了呀!一会子国师来了,未必杀的了呀。 李成嵬的外公讹藏部酋长拽了腰带,上前两步,直接勒在了李元昊的脖子上。李元昊焉能就范?才要挣扎,其他几部的酋长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上手摁住了李元昊。 四爷以头抵着地面,“义兄——义兄啊——你糊涂啊——你糊涂啊——” 桐桐:“…………”也没人上前拉一下四爷,他这戏没自己给配合,他得演砸喽! 于是,她只得上前,扶四爷起来,“我知你难过,可党项的事务,咱们无权干涉。要是在大宋,我知你必会修一佛寺,将义兄囚禁于寺庙中,让他修行赎罪,在自责中过一生。可……这当初承诺了,党项事务别人不得插手……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不若请人修建赎罪塔,替义兄赎罪,也好叫他往生得以超托!” 修!修!一定要修。 耶律岩母双手捂住心脏,这才多大一会子工夫呀。这个郡主她查了什么呀?才只有夏王死了,现在连夏王妃和李元昊也死了。 之前,她还以为她想利用夏王妃掌握点权利什么的,毕竟太后干政这事,不管是在大辽,在宋国,在夏国,这都不算是稀奇吧?利用好夏王妃真的能做很多事。 可是夏王妃死了。 她又以为,这俩好歹能保李元昊不死,因为那个什么国师谁也没见过,也不知道情况。拿着人质才能保证咱的安全呀。 可是这个雍王就怕这些部落酋长不杀李元昊,他先给李元昊送行了。于是,几乎每个酋长的手上都沾上了李元昊的血。 当然了,他们是夏王的忠臣,都在为夏王报仇,所以杀了夏王的儿子——没毛病。 可现在是,这王位怎么办呢? 李成嵬中了一箭,活着呢。 李成遇被毒蛇咬了,也没死。 必须得在这兄弟之间选一个吧。 大殿里安静极了,人死了,这会子才有点反应过来了,刚才到底是大着胆子干了什么? 他们甚至于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然后他们开始彼此给对方脱罪。 没藏酋长说卫慕山喜,“卫慕氏大义灭亲,是我等楷模。” 卫慕山喜看着王妃的尸身,叹了一声,“我这个傻妹妹,这样的逆子他护着做什么?”然后看野利酋长,“野利氏莫要自责,此乃王妃自己的选择。她与王爷夫妻情深,本就有殉葬之志。” 讹藏部酋长赞道:“王妃贤德,也是被李元昊给伤透心了。” “是啊!慈母之心,可惜李元昊这反贼逆子,至死都未能体会。” 桐桐看着这些人和睦至此,就拿起令牌,问说:“此令牌该交由何人保管?” 刚才还一片和睦的关系,在看到令牌之后,相互马上提防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谁都没有说话。 桐桐看向李成嵬,“三公子,二公子还不曾醒。要么,此物给你保管?” 李成嵬才要接,讹藏部酋长就一把摁住他的肩膀,他虽然不懂不接的意图,却也赶紧收回了手,“如此,岂不是对二哥不公?可以等等,等二哥醒了,身体无恙了,再论其他。” 桐桐将令牌转手又递给野利部酋长,“您乃是夏王叔亲信,这令牌您来拿。党项事务,您最有发言权。” 对方才要接,其他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不可!” 桐桐的手未动,但对方也没能拿走。 她环顾一周,看其他人:“为何不能给野利大人?之前我在宫中听太后娘娘提过,野利部乃党项最强最大部落。太后娘娘更是盛赞,若是没有野利部,夏王便失去了半壁江山。而今,发生了这般惨绝人寰之事,夏州事务该怎么办呢?总得有人来掌管吧。便是选出继位者,可到底经验少。军政两务还需得仰仗老臣重臣。野利部不合适么?” 说着,还看向耶律岩母,“公主,您说呢?” 耶律岩母该说啥呢?总觉得柴郡主没安好心。这怎么听着,都像是在挑拨呀!本来这么些人就不服气,你还夸野利最强,还强调大宋对野利部的认可,这不是诚心挑事是干嘛呀? 但她还是点头,“是啊!父皇也说过,野利族出重臣良将。野利一族于夏国的意义,等同于萧家对于辽国的意义,不可替代。” 不就是往死里捧吗?捧吧!捧到其他部族恨不能摁死野利族,是这个意思吗? 她不确定的看驸马,驸马小眼睛一闭,淡眉毛一扬:对!就是这个意思。 不叫他们碰一碰,别人是休想在其中分利益的。宋国这两人把事都做在这个份上了,咱们附和两声,也能吃一口果果,何乐而不为呢? 桐桐点头,还说其他部落,“国师之事,也需得野利家来出面斡旋。当然了,国师从逆,这总不能是李元昊一人之过吧!其实,大宋境内人人都知李元昊乃当世英雄,这怎么就干出这事呢?最叫我不解的便是,国师怎么还告诉他,他会是开国之君。国师此言,意欲何为呀?” 杨守素看着躺在那里的李元昊,心说:看!想杀你的时候,你罪孽深重。等你死了,她又开始为你推脱了。为何呢?因为还有个国师必须死。于是,你的罪便是国师撺掇的,他是不怀好意的。 主公啊主公!不是我不忠心于你,而是宋国这两人太坏了,一大殿的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也许,巫师的话是对的:今日之后,万丈光芒将刺破乌云。 只可惜,主公你理解错了。 万丈光芒说的不是你,而是他们。 这乌云嘛,或许不单单指的你,还有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不识时务的人! 第1739章 大宋反派(60) 杨守素心里清明了,人总得活着吧!识时务,便是一种通透的活法。 他见那位雍王在给主公整理衣衫,像是从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一样。他也就膝行过去,抽泣着帮着整理,还低声道:“王爷,臣来吧!臣送主公一程。剩下的事,臣为主公做。” 四爷看了对方一眼,此人真灵性。 ‘剩下的事,臣为主公做’,这听起来是说给李元昊整理的事,可其实不是,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的意思是:您就是我的主公了,剩下的事您有什么交代的,我来办。 剩下的事怎么呢? 而今的夏国,如果没有李家父子,就是一盘散沙。这个得往上数一数了,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以大宋的角度来讲,那就是李继迁叛乱。 可李继迁叛乱的前情是:在太宗时期,赵匡义下过一条命令,他想把党项的贵族全都迁到京都。如此一来,党项百姓就很好治理了。同时他又许诺了党项贵族,说是可以高官厚禄。 但赵匡义此举太刻意了,人家看不出来这是调虎离山么? 赵匡义想收复地方割据,这没错,错在办法太糙了。 李继迁当然不肯不听从,马背上的民族不在马背上,那以后便没有这个民族了。于是,他就把散落的党项各部都召集起来了,告诉他们:你们看!朝廷用心不良,如果咱们不团结,那就是灭家灭族!咱们可以高官厚禄,可咱们子孙后代怎么办呢?朝廷能一直给高官厚禄吗? 这是实情,谁都能想到的。 再花言巧语,也没有更实在的话语打动人。于是,他几乎很容易的就整合了所有零散的党项部落。 也就是说,这党项各部原来可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地盘。只是人少不成气候,处处受制于官府。 这种情况下,那就是合则大家受益,分则乌合之众,谁都能踩一脚。 而且,人家被朝廷算计过一次,咱再想算计人家,你看人家听吗?事从根子上来说,是被赵匡义给办坏了。 所以,现在怎么办?朝廷任何名义上的插手,都会叫他们心生警惕。 四爷在杨守素的手背上写了一个‘推’字。 杨守素一愣,他唯一能想到的是‘推选’,契丹之前一直在沿用部落联盟推选制,选出可汗的。 他像是要确认一般,看了一眼辽国公主和驸马所在的位置:是这个意思吗? 四爷微微颔首,从始至终都没言语。其实,此事他不冒出来,这事还是会有人去办的。之前在路上跟萧啜不还闲聊过此事,到了现在了,他也该想起来了。由他提出来未尝不可。 但既然杨守素投诚,那就他去办嘛。 杨守素找谁呢?他跟野利仁荣熟悉。野利仁荣之前也是世子的谋臣,只是出身好,能力好,世子待他格外不同罢了。后来,又因为野利族里很多人被世子设计害死,这才有了嫌隙。因着同侍一主,有些交情。 况且,野利仁荣是野利部的,如今相持不下,只野利部主动提及才最合适。 在野利仁荣耳边低语了一声,又补充道:“下官已经问过雍王了,看大宋是否会掺和其中。雍王一再表示,朝廷不管党项内部事务。” 给他找四爷说话寻了一个叫人信服的借口。 野利仁荣看了辽国一眼,今儿辽国跟大宋一直共进退,所以辽国也自然不是障碍。 虽然他也明白,真要是用推选制,就会叫以前一体的夏国凝聚力降低。但若不如此,今儿依旧会是个刀兵相向的结果。 只能闯过一关是一关了。 他站出来,“事总要定的,主上的丧事也该办了。久决不下,必会节外生枝。”说着,就看向酋长,“不若,以长幼来分。一公子即位,三公子与野利、讹藏、咩米、卫慕四部落酋长共同辅政。” 一公子还在昏迷,那就是三公子和四位酋长权利一张掌管权利。 四个大部族一旦同意,别人不同意也由不得他们。 然后人家开了个简短的会议,取得了暂时性的一致。 桐桐将令牌递过去,三公子这才接了。 然后人家就下逐客令了,剩下的事是人家的家务事。 四爷和桐桐起身,“回去换身丧服再来吊唁,也该上折子给朝廷,也请诸位莫要忘了给宋国报丧。” 当然!多谢雍王想着。 耶律岩母跟着起身,从这王府里出来,上了马车,她才悄声问驸马:“这就出来了?事就这么定了?” 萧啜不回头去看,“他们看的是人性,算的是人心……”不能等同于其他。你作为旁观者,看戏看的挺明白,可要知道每句话都点在人心纠结之处有多难。 耶律岩母低声道:“朝中的尔虞我诈不是这样的。” 那是事碰事! 事碰事容易,傻子都能看出针锋相对来。可你见过几个以事碰事最后赢的特别体面的? 自来算计人心者为上!可他们偏偏就是。 萧啜不就道:“你见到的都是这件事这个大臣办了,损了别人的利益。那个大臣就要想办法下绊子,反制回来。是这样吗?” 当然,“还有因为干不过对方,想法子在父皇的耳中进谗言的呢。” 萧啜不就笑了,“他们不屑!”人心看的太透了,当一眼能看出此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他们步步都在挑动人心。而不是去玩你给我一巴掌,我算计你一拳头的游戏。 耶律岩母就说,“如同儿戏。” 萧啜不看了她一眼,“公主闲暇多看看汉人的史书,你去看看,历史上有多少后人眼里的‘儿戏’。” 再去翻回去看看你家的历史,你家发生过的‘儿戏’不少,还将会发生更多的‘儿戏’。 这一晚上,兴州刀兵之声不绝于耳。桐桐一晚上没睡,四爷也是静守了一晚上。 但所幸,如四爷所料,不管是谁都没有惊动自家,也没有去惊动辽国的公主和驸马。 他们认了他们正处多事之秋,不能也不敢招惹是非。 四爷就说,“洗漱,吃饭,睡觉。”不着急去吊唁,这个时候避着些。 谁不累呀!都累了。但桐桐不敢把四爷单独放在一个屋里,“你住里间,我住外间。”小心没大错吧。 行吧!睡吧。 桐桐睡在榻上,裹着厚厚的裘皮真就是睡踏实了。直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才猛地坐起身来,“进来!怎么了?” 种世衡推门而入,“郡主,杨守素来了。” 有请。 桐桐起身,等着杨守素进来。 杨守素一来,就往下一跪:“郡主,臣奉命来报丧。昨晚……二公子毒发身亡。” 什么? “二公子毒发了。”杨守素看向桐桐,“郡主,请雍王殿下吧。” 桐桐赶紧往里面去,四爷睡的还正打鼾呢,桐桐一摇,他才迷迷糊糊的醒来。桐桐低声道,“快!李成遇昨晚毒发而亡。” 四爷翻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急什么?你告诉杨守素,叫他回去复命,就是本王身子不好,起的有些急,有些悲伤过度,随后便到。” 桐桐:“……”你早算到了,李成遇活不成了,是吧? 四爷将脸埋在被子里,“叫我再睡半个时辰。” 桐桐只得出去,先把杨守素给打发了。再进去的时候,四爷果然是真睡着了。还发出微微的鼾声,可见是真累了,也真的很安心的在睡觉。 行吧!桐桐也没打搅他。 青娘将素服拿出来递过去,“郡主,更衣吧。” 桐桐看青娘,“拿这个干什么?”显摆咱们事先猜到了人家会办丧事吗?“马上去成衣铺子买,不行买布匹也行,要麻布的!”披在身上就算是治丧了。 白娘赶紧拿了银子出去办事去了,桐桐梳洗了,叫人熬了粥等着。够半个时辰了,她才进去叫醒四爷。 四爷还是不住的打哈欠,“到点了?” 嗯!起来梳洗换衣服,吃点饭。 四爷一边揉眼睛一边道:“昨儿把眼睛都哭坏了,你看看,是不是肿着呢。” 一哭一熬夜,可不肿了吗?正好!这不是去吊丧吗? 吃饭的时候四爷才说,“老一即位,那就是个活死人。限制了老三!四个部落酋长,再加上一老三,五个人中,老三和讹藏氏是一体的。只要随便拉一家进来,就能扶持老三上位。要是没猜错,老三应该是娶了谁家的女儿了。” 桐桐就皱眉,“谁家的女儿?谁家的女儿能现在就成亲?”才问完,她突然想起来了,“李元昊的正妻,世子夫人卫慕氏!” 继婚而已,顺理成章的事嘛!于是,“老三李成嵬、讹藏氏、卫慕氏,占了三方。”四爷就道,“如此,老二便没有活路了!他不死,老三上不去。” 桐桐就问说,“那李家可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 四爷给桐桐夹菜:“所以,他会格外惜命!现在,他想的不是怎么发展夏州。而是想着怎么能控制野利和咩米两个部族,别叫反了,再把他的命给搭上。” “那他也太着急了,这个时候应该娶一野利部的女子为妻。” “野利部势太大,他担心他成了傀儡,而后人家用不上他了,直接除掉他,最后被野利篡位。与其如此,那就不如联合两部,先占正统。然后借着宋辽两国都想插手夏州事务的时机,引两国势力进来,一起辖制野利。” 桐桐便明白了:如此,他一人就能掌握四方势力,对抗野利与咩米两族绰绰有余。 四爷就笑了,咱等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么! 而今就是各有盘算,只看谁技高一筹了! 第1740章 大宋反派(61) 耶律岩母觉得好烦:又死一个,还得吊丧去。 昨晚提心吊胆的没睡,白天想睡也睡不成。婢女在这里给更换衣服,这丧服真的好丑呀,“我本来生的就不如柴郡主好看,你们还这么给我打扮,居心何在?” 婢女也不惧怕,扒拉着公主继续给她穿戴。 耶律岩母扯开,婢女不厌其烦的给系上。 驸马萧啜不坐在边上,也不催促,也不劝解,只跟公主不紧不慢的絮叨:“宋朝真宗皇帝赵恒驾崩时,宋朝的使臣去报丧,陛下召集了番汉大臣举丧,后妃一律身着丧服。” 耶律岩母没言语,她知道,父皇要求都得哭,大哭特哭。 “陛下当时就说,他与兄皇没签下和平之约以前,两国征伐也各有胜负。但自从两国有了兄弟之约,二十多年的时间,两国太平。如今,兄皇骤然辞世,我也只比兄皇小二岁而已,还能剩下多少时候呢。而后又说,听说大宋侄皇年纪不大,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这兄弟情义。若是有臣子离间这份情义又该如何是好?” 耶律岩母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勿要再念经了。”蚊子哼哼似得,嗡嗡嗡的絮叨个没完。 萧啜不仿佛没听见公主的不耐烦,兀自说他的:“陛下还让皇后娘娘给南朝太后写信,叫书信来往,一联络妯娌之情。”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如此,才有了两国之间来往频繁,每年使臣来往百余次。” 也就是三天两头的相互打发使臣来往,各有各的差事,路上相互碰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耶律岩母想捂住耳朵,翻着白眼看对方。 人家连眼睑都不抬:“公主难道不知,辽国上下需得避讳‘恒’字,这是犯了南朝真宗皇帝的名讳?” 耶律岩母起身,“可以走了!走吧。”我穿好了,你也可以闭嘴了。走吧。 人家不动地方,还是那样的语调:“陛下见了南朝使臣必喜,闻听南朝祸事必落泪。喜为大家所见,悲亦为众人所见,此为陛下之德。” 耶律岩母伸出手,婢女将抹了生姜的帕子递到她手里,她扬起来展示给驸马看:我拿了,我会哭的,可以了吗? 萧啜不这才起身:“公主先请。” 耶律岩母看着这驸马,她恶狠狠的说,“你知道为甚我不愿意去吗?才不是不愿意穿丑衣服哭灵呢。” 萧啜不只当听不见,并不追问。 但她憋不住了,只下巴扬起,得意洋洋的道:“是柴郡主她笑话我,说我的驸马像是秃鹫。” 萧啜不继续走他的,公主在后面追,“她在笑话我驸马丑,我哪里还有脸面出门。” “公主!”萧啜不站住脚,扭脸问她,“草原上可离得开秃鹫?” 离不开!天生万物,万物相依,若无秃鹫,腐肉化为泥土所需时日太久了,会让牲口染病的。 “所以,柴郡主不曾嘲笑于您,她只是在夸您的驸马而已,你倒也不用误会她的好意。”萧啜不说着,就指了指马车,“公主请吧。” 耶律岩母嘴巴嘟起来了,上了马车回头只扔下一句:“我迟早休了你!” 萧啜不没再管他,只看等了许久的萧蕴,“动身吧。” 两人翻身上马,萧蕴低声道:“夏国此举,就如同在引狼驱虎。” 萧啜不哼笑一声,“咱们不是狼,野利也并非虎。” 明白,“我随后就去联络野利家!”说着又道,“只是宋国那两人,着实难打发。昨儿的事……我想了一晚上,他们将事儿半到了那个份上了,如何肯轻易罢手。” 萧啜不看了萧蕴一眼,“你太着急了!这么急着去联络野利家做什么呢?”说着,朝后看了一眼,“之前公主说,柴郡主说我像是秃鹫。” 嗯?萧蕴憋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然后才道:“那位郡主……确实是有些淘气的。” 萧啜不也笑,“我觉得柴郡主说的对,秃鹫有秃鹫的好。这次,咱们做一次秃鹫又如何?” 草原上的人都知道秃鹫的习性,它总是默默的站在一边围观两方争斗,不管谁胜谁负,或是两败俱伤,等战争结束,他总能捡到食物。 萧蕴就问说:“所以,您的意思是,等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咱们捡漏。” 那要不然呢?它夏国想拿咱们当枪使?若是如此,你想过结果没有:“咱们掺和进去,强压下了野利部,这于咱们有什么好处。党项野利部族人众多,他们的仇恨必转移到辽国身上。咱们是要用夏国辖制宋国,不违背此原则方可!总之,不符合咱们利益的事不能做。” 若是宋国占了上风呢? “那结果也必然是党项各部四分五裂,此时,咱们再动也不迟。”萧啜不说着就笑,“比起敌人,我觉得咱们做党项的恩人更好。” 萧蕴看了驸马一眼,“我需得上折子,今日之言,我会奏报给陛下。” 当然!我也要奏报。 王府就在前面了,桐桐和四爷从马上下来,早有人等着迎了他们进去。 大街小巷,府里府外,素白一片。 进了府邸,到处都是香烛的味道。灵堂的周围,僧侣众多,千人不止吧。他们在念经超度。 夏州上下官员女眷等,跪的满满当当。只余中间一条路通往灵堂。 此时,四爷和桐桐一出现,都偷眼朝这边看。 越是往灵堂走,越是能听到哭声。各种哭声混杂,这个丧事办的是真热闹。 世子妃握着帕子,她被特意交代过,宋人讲究吊丧。悼念之人一哭,其他人就得跟着哭。 今儿,李家的女眷都陪着了,还有几个女儿年岁都不大,也都跪在灵堂。又有亲近臣子十数人,这都是要陪着哭丧的。 大人们说这是国礼。 辽国的公主和驸马才到,这不正哭着呢嘛!瞧,送过的雍王与郡主又到了,得更大的声哭才对吧。 耶律岩母用帕子再擦了擦眼睛,今儿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可谁知道这两人面色沉凝,就是没有要哭的意思。 耶律岩母打了一个嗝:我都拉好架势了,你不哭了? 宋人的礼仪呢?被狗吃了!? 他们的表情太沉了,哭声顿时一滞。 就见这两人给夏王夫妻上香,给李元昊上香,最后才到了李成遇的棺木边上。 棺木并未合上,桐桐对着李成遇的遗孀行了礼,“夫人,可否能容我一观二公子遗容。” 这遗孀是李成遇的表妹,似是并未曾答应改嫁给李成嵬。见问了,她便抬起头来。看了那边的卫慕氏一眼,眼里带着几分愤恨。然后起身,“郡主请吧。” 桐桐过去看了尸身,并没有其他加害的痕迹。其实这种余毒未清的,也不用下毒,真就是停了汤药,不给清除余毒,也就真能要了命。 因此,她就问其遗孀咩米氏:“昨晚是谁在照顾二公子?” “不知,昨儿自从赴宴开始我就未曾见到他。再见到的时候人已经这样了。” 桐桐又看向卫慕氏,“嫂夫人可知?” 卫慕氏擦了擦眼泪,“昨晚上兵乱,府里也有下人造反作乱,层层门户都需得紧闭,这令是我下的。当时也只能这么下令,谁知……早起二弟就……” 是啊!处置的没错。只是‘不得不’停了对方的治疗,由着他去死罢了。 李成嵬从后面出来,由人搀扶者,一过来就痛哭不止:“一夕丧尽至亲!一夕丧尽至亲啊!天下至惨之事都被我遇到了……我是恨不能追随至亲而去……” 说着,就走了过来。一手拉住四爷,一手拉住萧啜不,“二位兄长,而今我是重伤在身,能否康复尚且不知。只想着,假使我也……这夏国之事,我当托付于谁。二位兄长都乃淳厚君子,乃上邦皇亲贵胄,请万望帮弟祈朝廷……夏国子民万千,莫要置子民不顾呀!若子民臣属有所托……弟便是死,也瞑目了。” 萧啜不叹了一声,拍了拍李成嵬的手,“而今夏王子嗣骨血只余公子一人,公子万万不可有弃国之想。而今夏国境况,我陛下便是知道,也只有怜惜之心。而今,公子便是夏国的新王,此一点,毋庸置疑。公主之前还跟我念叨,说是幸而还有公子……” 耶律岩母不得不转过头来,眼里带着泪,不住的颔首,半天却只答了一句:“……是啊!” 萧啜不:“……”要不你今儿就休了我算了。 桐桐低头,怕被这不会作假的公主给逗笑了。 四爷重重的一叹,慢慢的抽出了被李成嵬拉住的手,“此乃党项事务,本王会据实启奏朝廷,等待朝廷的旨意而行。” 李成嵬这才真真的松了一口气:大宋的朝廷就那样了!此人只要尊的是大宋的朝廷,事情反而好办了。 他看讹藏部几位大人,他们都微微点头:不管是辽国的公主驸马,还是大宋的雍王和郡主,反应都是叫人放心的。 驸马和公主是支持新王的,雍王和郡主依旧是公道为先,他们未曾以私人的身份表达什么,却明确的说了,他们会以大宋朝廷的利益为先。 那这就达到目的了。 然后贵客就不久留了,每天来上一炷香就是态度了。 桐桐陪着四爷往出走,跟萧啜不和耶律岩母一前一后。在门口都要告辞了,萧啜不突然叫住了桐桐,“郡主请留步?” 我吗?桐桐指了指自己,然后问:“驸马有何指教?” 萧啜不袖着手,一脸的严肃,问说,“公主说,郡主将我比作秃鹫,可有此事呀?” 桐桐看耶律岩母,耶律岩母瞪大了眼睛,恨不能一口吞了她的驸马。那桐桐能说什么呢?她坦然的点头,“是啊!神坛边的秃鹫如比丘,驸马当如是。” 比丘一般指和尚,就是佛祖的弟子嘛。 神坛是用以天葬的,秃鹫最爱聚集。 说驸马像秃鹫,不就是说驸马是神佛的弟子么。 萧啜不看了公主一眼,然后跟桐桐道谢:“谢郡主盛赞。” 桐桐:“……”好说!好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40-1750 第1741章 大宋反派(62) 丧葬是个费时间的事,什么也做不成,也不能去做,这是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四爷和桐桐肯定不回去了,只叫人送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京都。 折子到京城的时候京都入冬来的第一场雪刚飘下来。在这之前,赵祯刚祭祀了景灵宫,祭祀了太庙,在圆丘祭祀了天地。 而今朝臣又正在上折子请大赦。 今年大宋遭灾的地方多了,南边水灾,中原旱灾,又有蝗灾。秦州七月份的时候黄河决堤了,光是丁夫就发了将近四万人,又派了兵卒两万,据说是花费了几乎五十万钱。 太后在折子上写了‘准’字,然后递给郭淮,“发下去,着人去办吧。” 郭淮接了,就低声道:“今儿下雪了,您可要吃烧羊?” 烧羊呀? 太后朝外看了看,而后笑道:“以前郡主陪着用,现在她在西北……西北怕是早落了雪了吧。回头叫人捎带着细绢过去,她喜欢。” “那今儿用烧羊?” “嗯!烧羊,再温一壶酒。” “请杨太妃一起用么?” 太后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用了,去观景亭,我一人赏景用饭。” 是! 正要下去了,加急的折子到了——雍王的折子。 太后皱眉,捏在手里很厚呀。她打开,细细的读来,而后愕然。如此反复的读了五遍,这才彻底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做梦都没有想到,夏州发生了这般大事。 “来人!” 郭淮还没走呢,“奴婢在。” “请官家……”话才说了一半,她马上顿住了,“不!召集大臣,大朝!” 这是出大事了吧!郭淮不敢耽搁,脚步匆匆。 在大朝之前,也只赵祯有时间将折子看了一遍,等大臣们都来了,赵祯将折子给张知白,“您来读给大家听吧。” 于是,众人站在朝堂上,就听了一出由雍王事无巨细禀报的‘荒诞剧’。 是的!就是觉得荒诞。 李元昊想借着寿诞弑父,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他是世子,稳稳当当的,好好的弑父造反,原因呢? 这其中的很多细节,雍王都说的很清楚。包括李德明应该是有所察觉,但他上当了,他以为李元昊只是为了掩盖手臂废了的事,却没有算到还有后招。对亲儿子的不设防,也没有把亲儿子往更坏的地方想,然后就真的被这么给害死了。 满朝的大臣沉默了,这种事再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反正是这两人没了。 人死了,就不重要了。至于怎么死的,也没那么要紧。 重要的是,后面的事情里,雍王和郡主掺和进去了,还叫他们给掺和成了。而今,夏州的李成嵬迫切的需要大宋和辽国的参与。 张知白合上折子,听都听完了,得消化一下。他将折子递上去之后,缓缓的退下来。 退下来之后就又赶紧道:“太后娘娘,官家,夏州这些年,强则叛乱,弱则求和。叛乱了,就侵犯边境,掠劫为他用;求和便跟朝廷要岁赐,钱、粮、布帛,无所不包,用以壮大自身。可谓是,判和无常,朝廷与之打交道,总不得其要领。细算这些年,朝廷可从夏州得甚好处?” 无!无一! “朝廷得花费巨大的代价,才能不让他为祸中原。”张知白说着,眼圈都红了,“而今……可谓天助……臣以为,有几件事要急办。其一,着人前去吊唁;其二,下旨册封李成嵬为夏王;其三,夏州之事,着雍王全权处理。” “臣等复议。” “臣等复议。” “……” 前两件事本也是应有之意,只是第三件事,太后看了赵祯一眼就说,“哀家以为,雍王年轻,当派一辅臣协助。你们议一议,派谁合适?” 赵祯看了一眼朝臣,太后的提议并无一人先出言。他忙道:“太后娘娘,儿臣以为,此事不能急。夏州正缝丧事,朝廷急于派人,未免太急切了一些。” 张知白连忙附和:“正是如此。吊唁与册封,此乃急务。雍王暂留夏州,以观其变。若有别的变故,朝廷再派人也不迟。” 王曾跟着附和:“臣以为张相公所言甚是,请娘娘酌情。” 刘太后:“……”在雍王一事上,朝中大臣的屁股坐的一点也不端正。但官家和朝臣一起反对,此时她不赞成,只怕就该反她了。她也只叹了一声,“罢了,也是我急切了。你们商量人选吧,定下来之后上折子来。” 是! 出了大殿,大雪纷纷,白雪皑皑。 刘太后缓缓的走在漫天的大雪里,又一次登高,站在高处看雪景,这叫她有些恍惚。而后问郭淮,“你感受到危机了么?” 天下承平,何来危机? “只一年的时间,县公成了雍王,雍王又进了雍州。此一去哀家就怕是虎归山林,再无法辖制。” 郭淮:“…………”这话该如何说呢?“朝中大人们人人都赞雍王人品,想来总不能人人都看错吧。若是雍王大逆不道,朝中便无人支持于他。老奴以为,该信雍王人品。” 刘太后就觉得很神奇,她扭脸看郭淮,“信人品?” 郭淮含蓄的笑了笑,低声道:“雍王有几兵几卒啊?夏州到底是李家经营百年之地,难不成就这么容易归附了?老奴不信。” 是啊!无兵无卒,那自然人品就可以信了。 太后笑了,点了点郭淮,“你这个老东西,也是修炼成精了。” 郭淮只含蓄的笑,而后又道,“您看,需得给郡主再捎带些什么么?” “桐儿不喜金银之物,多备些南地的干货吃食一并给送过去。西北苦寒,叫他们准备御寒衣物,雍王和桐儿一人一份。”刘太后说着,就问说,“桐儿今年十四了吧?” 是! “那就看看情况,看看明年是叫他们回来完婚,还是叫他们在夏州完婚……” 郭淮明白这个意思,若是他们在夏州举足轻重了,就得试着叫他们回来完婚,看看他们敢不敢回来,会不会回来。 其实,太后就是想知道,这一出去,雍王和郡主对朝廷还剩下多少忠心。 桐桐搓了搓手,站在火堆便还直跺脚。 兴州没有下雪,雪也极少,但就是冷。特别冷! 火盆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的,这是唯一一个给空气加湿的法子。 如今自家这算是客居,住的也不是自家的地方。朝廷派来的使臣也来了,跟四爷在书房里说话呢。 桐桐对此没兴趣,正在看陈彦东叫铺子送来的东西呢。这人的消息灵通,事儿才一定,他就着人时不时的给送东西过来。 北货南货,要什么有什么。 桐桐看这次送来的银耳不错,喊青娘,“泡起来,多泡些,今儿都喝银耳莲子羹,去去火。” 回头又叫白娘,“把木耳泡发了,晚上用皮牙子拌木耳,王爷近几日胃口不好。” 是! 正一样一样收拾着呢,种世衡来报:“宫里派的公公到了。” 使臣是来办事的,快马疾走。宫里派来的都带着东西呢,车马走的慢些,迟了好几日才到。 “有请吧。”桐桐坐在榻上,抱着手炉,等着宫里的人。 谁知道领头的是赵祯身边的太监杨怀敏,此人自幼就伴在赵祯身边了。他是常出门帮赵祯办事的,桐桐当然认识他。 一见面桐桐就笑,“官家怎的舍得把你给派出来了?冻坏了吧?你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呀!免了礼,挨着火盆坐吧。” 杨怀敏笑盈盈一张脸,规规矩矩的见了礼,这才道:“可算是见着郡主了。官家常念叨您和王爷,就怕您不习惯?” 桐桐忙道:“要么说官家圣明呢!还就是不习惯。”然后将脸指给杨怀敏看,“瞧瞧,我这还是不出门的,被风吹的成什么样子了?” 杨怀敏笑眯了眼,“皇后娘娘记着呢,给您带了宫里的面膏,就怕外面的您用不惯。” “我就知道,皇后娘娘必是惦记我的。”说着,她就问说,“娘娘可有信?” “有!太后娘娘、太妃娘娘、皇后娘娘,连同两位美人都给您捎带了信。”杨怀敏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了小匣子递过去,“您瞧瞧。” 桐桐取出五封信来,抬手挑出那两位美人的信,看都没看,顺手给扔到火盆里了,“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告知官家。反正,我一直也就这个脾气,这辈子怕是也改不了了。回去您就告诉官家,他那俩个美人,我是瞧不上的。皇后娘娘脾气不好,但我深知娘娘的为人,她一心只挂着官家。若是官家只顾着美人,伤了娘娘的心,我必是能快马回京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当着杨怀敏的面拆信,“或是官家觉得把我塞到这荒蛮之地,京都的事我就管不着了?那可休想。该闹我还是会闹的!” 哎哟!我的郡主呀,现在许多人就怕你不闹呢。只要闹,那就还是大宋的郡主;就怕您不闹了,占了夏州当霸王了。 太后的信其实很简短,问询夏州的一些详情。 桐桐就跟杨怀敏道:“这个呀,回头我跟你细说,你回去说于太后和官家知道便是了。” 不会信么? “信太麻烦,给太后写了,还得写给官家。写两封吧,太后不知我跟官家说了什么,官家也不知我跟太后说了什么,何必呢?” 杨怀敏:“…………”他觉得大家大概率是想多了,郡主还是这般的直来直去,耿直公道,半点都不加以隐瞒。 这会子就觉得,这么有什么就说什么的郡主——真好! 第1742章 大宋反派(63) 桐桐真就跟杨怀敏说了三天的话,说当天那场变故的细节,又详细的告诉他,这谁跟谁都是什么关系。 那古怪的姓氏和名字把杨怀敏听的痛苦极了。但大致也是听明白了。 然后桐桐又给他八卦,比如说李元昊的妻妾现在都跟了李成嵬了,李成遇的妾也都归李成嵬了,只是李成遇的妻子宁肯另嫁,也绝不侍奉现在这位新王。 这对一直重视伦常的宋人来说,心理上是很难接受的。 杨怀敏自觉像是碰到了一伙子野人。 “这算什么呀?”桐桐低声道,“你不知道吧,野利遇乞的老婆,就是那个没藏黑云的,最后什么惩罚都没有,真就去出家了。下一任国师是谁,她就侍奉于谁。” “啧啧啧。”杨怀敏一脸的嫌弃,“这……这都叫什么事?” “是啊!你听着都难受,你想想我跟王爷在这里什么感受?”桐桐一脸的一言难尽,“我当时吧,还想着怎么着那也是帮凶呀,再不济也是意图谋杀亲夫吧。可其实呢?王爷回来跟我说,党项之难,难在风俗信仰大不同。” 然后她又带杨怀敏去看巫医,帐篷外面,大冷的天,把人放在地上,围着唱啊跳的。 杨怀敏缩了缩脖子,不叫风往里面灌,“这是?” “治病呀!”桐桐叹气,“这样的我见的多了,管也管不了,不听啊。” “可夏王他们是看大夫的。” 桐桐摊手,“那你说,夏王他们愿意治下的百姓都跟汉人学么?” “这……?” “番汉杂居,不仅是混着住,还在通婚。一旦通婚,汉也胡化了。毕竟人家还是更看重党项自家人。” 这个奴明白。 看完了巫医,又去看巫师,“这又是在干什么?” “家里的羊丢了,牛丢了,来找巫师问了。”桐桐看着在风里排队的人,“官府少了许多官司,都来找巫师了。” 杨怀敏搓了搓脸,“巫师帮着能找到?” “找不到……那自然就是失主哪里没做好,横竖看管不好,总归是有责任的吧。” “所以,官府需要断的案子就少了。” 嗯!而且,不起纷争。 杨怀敏:“”这是在京都完全不知道的事。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回头看杨怀敏,“你回去据实已告吧,这就是夏州。换谁来其实都一样!王爷常跟我说,得换位着想。就比如,党项若是要求宋人全都学他们的继婚,你觉得可行吗?” 那不可能!那得逼死多少人呀。 桐桐朝他摊手,“那要人家改,就是要逼死人家。你说,怎么办?” 杨怀敏大概齐懂这个意思了:反正别怕谁占了夏州,这地方谁也占不了。当地百姓有他们的一套准则,这不是雍王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更不是朝廷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桐桐见他懂了,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今儿先休息,明儿挑些能拿的出手的,跟我再去拜访魏国公主。既然太后和官家派来的人,又带了东西,两国兄弟之邦,不能失礼。” 好的!好的!一切听郡主安排。 于是,就见到了泡在温泉里的耶律岩母。 这次桐桐不仅带了杨怀敏,还带了使臣曹勇。 耶律岩母一见桐桐就撩了池子里的水朝桐桐泼,“你怎么舍得来看我了?我都快闷死了。那该死的秃鹫不叫我出门,把我封闭在这庄子上了。” 这姿态,把曹勇吓的赶紧背过身去。 杨怀敏也不敢上前了,这位公主怎么这么着呀。 桐桐:“……”虽然穿着里衣,也基本都是泡在水里的,但这副样子你是要气死秃鹫的。她就说,“叫人通报了,我是带着使臣来的。” “我知道啊!”耶律岩母朝身上看了看,“能看见什么呀?哪里那么些臭讲究。”说着,趴在温泉池边上,朝曹勇喊道:“嗳——那个官儿,你要是觉得我丑呢,就别转过来;你要是觉得我还不难看,你就转过来叫我瞧瞧。” 曹勇:“……小臣不敢。” 桐桐拿了果子直接给砸水池里了,“你行了啊!逗人家干什么?” 耶律岩母咯咯咯的笑,反手捞了梨子就往嘴里塞,然后喊婢女,“放一架屏风来,酸文假醋的,南朝人就是这么讨厌。” 屏风为轻纱材质,看里面便有些朦胧。 杨怀敏看见那位公主就那么泡在池子里,耳中听来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怎么带来见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耐烦应酬这些。” 你是君,驸马是臣,你哪怕不管是,这礼不能错呀。要不是你,你家那驸马凭什么在这里? 桐桐懒的跟她废话这个,只说,“太后娘娘带了不少南地特产,特意给公主送来的。” 耶律岩母哼了一声,“你要是没事能多陪我玩几日,我要什么特产?而今,两国来往频繁,我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么?” 桐桐:“……”嘴怎么这么讨厌。 她抬手一把将这熊孩子给摁水里,气的耶律岩母一冒出来就大骂:“姓柴的,你给我等着,等我上去逮住你……” “逮什么逮,我走了!改日涮烤菜蔬,我叫人请你呀。” 杨怀敏在这边站着呢,然后吃了几口的梨子从屏风那边给砸了过来,“烤肉我就去。” “人家办丧事呢,吃什么烤肉。” “我们不是你们宋人,我们不讲究这些。要叫我们办丧事不吃肉,那就是要诚心饿死人的。” 桐桐招手叫外面等着的人只管跟着走,她是一边走一边回复里面:“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我得跟我家王爷为义兄守九个月的孝期!” 你可要点脸吧,就只巴掌大的脸你是彻底不要了。 回去的路上,杨怀敏就低声问:“郡主与魏国公主关系要好?” “是!公主是个天真浪漫的人。”桐桐笑的一脸愉悦,“便是驸马也是个极为有趣的人。我们约好了,明年开春,一起过天山,去辽国做客。公主与驸马热情相邀,我与王爷也不好拒绝。此事,王爷必是要上折子奏报的。若是太后和官家允了,我们便去。若是不允,在夏州见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会不同意呢!只是未曾想到这两位主子能跟辽国的权贵相处的这般融洽罢了。 正这么思量着呢,就听到外面有人问说:“是郡主的车架吗?” 桐桐没掀帘子,只隔着帘子跟外面说话,“是萧大人呀!可算碰见您了,早前您还答应送我黄羊呢,如今我家使臣要回去,我想叫捎带黄羊给太后和官家,您是送还是不送呀?” 萧蕴哈哈大笑,“才跟雍王殿下分开,就碰见郡主了。果然还是王爷了解郡主,王爷说碰见郡主,郡主必是要讨要黄羊的,果不其然。您回去等着吧,晚上一准送到。” “那你改日来陪王爷喝酒,我还给您做水晶角子,如何?” 求之不得! 说笑了几句分开了,到门口了,又碰上杨守素。 杨守素恭敬的很,“郡主,您回来了。” 桐桐微微点头,“这就走了?” “是!臣还有事要忙。” 那你忙吧。 杨怀敏就看着这位夏州之臣对郡主恭敬有加。 桐桐解释说,“现在他们跟谁都恭敬,见了辽国的公主和驸马,也一样恭敬。” 这样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结果回来之后,曹勇说要去见四爷,却没想到四爷那里还有客,见院子里等着的侍从,桐桐认出来了,是野利部的人。 她就问说,“是野利遇乞将军来了么?” 是!是将军来了。 桐桐就朝里面喊:“野利将军,留下用膳吧。” 野利遇乞里面应着,“听郡主的安排。” 桐桐就说曹勇,“将军回去可以禀报官家,而今这位夏王有他的打算,但咱们大宋也该有自己的主张。夏王意图用咱们辖制野利,但咱们又岂能随便成为别人的靶子。谁也不得罪方能长久。” 曹勇心里那一丝疑虑,瞬间便没有了。雍王和郡主当真是坦坦荡荡,要真有什么私心,便不会叫自己和杨怀敏碰见。便是碰见,也必是不用这般亲热。 他们是把一切都摊开叫朝廷看,他们是怎么想的,怎么打算的,夏州的情况如今是什么样的。反正他了解了这几日之后,真觉得雍王和郡主处置妥当,可以说是四下交好,既不谄媚,也不傲物,正是不卑不亢,不失国体。 等着一行回了京都,也已经是快过年了。 赵祯先是听杨怀敏说,而后又打发了杨怀敏去学给太后听,他又召见了才从太后那里过来的曹勇。两个人的角度不同,但基本是把在夏州的所见所闻给说清楚了。 曹勇一脸的感动:“雍王殿下在夏州可谓是殚精竭虑,所思所量无一不是朝廷。临行前,殿下还说,夏州归宋,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得有人能在三国中寻求一平衡之处。若是朝中诸位相公确有合适人选,只管送去夏州。他愿意带一段时间,帮着疏通一些关系。而后他带着郡主回丹州,绝不滞留。” 说着,就又道,“还有一道折子,已经递给太后了。王爷是当着臣的面写的折子,他说,雍王的册封以古雍州而来,如今,为了不叫朝中人多想,平白内耗。还请太后娘娘和官家收回雍王册封,换个封号也好。” 赵祯没有言语,只叹了一声。 刘太后却觉得:“……”这个雍王啊,小小年纪,心思当真是深沉的很。他这是把别人要说的话抢着说了,就是叫别人无话可说的。 这样的人,真能久居人下? 第1743章 大宋反派(64) 刘太后不能应允折子上所请,雍王把别人挑拨离间的理由都先摆给你看了,你要是再准许,便是说自己和官家,乃至于朝廷都不信任他。 一次不信任,两次不信任,有个五次的不信任,这就成了他自立的借口。 刘太后看着折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愉:雍王做事,从不给人说‘不’的权利。因为拒绝一定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当真是付不起的。 谁能喜欢这种做事风格? 就问:但有他所请,朝廷哪一件未曾准许? 当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对其他人说‘不’了,自然就有一种危机感。而这种危机感,官家体会不到,因为他现在还不是当家人。 更大的危险是,雍王比官家年岁还小,已然能独当一面了。那么官家呢?朝臣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又叫嚷着叫官家亲政呢? 桐儿过了年就十五了,而官家过了这个年可就整整十九岁了。 若说十九岁还是小儿,还是幼主,这是否说不过去了。 这件事只能往后拖,拖过一年是一年。 因此,将雍王的折子挪开,留中不发。而后叮嘱郭淮,“有两件事要办,你记一下。” 是! “其一,给郡主准备嫁妆,明年入秋前,叫雍王和郡主回京把婚事办了吧。京城中需得有雍王府,府邸的修缮布置,着专人去,不能怠慢。 其二,该安排给官家选妃事宜了。成亲这些年,皇后无孕,两宫美人也无一受孕。此次当选好生养的女子为妃,以为后嗣计。” 是! 郭皇后正看桐桐捎带回去的东西看的高兴,又听说郡主没看那俩美人的信件,直接给烧了,就更加的欢喜了。结果就听说太后要给官家选妃。 她哼笑一声,“夏州之难解了,与辽国的关系暂时无忧。所以武将便更无用了么?这是用不上郭家了……”转眼便翻脸了。 “娘娘慎言。” 郭皇后将手里的貂皮放下,看着外面的雪,只觉得讽刺的很。她问说,“官家怎么说?” “官家……未发一言。” 郭皇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去宣太医,就说本宫病了。” “娘娘,不可怄气呀!” “去吧!本宫是真病了。” 太医没诊断出什么病来,只说上火了,叫用梨子炖汤,用木耳炖汤,但是皇后见了吃的喝的就砸了,“吃不下,也喝不下。”水米不进! 腊月里,要过年了,偏闹这么一出。 事情禀报给太后,太后头都没抬。 奏报给赵祯,赵祯正在陪杨美人用膳,可这种事叫他又怎么说呢?太后不是为了选妃而选妃的,她老人家是怕‘亲政’二字再被提起。 这种情况下,叫朕怎么说呢?谁也不敢挑破。这需得她自己悟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行。 不是朕狠心不过去,而是过去了除了争吵,还能如何? 见不如不见,叫她冷静冷静也好。 于是,一天两天天,连着天皇后滴水未进,都知道,可没有人哪怕是打发人过问一句。 然后皇后在赵祯去杨美人处的时候,直接闯了进去,发疯般的几乎将寝宫里能砸的都砸了。 杨美人缩在角落不言语,只小心的打量官家。 赵祯由着皇后发泄,坐在榻上默不作声。 砸累了,郭皇后扭脸看着赵祯,“官家是看着我去死,也一点也不在乎,是吗?” 赵祯看着满地的狼藉,眼里尽是忍耐,“你是皇后!你是皇后!”皇后不得干涉朝政,但需得懂朝政。根子在哪,你到现在都没懂? 郭皇后咯咯咯的笑,“皇后……皇后……我算的什么皇后?选妃之事,未得本宫的应允……” “皇后!”赵祯蹭的一下站起来,朝外看了一眼,“闭嘴!”太后当不得家了?做不了主了?未得你的同意又如何?什么话都敢说,你是找死吗? 郭皇后满脸的讥讽,“而今我连话也说不得了?” 赵祯气的眼前发黑,“来人,送皇后回寝宫。” 郭皇后将人推开,“你莫要轰我,我自己走的了。” 可她走路明显直晃悠。 赵祯看近侍,“跟着!就说朕的口谕,给皇后灌米汤。一个时辰一碗,不得马虎。” 这些事都是皇后在信里告诉桐桐的。 而收到皇后的信已然是第二年开年了。 大年下的,随着年礼一起送到的。桐桐把信看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皇后自始至终都没懂这背后的因由。 朝中那么安静,这是四爷处置得当的缘故,可也还有一个缘故,大家都只能在心里想,却谁也没敢说。 这次夏州的突发事件之后,夏州的几方势力交错,可以说,不管是夏州、还是辽国或是大宋,方处置都是克制也是理智的,都在努力的谋求自身利益。 而在那种情况下,做出决断的人年纪可都不大。 像是夏王李成嵬,十八九岁,跟赵祯几乎年纪相仿。 像是辽国的驸马萧啜不,也是二十上下的年岁,与赵祯也就是一岁半岁的差距。 更遑论自己和四爷,都比赵祯年岁小。 在朝臣看来,就是这些年岁不大的人,现在几乎是牵制住了三国。在夏州这小小的地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只要平衡不打破,三国边境就能安稳。 这是一个三方跷跷板的游戏,比各自的朝中事更容易吗? 没有人干预的情况下,方已然上了牌桌了。 所以,莫欺年少!这个年龄不算小了。不放手,官家就会跟不上其他人的步伐。 那边有同龄人开始博弈了,而宫里呢,一再强调官家乃是幼帝,说的过去吗? 朝中那些士大夫要脸呢,再是如何,至少不会明面上一直支持太后。毕竟,未来还是官家的。 在这种情况下,太后不想放权,就会想办法拖延。 怎么拖延呢?无外乎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用更重要的事勾着呗。 叫自己和四爷回去完婚,这算是试探,也算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催促赵祯生皇嗣,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方式。 如果没有夏州的事,这种博弈不会这么凸显。可能是因为自己和四爷转动了历史的齿轮,叫这母子之间,叫大宋的朝堂上,隐隐有了一股子暗流在涌动。 四爷对于完婚的事,给上了谢恩折子,且一再表示:婚事需得有长辈见证,能回去完婚求之不得,且感激不尽。 这边折子才送走,夏州的春意还没到来。朝中就有消息送来了:张知白过世了。 张知白一生清廉,早年间被丁谓那等奸臣打压,数度遭贬谪,却从未曾有失节之处。为宰相这几年,每每以朝事为先,从无私心。 桐桐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愣了愣:大闹了两次,但张知白张相对自己从无一责怪之言。 从京城离开时,张相也以好言劝之,虽立场不同,见解不同,但所虑所谋,尽皆国事。 四爷就说,“你留在夏州,我回一趟京都。” 吊唁张相? “嗯!吊唁张知白。” 桐桐明白,这也是叫天下人看的,他是雍王,是大宋的雍王,别无他想。 四爷快马回京,这真的是谁都没料到的。 丧事一般七七四十九天,人没了半个月了,一行人快马行至府前。门口的小厮并不知道这是哪位?一行人全是黑衣,以麻布系于腰间。 打头的是个青年模样,人还没从马上下来,就听一个中年人喊了一声:“通报——雍王回京吊唁——” 这是雍王吗? 小厮往里面通报,一声高于一声。 里面吊唁的门生故旧急匆匆的起身,这个问说:“雍王回来了?”那个问,“雍王怎么回来了?” 张知白无子,只一个侄儿算是后嗣。他哪里敢大意,赶紧的往外迎。 进来的还真就是雍王。 雍王跟当年离京时候的文弱少年已然不同了,他有了青年的样子了。高瘦挺拔,康健有力。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但浑身已然是威仪天成。 一一见礼之后,凡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位王爷都能记起。 因着是吊唁故人,也并未叙旧。 第一天回来,在灵堂前上香便作罢了。四爷又详细的问了张相病故的前前后后,“记得当日离京,张相殷殷教导……临行前郡主还说,张相叮嘱之事,此生不敢忘。” 说着,就看了一眼种世衡。 种世衡从怀中取出一份信来,是桐桐写的悼文。 在悼文中她说:张相当日说,国事得统筹考量,不拘是进还是退,都该以全局为重……您赞我铁骨铮铮、敢于直言,可我更钦佩您一生廉洁,无有私心…… 文章写的并不高明,也无甚平仄,却也字字真心,听来叫人鼻子发酸。 念完了,四爷接过去,替桐桐行礼之后,又将悼文亲自焚烧于灵前,“本王以为,以后还有时间听您教导,可不想那一别,便是永别。本想着,大婚之日,请您为媒,却不想,这一杯喜酒终究是……” 说到动静处,声音哽咽。 惹得灵堂前又哭成一片。 临走的时候,有人就问:“王爷回府?” “才回来,还没有见过太后娘娘和官家,自然是要回宫住的。” 进宫之前,把带的人都留在外面,自己往宫里去了。 刘太后几乎是人都到了宫门口了,她才知道的消息。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回来了?” 是!回来了。 刘太后叹了一声,“设宴吧!设素宴。今晚宴雍王。”说着又补充,“于外庭为雍王单开一殿,作为雍王寝宫。” 郭淮明显感觉到了:雍王——再不是以前那个在宫中几乎沉默的雍王了。现在的雍王,成了大宋王朝至关重要的人物。 第1744章 大宋反派(65) “高了,也黑了。”刘太后看着眼前的雍王,然后满意的点头,“好!长的健壮了便好。” “西北风野,吹的了。”四爷笑着应和,“看着您身子康健,我们就放心了。” “也不行了,老了。”刘太后说着,就叫人布菜,“你们也都长大了,我也能歇歇了。” 赵祯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这是要还政的意思吗? 四爷就笑,“您乃长寿之相,何来老呀?”说着就指了指桌上的腌茭白,仿佛很有兴趣,“可还有多的?” 皇后就搭了一句话,“不值什么,你走的时候给郡主带些?她可是饮食不协?” “常上火。” 赵祯就忙道,“莲藕等物,该多带些的。” 四爷就说兴州的环境,“……臣就想着,今年多在湖中种些莲藕。兴州的条件远比臣以为的要优越的多。今年,在兴中多种植稻米。秋收之后,臣进些稻米您尝尝,比南地所产并不差什么。” 说吃的,说喝的,说西北的人文,说西北的环境,却对朝堂之事只字不提。 刘太后夹了一筷子菜,慢慢的塞到嘴里。她还真摸不准这位雍王对官家亲政的态度。 她问说,“怎的不带桐儿回来?” “夏州还是乱!臣不在,她若是还不在,若出变故怕应对不及。” 刘太后挑眉,“那般大事,桐儿……行吗?” “夏州与咱们不同,他们尚武,敬佩武人英雄。郡主在党项诸将领中颇有声誉,与辽国公主、驸马以及使臣私交甚好。” 刘太后慢慢点头,这也就是说雍王并非反对女人理政。她又问说,“她不跟着,你这一路还算顺利。” 那四爷可有话说了,他放下筷子,说种世衡的情况,这里面牵扯到刘太后娘家的姻亲,“……当时臣与郡主刚到丹州,出了这等事该如何?一则,牵扯到太后声誉;一则,大赦之弊如此明显,朝廷依旧赦免不断。臣若上折子弹劾,这并不在臣职权范围之内;臣若置之不理,更对不住太后和官家厚恩。” 说着,就看赵祯,“今儿是家宴,您容侄儿斗胆说几句。” 赵祯就道,“自家人说话,不必拘束,言者无罪便是了。” “一则,官眷犯罪,其罪不可容;其一,大赦原也是应有之意,若是真有赦容之心,臣以为发配未为不可。西北之地甚为辽阔,允他们以丁夫之身,遣往西北。” 要罪犯? 四爷看赵祯,“若非罪犯,谁往西北去?如今夏州人口组成复杂,有党项、有羌人,有回鹘,有契丹、有女真、有汉人……非死囚者,发往西北。”会有人教他们做人的。 他就说,“去年大赦数次,臣也写了数道折子。不瞒您说,臣是想了又想,还是没有递到宫里。臣当时顾虑朝中大臣反对……此时,臣依旧没有递折子,此事到底能不能行,还请太后娘娘和官家斟酌。” 这事可不是小事。 赵祯当时没言语,接下来的几天一直留四爷在身边,说的都是夏州的事。 四爷只滞留了五天,临走得到的结果是当日给种世衡下绊子的人朝廷已经下旨罢免了,而种世衡也得一团练使的职位,依旧留用雍王身边。 太后站在高处,看着雍王出宫,就笑问郭淮:“你说,雍王所奏之事……该准吗?” 这事……臣哪里知道? 太后叹了一声,“这事……不该准。” “那边不准。” 太后摇头,“可哀家得准呐。” 为何? 太后没有言语,只对着初春的冷风长久的沉默着:要真为了赵祯的江山的,不该准;可要是为了自己掌权,这事就该准。 这是雍王提出的一个条件,他要这些囚犯,朝廷准许了,他便不支持官家亲政。 而他要这些囚犯做什么呢?边陲之地,囚犯可为民可为军。人口在边陲的价值,比任何东西都大。 他就把他的目的藏在反对大赦的皮面之下提了出来,有人想说他居心叵测都要思量他和柴郡主之前对大赦的态度。人家自始至终态度都没变啊,是不是你们太小人之心了呢? 况且,他没写折子,这事是在家宴上说的。 好一个奸猾的忠义之辈! 奸猾吗? 四爷泡在浴桶里,桐桐在屏风外给他配药,这一路骑马,也是够呛。她就问说,“其实,太后便是不同意,赵祯也不会说什么的。此事事关重大,赵祯便是不好拂了你的面子,也会给这个发配囚犯设置很多的上线,比如,多少岁年纪,什么样的囚犯发过来……” 四爷点头,闭着眼睛慢慢的搓着肩膀,“但是这位太后怕了!怕无人支持于她。况且,这件事只要她有同意的意图,朝中就会有极大的反应。如此,她可以达到拖延还政时间的目的,而咱们也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朝中的动向。” 嗯!急于朝这边发配人,也不太适合。争执上一年半载,就挺好,也正好叫朝廷那些大人们把视线从夏州挪开。 四爷点头,“就是如此了。” 桐桐懂这个道理,时不时的制造点事端,提溜着那些人到处乱转,咱好腾出手干咱们的事么。 可是在夏州该干什么呢? 面上夏州很平静,好似都在等待,看哪一方先按捺不住。 春上了,四爷就说,“我带人去看耕种的情况,你去吗?” 耕种多是汉人,桐桐摇头,“你去吧!我骑马走远点。”春季也是牲畜的繁衍季节,“我去看看牧民。” 那就分开,各走各的。 萧蕴一直叫人盯着宋国这边,结果得到消息是雍王和郡主一起出门,但分开走了。 萧啜不将箭簇对准靶子,啪的射了出去了,正中靶心。然后才道:“叫人跟着,看看这两人在干什么?” 是! 桐桐骑着马,游走于各个帐篷之间。每家都有要生羊羔的羊,牧民小心的守着,等着小羊羔来到这个世上。 青娘问说,“都是这个季节生吗?” “差不多!一般是前一年的秋冬交配,羊羔一般怀孕五个月,所以,春季生的羊羔比较多。” 她在这附近转悠,多数人见了她都会躲避,穿着一看身份就不同。而且,双方语言不是很通。 桐桐也不着急,四处看嘛。 正走着呢,看见一个听着四五个月肚子的孕妇急匆匆的往出跑,然后朝远处呼喊着,不知道在叫谁。 桐桐从马上跳下来,往前走了两步,这孕妇吓的朝后不住的退。她只能摆摆手,朝用木头围起来的栅栏里指了指,“我能去看看吗?” 这孕妇没懂意思,桐桐就直接跑过去了,羊圈里果然有一只母羊情况不好。这肚子太大了,桐桐朝这个孕妇喊了一声,然后比划了三根手指。 其实放牧的羊,一胎一到两只小羊羔是比较正常的。这要是怀的多了,真不太好生了。 这孕妇这次看懂了,不住的点头。 桐桐跪在羊圈里,喊青娘和白娘,“点一堆火来,今儿太冷了。” 嗳! 孕妇看懂了,帮着找牛粪,点起了火。然后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贵人在这里给羊儿接生。 桐桐给顺胎,给摁揉羊的穴位,很快的,一只小羊羔就生下来了,紧跟着是第一只,第三只,真就是三只。 各个都不大,但是都活着的。 母羊咩咩咩的,挺好的。 孕妇抱着小羊羔朝桐桐笑,然后又跑回去拿了锡壶出来,给桐桐倒羊奶喝。 不爱喝这玩意,但桐桐还是很高兴的接过来,一股脑的全喝了。 孕妇又不住的请,把桐桐往外请,朝不远处指了指。 桐桐跟着她的脚步,走了挺远的路,最后到了一处帐篷。帐篷外围着一圈的人,正中间是四五只小牛。这些小牛应该都是最近出生的,且都站不起来。 孕妇拉了一个男人,说了几句,那个男人就看过来,然后谦卑的跪下,“贵人!” 他说的是汉话,可以交流。 “免礼。”桐桐走过去,看着这些小牛,“你们打算把这些牛怎么办?” 若是还不能站起来,便是能杀了。 桐桐:“……”他看这男人,“我可以让这些牛站起来,但得三到五天。你们要是愿意,就给牛身上打上标记,给我送过去。五日后,你们来领你们的牛。” 牛这东西,可是重要财产。这产一头小牛容易吗? 桐桐见他有顾虑就忙道:“治一头小牛,我收一斤牛乳做的乳酪。” 这人一下就笑了,转身跟族人沟通去了。 然后桐桐回城的时候带了一群人,连带了五头小牛。 到了地方,桐桐又跟那领头的说,“可以留两个人住在这里,食宿不用你们管。他们看着我怎么叫牛站起来的,以后部族里再有这样的情况,你们自己就可以治了。” 教吗? “对!教。”桐桐又叮嘱,“最好是能说汉话,能听懂汉话的。” 这一天,桐桐收治了五头牛和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做徒弟。 而四爷回来的时候拎了半斤的稻米种子,得秧苗。 萧蕴在温泉别庄里都听愣了,“没有去见哪个部落的酋长,也没有上门去拜访什么人。一个看老农翻整田地,一个在羊圈里给羊接生了?” 是! “雍王下田干活,郡主在给羊接生?” 是! 萧蕴把眉头皱成个川字:这是什么路数? 他转身去找驸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学了,然后萧啜不不由的把手里的毛笔给折断了。 萧蕴:“……您说,如此种种是何意?” 萧啜不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毛笔,怒气冲冲的给扔了,问说:“你会下地么?你会给牛羊接生么?” 萧蕴:“……”臣凭什么会这个?萧家乃贵族!大辽还不至于到了需得臣去做这些粗鄙活儿的份上! 第1745章 大宋反派(66) 辽国等级分明。 不仅是贵族与庶民之间等级格外的分明,便是贵族内部,也一样存在着非常分明的等级。便是皇帝的子女,如果子女的母亲出身不高,那其子女有些连个封号都没有。 婚姻也是如此,假如一男子已婚,若是有个身份比男子妻子身份更高的女子看上这个男子,那得祝这原配好运。她贬为侧妻都是遇到心善的了,真就赐死了腾地方,也不是没有。 这个身份高的女子便是十八次嫁人,男人也会捧着,因为她生的子女身份更贵重,更容易融进贵族圈。 这般一个等级分明的环境下,贵族怎么可能去种田牧羊呢?那不是自甘下贱吗? 而这一点,宋人就好了很多。因为宋人贵圈半敞开的,皇室血脉是一个方面,但是科举为官,从军建功,也是一个晋身的途径。 辽人也有科举,也有武勋晋身,但晋身之后,会被高门贵女看上,然后以结婚姻,这才算是真正的融入了贵圈。这就叫他们的贵圈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状态。 汉人的文化可不是这样的。 桐桐一边带着两个徒弟给牛犊子翻身,一边跟他们说话,“……那诗怎么说的,‘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四爷举着火把在不远处站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桐桐了。她只记得这诗是宋人写的,但并不知道作者汪洙出生在七十多年之后。现在还没这首诗呢。 可桐桐跟着两人说的起劲啊,“我们汉人认为,‘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那话怎么说的,‘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她说的起劲,可是想了想,又想不起诗的名字了? 这诗叫什么名儿来着? 给俩徒弟交代了,“没事,你们换着睡,别叫火灭了。饭食给你们备好了,半夜饿了就吃!” 俩人也没那么拘谨了,这个贵人其实挺和气的,说话还怪好听的。 桐桐洗漱了,把一身的味儿都给去了,才问四爷说,“你看我这脑子,那诗叫什么来着?” “神童诗。” 哦!对!神童诗。就说了,就在嘴边叫不出来了。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问说,“作者是谁?” “宋朝的吧!”把读书人捧的那么高,这个背景我肯定没记错呀。 四爷‘嗯嗯嗯’的应承,用心了,但不多。 他也懒的纠正了,忙一天了,挺累的,都早点睡吧。 桐桐半夜起来又去看了一次牛,守着火堆:“一定得暖和,不能叫小牛冻着了……” 她絮絮叨叨的,帮着小牛翻身子,摸着小牛的头不住的揉。 桐桐又说小伙子,“部族里要是有小姑娘愿意学,我教他们给牛羊接生……”夹杂的连给人的接生就都教了。母婴的死亡率会降低的! 小伙子只不停的点头,应着。 桐桐又抓了馒头插在筷子上放在火上烤,“烤热了再吃,到点了就换人。” “郡主去睡吧,我肯定不打瞌睡。” 其实三天后,小牛基本都能站起来了。愣是等到五天,人来接了,桐桐才给人放走。 “要是有看着难生产的,你们就提前给我送过来……” 好的!好的。 领头的送来一大袋子的牛乳酪,桐桐抓了一块塞嘴里了,然后跟他们点头,“好了!这个就很好了,好吃。” 一个个面色黑红的汉子倒是不自在起来了,跪下就叩头,然后才牵着牛走了。 于是,桐桐这里就热闹了,总有人带牲口来。 来了桐桐就管,她也做了一件羊皮袍子套在外面,这种光面的就是脏了也好打理。整天把头发编成大辫子挽在脑后。也跟着送牲口来的各部族人学说话,学的不好,语调乖乖的,一群人跟着哈哈一笑。 四爷从外面回来,碰上这些人了,人家也慢慢的不害怕了。让给路叫四爷走,四爷要是没什么急事,一般就不走了。顺势跟这些人坐在外面说话。 说的都是羊群一年能扩大多少,产多少吃多少,秋天的牧草怎么办,牛羊能不能顺利过冬这样的话。 李成嵬数次请四爷过去议事,四爷也没拒绝,次次都去。 他们现在是分为两派,谁心里都有气。然后部族之间的零碎摩擦就多!就像是开春之后,需得追逐水草,他们为此产生的矛盾就如同汉人在灌溉季正水一样,那冲突起来真就是能出人命。 如今几个部族从开春到现在,都已经摩擦了七八次了,死了一百多好人,更不要提伤着了。更有野利部落一处水源被恶意投放了牲畜的尸首,用石头捆绑之后沉在水底,天慢慢暖和之后,水源就被污染了。 草原上的水源不都是活水,有时候一块地方就是因为地势低洼,积雪融化之后水都汇聚到那里。一般放牧途径那里可以给牲畜补充饮水。 现在好了,好好的地方被污染了。这种恶比杀人还恶,水这个东西对于牧民而言,太珍贵了。 在他们看来,这是要触怒神灵的。 卫慕氏觉得是野利部偷摸干的,野利部觉得卫慕是小人得志,还真以为屹立不倒了。 李成嵬坐在上面,他不能不偏着卫慕氏,但不能太得罪野利部,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说话了。 是宋?还是辽? 四爷特别谦虚,示意萧啜不:“驸马先请。” 哪里能我先请呢?次次这种要得罪人的事,你都不言语。叫我说,我说什么呀?他这次不说了,“雍王请吧,您先说。” 四爷就说了,“饮水重要,如今这个时节,任何事情都该放下。耕田的得耕种,牧民得放牧以求生。春节是万物繁衍之时,此乃天时。所以,任何争执都得放下。这个事恶劣,得查。但在查清之前,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没有这个水源,是不是影响一片草场。那咱们就不能只争执,这么着吧,将这个事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案子本身,一部分是水源的问题。” 说着,就看其他人:“诸位以为呢?” 嗯!没毛病。 四爷就又道,“那谁能解决水源的问题?” 这怎么解决?要是有替代性,这不是就会有这么大的争执了么? 四爷就起身,跟萧啜不道:“那……驸马看着断个关系,我去看看水源的事怎么办?放心,汉人治水千年,有经验,这事能办。” 然后走人了。 萧啜不:“……”你治理了污水,你的功劳可在草原流传;我在这里断案子,两面不讨好。 可人家又说的对,自己确实不会治理这个污水,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理,谁能去治理。 所以,人家安排的也没毛病。 然后四爷整日里奔波在草原上,兴州地貌特殊。有贺兰雪山融化的水,有地表湖泊相连,也有黄河国境,所以相对来说,它丰富的不仅是地表水,地下水应该也是极丰沛的。只是怎么找这个水脉,并不是谁都能掌握的。 就是因为地表水太丰沛了,迄今还没有牧场草原地下水的必要,也从没想过能去用这个。 四爷就带着卫慕氏的人到处转悠,最后在一低洼处试了试,挖下去三米,见水了。这里就可以成片的挖,自然就行成一个不枯竭的水源。 而后又带着人无被污染的水源看了看,清理尸体,将水洼处的水用简易的水车彻底的搅上来,又用石灰撒埋了。至少叫这一片牧场重新得以放牧。 这件事一处理,那意义可不一样了。 能叫牧民的牧场上不缺水,能在干旱的时候有一处地下水可用,这多重要呀。 谁都想要,各部轮换着上门,四爷跟谁都聊的很好,相谈甚欢不说了,还能彻夜的把酒谈心。 然后在天热之前,李成嵬亲自上门,请四爷和桐桐,“雍王兄和郡主于夏州有大恩,住在都亭驿不是长久之策。弟已然着人准备了雍王府,还请雍王兄和郡主移驾府中居住。” 桐桐:“……”这李成嵬反应挺快呀,竟然给了一座府邸。 可更叫桐桐想不到的是,李成嵬给的府邸竟然是崭新的。他竟然将李德明着人兴建的皇宫划出了一部分来,单开一门,挂上了雍王府的招牌。 桐桐看着这崭新的皇宫,她从这里路过了不止一次了,它周长十八里,东西的长度是南北长度的两倍。如今,李成嵬知道他想挪进来,很难很难。 于是,他把皇宫分割了。 这不是东西的长度更长吗?于是,人家就东边截取四分之一,西边再截取四分之一。东边挂了雍王府的牌子,西边挂了辽国亲使的牌子。中间剩下四四方方的那一块,正好占了皇宫的中心,又恰好占地占一半。整个的中轴线没变,建筑的中轴也没变。 大家一起搬来住吧。 黄土和泥沙夯成的内城城墙高大厚重,各种塔和殿高大而宏伟。 不难想象,住在这里,冬天的冷风吹不进去,寒风也一定灌不进去。夏天晒不透,而冬天也最为保暖。 皇宫里处处引温水水,里面的壁画精美异常。 住在里面一定非常非常的舒服。 但是,不能住呀。 桐桐就看四爷:我觉得我跟着你是很难住新宫的。 四爷:“……”旧房子有人气,你得这么想。他攥着桐桐的手笑了笑,然后推辞了,“夏王所请,实不敢。若是能有一府邸,我们感激不尽。但这里……只能是您的!”再好也不住。 住在这里,等同于圈在里面了。若是与百姓隔开,绝非自己和桐桐所愿。 因此,四爷很赞成李成嵬住进去:住吧!只管住!爱怎么住就怎么住。 第1746章 大宋反派(67) 四爷和桐桐不搬去他们的皇宫住,但是耶律岩母和萧啜不却搬了过去。 萧啜不皱眉,“他们不住,有他们的考量。咱们得住,且一定得有排场。” 耶律岩母撇了他一眼,“整日里在这里呆着,我都烦死了。咱们就不能回去,换别的人来守着吗?我都快要闷死在这见鬼的地方了。” “公主见见夏国官员命妇,怎么就闷了?只管在府中设宴为乐便是。” 说的有多享受似得,“她们都很无聊,一点也没有柴郡主好玩。可柴桐讨厌似得,围着牛羊马转悠,从来不搭理我。前儿我去找她,她竟然收了一头骆驼,是回鹘人的。” 萧啜不看向公主,“所以,你更要交好各部贵族。儒家的书教人仁爱,圣人言说‘得道者多助’,他们现在求的就是‘得道多助’。这些道理都是他们的圣人教给他们的。我也认同这个道理,但这个‘助’得来自谁呢?” 耶律岩母‘嗤’的一声,“横竖不会是那些贱民!” “对啊!不会是那些贱民。”萧啜不就笑道,“我也读了汉人的史书,隋朝的开国皇帝是贱民吗?不是!那是贵族,甚至说是皇亲;唐朝的开国皇帝是贱民吗?不是!那也是贵族,同样是皇亲贵戚。便是宋国的开国皇帝……若非得柴荣信任看重,花花世界岂能归赵姓?他可算是贱民?” 当然不是!赵家本身便是武将人家,虽不算权贵,但绝非贱民。 萧啜不就道,“那你说,贱民成事者,几何?”说着,他就笑,“遇到灾年,中原之地必闹民乱,结果如何呢?史书上所载,没有一次靠着贱民能走到高处的。” 耶律岩母‘嗯’了一声,这次乖乖的,没有反驳。 不反驳就行,“明儿搬家吧!公主先休息,臣还有两卷书未读。” 耶律岩母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再看看燃烧了一半的火烛,而后看向轻衣薄衫趴在榻上的自己,最后抽了枕头朝驸马狠狠的扔过去,“你读的何书呀?” 枕头差点砸到脚踝,萧啜不站住脚,没有回头,“是《商君书》,臣有好些还没有读懂。” “《商君书》?”桐桐就笑,“驸马也忒不解风情了。” 耶律岩母哼了一声,“木头一样,惹人生厌。”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寒瓜递过去,“尝尝,你们南朝怕是不多见。” 桐桐扫了一眼,就是西瓜。不过这西瓜……籽特别大,瓤也就那么回事,半生不熟的感觉。这玩意在药典上记载了来历,最初就是契丹破了回纥,得了这个种子。盖在牛粪下面,最后发芽,长出了青皮瓜。 后来在五代时期传入中原,但还不普遍。后来又很多年,才南北都有。南边种植味道不如北边甜。但这个东西寒凉,北方人的体质吃了也还好,南边人多吃就容易得霍乱,且冷病伴随终身。 桐桐想了想,之前在宫里,确实没见谁吃这个寒瓜。 那也就是辽国吃的比较普遍吧。 她就说,“给我些瓜籽,回头我自己种。” 耶律岩母就哼笑,“你跟雍王,还真以耕牧为乐了?” 桐桐就笑,“宋人与辽人不同,你们在马背上求存求生,你们有你们的生存法则。我们世世代代靠的都是土地,是农耕。农耕并非贱业,而是同读书一样,是最清贵不过了。 至于你说的‘牧’,我也没有去牧羊呀,我是在想着宋人养殖者多,我们没有那么些地方放牧。那怎么办呢?我们能养猪,能养鸡鸭鹅,难道就不能养了牛羊吗? 牛可耕地,羊可食用。马儿圈养难,但是饲养牛羊若只为耕和食,我有何不能试的?耕为国本,食为民本,此举不也是为国事、为民事么?” 耶律岩母想了想,好像这个话也很有道理,“但这与你们不住过来有甚关系?” “先不提那是皇宫的规制,我们住进去合适不合适。就只对宅子,辽与宋的态度就不同。你们搭个帐篷便可为家,逐水草而居,对宅屋没有很多讲究。可我们不一样,我们讲究风水。” 说着,就指了指墙壁上的壁画,“我要住进来,夜里睡不踏实。” 耶律岩母眨巴了眨巴眼睛,这个解释,她好像也能明白,人家也有人家的道理。 就像是大宋未曾册封这里是夏国,可这里偏有皇宫。雍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这个上面纠缠,就是态度。要是住进来,好似没法跟大宋的朝廷交代呀。 耶律岩母觉得桐桐特别坦诚,问她什么她就特直白的告诉你,一点也不隐瞒。 于是,她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听闻你们要回去完婚,什么时候动身?” “怎么也得等秋后吧。” 两人聊了半天,这个乔迁之喜就算是恭贺过了。 回去的路上,桐桐还在想《商君书》的事。萧啜不在读这本书,这就是一个重要的讯息。 《商君书》上有这样的话: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也就是说,他认为国强与民强是相互对立的,只有民弱了,才不会凝聚成更大的势力来威胁君主的统治和国家的安全。 而且,《商君书》有个重要的思想,那便是重农重战。 记住的不算多,但像是‘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还是记得的。 还有一个理论叫她印象特别深刻,好似是说‘农有余粮,使民以粟出官爵,官爵必以其力,则农不怠。’ 这话何意呢? 这是说,朝廷叫百姓把剩余的粮食拿出来给朝廷,用这些粮食换取更高的官爵,那百姓就会更努力的耕地,以求更高的官位爵位。 桐桐回来就跟四爷说,“只从萧啜不的态度就看的出来,辽国主战一派依旧不少。” 本来就是如此!就算是放在大宋,你难道不属于主战一派的? 只是王朝的发展,也有很多的偶然因素在。如今这位辽主年岁大了,他不会再好战了。至少最近几年,还算是太平。而且,辽国的太子年幼,今年才十三? 这个时间段不错,换个时间点,未必有这个时机。 四爷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朝廷的邸报,然后抽出一份递给桐桐,“瞧瞧,交趾国犯边。” 桐桐接过来扫了一眼,又想翻白眼。这个交趾自秦汉开始,便一直属中原政权所有。汉武帝时期将全国分为十三个刺史部,其中就包括交趾刺史部。 便是唐时,亦是从不敢独立。 就是五代十国之乱之后,有点脱离政权。但是真的独立,那是在赵匡胤手里!最后赵匡胤给封了一个交趾郡王,算是藩王。人家不想引起摩擦,受封了而已。 瞧!这不就打起来了吗? 桐桐将邸报放下了,问说:“还有别的吗?” 四爷又递了一份过去,“太后从赵祯手里收权了。” 啊? 桐桐接过来扫了一眼,然后沉默了。赵祯读书的所在叫资善堂,说是读书的所在,但自从赵祯是太子开始,资善堂的就与东宫无异。它附带着太子辅臣参决各司事务的职责和权利。但是,邸报上说,资善堂辅政之权限期交还给各司衙门。 意思还不明显吗?彻底罢辍了资善堂参与政务的资格。 这事真的是……怪一言难尽的。任何一个皇帝想要罢辍东宫的参政资格,那都且不容易呢?太子和东宫要是闹腾,那就是大事。 谁能想到,太后罢辍了皇帝参政的资格?这跟武后的一些行为其实很相似了。 四爷就说,“武后的儿子们要是各个都乖顺,她又何必杀子?赵祯吸取的未必不是李唐的教训,太后要夺,他便任由太后夺。他耐的住,毕竟太后年纪大了,还能活多少年呢?他只要守着‘仁孝’之道,太后便不会走到武后那一步。” 所以,便是满朝的大臣都支持赵祯,可赵祯自己没反抗的欲望,事情便成了这个样子了。 桐桐就问说,“咱们呢?是支持亲政?还是不支持亲政?”这次回去,总会有人为这个事找上门说的。 四爷看桐桐:“若是赵祯自己不动,打量着谁主动为他出头不成?”成了,他受益;败了,他无损。谁愿意做这种功臣,那谁去。咱只是回去完婚的,跟咱们不相干!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桐桐‘嗯’了一声,其实太后跟赵祯行事风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从不跟朝臣硬掰腕子。他们总是随着朝臣的大多数走。 这一派的人占了上风了,那就你们对,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张改革是吗?改呀! 想要变法是吗?变呗。 回头那一派的人占了上风了,又开始说改革不对,变法要坏,那就听你们的。 改革不对是吗?叫停。 变法要坏是吗?那咱不变。 谁占了上风谁有理,坐在上面只要跟大多数人一致,那就没毛病。位置坐的稳稳的呀! 这也是一种坐皇位的办法吧。 现在的状况应该就是:赵祯也想看看,他要是不动,朝臣会如何。 桐桐将手里的邸报往桌上一扔,这事现在就叫人麻爪的厉害了。 她最烦跟这种软踏踏的人相处,他真就是泥做的,是圆的是扁随你们捏。 其实这种性格的行程,跟太后绝对有直接关系。赵祯很大程度上就是学她! 四爷就笑,“那照你呢?怎么办?” 照我这脾气,“我一把给他糊墙上。” 四爷:“你呀,一点也不谦虚,人家是明君!明君!比你家爷的名声好了太多了。不要随便置喙人家!” 桐桐瞥了他一眼:“……”这个小心眼!嘴上不说,其实一直耿耿于怀吧。 第1747章 大宋反派(68) 一入秋,桐桐就打算和四爷回去京城去了。 两人在这边真不怎么着急,这也不是着急的事。说是收揽人心也罢了,是真心实意也好,人心这个东西,这是非时间不可的。 桐桐身边已经有十多个党项少年了,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姑娘,在府里管吃管住,然后教他们怎么给牲口瞧病,怎么给牲口接生。每天都有牛羊马匹都带过来,不是难治的病就是看着不好生的样子。 李成嵬把原先的世子府,就是李元昊的府邸给空出来。四爷和桐桐也就搬进去了,那府邸修的也不错。府里进牲口当然不行,但是挨着府邸的一块空地,搭建了棚子,有专人看着,一般就去那里。 本来今年打算去辽国一趟的,但因着夏州各部摩擦不断,到底是未能成行。 一入秋,四爷忙着收庄稼去了。桐桐也忙着呢,一到这个季节,牛羊就进入了发情期。她试图人工干预,就得下牧场去看看。 早上起来要出门了,四爷喊她:“今年不行就算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摆弄这个事也不太像话。 知道!知道!这不是去看看嘛。看看他们是怎么弄的。人家长期饲养,经验丰富的很。 可这还没出门呢,李成嵬又打发人来请四爷了,“也请郡主一起去,议事!” 这是又怎么了? 桐桐不得不换了衣裳,跟四爷过去。 到的时候耶律岩母在,卫慕氏作为王妃同样在场。 四爷和桐桐的位置在李成嵬和卫慕氏的西侧,相互见礼坐下,桐桐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秋天,这不是秋猎开始了么。各部赛马秋猎本也正常,可姑娘们倾慕好汉子,这不是就有年轻人……就越界了。 本来,每到这个季节,野合这样的事就很常见。他们又不讲究婚前贞洁,所以,这种事真就是自然而然发生了。 党项的婚姻里有一条,那就是同姓不通婚。只要不是同姓,其他的是不禁的。 当然了,婚内若是还与他人媾和,一旦发现,族内便是要惩处的。 比如已婚女子与其他男人有私,这男人恰好又被女子的丈夫逮住了。那怎么处置这个男人,就得由人家族里来定了。便是杀了你,也符合民情和风俗。 然后这几部就又发生冲突了,先是没藏氏的女子嫁到了卫慕氏,而后与野利部的男人有私,卫慕氏逮住了野利部的男人,游街示众不算,还需得赤身捆绑,扔到草原上十五日。不许任何人靠近! 若是活着,这是天饶。 若是死了,也是天命。 可巧了,这个野利部的男人正好是野利酋长的儿子,而私通的女子是卫慕酋长的儿媳妇。 而今,野利酋长的儿子被扔到草原上已经三日了,野利部跟疯了一样的四处找野合者,然后结果就是现在每个部族都牵扯进来了,谁家都不能置身事外。 要天罚是吗?行!都扔草原上等着老天的裁决吧。 听了一个来龙去脉,桐桐心里骂娘,这都叫什么事。 叫这么闹一次,每年因为这个得死多少人呀。 这会子了,人都押上来了。好家伙,男男女女,都是各自有婚姻,但就是……嗯……反正发生了。 耶律岩母就觉得,“小题大做!”多大点事呀,回去过日子去吧,闹腾什么呀?谁能保证婚外一次关系都不发生? 这要是成了成例,那才是坏了大事了呢。 萧啜不轻咳一声:闭嘴吧,别说话。 耶律岩母白了他一眼:你才该闭嘴呢。我祖母有情人,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秘密。现在这种事叫咱们来干什么?咱们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大事化小,再别提了才是对的。 桐桐低头有些想笑,那位萧太后也是女中豪杰吧,反正是身为太后,跟情夫的事闹的人尽皆知。可人家在乎吗? 而且,辽国的婚姻制度还真不如党项的。辽国是继婚、续婚、舅甥婚,这种的都是不禁的。更乱好吗? 卫慕氏就看桐桐,“郡主……以为呢?”这位可是异常厉害的性子,眼里不揉沙子。这种行为在汉人眼里,那就是难容的。也就该问问这位郡主,看她怎么说。 桐桐:“……”男女的事,情出自愿呗,对吧?她只关心这些女子,“是否都是自愿?” 她问出来,就从这些女人的脸上扫过,“你们是否都是出于自愿,无人以任何形式强迫或是胁迫你们?” 这种事当然是自愿了! 有个女人很大胆,直接就道,“人在草原上,如同牛羊马儿发情,想了,便做了,如何?” 桐桐摸了摸鼻子,这该怎么着呢?她就看四爷:“不如,依律而行吧。” “夏州无此律法。”李成嵬就道,“若是要依律,那就得各个部族商议,各位大人同意……”这就是个扯皮的事,扯来扯去的,这些男人全死完了。 桐桐就看她,“敢问夏王,这里可是大宋的夏州?” 李成嵬一愣,但还是答了一句:“自然!自然是大宋的夏州。” 四爷挑眉微微,压下嘴角的笑意。桐桐往往总是能出其不意,她想借此将大宋的律法引入夏州。 果然,就听桐桐说:“既然是大宋的夏州,那便可选用大宋的律法。大宋律法对此等事有规定。 《宋刑统》中关于通奸是这么规定的,男女未有婚姻一方,判处徒刑一年半;有婚姻的一方,判处徒刑两年;若是官员与其管辖内的女子通奸,罪加一等。 当然了,这个律法的前提是,‘奸从夫捕’。也就是说,这个通奸案在民间,一经发现,官府要不要管,取决于通奸女子的丈夫。若是其丈夫不予追究,则民不举官不究;若是其丈夫要追究,才适应于以上律法。 而官员无特殊情况,一经发现或检举,严惩不贷。” 宋律对于士大夫也相对要严苛一些。那话怎么说的?‘礼不下庶人’,庶民不知礼,可从轻发落。但士人知礼偏还犯了,这就不能轻饶。 这就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是一个道理。 很多人犯罪了,第一句便是:我不懂法。 不懂,便能从宽。一直就是如此的。 大宋关于这个方面的处罚相对较轻,是到了明之后,朱元璋的律法严苛,才成了重犯的。 也因为宋律在这方面处罚真不重,才可能叫党项接受。 萧啜不看向一直没言语,坐在那里只听的雍王,心里翻腾的厉害。律法的引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事件。 有一就有二,这证明大宋对夏国的影响要大于辽国对于夏国的影响。 那边桐桐就又说,“当然了,也可以根据辽律嘛。”说完就问公主,“辽律对此是如何规定的?” 耶律岩母不自在的动了动,“……我哪有时间看什么律法?” 桐桐又问萧啜不,“驸马怎么看?” 萧啜不:“……”他朝桐桐笑了笑,“我觉得郡主的提议甚好,宋律更合如今的夏国使用。” 桐桐回以微笑,然后看向李成嵬和其他的部族酋长,“诸位以为呢?” 这样的规定能叫族中子弟安然回家,捏着鼻子也得认。 李成嵬:“…………”他看了卫慕氏一眼,眼里有几分厌恶,扭脸对着桐桐却又笑的温和,“郡主所言甚是,若无意见,就如此吧。” 那就如此吧。 回去之后萧啜不在书房徘徊,然后看向萧蕴,“再这样下去,南朝会影响夏国到哪一步,这可不好说。雍王和这位郡主当真是反应机敏!” 萧蕴叹气,“早说了,柴郡主不似一般的女流。竟是有些先太后的品格。” 是说萧太后么?萧啜不微微点头,“事突发,他们实现并不知道。雍王也并未授意于她……” 是!此二人确实有些难处理。 萧啜不看向萧蕴,“不能这么下去了,得想办法。” 什么办法? “我上一道折子,你亲自带回国,交给陛下。” 萧蕴起身,拱手道:“臣今儿就出发。” 等萧蕴走了,萧啜不再一次见了李成嵬。 李成嵬笑的很热情,“驸马快请坐。”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扶了萧啜不坐下,“去而复返,必有大事,您请讲。” 萧啜不笑的非常和气,“我是为了雍王大婚的事来的。” 雍王大婚吗?“哦……这可是大事呀!大事中的大事。”他其实没明白,此人到底想说什么。 萧啜不就道,“我是想着,雍王和郡主为夏国做了许多事实,深得夏国百姓爱戴。那夏国在这般的大事上,难道不该有所表示么?” “财帛珠宝,必是应有尽有的。” 萧啜不就摇头,“雍王和郡主岂是贪财之人?我以为,人气才是他们所看重的。您想啊,郡主无娘家,雍王无至亲,亲眷少之又少。而他们又常年不在大宋京都,这婚事又岂能热闹?” 李成嵬就有点明白了,“雍王与郡主待我等如手足,这样的大事,自当重视。不若叫诸部派人前去恭贺,以表我等心意?” “不仅该有勋贵,便是庶民也该带一些。”萧啜不就笑道,“他们对雍王和郡主尤其感激。若是能参加其婚礼,想来他们一定很惊喜。” 当然!当然!一定郑重的派出使臣,去恭贺雍王和郡主之喜。 萧啜不这才起身,“辽国我也已经上了折子,我陛下赏识雍王久矣,恰逢雍王大婚,也必是极为重视。” 是啊!是啊!雍王人中龙凤,受人爱戴,原也应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而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748章 大宋反派(69) 秋末,天微冷。 京都之外的官道上,一行数十人跃马而行。 远远的看见城郭,桐桐勒住了马头,慢慢的降低了速度。越是靠近京都,路上的行人越多。 她单手控马,慢悠悠的走着。今年黄河又决堤了,还在澶州,距离京都极近。 四爷叹气,“当年不迁都,弊端到底是出来了。”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要进城了,两人就从马上下来了,将马交给随从牵着,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看繁华的京都街市。 桐桐拉着四爷,指了指路边的蜜饯摊子。四爷点了杏脯和蜜枣,“来两斤。”然后取了个杏脯递给桐桐:“尝尝。” 好吃!西北的这种蜜果子做的就不如京都的好吃。 再往前走,还有小摊子上卖油炸的鳝鱼,桐桐闻到味儿就不走了,愣是站在摊子边上吃了一大碗。 正就是逛了一路,这才到了宫门口。 临出发前半个月,只发折子说哪一日出发,但哪一天能到达,这个就不好说了。因此两人回来,直到宫门口宫里才知道的。 这次,桐桐没去杨太妃的宫里梳洗,而是跟着四爷去了宫里为四爷准备的寝宫。 梳洗完了,路上也吃的差不多饱了。换了一身装束,这才去后宫。 四爷要去见赵祯,桐桐得去见太后。 时隔两年再相见,刘太后看着进来的女人,微微愣了一下。走的时候还是个纤瘦的弱女子样子,而今是真的长高了,也真的长大了。 这就是个大人的样子。 生的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站在跟前,竟是比自己高出了一头去。站在跟前,得仰着头看她。虽在西北,倒也不黑,已经白莹莹的。眼睛黑黑亮亮的,扑闪着。不管笑还是不笑,那双眸子都是黑黝黝的,沉静异常。 刘太后上前拉着桐桐的手,手掌微微有些粗糙,她捧起来看了看,“这是……” “骑马去牧场看看牛羊,也学着给牛羊瞧病……”桐桐就笑道,“而今,我照着书上学的也挺好的,还教了很多人……我也想着,将来大宋的百姓能在家中养羊,给孩子吃乳酪。能在家中养牛,节省劳力……” 说着,就动了动手,“雍王还跟着学种地了,回来带了一些稻米。回头请您赏脸,尝一尝我们种出来的稻米。” 刘太后微微点头,拉着桐桐去坐:“你这想法虽异想天开了一些,但心是好的。” 桐桐就看她,“为何太后觉得……异想天开呢?” 刘太后就笑,“有地的人家,谁家亲自下田耕种?若是耕地都用牲畜之力,你知道得有多少人无田可耕呢?” 桐桐:“……”土地兼并的问题,你们知道,朝廷也知道。可就是没法子,对吧? 行吧!就是回来成婚的,一见面就掰扯也不像个样子。再说了,便是再争执,也不会有结果,她也不想再说了。 因此,她直接起身,“还未曾给太妃和皇后请安。知道您忙,我就不打搅了。去陪着太妃说说话,好去瞧瞧皇后娘娘。” 去吧! 杨太妃是个极其心大的人,太后鬓角半百,老了许多了。但太妃几乎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怎么变过。跟桐桐絮絮叨叨的,说是宫里进了多少妃嫔,这些人一天天的闹什么乱子。直到皇后打发人来问了,杨太妃才说,“她必是闷了,等你说话呢。你去吧,多劝劝!皇后的脾气这两年越发不好了。官家不哄着她还好,只哄上那么一次,下次她闹的更厉害。” 好!我这就去。 皇后等在门口,远远的看见桐桐就跑着迎过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桐桐便笑了,疾步过来赶紧行礼,人还没弯下去呢,郭皇后一把就扶住了,“不差你的礼。”说着,拉着桐桐就朝宫里去,“还想着你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回来,不想这么快。” “骑马回来的,也是想多在京城留几日。”桐桐上下打量皇后,“怎的还是这般清瘦?” 郭皇后摇头,“我是一天的好日子也没有。太后盯着后宫的肚子,催着生龙嗣。逢五逢十官家倒是会陪我……可就是怀不上,奈何?” 桐桐皱眉,郭皇后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毛病。她真心实意的建议皇后,“许是官家少些回后宫……” 郭皇后左右看看,低声道:“我知你给牛马治病,看些医书。这道理你懂,难道医官不懂?医官也说了的,适时的修身养性对身子更好。我也是这般劝的,可……后宫那新人哪个不是妖精?哪个不想生下皇长子?还有那更不要脸的……我都不好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 桐桐没言语,郭皇后就又忍不住,“尤其是那杨美人和尚美人……原本今年盛宠不如以往,可谁知二人私下勾连,竟是住在一起……官家每每去杨美人宫里,尚美人必然作陪。若是去尚美人宫里,杨美人也必然作陪……” 说着,就抬手打了她自己的嘴,“你说说……这勾的官家焉能歇息?” 桐桐:“…………”玩的花,玩的刺激,是这个意思吧。这种事在士大夫眼里不算是事,毕竟这属于房中事,一句闺房之乐就完事了。 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这更不叫事了。 所以,太后不管,太妃不理,朝臣也不会多事。 那要是这么着,他的后宫无所出,原也是该的。扛不住诱惑,能说什么呢?事实上,赵祯的后宫比起历代帝王,一点也没少。 桐桐记得,好似还有下面的人给宫里送了好几个美人,赵祯也都受用了。后来御史劝谏,说不能流连美色,于是,他马上把这几个美人给放出宫了,走的时候没人给了几百贯钱。 御史说,既然受用了,那就留着吧,以后不要这样了就行。结果赵祯眼泪涟涟,哭着说,朕虽然是帝王,但朕也跟平常的百姓一样,是非常重情感的。要是这么留着她们,我又怎么忍心不去看她们。 御史又说,那也不用这么着急给送走。 赵祯更哭了,说:朕留她们留的久了,必然就有感情了。有了感情,朕如何舍得送她们走。你觉得不合适,那朕就忍痛割舍了吧。 这事是记载在史书上的,用来证明仁宗皇帝确实是一个广纳谏言的好皇帝。 桐桐看史书那个切入点总有点不一样,别人大概真觉得赵祯接受了御史的谏言了,挺好的。 可桐桐看了就想骂一句渣男,几百贯就给人打发了?这些女子要是留在宫里,哪怕做个宫娥呢,每月也三百贯呢!而且,这些女子出去怎么办呀?能嫁人吗?一般的女子还能改嫁,她们这样的最后什么结果呢? 这个史书上没有,但不难想象,最后肯定是青灯了一生。 想到这个,桐桐就觉得没有必要改变什么。他能生就生,生不了就无子吧! 无子挺好的,省事。 在皇后这边呢,皇后说的都是这些事。 桐桐特理解,反正是后宫只要无所出,这一定是皇后的错。所有的压力都给到皇后的身上了。 是皇后怀不上,生不了,还善妒,以至于后宫无所出。 郭皇后这种脾性,真的,她没被逼疯,这得是她是个暴脾气,一不高兴就闹,闹出来反倒是发泄了。 因此,桐桐也就不劝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吧。皇后有闹腾的权利,谁也别干涉。 那边四爷跟赵祯在书房里,赵祯靠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我本不打算折腾你们,在夏州完婚也挺好的。可太后娘娘年岁大了,执拗起来了。朕也是没法子。” 四爷就笑,“成亲哪里能没有长辈在?回来完婚,我们求之不得。” “主要还是夏州,怕你们离开生出什么变故。”赵祯指了指茶具,“又是半年没喝到你点的茶了,咱们叔侄今儿点茶品品,说说闲话。” 四爷就起身,挪过过去,坐着点茶去了。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道:“夏州也没有放不下的,那个地方,守着是它,不守着还是它。来来去去的,就是那么一点事。臣之前在折子上也说了,干点实在事,不争权不夺利,将官家的仁义撒遍边疆,这便是臣尽心了。” 赵祯缓缓点头,好一个‘不争权不夺利’!这话是说夏州事,也是说他的态度。他对如今的朝政,持的就是这么一个态度。不争不抢,自然也就不会在亲政上多说什么。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赵祯看着窗外被风吹的摇曳不住的树枝,“从真,朕跟你说句实话。” “您说。” “朝中似有人揣摩太后,都言太后有武后之志。”赵祯说着,语气里就满是伤感,“从真,若真有那一日,朕能投奔的人唯有你了。赵氏会不会有昔年李唐之祸,朕不得而知。” 四爷:“……”这是逼着自己为他的亲政出力,是吧? 赵祯又继续道:“这半年里,太后屡屡加封娘家。” 这一点四爷知道,邸报上有。就是一直加封她的父母,她的祖父母,她的曾祖父母……甚至于加封到祖宗身上。将娘家的地位抬的极高。而这些行为,像极了武后造势的第一步。 所以,赵祯慌了,也有些怕了。 四爷就问说,“那依您之意呢?”是要直接夺了太后的权?还只是试探试探对方? 要是直接夺权,我还真就有点看好你了。好不容易张口了,玩把大的。 可要是只打算试探试探,这有什么意思呢? 结果赵祯说:“……孝道为先,她虽逼迫于朕,可朕焉能逼迫于她?” 四爷:“……”你要是给我皇阿玛做儿子,你真能给老人家气的升天了! 第1749章 大宋反派(70) 难怪桐桐想给糊到墙上,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脾气。 四爷不紧不慢的分茶,话也说的不紧不慢,“官家,臣以为您不当急。” “嗯?”赵祯一时没明白这个话的意思。 四爷将茶递过去,“您若忧心,那这天下士子、满朝大臣焉有不忧心的?烦恼嘛,若不在您身上,一定会长在别人身上。那您看,是您烦难好呢?还是叫别人烦难好呢?” 赵祯:“……”他捧着茶,思量着这话。 四爷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您早些歇息,臣去给太后、太妃请安。” 好!去吧。 可算从里面出来了,到达宝慈殿的时候桐桐正在外面站着,跟宫娥在门口说话。她必是知道自己要过来,所以提早等在这里了。 桐桐远远的看见四爷了,也没过去迎。耳中全是宫娥的絮叨,“……太后娘娘自来简朴,之前先帝在世,太后娘娘做皇后时就简朴,而今也是习惯未曾有丝毫更改。 奴婢们自是不必说了,在宫中所穿旧衣便占了一半。因此,下面的人就时有抱怨,说官家身边的婢女各个服侍华丽,我们伺候的是太后,这岂不是被比了下去? 也是奴婢们不懂事,太后娘娘说,那都是官家妃嫔才能享用的,我们这样的婢子是没有穿戴那些衣物的资格的……” 桐桐:“……”这是说赵祯身边伺候的宫女穿戴的都是嫔妃才能穿的衣物,但太后和皇后都没有阻止。言下之意,赵祯将伺候他的宫娥都收用了。 一个小小的奴婢,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个话,没有人授意么? 这是想告诉自己什么?说赵祯好色么? 然后呢?然后依照自己的脾气,必然不会觉得赵祯而今会是一个好帝王。所以,会在赵祯亲政的事情上再闹腾一次,或是会以自己的身份影响四爷?还是觉得自己同情皇后,会因为皇后抱打不平? 她没言语,四爷已经近前了,她拉他:“走吧!大娘娘等着呢。” 可一进去,四爷还没说话,桐桐却先开言了,她直接就问太后,“大娘娘,您有什么要说的,您直接告诉我就行。何必拐弯抹角的叫那些奴婢告知我?” 你要用我性子直,那我就直给你看。 刘太后:“……”她只能先说雍王,“免礼,坐。”然后才看问桐桐,“这说的是什么?” 桐桐朝外点了点,“几个奴婢,非议起官家身边的婢女身着嫔妃才能有的装扮……”这个事也是记载在史书上的,用来侧面证实刘太后确实很节俭。 做过皇后的桐桐对历代皇后的事知道的还是比较多的,就像是这件事,在桐桐看来,这哪里事亲妈会说的话。 那若是亲儿子,太后会跟婢女说那些话吗? 这就是一冷眼旁观的人在暗含挤兑的在说风凉话呀。 桐桐从这里看出了这母子不睦,也看出了仁宗真的好色和真的不简朴。 这会子她就说,“才从皇后娘娘那里过来,耳中尽是后宫之事。那我得为皇后娘娘说句公道话,如此这般,再说皇后娘娘善妒,这可就说不过去了。皇后娘娘性情直率,嘴不饶人,但行为上并为做出过分的举动呀。” 妃嫔也纳了,婢女也都收了,后宫中把不带名分的婢女算上,小二十之众,还要如何? 这样的皇后再要说善妒,天理何在?她只抱怨官家,却也未曾害过任何一个妃嫔婢女,由着那些婢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这跟善妒有什么关系? 她就说,“在您跟前这么说,晚宴见了官家,我也得这么说。” 只把事情往后宫争风上引,其他的一盖不提。 刘太后:“…………”这是历练出来了,也是生分了。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不上套。 言下之意,你们那些事,她没态度。 行吧!刘太后也不勉强,晚宴结束了,她只说,“雍王回寝宫歇着吧,出嫁之前桐儿跟哀家住。” 重新住在这宫里,晚上洗漱完一出来,看见太后坐在暖阁的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 近前一看,是唐史。 桐桐叹了一声,“您也是年过花甲之人了,晚上该早些休息才是,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刘太后指了指对面,将书合上,往正中间推了推,“你曾说,你钦佩武后。” 桐桐‘嗯’了一声,“我钦佩武后,您也说了,您不会是武后。别人担心的事,我从不担心。” 刘太后就笑了,“许是……人走着走着就会变了呢?” 桐桐只笑了笑摇头,你成不了武后,你告诉我人会变,其实还是想利用我。你打出武后这张牌,就是要跟朝臣讲条件。只要你不做武后,朝臣就默认你不还政。 真的,很不必在自己面前演这出戏。 她也干脆,“您要真想,我绝不反对。”所以,当武后吧!当呗!你要当成了,我真支持你。 刘太后愣了一下,看向桐桐。 桐桐坦然的跟她对视:我说的是真的! 其实,这件事对刘太后来说,不要太简单。赵祯三天两头的生病,弄死他难吗?你给弄死了,他又没子嗣。你手里真的有先帝给的圣旨,圣旨上也真的叫你处理军国大事。 彼时,你就是真要当女皇,真能干成。 大不了选一赵姓嗣子册封太子,或是选一赵姓嗣孙做太孙,都行。 这事真能干成。 问题你:你干的了吗?你下的这个决心,下的这个手吗? 嘴上嘚吧嘚吧的,想用我呀? 好啊!用啊。你敢干,我就敢跟。但别想叫我出头,你用不了我这把枪。 刘太后竟然发现她说的真的,自己敢当女皇,她就敢支持。 这叫人:“……”怎么说呢?说她不好吧,没有啊!人家无条件支持了;说她好吧,可这发展方向总跟预想的不一样。 刘太后起身,“那你早些歇息吧,明儿去看看嫁妆。” 好!您也早点歇着。 总之,这母子俩相互较劲拉扯这就开始了。 赵祯没事就叫大臣一起,讨教学问。他还问大臣说:“诸位以为唐时兴盛,有哪位君王其功勋尤为卓著。” 不等臣子们说,他自己就先说,“朕以为女帝武皇尤甚,她上承贞观遗风,下创天元盛世……” 才有人反驳说,开元乃是玄宗皇帝所创。赵祯马上反驳,“若没有女帝一朝,只李隆基难成其业。”然后就感叹了,“可见,女子之见识,并不在男子之下;女子之能,亦可与男子比肩。” 然后大家听着听着,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味了。 官家突然这么说,这是有了要禅位的想法吗? 王曾就问了,说:“您以为睿宗李旦如何?” “中人之材。”赵祯叹气,“与朕肖似。朕也不过是中人之材而已。” 王曾:“……”这是官家起了禅位之心了么? 四爷就觉得赵祯是真不笨,瞧!这不是掌握了诀窍了么?你这么一说,你看着急的是谁。 果然,朝堂上下都急了。 然后,在大朝之上就有一叫程琳的,直接给太后进献了一副画——《武后临朝图》。 刘太后不知道是什么,只因程琳此人为官确实不错,说是进献了,她就叫人接到手里了。结果叫郭淮打开一看,她顿时大惊失色。今儿真要是接了这幅画,那完了,满朝上下尽皆讨伐之声。 她也果断,一把抓了这画,随手就抛到珠帘之外:“这是何意?尔等将哀家当做什么人?我岂是武后之辈?”说着,愤然而起,“哀家绝做不出此等事来。”说完,甩袖而去。 满朝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太后无此意,那问题就不大。 赵祯就看雍王:然后呢? 四爷:“……”还想然后呢?你要不进取,朝臣们和太后都觉得对方是退了一步,很满意现在的现状。所以,还想什么以后呢?知足吧!你不是怕太后废帝登基吗?瞧!不会的。太后亲口说出来了,所以,安心吧,你还是皇帝。 下朝了,赵祯又叫了四爷。四爷还是一样,好好的去了,两人就那么相对而坐,四爷继续斗茶,赵祯继续坐在边上,慢慢悠悠的说话,“你的法子,甚是好用。” “那是因为满朝上下心里都是偏向您的,因而,这并非臣之功。” 赵祯叹气,又说,“从真,太后年纪大了,很有些喜怒无常,这也是时常叫朕忧心呐。” 是怕太后出尔反尔吗?说到底,还是希望一鼓作气,能达到亲政的目的,是吧? 其实很简单,按时太医院,说太后身子不好,编造点病症,直接给圈寝宫里就完事的事。怎么就那么墨迹呢?反正你就是不圈着太后,太后九成的时间不还在寝宫里呆着吗? 这要是换成李元昊,一刀的问题而已。 借口都是现成的:你不是还有一个亲娘被太后放在永定陵守陵呢吗?就说她迫害你亲娘了,为人子为亲娘要个说法,这理由行吗?你只是要她还政,又不是要杀她,这些还不够么? 四爷就问说:“官家以为,唐太宗如何?” 什么? “他是否为明君?” 是! “他是否为孝子?” 否! 四爷将手里的茶推给他,然后起身,只说了一句:“您喝茶吧。”说着,行了一礼就告退了。 赵祯看着桌上的茶,抬手端了起来。看着茶盏中墨绿的茶汤,他的耳中全是那两句话:他是否为明君?是否为孝子? 是啊!孝子可能成为明君,但明君未必一定得是孝子。 可是,朕一定有成为明君之能么?朕也不知呀! 那朕唯一能做的,好似就是成为孝子——而已! 第1750章 大宋反派(71) 纷纷扰扰中,婚礼还是到来了。 在大宋,这女子的嫁衣颜色得看是高嫁还是低嫁。若是高嫁,男红女绿,女子嫁去需得如绿叶衬红花;若是女子低嫁,男女皆红。男子穿红,乃是夫在上;女子穿红,亦是表明我为红花非绿叶。 桐桐为柴姓,嫁于赵氏,谁敢说这是高攀了? 因此,桐桐的婚服乃是正红色的,选的最为亮眼的红。 婚服是回来之后又量了尺寸,重新做了一点修改。而今提前一天拿过来试穿,处处都合身这才罢了。 这试完了衣裳,郭淮就来了,笑眯眯一张脸,“郡主,辽国、夏州、吐蕃、大理、回鹘等国使臣到了。” 嗯? 桐桐看郭淮,“你说使臣到了?谁请了?” “未曾!”郭淮看着郡主,“都是自发而来的,刚进京城,帖子也才递进宫。” “一起到的?” 是! “帖子一起进宫的?” 是! 桐桐站直了,然后看着外面因秋风而摇曳的树枝,长久的沉默了,而后才道:“我大宋一片繁华,客远道而来,自有朝廷接待。便是使臣中有故人,我亦不好去见。”说着,便提醒郭淮,“另,夏州和回鹘并非他国之民,为何以‘国’称之,又为何称其为使臣?请转告大娘娘,官署招待官员便可,不用与辽国、吐蕃、大理同例。” “这……” 桐桐转过头看他,“若他们有异议,你来告诉我。这个道理我去讲便是了。” 这话说的郭淮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是什么样的自信,能叫她说出这样的话。 郭淮应了一声,转身去禀报去了。 刘太后将折子推开,有些烦躁,这就是自己最担心的,这些属国敬畏的不是朝廷,而是雍王。 她问说,“雍王怎么说?” 郭淮是先禀报的雍王,从雍王那里回来,这才见了郡主的。 而雍王给的更简单,他只说:“知道了。” 刘太后问郭淮,“知道了?” 是。 “还说什么了?” 郭淮摇头,“什么也没说,就只说了知道了。” 说着就又补充,“老奴去的时候,王爷正在府里查看火墙。王爷说郡主爱洁,一日不沐浴便难忍。而今天冷了,夜里洗浴容易着凉。便叫人早早的将火墙给点起来了,想着明儿该是能暖起来。 老奴到了跟前,王爷才出来。又叫人将那些金菊给换了,好似不喜金菊一般。正着人满京都寻那月月红,说那个喜庆。老奴一边说,王爷一边忙。老奴说完了,王爷抽空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又忙去了。好似又叫人采买了河鲜,说是郡主喜食,晚膳备河鲜为食。” 相比起大婚的筹备,自己禀报的事在王爷那里真就如同一件小事一样,随口应付了就完事了。 刘太后摆摆手,叫郭淮下去了。这是小事吗?不!这可不是小事。这对自己来说不是小事,对满朝的大臣来说,更不是小事。 这是桐桐住在宫里的最后一晚了,这一晚外面起了极大的风。风带着呼哨,极响。 她看着一直亮着的烛火,看着烛火因缝隙里钻进来的风不住的摇曳,心里滋味难言。 事情其实不复杂,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可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满朝上下跟四爷要解释。 早上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将嫁衣穿戴在身上。 皇后站在身后,问说:“今儿出嫁,正该笑的日子,欢欢喜喜的笑出来才是。莫要学那哭嫁,今日再不欢喜,女子这一辈子能有几日欢喜?” 说完,觉得这话不妥当,忙‘呸呸呸’了几口,这才又道:“你与雍王说起来也是青梅竹马、患难与共了。这夫妻情分自是不同!往后余生,你们必能夫妻相携,百年白首的。” 桐桐对着铜镜里的皇后就笑:“娘娘放心,我必是能过好的。女子自嫁人起,更该先疼惜自己。因着疼惜你的人远了,要相伴一生的人是否为良人尚且不知。所以,遇事先疼自己,那这一生便是不能幸福绵长,却也能安泰一生。” 郭皇后的眼圈一红,掩饰般的低头,而后便笑了。这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抬手取了属于王妃的凤冠戴于桐桐之上,然后扶了桐桐起身,“走!去拜别太后吧。” 桐桐看着铜镜中的两人,微微顿了顿,说皇后,“娘娘先去,我方便一二再动身。” “紧张了吧。”郭皇后理解的点了点头,“不着急,都在大殿里等着呢。” 目送皇后离开,桐桐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个伺候太妃的老宫人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刚才郡主这凤冠一戴,与皇后站在一起,竟是比皇后更有凤仪。 桐桐也没真的去方便,只稍微站了站,估摸着皇后走了一半的路程了,这才道:“走吧!该动身了。” 太后于正殿之中,高坐于上。 观礼的女眷以次而下,位列两侧。除了朝中的勋贵夫人、官眷之外,还有不少他国的贵客。 像是耶律岩母就在其中。 一听闻新娘子来辞别了,就都往外看。女眷们见过这位郡主真容的确实也不多。 抬眼看去,就见一戴着凤冠的女子缓缓而来。不用人搀扶,她身姿挺拔,步履稳健,不疾不徐。一路走来,肩不摇,头不摆,凤冠上的流苏自然的垂着,一动不动。 初升的太阳从身后照进来,只觉得她身披霞光,夺目的叫人睁不开眼。 近前了,这才看清五官。 这么多人注视着,她是新人,却无一丝新嫁娘的羞涩。那眉眼沉凝,嘴角含笑,八分不动的样子,竟是不由的叫人威严不可犯。 那坐在大殿入口的女眷们在她过来之后,不由的纷纷起身,而后欠身低头,不敢直视。 这一动,满大殿的人就都随着她的步子,依次起身见礼。 耶律岩母坐的很靠前,等桐桐一停下脚步,她连同异国的其他女眷,都起身微微欠身而后颔首。 桐桐一一回礼,这才跪在蒲团上,辞别太后、太妃和皇后。 皇后心里又难受,只觉得这怕是舍不得她吧,她先起身,从上面走下来,亲手扶起了桐桐,“快起来。” 桐桐朝皇后笑了笑,任由皇后拉着她的手。 杨太妃看看皇后,再看看跟她并肩而立的郡主,就悄悄的看了太后一眼:也不怪太后多疑,实在是雍王和桐儿的气度尤其不同。以前还不显眼,这次回来之后给人的感觉明显不同了。 就像是现在,皇后戴着皇后的凤冠又如何?一个王妃的凤冠戴在桐儿头上,竟是叫人有了一种这才是母仪天下的错觉。 刘太后只嘴角有几分浅淡的笑意,“去吧!一会子还得见。这里,是哀家代柴家嫁女。过会子哀家得去观礼,那该是我赵氏娶媳。” 是! 桐桐此去,是跟四爷一起,去先去见景灵宫,拜赵氏先祖。 四爷就在大殿之外,瞧见桐桐出来了,这才转过脸来。 桐桐一步一步的从台阶上下去,四爷伸手等着,等着桐桐把手递过去。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双握着双手,在礼官的陪伴下一路上景灵宫而去了。 赵氏的牌位一串串,两人行了礼,这才起身。 礼官叫人捧了托盘出来,托盘里是盖头,再往前走就得见外客了,需得盖头遮面。四爷没用宫里准备的盖头,而是叫人捧了另外的盖头来。 这是以珍珠、金珠和宝石做的珠帘,只系于额间,有个遮面的意思就行了。 礼官也未强求,只朝前指引着。 婚礼在天安殿举行,这地方等闲不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但这次选在了天安殿,这大殿足够容纳两千人,殿外的广场上,容纳五千人绰绰有余。 今儿,大殿之外都格外热闹。 两人还没到呢,就能听到鼓乐之声。这鼓乐还不是宋乐,听来格外的庞杂。 这会子两人在肩舆上坐着呢,虽是并行,但也不好大声嚷着说话。 桐桐只能看向四爷:你去天安殿了?这什么情况呀,这么大的动静? 四爷摇头:没去!但既然惊动了那么多人,想来阵仗也不小,见机行事吧。 近了!近了! 坐在高处看的更远一些,那大殿之外的广场上,都是衣着各异的百姓。他们拿着他们简单的乐器,奏着喜庆的乐曲,而后其他人跟着载歌载舞。跳的高兴了,还如同在草原上一声,亮着嗓子喊两人。 随着礼官一声声的‘新人到——’,人群先是一静,紧跟着发出更大的吆喝声。他们跳着,笑着,朝这边挥动着手,有他们的话高声嚷着祝福的话。 桐桐:“……”坐在高堂之上的,尽皆算计。可站在这里欢呼的人群,送上来的每一份祝福都是真诚的。 她看四爷:怎么办? 四爷拍了拍肩舆,肩舆停了下来,缓缓的放下。他下了肩舆,拉了桐桐下来,“走着过去吧。” 桐桐干脆直接摘了遮面的珠帘,一路走,一路以各族的礼仪回人家。 站在御阶之上的观礼的官员挤挤挨挨,他们能看见这些野人一般的人见到雍王夫妻格外的热情,雍王可以毫无芥蒂的跟这些人互相击拳,雍王妃可以接过那些野人从怀里掏出来的什么吃食直接往嘴里塞。 他们可以跟党项人说说笑笑,也可以跟回鹘人谈笑风生,便是辽国人,他们也可以朗然而笑,把臂而行。 王曾看吕简夷:“……吕相……如何看啊?” 吕简夷看着雍王妃将一回鹘的幼童抱起,放在怀中逗弄,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王曾一眼,“王相呢?您又如何看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50-1760 第1751章 大宋反派(72) 人心向背啊! 吕简夷低声道:“王相,在下突然便想起了《三国志》。” 王曾捋着胡须,意味深长的看了吕简夷一眼,没有言语。《三国志》里有那么一段记载:荆州人多归先主,比之当阳,众十万余。辎重数千两,日行十余里。 这就是刘备刘皇叔携民渡江的记载。因着百姓携老扶幼的跟随,刘备大军只能日行十余里。 这是什么?这是人心。 明知道前路漫漫,刘皇叔前途未卜,可百姓依旧拖家带口的追随。 无他——爱戴而已。 想起这一节,再拿它跟眼前的情况比,就会发现有多少共通之处。 比如,刘备是皇室宗亲,雍王亦是皇室宗亲。 再比如,刘备得一隅,最后三分了天下;而雍王若是在夏州扎稳脚跟,难道不是三分了天下? 想到这一节,再看看走来的一对新人。 男子龙行虎步,威严天成。明明刚才跟那些庶民甚至于贱民在一处还有说有笑,可一转脸过来便全无笑意,面容分外冷硬,竟是不见昔日所见的温文尔雅的少年模样。 而她身边的女子身姿傲然,凛然不可犯。才还抱着孩童玩耍,这一转脸,像是一把利刃,尤其是面对他们这些官员的打量,更是如此。仿若又回到了那个拿着棍子打御史的时候,她看人的眼神就是如此。 今儿是二位大喜的日子,何以如此啊。 两人谁都没看,直接进了大殿。外面依旧是欢呼声,依旧是杂乱的乐曲声,并未曾受到干扰。 看热闹的臣属跟着新人进了大殿,大殿里正是欢颜笑语。 萧啜不正跟太后和官家说话呢:“……牛羊马匹,是部族的命。郡主教会了各部族如何给牲畜瞧病,还教会了部族中的女子如何为妇人接生……子民爱戴,常有人于巫师帐外给郡主祈福……夏国各部族正商议,要给郡主立生祠…… 雍王常于田地间劳作,夏国的汉民汉官,唯雍王殿下的命是从。此次,好些汉民都未能成行。因着秋里要种麦,也正是农忙的时节。” 刘太后含笑听着,笑道:“郡主告知哀家了!她有慈悲心,回来就跟哀家念叨,盼着家家能畜养耕牛,家家能圈养母羊,如此,家家的孩童每日有牛乳饮用,家家的田地有耕牛代人力劳作。” 耶律岩母便笑了,“正是!之前我也问过她,她告诉我说,汉人农耕为本,百姓以食为天……” 萧啜不摁了摁公主的手,叫她先闭嘴。而后赶紧接话道:“是啊!雍王与雍王妃心怀天下,护持子民,叫我等钦佩。” 耶律岩母扭脸看萧啜不:这个驸马心眼真坏!人家没惹你没招你的,你害人家干什么?我也生在皇家,话说到你这个份上,我真的可以看懂了。 萧啜不摁着公主的手没撒开,警告的看她:别说话! 耶律岩母朝她翻一白眼,见萧啜不又嘚吧去了,只听见他说,“这次回鹘部一听说要来恭贺,那可是……” “新人来了。”耶律岩母抽出手,在这死秃鹫的手背上狠狠的挠了一把,这才收回了手,笑眯眯的看这位南朝老太后,“瞧!新人来了。” 新人一到,刘太后就发现了,之前坐着吃喝的党项诸部统领,都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其中还有几位是夏州的大臣。 就像是野利遇乞,又像是杨守素,还有一个叫野利仁荣的,这都非一般的臣子。 可这些人比谁都恭敬,乖乖的起身,躬身乖乖的站着。 这不像是故意做戏,而是真的很恭敬的站着。甚至习惯性的朝后退了一步之后才躬身的,这是臣下见主上才有的动作。之前虽不桀骜吧,但绝不谦卑。 她的心一下子跟装了一只老虎一样,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又有回鹘部呈送了一盘子红宝石捧了出来,跪下行礼之后,以手触了雍王的脚面。 四爷:“……”回鹘部七零八落的,夏州境内有回鹘,辽国境内亦有回鹘,从夏州往西,多是回鹘的聚集地。回鹘跟大宋称臣,但是夏州每每攻击回鹘,大宋并不能庇护。 之前,他为了夏州与回鹘之事,跟李成嵬谈过,跟党项诸部也谈过。只要跟回鹘达成和解,河西走廊就畅通无阻了。 夏州想攻取回鹘,为的还是河西走廊。 而今,夏州打是打不起的。于是,他促成了两边暂时的和解,商路暂时通畅。至于之后,还不知道!但河西走廊这一条通往中亚的商路,必须打开。 回鹘感念终止了战争,以最高的礼节待之。 人家很懂礼,知道汉人女子的脚不能随便摸,因此,只搭在了裙摆上,马上便离开了。 桐桐看四爷:这种礼是回鹘敬神之礼,不能拒。 四爷只能抬手抚在对方头上:“神将赐福于你。” 桐桐先用手心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而后换成手背,此时手心朝上,她掐出了兰花指:“神赐福于你。” 这人才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半躬身念着属于他们的神的经注,慢慢的退下去了。 然后大殿里的悄无声息,气氛有些微妙。 四爷朝上见礼,而后跟各部的首领问好,这才跟赵祯说:“官家,而今各国各部都在,尽皆与大宋接壤。不若借此时机,谈谈边境之事。” 说着,就看萧啜不,“与大辽有了兄弟之盟之后,这些年两国之间无有战端,此乃先帝与辽国陛下之德。辽国与夏州接壤,与回鹘接壤。而回鹘和夏州与吐蕃接壤,吐蕃又与大理接壤,而诸位又都与大宋接壤。大宋与辽国之盟,只限于两国。若是加入了回鹘、夏州、吐蕃、大理,那天下便真的承平了。” 王曾眼睛一亮,忙道:“雍王所言甚是,若是能遍结友好邻邦,此乃天下之福。” 此办法,于大宋的好处最大,能最大程度的缓解边境摩擦。 其次,对夏州很友好,夏州受辽控制,与回鹘吐蕃又有私仇,而今夏州内乱,早不如从前。若是再与吐蕃开战,对夏州而言,那便是雪上加霜。 再其次,这对回鹘和大理很友好。回鹘弱,这就不用说了!大理的地理条件特殊,等闲攻打不进去,但是吐蕃和大理有宗教之争,也尝尝因此而有摩擦。若是有约束,至少能缓解这一情况。毕竟大理佛系,往往争执不过人家。 而这个办法对辽国来说,是好是坏呢?若辽国无进取之心,这就是好的!互不犯边,这是好事;可若是辽国一直不放弃‘重战’的思想,那这绝不是好事。 这相当于把辽国以南的所有势力都集结成一个整体了。但凡辽国想朝南发展,他们就能联合以对。 那么问题是,辽国是想战呢?还是想和呢? 萧啜不对《商君书》看的那般重,可见辽国朝中,重战的主张占上风。这不过是赶上了一个晚年的帝王,这才未能兴兵而已。 而对于吐蕃而言,此亦非友好。若是真达成协议了,他便会被大宋、夏国、回鹘、大理包围在内,半点动弹不得。 对辽国不利,对吐蕃不利,可辽国和吐蕃并不接壤,他们是无法形成同盟的。 桐桐就笑道:“诸位来贺我们大婚之喜,我们夫妻感激不尽。再多的祝福,也抵不过一句‘天下太平’!若是能借此达成兄弟之盟,这便是给予我们夫妻最好的贺礼了。” 说着,她笑着看向王曾,“王相,请您为礼官。我们夫妻三拜之后,大家好议正事。”说着,就环视一圈,视线又落回秃鹫身上,“您是神祗身边的比丘,以慈悲为怀,必不能反对吧。” 萧啜不:“……”好养的!在这里等着呢。他哈哈一笑,“当然!当然不能。” 四爷朝王曾点头,王曾忙站于大殿之侧,高呼道:“一拜天地——”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们二人结为夫妻,诚心期盼天下太平,子民康泰。 “一拜高堂——” 高堂尽没,只能拜于太后与官家皇后。此生遇见,乃彼此之缘。若不害天伤民,我夫妻绝无伤害之意。 “夫妻对拜——” 一人相对而立,彼此行礼,而后相视而笑:一生所为,只愿不负天下不负卿。不负卿,可与你一世相伴;不负天下,可求来世依旧是你,只能是你。 没有送入洞房,也不着急入洞房。 四爷摘了头上的喜帽递给桐桐,桐桐捧着帽子独自退下。 郭淮急匆匆的跟出来,“郡主——” 桐桐朝郭淮笑了笑,“朝事我在不合适。外面这么多人呢,我借用禁卫军的厨房,做喜粥与大家分食。” 不等郭淮再说什么,她直接走人了。 要了围裙,系于新衣之上,放米、倒水,禁军中的兄弟都来帮忙。 杨察这才找到机会跟桐桐说话,“郡主……不是!”他马上换了称呼,“王妃,这事……谈的成吗?” 都不是正主,谈成哪那么容易呀? 不过是事逼到这一步了,朝中那些读书人向来爱多想。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知道,这怕是计策。可还是会止不住的往那边想,想着万一真……那怎么办呢? 事到了这个份上,总得破局吧。 能不能谈成先不说,只这事一抛出来,至少大宋上下的注意力都转移了。他们非常渴望不打仗,跟谁都不打仗,所以,会倾尽全力来促成这个可能压根就无法达成一致的谈判。 这对于自己和四爷来说,足够了。 反正是大喜的日子,闹的还挺热闹。 不过这个秃鹫这脑子是真挺好使的,坏主意嗖嗖嗖的往出冒啊!怪不得耶律岩母会休了他呢! 嗯!是得休了! 可耶律岩母这会子坐在那里想的是:这死秃鹫,坏都坏不过人家,果然是不能要了! 第1752章 大宋反派(73) 事实上,这样的谈判也是真的谈不成的。 桐桐的粥也就刚刚熬好,听说辽国的驸马坚持叫停了。原因是:这个提议很好,但事不着急。今儿是雍王大婚,哪能耽搁洞房? 四爷哈哈就笑,“那今儿喜酒得多喝几杯,我不能醉,你可得多饮。” 一定!一定! 于是,美酒佳肴的宫宴摆上,觥筹交错,尽兴而至。 外面那么些人,怎么办呢?着人全城的采购,各家食肆的吃食都被购买一空,只管吃喝便罢了。 于是,载歌载舞,直到黄昏暮色。 这次,四爷和桐桐都没有在宫里住,而是出宫住进了这半年为自家准备的雍王府。 今夜自家没有琐事盈耳,只有红烛摇曳。 太后宫里,她靠在榻上,不言不语。 张耆低声道:“太后,雍王……不能留。” 刘太后挑眉看他:“不能留?” 张耆沉默良久,而后缓缓跪下,“太后,您叫臣执掌皇城司,臣自上任以来,不敢有丝毫懈怠。臣知您所想,您想的是,今儿这样的事必是辽国从中作梗,他们忌惮雍王在夏州的影响力,因而,他们想借刀杀人。离间雍王与朝廷的关系,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可对?” 这就是离间! “可这便是离间,前提也得是雍王在夏州的影响力已然连辽国都感受到了威胁。”张耆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头却抬起看着太后的眼睛,“重要的不是辽国想离间,而是辽国为什么要离间。” 这话才一落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因为雍王对朝廷忠心耿耿,若无忠心,何须离间。” 张耆吓了一跳,这正是官家的声音。 赵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着张耆:“张大人深夜滞留内宫,就是要与大娘娘说这个?” 张耆稍微挪动了一下,面朝官家不住叩首,“官家,今儿诸部拥戴不是做戏!今儿您所见,便是雍王和郡主在夏州的常态,甚至您看到的还不是全部。夏州一半以上都是汉人,这些汉人之前无所依附,可而今自从有了雍王,他们天然的同雍王捆绑在了一起。党项再想统治汉人,办不到了。而辽国驸马所说的,各部族为郡主立生祠,此事也不假。甚至于牧民家中,有用泥做的塑像,他们日日供奉……” 说着,就不住的叩首,“官家,夏州百姓敬的是雍王和王妃,夏州贵勋们怕的也是雍王和王妃。” “那这是好事呀!”赵祯看着张耆,“这是好事。雍王乃大宋的雍王……” “官家!陛下!”张耆抬起头来,“而今的夏州不是咱们大宋的威胁,不是了!他们无此能了。雍王久留夏州,于陛下而言,绝非幸事。” “你觉得朕不如雍王?”赵祯低头看着张耆,“你是觉得朕无天子气象,比不得雍王?” “臣万死!”张耆以额触地,泣不成声,“陛下,臣自十一岁入潜邸,陪王伴驾,迄今已是四十五年矣!臣一身本事,皆来自先帝教导。先帝之于臣而言,是君王,是主人,是先生……臣之于先帝而言,亦是能托妻寄子之人……” 赵祯心里的火气一点点下去了,此人可以说自小便跟在父皇身边。大娘娘更是偷摸的托付给张耆,这一隐藏便是整整十五年。十五年里,无一丝消息走漏,足见张耆的忠诚。 就像是张耆说的,他是先帝可托妻寄子之人。 太后叹了一声,说赵祯,“扶张大人起来。” 赵祯抬手将人扶起来了,太后才又说,“若是张耆你都不可信,那我们母子俩便再无可信之人了。” 张耆老泪纵横,“臣绝无私心杂念。” 太后点点头,“哀家也信你无私心。”不过,“这事不急,你叫哀家好好想想。看是留雍王于京都呢?还是……再看看吧!时辰不早了,你先出宫吧。哀家与官家会思量的。” 是!臣遵旨。 张耆走了,赵祯看向大娘娘:“您真的要……” 刘太后摇头,“哀家何曾杀过人?” 赵祯松了一口气,不杀便好。 刘太后看着赵祯,“可官家呀,哀家老了,以后还得看你的。你得有一个心理准备,那便是夏州做大了,尾大不掉……到那时该如何?要么,你自己下决定,听从张耆的建议;要么,你得承担另一种风险。而这些,哀家看不到,也就只当没有这样的风险和危机。可你不行。” 赵祯:“……” 刘太后起身,“去吧!早些歇着去吧。” 这一晚赵祯歇在皇后的寝宫了,半夜冷汗打湿了里衣,竟是在梦魇中怎么也醒不了。 郭皇后起身,叫人掌灯查看,就见他牙关紧咬,眉头紧皱,被窝里双拳攥紧,躺在那里浑身紧绷,直挺挺的。 她唬了一跳,抬手摇他:“陛下——陛下——官家——官家——” 数声之后,赵祯才猛的睁开眼,而后大口大口的喘气,又直挺挺的坐起来,目光直愣愣的看向前方。 郭皇后抬手在他眼前晃悠:“陛下,您……做梦了?” 赵祯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皇后,“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郭皇后坐在他身边,取了毯子给披上,而后在他身上摸,汗凉津津的,这是:“病了?宣太医么?” 赵祯摇头,朝后一靠,“无碍!朕……只是做个一个梦。” 郭皇后坐上去,把人都打发了,帐子也放下了,这才问说,“能跟臣妾说说么?”说着,想起什么似得,又下去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茶水在杯子里还晃着涟漪,赵祯一下子就笑了。皇后不会照顾人,半夜给人喝凉茶,端茶都端不好,颤颤巍巍的,差点没撒出来。 可这夜半了,也只能跟皇后有说说知心话。 半盏茶喝进去,赵祯这才问说:“今儿……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赵祯看皇后,“你站在桐儿身边可觉得不自在?” 郭皇后想了想,“没有啊!她要嫁人了,我心里怪难受的。知道她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越发的觉得人活着怪没意思的。相投的人总是聚少离多,不相投的人却需得日日相见。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贵为皇后亦不能免俗。” 赵祯又一次认真的打量皇后,“桐儿说的也没错,你啊!真是不存一点坏心,有什么便是什么,丝毫不会隐藏。” 郭皇后歪着头看她,“可是今儿我有什么不妥当?” 赵祯想了想,只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告诉她:她跟桐儿站一起,那个更像是母仪天下之人。 当然,坐在大殿里,自己在上,雍王在下,可所有的使臣看的都是雍王的脸色。雍王坐在其中谈笑自若,言谈中机锋暗藏,也更像是那个能左右乾坤之人。 郭皇后又问说,“官家的梦与这些相干么?” 赵祯的手攥紧了茶杯,而后点点头,“朕……梦见一条巨大的金龙……” 郭皇后眼睛一亮,急切的问道:“然后呢?” “朕……怕了?” 什么? 赵祯看着皇后,冲突了一遍,“朕梦见一条巨大的金龙,盘旋于朕的头顶……而后朕看着它,竟是怕了。” “您怕什么呢?您便是真龙天子呀。” 赵祯一下子就笑了,“是啊!真是真龙天子,为何会怕呢?”说着,就看皇后,“你说……这金龙是谁?” 皇后捂住肚子,“会是龙嗣吗?” 赵祯:“”他认真的看着皇后,“你说什么?” “会不会是臣妾……或是后宫里哪个妃嫔有喜了。那是您的皇嗣呀!” 赵祯:“皇嗣?”他一脸的无语,“朕何以惧怕龙嗣?” 皇后眨巴着眼睛,“许是……皇嗣是个不孝子?”儿子反了老子,所以,这是上天给的预警?她觉得肯定是这个意思,“您放心,皇嗣不管谁生的,臣妾都一定会好好教导,决不能出一不忠不孝的逆子。” 赵祯:“……” “逆子不逆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得现有儿子,对吧?”皇后盯着赵祯的眼睛,“双十的年岁了,再无子,朝中该有非议了。” 赵祯将手中的杯子递过去,然后拉了杯子盖在身上,往下一躺,“睡觉吧!”别说话了!朕也是想不开,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皇后放了杯子,躺回去挤在一个被窝里,不住的用手指在赵祯的脊背上划拉,“官家,今晚金龙入梦……是等着投胎么?” 赵祯一愣,一下子睁开眼睛,“今晚……雍王洞房花烛吧。” 是啊!郭皇后顺嘴应着,刚开始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紧跟着就懂了,她忙道:“金龙等着投胎,不入臣妾之腹,那必是要投胎别处的。” 赵祯翻身扣住皇后的肩膀:你说的对!今晚金龙必会入胎。 许是白天太混乱了,桐桐难得的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声音都有。可早起一睁眼,什么都忘了。 四爷见她眉头微皱,还问说:“是头疼?”昨晚洗漱了没熏干头发的缘故? 桐桐摇头,“我轻易都不做梦,一躺下就睡的沉了。昨儿太热闹了,闹腾的我好似梦里又忙了一晚上。” “那你再睡一觉,不着急起。” 嗯!桐桐真就翻身又睡去了。 四爷要拉扯他的衣服,没扯动。她抱着他的里衣睡着了。 那就算了,抱着继续睡吧。他悄悄的起来,不叫人打搅她。去外面正要洗漱呢,全有进来,低声禀报道:“王爷,天不亮宫里就召了太医。” 四爷手一顿,“官家又病了?” 是!宣召的是官家常用的太医。 第1753章 大宋反派(74) 官家病了,桐桐就睡不成了。早早的跟四爷一道进宫,去探病去了。 赵祯躺在床上,面色有些暗黄,嘴唇也没有血色。外面的人一禀报说雍王和王妃来探病了,他想了想,还是坐起身来,“不是外人,请雍王和王妃进来吧。” 郭皇后服侍在侧,几度欲言又止。 赵祯都只摆摆手,然后靠起来看着屏风的另一边。人一进去,他就伸出手,“从真,免礼吧。近前来,朕有话说于你听。” 四爷没坚持,皱眉坐了过去,“可是秋风起,着凉了?” 桐桐才要退出去,叫人家说话,却不想赵祯又道:“桐儿也近前来,不避讳你。” 郭皇后朝桐桐笑了笑,自己则去了屏风外,只留三人在里面说话。 桐桐走过去,站在床榻边上,“您有什么要我去办吗?” 赵祯朝桐桐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抓了四爷的手,“从真,昨晚有人进言,主张朕和太后杀了你。” 四爷:“…………” 桐桐:“…………” 这话一出,饶是四爷和桐桐,一时之间门竟是有些失语。有人进言要杀人,这不奇怪。朝堂上的臣子各式各样,各有各的想法,这都不算是多了不得的事。 叫人一时有些愣神的是:赵祯这么直白的告诉你了。 他说:有人进言要杀你。 其实,直白的说出这个来,若是他在招揽人心的手段,四爷和桐桐也不会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就像是他故意的:有人要我杀你,但我不杀你,我信任你。然后换得人感激涕零。 这也算是一种手段吧。 可问题是,不管是四爷还是桐桐,都没觉得他在做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真的是单纯的告诉你:有人叫我杀了你。 这就叫人……很难评了。 四爷没言语,甚至过多的表情都没有,等着他往下说。 谁知道人家眼泪一瞬间门就下来,滴答滴答全都滴落在四爷的手背上,“从真啊,朕以为心中咒人去死皆为恶,又怎么能因无端的猜测就去杀人呢?朕到这人世间门二十年……自懂事以来,未曾对任何一人生出令其‘死’的恶念……朕又怎么能将屠刀放在你的脖颈之上?” 四爷:“…………”这话也都是真诚的。他真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至今未曾对人生出过恶念。 桐桐四十五度扬着下巴,犯愁:拿这种人怎么办? 赵祯闭上眼睛,“朕一晚上噩梦连连,而今才醒悟,朕听了那进言竟是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了……于是,朕一夜难安,深感对你不住,亦是良心不安。” 四爷反抓了赵祯的手,“您是君王,生杀予夺本就是君王之权。” 赵祯摇头,“从真,朕不过中人之材,生于皇家,为先帝独子,这才为帝。朕知道,比之天下大才,朕这般实在是庸碌了些。 朕亦知,朕有诸多不足。诸如桐儿所言,朕明知皇后因后妃之事常不痛快,可亦不能自控,有留恋美色之嫌尤不能改。可这就是朕呐! 朕可俭省,可朕舍不得身边人受苦,朕希望对每个人都好,朕巴望着日日在宫中便可听见宫墙外樊楼上百姓彻夜达旦的饮酒猜拳声。 朕也信,只要朕出自真心,天必有所感,也必能保佑我江山社稷不败,我大宋子民安享太平。” 四爷沉默了,良久良久,这才道:“当然!上天必保佑江山社稷不败,子民安享太平。” 赵祯这才一边掉泪,一边脸上扬起了笑意,“朕昨晚做梦了,梦见一条金龙于朕头顶盘旋。夜半醒来,朕将梦说于皇后听。皇后觉得那是皇嗣要来了……可今晨朕再想,只怕不是!那是太祖在梦里教训朕了。太祖说,不可杀士大夫。连士大夫都不杀,又如何能看着赵氏子孙相互残杀呢? 朕解了这个梦之后,便盼着,不拘是皇后还是宫妃,这段时间门不要有孕。因为朕生恶念之下所育之子,因恶而生为恶子,朕怕会危及社稷子民。” 桐桐:“…………”我该说点啥呢?嘴巴几度张合,竟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赵祯看着四爷,“朕自出生以来,就嫌少出宫。朕又无兄弟,只有过一妹妹,幼年身子不好,送出宫寄养于道观,也未能养成才。朕生来不见生母,小娘娘疼爱,大娘娘严厉…… 朕自读书以来,大儒充斥身边,不容朕有一丝一毫不妥。直到你进宫伴读,朕才觉得有了伴儿。你我为叔侄,可在朕心里,你与朕亲如兄弟。既有兄弟之义,又有叔侄之情。朕的至亲不多,你与桐儿皆是。” 四爷点头,“臣知。” “按说,朕舍不得你们,是真舍不得。你们在,朕就有说话之人,遇事有商量之人。你们能回来,朕欢喜是真的。” “臣亦知。” “可朕便是不舍,可还要催你们走。朕怕大娘娘有留你们之心。”赵祯说着,一把攥住四爷的手,“若是大娘娘以小娘娘身体有恙为由,留桐儿侍疾,你们该如何?新婚夫妻,怎耐分离?桐儿常怜皇后,朕便知她若为人妻,该是何等性情。 加之,她自来刚烈,若因此跟大娘娘起了冲突,朝中非议之声只会更大。因而,比那时不舍,朕还是要说,走吧!越早越好。大娘娘年纪大了,这几年能不回来就别回来。朕信你的为人,亦信桐儿一身侠气傲骨,从不做负人之事。” 桐桐:“……”我……我……我真的是有点无语!你倒是真不用这么真诚。 然后人家说完了,往下一躺,“去吧!今早返回夏州,朕把这一肚子鬼蜮之事掏出来,病就好了一半。这一觉睡下去,也就能睡踏实了。” 四爷起身,看了桐桐一眼,等两人退后一步要行礼告辞的时候,床榻上起了微微的鼾声:人家真的睡着了。 两人都沉默了,啥也没说,从里面退出来了。 皇后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看着里面,然后拉了桐桐,眼泪又下来了,“这就又要走了?” 桐桐:“……”哭什么呢?隔着屏风你该听见的都听见了,对吧?然后你拉着我,一副依依不舍的。你们这都什么路数呀。 她点点头,“对!得走了。” 皇后就问说,“这几年怕是都见不上了,要常写信……” 好!常写信。 皇后叹气,“你们放心走吧,也别去给太后辞行了。” 无碍!反正不能什么都不说的离开。 刘太后很惊讶,看着桐桐,“你说什么?” “官家说有人谏言要杀我们,他为此很不安。也怕您强留我,因此叫我们马上离开京都。但是,我再怎么想,都觉得遵旨之前,得先来看看您。要不然,名不正则言不顺,不像个样子。” 刘太后:“……”只觉得一口什么东西哽在了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 她就问说,“雍王提议的,几国缔结兄弟之邦的契约,才要开始谈……” 桐桐就笑道:“那是国事!朝中多少大人呢,轮不到我们做主。提议能被恩准,已然是意外之喜了。” 说着就问说,“或者,您认为该留我们在京都,或是该留我在京都?” 刘太后摇头,看着桐桐满眼的复杂:“昨晚我就跟官家说过了,哀家能活几年?那都是我的身后事了,一切他做主。朝中有别的声音也是常事,你们不用往心里去。官家心中有尺便可!要走就走吧,不留你们。只是……我也老了,以后还能见几面也不得而知。以后,相扶相持,好好过日子去吧。” 竟是真的就这么叫自己和四爷出宫了。 坐在这新房里,桐桐看四爷,四爷挠头,看着开的还真好的月月红,然后无奈的叹气:“你说怎么办?” 你心里有了决断了,又何必来问我? 四爷不言语,只看着桐桐笑。 桐桐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蛇的样子,“我能想到的就是两头蛇。” 两头蛇和双头蛇不一样,双头蛇是两个头长在一端,头是头,尾是尾。而两头蛇是不见尾巴,两端都是头。虽然这种的属于一端是真头,一端是假头,假头一端只是有头部一样的控制能力,严格意义上不算是头。 便是不算头,那有足够的控制能力也就足够了。 如果一端的控制能力足够大,假头也能成为真头。到时候,只能是真头顺着假头走生于一体,两头同大。直到一边发育的足够大,那自然就分出了主次。这是而今最优的方案。 这次这个变故,别管怎么说,就是在朝臣的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从他们对武将的态度就知道,你强了,强的威胁到皇权了,那对不住,你针尖大点的错也能给你无限放大,先压下你再说。 若是如此,跟大宋这些士大夫的内耗就够浪费时间门的了,那又何必呢? 四爷就笑,“真成了肚子里的蛔虫了。” 知己!这叫知己。 “行!知己。”四爷说着就不笑了,“那回去之后……就得变计划了。” 其实本想将夏州慢慢的融入大宋的体系的,现在真不用了,自成体系才更合适。以后,是我要兼容它,而不是用它的大躯壳先兼容我。 桐桐生气的是:“都怪萧啜不!” 怪人家干什么?人家这一计用的极好,此人乃大才。 桐桐撇嘴:“嗯!除了丑,还有坏。” 四爷:“……”倒也不用这么刻薄!“再说了,他也没坏过我呀!合着我坏起来,你嘎嘎乐。人家坏起来,这人就不能要了?” 桐桐利索当然的‘嗯’了一声,转身收拾行李去了。 四爷只笑,什么是爱呢?‘偏’才是爱的真谛吧! 第1754章 大宋反派(75) 重返夏州,已经是冬日了。 寒风凛冽,竟是难得的飘起了一些雪花。 沿途一路桐桐都知道有人在打量自己,甚至住驿站的时候,都有人刻意留意自己。这种注意比注意四爷更甚,这就有些奇怪了。 直到青娘禀报说,“王妃,驿站有婆子留意您的月信。” 嗯? 桐桐指了指自己,“月信?” 是,“特意打听是我与白娘的,还是您的。” 这是想打听自己是不是有孕吧! 桐桐皱眉,十五岁的年纪,我怀的什么孩子?至少都得再过两年吧。况且,这正到了要紧的时候了,我怀孩子干什么?得把西州的情况稳固下来才好啊。 驿站留意,那是给宫里留意的吧。 宫里打听这个干什么?想不明白。 回了兴州府里了,她还跟四爷说这个事呢:“宫里老盯着我的肚子干什么?再这么盯着,我就把皇城司的人都从兴州给拔出来。” 四爷就看桐桐,然后愣了一下,想起来,“不是梦见金龙了吗?赵祯便是不在意,别人未必也不在意。” 桐桐指了指肚子,“那我要是那晚上怀上了,这肚子里的孩子但凡是难胎,是不是就是那所谓的天生要危害社稷的?” 四爷:“……”这不是没怀,也没想怀吗? 桐桐气这个张耆,“他掌握了皇城司,盯咱们盯的太紧了。我给他把钉子拔了吧!反正冬天了……闲着也是闲着。别弄的有点动静朝廷先知道消息了。”回头还得培养自己的人脉,往京都里塞探子,这一步一定不能省。 行!你看着办,“我得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把党项折腾散了,还不怕反弹。 桐桐‘嗯嗯嗯’的点头,心里却想着,辽国太碍事了,尤其是这个萧啜不,此人的能力确实突出。他能给自己和四爷在大宋下绊子,那我为什么不能先把你踢回辽国呢? 可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大秃鹫给弄走呢? 正一筹莫展呢,耶律岩母邀桐桐去冬猎,“陪我出去转转吧,我都快闷死了。” 桐桐看她:“我不跟你玩了,你家那秃鹫太坏了。害的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她半开玩笑的说着,递了从京城带回来的蜜饯给她,“我现在特讨厌他,连你也喜欢不起来了。” 耶律岩母吃着蜜饯,“其实也还好啦!”说着,用肩膀撞了撞桐桐,“他是他,我是我。咱俩好咱们的,跟他不相干。再说了,我觉得你不回去也挺好的。一回去就得看人家的脸色,那你又何必?” 然后很是直言不讳,“我很不喜欢你们那位太后,她就像是庙里的菩萨,等闲不开口。下面跪着一帮信众,有人求雨,有人求晴。她呢,在上面数人头,今儿求雨的人多,那就下雨;明儿求晴的人多,那就晴天。所以呀,夸她的人永远是多数。我阿娘最瞧不上这种人!我也最讨厌这种人。你这样的性情,我阿娘喜欢,我也喜欢,就是去辽国你也能过最好的日子,又何苦在大宋受这委屈呢?” 桐桐:“……”她就打量这位公主,发现她真的不是没脑子!真的!自家要是敢在夏州自立,辽国就敢册封。人家这是在给任何一种可能留着活扣呢。 这不是个好话题!她主动岔开,问说,“你们成亲也有两三年了吧,怎么一直没怀上?” 耶律岩母低头看看肚子,手在腹部揉了揉,“是啊!我都跟他跑到夏国了,一直也没能怀上孩子。大夫也瞧了,都挺好的,就是怀不上,怎么办?人家像是我这么大,早做了母亲了。” 桐桐就拿住了耶律岩母的手腕,确实挺康健的,没毛病,“那就是时机不到,不着急。” 耶律岩母觉得蜜饯都不甜了,“他之前的婢女倒是帮他生了一个……” 啊? “有甚奇怪的!不过是个女奴罢了,生下也不过是庶民。”耶律岩母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可见他很康健,能叫女人受孕。只是不能叫我受孕罢了。” 桐桐:“……”得!这又不是一个好话题。她干脆就道,“那就明儿去狩猎吧。” 耶律岩母白眼一翻:这个话题转的一点也不硬! 她凑到桐桐身边,低声问:“你现在成亲了,我问你点事。” 嗯!问吧。 耶律岩母凑到桐桐耳边,低声问:“你们雍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耶律岩母白了她一眼,装什么傻啊,“你是懂牲口的,对吧?” 嗯!要说什么直说。 耶律岩母问说,“顶几个马?” 桐桐一脸的疑惑,确实没明白她的意思。直到看到她脸上那暧昧不清的神情,她一下子懂了。马的交配时间大致五到十分钟,她问的是房事。 桐桐气的咬牙切齿,喊白娘,“送客!” 干嘛呀!咱俩关系好,说说这个怎么了?你们宋人女子怎生面皮这么嫩呢?说这个又怎么了呢?人家卫慕氏就不矫情,说李元昊能敌三马,李成嵬却只能与马相当。 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桐桐一把给人送出去了。 耶律岩母回去还抱怨呢:“最看不上宋人的矫情劲儿!女人如果不能忠于自己的身体,不能感受属于自己的愉悦,那活的多没意思。” 秃鹫驸马回来的时候听见她在那里念叨,就多问了一句。 耶律岩母直接就说了,“宋人不是说什么‘道法自然’么?不是说敦伦之礼,乃是人之大礼么?都‘礼’了,我问问怎么了?” 秃鹫驸马不可思议的看她:“所以,你在外面跟人家说夫妻房事了?” 耶律岩母‘嗯’了一声,“没事,你还行,跟李成嵬不相上下。虽然比不上李元昊,但……也没有更差。” 萧啜不以手扶额,看着这位公主,“女人在外谈论这个,无异于叫男人在外受凌迟之刑。” 倒也不至于!耶律岩母叹气,“没事,我没嫌弃你。我就是想打听一下,雍王究竟如何。比的多了,我就知道,是否男人大抵都是如此。” 萧啜不盯着公主的眼睛,“殿下……对此等事这般入迷?” 怎么就入迷了?耶律岩母问他:“忠于自己,何错之有?” 萧啜不什么话也没说,一边以袖遮面,一边急匆匆的往出走。 耶律岩母哼了一声,“小短腿迈的还挺快。” 桐桐第二天过来接这位公主的时候,在门口碰上了要出门的萧啜不,“驸马这是要出门呀?” 萧啜不顿时就不自在了,脑子里总是回想着公主的话,那话必然也说给雍王妃听了吧。他的脸瞬间红了,含混的应了一句,上了马逃跑似得走了。 桐桐左右看看,这是怎么了?一点也没有驸马爷身上那股子从容劲儿了。 耶律岩母出来的时候桐桐还问呢:“这是觉得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觉得愧对友人么?” 这话把耶律岩母给逗笑了,“他脸厚心黑的,知道什么是愧疚么?”说着,就附在桐桐耳边嘀咕了一句,“……给臊的吧。” 桐桐愕然的看耶律岩母:“你疯了?”这太伤男人的颜面了! “这有什么?辽国女人没那么矫情,辽国的男人也不至于那般怕羞。朝堂上那些大人还常以此事取笑打趣呢,有什么了不起的?”耶律岩母嗤笑一声,“我是公主,我可不惯驸马那些臭毛病。我活着是为我高兴的,难不成还得我去哄他不成?” 桐桐:“”她就这么骑在马上看着耶律岩母肆意的甩着鞭子,那对待马儿的态度,真跟对待她的驸马的态度一模一样。 这……怎么说呢?就是吧,在这个阶段跟异族打交道,还真就需要一个良好的心理状态。就像是四爷他家祖宗进关以前,那些乱糟糟的事都不惜的说。 要是没有这些打底子,真的,她现在接受这个也挺难的。 冬日的草原到处都是枯黄之色,因着前几日下了一些雪,气温又低,雪落在枯草之间也没有融化,猎狗放出去之后,满草原跑的都是兔子。 耶律岩母戴着厚厚的帽子,裘皮的帽子两侧,是两根红红的狐狸尾巴,那是为了保护耳朵的。骑在马上跑起来,她肆意飞扬,那两个毛茸茸的尾巴随风摆着,然后搭弓射箭,正中兔子腹部,“捡起来!捡起来!我看看是公兔还是母兔。” 真就分辨了分辨,让后扔给身后的马奴,“是公兔,收好,晚上做给驸马吃。” 桐桐:“…………”秃鹫驸马,我发誓我只想把你踢回辽国,真没想要……嗯!没想知道你这些隐秘之事。想了想,她还好心的问耶律岩母,“我在医书上看到一道方子,你要不要拿回去给你家驸马试试。” 耶律岩母眼睛一亮,“你们试过了吗?” 我们试什么呀?桐桐将脸扭到一边,揉了揉可能只是被冻红的脸,“用不上。” 哦?耶律岩母一拍马:“驾——”我得再射些公兔才行。回头搭着药一起吃! 然后四爷最近就觉得怪怪的,隐隐的总觉得萧啜不没事就盯着他,眼神并不算是多和善。 四爷:“……”没招你没惹你的,哪里来的了那么些怨气?这人的才气是有的,计谋也是有的,其实心胸也很可以,这怎么突然之间就小心眼起来了。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什么意思呀? 他问桐桐:“你又挤兑萧啜不了?” 没有啊!我最近都没碰见过他了,怎么挤兑他呀?“他给你脸色看了?”这人怎么这样呀?“你别理他,回头我就给他踢走!” 四爷:“……”肯定还是你把人家怎么着了!老欺负人干什么,这不好! 第1755章 大宋反派(76) 想踹走萧啜不?有点难。 这家伙除了丑了点,马力一般了一点之外,很难在这个家伙身上找到弱点。这就很难弄了!怪不得四爷一直夸此人……嗯!是有点东西的。 正在桐桐想着怎么操作合适呢,结果陈彦东来了。 陈彦东做的是生意,明面上跟自家不会那么亲密的来往。来往的信件传递都是通过采买!这一条线一直是全有处理的。他现在是王府的大管家,府里的一切采买事宜都交给他。他要采买陈记的东西,那谁也管不着。 凡是府里需要的,都是陈记提供的。哪怕是鲜菜鲜果这些都是!这就给了陈记的人见天的来府里一个借口。但凡有信儿,递给全有即可。 全有将信递过来,“说事挺着急,还等着回音呢。” 桐桐打开一瞧,是陈彦东要见面。那就别出门了,“要见就见吧,不能亲密的来往,不是说需要规避的这么明显。用他家的东西,夏州汉人以王爷马首是瞻,他一个做生意的人,拜访了咱们,拜访了辽国公主和驸马,这不是商人正常的钻营吗?直接叫进府里吧,别这么战战兢兢的。”多大点事? 全有利索的出去办事去了,给陈家掌柜结账之后,又道:“……鱼货挺好的,挑了大的只管送来。南边来的干货也好,辽东来的山菌,这都是王爷和郡主喜欢的。今儿郡主不出门,你们东家若是要来拜个贴,那就今儿吧。许是郡主就见了呢。” 一个时辰之后陈彦东来了,明面上带了不少贵重的东西,一副提着猪头拜庙门的架势。 桐桐在书房见了他,他一进来就贺喜,桐桐摆手,“不是外人,坐吧。” 陈彦东坐了,手里捧了热茶,这才道:“郡主,卑属是来求助的。” “在哪里遇到麻烦了?”桐桐皱眉,按说不该呀!从夏州过回鹘,一直往西这路是通的,“是遇到马匪了?” 陈彦东摇头,“若是普通的马匪卑属自己就处理了,商队来回的跑,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可这次遇到的马匪像是有主的。” 桐桐转身看身后的地图,“你是在哪里遇到马匪的?” 陈彦东起身,走过去在地图上指了个地方,“这里?” 桐桐扫了一眼,“这都在夏州地界了。要还以为你是往西的时候跟黑汗的人起冲突了。” 黑汗王朝差不多就是唐时的安西和北庭都护府那么大的地方,地广人稀,而且一直依附辽国,跟回鹘‘舅甥’相称,跟流落在夹缝里的回纥也都有联姻。所以,河西走廊这条商路,夏州和回鹘是绊脚石,但从没有人把黑汗看在眼里。 她还以为黑汗雄起了,闹了半天,不是呀。 陈彦东‘嗐’了一声,“黑汗那地方,难有大城,有些城镇男女老幼拢共也才一两千人。往西走,黑汗从不是障碍。甚至商队从他们那里过,他们极其欢迎。很多他们需要的东西,我们可以给带。就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股子马匪,夏州的腰牌不看,辽国的腰牌不理……” “你怀疑是从辽国流窜过来的?” “对!一定是辽人。” “劫了你的货?” “若是只劫了这一次的货,在下也就认了。可对方送了信儿来,要在下用黄金换回那批货。” 桐桐皱眉,“他们人不多,带着货不方便,也走不远。近处并无销赃之处?”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陈彦东说着就又道,“他信上说,以后但凡走这条商路,他需得抽十分之一的税。”说着,就从怀里取了信递了过去,“您看看,这是昨晚送到铺子里的。” 桐桐接过去扫了一眼,就笑道:“这证明此人在这兴州城有人可用,甚至有眼线。” 正是。 “那你准备黄金吧,按照他们说的办法联系他们交货。”桐桐将信纸递过去,“放心吧,我跟着你们,不会出差错的。” 陈彦东忙起身,“是!这就去安排。”这事告知不告知王爷都行,只要是动手的事,他还是更信郡主的。 人走了,桐桐觉得逮住机会了。兴州有萧啜不和耶律岩母在,可此人还敢在这两人眼皮底下来这一手,那基本就可以推断,这人要么就是萧啜不或是公主亲信,要么就是跟他们有别的瓜葛的人。 公主的关系网其实比较单一,反倒是萧啜不,他的关系网一定单一不了。 只要叫我逮住了,你萧啜不就有责任。这人凭什么敢在夏州的地界上打劫勒索商户呢?这是陈彦东能找到靠山,还有更多的商家找不到靠山,除了被勒索还能如何? 陈彦东给对方递了消息,时间就在这天下半晌。准备了一箱子的金子,这就能走了。 桐桐换了装束,只扮作陈彦东身边的小厮,一路跟到了南市。 这里桐桐知道,但她甚少到这边来。没别的,这里属于鱼龙混杂的所在,也没有像样的房子。都是帐篷连着帐篷,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据说,这里聚集了很多从各国逃出来的人。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逃出来,隐姓埋名。 当然了,这些人未必都是坏人。也可能是因为各种原因跟人结仇了。到了一个新地方不容易,若是不抱团,那就得成为党项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奴仆。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地方。 桐桐来兴州这么长时间了,早听闻过,但从未曾接触过。有时候打破人家的安静并不都是好的!他们也不祸害谁,只在他们的地方用他们的方式求生。 等真正的踏入这里,脚下地面不平整。应该是泥泞的路面被冻住了,显得坑坑洼洼,有硬硬邦邦的。 再往里面走,帐篷乱七八糟的支着,有些人把水泼出来,路上的冰被水融化了,地皮是泥,内里冻土没融化,还是硬邦邦的,踩在上面有些滑。 他们一行人一进来,就都朝这边打量。有脏兮兮的孩子,裹着羊皮站在路边啃手指;有年纪大些的妇人,把光溜溜的孩子贴身揣着,手里还拎着瓦罐,这是才打了水回来;更有壮年的男女在做营生,有打铁的,有硝皮的,有打炊饼做饮食买卖的。 桐桐看见稍微齐整些的女子急匆匆的往出走,把追着的她跑的孩子骂回去,然后朝远处大帐篷走去。 而那个搭帐篷就是这次的目的地。 穿过一个帐篷,后面有不知道多少个帐篷连着的。 里面比外面暖和的多,好些汉子在里面吃吃喝喝。里面充斥着各种的臭味,人身上的、牲口身上的,再混杂上酒味、肉味儿、各种的腥味,一进来就差点把人给熏出去。 而里面招呼客人的都是些穿戴好算过的去的女人,她们穿梭在男人中间,跟他们调笑,忍他们的臊皮。 站在里面才扫视了一圈,就有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过来了,打量了陈彦东极其不多的几个随从一眼,然后看向后面由壮汉们抬着的箱子,抬手往嘴里扔了一肉干,手一摆:“跟我来吧。” 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帐篷。越是朝后走,帐篷的规格越是不同。 直到进入一明显奢华了很多的帐篷,里面坐着十多个穿着狐皮貂皮外袍的汉子,这些人一人一个小几,正吃喝着呢。 而上首坐着两人,此二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朝这边看了一眼,“金子拿来了?” “是!先筹集到一箱子……”陈彦东说着,就看向此人,“您查验查验?” 这才起身才要往过走,桐桐就感觉到为首的另一人的打量视线。她转过去跟此人对视了一眼,这才微微笑了笑,跟着起身,喊了一声:“慢着。” 年长些的回头,才要说话,年轻的就问说,“金子……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批货……” 年长的人话还没说完,这年轻人已经站在他身后,动作一点停顿都没有,手里才还切肉的匕首好似只漫不经心的往前一送,噗的一下,血便喷溅出来了。 陈彦东吓的蹭的往后一退,直接退到了桐桐身后。 桐桐笑了,对着年轻人拍了拍手,“干的漂亮。” 年长的不可思议的看着年轻人,年轻人的匕首没抽出来,明显狠狠的搅动了一下,这才一把给抽出来,然后让到一边。 看着年长的人倒下了,死不瞑目似得瞪着大眼,这年轻人只摇了摇头,对着桐桐颔首:“此等勒索他人的极恶行径,在下亦是深恶痛绝。家奴中有这等恶人,当杀。” 桐桐打量对方:“敢问阁下是辽人么?” 这人点头:“是!是辽人。” “敢问阁下是姓萧吗?” 这人叹了一声,“是!在下姓萧。” 桐桐啧啧了两声,“懂了!”说着,就转身,“后会有期吧。” “等等。”这人从桐桐后面转到前面,跟桐桐面对面,盯着桐桐的眼睛,“你问我问题了,还问了两个。”说着,朝桐桐一笑,又往前凑了凑,低声道,“那我也得问你问题,也要问两个。” 桐桐低头看了看手指,然后点头:“问吧!允你来问。” “敢问阁下是女人么?” 是!是女人。 “敢问阁下是美人么?” 见仁见智。 这人鼻子使劲的吸气,“闻香识女人,在下觉得眼前之人乃难得一美人。” 所以呢? “请美人陪饮一杯,如何?” 桐桐这次真笑了,认出自己是谁还敢这么放肆呀!她转身过去拎了酒壶,过来抬手就捏住了对方的下巴:“陪饮就算了,我喂你喝!” 周围那十几个武士才开始还哈哈笑呢,可紧跟着怎么看怎么不对。这么灌会灌死的! “大胆!” 桐桐捏住对方的脖子,“此人是谁,报名字来。” “萧海里!” “与萧啜不是何关系?” “堂兄弟!堂兄弟!” 桐桐将萧海里一把扔地上,脚踩住对方的脖子,“叫萧啜不过来!一个时辰内若是不见人,我就拉着萧海里去游街……” 第1756章 大宋反派(77) 萧海里? 四爷愣了一下,“你说王妃拿住的人叫萧海里?” “是!此人据说是驸马的堂兄弟。” 四爷转身就往外走,怎么什么人都能叫她碰上。她怕是并不知道萧海里这个人,但这个人也并非无名无姓。 此人除了出身萧家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耶律岩母的第二任丈夫。 桐桐只知道人家嫁了四回,还都在萧家之外,压根就记不住这些丈夫的名字。 当然了,他要只是一普通的驸马,自己怕是也记不住这个人。能记住他,一定是他干了什么事在史书上留名了。 这家伙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跟公主和离之后,造反了!造了辽国的反,虽然没成功。但却当真是干了。 一个娶了公主,却心里没放下造反行当的人,这种玩意她出门就能撞见。 跟造反的有缘还是怎么着呀! 急匆匆的到了地方,在入口的地方碰到了萧啜不和耶律岩母,两人都骑在马上正准备往里面走。 耶律岩母着急的急催马,萧啜不叫人拉着缰绳:“公主,不可纵马。” “放开!”耶律岩母瞪着拽着缰绳的人,然后挥动鞭子就给了萧啜不一下,“别管我!我早说了,她骑射极好,真能弄死萧海里。” 四爷:“……”这话说的,“公主,我那王妃是讲道理的,绝对不会无端的对人用粗。” 耶律岩母看看四爷,又用鞭子点着秃鹫,“你看看人家男人,人家就能那么信老婆。你呢?你就不能信我纵马不伤人么?” 说完,愣是踹开马奴,御马就走。 公主的御马之术果然不错,确实未曾伤人,只是把好好的街市搅和的一团乱。吓的南市的百姓缩到一堆,佝偻着身子躲避着。 远远的还能听见公主喊:“秃鹫,拿银子赔给人家。” 萧啜不:“……”这有些东西不是银钱的事。但也只能吩咐萧蕴,“十倍赔偿于人家。”公主真的是,压根就不明白自己这么着急的原因。 像是萧海里这样的人,柴郡主宰了都行。但要是拉去游街,这不行。她在兴州百姓心中分量太重,她要是押着个人游街,那以后辽人走到夏国,都得人人喊打。 如今你再纵马,像话吗? 萧啜不看四爷:“雍王请。” 四爷看看周围,留了种世衡,“你带着人……帮着归置。再联系陈家商号……补齐物品。” 是! 四爷这才跟萧啜不往里面走,一路上都无言。 萧啜不瞟了四爷一眼,问说,“雍王事无巨细。” 四爷皱眉看看满地狼藉,“辽人搬家乃常事,可汉人眼里,破家值万贯。房舍是最不能碰触的底线。” 原来如此,受教了。 “公主这是要教训我呀。”桐桐坐在边上,看着耶律岩母抡着鞭子把桌上的碗筷碟盘全都抽下去,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她真没想到的,最先到这里的是这位公主! 耶律岩母拎着鞭子,哼了她一声,“谁要教训你了?我打到你了吗?” “那这是公主舍不得我呀?”桐桐轻笑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看着她暴跳如雷的到底想干什么。 耶律岩母不跟她掰扯,一转脸看着被绑了手脚仍在边上的萧海里,然后抡起鞭子一下一下的打在萧海里身上,抽的呼哧呼哧的响。 萧海里一睁眼,歪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耶律岩母,先是嘿嘿嘿的笑,继而哈哈大笑,“公主这是舍不得我了?才用这么点劲儿?” 耶律岩母狠狠的扬起鞭子,举的高高的,咬牙切齿的,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还就是没有打下去。 桐桐挑挑眉,朝后靠了靠,有点意思了。她也不言语,就这么看着! 就见耶律岩母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扔,抬脚踹了萧海里一脚,而后转过身来,看向桐桐:“雍王妃,提条件吧。这件事,你想怎么了?” 桐桐勾着手指叫耶律岩母到跟前来,对方只愣了一下,而后警告的看了萧海里一眼,还是过来了。 桐桐低声问道:“你跟她是叔嫂关系?” “呸!”耶律岩母瞪了桐桐一眼,“少用汉人那一套量辽人的事!兄长死了,改嫁兄弟的比比皆是……” “驸马没死呀!” “大辽皇室跟萧家联姻数代,我们是自小相识……”耶律岩母说完,见桐桐还盯着自己看,只能压低声音道,“给我个面子,别伤他,别杀他,不能要他赔命。” 桐桐:“……”耶律岩母压根就不知道这家伙干了什么,却只一味的袒护。她问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心仪之人……是他?” 耶律岩母才要说话,外面响起脚步声,正是萧啜不和四爷带着人进来了。 现场的情况叫萧啜不停在了大帐入口处没再朝里走,除了被捆绑着的萧海里,还有十多个武士全都被绑住了。还是那种捆绑牲口的捆法,给绳子中间插一根棍子,直接就能抬走。 这是一种非常羞辱人的捆绑方式。 尤其是对于辽人而言,这比受刑还难受。自此,谁敢称勇士。 萧啜不皱眉,看向桐桐,“王妃……就将人……这样对待吗?” 哪样了? “乱七八糟!”萧啜不大喝一声,双目圆瞪,极尽愤怒。 这还是桐桐第一次见秃鹫这么大的反应,然后她:“……”抬手指挥种世衡,“把这些人摆整齐!驸马嫌弃摆的太乱……对!抬到正中间,分三行五列……看看大小轻重,把高大些的朝后排……这样看着齐整!” 然后在秃鹫虎视眈眈中,桐桐就指挥着人把捆绑好的人给摆列好了,“整整齐齐的,可以了吗?这个面子我可给你了。” 萧啜不:“”恶妇呀!当真是恶妇!天底下怎生有这般恶毒的女人? 他瞪着桐桐,仿佛要看看这女人是何种心肝。 桐桐瘪嘴,往四爷后面一躲,抬手指着萧啜不:“他瞪我。” 四爷伸出手将桐桐挡在后面,看萧啜不:“驸马是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么?” 萧啜不:“……”深吸几口气走过去,“雍王误会,实在是……雍王妃此法,着实是羞辱人了一些。汉人说,士可杀不可辱。今儿,王妃若说这些人冒犯了她,她都给杀了,我萧啜不绝无二话。可这般将勇士做牛羊……是可忍孰不可忍。” 四爷扫了这些人一眼,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不忍?你待如何?” 萧啜不:“……”得强压下这股子邪火:是啊!不忍着,能如何? 四爷指了指边上座椅,“我家王妃不是无理之人,也不做无理之事。她这么做了,自是有她的道理。今儿这事,绝不是冒犯她所受的惩戒。敢真的冒犯她的,活不到现在。能活到现在,这证明她给你机会,愿意给你讲道理。这也就是看在公主和驸马的面子上,否则,事不能坐在这里说。” 萧啜不只得坐过去,问桐桐,“敢问雍王妃,今儿这般究竟是为何?” 桐桐指了指地上死尸,“看见了吗?这是萧海里杀的。原因嘛,是此人带着人在夏州境内劫挘商户,勒索商户。” 说着,又将箱子打开,露出一箱成色不一的金来,“瞧!这还只是一家商户的一部分赎金。商户不能丢了货,要不然谁信他们呀?谁还跟他们做生意?货物被抢,以等价的金子赎回不说,还得承诺以后任何一笔买卖,他们抽十。” 说完,她就看向萧啜不:“多余的我没问。或者,驸马觉得我该详细的问问,问问死了的那人是受谁指使的……你知道的,人死了我也有办法叫他开口。这个事情,你是亲眼所见呀。” 萧啜不看向萧海里,真是恨极了的样子。这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萧海里又跟那些人勾结了,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营生。这次,被这位郡主给拿住了,他也认出了郡主,于是,杀了合伙人,这是杀人灭口。 是!只要没人指认,大家就算是心知肚明,也不能奈何他。 他就是仗着姓萧,这才肆无忌惮的! 他蹭的一下拔出腰上的佩刀,饿狼一般的扑过去,留这样的东西,迟早是萧家的祸患。 可刀到了跟前了,耶律岩母扑倒在萧海里身上,然后扭脸仰头看萧啜不:“驸马,不可!” 萧啜不看着公主“你让开!这是萧家的事,与殿下无关。” 耶律岩母将萧海里护的严严实实的,“与我无关?谁给你胆子说出这番话来?”她说着,抬手就要去握萧啜不手里的佩刀,手都要碰到刀刃了,萧海里腹部用力,努力的往上一顶,将耶律岩母掀开,“蠢女人!让开!想杀任他杀,与你何干?” 桐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扭脸看四爷:什么情况? 四爷白了她一眼:傻不愣登的。 他招手叫桐桐到跟前,这才低声道:“你只知道人家嫁了四次,对吧?” 我还知道嫁的人都姓萧。 四爷叹气,声音更小,背了一段记载:“……下嫁萧啜不……改适萧海里,不谐,离之……” 等等!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和萧海里是不谐,离了,这是明确记载的,对吧? 四爷点头。 “那为什么……”第一段婚姻,和萧啜不之间,“并没有‘不谐,离之’的记载呢?” 四爷看她:是啊!为什么呢? 桐桐有几分恍然:很可能公主和萧啜不之间不是离了,而是萧啜不因为什么原因死了?所以,耶律岩母是改嫁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桐桐心说:可别是人家的正常轨迹是萧海里弄死了萧啜不吧! 四爷心里发笑:很可能就是。 桐桐:“……”那我这是干嘛?本意是踢走秃鹫的,却没想到意外之下救了他?这事闹的,我这救命之恩都没处讨要去! 第1757章 大宋反派(78) 事好似有点复杂。 眼前这个吧,属于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可这背后一定是皇室和萧家,乃至于萧家内部出现了重重矛盾。 其实,就此撒手叫萧啜不自己处理,得到的结果可能会比自己和四爷押着他们给结果更好。但这里有个问题,那就是耶律岩母。 说实话,这位公主人不坏。不仅不坏,有时候还挺实心眼的。 可这个萧海里呀,却绝不是良配,真的!不如萧啜不多了。反正她没发现萧啜不有撩骚的习惯,但这个萧海里是真的有。 只看人的眼神就知道了,这是个情场老手,甚至于情场高手。 耶律岩母当她是朋友,她也不能真看着对方往坑里掉呀。于是,她过去抬手将摔倒地上的耶律岩母拉起来,“本来呢,我也没打算当场拿人。我是转身要走,找你和驸马谈这件事。我们是宋人,你们是辽人,咱们在夏州的地界上,谁都无法单独处置对方的人,对吧?” 萧啜不心说厉害:人家没审,就是没坏规矩。 桐桐又说,“驸马斥责我羞辱人,可驸马并未曾问我为何要羞辱人?”说着,她看萧啜不,“我知道,驸马生气是因为我明知故犯。我整日里跟公主交往,自然知道辽国的习俗。知道偏还做了,驸马认为是我看不起辽国,意在羞辱辽国,可对?” 萧啜不沉默了一下,而后便心里有数了,他手里的刀又握紧了,必是萧海里又不安分了。 桐桐冷笑一声,“见了我便杀人灭口,这分明就是认出我了。我不想纠缠,却不想这位萧家公子竟然要留我陪饮,那么敢问驸马爷,这是否是在羞辱宋人,羞辱我家王爷!身为大宋郡主,身为雍王王妃,我以待牛羊牲畜一般的对他们,这维护的是宋人的尊严,维护我男人的颜面。驸马爷,我错了么?” 萧啜不还没有说话,耶律岩母就先冷脸,“来人!给我把这些混账的衣服扒了,拖出去!” 公主的亲随一共而上,包括萧海里也一块给拉了下去。 耶律岩母重新拎起了鞭子,然后喊人:“备盐水,浸鞭子。” 所有的人都把扒了上衣,绑在柱子上。 耶律岩母将鞭子放在盐水里泡着,得有一刻钟吧,这才伸手抓了鞭子,站在萧海里的面前,一句话都不问,抬起鞭子就往对方身上抽。 只萧海里是公主亲自动刑的,其他人自有公主的奴仆去。 一鞭一鞭接着一鞭,直打的胸前身后鞭痕累累。这些人也是硬气,只有闷哼声,竟是无一人喊疼。 萧海里龇牙咧嘴的对着耶律岩母笑,然后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眼神暧昧不明。 桐桐:“……”这该死的萧海里是个懂得怎么勾人的。这长相,这身板,这性格,这坏痞坏痞的德行,叫秃鹫重新投胎十回怕是也比不上人家。 她看向秃鹫,秃鹫脸上没有刚才的怒气了,反倒是特别的平静。 这一平静吧,叫桐桐心里打突突。一般这种心眼多的男人吧,越是平静越是坏。 她看四爷:我怀疑秃鹫脑子里已经闪过杀死萧海里的一百种办法了。 四爷瞪了她一眼,走过去挨着萧啜不站了,“驸马,你一直坐镇兴州,自家来你的地方,你竟然不知?这说的过去吗?或者说,辽国有别的什么打算,是我等没有窥探到的?” 萧啜不眼睛一眯,转脸道:“雍王多虑了,没有的事!这是萧家家务事,与别的不相干。” “不相干吗?”四爷啧了一声,“那就不相干吧!事情就是这样,辽人的事辽人处理,我这就带王妃归府。” 萧啜不扭脸看桐桐,“敢问王妃,您上这里来是?” 桐桐‘哦’了一声,“听说南市百姓过的不易,年年都有饿死冻死的人。我来看看情况,不想碰到个熟人,是一宋人商户。见他往这边来了,我就跟着想来看看这么大的帐篷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不想就碰上这一出了。这不是巧了么?” 这样啊!那还真是挺巧的。 桐桐:“……”救你干嘛?长这么多心眼,累死你算了。 四爷拽着桐桐直接走人了,走出南市才说,“不是要拔了钉子吗?这就是机会!” 明白!刚才四爷故意说:怀疑辽国有别的目的。 这一是提醒萧啜不自己去清查,毕竟萧海里这么明目张胆他却不知道,这明显不对嘛。 二嘛,就是给自家查辽国的事铺垫了借口了。你们在背后闹什么,我们有权知道。也省的把手伸过去叫他们心生警惕。 要清查辽国的钉子,太有针对性了。 大宋的钉子如果不附带的送出去,那对自家来说就太碍事了。 所以,桐桐就找了野利遇乞,这事自己得藏着,只能叫夏州的人自己干。 野利遇乞不确定的再问一遍:“连宋人的探子也查了?” “查!”桐桐看着从冰面下蹦出来的鱼,抬手给捡起来,“查出来,禀报给李成嵬,不要有顾虑。” “能确实吗?” 桐桐笑了一下,“等半个月,按照我给的名单上查,可能有漏网之鱼,但绝对没有错的。” 是!属下等着您的消息。 嗯,忙去吧。 桐桐撒了些肠子碎,又引来一群鱼,用网子兜高兴了这才回家。 说半个月就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门,野利遇乞拿到两份极其详细的名单。把名单看完,他自己都懵了,这么多人吗? 而这些人里,几乎都是汉人。给宋人送消息的是汉人,给辽人送消息的还是汉人。只有极其个别的头目才是辽人。 就是特别突然的一天,全城戒严,抓了三百七十八人。其中不足一百是宋人的探子,剩下的都是辽人的。 消息送到萧啜不手里的时候,他整个的愣住了,抬手将茶盏给摔了:“这个无赖!” 萧蕴问说,“您这是骂谁?” 萧啜不怒道:“还有谁?雍王。” 为何要骂雍王?这事怎会跟雍王有关? “他宋国才多少探子?我辽国有多少探子?以极小的代价,叫我辽国损失惨重……”萧啜不就道,“你看,因为宋国的探子也被抓了,所以,他们连嫌疑也没有了。” 萧蕴:“……”这么说的话,倒也有理。 萧啜不看他:“况且,雍王虽是大宋的雍王,但大宋的探子却未曾交到雍王的手里,他们的朝廷不会给予他那么大的信任。 所以,便是出事了,与他何干?夏人指责不得他,大宋的朝廷迁怒不到他,处处不见他的影踪。 可咱们呢?陛下将这么重要的人脉放在咱们手里,几乎全部都抓了。你我如何跟陛下交代?” 萧蕴:“……”这个……来的太突然了,只能是:“萧海里突然冒出来,他的出现才叫人家警醒了,开始查了。” 没错!当时雍王提醒自己那些话,才真真是字字诛心。他不仅是给他今日的行为早早做好了铺垫,更是给了自己一个借口——把一切推给萧海里。 事实上,自己最近查了许多事,这个萧海里才兴州,绝对没安好心。只把这些证据带回去,自己可折罪。 可一步一步被人家给算准的感觉,真是很长时间门没有了。 萧啜不吩咐萧蕴:“你去通知公主,就说……收拾东西,准备回辽国了。” 回去? “若是不回去亲自给交代,这件事怎么了?”萧啜不捏了捏眉心,“去吧!我这就去见李成嵬。” 耶律岩母以为听错了,“全部被抓了?” 几乎是! “怎么就……”她心有疑问,转脸去了客院,萧海里还住在这里养病。 一见她来,萧海里就将冻的葡萄塞嘴里,歪着头看她:“怎么不陪着那个讨厌鬼?舍得过来看我了?” 耶律岩母盯着萧海里的眼睛,“你为何能联系到大辽的探子?” 萧海里又扔了一颗葡萄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似笑非笑的看她:“我为甚要告诉你?” “都被抓了!埋了多少年了,全叫人家给刨出来了。” 萧海里面色一变,面色沉凝,继而又不在意的一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直被你关着……可没出去过。只怪你那驸马没本事!” 耶律岩母过去,啪的一巴掌萧海里的手背上,“不许你这么说他。” 萧海里的笑一下子就不见了,抬手捏住了耶律岩母的下巴,“你……爱上他了?” 耶律岩母抽出匕首,抵在对方的小腹上,“收回你的手。” 萧海里低头看了看,然后真的笑了,直接往后一躺,“行!舍得对我动刀了。”说着,他就那么恶狠狠的看着耶律岩母,“我迟早杀了他!” 耶律岩母才要说话,外面禀报说:“殿下,雍王妃求见。” “来了。”耶律岩母回了外面一句,就回头看了萧海里一眼,低声警告:“不想死就老实呆着。” 说完,急匆匆出去了。 萧海里躺在榻上,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没有了。本以为就算是叫人摁住了手,问题也不大。就像是公主狠狠的抽了一顿,事情按说就过去了。 可谁知道,探子被抓了。 这可不是萧家的私事!自己是跟探子有联系,但这就是叫萧啜不知道了,他也得瞒着。毕竟秘密没看守住,就是萧家的错。 可谁知道,这怎么就这么巧,叫人给一锅端了。 这可不仅是要害萧啜不,这更是要害自己呀。此次,萧啜不甚至于萧家,都只能弃卒保帅。自己回去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得罪谁了呀?下手这么狠。 四爷迎着风打了一个喷嚏,这喷嚏一出来,出气都顺畅了。 果然,男人的颜面还是要自己往回找的! 他就想着,等辽人离开兴州的时候,要不要去跟萧啜不和萧海里告个别呢?再顺便陪饮一杯? 嗯!要的!爷亲自去陪。 第1758章 大宋反派(79) 在探子这件事上,辽国比大宋麻烦。 毕竟,辽国承认夏国是独立一国,往别国派探子,叫人拿住了,这件事便是再想体面的处置,那也是好说不好听的。 而大宋呢,一直说这里是夏州。夏州嘛,还是朝廷的夏州。 皇城司的存在又不是秘密,它也负责监看每个地方的民情和灾情,所以,四爷什么解释都没给,只说李成嵬:“夏王去折子只管问嘛,问问朝廷这些是否是皇城司的人,莫生了什么误会才好。” 李成嵬也不是笨蛋,他真就叫人写折子,表达的意思是:这些人说他们是皇城司的,在夏州收集消息。当然了,这些人的话夏州上下都不信,若是真有好好的收集消息,那夏州数次大灾,为何朝廷都没有赈抚呢? 话说的很委婉,也没有要揪着这件事不放的意思。但前提是:给点钱吧! 至于辽国呢? 李成嵬跟其他几部酋长商议,这个事怎么办? 很明显呀,宋国派再多的人来,大家都知道,宋国不会攻打他们。只要称臣,年年以此来要点钱啊粮的,都是能要来的。甚至因为这次的不愉快,都不用主动要,对方一定会主动给的。可以说,两国之间想保持和平的愿望是一样的。 只是大宋不敢赌,宁愿拿出钱粮来安抚了事。 可辽国不一样,辽国从来不怕打仗。 怎么处理辽国的事,这就成了一个问题。 野利仁荣就道:“臣以为,态度当强硬。” 这话一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这次探子的事,野利部出了大力了。况且野利仁荣之才,党项上下皆服。因此,都沉默着,听他怎么说。 野利仁荣看向李成嵬:“君上,不能叫大辽觉得咱们怕打仗。越是露怯,越是坏事。” 李成嵬没急着说话,而是看向卫慕氏:“你们说呢?” 卫慕山喜冷笑一声,“野利部这是想以军功换野利部的地位么?”谁不知道野利部人多将多,站要打开了,谁收拾的住?他就说,“臣以为,放公主驸马带着他们的人回辽国,什么也不要说,静等辽国的处置为妥。” 野利仁荣才要说话,野利遇乞在身后轻轻的拉了拉,不叫他再说了。 在讹藏氏也表示接纳卫慕山喜的意见之后,李成嵬就只能接纳这一建议。 因为卫慕山喜是他的老丈人,讹藏氏酋长是自己的亲外公。一共五个人,他跟老丈人和老公站一起,这就是三票。 于是,事情就被这么定下来了。 出了夏宫,野利仁荣瞥了野利遇乞一眼,“你的心可在夏?” 何以这般问? “哼!”野利仁荣冷笑一声,“你有几分能耐我不知道?上阵御敌,你许是一员虎将。可揪出这么些探子,你有这能耐么?那些探子有些埋伏了数十年,在此地繁衍了三代人了,要能找出来,你早干什么了?” 野利遇乞只能沉默以对。 野利仁荣又是一声冷哼,“探子是不是那位郡主查出来的?” 野利遇乞很惊讶:“你为何不猜测是雍王?” 野利仁荣白了他一眼:“蠢货!雍王从来只摆棋盘,何时见过他冲锋陷阵;反之,那位郡主干的事里,哪一件不是亲自上场?” 野利遇乞点点头,“所以,我更钦佩郡主。” 野利仁荣:“…………”行吧!你高兴就好。跟你说这个也是多余。 他甩袖走人,最近他总觉得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他甚至感觉到了,就是那位雍王要兴风作浪,可就是不知道他这风浪要怎么起。 再看看,他得再看看。若是再这么下去,这党项的李氏王朝爱死就死去!总要保野利无恙。 夏宫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什么话也没说,这就是态度。 萧啜不领了人,说走就能走了。 名义上,当然是回去探亲的。草原民族受汉化的影响,辽国的新年跟中原王朝是一致的。 过年了,还不许人家回家么? 桐桐过来送行,给准备了不少东西,都是以私人的身份送的。 耶律岩母从车架上下来,跟桐桐站在边上说话,“过了年我肯定还是要回来的!今年无论如何咱都要一起去天山一次,我也喜欢那些野马。” 桐桐点头应承着,又取了面脂递给她,“路上风野,坐在马车里也拦不住。记得净面之后抹上……” 话没说完呢,就听到一声呼哨声。紧跟着就听到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我就说吧,王妃必是一美人。”说着,就哈哈大笑,“且是在下生平仅见的美人。” 桐桐抬脚挑起一块土坷垃,直接砸了过去。那被冻的结结实实的土块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对方的鼻子上,然后两道鼻血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萧海里的手被捆绑着,这会子只能抬起手臂擦了一把鼻血,将血抹的满脸都是。就这,嘴上还不闲着,“真辣!” 萧啜不冷着脸,下令:“塞回马车上去。” 耶律岩母对着萧海里咬牙切齿的,转过脸对着桐桐也挺尴尬,“他自来就桀骜,也就是嘴上讨厌。其实,真叫他干太坏的事……他也不至于。” 桐桐:“……”这家伙分明就是一身反骨,你看不出来呀。 四爷一直没言语,只看着马车的方向眯了眯眼睛,而后特别好心的提醒萧啜不:“驸马一路多小心。” 萧啜不呵呵的笑,“王爷也要平安。” 好说!好说。 看着这一队人马远离,桐桐站在四爷边上拢了拢披风,“我总觉得萧海里是故意挑事的!”目的就是往马车里去。 四爷就笑,“挺有意思的。”说着,就拉桐桐,“走吧!该准备了。” 啊? 四爷回头看了一眼,“李成嵬这次决断失误了,咱们的机会来了。” 萧蕴骑在马上,也是回头看了一眼,才跟驸马说,“您说的对,党项内部不和,这是咱们的机会。其他几部怕野利以战壮大自身……” 萧啜不摇头,“内部不合还不是最重要的!哪个朝廷也没出现过内部只有一个声音的。夏国现在最要命的是李成嵬毫无为王潜质。已然成王了,左手是讹藏氏和卫慕氏,右手是野利氏和咩米氏,便是右手的分量更重一些,需得左手辖制,可也不能只偏着左手。 在右手明显立了功劳的情况下,为何不能偏右手一次?他本来只要做到基本平衡,夏国内部便可安全无虞。可他偏偏连这个也做不到,他害怕稍微一偏,叫卫慕氏和讹藏氏也远离了他。为君王者,若是不能平等以待臣属,那是极为致命的。” 萧蕴就道:“这么说,咱们的机会来了。” 萧啜不没有说话,他得再想想,关键是陛下是什么态度。还有,雍王和那位郡主的存在,就是一个变数。 行出数日,这一日都睡下了,大帐外萧蕴禀报,“驸马,萧海里要逃。” 耶律岩母蹭的一下坐起来,才要起身,萧啜不一把给摁住了,眼神幽深的看着公主,“你要如何?” “你知道的,他只是调皮,只是有些野……” 萧啜不‘嗯’了一声,把公主给摁到被子里,问说,“你……希望他活?” “他要是回去,是不是就……就得死?” “是啊!此次朝廷蒙受那么大的损失,总得有人为此负责吧。”萧啜不看向公主,“或者,我死,他活。” 耶律岩母一把推开他:“你疯了?” 萧啜不这才低头笑了,看着公主,然后给她把被子重新拉好,“我知道了!我不死……他也不死。这次,我放他走。之后嘛,他是死是活再跟我无关,可好?” 耶律岩母上下打量他:“你的心那么黑,会这么好心的放他?”说完,又补充道,“你要真放了他,我以后再不叫你秃鹫了。也不嫌弃是秃鹫了。” 萧啜不抬手摸了摸公主的脑门,轻笑了一声,就朝外喊了:“佯装的追一下……叫他走吧。” 赶天亮之时,追的人回来了:“逃了!” 萧啜不跃上马背:“那就走吧!该出发了。” 耶律岩母在马车上喊驸马:“秃鹫——我以后不能喊了,那我喊你什么?喊驸马是不是很生分?” 萧啜不回头看了一眼,“喊什么都行,随公主高兴。” 转过脸来,却再无笑意。 萧蕴低声道:“得防着萧海里杀回来……” 萧啜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萧蕴,“找个人叫他把这信重新誊抄一份,然后放几个探子,叫他们把这信捡,然后投奔萧海里去。做真一些,该杀的只管杀……莫要手软。留几个机灵的逃命……懂吗?” 萧蕴看着信:“写着什么呀?” “誊抄之人……”萧啜不话不说完,只盯着萧蕴看。 懂了!誊抄之人,灭口!绝不走漏风声。 萧啜不回头看了公主的车架一眼,低声道:“保守秘密,在公主面前不要多话。” 明白! “去吧!若是事成,你我便是泼天之功!若是败了,与你我亦无甚干系。”萧啜不朝萧海里逃走的方向笑了笑,嘴角带着几分凉意。 萧蕴顾虑的不是这个,而是:“回去怎么跟陛下说?” “那是我的事,与你不相干。” 与谁都不相干! 萧啜不跪在辽帝耶律隆绪面前,“……臣以为,夏国若是再不取,便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可我们与南朝有契约!”耶律隆绪坐在上面,看着这个女婿,皱眉道:“这件事情……” “陛下!不毁契约亦可。”萧啜不抬起头来,“萧海里逃走了,是臣故意放走的。这些年他纠集了不少人手四处为祸,臣想引导他去取夏国。若怕人手不够,萧家还可出一‘叛臣’为他所用。若是成了,他为功臣;若是败了,他是反贼。与辽宋都无关。” 第1759章 大宋反派(80) 耶律隆绪抬手,“起来吧,别跪着了。” 萧啜不起身,这才又道:“臣主张攻打夏国,有三点原因。” 说。 “第一,天时。不管是大辽还是夏国,亦或是大宋,都以天为先。” 嗯!南朝动辄便是太白星如何了,犯太岁了,其实这是另外一种巫,“说下去。” “可大宋跟咱们和夏国又有些不同,这也是臣慢慢观察得来的。雍王在农时上下工夫,往往总能料天之先机。雨、风,自有他们的判断标准。而臣发现,他竟多数是对的。也因此,雍王与雍王妃在庶民和贱民心中,越发被拥戴。” 耶律隆绪便懂了,这便是萧啜不急于用兵的根本原因。 “在臣和公主回来之前,雍王府曾发布告,说今冬明春会旱,叫百姓多做准备。这也就是说,用兵不怕大雪阻路,此为一利。” 耶律隆绪指了指边上的位置,“赐坐。” 萧啜不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又道,“第二,地利。萧海里能自由进出夏州而无人察觉,这说明他有他的法子,他的路径。若是如此,他来用兵,便能出其不意。此为二利。” 耶律隆绪看了身边的近侍一眼,“给驸马上茶。” 萧啜不的心彻底的踏实了,这才继续道:“第三,和。虽咱们不占人和,但对方也不占人和。占人和的是雍王夫妇。可没用的,雍王夫妇有‘人和’而无兵卒。咱们不能给他们养兵的时间门,若不然,它迟早会长成大辽卧榻之侧的猛虎。因而,臣以为,敌人的大不和,对咱们来说就是另外一种‘和’。也是咱们能抓住的唯一一次最接近‘人和’的情况了。” 耶律隆绪抬手敲着御案,看萧啜不,像是不能下定决心一般。 萧啜不站起身来,“陛下,臣绝无私心。这两年与雍王相交的所有细节,臣皆是据实已报……” “朕知道!”耶律隆绪也道,“此人绝非凡品,与南朝皇宫里那位小皇帝比起来,他虽年纪更小,可其智谋、其心胸、其气魄,反而是更像个君王。你的意思是,他意在谋夏,想取夏而代之。” 萧啜不点头,“南朝那些读书人……是容不得他们夫妇的。” “你的捧杀术不错,见效了。” 萧啜不反而叹气,“见效了,臣反而怜惜起他们了。若是放在辽国,这样的人当重用。可放在南朝,竟是真容不得了。因而,臣也越发笃定,他们那般之人绝不会久居人下。 在他们羽翼丰满之前若不除掉,后患无穷。而李成嵬此次,算是给党向内部彻底撕裂了。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耶律隆绪看向萧啜不,“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胜败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萧啜不皱眉,“您是说雍王是黄雀?”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无兵无卒,这种可能性不高,“战,咱们有一半的概率能胜,自此卡住河西通道,商贸所获源源不断;不战,自此再无机会。”没的选了! 耶律隆绪又是沉默,皇宫里的灯彻夜的亮着,“那……此时你去办,只能暗地里办,秘不外宣。为了配合你,朕会传国书给李成嵬,另外再奉送牛羊若干,以表歉意。” 萧啜不马上起身:“是!臣定当竭尽全力。” 去吧!忙去吧。 人走了,耶律隆绪叹了一声,萧啜不对此次能不能成,只怕也只有五成的把握吧。他承诺的是‘竭尽全力’,而非‘不辱使命’。 可见呀,他对那位雍王心里是存了极大的忌惮的。 他吩咐近侍,“午膳朕与魏国公主一起用。” 是! 耶律岩母挨着父皇坐着,心满意足的将肉塞嘴里,“还是宫里的饭食好吃。” 耶律隆绪将切好的肉给女儿放过去,“在夏国受委屈了?” “那倒也没有。”耶律岩母想了想就道,“父皇可是想知道柴郡主的事?” “长进了。连朕要问什么你都晓得了?” 耶律岩母嘟嘴,“我觉得她挺好的,待人很实诚。虽说跟咱们是敌亦是友,但从私交而论,儿臣以为她是个赤诚又磊落的人。” 耶律隆绪把惹的羊乳递过去,也不插话,只静静的听着。 “她是我的朋友,若是有一天在战场上碰见了,我是不许别人伤害她的……”耶律岩母看着父皇,“您能答应我,若是兵戎相见,不能伤她吗?” “辽宋之间门有契约,怎会兵戎相见?”耶律隆绪看着女儿,“你为何会以为要打仗了?” “因而儿臣和驸马在夏国并未曾完成使命!我们并没有真正的影响到夏国,反之,雍王夫妇做到了。秃鹫他说过,如果平衡被打破,那就得寻求另一种平衡……”说着,就解释说,“秃鹫是驸马,柴郡主说驸马长的像秃鹫。” 耶律隆绪:“……”他带着几分无奈,“不许这么跟驸马无礼。我看他把你教的极好,比之前懂道理多了。” 耶律岩母放下筷子,一把拉住父皇的袖子,“父皇,放走萧海里是我的主意,这事是我做的,跟驸马无关。您不要责罚驸马,他确实一心为了大辽……不曾有丝毫懈怠。” 耶律隆绪看着女儿,“你还是心悦萧海里?” “儿臣知道不合适,也从不曾往来。”耶律岩母低了头,“儿臣救了他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管他的事了。” “你可知朕为何选萧啜不赐婚给你。” 耶律岩母瘪了嘴,好半晌才道:“他比萧海里……本分?” 耶律隆绪摇头,“并非如此。”他看向女儿,问说,“为父今年多少岁数了?”问完又叹,“已是近知天命之年了。” “南朝太后年过花甲,尚且康健。您必能长寿的。” 耶律隆绪就笑了,“朕再问你,太子今年多大了?” “十三。” “朕这个年岁,万一哪一天走了,太子该如何?” 耶律岩母一下子站了起来,“父皇。” “太子由皇后抚养,皇后无子嗣,不是你们的母妃。你母妃膝下又有二皇子。虽太子与老二都是她所生,但你为长姐,难道看不出差别么?” 耶律岩母缓缓跪下,将额头贴在父亲的膝盖上。 耶律隆绪一下一下摸着女儿的头,“皇后性子仁善,为人软弱。你母亲刚烈倔强。为父若是先走了,儿啊……将来会如何呢?” 耶律岩母抬头看着父亲,“所以,萧啜不是您特意选给儿的。您希望有人能辅佐太子,又能不伤了儿的其他亲人?” “所以啊,终究是为父委屈你了。”耶律隆绪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萧海里性子执拗倔强、且桀骜难驯,彼时,你若有这么一位驸马,福兮祸兮?儿啊,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大辽的一场灾难。” 耶律岩母不住的点头,“儿臣懂了!儿臣会好好的跟驸马过日子的。今日的话会烂在儿臣心里,对谁都不提。儿臣巴望着……这辈子都没机会提。” 憨儿!憨儿!谁家又不希望养子皆成龙,养女皆如意呢。 耶律岩母出来,看着正午的日头,微微眯了眯眼。自己总以为柴郡主活的辛苦,可其实呢,谁能不辛苦。 挨着皇权的,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会打仗吗?父皇没否认。 会跟柴桐兵戎相见么?会的!肯定会的。 彼时,她会安全吗?不知道。 婢女站在边上问说,“公主,该回府了。” 耶律岩母扭脸问说,“陪我去拜萨满吧。” 巫师看着一脸虔诚的公主,问说,“公主为谁而来?” 耶律岩母没有回答,只慢慢的闭上眼睛,“请您向天照大神和地母娘娘祈求……” 求什么? “求平安。”惟愿平安!愿亲我者、我亲者,尽皆平安。 桐桐第一次走进属于老巫师的大帐,她不住的打量着,直到老巫师转过身来,面前的火堆猛的蹦出了火花,她才收回视线,“上师安。” 老巫师盯着这位王妃的脸,然后笑了,“有没有人告诉过王妃,您的面上有五彩之光笼罩,叫人觉得祥和,却再难探其究竟。” 桐桐抬手摸了摸脸,“五彩之光?这是什么光?” “功德之光。”老巫师的双眼里透着温和,“王妃心怀慈悲,是有功德护体之人。” 桐桐摇头,“我未曾做多少积功德之事。” “人来到世上,不追过往,不期来世,只谈今生。”老巫师围着桐桐转了三圈,这才道:“王妃有教化子民之功,怎不算功德呢?母仪天下,不外如是吧。” 桐桐面色微微一变,“上师这话,我可不敢当。” 老巫师却笑了,“当得当不得的,不是我说的,那是人心定的。”说完了,这才问,“王妃此来,有何指教。” 桐桐心里叹了一声,宗教一事,事关重大。她缓缓跪于神龛之前,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上师,我来别无他事,敬神而已。” 老巫师认真的看她,见她一脸的虔诚,他抬头也看向神龛,笑道:“王妃所求,诸神都管不得。所以,请王妃回吧。” 别!我需要做这一场秀,不许撵我。 老巫师:那王妃又何苦为难神呢? 桐桐睁开眼,扭脸看巫师,“要不,您陪我说说话吧。”我总得叫人知道我进来了,我在里面呆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门。糊弄人嘛,总得能迷了人的眼,对吧?“您陪我说吧,说什么都行,我喜欢听您说话。” 老巫师:“”你又何必来为难我呢?“也许,神又愿意听您的祈祷了呢?”所以,麻烦神吧,别来烦我。 桐桐:“……” 无聊的跪了半个时辰,她给委屈坏了,回去就找四爷:“那老巫师,就是不待见我。他就是想说我跟神佛无缘。” 四爷:“……”咱偷摸的过日子就完了,人家神佛都睁一眼闭一眼了,你没事老撩拨人家干什么?是挺招人烦的! 第1760章 大宋反派(81) 快过年了,朝廷派了富弼来了。 捎带了晏殊的信。 其实这几年一直没断联系,只是书信走的特别慢。一封信走半年的情况也有。 而今人来了,信也来了。 晏殊又被调入京都了,大致就那么一些事。 当然了,太后和皇后都有信件捎带,不是旨意,就是纯信件。 桐桐接了信,避开叫富弼跟四爷说话。 这次富弼押送了接近而二十万金的东西,这是安抚夏州的。四爷现在是不会拒绝朝廷给的好处的,这东西迟早会用到正经地方。 桐桐出去之后,富弼才道:“王爷,官家也有信给您。”说着,就掏了信件出来。 四爷拿到手里没急着看,赵祯必是说太后将皇城司交给张耆掌管,他对探子的事并没有发言权。事出了,还得请自己这个雍王帮着斡旋。 富弼问说,“您……” 四爷将信塞抽屉里,“无碍,你说吧。” 富弼就道:“临走之前,太后有交代,千万不能起战端。也请千万约束好郡主……约束好王妃,不可冲动行事。” 朝廷说什么四爷都一并应下了,“那你们呢?是留下来过年,还是交差后要回去。” 得尽快返回。 四爷就喊张元,“带富大人去办差。” 张元和吴昊都是投奔了李元昊的汉人,李元昊死后,两人又投了过来。四爷一直提溜在手里,调教好了才收到府里用的。 富弼就见进来一行至极为端正的文士,领命之后就请他出去。这种感觉怪怪的!之前自己跟雍王也算是有交情,这是第一次雍王没有特别亲和的跟自己相处。 出来之后,他就随口问张元,“王爷最近忙什么?” 张元笑道:“什么都忙,挺杂的。” 富弼:这话答的,等于没答。 他也没别的意思,就又道,“回头还得回来,没顾得上跟王妃说话。此次回去,看王妃有没有信件要捎带。” 张元依旧含笑:“王妃若有垂询,在下亲自请您。” 富弼:像是不能随便见的意思么? 他也没觉得这是针对自己,他觉得这是王爷和王妃还在生朝廷的气。 是啊!谁都得生气。在这边全权处理夏州事务,可探子的事两人却一无所知。这是把他们和朝廷不合的事摆在了明面上了。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 事实上,富弼到走都没能见桐桐,而桐桐也只叫人递了给晏殊和皇后的回信。倒是也带了不少特产叫往京城捎带,可名单上都是禁军中的故交,像是狄青等人的。给宫里……一根毛都没捎带。 富弼看着手里的信,朝四爷苦笑,“臣回去怎么跟太后交代。” 四爷摆手,“太后知道她的脾气!她没骑马回去质问就算是好的了。就得叫她把这气给撒了吧!没事,只管回吧。夏州的情况……再坏也不能比现在更坏,我们见机行事。不行就退回丹州嘛!总也有我们一口饭吃的。” 富弼觉得,回去该奏明太后:是不是能加封雍王的父辈祖辈?柴家的坟茔是不是也该修一下了?恩宠嘛,总也要有所表示的。 这一行人走了,桐桐也没去送。 这个年还是要去夏宫里领宫宴的。 佳肴美酒,歌舞雅音,真真是好日子。 辽国的使臣一走,大宋又送了财帛来,李成嵬喝了点酒多少有点飘了。 酒宴上,他拉了后宫一女子,然后指着野利遇乞,“你去!你去服侍野利将军。他需要个好女人了!本王将你赐给她。记住了,不可偷人!万万不可偷人。偷人生的孩子,本王亲自摔死。” 这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野利遇乞手紧紧的攥住拳头,野利仁荣一把给摁住了,警告的看他:你既然已经准备咬人了,那就不要叫。回头砍了他的脑袋便是了,动什么怒? 桐桐皱眉,四爷朝她微微摇头。 “不是!”桐桐关注的不是野利遇乞,一个大男人忍下这个耻辱回头自能找回来。她看的是被李元昊送人的女人。 这个女人桐桐有印象,就是那个李元昊的妾室索氏。跟李元昊的关系极其不好!在史书上记载,说是她以为李元昊死了就开始叫人整日奏乐庆贺的就是她。 此人很有个性,但最后还是没能真正的离开夏宫。 她在宫里怕是过的艰难,衣裳特别的旧。她娘家的部族不显,应该也是无意谄媚李成嵬或是他人,这才招致李成嵬将她当成物件一般随便送人。 桐桐见她满脸怒色,就主动招手,“你来,给本王妃斟酒。” 大殿里顿时一静,桐桐只做不知,专注的盯着索氏,“我瞧着你有些眼熟……”说着,就一脸讶异的道,“你是功臣呀!诛杀李元昊,该有你一份功劳吧。当日,也只你出面指认李元昊陷害野利遇乞将军了。” 说着,就上下打量她,“何以这般装束?”说着,就有些恍然的看向卫慕氏,“原来夏王妃不喜她呀!可是,这是为甚呢?难不成怨恨她背叛了李元昊?” 说完,一下子捂住嘴,哈哈哈笑着看着卫慕氏,“听闻王妃跟魏国公主说,李元昊可抵三马,夏王只抵一马……原来如此!” 这话一出,大殿里好些女人‘噗嗤’一声给笑出来了。 紧跟着男人们哈哈大笑。 四爷:“…………”他起身拉着桐桐就走,“见谅!内子喝多了,言行无状。扰了各位雅兴了!” 人出去了,大殿里还能听见那位郡主肆无忌惮的大笑声,那一声声如同一刀刀的割在李成嵬的脸上。 野利仁荣:“……”难怪野利遇乞死心塌地呢。这位郡主跟雍王的行事完全不同,甚至有些冲动不计后果,可就是这种你敢给我一巴掌,我就敢马上还你一圈的做派招野利遇乞这样的人喜欢。 野利遇乞起身,拉了索氏,回身给李成嵬道谢,“臣谢恩!这就出宫了。” 说着,不给索氏说话的时间,直接给拉走了。 等出了宫了,野利遇乞才问说,“你是要回部族,还是要去哪里?我叫人送你。” 索氏揉了揉胳膊,“送我去雍王妃身边。” 嗯? “雍王妃救我,我便只认她。”说着,左右顾盼之后,真就朝雍王府去了。 桐桐捂着屁股从床上蹦起来,问外面:“说谁来了?” “她自称索吉娜。” 索氏?她怎么来了。 桐桐看四爷,往后退了两步,“不能再打了,再打真肿了。” 四爷瞪着她:“你怎么现在什么话都敢说?” “入乡随俗嘛!”这里的女人不太忌讳这个,老羞羞答答的,跟大家打不成一片呀!牧民家的女人更是如此了,说起配种来更是荤素不忌,那我能因为这个不跟人交往么? 打也打了,事就过了,不准再提? 四爷:“……”装的真像!我那是打吗? “就是!”桐桐说着自己也笑,抓了披风就往出跑,“我去见见她,一会子就回来。” 但她没想到索氏是来投奔的,跪在地上,仰着头,“王妃,求您收留。” 这还真是,“其实,你可以在我府上避避难,回头……过几个月,时过境迁了,你可以……” “王妃,我再无嫁人之念。”索氏一脸的哀求,“可女人对于部族来说便是财产,无休止的生子,之后女人才有价值。我若一生无子,我老来,我就如同所有的老妇一般,在羊圈里于羊为伍,白日里挤奶伺候小羊,晚上挤在羊群里睡觉。等着不知道哪个冬天就冻死在羊圈里……王妃,我已无生育之能,不管去哪里,结局都已注定……” 桐桐叫她起来,“你过来,我看看。” 把脉一瞧,她有些惊讶,“你受过伤?” 索氏捂住肚脐之下的位置,“李元昊有时会像是发酒疯一样,拿着匕首乱舞,它非说我是妖魔,刺了我一刀。” 桐桐叹气,她这要是调理,也不是彻底不能生。只是生产的风险会比一般人大的多。 与其如此,那为何一定要生呢? 桐桐就说,“我可以给你避难,但你能不能留下来,看之后的机缘吧。我不能收容李元昊和李成嵬的女人,这会给以后带来太多麻烦。” “我不是说要伺候雍王,不敢有此念。” “我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只要你进了府,别人就会这么以为。那么敢问,别的部族也来送女人,怎么办?” 索氏一下子就明白了,“给您添麻烦了。” “这样,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你安生的呆着。之后我会招揽一些学徒,你混在其中吧。” “谢您收留。” 桐桐起身,才要叫青娘带人下去,结果索氏一把拉住桐桐的袖子,“王妃,我有一物要交给您。” 嗯? 所以从羊皮袄子里抽出一张布帛,然后双手捧过来,“王妃,此物我只愿交给您。” 什么东西呀?桐桐接过来,将布帛打开,竟是一张布防图,“这个……”野利遇乞其实也献上来一张,跟这一张是有些出入的。当然了,不管是谁的,自己和四爷都不会轻易相信。 她好奇的是:“这个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索氏低声道,“宫变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很忙,我趁人不备进了御书房。” 竟是李德明书房里的? 索氏点头,“正是!” “不过,你偷此物作甚?” “当时二公子还活着呢,我不清楚最后谁能登顶,也没想到李成嵬当天晚上就要了二公子的命。更没想到卫慕氏会真的愿意继婚给李成嵬!当时我只想自保,我怕被殉葬。偷这个的本意是……不想死。” 桐桐:“……”这还真是!哪个年代都有了极有个性的女人,而今这位索氏就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60-1770 第1761章 大宋反派(82) 桐桐将布防图铺在床上,然后又光脚跳下床提了灯进来,“看,这是李德明书房的。” 四爷在被窝里缩着呢,扫了一眼布防图就给扒拉开,将桐桐的脚拽到被窝里,“大冷天的,傻乎乎的跑什么?” 这可是布防图。 四爷给她捂着脚,抬手将布防图给折叠上了,压根就没有要细看的意思。 “为甚?”桐桐重新给打开,“跟野利遇乞给的有不同的地方。” 四爷就问她:“你就是知道了有不同,然后呢?” 然后? “你是有人手?还是能越过党项去给人家调整布防?” 桐桐:“……” 四爷直接把布防图折叠起来塞枕头下面,“这个不是没用,只是……不是现在用的。看不看都行。” 桐桐白了他一眼,呼的一口将灯吹灭了,然后又蹦跶下去把灯给放下了。 再上来直接把脚塞他被窝里,把人给凉的‘嘶’的直吸气,她才咯咯咯的笑,“要人手……我想办法……” 笨蛋!四爷点了点她,“你要弄几千人马来,你想过党项这些部族是什么想法吗?你要是对人家没图谋,你提前准备人手干什么?” 桐桐就看他:“所以,什么也不准备?” 怎么能什么都不准备呢?“该见的人还是要见的。”而且,“你的心态有问题。这里是夏州,你却总把它跟你我割裂开。这不对!需要人手,夏州有完备的文武体系,你为什么不想着调动着用呢。咱们要做的是趁机融入进去,跟它长成一体。而不是有别的什么掺和进来。一旦掺和了,他们迅速凝结,你我就会游离在外。” 四爷说着,就指了指枕头下面,“要布防图干什么?真到了兵临城下了,你坦坦荡荡的要,坐在一起大大方方的看,彼此和和气气的商量就行。为何要偷偷摸摸的?你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桐桐:“”就跟你想的事都能见人似得? 四爷躺平了打哈欠,“你甭管我想的事是什么样的,反正我做出来那都一定是能见人的。”所以,“睡觉!着什么急呀。” 然后人家真就睡去了。 桐桐摇他:“我今儿激怒了李成嵬,我猜着他想杀了咱们的心都有。这要是真乱起来了,你必是要趁乱杀人的。” 四爷就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他不杀你,你怎么名正言顺的杀他?”所以,也别总腹诽我的心肝黑。一个被窝里睡的人,你当你下手不黑呀? 他伸手一拽,胳膊塞到她脖子下面叫她枕着,然后用被子把两人裹严实了,“睡觉!睡觉。” 该安排的都在背后,明面上的事就是无事。一切保持常态!不用你提前预警战争,人家文武两套班子不是吃干饭的。你就是现在去掺和,你看人家让你掺和么? 所以,抬手给她把耳朵也捂上,“睡觉,什么也不要想。” 什么都不要想的结果就是她该赴宴就赴宴,该设宴就设宴,大过年的,对吧? 中间朝廷还派了一次人来,赏赐给四爷和桐桐两万金,千匹各色锦缎,药材十数车,各种玩件、瓷器、笔墨纸砚又是十数车。 除此之外,还给柴家的先祖又加封了一次。赵匡美这一支散落在各地的子孙都被找出来,正在往京城召集,就是表明很重视的意思呗。 桐桐看着圣旨,然后顺手交给全有,“收了吧。”然后嘀咕了一句:“真能找事。” 全有知道,王爷和王妃都不喜欢被牵绊,朝廷找这些人来并没有在王爷这里讨着好。 但这次王妃却说,“这次来的内侍是哪个?我见见吧。” “还是杨怀敏。” 那就叫来吧,我跟他说说话。 杨怀敏是赵祯身边的,还是老样子,见了面笑眯眯的请安。 桐桐叫坐了,先问了宫里人是不是都好,事无巨细的。然后跟杨怀敏诉苦,“夹缝里过日子罢了,人都说家和万事兴。如今,家不和的事闹的天下皆知,谁不欺上门呀?王爷也不过是尽力周旋而已。” 杨怀敏赔笑,又主动说起了朝事,比如晏殊,“晏大人是极好的!官家一直依赖先生。可晏大人推荐了一个叫范希文的,此人当真是一副臭脾气……” 桐桐抬头看他:“谁?” “范希文,曾与晏大人一起治学……” 范仲淹呀!桐桐恍然,问说,“他调入京城……不久吧?又怎么了?” “去年冬至,官家要率百官在会庆殿给太后她老人家祝寿,这个范希文就直谏,说官家此法是混淆了国礼和家礼。他言说,官家要侍奉太后,那就在内宫行家礼即可;若要带百官行礼,拜的是太后,难道帝王要跟百官一样,在太后面前称臣吗?这岂不是有辱陛下威严?” 桐桐:“……”这可真的是该叫人说什么呢?“官家必是取消了此事。” “王妃圣明。这事过了本就过去了,可谁知这个范希文呀,又给太后上书,请求太后还政。” 桐桐懂了,“所以,此人该被贬了吧。” 杨怀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这是晏大人写给您的信,这才想起来。” 哪里是才想起来,必是晏殊有所交代。 桐桐接了信打开,是晏殊想请自己为范仲淹求情的信,只怕这也是赵祯的意思。 晏殊在信上说,范仲淹上书给太后的事,他事先并不知情。知道了之后,也训斥了他,觉得他此举太过于轻率。不管是对于他自己的前途而言,还是对于举荐他的人而言,都不是好事。 他在信上说,举荐之人若只是他自己,他倒是不甚在意。可这举荐之人还有王曾王相,若是连累了人家,于心何忍? 而范仲淹对此事的态度是:作为臣子当尽可能的告诉君上一些行为的危险性,而不是阿谀奉承,避险不言。只要有益于朝廷之事,就应该秉公而言。哪怕是因此而惹上杀身之祸也在所不惜。 晏殊自己也说,范仲淹为官不成熟,然取其一片公心,一片忠心,一片赤心,不该让这样的臣子寒心。 所以,希望自己能在太后面前斡旋。 桐桐真就是觉得自己就是写信给太后,作用也不大!这次保下来了,那下次呢?此人就这么一个脾性,你不叫他说话,那不可能。太后容一次可以,容两次而已,那第次震怒了怎么办呢? 她没写给太后,而是写给晏殊,告诉他说:您也说了,此人为官不成熟。但起起落落的过程便是人蜕变的过程。江湖虽远,却能体察民情;庙堂虽近,对于他而言却祸福难料。 再说了,人家选择了他自己的路,为什么要干涉?他清楚后果,对吧? 因此,桐桐觉得没有干涉的必要。 写好了,信塞到信封里。这一行人走的时候叫捎带去了。 四爷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管。” 管不了!也不会去管。别管他们在历史和文坛上留下什么,事实上大部分都是被贬谪之后才写出来的作品,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 再说了,一个个虽然都是大牛,可这大牛各有各的政治立场和主张。这就跟一个圈里栓不了两头倔驴一样,只要放一块,那一定是一个恨不能踹死另一个。 想想都觉得头疼。 两人在府里的花园里散步,四爷又说起了别的事,比如曹利用被贬谪了等等。虽然身在夏州,但是朝廷的大事一定得知道。 正说着呢,就听见有人急匆匆的追过来。 两人停下脚步去看,是紫毫。 四爷皱眉,“急什么?慢点说。” “王爷,夏宫来人了,请您和王妃去议事。” 桐桐指了指自己,“还请了我?” “是!”紫毫说着就朝大门外指,“夏宫禁军来了数百……” 这么大的阵仗呀。 桐桐就看四爷:“野利遇乞并没有报军情……应该还没有异动才是。”而且,从时间上来算,“萧海里就是再怎么能耐,要整军,怎么也得在二月里。” 四爷就说,“请你我二人一起,总好过请我一人去夏宫。” 那倒也是。真要是单请四爷,桐桐得怀疑是鸿门宴。但请了自己,也许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危险的吧。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换了衣裳这就能走了。 夏宫里,李成嵬坐在上首。文武两班都在列! 只是当中站着一个身穿大宋官服的中年男人。 四爷和桐桐一进去,两班都起身行礼,李成嵬微微欠身,这才指了指大殿中间的人,“雍王兄,此乃麟州骁将,自称叫张岜的,前来索要民户……” 张岜转过来见礼,“王爷,王妃。” 四爷也没坐,只问说:“细说来。” 原来是夏州的观察使阿遇,长期跟儿子关系不和,他儿子便逃到大宋的麟州境内。这个阿遇以讨要儿子为由,掠夺了麟州民户。此时,麟州的官员才跟对方协议,说你只要放了我们的民户,我们就把你儿子交给你。可谁知道麟州放了阿遇的儿子,阿遇却坚决不放从麟州掠夺来的民户。于是,麟州的官员便派了一个骁将前来,跟夏州讨要民户。 事听明白了,桐桐都想扶额。麟州的官员的脑子是塞了驴毛了吗?办的这叫什么事。 看看这满朝的人,看看上面幸灾乐祸的李成嵬,一个个的都不知道他们干的这个事有多蠢。 其一,阿遇劫掠你谈判个屁呀。你兵分两路,一路朝京都上折子,一路往这边王府送信,事早就解决了。还弄个谈判,又不是两国,你谈什么呀? 其二,你派人来,为什么不先去王府。闹到这边大殿上,是想叫人看什么。 人家这会子请了自家来,就是看这个案子自家怎么断。 人心嘛,你就是放在当中间,两边都得说你偏心。 所谓的公平,就是得叫人觉得你是偏着他的。只有被偏了,他才默认你跟他是一体的。 现在好了,一边是手心一边是手背,卡在中间了吧。 第1762章 大宋反派(83) 四爷看着骁将张岜,“就这事?” 是!就这事。 “那你马上返回,麟州的知府是卢平吧?叫他亲自来。本王等他三日,若说三日后不见人……” 四爷的话没说完,桐桐就接话了,“若是三日后不见人,本郡主就亲自去取他的脑袋。” 她自称郡主,就是提醒对方:我杀人不抵命!何况杀的还是一罪人。不论如何,他处置不当就是有罪在先的。所以,别惹我。让干嘛就干嘛。 可这三日得是路上不眠不休的赶路呀! 张岜一句都没敢说,撒丫子就往出跑,就怕三日之后不能再返回。 四爷这才看向李成嵬,“小事一桩,夏王将阿遇父子以及民户都召集起来,三日后本王自有决断。” 李成嵬笑眯眯的应着,等四爷和桐桐一走,他一转身就变了脸,冷笑一声,甩袖而走。 党项文武官员里好些发出嗤笑之声,这可不是咱要撵走大宋的人,是他们自己快要把雍王夫妇折腾走了。 给桐桐折腾的都没脾气了,她偷偷问四爷:“是因为咱们,所以变了轨迹?还是李成嵬出息了,给咱们设局呢?那阿遇是故意的?” 四爷摇头,别想的复杂了,“只是发生了本就会发生的事——而已。” 嗯? “嗯!”只是没想到自己和桐桐都走到如今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桐桐就问:“那原来的结局是什么样?” 不用问什么样,就只说眼前这事叫咱们处理,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三日后,卢平连带的麟州的大小官员十七人,一路奔到雍王府门口,从马上滚下来便不能动了。 张岜赶紧朝里面喊:“请帮着通报——麟州——到——” 午饭才上桌,四爷用饭呢,只说种世衡,“给送到夏宫门口,把一干人等都请到。半个时辰之后我跟王妃过去。” 是! 桐桐看着桌上的羊血,端了直接递给青娘,“端下去你们分着吃了吧。告诉厨下,最近这些日子莫要见羊血了。” 青娘愣了一下,白娘给她使眼色,她才赶紧端下去了。 桐桐又说两人,“等会子你们就不要跟了,在府里呆着吧。” 白娘赶紧道:“那怎么成了?上刀山下油锅,都要跟着主子呀。” 桐桐:“……”真是为你们好的。 四爷就说她:“总要习惯的,跟着吧。” 桐桐将碗里的饭扒拉了,回去漱口刷牙,换了出门的衣裳。然后看全有,“王爷送我的那把刀呢,取来吧。” 这是一把唐刀!四爷重新锻造过了。 桐桐抽出来看了看,‘铿锵’一声又给推回刀鞘里。 出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准备好了,他看了一眼桐桐手里的刀,然后抬脚迈出去了。 全有掏了瓷瓶赶紧塞青娘和白娘怀里,“想吐了就含一片,别丢人丢在外面。”今儿这架势就是去杀人的,你们也不知道跟着能干什么。 兴州城里今儿格外的热闹,夏宫门口乌泱泱的都是人。宫门的城墙之上,夏王连带朝中的大人们都站在上面。 下面一边是大宋官员占了十多个,各个惶恐;另一边是夏州的将士,数百人之众,闹哄哄一片。 周围全都是围观的百姓,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人群中站着个一身布衣的老者,身形健壮,身边跟着几个青壮,像是子侄一般。各个戴着斗笠。 老者皱眉看着眼前的场景,才要跟这边的人说话,就听到有人吆喝了一声,“雍王到——王妃到——” 话音才一落下,老者就感受到了推搡。 看热闹的自发的朝两边退,将大路给让出来。然后一片一片的依次跪下:“王爷安——王妃安——” 老者这一行稍微慢了一下,站在人群中就很显眼了。 桐桐迅速的扫了一眼就又收回了视线。 老者抬头看着骑在马上的小夫妻,原来:这就是我大宋的雍王和郡主啊。 两人一身黑衣,表情格外肃穆。百姓之爱戴,超出他的想象。再抬头去看,那夏宫城墙上的官员,便是没跪,也都欠身了。便是夏王也朝这边颔首。 还有那待审判的人等,宋官跪着也就罢了,之前还闹哄哄的党项将士,此刻好似也安静了起来。 两人从马上下来,百姓也都缓缓起来了。 老者看着雍王独自进了夏宫,王妃却留在外面。这位郡主手里握着军刀,这便是敢在金銮殿上打残御史的郡主了,她比想象中的也更加英气一些。 不大功夫,再抬头时,已经看见雍王站在夏王身侧了。紧跟着,这老者就听到一个清越的男声,不疾不徐的将事情陈述了一遍,然后问那个叫阿遇的:“本王说的可对?” 阿遇站出来,“是卢大人私藏臣之子,臣也是无奈之举。” 四爷又问,“也就是说,你因私事发兵,侵扰百姓,可对?” “臣是……” 桐桐蹭的一下拔出刀来,抵在对方的脖子上,在他的部将要动的时候又将刀往前送了送,“王爷再问你,是否因为私事而发兵,侵扰百姓。答‘是’或者‘否’!” 阿遇看着这位王妃平静的眸子,在感受到鼻子上冰凉的刀刃,他还是点头,“是!臣气急了,行动冲动了。” 四爷又高声问卢平,“因阿遇发兵,麟州子民受难,可有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几何?” 卢平跪下,“回禀王爷……死十七人,伤九十二人,财产还未及统计。” 四爷又问那些被掳来的民户,“你们是否有人死亡?有人受过毒打?有人因此致残?是否有女子因此受欺辱侵害?站出来,本王为你们做主。” 这话一出,那瑟缩着的民户中这才有人‘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些畜生……党项畜生……女子YIN遍……死二十九人……”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里一半以上都是汉人呀!便是有党项人,他们很多血统其实都不纯了,混杂之后家中亲眷也有汉人。 本来,平时受一点不公正的待遇也已经习惯了。可这一声声的哭诉,竟是叫人心中的不满一下子给释放出来了。 莫说百姓了,就是站在夏宫宫墙上的汉官心里也愤懑。 一时之间,上下呼号。 四爷就看了李成嵬一眼:现在还好玩吗? 李成嵬的手袖在袖子里,其实党项对女子这方面真不太在意。谁知道汉人的反应这么大!好似女子受辱的事,比叫男人丧命更不能忍受。 四爷再未曾看他,只道:“夏州乃大宋之夏州,阿遇纵兵为祸,祸害的不管是哪族百姓,尽皆我子民,万万纵容不得。” 话才落下,一点给人反应的时候都没有,只听见有人尖叫了一声,再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王妃手举着滴血的刀,而她的脚下正滚着一颗人头,正是阿遇的。 这会子,只有阿遇的失身倒在边上,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上上下下,尽皆安静了。 足有几息时间,才有人反应过来了。正事阿遇的两个属下,这两人才拔了刀,紧跟着就又是两颗人头落地。 桐桐看着那些将士:“放下手里的兵器,谁动,诛杀于谁。今儿便是都杀了你们,你们中也无屈死的。” 便是有人不信,可紧跟着他们信了,若是郡主不砍头,她的刀能更快。刀刀取脖颈,真就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取了七八人的命。 都是一般的士兵而已,谁敢与之敌? “放下兵器!等着受审。反抗者,死有余辜。” 于是,一把把兵器尽皆扔于地上。种世衡带人迅速将兵器全都收了,然后将人都绑了! 上下鸦雀无声。 四爷这才又问吓的站不起来的卢平:“你身为麟州父母官,为何藏匿他人之子?” 卢平不住的叩首,“王爷,那人说投奔大宋,臣便……” “混账!不论身在麟州还是身在夏州,他都是大宋子民,何来投奔?” 卢平:“…………”狡辩不得,只能道:“臣知错。” “你是错么?你是大逆不道!离间夏州与朝廷,此为何罪?这与背弃朝廷有何不同。你之罪,罪在不赦。” 卢平愕然的抬头往上看,一扭脸看着郡主拎着刀过来了,他急忙道:“王爷——王妃——太祖有言,刑不上士大夫之身——不杀士大夫——” 桐桐冷哼一声,“那今儿我这姓柴的便抗旨了!此等危害朝廷之徒,留你何用?” 话音一落,刀高高举起,狠狠的落下,然后卢平一个四品文官的脑袋就这么掉下来了。 这边的文官有人吓晕了,有人颤颤巍巍的,指着桐桐,“臣要参王爷与郡主……此大逆不道之举,等同于谋反……” 话没说完,桐桐就冷笑,“尔等为官,不能庇护子民。此时保命却当真是有一套!我问尔等,以朝廷命官之身,收留阿遇之子,是否是诸位商议的结果。” 一个个的都不敢言语。 桐桐将刀指向骁将张岜,“本郡主问你,那个蠢主意是否是他们共同决议的?” 张岜点头,“是!是大人们共议的。” “尔等愚蠢的决定,致使百姓遭难。一句不杀士大夫,就能逃命吗?”桐桐喊种世衡,“这等东西,配不上本郡主的刀。拉出来,行刑!” 还剩十六个文官,十六颗脑袋,都落地了。 杀了党项十一人,杀了大宋官员十七个。党项那些被逮住的,各自该受什么惩罚还未可知!但今儿一气斩杀了二十八个。 四爷喊野利遇乞:“劳烦将军派二十八勇士,手举头颅,一路往京都去,送给太后和陛下。沿途宣雍王令,‘凡犯百姓利益者,凡欺辱妇人者,凡离间君臣危害朝廷者,不拘出身何部族,不拘是否为士大夫,尽皆——杀无赦’!” 第1763章 大宋反派(84) 二十八骑,二十八颗脑袋,依次而走。 满大街都是一个声音:宣雍王令——凡犯百姓利益者——凡欺辱妇女者——凡离间君臣危害朝廷者——不拘出身何部族——不拘是否为士大夫——尽皆杀无赦—— 一声一声,叠加在马蹄声中,传的很远很远。 声音远去了,百姓才反应过来了。不拘是汉还是党项,瞬间发出极大的欢呼之声。 紧跟着,就有人跪下了,“雍王万——” 桐桐听见了,赶紧喊了一声:“万安——”可不敢喊万岁! “万安!万安!万安!” “雍王万安——” “雍王万安——” …… 四爷看向李成嵬,李成嵬头上都见汗了,这夏州子民尊了雍王令,那些夏王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卫慕山喜看向四爷:“雍王爷……” “如何?”话没说完呢,就听到一声女声接过了话头。 扭脸去看,可不正是雍王妃么。今儿才知道雍王妃这般好的身手!以前只知道她在金銮殿上棒打御史,后来还知道她陪着魏国公主射猎,箭无虚发。可今儿才知道她乃将才,上阵杀敌必是亦是一员虎将。 此时,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手里拎着的刀被血迹沾满了,血也已经凝固住了。 一个女子,杀完人之后手里拎着凶器,眼神镇定,表情放松,甚至于嘴角还带着几分弧度,就这么走过来……没有来的,竟是有些骇人呢。 卫慕山喜不由的朝后退了一步,却再未曾发一言。 四爷掸了掸袖子上沾染的灰尘,这才道:“京都送了好酒,王妃也备了好菜,本王今日兴致好,哪位若是有雅兴,可去府里共饮一杯。” 百姓支持,汉人支持,这就是底气。 四爷转身攥了桐桐的手,往下就走。 这一动,野利仁荣率先跟着动了。他一动,野利部之人,不管是文是武,紧随其后撤离了。 咩米氏左右看看,没有再犹豫,跟着野利部也走了。 以杨守素为首的汉官汉将,随在最后。 在下面的老者盯着宫墙上的动静,原以为这是散了,他都准备走了。可一看不对呀,这些人都跟着雍王夫妇下来,一路上还不时的低语几声。 此时再去看宫墙上,却发现人越来越少,竟是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左右。 雍王竟然能带走夏州三分之二的人,凭的什么?夏州内部的矛盾到底到了哪种程度了。 这一行人从百姓中间穿过,老者也跟着去看,结果一抬眼就跟王妃的视线对上了。王妃只轻轻点了头,就过去了。 这是看出自己的身份不同还是什么意思? 亲随问说:“军帅,去送拜帖吗?” 不能去!“原路返回吧!”得赶紧回一趟京都了,夏州出大事了。 可收拾了行李带着人才出城,就被人拦住了。拦人的是两个女子,好似在王妃身边见过。她们站在路边扬着手,不宽的路这可就过不去了。 老者勒住马,看向亭子。 就见亭子里,王妃还是刚才的打扮,正坐在亭子里朝这边看。她并未带佩刀,但是衣裳和靴子上的血迹还是崭新的,证明她刚杀过人。 老者叹了一声,从马上下来了。然后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亭子外就站住脚,恭敬的行礼:“臣曹玮见过王妃,王妃万安。” “老帅请起。”桐桐看着老者,“本该扶您的,在你面前我也不逞强。真的累了,坐在这里就不想动了。您见谅吧。” 不敢!曹玮起身看向这位王妃,她笑的很温和,甚至于很亲近,“我回去跟王爷一说您的相貌,王爷就说,必是老帅无疑。他今儿实在是抽不开身,叫我来送送老帅。” 曹玮此人不一般,其父是大宋开国功臣曹彬,他自己呢,一生无败绩。早前被丁谓陷害,贬谪过几年,丁谓被自己清除出去之后,他又被放在渭州。渭州往北是辽国,往西是夏州,这是边陲陈兵,他常年驻守的。军中一切事务,都归他管。 此人死后,朝廷给了‘武穆’的谥号。与他的父亲一起,位列宋朝的二十四功臣的昭勋阁。 另外,他的侄女就是历史上赵祯的那位大名鼎鼎、以贤德著称的曹皇后。 曹皇后之父行六,曹玮行四。 他主管对辽、对夏的军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也只能是他。毕竟,辽国人撤了,大宋的探子也没有了,他两眼一抹黑,不来看看怎么能安心呢? 曹玮坐下了,桐桐将食盒打开,取出两样小菜,又拿出一壶酒,“送行焉能无酒,老帅陪我喝一杯吧,也给我压压惊。” 曹玮看着正拎着酒壶倒酒的王妃,那手上缠着白色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来。这是使刀用力过猛,震伤了虎口。 他心里一软,接了酒壶过去,“臣来吧。” 桐桐就松了手,“夏州之事怪我们未能及时通报给老帅,老帅此来为探军情,我和王爷只有钦佩的,并无他想。” 说着,就端了酒杯,举过头顶,“这一杯,我替王爷敬您。” 曹玮只能喝了,喝完就看着王妃因为一杯酒整个都皱成一团的脸。他想了想还是道:“王爷与王妃今日之举,臣心生钦佩。臣亦是不敢将王妃当做寻常妇人,因而,有一些话,臣不吐不快。” 请讲。 宣雍王令这其实是非常敏感且要命的事,他不好猜测雍王的意图。因此,在这事上他也不好言语。但是,“士大夫……太祖是真的下令了。您今儿杀了十七个,必然触怒满朝的大臣。” “不是大臣,是满朝的文官吧。” 曹玮低声道:“武职如今都多少文官来兼任的,武官多为副官,因而,您触怒的比您想想的要多。且还有天下读书人!读书人自来高人一等,您这一个杀,杀的不只是十七个呀!还有那么些人的面子、前途、门第、威望……” 说着,他就叹气,“郡主,挡人财路尚且如杀人父母,您和王爷这般,这是结仇呀!读书人不肯与您罢休的。何况,您送上了把柄。您违背了太祖的遗命,抗旨不遵就是造反。您便是柴家骨血,便是身有丹书铁券,您也一样难逃罪责。” 桐桐就看曹玮,“老帅,您就说此次的事,那十七人该不该杀。” 该! “该杀就足够了。”桐桐转着手里的酒杯,“百姓遭难,祸乱因他们而起。我和王爷费尽心机,想把夏州绑在大宋身上,然后慢慢的融为一体。可他们在干什么?您是老帅了,您知道要打下夏州,朝廷得付出多少代价,不说钱财赋税得叫多少百姓跟着遭难,咱就说边关将士得多少人丧命? 今儿若不是这么处理,就等于认同了卢平等人的看法,夏州不属于大宋。若是如此,我和王爷以什么身份在夏州呢?李成嵬若是要自立,请朝廷认其为夏国,到那时这仗是打还是不打?” 必是要打的! “打就一定能赢吗?” 未必。 “还是啊!”桐桐就道,“您老见多识广,您来告诉我,除了这么处置还能怎么处置?要么,我和王爷把什么都背了,要么咱们跟李成嵬兵戎相见。若是您,您如何选?” 曹玮不言语了。 桐桐这才道:“为了大宋,值得;为了边关的将士不白白送命,值得;为了两地百姓不受战乱,亦值得。有这么多值得,怎么就不能砍了那十七个本就罪有应得的人呢?他们的命是命,百姓和将士的命便不是命么?” 曹玮起身行礼,“郡主,老臣惭愧!” 桐桐扶住了曹玮的胳膊,“我和王爷都不是笨人,我们不是不知道后果。但便是万死,只要值得也得去做。天下读书人恨我们,那就恨吧!但老帅勿用悲观,我和王爷应该无恙。您也无须把我们想的过于高尚,人嘛,总得学会自保。敢这么做,那也得是我们心中有数。” “郡主何以这般自信?您要知道,太后她……” 桐桐就笑,“我懂,太后随臣子的主意而变,这一点我和王爷都清楚。说实话,若是太后和官家真的敢治罪我们,我们便是真被治罪了,也只有替大宋的未来高兴的份。” 曹玮愕然的抬头,这话可谓大逆不道之极。 桐桐递了一份折子,“知道你要回京,帮我们转呈吧。” 曹玮接过来,只觉得烫手。 “没事,你可以看。” 曹玮赶紧收起来,“臣不敢。” 桐桐就笑,“其实没什么,我只是告诉太后和官家,我梦见周世宗了,周世宗说太祖做错了,不可过分的纵容士大夫。” 曹玮:“” “老帅,朝廷怕雍王成了真正的雍王,坐拥古雍州之地,进而自立,威胁朝廷。所以,朝廷不敢真治罪于我们。我和王爷知道这一点,太后和官家也知道这一点。但臣子们各有各的想法,必是要叫嚣的。 那我总得给太后一个借口吧!这借口糙了一些,但太后会信的。别人说不得太祖,周世宗说得!当然了,有人会选择相信,有人自然是打死也不信的!那就打死好了,我送他去见世宗皇帝,叫世宗皇帝当面给他讲讲道理也行。” 曹玮:“…………臣一时不知怎么评价郡主了。” 桐桐退后两步,对着曹玮笑:“你只要知道,我是会挥刀杀人的人便可。当日,我敢棒打御史。他日,许是我敢金銮殿挥刀也不一定啊!那些软骨头不敢干的,我都敢。京都那些人,他们谁有能耐,叫他来跟我对质!谁想要治罪我们,叫他们亲自来夏州。我和王爷随时恭候!” 第1764章 大宋反派(85) 二十八骑飞马驰骋,正月极冷,头颅基本还能保持住原来的模样。 这些人但凡见了人烟,就高喊着雍王令,吓的驿站城池看见他们背着雍王府的旗帜,手里举着头颅,压根就没人敢来。 于是,这一体,一片安泰的京都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被砸进了巨石,顿时水花四溅。 百姓惶恐的厉害,一时也不能分辨这雍王令为何下到了京都之中,更不明白那一个个骇人的头颅是作甚的。 惊飞了沿街的百姓,惊动了京城的禁军,然后直到皇宫门口。 宫里的禁军,城中的禁军,就这么把这二十八人围住了。 这些人长的潦草,奔的狼狈,浑身上下风尘仆仆,却越发显得彪悍。 领头的指了指身上背的旗帜,然后从怀里掏出腰牌:“奉雍王之命,请通报,雍王与王妃有礼献给太后与官家。” “不管什么礼,下马!卸兵刃!将那腌臜之物弃之——” 这人哈哈大笑,“腌臜之物!”他举了举手里的脑袋,绘声绘色的学起了当日的情况,“……此乃雍王审判,王妃亲自砍下来的脑袋。其中党项十一,宋人官员十七,一共二十八颗。传雍王令至此,诸位不禀报么?” 无人敢答话,这可天塌了的大事!杀了党项十一人,宋人这十七个,可都是朝廷命官呀! 这二十八人更加放肆的笑了起来,“诸位不敢禀报么?若是不敢,我等即刻返回,向雍王复命。” 那更不行了! 马上有人去通报,话说的磕磕巴巴的,等把事情的始末说完了,都够外面那二十八个人轮番的把事情说一遍了。 刘太后问说,“带着二十八个人头来的?” 是!正举着,在宫外,百姓都围着看热闹听故事呢。 “说是传雍王令?” 是!沿街一路喊来,怕是从夏州到京城,他们喊了一路。 “在夏州,人家任由他们砍了党项人的头?” 是!他们是那么说的。 “也把麟州官员砍干净了?” 是!十七颗脑袋,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刘太后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一起来身子就晃悠了一下,郭淮赶紧扶住,“大娘娘——您保重啊!” “召官家——召四品以上京官上大朝——” 大朝上,那二十八人被这么带上来了。 之前因为朝臣要进宫,禁军请这些人去休息去了。管了一顿饭食,好吃好喝的给招待了。这些人跟野人似得,边上放着那样的人头,他们该吃还吃,该喝还喝。把多少禁军的将士给看吐了。 这会子一召上大殿,满朝上下谁见过这玩意呀。 当时有晕倒的,有‘呕’的一下就吐出来的。 赵祯紧紧的抓着龙椅的扶手,急忙闭上眼。太后隔着珠帘,但该看见的都看见了。她几乎没给撅过去!便是当年逃难,也没见过这样的。 这二十八满脸不见卑怯之色,将二十八颗脑袋都摆在了御阶上,然后很规矩的退下,“雍王有令,办完差事即刻返回。臣等不敢多呆,若是太后和官家无甚要问的,那臣等便退下了。今日便返回。” 王曾到底是人老稳健,强压下心中的恶心,“说说!把事情的始末详细的说一遍。” 那就再说一遍,事无巨细。 王曾敏感的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雍王在夏州是真得百姓爱戴。本是被挤的左右为难的局,他愣是以此破局,叫夏州的汉人跟他站在一起。汉人若早饭,李成嵬会很麻烦。所以,李成嵬只能默许了雍王的作为。 杀阿遇及其部属,赢得汉人的支持。 杀朝廷官员,硬的党项上下的敬重。 于是,雍王令便从夏州一直传到了京都,雍王命令夜里部出人办差,野利部就出人了。这些人凶悍异常,但说起雍王和雍王妃却满是恭敬。 要知道,野利部的武将占党项四成,再加上汉将,这几乎是占了七成的武将吧。 所以,而今夏州几乎是掌控在雍王手里。虽然才组成的班子,需要磨合,但走到这一步就已经不容易了。 那地方还是夏州吗?其实,那是雍州了!是实际上的雍州了。 逼到角落,绝地反杀,这是前期铺垫的好,也是关键时候决断的好。 若不是违抗了太祖遗命,杀了十七士人,他真该喝一句采了。 听到这里,再没有问的必要了。他摆手,叫这二十八人走了,留他们就没这个必要。 人一走,朝廷上瞬间炸锅了:“此乃谋反之罪,罪在不赦。” 赵祯看着距离他最近的人头,鼻息间全是那股子味道,他‘呕’的一声,到底忍不住给吐出来了。 郭淮扶着太后,急忙喊:“退朝——退朝——改日议事——” 退朝了,赵祯病了。 噩梦连连,看见什么都恶心的想吐。喝不下,吃不进的! 皇后就这么守着,“没事了,你别想,忘了就好!” 这么着,竟是汤药灌下去也给吐出来了。 赵祯有气无力,“你是没看见……那是二十七颗脑袋,是桐儿亲自砍下来的……” “看您说的!”郭皇后就道,“郭家本就是武家,我爹说边陲之地,哪一年都得死人。死了有时候还不遭罪了,活着的人才遭罪呢。虽说一次砍了二十八个,可百姓里死的不是更多么?这一次震慑之下,等闲谁敢屠戮无辜庶民?官家,臣妾……身为皇后,第一次说政事,就是想跟您求情。此事,不是雍王之错,亦不是郡主之错……” 赵祯摁住皇后的手,“朕知道!朕都知道。”说着,就又呕的一声,吐的胆汁都出来了,满嘴都是苦味。 皇后这才骂道:“杀了便杀了,说一声便是了。何苦弄些脑袋回来,看把人给恶心的。” 赵祯苦笑,漱口后叫人彻夜的点灯,把寝宫照的通明通明的,这才睡着了。睡着了,梦里光怪陆离,到处都是无头鬼! 皇后不敢睡,守在边上。半夜了,官家一身一身的冷寒,牙关紧闭的打哆嗦。 伺候的宫人问:“要请医官么?” 请什么?这就是吓着了,“熬安神汤来,喝一剂试试。”叫人知道官家吓着了,就更糟了。这么想着,就马上给伺候的人封口,“哪怕传出去一字半句,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一声呻吟,刘太后猛的睁开眼睛。 郭淮递了热布巾,“您擦擦。” “什么时辰了?” “才过子时。” 刘太后用布斤擦了,然后靠起来,看着烛火,“哀家做噩梦了。” “正常的!换谁都一样。老奴更胆小,不敢合眼。” 刘太后拍了拍额头,“你看,怕什么来什么?” 是啊!谁能想到真就站稳脚跟了呢!郭淮心里知道,治不了那边的罪。可话能那么说呢?他只能道,“王爷和王妃也是迫不得已。不是老奴偏着王爷和王妃,实在是……卢平等人太不会办事了。王爷说的也没错,这不是离间君臣,割裂疆域是什么?这割疆裂土者,那就是反贼。老奴看呀,先治卢平等人一个谋逆之罪,再下旨褒奖雍王和王妃……” 刘太后一个冷眼扫过去,郭淮赶紧闭嘴了,吓的再不敢说话。 可第二天,曹玮急匆匆的回来了。 朝中这次没惊动太多的大臣,除了太后、官家,再就是召了王曾、吕简夷、张耆,还有晏殊。 晏殊鸟悄的,他现在是尽可能的不说话。虽然自己的学生里有官家这样的,但自己的学生里也有郡主那般的。 这俩学生收的,都没法说了。 官家呢,是未必护得住自己。 郡主呢,是必然连累自己。 就说古往今来,所有给人当先生的人,有几个比自己更惨。 坐在这里议事?叫自己来不是议事的,是随时得被拉去当使臣的。一般人不敢去夏州,怕郡主给砍了。但自己不一样呀,自己是她的老师。从人伦上来说,她不能杀了自己。 所以,自己一定是第一人选。 坏处是:从今往后自己的主要职责就是常年奔波于两地,跟遛狗似得不得清闲。 好处是:别怕再被贬谪了。只要雍王不倒,朝廷里就找不出第二个自己。官位是坐的稳稳的。 他就那么看着曹玮,听着曹玮说。 谁都没想到,曹玮就在现场。他的陈述跟那些人陈述的还不一样,因为身份不同,角度不同嘛。 曹玮很明确的给出了结论,“夏州只怕现在就已经出变故了。自从雍王和郡主去了西北,党项李氏就像是遇到了瘟神,就没顺畅过。” 大家懂这个意思,他是说:哪有那么些凑巧的事,不过是有人刻意算计而已。 谁能算计这个事呢?谁得利了,就是谁算计的。 事到如今,反推回去就可以推断,雍王是步步为营,走到了如今。 “诸位想想,李德明算一英雄,就那么死了;李元昊算一枭雄,亦死了。紧跟着,借用李成嵬杀了李成遇,又利用李成嵬的借力之心,进入了夏州。那么接下来,雍王又岂会容许李成嵬活着?” 所以,夏州不是夏州,是雍州了,对吧? 曹玮将折子递过去,“这是王妃托付的,请臣代为转交。” 然后折子在几人手里转了一圈之后,差点没把人给气出个好歹来。 怎么办呢?关起门商量半日,最后的结果是:派晏殊为钦差,给雍王夫妇送赏赐。 没错,朝廷要脸面呢,不能把周世宗搬出来,更不能说什么周世宗说太祖错了的话。他们帮着遮掩了杀士子的罪过,判定卢平等十七人谋逆。 谋逆为十恶不赦,再是士子也不行。 于是,雍王夫妇杀他们不仅无罪,还有功于社稷。 曹玮看着圣旨传到晏殊手里,他无端的想起郡主那满是讥讽的眸子:没错!真的被雍王和郡主说准了,满朝上下真的无人敢出面叫板! 第1765章 大宋反派(86) “找个人……杀了他……” 李成嵬凑到卫慕山喜的跟前,几乎是脸对着脸的吼了一声。 卫慕山喜皱眉,朝后退了一步。此人比之老夏王差远了,比之自己的外甥兼第一任女婿李元昊也差远了。 杀了雍王?怎么杀? 李成嵬又朝前一步,酒气浓烈,他一把揪住卫慕山喜的衣领,“部族中的勇士呢?若是没有,那找不到刺客么?重金许诺,高官厚禄,只要能杀了他,怎么都行。再或者,选美人赠之……总能……” 卫慕山喜抬手一把将人推开,“夏王喝醉了,等酒醒后再谈吧。” 说着,也不管一把将人掼在了地上,扭头就走了。 一出来碰见端着饭食而来的女儿卫慕氏,他站住脚,盯着女儿的脸,“这是怎么了?” 卫慕氏将脸撇到一边,“无碍,摔了一跤,蹭到了。” 眼角嘴角有清晰的青紫印记,这怎能是摔的? 卫慕山喜朝大殿看了一眼,“他打你了?” 卫慕氏抬起头,朝父亲笑了笑,“父亲,我能处理。”说着,继续端着托盘走了。 路过的时候卫慕山喜扫了一眼那个托盘,托盘里有几样饭菜,可也有一碗汤药。那个汤药的味道……似是在哪里闻到过。 他回头望向女儿的背影,没有再言语。 卫慕氏推开了大殿的门,走了进去。李成嵬还在里面躺着,一身酒气,可眼神却清明。一听见有人进来,先摁住了腰里的腰刀。扭脸一看来人,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手却未从腰刀上拿开。 卫慕氏将托盘放下,跪坐于李成嵬身侧,“王,您该用膳了。” 李成嵬抬起手放在卫慕氏脸上的伤口上,“疼吗?” “不疼。” 李成嵬在她的嘴角使劲的摁了一下,“现在呢?” 卫慕氏不由的‘嘶’了一声,但还是道:“不疼。” 李成嵬眼神变的凶狠,更使劲的摁了,“疼吗?” 卫慕氏一躲,“疼。” 李成嵬冷笑:“想念李元昊么?他可抵三马?嗯?”说着,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低声道:“那要么,我把你捆绑在马棚里,叫你与马为伴儿去?” 卫慕氏顿时一个激灵,“妾真未曾说过那话!那都是……都是雍王妃信口开河的瞎说的!妾敢与魏国公主对质!您得想想,为何之前雍王妃不说那话,得等到辽国使臣都走了,魏国公主也不在夏国了,她才那般说呢?” 说着,她就举起左手放在胸口上,“我以天神起誓,我若有丝毫看不起夏王之处,叫我不得好死。” 李成嵬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真没说过这个话?” “您想想,李元昊在兴州能有几日?他常年驻守于外,但凡在府里,府中女人十多个,在外面还有没藏黑云那般的女人……便是一头驴,它能……能旦旦而伐、不息不止么?什么可抵三匹马,都是雍王妃杜撰来的。这是要离间我们呀!或是王爷还不曾看清楚雍王夫妇对夏国的觊觎之心?” 李成嵬认真的看了卫慕氏一眼,这才起身,“你说的很是,是我错怪你了。回头赐你一斛珍珠戴着玩吧。” 卫慕氏忙跟去服侍用饭,然后指了指那汤药,“臣妾觉得甚好,但您要是舍不得您那些美人守空房,不妨试试这个。这是巫医给开的,您可叫巫医瞧瞧再喝。” 李成嵬拿了筷子,说卫慕氏,“对了!之前本王对岳父说了几句气话,你去亲自选几样礼物,叫人送去吧。”说着,就看身边服侍的人,“内库的钥匙给王妃,以后内库归王妃管。” 卫慕氏乖顺的应了,起身接了钥匙走人了。 人一走,李成嵬便放下了脸,抬手指了指那饭菜,说近侍:“端去喂狗。”说完就将汤药端起来,全都倒入盆栽花盆里了,顺势在给花盆里浇了水。 放下水壶,他召见了讹藏氏,“外祖父,卫慕氏……不可靠了。” 那该如何? 李成嵬贴身取出一封信来,“您看看。” “萧海里?他?” “而今,除了此法还能如何?一则,我们需要清除雍王;二则,我们需得清理党项内部。不杀一次,是不足以震慑的。”李成嵬低声道,“我试探过卫慕山喜,他不认为‘杀’能解决问题。换言之,他不愿意只为了本王搭上卫慕家的前程。可他能退,咱们能退么?” 讹藏酋长好奇的是,“这信是谁送来的?” “没藏讹庞。”没藏氏虽是小族,但因没藏黑云的缘故,不可能跟雍王一系走的近,又因跟野利一族结仇,如今很是尴尬。对方主动示好,当然得接着。 讹藏酋长就问:“没藏讹庞何时与辽国人有了来往?城中是辽国的探子没清理干净?” “并非如此。”李成嵬低声道,“是。辽国的探子被清理之后,萧啜不联络了一下没藏黑云。此女天生妖娆多情,多少男人忍不住与她春风一度。她手里自有消息,原不过是萧啜不留下的一个线头,为的是辽国便是没有探子,可也能有途径得到重要消息。 他离开夏国之后,给一行商写了信。叫那商人下次来夏国,记得捎带一箱子金子,这是许给没藏黑云的好处。可不巧,他带回去的那些探子知道回去必是死路一条,便设法逃走。逃跑的人死了九成九,只有两个带伤跑出来了。 许是夜里追捕,萧啜不的人误伤了给行商送信的人。这俩侥幸的探子是想从送信人的人身上找些干粮银两,却没想到意外的得了这封信。信里除了叫她注意夏国的动静之外,还叫他注意萧海里的动静,说此人对夏国图谋不轨,怕是想趁着夏国内部不稳的情况谋取夏国……” 讹藏酋长就懂了,“这两人看了信,觉得能投奔萧海里。于是,萧海里便得了信,也恰好他确实对夏国有所图谋……” 谁知道呢?许是之前并没有明确的念头,看了信之后他有了这个念头也未必。 “那没藏黑云为何背弃了萧啜不?”萧海里怎能与萧啜不比呢? “没藏黑云想做王后。” “萧海里要什么?” “萧海里出兵,只要咱们与回鹘接壤的两个州。”李成嵬低声道,“若不借这个力,雍王联合野利、咩米就要占夏国为已有了,而我们几乎无胜算。若是借这个力,丢失的只有两个州。萧海里不蠢,他知道他不是雍王。雍王在夏国有人拥戴,他没有。他只想在河西这一条商路上有他一席之地。咱们以两州之地,换夏国江山稳固,本王以为——值得!” “可萧海里……有这个本事么?” 李成嵬就问说,“若是咱们答应与之合作,萧海里便不是辽国的罪臣,他难道不知道跟大辽朝廷求助么?大辽明里不帮,那暗里呢?” 讹藏酋长看这个外孙,这是逼到绝路上,脑子比谁都会算计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如此,你就是背弃了夏国,背弃了党项……” “我知道!这事一旦……我将承受族内的怒火。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我为何不能为了我的命选这条有一线生机的路呢?”李成嵬说着,就缓缓的跪下,“外祖父,连您也要舍弃我了么?” 讹藏酋长看着跪在膝下的李成嵬,“我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鬼迷心窍,叫你登了这王位。当时若是留着李成遇,他哪怕是个活死人,只要他在……管他谁算计谁,你只要乖顺,至少是有活路的。” 李成嵬仰着头,“外祖父,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了。” 讹藏酋长缓缓点头,“起来吧!此事需得密。” 桐桐看着陈彦东送来的药材单子,“你是说,这个野麻夏宫里又采购了?” 陈彦东皱眉,“属下不知道对方是否确实为夏宫中人,只是对方用的香味道奇特,也确实是夏宫中常用。您也知道,但凡药铺中的学徒,这靠着嗅觉识别药材也是能的。 他们都说八九成是,那估摸着应该是跟夏宫有些瓜葛。您之前说了,这野麻使用需得谨慎,军需采购还得严格审核,私人采买不管是谁都应该记住。” 桐桐点头,这不是好东西,一般人把控不了量,真要是蔓延开了就坏了。陈彦东这个人做生意很鬼,他其实是垄断了夏州往西九成的药材生意。但偏偏呢,他把生意一半放在明处,一半放在暗处。 这一点自己也理解,这是鸡蛋不在一个篮子里放。毕竟他掺和的事挺杂,怕不明不白的被牵扯了,再把家业给彻底毁了。 这么着的好处是,只要不出事,一样挣钱。可真要是出事了,毁也只毁一半。他还能东山再起。 桐桐往后继续翻:“都是道观、巫庙采买的多?” 是!这是炼丹的必须品,人家有需求,咱也不能一点也不卖。只是卖给了谁,卖了多少,咱都得记下而已。 桐桐翻了两页,又给倒回来了,“这个巫庙……我瞧着眼熟。” 陈彦东探头一眼,有些尴尬,“就是那个野利将军的前夫人……” 没藏黑云?桐桐对这个女人印象深刻,此女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她儿子继承了李元昊留下的皇位,她便与其兄没藏讹庞掌握了西夏的权利,几乎与摄政太后无异。死的也很传奇,她先与野利遇乞的财务官李保贵私通,又与李元昊的侍卫官保吃多私通。最后,是她带着保吃多去贺兰山狩猎的时候,半路被李保贵截杀,然后死了的。 这么一个女人,跟自家无和解可能。 她要这么些野麻做甚? 除了控制男人,桐桐还真想不到其他可能。 第1766章 大宋反派(87) 桐桐想要获得什么消息,现在真的特别容易。 在很多党项贵族眼里,贱民压根都不能算是人。可这些人便是用泥雕塑,也会给桐桐塑个像,这便是生祠。 其实,她干什么了吗?就是教他们给牲畜瞧病,教一些妇人怎么给人接生能保证妇婴最大可能的健康。若说再有什么善举,那便是不忌讳的给他们一些方子。 去草场会摘草叶、挖草根出来,告诉他们有什么病了用什么来治。或是哪里伤了,拿什么草怎么用稍微能起一些作用。 这些人是没钱找大夫的,一般都是找巫。 郡主会问说:“难道你们夏王去瞧大夫吃药,就是不信巫神么?”见人无言以对,她会很笃定的道,“吃药跟信巫神不相干。我去拜访过老巫师,这话是老巫师说的。谁要是不信,只管去问。” 于是,大家心安理得的开始用药了。 没钱没关系,出了帐篷满地都是草,这里就有药。 风寒了,熬着虽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坏。往年因为伤寒死很多人的,可今年只要熬到天暖和,终归是缓过来了。 腹泻了,顺手揪些草回去熬着,三五天也能止住。 有时候遇到郡主了,她还给小二揉摁,且从不避讳的教人。三两个月的婴孩要是哭闹,以前就放到巫师的帐篷外面,而现在,摁了摁揉一揉,孩子很快就好了。 所以,那些如奴仆一般的人都视珍视他们生命的人为神明。 桐桐只是故意偶遇了没藏黑云的马夫,问他可知道没藏黑云接触了什么人,这马夫连磕巴都没打,能说的不能说的,倒的特别干净。并且赌咒发誓,绝不会叫人知道他见过郡主。 晚上对着这份名单,桐桐还是叹息。 四爷回来的时候桐桐一个人对着灯发呆,“怎么了?” 桐桐将名单递过去,“……我怀疑李成嵬会卖了夏州。” 四爷接过来看了一眼,就觉得桐桐这个思维模式当真不知道叫人怎么说,“你要知道,所谓的夏国,迄今为止才多少年呀?一个多民族的地方势力,是很构建起你心里那种家国体系的,明白吗?他们是慕强而生的,以部族为先……”所以,不能以你的道德要求去看待这些人。 若你挑出你的思维模式,你就应该猜到,他肯定还会借力的。 四爷就说,“我以为他会暗地里跟辽国联络,萧啜不应该会暗中插手。可照你这么分析,应该是萧海里上了萧啜不的当了。跟李成嵬直接联系的是萧海里。” 桐桐‘嗯’了一声,“该叫起风了。” 嗯!那就起风吧。 “阿嚏!”晏殊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这个时节,京都该是桃红柳绿的时节了。满城的百姓都该出门探春了!若是能邀三五好友,沿河而行,买一支春花簪于鬓角,提一壶春酿饮一杯,在借着水音听一曲歌姬的好音,评一评填词人做词的优劣,这该是何等惬意的日子呀。 如今呢,西北的春如此的荒凉,西北的春风也如此的冷硬。 昨晚一场细雨,好似越发冷了。 远远眺望,倒是也是一片绿意,可这全然不是京都的温软。 富弼扶着岳父从马车上下来,“您瞧,兴州就在那儿……”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土黄色的城郭倒也有些气象。 晏殊看看这狼狈的一行人,“再有半晌就到了,都休整休整吧。” 休整就是洗把脸,别灰头土脸的,不能丢了朝廷的脸面。 边上就是湖,如今冰雪消融了,水鸟掠过湖面,景色倒也别致。 晏殊蹲下,掬水洗了脸,站起身来再看周围,不远处还有水稻田,只是这个时候为何田里无一人呢? 他问富弼,“之前你来的时候,可见过这般的情景。” 哎哟!还真是跟以往不同,“莫不是出事了?” “快!快!”晏殊转身就上马车,“情况不对!”之前曹玮就说怕是夏州近期有变故,这次说不得还真被自家给赶上了。 可还没跑出二里地呢,突然就觉得不对,大地开始震颤,拉车的马儿开始受惊,不安的在原地打转。 这次护送的禁军是晏殊自己挑的,选的是狄青。 狄青带出来的都是郡主的故人,大家也都懂,都怕有去无回嘛。 这会子一乱,狄青就马上喊:“晏大人,下车!脱官服!快!” 晏殊又从马车上被抱下来,官服脱了,官帽摘了,顺手藏在边上的芦苇丛中。 至于带来的赏赐,顾不上了。直接给马屁股上划拉了一刀,由着马儿受疼,四下里跑去。 然后呢? 狄青带着禁军都是骑着马的,只能把晏殊、富弼等文官全给塞芦苇深处,“这里地方湿,容易陷马,等闲不会找到这里。几位大人在这里躲着。切记,不可往深处去了,陷进去难出来。就在原地呆着,不要出声。” “那你们呢?”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若是聚拢在此地太惹眼了,反倒是给诸位大人惹麻烦。” 不等富弼再说话,狄青打了一声呼哨,五百人马瞬间翻身上马,朝着城池的方向而去。 晏殊‘哎哟’一声,“城中情况不明,他们那么多人,万一情况不好,岂不是自投罗网?” 富弼摇头,“不会!狄青他们跟郡主……是另一种属实,他们应该是觉得以郡主的能耐不至于被困住的是她和雍王。” 晏殊:“……那为何不带咱们走?”一匹马上不能驮两个人吗? 富弼才要说话,那马蹄声竟是充耳可闻了。 晏殊闭嘴了,在这春寒料峭的西北,藏身这湿地的芦苇丛中。蹲是蹲不久的,除非坐在。可坐下就得一屁股泥,怎么办? 嗳!有辱斯文呀。 另一个陪同的文官在资善堂教过四爷,这会子就道:“晏大人,别讲究了。这要是王爷和郡主赢了,咱还有的活。要不然,谁知道落入谁手。” 是啊!谁知道会落入谁手呢? 马蹄声近了,千军万马一般呼啸着从眼前飞驰过去。 富弼连呼吸声都屏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岳父:辽人。 晏殊一屁股坐在低声:完了!这怎么跟辽人开仗了呢?这万一蔓延开来,辽宋之间几十年的太平,这就没了? 富弼‘嘘’了一声,现在什么都别说了,除了等还是只能等。 “再等等!再等等!”李成嵬紧闭夏宫大门,手持利刃站立于大殿之中。 讹藏酋长想起站在城墙上看到的干净、安静的街道,再一次劝道:“王爷,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咱们的谋划被人露出去了,雍王府早有防备。城中家家关门闭户,所有百姓足不出户,这是连夜通知的,可咱们竟是一无所知。” 李成嵬看着讹藏酋长,“我再说一遍,大辽的万余人马已经到了城外了。咱们内宫还有三千人马。胜败之数乃五五,急什么?” “王爷,如今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您是夏王,只要您肯投降,雍王必不能杀你。只要人不死,就还有可……” 话没说完,就觉得背后一疼。他僵硬的扭过脸去,看到的是没藏讹庞的脸,“你——你——” 李成嵬蹭的一下亮出兵刃,对着没藏讹庞,“你要造反?” “王爷!不是臣要造反,而是讹藏老将军在动摇军心呀!”他利索的收了兵刃,“王爷,您是对的!胜负乃五五之数,现在还不是时候。大辽所向披靡,臣笃定,来的不是乌合之众,而是大辽的虎贲……” 李成嵬看着倒在地上,嘴里吐着鲜血的老人,他拿着刀的手一松,兵器‘啷当’一声掉地上了。他腿一软,往下一跪,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外祖父,都到了现在了,您为何要变卦!为何要变卦!你说的对,我是夏王,雍王为了党项人心,也不会轻易杀我。那为何不能等到最后一刻呢?为何不能?是你怕了!是你不想护着我了。” 老人眼里都是失望,不住的摇头。 李成嵬蹭的一下站起来,喊没藏讹庞:“走!督战。” 人走了,大殿里只剩下讹藏酋长,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此时,有个不大的孩子从后殿钻出来,一点一点的靠近:“老将军……” 这孩子身上一股子臭味,是清理秽物的小奴吧。 小奴从怀里拿出一包黑乎乎的东西,“我……我给您止血……郡主娘娘给的方子,大家都拿这个配药,管用……” 讹藏酋长闻到了草药味儿,然后便人事不知了。晕过去之前还想着,我要不死,竟是受了她的恩惠。 城外,喊杀声震天。 杨守素和野利仁荣站在高处,看着战局。 野利仁荣第一次知道:“雍王能骑射?” 杨守素也是第一次知道!宋人以武事为鄙,文人舞剑朝廷都不能用。雍王素来也以文人的面目示人。可今儿,雍王一身戎装,身披铠甲,骑在一匹骏马上。 开战第一箭是他射的,射中萧海里坐骑的眼睛,马儿手疼,撂了蹶子,将萧海里颠下马儿。 这一箭射的极为漂亮,呼喊声响成一片。他并不领军,只带着亲卫数百与夏州将士一起冲杀。 此情义所致,野利遇乞和野利刚狼自觉的将他们自己当做雍王的两翼,在战场上左冲右突,护卫雍王前行。 而那位郡主更是身先士卒,带着数百精锐冲锋在前。 野利仁荣问说:“郡主为何不射杀?”不是说箭无虚发吗? 杨守素袖手站着:“那是要活捉辽国将领。”这是牵扯到夏州接下来安定的大事。 第1767章 大宋反派(88) 萧海里觉得自己看走眼了,这个柴郡主就是个疯子。侧挂于飞驰的马上,一箭比一箭更快。第一箭被她射中了帽缨,他还以为她射偏了。 可紧跟着第二箭,他正好从铠甲的肩胛缝隙里穿过去,射中左肩,这就不对了。 他还没得及躲第三箭,箭簇又至,箭簇又从射中右肩,跟左肩正好对称。 好大的臂力,好快的速度。 他朝后一躺,躺在马背上:第四箭过来,他不知道这女人奔着哪里来的。 这次,哪里也没疼,马却嘶鸣一声,狂奔出去了。他抬头一看,这个疯女人,第四箭竟是冲着自己的□□来的,只差一指就射中自己的命根子了。如今,箭留在马背上,马儿受疼,疯了一般冲出去了。 这是废了的第二匹马了。 马儿冲的太快,眼看就要跟这个女人错身而过了。却不想一根鞭子直接绕上了他的脖颈,生生将他从马上拖下来。在她以为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两条腿被绳索缠住了,这女人也可算是放了鞭子,走她的去了。 一个照面,萧海里知道,自己这是被俘了。 紧跟着,象征着萧海里的旗帜,被人一箭给射下来了。跟着他的有两三千的马匪,这些人跟将士可不一样。一看情况不对,瞬间回转,这就撤了。 军心马上涣散。 而这不逃的就是大辽的军队,那临危不乱手举起来安抚将士的,应该就是这支军队的将领。他的手腕上绑着黄色的丝带,这应该就是标识。 此人见识了箭术,瞬间,他的座驾前就竖起一层层盾,射是射不穿。 “射——” 箭簇如飞朝桐桐扑来,她翻身下马,脚下一蹬马肚子,借着这股子力量,贴着地面直冲甲盾。这一层层的护卫统帅,手持厚重的盾牌不说,身上还会踩上袍泽,是人墙一层一层的摞起来,方能护的严严实实的。 可这样,地基是最不稳的,也最怕从下面攻击。 长剑亦是贴着地面,从盾牌下伸进去,此中一人的脚,剑再一翻转,只听得一声惨叫之争,盾牌墙瞬间垮塌。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见这人借着这些还没来得及倒下去的盾牌,脚尖一点,翻身上去借力之后,一剑便扫了过来。 才侥幸躲过这一下,谁知道这竟是徐晃了一剑,人已经落在他的马背上,剑也架在他的脖子上。 主将被擒,军心涣散。加之与桐桐一起冲过来的几百精锐已至,瞬间,战局占了上风。 桐桐问挟持住的这人,“你叫什么?” 这人脖子往前冲,明显是要抹脖。 桐桐的剑朝后一躲,抬手将人打晕了。她只能下令,“若是不降,那便杀!” 杀—— 杀—— 杀—— 桐桐回头去看四爷,种世衡带着人将他护在中间,两翼有野利家兄弟冲杀。到了他这中路都不剩什么人了。但这个敢上战场、能上战场的态度得有。 四爷是对的!不需要提前偷摸的养几千人的人马。就是这么没有一兵一卒才是真正的诚意。 这一战,直杀到日暮。八方围剿,怕的是溃兵为祸。 怎么清理战场那不是四爷和桐桐要做的事。桐桐将战俘交给野利遇乞,“带回去捆结实,这家伙在求死。” 明白! 四爷说桐桐,“走!回去。”还有李成嵬要处理。 狄青骑马过来,身上也有伤,“王爷,王妃,晏大人和富大人还在城外——” 远么? “不远,快马一个时辰能打个来回。” 桐桐就说四爷:“那你先回城,我接了先生就过去跟你汇合。”说着看向种世衡。 种世衡点头,“您放心,我寸步不离。” 桐桐又看向之前新收的张岜,这家伙是麟州的武将,朝廷他是回不去,也不敢回了,便留在四爷身边做了亲随。此人平民出身,悍勇非常。之前在战场上的表现桐桐的也看在眼里了。 这会子小伙子一被看,马上道:“臣晓得。” 桐桐这才调转马头,催马去接晏殊。 晏殊等听的见那万马奔腾声,也听的见喊杀声,直到声音小了一些了,才敢探出头来。天黑了,远远的又有马蹄声传来,极快,但人应该不多。 不大功夫,远远的听见一个女声喊:“先生——先生——出来吧!没事了。” 富弼赶紧起身,“是郡主!是郡主!没事!”说着,就大声的喊:“王妃——这里——这里——” 嘿!瞧这给狼狈的。 桐桐从马上下来,举着火把看自己这位先生,“两年未见,先生风采依旧啊!” 我什么风采我知道! 这么腹诽着,就动了动鼻子,“这什么味儿呀?” 富弼轻轻拉了岳父一下,这能是什么味儿,必是血腥味了。 桐桐没那个时间了,只喊狄青,“一人带一个,快!” 那是真快呀! 晏殊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要被颠散架的时候终于进了城了。那一路上浓烈的血腥味,四处奔跑的受惊的马匹,正在清理尸体的将士。 这一路上,只能听到郡主打着呼哨的声音。 这边打了呼哨,那边有人回应呼哨声。一声声响彻夜空,听的人心里发毛。 他问带着他的狄青,“喊什么?” “郡主若是不出声,别人听见马蹄声,把咱们当敌军怎么办。这一路通畅,就是郡主与将士联络呢。” 直到进了城,城中重兵布防,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一人举着一个火把,把城里的路照的通明,他这才看清楚,好似战争还没有结束呢。 马行的依旧很快,前面乌泱泱的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儿来。 晏殊这才看清楚,这是夏宫的外面。正前面站着的是雍王,两边都是夏州的文武大臣。郡主一到,这些人自觉的退后,给让出位置来。 桐桐将马停在四爷边上,问说,“怎么样?” 四爷朝晏殊等人看了一眼,只点了点,就指给桐桐看,“各部族的长老都在上面。” 这些长老进皇宫干什么?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人老成精,他们知道再不出面,党项就被打散了。 桐桐啧了一声,这可真是!没想到没说通李成嵬,却被李成嵬给当成了人质。 四爷喊李成嵬:“夏王,你与马匪勾结,出卖党项,已无狡辩可能。那一重重关卡,马匪是怎么过来的,你用了哪些人,如今是人尽皆知了。大错已铸成,这些长老可都是为你李氏出生入死过的。你忍心用他们做盾牌吗?” 李成嵬躲在人后,朝下面喊:“雍王,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想叫我放了他们也行,你亲自送去出关,我要去西域……” “夏王,坐一日王位,便不可弃国弃民呀!”四爷说着,就又喊道:“卫慕老将军,您是追随老夏王的旧人,夏州有如此基业,你功不可没。而今,也只有你能劝劝夏王。今儿真的要血溅夏宫么?说起来,不过是内部的纷争而已,亦不是大事。难道您要让老夏王在地下也寒心么?若是如此,您这是上不能保君王,下不能保庶民,便是族人,您也不管不顾了么?” 这话说的,晏殊的心都跟着抖了。 卫慕山喜是李成嵬的老丈人,这会子雍王说什么保君王、保庶民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那句:便是族人,您也不管不顾了么? 这是在质问卫慕山喜:你要拉着你的族人一起为这样的君王陪葬吗? 连老夏王那样的君王,你都未曾完全尽忠,此时,你要为李成嵬这样的人尽忠吗? 你是功臣呀,你是卫慕这么一个大族的酋长呀,我能杀了你吗?只要你再立功,你一样是功臣,也给了我赦免卫慕一族的理由和借口。 晏殊懂这个意思,这不就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暗示卫慕山喜弑君吗? 卫慕山喜看着李成嵬,李成嵬的刀放在自家女儿的脖子上,此时,该怎么选呢? 他还没动呢,就见站在李成嵬身后的没藏讹庞动了,他手里的兵刃猛地往前一送,正中李成嵬腰部。 李成嵬正要回头,卫慕山喜到底是动了,一手拉过女儿,一手挥刀,砍在了李成嵬的脖颈上。 血柱喷了卫慕氏一脸,可以笃定,李成嵬死了! 死彻底了。 没藏讹庞大喊:“雍王殿下,我已诛杀李成嵬,愿奉雍王为主!”说着,朝下打开,“打开宫门,迎新王回宫。” 夏宫的大门缓缓的开启,四爷下面,扶了桐桐下来,两人率先往宫里去。 狄青扶着晏殊混在人群里跟着,颇为不自在。晏殊是胆颤心惊,竟是有人主动提出要奉雍王为主,接下来会如何呢? 他是万万没想到,进入了夏宫的大殿,雍王并没有去坐那把龙椅。 而是站在了正前方,看着大殿。 大殿里安安静静,文武官员各就各位,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大宋钦差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站在大殿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四爷越过他们,问说,“没藏讹庞何在?” 一个中年的武将站出来,“臣在。” 四爷面色冷然:“是你们没藏兄妹为夏王与萧海里牵线搭桥的,可对?” 没藏讹庞愣了一下,单膝跪下,“雍王,臣与没藏家愿意奉您为主。” 四爷没言语,桐桐一步一步的从上面走下来,看着没藏讹庞,“以胞妹为饵笼络人心,以君王之名换的苟且求存,以割疆裂土为代价换得荣华富贵。没藏将军,叫胞妹出卖色相,此为无人伦;弑君求生此为无人品;若说这都可谅的话,那你是否还记得,雍王有令,凡是割疆裂土者,不论何部族,杀无赦。” 话一说完,手中的刀便举起。 这一刀下去,人头滚落…… 第1768章 大宋反派(89) 晏殊狠狠的闭上眼睛,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见,狄青这小伙子很靠谱,一看情况不对,立马侧身站着,将自己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的。 可是,这血腥味自己是闻得见的。 真没浓烈的味道,他都不敢想睁开眼看到的是什么场景。 富弼年轻,将脸扭过去了,就再不敢扭过去看。还有其他几位文官,有直接吓晕过去的。 四爷皱眉,说晏殊等人,“诸位去偏殿稍候。”说着,就看了种世衡一眼,种世衡带着人将一个个的都搀扶出去了。 与之相比,这朝堂上的官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不管是不是有惊讶或是别的神情,但至少没有害怕的。 四爷又看向卫慕山喜,“老将军,你出列,本王有几句话问询。” 卫慕山喜站出来,一言不发。 桐桐心里叹气,她记得史书上,卫慕山喜是被李元昊给溺死了!卫慕山喜想反李元昊,跟李元昊的母亲合谋,导致了李元昊弑母,也导致卫慕山喜全族被抛进黄河溺死。 这是一个致力于干大事,却总也干不成大事的人。 四爷问卫慕山喜,“李成嵬所为,你提前是否知情?” 卫慕山喜摇头,“臣事先并不知情。李成嵬跟臣的女儿不睦,经常殴打于小女,因此,他对卫慕家并不完全信任。” 四爷又问:“出事之后,你如何做的?” “李成嵬胁迫了臣女,诸位长老皆可作证。” 四爷叹了一声,“人有舐犊之情,本也无可厚非。护女与护持部族与诸位长老比起来,你把你的女儿看的更重。本王理解!理解。此选择无对错。”说着,就叹了一声,喊野利遇乞,“带人送卫慕山喜回府。” 在偏殿的晏殊心里一哆嗦,没治罪于卫慕山喜,可这与治罪何异?说卫慕山喜在要紧的时候护着女儿没错,那是不是对诸部族的长老见死不救也没错呢?关键的时候先顾着女儿,那你回家当家长去吧,出来做的什么官呢?不能护持百姓子民甚至于部族,要你何用呀?只给你女儿做父亲,这也是一种慈悲啊!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卫慕家打发了。没治罪,但部族内部是不是要争一争了,这个酋长还适合卫慕山喜这一支吗?换了酋长,再给施恩,便什么都有了。 可以说,这对卫慕山喜而言,还不如降职处置呢。 满大殿的人都没有言语,这个处置……也算是公允。 在卫慕山喜要被带下去的时候,桐桐出声了:“传卫慕氏王妃。” 卫慕山喜站住了脚,回头看这位雍王妃。 桐桐没看此人,她琢磨的是怎么把这位卫慕王妃的封号给夺了。这不是儿戏!别觉得一个遗孀就无碍。 不是的!草原部落女人是能继承男人的遗产的。卫慕王妃这个女人不厉害,但架不住她身后有人呀。 说实话,自己要是卫慕氏,在李元昊死后嫁什么李成嵬,我自己做主不行吗?回头过继个孩子来,我一样主政。 她得想法子削了卫慕王妃身上的封号,其他的地方优待都可以。 卫慕氏被带进来,自然是不跪的。她甚至扬着下巴,问说,“雍王与李元昊是否为兄弟?” 这是想吃李元昊的遗产吗? 桐桐没有答话,只看她。 人家还是扬着头,“从党项继婚之例……” 还想叫四爷继续纳她呀? 桐桐一下子就笑出来了,“卫慕氏,我瞧不起你。你为人子女,全不顾念你父亲如今的处境;你生过孩子,做过母亲,孩子被戕害,你可有为你的孩子做过什么。 不提你做人妻子,是否跟丈夫有夫妻之义,毕竟嘛,夫不当人,你何须有义?只是,你为人女、为人母的所作所为,说一声你不当人,错怪你了么? 人说,侍君如侍父母,你待父尚且如此,何以能忠君;身为王妃,该抚育治下百姓,可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庇护抚育,又有何德何能忝居王妃之位。 另有,你身在夏宫,掌管宫务。对此次李成嵬之事,你当真不知情么?当然,我也不能臆测。这样吧,你先跟卫慕大人回府,容我三日时间审问宫中奴仆。 若是你只是私德有亏,我会上奏朝廷,削去王妃封号,还你自由之身,以后婚嫁一盖自由;若是你确涉李成嵬案,定斩不饶。” 说着,就喊人:“来人呀,宣巫医、请郎中。” 这是作甚。 桐桐叫大夫给卫慕氏号脉:“可有喜?” 并无! 桐桐又问跪在外面的宫人:“李成嵬与卫慕氏多久未曾同房了。” 半年。 桐桐回身看着满朝的大臣,“每个女眷我都会彻查一变,以免混淆血统。” 晏殊:“……”这意思就是:别给我整遗腹子那一死出,路堵住了,没戏。 四爷:“……”倒也不用周全至此吧。 卫慕氏的脸一瞬间煞白,自己这一跟回去,自己又能过什么好日子。况且,李成嵬的事情自己确实知道。而今,对方死揪住这事不放,是什么意思? 前脚不惩处父亲,后脚却来查自己。 真要查出来,敢问是自己能逃脱?还是父亲和家族能逃脱? 这位郡主当真是杀人不眨眼。 桐桐看着她:“我以天神发誓,一定能查清真相,绝不叫无辜之人蒙受冤屈。所以,回卫慕家去吧,安心等着,三日必见结果。” 青娘带着人将卫慕氏送出去,叫卫慕山喜给带回去了。 卫慕山喜一看女儿那样子就知道了,他顿时心如死灰。这次的事,除非自己和女儿死了,否则,这对于卫慕全族而言,是永远过不去的。 他回头去看,突然就笑了。原来杀人还有这么杀的!明面里能砍你的头,可暗地里一样能用局势逼得你不得不主动把命送上去。 党项——完了!彻底的完了。 正说着呢,便有人押解了没藏黑云前来,桐桐看着她,“你求存,情有可原。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以药控人。”说着就看着满朝站着的人,“被她美色所迷的各家子弟,能被她驱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女人掌握了一种药,无解。用了会上瘾!” 啊! 没藏黑云就傲然一笑,“所以,我活着,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些;我若死了,他们都休想有好日子过。” 毒妇啊! 桐桐就问说,“各位以为,此女该如何处置呀?” 晏殊心说,这哪里是问怎么处置一个女人,分明就是这个女人控制着的那些子弟,说他们情有可原吧,这么绕过了说不过去;可要都给杀了,雍王和郡主不想主动开这个口。 如今这么说,只有两个目的:第一,转移仇恨,是没藏家下作,拉人下水;第二,这些子弟被人控制了,中毒已深,这些人值得保吗? 这就是硬生生的将没藏家放在了整个党项的对立面,又迫使各家族主动放弃这些已经犯事的子弟。 无一字是说杀人,可句句都在杀人。 晏殊松了松领口,突然就觉得喘息有些困难了。真的!谁要再说这是自己的学生,自己真得急。这不是自己教的,也不是在太后身边受教学来的。 她——本身就是这么一人。 这件事上,首先,这个女人没藏黑云必须死,这是没有异议的事。 桐桐还说,“看在野利遇乞将军的份上,赐你一杯毒酒,留你个全尸。” 没藏黑云看着桐桐哈哈便笑,然后看向满大殿的人,“男人也不过如此!”说着就看桐桐手里的刀,“但凡我有你的能耐,这夏国的事还轮不到他人做主。”说着,就又笑,“愚蠢的男人,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能掌握乾坤。可其实呢?女人想攥住他们轻而易举。”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桐桐,带着蛊惑的语气,“你的男人要是有一天背叛你了,你就不要犹豫,找到高枝就只管去攀,男人是用来当阶梯踩的。 我出身没藏家,嫁给野利遇乞是高攀!在野利家,我有机会攀上李元昊,他若不死,站在这里的就是我。卫慕氏那个女人岂是我的对手?虽然李元昊死了,可我攀上了……” 话没说完,桐桐直接取了帕子给塞到嘴里,“你说的这些,我不感兴趣。下去了!去你该去的地方。” 她必是要提辽国的,但现在不能把辽国牵扯进来。自始至终,四爷说的都是马匪。 但没藏黑云说的对,辽国那两人该审审了。 她回头看四爷,四爷点点头,她这才出去了。 出了门朝偏殿看了一眼,招手叫里面的人都出来。 大殿里隐隐的有说话声,晏殊朝那边看了一眼,这才看郡主,“郡主,臣……” 桐桐摆摆手,“我叫人先送你们回雍王府,诸位主管住着,需要什么找管家。你们也看见了,这几日我们很忙。等忙完,咱再坐下说话,可好?” 不是!是宫里有旨意。 桐桐看着这位先生,“您此来所为何事,王爷尽知。答案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凡是割疆裂土者,杀无赦。这是传至天下的雍王令。敢问,宣告的人尽皆知的事,我们能反悔吗?我们能做那个割疆裂土的人么?” 说完,她又看其他官员:“我就不懂了!王爷派人一路去京城,沿路呼喊雍王令,那就是为了安大家的心的。你们怎么反倒是更不安了呢?不是……你们究竟是如何猜度王爷的?若是以为我们那样的行为是在示威,这是不是……太叫人寒心呢?” 晏殊:“…………”所以,派人拿着二十八个脑袋,喊着雍王令,还是你们有理了?朝廷派我们来安抚,倒是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呗?对不住你们了,是吧? 桐桐眨巴着眼睛看他:那要不然呢? 晏殊都顾不上想那骇人的尸首了,也不要谁领路,大袖一甩,扬长而去…… 第1769章 大宋反派(90) 最难的是这个过度期。 而这些,并不是桐桐一直在就是好的。 就像是现在的夏州该如何整合的问题,这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因为现在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胡汉互不相让。 以前汉臣汉将处于弱势,一直被压制,那谁心里能没点脾气呢?现在坐在上面的不是夏王,而是雍王。那么,情况是不是就得改一改了。 这一不相让,党项才发现,汉人官员从人数上来说比他们多的多。只是他们之前身在要职,汉官多为下属。但问题是,汉官若是不服,那么,他们这上官能做的好吗? 野利仁荣看着宁肯在台阶上就坐也坚决不做龙椅的雍王,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四爷听着吵嚷了半天,这才抬抬手,“坐!坐吧。就席地而坐,别讲究了。都挺累的,咱今晚上呀,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对吧?” 哗啦啦的,席地盘腿而坐,也确实是累了。 四爷就问说,“还还有什么想法,都往出拿。只要有问题,就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在我跟前,只管放心大胆的说话,言者无罪。” 既然这么说,叶悖麻就说话了,他是党项人,小部落出身,是一员干吏。他看向四爷,直言问:“雍王不肯背弃大宋朝廷,那我等以后便是宋臣么?” 这个问题很敏感,大殿上坐着的只愿意名义上属于大宋,却真未曾想真的臣服于大宋。将他们纳入大宋的官员体系,他们很快就会被挤得什么都不是。 四爷还未曾说话,杨守素就先接了话:“咱们的情况特殊!从古至今,多民族之地,朝廷都会采取羁縻政策,也就是民族内自治。夏州的情况更复杂,属多民族杂居。咱们怕朝廷伸手,可朝廷也觉得咱们棘手。” 说着,就看四爷,“臣有一策,不知能言否?” 四爷明白了,汉人也怕会彻底归宋。他笑了笑,点头,“都说了,言者无罪。咱们关起门来说话,什么都能讲。” 杨守素就直言道:“郡国制,王爷以为如何?” 郡国制是汉朝施行的政策,实打实的有封地的那种。杨守素认为,独立于朝廷的郡国制是能接受的底线。 这个事怎么说呢?其实大清建立之初,三藩算不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封国呢?算是!因为朝廷干涉不了,这才引爆了三藩之乱嘛。 意思就是要达到区域内自治嘛,这有什么不能的?在一国的前提下,什么都能谈嘛。 四爷就给了明确的说法,“就这么定了,改夏为雍,重新划定边界,更换舆图。” 可紧跟着就还有个问题,那就是雍郡所有官员,是否要受朝廷的任命。 也就是说,任命官员是否要过朝廷的手,而雍郡是否接纳朝廷派遣来的官员? “不会!”四爷最不耐烦的就是宋朝的官制,他是历朝历代最繁琐的一种官制。 因着大宋接盘来的底子其实是各路军阀,所以他的官职像是个拼盘,什么东西都往里放。反正一般人听了官职名称,都不知道管什么的。 而且,他它分官、职、差遣。有些事有官无职,有些是有职无差遣。 比如,有十个朝散大夫的官员,他们拿的俸禄是一样多的。其中两个人挂着职务呢,比如曹司朝散大夫,这就是在具体的部门挂着职务的官员。而挂着职务不等于你真的在曹司里有差遣,有活干。这两个挂着职务的,许是只有一个,很有面子,有人肯提拔,于是,他有个具体的活儿干。 之前在宫中发俸数据反推,而今大宋朝廷养着二十万左右的冗官。这个数字每年还都在增加。 假如这二十万人,都拿着县令的俸禄。也就是每月三十贯,那一个官员每年就拿三百六十贯。二十万官员,按照这个最低标准拿,这是多大一笔钱呢? 反正这笔钱,养六十万军队,是养的起的。 西北这么贫瘠的地方,要是按照大宋朝廷那一套,要不了两年就彻底拖死了。 四爷也直言不讳,说大宋朝廷现行的那一套的弊端在哪里。 桐桐在外面听了半晌,就笑了。四爷那话说的,处处跟满朝的大臣一个立场,把他自己放在了大宋朝廷的对立面上,这不是就亲近许多了吗? 而这些话,是不能当着晏殊他们说的。 桐桐转了个方向,先去看萧海里。萧海里还是老样子,被关着也不急不怒的,该吃就吃,该喝还喝。桐桐去的时候,人家鼾声正大,睡的特别好。 等桐桐一脚将人踹起来了,萧海里也只翻了个身,睁眼看了桐桐一眼,“我是俘虏吧!那我投降,我愿意给你们夫妻卖命。你们不会不收降将吧?” “投降是吧?”桐桐点头,那我问你,“跟你一块被俘虏的那人是谁?” 萧海里笑了一声,双臂交叠放在头下,安然的枕着:“你发现了?我承认,萧啜不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我这次是……不顺着他划下来的路走都不行。你要是接纳我这个降臣,那我肯定会站出来,当面跟萧啜不对质……” 桐桐心说:这人是真没有秃鹫聪明。我找萧啜不对质干什么? “我只问你,那人叫什么?什么来历。” “萧奴。”萧海里眼里满是不屑,“他是萧啜不的庶弟。也不一定,他也未必是萧家的孩子。他母亲原不过是汉女歌姬,在府里也是伺候人的。糊里糊涂的有了,生了,小名奴儿。十二岁跟着出征,每仗皆有斩获。二十岁时,累积军功,有了些许名声。萧家给赐姓为萧。” “他可否成亲?膝下可有子女?” “他那样的出身,谁嫁他?前几年好似娶过一个高门的寡妇,那女人得有四十多了吧。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后来好似也死了。” 桐桐转身就走,另一边的牢房里,萧奴还被绑着呢。 她一进去,萧奴一双锐利的眼睛就看过来。桐桐过去,蹲下来看着他叹气,“萧海里都说了。” 萧奴咬牙切齿,不住的挣扎。 桐桐看他:“他出身嫡裔,却对萧家说弃就弃。你出身不明,一点点带着利用的认可,就能换你忠心不二。这种一旦战败就必死之局,你也毫不犹豫执行了!说实话,我敬你是条汉子。” 萧奴看着她,眼里满是嘲讽,好似想叫她别费心了。 桐桐站起来,“我也知道,说什么都别想叫你张嘴。你有孩子在萧家,对吗?你想着,你若死了,对孩子许是好事。可你在萧家长大,你觉得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真的能安然么?萧奴,你的孩子可能要将你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若是如此,你也能泰然受死么?” 萧奴浑身紧绷,依旧一言不发。 “放心,你便是什么也不说,我也不会害你。我与魏国公主有交情,我私下写封信过去,许是只有公主能庇护你的孩子。那么秃鹫驸马,不靠谱。有公主眷顾,你的孩子会太平的。” 她说着,话音又一顿,“可你想过没有,你手下那五千兄弟,他们该怎么办?你们是以叛军的身份出来的,大辽朝廷不会认你们。便是要归还战俘,萧啜不能认吗?你们这些人出来之前就都知道,要么成功,要么成仁。那现在没死,我把你们怎么办呢?杀了,太过残忍;留着,我得养活那么些人;放了……我又怎么跟战死的将士交代?” 萧奴终于开口了,“你要如何?” 桐桐没回这个话,只道:“不是我要如何,而是你要如何。你得好好想想。真的要去死吗?想好了,咱们再谈。” 处理了这边的事,又有很多要处理的。 像是夏宫里这些人,怎么办呢?审问、登记,根据他们的想法和需求,看看是怎么安置。零七八碎的事情忙了三天。 然后没等桐桐去卫慕家羁拿人,卫慕山喜和卫慕氏就都死了。说是悬梁自缢了! 那事情就到这里了,涉事的都死了就完了。 说实话,三天没合眼的何止她一个呀。四爷熬的眼窝都陷进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桐桐才草草的洗了澡,他是连洗都不洗了,只往榻上一躺,就彻底的睡着了。 她强打精神给擦了擦,就塞被窝叫睡了。 桐桐原以为这一觉怎么不得一天一夜呀,可其实不然,前一天晚半晌躺下去,第二天早早的四爷就又醒了。 眼睛又干又疼,浑身困顿。扭脸一看桐桐,正睡的人事不知呢。 他起身想下去,桐桐一下就睁开眼了,然后警惕的四下张望,直到看见自己才闭上眼睛。眼睛一闭,眼泪就下来了。这不是想哭,就是单纯的熬的有些过了,眼睛疼。 “是心里不踏实?” 嗯!手里没有嫡系,心里又怎么能踏实呢?在别人的基础上打基础,这其实是非常冒险的。 四爷就笑,“没那么悬。我醒了,你踏实的睡吧!” 要出门吗? “不用!我先去见晏殊。” 嗯!那没事,我再睡会子,你好好吃饭。 晏殊是休整了三天,可算是见到雍王了。雍王眼睛里不满血丝,满身的疲惫,指了指椅子,“先生请坐,今儿失礼了,实在是乏了。” 理解!理解。 这才坐下,就听雍王又说,“胡汉难协调,臣属不愿意受朝廷辖制,军中情绪极大……先生可有良策?” 晏殊:“……”之前你不问策,过了三天了,你睡了一觉了,才说遇到大问题了,讨要良策。 这话自己能信吗?这必是有什么事要办,他自己不好跟朝廷张口吧。 他就纳闷了,当年是自己引荐他入宫的,一再跟官家和朝臣保证,这就是个端正雅致的读书郎。可谁知道,长着长着,怎么就长成这么一副虚伪又狡诈的模样了呢? 第1770章 大宋反派(91) 晏殊坐在书房半晌,一时竟是不知怎么答话了。 四爷打着哈欠,一副困乏极了的样子。 书房里正安静,种世衡从外面进来了,“王爷,野利刚狼将军来了。” “这一大早的,他不困呀。”四爷就说,“叫进来吧。” 晏殊就见进来一彪形大汉,看见一身官袍的自己,连眼风都没给。但转脸看向雍王,好似连肩膀都缩起来了,说话瓮声瓮气的,“王爷,臣想要那五千俘虏。” “瞎胡闹!”四爷抬眼看他,“那些俘虏什么来历……你知道?” “不知!但那都是好手。您跟王妃说说,至少也要分给臣两千。” 四爷就笑,“你的缺额有两千?” “臣想淘汰些老弱……” “老弱多么?” “多!” 四爷就提笔在边上记了一笔,“这样,明天你上兵部等消息,答复在兵部。” “那战马呢?这次有一万多战马……” 四爷敲桌子,“由兵部商议后再定,这不是都没定呢吗?”说着,就给使眼色,“晏大人在,这是王妃的先生……” 野利刚狼这才转身看过来,恭敬很多,“先生好。” 晏殊挤出几分笑来,“将军好。” 野利刚狼朝外指了指,跟四爷说,“那……有外人在,臣就不留了,先走了。” 去吧! 晏殊:“……”口口声声的不分疆裂土的,我这个大宋的钦差,却成了人家眼里的外人。 四爷像是不知道他的想法,只道:“此次的事情,辽国有参与。”他详细的把情况所了,“但此时不能对外公布,萧奴所率领的乃是辽国虎贲,此次被我们俘获了五千余人。” 晏殊眉头紧皱,“大辽?” “正是。”四爷说着,就叹气,然后起身点了点挂着的舆图,“尤其可见,辽国主战之声有多大!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扰边。先生,朝廷对此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这? 四爷的手在地图上划拉,“您看,曹玮曹军帅驻守在渭州,死守渭水,说到底,那只是保障关中之地不失而已。可渭水之滨,乃是平原开阔之地。唐时,李世民与突厥的渭水之盟就发生在这里。可以说,没有燕云十六州阻隔,咱们的腹地是向人家敞开的。” 晏殊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可是,“这不是没收回燕云十六州么?” 四爷就说,“先生啊,我姓赵,亦是太祖太宗的子孙。遥想开国之初,为何要在汴京附近光植树木?不就是因为辽国的铁骑从燕云十六州疾驰而至,给京都造成了太大的威胁么?” 晏殊脸红,咳嗽了数声。尤其是听了狄青说雍王夫妇在战场上的表现之后,脸更红了。 当年太祖皇帝不是不想收回燕云,当时也想法子了,太祖还专门设置了‘封桩库’,就是内库之一,积攒钱财,打算用钱把燕云十六州给赎回来。 那人家肯定不干呀,这不是才下旨修建了‘北京’大名府,与辽国对峙么。 打不过,我还不能朝你呲牙吗?好歹是个态度,对吧。 四爷就笑,“钱财肯定是行不通的,这种想法本身就可笑。”他就叹气,“到了太宗年间门,太宗也想收回燕云十六州,只可惜战败了,太宗皇帝中箭之后坐着驴车逃了……” 过来给添茶的紫毫听的实在忍不住了,‘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笑完赶紧假装咳嗽,“那个……先生请用茶。” 四爷说紫毫,“没规矩,出去呆着吧。” 晏殊:“…………”这些事是不大体面,但只是一场败仗而已,倒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四爷就说,“到了先帝当朝,这不是就有了澶渊之盟么?人家兵临城下了。” 晏殊:“……”是!大宋开国至今,一共四任帝王。第一任想拿钱赎,人家没答应;第二任想抢来着,被人给揍了;第三任没咋,人家却先打上门了;第四位就是现在这位官家嘛,一直都挺太平的。只要按时给岁贡,这不也基本太平么。 您说这个,到底是想说明什么呢? “本王想说,一代一代,想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初心从未改变,到了朕这里,算是第五代人了吧?本王觉得其志不该灭。” 晏殊愣了一下,“您才站稳脚跟,内部矛盾重重,您怎么收复燕云十六州。” “燕云十六州确实得徐徐图之。”四爷的手在地图上一划拉,“这里若是归雍郡,曹军帅的压力是不是就小多了。” 晏殊蹭的一下站起来,“雍王,你待如何?”他划拉的那个地方,是延安府以北,包含延安府。像是丹州、麟州这些州都属于延安府。 四爷就笑,“先生怎么着急了呢?这个地方若不属雍郡,本王何以谋划燕云呐?燕云十六州是以大同府为中心。若是雍郡之地,不与燕云接壤,中间门隔着朝廷,是否太过不便?若是雍郡的将士与朝廷的将士发生了冲突怎么办?或者先生以为,本王会反?您不放心本王,难道您还不放心您的学生?” 晏殊摆手,“王爷,事不是这样的。” “先生。”四爷走过去,将晏殊给摁在椅子上,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您先别急呀,听我说完。只要那块地方划给雍郡,那朝廷每年的三十万金的岁贡,本王想法子与辽国谈判,免了便是了。虽说三十万金,对于朝廷来说不算是什么。可这到底事关体面,您说呢?一边呢,只是把那块地方交给雍郡管辖——而已;另一边呢,一雪这些年所受的耻辱。难道太后和官家的面子,先帝的面子,太祖太宗的面子,不值那点地方?” “寸土不弃,这是郡主的话。” “没让弃呀!这不是还在咱自家的锅里转悠吗?”四爷就笑道,“我是一心为朝廷,为大宋,为了子孙后代,谋划的是万世基业。可是您呢,您这是把我当外人了。您要这样,那我只能自己上书朝廷,言明厉害关系……” 话没说完呢,帘子一撩,桐桐进来了。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是饭菜。 她把饭菜往桌上一放,就说道:“什么厉害关系不厉害关系的?人家要是不领情,咱只管回京城去便是了。管他这些骄兵悍将做什么?爱为祸哪里就为祸哪里去!与你我有甚干系。人家都不拿咱当自己人,你还非往上贴……” 晏殊一拍桌子,“你这是在威胁晏某么?” 桐桐一笑,给晏殊递筷子,“先生,您多心了!您知道我的脾气,一向说话就直,您怎么还认真了呢?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您想想,两边少的了摩擦么?再要不然,每次我们都借道?就怕一借道,有人弹劾。这不是平添事端么?再说了,不肯答应,这是您的态度。您怎么就知道太后一定不答应,官家也一定不答应呢?” 说笑着,她还给斟了酒,“再说了,每年省去三十万金,就当我们用每年三十万金跟朝廷租了那些地方,不成么?用钱赎地,太祖也做过,可见是赞成的。就延安府往北……贫瘠成那般模样,没见赋税能收几个?值三十万金么?” 晏殊捂住胸口,难受。 桐桐又站到地图跟前,继续跟晏殊商量,“您看,回鹘一直跟朝廷称臣,但是朝廷跟回鹘之间门,一直隔着夏州,不能直接统治。现在不同了,回鹘的疆域可不比夏州小。如今回鹘统领王贤顺来了夏州,愿意由雍郡统一管辖……” 晏殊放下筷子,凑到地图跟前,若是将回鹘和夏州练成一体,一直延伸到黄河以西。延安府以北,这是多大一块疆域。三分之一的大宋是有的吧? 雍王管这个叫雍郡? 他们还试图收复燕云十六州,若是收复了,这就相当于他们会夹在中间门,是一长条形的疆域。往北,是辽国。往南,是大宋和吐蕃。 桐桐就道:“如此,中原可太平,我们来做朝廷和辽国之间门的屏障。而且,吐蕃也不是威胁。我们在吐蕃以北,朝廷在吐蕃以东,两面夹击,他不敢轻易开战。官家最大的愿望就是消弥战祸。这话跟我们说了不止一次,那我们为官家排忧解按,难道错了? 所有的战端与争执我们扛了,以报陛下之恩……想来别人不能理解我们,官家必是能理解的。您要是想不通,只管记下。回去跟官家说,原话说都行。” 晏殊坐回去,没有言语。对于桌上的饭菜,他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要知道延安府距离长安才多远呀?而从长安到洛阳本身也不远。唐时,皇帝在两地之间门来回跑,这能是多远的距离吗? 你们现在要延安府,这就意味着你们一旦有异心,转眼可到汴京。 更可怕的是,一旦官家答应了,那么敢问朝中兵卒数目是否就能压缩一半?因为北边不用防守了呀。长期以往,这回导致什么结果呢? 军备彻底废弛。 晏殊无比清楚的意识到:雍王和自己这个挂名学生,心里谋划的事大了去了。 他们是狼,官家是羊。 他们伪装的像个好人,可怎么也改不了吃人的习惯。 可叫人更难以接受的是:狼可以披着羊皮伪装成羊,而羊是打扮不成狼的!官家那性子再怎么呲牙,那也不是个狼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哗的一下给下来了:太祖太宗啊,臣有罪!臣有大罪!臣万死难恕啊! 桐桐:“……”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呀,您倒是哭什么呀? 她瞪着四爷:看!你给我老师整哭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70-1780 第1771章 大宋反派(92) 晏殊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浑身都提不起一点劲儿。 富弼急匆匆的找全有,“全公公,您看,可有好的大夫?” 全有这老头儿现在是红光满面,谁会想到他还能有今天呀?他特珍惜现在的日子。因着太知道王爷和王妃的脾气了,所以他比之前更和善,更平易近人。未曾开口先带笑,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这会子一见富弼问,那给客气的,“给诸位专门配着大夫呢,就住府里。您回去等着,老奴这就叫人请大夫过去一趟。” 结果大夫正给瞧着呢,王妃来了。 富弼赶紧见礼,“惊动您了。” 桐桐摆手,直接坐到晏殊的床榻边上,在大夫号脉之后她也搭手号了脉。 富弼:“……”这怎么还学上岐黄之术了。 号了脉了,桐桐就起身,还说躺着的晏殊,“没事,问题不大。就是气怒交加,两副药就好了。” 然后半个时辰之后亲自端了药来了,“温热的,您趁热吧。” 晏殊不好拿乔,端起药喝了。紧跟着嘴里被塞了一个蜜枣,他没好气的白了这个学生一眼,打算再躺躺。 谁知道自家这学生说,“脉是我给您诊的,方子是我开的,药是我抓的,也是我亲手熬的……” 话没说完,晏殊直直的给坐起来,“用的你的方子?” 是啊! 晏殊自己下床,“好了!臣的病好了,不劳王妃费心了。”给牛羊瞧病的手艺来开方子?我这个老师当的,什么滋味。站在当场,只觉得悲从中来,不知如何发泄才好。 桐桐却只笑,“您呀,是真好了!您真是怒极了才有的病症,可自来悲胜怒,您这一伤心,病就好了大半了。那药是给您舒缓筋骨的,验方。” 说着就起身,“您再睡一觉,歇两天,这一路上颠簸身上的疲乏就真不见了。” 然后抓了披风给晏殊披上,“先生,我知道您怒,您气……可是,先生啊,从古至今的中原王朝,哪朝哪代如我大宋一般呢?”说着,朝后退了一步,“您先歇着,回头等您身体好了,我陪您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说完,很端正的行了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晏殊一直睡不踏实,只是服了药之后真就是睡了差不多三天。睡醒了胃口也很好,吃的也很合适,吃饱了再睡,直到真的躺不住了,也真的睡不着了,这才出门。 富弼在外面候着,“岳父。” 晏殊点点头,问说,“其他人呢?” “几位大人这几日也是在休养,小婿也一样,服了汤药当真是身体缓过来了。”富弼说着,就朝外指了指,“几位大人在府中转悠呢。王爷在府中育的寒瓜出芽儿了……” “王爷也在府里?” “没有!一早就出门了,王妃在府外的病畜所,您要去见么?” 晏殊朝外走,“请几位大人一道儿吧,来一趟,回去总得跟太后和官家交代。” 是! 狄青点了几十人跟着护卫,王妃真就在牲畜棚里,系着围裙,周围围了一群人,各个脏兮兮的,真就是庶民和贱民。 王妃的声音极大,站在外围都能听见,“……也得防着牲畜的病传给人……千万记得,防病在先……” 富弼看着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的郡主,心里一时有些复杂。为官者若是能与平民一块饮宴,这在大宋倒是要被歌之颂之的。 而王妃呢,就那么蹲在地上,把羊抱在怀里,不知道从羊嘴里掏出个什么,那羊咩咩咩的叫了起来。 桐桐看见这一行人了,就把其他的活都交给几个徒弟,这才从里面出来。解了围裙,脱了一层罩衣,青娘又拎着水壶过来,桐桐在外面净手之后。又把脚上的一层草鞋脱下来,挂在外面的墙上。 她跟这一行人笑,“去城外转转,王爷今儿带着人出城了。” 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可转眼,街道上一切如常。城外的血迹怕是还没清理干净,百姓的日子又安然的过了起来。 百姓见了桐桐也不躲,只停下来行个礼就过去了。 晏殊注意到了,郡主出门好似只带两个婢女。当然了,她自己好武艺,倒是不怕。只是谁家贵人出门是如此的? 便是白龙鱼服,至少暗处得有人跟着吧。 可四处观望,真没有。 这可是异族聚集之地,是大胆呢?还是自信呢? 从城中穿行过去,出城之外看到的是一片水稻田,远远的可以看到一群人正在田地边。 晏殊这才问:“王爷在察看农事?” 桐桐摇头,“不是,是钧田的事。” 晏殊就看富弼,富弼看其他几位大人,意思就一个:竟是要钧田。 四爷见桐桐带着人过来,也只点了点头,说野利仁荣,“无碍,你继续说。” 野利仁荣看了大宋那一行人,就继续说他的:“……大宋北有辽,西有夏,横断山东为吐蕃,大渡河隔着大理,其疆域乃大一统的中原王朝中最小的。想那汉唐之时,谁不说中原王朝是‘天朝上国,万邦来朝’,而草原上还有天可汗的传说。可而今的大宋呢?对谁不跪?” 富弼皱眉,“这位大人说话未免偏颇。” 野利仁荣嗤笑一声,“文人嘴里的话,听听就罢了。你们是受益者,自然觉得你们的朝廷好。可你们的朝廷若是好,为何辽国几近一半的汉人,夏……更是有一半以上的汉人?” 晏殊拉下了还要争辩的富弼,看野利仁荣,“敢问这位大人有何高见呀?” 野利仁荣叹了一声,“您是王妃的先生,也是大宋官家的先生,在您面前,不敢高见。在下这几日只忙一件事,那便是王爷吩咐下来的,着户部指定税赋。” 晏殊皱眉,没言语。 野利仁荣高声道:“大宋的税制承袭于唐朝。大唐时施行两税法,也就是租庸调加上杂派。可大宋呢,用的是役钱法,何为役钱法?它大致相当于租庸调加上杂派再加上两个杂派。也就是说,大宋百姓要缴纳的赋税,相当于唐时的两倍。”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嗡的一声。这些东西不计算是不能知道的。 桐桐心里叹气:大宋对于文人来说,应该是最叫人向往的朝代。但对于平民百姓,尤其是以耕种为业的人来说,堪称地狱。 野利仁荣就看站在边上战战兢兢的几个老农,“你们都是从大宋逃来的,你们告诉这些大人们,本官说的是否为真?” 老农哪知道唐时如何,只是说他们之前纳税,“大人说的……都对!另外,年年还有‘移支税’……” 这个税桐桐都没听过。她就问说,“何为‘移支税’?” 四爷就解释,“就是移动和支付。” 啊? 老农才道:“小的们用粮食交税,交税之后,还得将粮食给运到指定的地方。” “一般指定的地方有多远。” “不一定!有时候几十里,有时候几百里。也有运到千里之外的!看拿这粮食做什么?若是朝廷赈灾,从南到北征调粮食,那我们就得把粮食从南边给送到北边……” 桐桐觉得不可思议,她真不知道这个。然后她看向晏殊,“先生,这是真的吗?” 晏殊沉默了,这是真的。 桐桐不能理解,“那这不是要徭役增加到赋税里了吗?” 老农瑟缩着,又道,“也还有‘折变税’……就是本来交粮食就行,朝廷要把粮食折算成钱,再把钱给折变成布……” 桐桐一下子就懂了:折换率由朝廷和官府来定!这么这换几次,税别说翻两三倍了,就是十倍也能翻出来呀。 一时之间,桐桐还真被这个新增的知识点给打懵了。 四爷叫富弼近前,“对于朝廷推广的‘交子’,有些地方我没弄懂。富大人学富五车,可否给在下解惑呀。” 富弼忙应了,“王爷请问。” “我看邸报,说是今年有加印了‘交子’,敢问旧币回收了多少?” 桐桐对别的不敏感,数字这个可太敏感了。若是加印纸币,不回收旧币,这不就是意味着纸币超发,超过准备金了么? 这是稀释备用金,损的是百姓的利益呀。 桐桐明白了,四爷的意思是:当皇令大于法令之时,这么操作风险极大。 富弼在那里解说着这些年朝廷印纸币的数量情况,虽然还不严重,但已经隐隐的感觉,它的数量有些不大对了。 四爷叹气,却没说别的。只扭脸跟晏殊说,“我记得早些年,大宋立国才三十年时,就有李顺、王小波闹民变。他们当时喊着什么?他们说啊,‘均分田,吾疾贫富不均’。晏大人,他们没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要‘分田求存’。” 晏殊明白,这话看似敲打自己,其实呢?是拿自己做鼓槌,敲打那些党项贵族的。 告诉他们,分田势在必行。大宋在这件事上走过弯路。 既然主要不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他就不接话了。 果然,雍王也没叫自己接话的意思,只是看向其他人,“诸位以为呢?” 山遇惟亮就问说,“若是分,如何才算是公平呢?”地有优劣,草场迁移,这是没法分的。 四爷就笑道,“好的地方,各个部族都有份;不好的地方,各个部族也都有份。不偏不倚。” 晏殊慢慢的低下头,心说,若是如此,这岂不是把每个部族给打散了。他们再想以部族聚居,就不大容易了。 这哪里是钧田?这分明就是借着钧田的名义,在拆分党项呀。 可这也是一定程度的延续了夏州的政策,毕竟李德明的政策就是——藩汉杂居。 第1772章 大宋反派(93) 晏殊回到汴京,天已经微微有些热了。 几场雨之后,河水涨了,来往的船只穿梭不停。晏殊指着河水,问富弼,“可还记得昔年一起探春游河?” 如何能忘? “昔年,雍王还是县公,翩翩少年郎坐于船头点茶。昔年,王妃还只是郡主,一身男子装扮,靠在船头听曲嬉戏……何曾想过,那样的两个孩子,已经长成一方雄主了。” 富弼心里叹气,明白岳父心里的怆然。那俩人小小年纪,已然是一方雄主了,可官家还不曾亲政!太后还把着权利没有撒手。 那两人昔年跟被赶出京城一样,可以说是赤手空拳打下了那一片江山。可官家是,空有山河,却不敢伸手来把握这个乾坤,奈何? 要知道,他们年纪相仿,官家还大了几岁呢。 晏殊这一趟真的老了好些,尤其是站在太后和官家对面,当着朝中的重臣同僚,听着同行的其他人讲这一行的所有见闻,他站在这里更加的难受。 他们这一行是李氏覆灭的见证者,几乎所有的过程都有人目睹了。 战场上冲锋陷阵,勇擒敌将;夏宫门前,破门解困;夏宫大殿,斩杀党项酋长……他们在大宋何曾见过这样的热闹。 刘太后双手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问说,“所以,雍王是新王?” “不!雍王还是雍王。也未曾住进夏宫!”富弼就道,“臣等回来之前去跟王妃辞别。王妃正在着人改造夏宫。自此之后,再无夏宫。那里将被改建为文萃阁。收集天下图书、文汇。两边各有一单独隔出来的雍王府和公主府,如今将雍王府改为文学堂,公主府改为武学堂。” 刘太后问说,“文学堂做何用?收录学子么?大宋的学子也收?” “不是收录学子,是官员用以长训和短训的地方。有些官员等着任职,可去长训三五月;有些官员述职,在兴州只能呆三五七天的,那就短训。武学堂亦然!” 叫官员继续就学,何意?谁来给这些官员授课? “雍王和王妃亲自授课。” 嗯?刘太后皱眉,“他们才读了几年书,授课是假,用以招揽人心是真。” 富弼没敢反驳这个话,因为肯定有这么一层意思在。但应该也不仅限于此!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就是王爷应该是想叫上上下下,慢慢接受他的理念。或者说,统一政见。因着多民族杂居,必然出现各种问题。雍王应该是想用这个法子了解、熟悉官员。 刘太后见晏殊一直沉默,就又问说,“雍王和雍王妃有什么话要捎带么?” 富弼看了岳父一眼,而后摇头,“并未曾交代臣什么……” 那就是交代晏殊了。 可刘太后看晏殊,晏殊还是一言不发。她马上就懂了,这是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王曾、吕简夷、张耆、晏殊,留!其他人退下吧!” 依次退去,晏殊往下一跪,未曾多加一言,将雍王夫妻单独跟他一处时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学了一遍,而后又把别人都不敢说的,像是那边的官员对大宋的种种冒犯之言也尽数倒出。 说完,就一言不发,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和官家,也不敢起身。 大殿里安静极了,晏殊都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不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属于别人的。 良久,赵祯才问:“其一,夏彻底覆灭了,雍王可辖制夏地,是否?” 是! “其二,雍王希望朝廷将他所辖之地,更名为雍郡,是否?” 是。 “其三,雍郡属大宋,然,因部族众多,难以辖制,雍王希望有自治之权,是否?” 是! “其四,雍王要延安府以北之地,意在燕云,是否?” 是! “其五,雍王承诺,自今年起,朝廷不用支付给辽国岁币。此事宜,他全权接手,是否?” 是! “其六,回鹘愿意臣服雍郡,由雍郡管辖,是否?” 是! “其七,因雍郡辽国再无可能染指,因而,辽国很可能对朝廷施压,是否?” 雍王和王妃有此判断,他们也承诺,辽国事宜,他们可尽数接管,朝廷勿虑。 “其八,雍郡钧田,很可能导致百姓往西北迁移,是否?” 是! “其九,雍郡的官署设置于大宋截然不同,是否?” 是! 大殿里又安静了,这个安静比之前的时间门更长。 大家都很清楚,他们除了不称帝之外,雍郡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与大宋完全不同。 晏殊沉声道:“西北虽贫瘠,然土地开阔。兴州之地,物产丰富。再往西,回鹘西域,靠着坎儿井,农耕亦极为繁盛。各色作物,几乎都能种植。虽不如中原、江南繁荣,但自给自足足够。 另外,雍王虽年轻,然处事老道,颇有治理之能。臣观察了一些日子,当真是举重就轻。不管是官制的彻底革新,还是对均田制的推行,都能处置得当。未曾发现有太大的怨言和不满。 庶民极爱王妃,王妃每日里只带两婢女游走于市井,人人皆认得,人人皆不惧怕。若是能偶遇王妃,百姓便觉得是神明保佑,是天赐福于他,好运或早或晚都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晏殊说着,几乎是一脸哀求的看着太后,“娘娘,国赖长君此话不差。可……” “晏大人!” 晏殊的话还没说完,张耆就直接给打断了,“晏大人何意?雍王狼子野心,公然要挟朝廷,你身为钦差,不曾好好办差,回来却说的什么疯言疯语?” 晏殊扭脸看着张耆,然后扶着地面艰难的站起来。因着跪的时间门太长了,起身踉跄了几步,才看着张耆笑,“敢问张大人,身为钦差,下官该如何办差?还请张大人指教!或者,请张大人为钦差,亲自去雍郡,去见见雍王!去看看雍王妃是怎么砍头却砍瓜切菜的。” 说着,指着大殿大门的方向,“去啊!告诉雍王,他狼子野心。你去质问,问雍王为何要要挟朝廷。再去跟辽国谈判,问他们为何明明有契约在,却要暗中开战。您去啊!去拿这些理由跟辽国谈判,免了那三十万金的岁币呀!” 张耆一张脸涨的通红,不能发一言。 吕简夷朝上看了看,这才道:“好了!议事而已,何必这般争执。” 刘太后叹了一声,然后看赵祯:“瞧瞧,这才多久呀!当日你若肯杀,何以如何?” 赵祯低着头,“在雍王手中难道会比在李氏手中更差么?大娘娘何以说出这般话来。” 刘太后一噎,微微皱眉。 赵祯又说,“或是大娘娘对此另有良策?” 刘太后沉默,大殿里无人敢接话。 良久之后,太后才道:“哀家以为雍王所请,合理。既然目的在燕云,那延安府交给雍王辖制也便是了。有燕云在,朝廷可安枕无忧,这亦是好事。”说着就起身,“凡雍王所请,准奏便是。各司衙门拟旨,办差吧。” “娘娘——”张耆起身喊了一声,“太后娘娘,您得慎重思量。” 刘太后看他,“那……你去办?” “臣……” 刘太后叹气,“还是啊!既然无可奈何,那便是可奈何。若不然,还能如何呢?哀家老了,不能如雍王妃一般纵马疆场……” 晏殊噗通往下一跪,“娘娘——官家年轻!官家年轻呀——” 王曾和吕简夷都跪下了:是啊!官家年轻。 刘太后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赵祯,轻笑了一声,“都散了吧!去办差吧。” 出来的时候,乌云密布,远处似有雷声滚滚而来。 刘太后看着天色,“今年的雷雨来的早了。” 郭淮扶着老太后,“娘娘,起风了,回吧。” 刘太后一步一步的走着,问道:“你也觉得哀家该还政?” “老奴不敢。”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还政。谁都无可奈何的事,叫官家处理,官家又能如何呢?若说这般的处理是懦弱,那哀家便担了这个懦弱的名。如此,将来官家面对朝臣,才说的起话呀!” 郭淮眼圈一红,“娘娘,官家会明白您的一片心意的。” “所以,官家只问可有良策,却未曾说出别的话来。”刘太后轻笑了一声,“放心吧,除非我要死了,否则,官家再不会想提还政的事。多事之秋,上面有人替他挡着,他才会安然。” 郭淮低声道:“娘娘,郡主是个心软的人。不若,老奴亲自跑一趟,去见见郡主。” 再心软,会以江山为玩笑么?“你们都说她心软,或许都看错她了。” 桐桐将信塞进信封里,有些怅然。 这是一封来自郭皇后的信。 郭皇后的信上怒气喷薄,将桐桐骂个狗血淋头。骂了就骂了吧,这会子只怕大宋上上下下都在骂自己和四爷。郭皇后是唯一一个敢来信骂到自己当面的,这也是她的性格。 把信放回去,拆开另一封信,这一封是来自耶律岩母的。 耶律岩母告诉桐桐说,萧奴的孩子她会收在身边抚养,但是萧奴真乃一叛臣,并无其他,请自己不要多想。并且告知自己,为了解除误会,她和驸马将亲自拜访,解除其中的误会。 桐桐的手在信纸上点了点:这位公主也长大了,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她把信收了,吩咐下面的人,“通知礼部,准备接待辽国使臣。”接待完他们,她还想跟四爷从东到西巡视一次,时间门挺紧的。 结果正是盛夏的时候,萧啜不和耶律岩母在此来到了兴州。 而今的兴州不叫兴州,得叫雍郡兴庆。 第1773章 大宋反派(94) 萧啜不坐在马车上,大夏天的阳光直射,骑在马上并不舒服。 耶律岩母不时的用扇子扇着风,只穿着绸衣,竟是热的人快熬不住了。她靠着说萧啜不,“把帘子放下,太阳都照进来了。” 萧啜不有袖子给公主挡住阳光,却始终看着外面没回头。 耶律岩母问说,“你到底在看什么?” “农人劳作,谷穗抽芽,阡陌井然,一派安泰。”萧啜不面色凝重,“这么大的波动之后,如今的雍郡好似并未曾受到多大的干扰。甚至于连农时也没耽搁。公主,这雍郡之后怕是劲敌了。” 耶律岩母将他的袖子拉开,也跟着他朝外看。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毕竟汉人多嘛,正常。” “不是!草原之所以向往中原,无他,农耕比之畜牧更加稳定。再则,你不了解党项的过往。在唐时,党项向大唐称臣,大唐也将其安置于夏州左近。这便是党项内迁的开始。因着夏州之地适合耕种,耕种确实能叫日子更安稳,于是,党项人开始主动学习农耕。 再加上大唐的政策,他们鼓励党项人耕种。唐时有钧田令,党项部落必须施行唐时的钧田制,于是,在唐时几乎所有的党项人都会农耕。唐玄宗时期,曾下令申斥不重视农耕的不说,斥责他们说,‘无令田陇废业,含养失所’……” 那为何还有那么多畜牧为业者? “唐末之乱,天灾人祸,流离者众,自然就抛弃了土地。直到大宋建立,李德明未必不想恢复农耕,可他四处征战,党项内部壮年男丁几乎都在战场上,农耕何以维继呀?” 萧啜不叹了一声就又道,“这位雍王必是熟悉前朝史,更熟知党项的迁移史,因此,他钧田,恢复农耕,所受到的阻力极小。并不是党项人蠢,而是……农耕带来的安稳日子,他们也想要。” 耶律岩母就问说,“那岂不是说,他们的兵源将不足?” 萧啜不拿不准,“去了看看再说。” 看看就是今年种的寒瓜熟了,桐桐切了端上来接待耶律岩母,“你也尝尝我种的瓜。” 还真给种出来了? 耶律岩母咬了一口,“嗯!甜。” “井水里泡着的,冰凉凉的吃着正好。”桐桐陪她坐着,“已经给驸马送去了,你别惦记。” “我何曾惦记他了?”耶律岩母笑着,就看了桐桐一眼,直言问说,“萧海里……还没死?” “他要降,也说了许多骇人听闻的话。”桐桐剔着西瓜上大大的瓜籽,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耶律岩母将西瓜子吐出来,“他……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不过是说被萧啜不利用了而已。”桐桐叹了一声,“公主呀,私交是私交,国事是国事。咱俩之间门,只谈私交,不说国事。国事那都是男人们之间门的事,咱一概不论。” 耶律岩母将瓜皮放下,擦了擦手,这才道:“快别说那臊人的话!你不管事?谁信?”她直接了当的道:“雍郡乃大宋一郡,辽宋乃兄弟之邦。临行前父皇一再交代,此和平之策,不能变。” “公主呀,萧海里是什么都说,萧奴呢,是什么都不说。但是我手里有五千多俘虏呀,这些俘虏我可都养了几个月了,不曾有过丝毫亏待。”桐桐将西瓜也放下了,“谁不盼着过安生日子,可据他们说,事情不那么简单呀。” 耶律岩母才要说话,外面有人来禀报,桐桐也转脸过去,看向紫毫:“怎么了?” “王爷说,若是您不忙,请带公主殿下去前殿。” “好!就来。” 如今这府邸是李德明住过的老府邸,不及夏宫好吧,也不差。至少议事、接待的基本殿阁都有。 大殿里,朝中几位大人都在,萧啜不在贵宾位上。 桐桐一进去,满大殿的人都起身见礼。 然后耶律岩母就看见柴桐直接去了上首,与雍王并肩而坐。而这么多大臣,却面无异色,显见是习以为常了。 “都坐吧。”桐桐说着,就扭脸看四爷:怎么了? 四爷就笑,“你的俘虏谁也问不了。” 是说萧奴吧。 四爷就喊外面,“把萧海里和萧奴带上来吧。” 然后人就被带上来了,耶律岩母愕然的看着带上来的两人,黑瘦黑瘦的,不过精神却也还好。 萧海里甩开押着他的人,对着桐桐就破口大骂:“恶毒的女人,要杀要剐随意便是,何必折磨于人?” 耶律岩母看桐桐,这是放在太阳下暴晒了么? 桐桐只笑,“哪里恶毒了?只是叫你们垦荒、种地、浇水、施肥而已,这哪里是恶毒呢?” 耶律岩母不可思议,“你叫他种地,他就种地了?” “那不会!”桐桐看耶律岩母,“他若不肯去耕种,那也简单。白天歇着,晚上别穿衣服捆绑了手脚在外面睡吧。反正天一暖起来,外面也没那么冷。” 可蚊虫叮咬比鞭子抽打还难受。 耶律岩母:“……”所以,那五千多俘虏就被这么给收拾了? 桐桐看萧啜不,“驸马,我们王爷是个慈悲人。动辄对囚犯施以酷刑甚至处死,我们王爷可不忍心。那怎么办呢?住的没亏待,牢房干净卫生,每天还有热水沐浴,衣服更是定期给添置。一日三餐,虽是粗茶淡饭,但也定期给改善伙食。七日食肉一次,三日加一次蔬果。你也看见了,人很好!中气十足。” 朝中的大臣一个个的低下头,也就王妃能想出这法子收拾人。 萧啜不:“……”他没看这二人,只问那五千俘虏,“当真不放人么?” 四爷一脸的为难,“之前我说这五千人不愿意回去,驸马不信。如今见了这二位,您应该信了吧。所有俘虏,待遇一样。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征战之苦,无丧命之忧。这五千三百七十八人,无一人愿意回去。若是不信,可以带你去看看!” 萧啜不看向萧奴:你带的好兵。 萧奴继续沉默着,低头不言语。 四爷就起身,“那就去看看!看看就都放心了。” 距离城池十多里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个土丘,不适合耕种。这五千人马当初开荒,迅速的将这里移平了。瞧,水车从湖里搅动水可直接灌溉。这一片都是他们今年开荒种出来的。” 四爷还给详细的解释,“这里是最早开出来的,种子下的也早。你们看看,谷子长的也还不错。地头这空地方,种的都是菘菜。” 再往前走了走,四爷指的更远了,“那里下种迟了,只种了萝菔……” 一行人往湖边去,有踩着水车给灌溉的,有在湖里捉鱼的。看看身上的衣服,都差不多。 萧啜不还要往前去,桐桐给拦了,“你们不知道谁战死了,谁活着呢。若是你们见了人,回去为难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到这里就结束吧。” 萧啜不看向萧奴:这是你的人吗? 萧奴微微点头,不用去看,只这远远传来的说笑声还听不出来吗?就是大辽人。 萧啜不看向雍王:“王爷果然高明。” 四爷摆手,“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或者,你愿意带他们回去?” 萧啜不就道,“王爷,谁都有父母家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你就不怕留下他们来,在关键的时候他们跑了吗?” 四爷就往树下指了指,“那本王也不能杀人呀!”说着,就道,“不过,既然是叛军,驸马又何须非要回去不可呢?说到底,在辽国他们是罪犯,便是被歹人蒙骗,那叛离之后最多算是民户。两国之间门,民户需得交还吗?若是如此,驸马,辽国需得交还大宋多少民户?我若讨要,辽国肯还么?” 萧啜不点头,“当然,你还我多少俘虏,我还你多少民户。” 四爷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民户扎根于大辽,置产置业,突然之间门给送回来,一无所有。那么敢问,他们是感念本王呢?还是仇视本王?所以,我一直未曾提过讨要民户之事。百姓有选择在哪里谋生的权利。不若,你我协议,签一份契书。两国百姓可自由来往游走。我不限制这五千人的自由,他们愿意回归,随时可回归。如何?” “你是指大辽和雍郡之间门,百姓来往自由?” 当然!榷场限制太多,不合适。 萧啜不思量这个事,这对大辽来说,也是有利有弊的事。 好处是:一则,放开之后,他们未必防得住,真要做点什么,其实是变的容易了;二则,交易频繁了之后,确实能补充不足。 坏处同样有,就像是现在这样:人被吸引来,不打算回去了。 而且,靠着雍郡的地方,多是以农耕为主的汉人城池,辽人在草原更深出,距离雍郡相对较远。说到底,雍王还是想吸引辽国更多的汉人回流。 “我回去后会禀报陛下。”萧啜不不能拿这个主意,同样的,俘虏的事也就谈不成了。 他不再提这个事,反而叹了一声,“公事不谈,咱们说点私事,不知道能不能卖我与公主一个面子。” 桐桐就问说,“您是要说萧海里和萧奴都是你萧家的人,因此,想将这二人要回去?” 话音才一落,萧海里就摇头,“我降了,自此为雍郡之臣,弃萧姓,就叫海里。”说着,往下一跪,看着四爷,“请您收容。” 耶律岩母面色一变,缓缓的走过去,看萧海里,“你说什么?你要弃国而去?” 萧海里昂着头,嘴角一撇:“回去公主能保我不死么?” 耶律岩母抬手摸着萧海里的脸,叹了一声,而后喊婢女,“拿我的酒壶来,我与故人辞别。” 奴婢捧了酒壶前来,耶律岩母颤抖着手拔出酒塞,然后递过去,“喝吧!喝完,恩怨便了了。” 桐桐看着耶律岩母的指甲,心里叹了一声。 萧海里一手抓着耶律岩母的衣摆,一手抓着酒壶。酒没喝两口手就送了,酒壶掉落,他嘴里不住的有黑血往出吐。 耶律岩母抬手将萧海里一推,然后看向萧奴:“你别回去,回去也是死。回头我就把你的儿女送来。”你之败,非你之错,而是谋划之人错了。你对辽国的忠心,我知,陛下亦知。若非叫你死,那便是陛下之错,本公主之错。 说完,她没再看萧海里一眼,转身就走。 这样的耶律岩母,谁不惊讶?桐桐怔怔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出神,心里还真就挺喜欢她的。 第1774章 大宋反派(95) 萧啜不在书房内不住的徘徊,萧蕴觉得转的头晕,“有何不畅,您直言便是。” “赵从真压根就没打算跟咱们好好谈。”回来细想,他提的那些都是初一想很有道理,可压根就不可能的提议。 自来也没有这样的。 若是毫无边界可言,何以区分国家? “说到底,他就是一本正经的在糊弄。”萧啜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真是岂有此理。” 萧蕴沉默了半晌,才问说,“也就是说,这次什么也没谈成。” 要战俘,他不说不给,只说带不走。 给解释,他也不说不信,不仅不说不信,他还要一副非常信任的样子要打开双方的国境线。 你跟他谈地上的事,脚踏实地就能办到的。他给你谈天上的,告诉你草原挪到天上,再送牛上去吃草去。 他太正经了,正经的他当时真没反应过来,还傻呵呵的按照他提的思路在那里认真的斟酌其中的利弊。 萧啜不气道:“我跟他谈眼下的事情该怎么解决,他跟我谈以后我们一定要怎么怎么样?这怎么谈?”也不说不谈,可一谈起来,那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压根就碰不上。 所以,没谈的必要了。 这就是雍王的态度!他什么都不想谈。 萧蕴就问说,“那册封的事自然也就不能提了。” 当然没法提了!以前辽国能册封夏州为夏国,能册封李家父子为夏王。但现在,怎么提?雍王是大宋的雍王,这里是雍郡。他要是有二心,自己反了就是了,难道还要借助大辽? “就这样吧,摸到对方的态度了,可以告辞了。” “要不,再跟党项那些酋长……” 萧啜不朝外指了指,“你去看看,使馆外面全是眼睛。能把咱们的钉子拔干净的人,背后都长着眼睛呢。别自取其辱了,先回去再说吧。” 说完,又想起来了,问说,“萧海里的遗体呢?能葬就好好葬了吧。” 萧蕴起身,“我这就去问问。” 萧啜不这才往出走,去看公主怎么样了。 公主一个人跪在佛堂里,一身素白的诵着经文。 萧啜不走过去,跪在边上,“你其实今儿很不必如此。” 耶律岩母睁开眼睛,“我必须如此,没有选择。” 萧啜不扭脸看她:“这次的主意是我出的……” 我知道。 “出征前就说过了,此一去能灭夏,他们生;否则,唯有死路一条。” 耶律岩母点头,“身为臣子,为君王出谋划策乃是你的本分。成败看天意,慈者不掌兵的道理我亦明白。” 萧啜不微微点头,“殿下,我盼着你高高兴兴的。不管出什么事,我替你顶着。你这样,我看了难受。” 耶律岩母沉默了,良久良久才又合上眼睛,“我想高兴就高兴,我想难过就难过。难不成为了你不难受,我还得做戏哄你?滚远点,我这会子就想难受。” 萧啜不这才笑了,慢慢起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了。 两边是谈不成了,也不是谈崩了,四爷跟谁谈都不会谈崩的。反正是态度是积极的,大方向是美好的,最后的结果也不是没谈成,只是人家表示:得回去禀报。 四爷跟萧啜不告辞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诚恳,“兄弟之邦嘛!既然歃血为兄弟,那又何必骨肉亲呢?驸马回去替本王转达对辽王陛下的问候,就说,对大辽本王能给予最大的信任。愿意开放边境,也希望大辽能给予大宋更多的信任,也愿意开放边境。” 萧啜不觉得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就叫人觉得有点犯恶心呢。 可这还没完,眼看要上马了,雍王又道:“有件事,本王差点忘了。” 王爷请讲。 “是这样,朝廷下旨了。宋辽之间的一切事宜,由本王全权处理。”四爷说着,就递了国书过去,“这是朝廷发来的国书,麻烦驸马转呈。” 萧啜不:“……”这么大的事,他之前一字不提。要走了,他拿出来了。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在这事上不容置喙。 “受教了!”萧啜不接了国书扔给萧蕴,转身便上了马。 桐桐站在公主的座驾边,将一个木盒递过去,“殿下,这是萧海里的骨灰。” 耶律岩母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劳你费心了。” 桐桐又朝后一指,后面跟着一串马车,“殿下,活着的人没法叫你带回去。但此战战死在沙场上的辽国将士的骨灰我都给你带来了,叫你的人去接马车吧。既然他们是被蒙蔽的,那就请公主和驸马带他们回家,落叶归根吧。” 耶律岩母:“……”带回去?带回去怎么说呢?这不是给其他将士心里扎下一根刺么? ‘叛军’这事为假,这一点很多人都看的出来。 要不然,萧奴这么大规模的动作,只有‘叛’没有追剿呢? 如今战败了,人死在外面了。这会子骨灰被带回来,还不能正身,会叫人怎么想呢? 就是这些将士的家人,又会怎么去想呢?要知道,为国战死是有抚恤的。而这些人,朝廷不给治罪就是开恩,怎好明面上给抚恤? 所以才说,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可这个还不能不应! 耶律岩母跟桐桐对视良久,这才道:“公是公,私是私,抛开公事,我还当你是我的朋友。” 桐桐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面霜,我自己做的。”说着,递过去,“还敢用吗?” 耶律岩母伸手拿过来,眼圈猛的就红了,紧跟着却一笑,“当然要用了!有什么不敢的?以后用没了,我还打发人来给你要。” 好! 耶律岩母吭哧一笑,跟桐桐对视了一眼,然后一摆手,直接进了马车,朝外喊:“去接马车,带回辽国。” 马车辚辚,顺着官道一路北行。 耶律岩母膝盖上防着萧海里的骨灰,手里攥着面霜。她探出头朝后看,柴桐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地方。她问秃鹫:“我们跟他们真的会兵戎相见么?” 萧啜不沉默了。 耶律岩母扭脸问他:“不能不打吗?就这样不好吗?不管是辽人还是汉人,不都一样么?你不喜欢吗?咱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天山看野马的吗?不能去了吗?我想邀他们去咱们家做客,一起骑马狩猎,不行么?” 萧啜不靠在车壁上,“殿下,打仗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事。现在不是大辽要不要打,而是雍郡要不要打!你该知道,这两人与大宋朝廷那些人不同。他们为什么要延安府,无他!意在幽云十六州。这个地方,对彼此都重要。明白了吗?只要有利益之争,就一定会有战争。” 战争这个东西,有时候是蓄谋的,有时候是突如其来的。 一脚踏入辽境,萧啜不就收到消息:辽东叛乱。 耶律岩母愣住了,“辽东,南阳公主和驸马就在辽东。” 萧啜不看了耶律岩母一眼,还是将手里的消息递了过去,“先是被囚禁,之后打算逃的时候,被杀了。” 南阳公主被害了!驸马萧孝先死里逃生。 耶律岩母拿着手里的信儿,“四妹……没了?”这逆贼,就该尽皆诛杀。 桐桐手里拿的的是完颜石鲁送来的消息。完颜石鲁就是当年那个在榷场认的女真人。 因着陈彦东来往做生意,跟对方倒是不曾断了联系。 他送来的是辽东的情况,桐桐递给四爷,“辽东叛乱……咱们更该引以为鉴。” 四爷扫了一眼,就递给野利仁荣:“你看看。” 野利仁荣拿着手里的信,没言语。 四爷就叹气,“东辽之地,征税太重了。再加上燕山左近连年饥荒歉收,当地官员又叫百姓打造船只。东辽之地会水的人不多,但他们偏叫不会水的百姓去做船夫,想以漕运来赈济燕山。水路多艰,六七成船只在半路就翻了,落水之后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这能怪百姓怨气重么?再加上辽国自来对女真苛刻,南北女真百姓也跟着造反……” 野利仁荣明白雍王的意思,他是说,各地的官员能否执行好雍郡的政策,还有待商榷。这件事得严格考察,不能两眼一抹黑。 他点头,表示懂了。随即想了想又道,“其实,大宋朝廷若是此事从东边用兵,至少辽东之地能趁乱拿下。” 没错!雍郡在西边,叛乱在东边。隔得太远了!朝廷若是肯用兵,一定能趁机拿下辽东之地。东北那么大的地方呢! 可惜,朝廷是不会动,不会掺和的。 也因此,这场叛乱一定能平。 四爷就说,“准备吧!本王与王妃要巡视雍郡。” 晚上,桐桐拿着史书,心里叹气,“秦始皇五次巡视天下……终于懂了那种感觉了……”多少言语去形容,都不如坐在相似的位置上去体会。 有人说,秦始皇巡视天下是寻找长生不老药;有人说秦始皇是出门避灾的,因为陨石落在了秦宫;还有人说,他是在夸功,想表明他比周天子更厉害。 想想这些话……可笑不可笑。 就像是现在的自己和四爷,外面那么热的天,谁不知道呆在家里舒服。可是不行呀,地域、子民构成太复杂了,不巡视会出事的。 永远不要去相信‘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如果真爱这个天下,就会懂了,天下从来没有真正的太平过。 趁着东辽大乱,三日后,四爷和桐桐一人一马,只带数百护卫,一路西行。 骑在马上,四爷喊桐桐,“始皇帝第一次巡视就走的这一条路,往前就是秦非子的养马之处……” 桐桐就笑,一统天下之心很旺盛呀! 第1775章 大宋反派(96) 夏去冬回,路上一颠簸就是半年。 这半年里,每个县都踏足了。路途遭遇刺杀十数次。 没错!就是刺杀。别觉得臣服了的就真的都臣服了,便是部族内部都会有不一样的声音,更何况一个刚刚粘合起来的雍郡。 说实话,碰上了刺杀了,桐桐心里的另一只靴子才算是落地了。 遇到刺杀了,她才觉得她找到雍郡的疥疮长在什么地方了。顺着这些刺客的讯息,她往下去揪,总能知道背后牵扯到什么人。这就跟给人瞧病一样,心里知道这人身上肯定有什么病灶,但人家就好好的站在当面,你寻不着病灶在哪,心里就发慌。 现在好了,病灶露出来了。这对一个大夫来说,绝对不会认为是坏事。 振臂一呼,上下便跟你齐心呢?咱也不是真的神仙,做的什么梦呀。 四爷说,“封口,此事不能外扬。” 知道!越是这种事,越是要把消息捏紧。 一则,不能乱了人心。自己和四爷再说不追查,可势必还是会叫各个部族人心惶惶。 二则,出了刺杀这样的事,若是闹的人尽皆知,自有人会冒出来操控舆论,而证明你不得人心。 三则,这是任何一个政权建立初期都不可避免的问题,非时间不能化解。就算是揪住大张旗鼓的查了查出来就杀。可这势必会激发更多的主张部族独立的人的斗志,跟割韭菜似得,一茬一茬接一茬,没完没了。 那就不如什么都不说,只当没这事,把口子给收紧。然后暗地里盯着,知道其动向就行,不能急着去拔毒。否则,这边拔了那边起,手忙脚乱的,那就大可不必了。 这就是四爷说的:朝廷这个地方,有时候针尖大一点事能掀起滔天巨浪,可有时候天大的事也得能压下舌头下面。 眼下这个事就是得压在舌根底下的事,半丝都不能露。 一回来,四爷就得去见人。 桐桐也在思量,怎么能培养暗处的人手。她把视线放在南市,南市里鱼龙混杂,太知道怎么求生求存了。而且,这些人放在哪里瞧着都不打眼。 可这些人得谁照管呢? 桐桐想到了索氏。 王府对外选女卫,索氏便被选了出来。 桐桐忙的这些东西,四爷是不管的。他连着见了几天人,然后辽国的使臣来了,来的是萧蕴。 还是那件事:岁币! 按说这个月份了,岁币早该给了。但是催促了两次,雍郡都以王爷不在兴庆为由挡回来了。那现在总该是回来了吧,所以,岁币给是不给呢? 四爷设宴款待萧蕴,对方一提,四爷就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雍郡新立,事务庞杂,又是才接手朝廷所托之事……这巡视不能终止,还请多理解。” 萧蕴:“……”这也没推脱,也没否认这个事。他就觉得哪怕是缓着给,有个态度也行。 结果人家雍王的态度真的很好,他说,“这样,要筹措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筹措出来的。从各地把赋税往上收,这起运和路途都需要时间吧。况且,绢帛二十万匹,这得从回鹘三州往过征调,没有三个月都运不过来……” 这也是实话。 四爷就特别诚恳,“我书信一封,你帮我带给大辽陛下,就说容我一些时日,一定竭尽全力。放心,我们是兄弟之邦,绝不能背信弃义。” 这样的态度,萧蕴也不知道该怎么挑拣了。 反正酒宴很好,菜好酒好,雍郡的大臣们都很热情,以前大家也都有些交情。于是,呆了五天,吃喝了五天,然后带着回复给回去了。 人一送走,雍郡这些大臣就笑,哈哈哈笑个不住。 想要岁币,给个姥姥。 不仅不给岁币,驻守榷场的将领也成了自家这边派遣,是野利家一后辈。这家伙一看风向,直接被大宋朝廷要送去辽国的年礼给扣下了,连人带东西一并给送来了。 四爷压根就没见,是桐桐拉着一张脸,抱着暖壶看着几个使臣:“这是何意呀?朝廷有旨意,与辽国的事宜全交托于我们王爷。你们说你们是朝廷派来了?” 是!臣等自然是朝廷派来的。这不是有印信国书吗? 桐桐‘啪’的一拍桌子,“大胆!竟然敢冒充朝廷亲使,伪造印信国书?真是岂有此理!你们若是钦差,那岂不是说太后和官家不信我们王爷?那之前下给雍郡的圣旨是假的不成?” 给人吓的噗通跪到地上,这可上哪说理去? 桐桐‘哼’了他们一声,“本郡主也不轻易治罪于你们,你们的身份需得查证。”说着,就朝外喊了一声,“来人呀!” 种世衡带着人进来了,“王妃。” 桐桐指了指跪着的大宋礼部官员,“这几人冒充使臣,意图勾连辽国,挑拨朝廷与雍郡的关系。你着人押解他们回汴京,请太后着刑部严查,看看背后可有勾连。” 礼部诸位:“……”怪不得有人给这位起诨号‘夜叉’,如今看,这就是一活脱脱的夜叉。 不过,幸好是送回去,不是直接砍了,要不然,这死的也太冤枉了。 当然了,送回京都的不止有礼部这些官员,还有四爷和桐桐给宫里准备的年礼。如果非要理解成贡品也行。 雍郡产的稻米、粟米、高粱这些粮食,杂七杂八的拉了一车;王府里种的菘菜一车,这个也不怕冻,冻了不也一样吃嘛;雍郡湖里的鱼,挑了大的冻好,这又是一车;再加上羊肉一车,牛肉一车,王爷和郡主亲自狩猎的猎物一车。 郡主数了数,六车,这不合礼数。于是,又把这边产的果子,各色的拼凑了两车,算是八车吧。 桐桐又亲自写了信,主打一个‘礼轻情意重’。 这一拨人一送走,桐桐才去看大宋给辽国准备的贺礼,好家伙呀!大开眼界。 桐桐捧出一个玉佛来叫四爷看,“瞧瞧,这雕工,这手艺……” 四爷也来了兴趣,跟去库房里查验。 全有觉得那个还不算是最好的,“主子,这边有好物。” 果然,这是一架极大的黑檀屏风。只这雕刻手艺,需得一个好的手艺人十年功夫吧。这可是无价之宝。 桐桐的手在上面轻轻的抚摸,“不得不说,手工是做的好。” 四爷蹲下打量,站起来又打量,“微雕做的尤其好。” 是吧!桐桐啧啧有声,“这么好的东西,送人……我可舍不得。” 舍不得就留着吧。四爷往里面转,然后哎哟了一声,“来!瞧瞧这个瓷器。” “青瓷是南边产的,白瓷是北边产的。”桐桐用手轻轻的敲了敲,声音悦耳动听。她爱惜的呀,“这个要收好!一定要收好。” 给四爷笑的,“拿出来用吧。” 那多可惜!我这手劲,万一给磕着碰着摔了呢? 四爷:“……”你要是愿意,朝廷乐意天天给你送瓷器。所以,“用吧!天天摔着听响都行。” 那桐桐可真用了,“先用白瓷的,我要泡花茶喝。” 全有跟着笑,“老奴这就叫人给送院里去。” 出来的时候桐桐问四爷,“要不要给朝廷上折子?” 当然要了,这半年发生了不少事,曹利用被贬谪之后,半路上被赵祯身边的太监杨怀敏给逼死了。曹利用就是那个和谈签下澶渊之盟的官员,跟杨怀敏之间有私人恩怨,结果杨怀敏多方羞辱,他是不堪受辱直接吊死了。 另外,“王曾也被罢相了。” “啊?”这可是老臣了,一直稳健,并无大的错失呀,怎么就被罢免了? “朝中见赵祯没有要亲政的意思,而太后瞧着也还康健。便有人上疏,希望给太后上尊号。” 阿谀奉承之辈哪里都有,这个尊号就如同武皇最初的天后一样,层层往上加码呗。桐桐就说,“怕是太后很乐意。” “王曾却反对。之后太后过寿,王曾认为不应该在前朝做寿,需得安排到别的大殿。” 可巴结的人肯定比反对的人多吧。 四爷就笑:“是!六七成的人请谒不止,只王曾尽力阻止,触怒了刘太后。” 老臣了呀!官家不动他不动就完了,这么犟着做什么,“所以就这么被贬了?” 四爷拽着桐桐的手在院里慢慢走着,“只是王曾有些倒霉,老臣了,这么着倒也真不至于。太后要贬谪他,总得有借口!可就不凑巧的很,玉清昭应宫失火了,烧了个一干二净。他刚好兼任着玉清昭应宫的宫使,这不就是现成的借口嘛!治宫不严,导致火灾,有什么好说的。” 桐桐:“……玉清昭应宫全烧了?” 嗯! 桐桐给心疼的,那不是一个宫殿呀,那是个宫殿群。先帝赵恒在位的时候,不是好祥瑞么?这个道观就是赵恒在位的时候修的,本来打算用十五年的时间,但因为银钱充足,舍得花销,用了八年就建成了。 里面有两千六百多间房舍,大约花费了白银一亿两。其奢华程度,比传说中的阿房宫都奢华。有人说,其‘宏大瑰丽不可名似’;也有人说,‘竭天下之才,伤生民之命。’ 桐桐就问说:“那上折子说什么呀?” 说什么?“那可说的就多了!失火是意外,朝廷让一宰相兼任那般职务,那是朝廷的不对。玉清昭应宫那般要紧的所在,为何不能有专司其职的官员呢?王曾不是没用心,而是他分身乏术。若是以此罢相,这是朝廷苛刻,岂能服众?”四爷走的慢悠悠的,“总得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桐桐:“……”你这公道话说的,王曾怕是起复无望了。 必是会被打成雍王一党! 第1776章 大宋反派(97) 大过年的,真是会给人添堵。 好好的使臣,被人家给挡囚犯押解回来了。 贵重的贺礼,被雍郡直接扣留了。 然后雍王妃的信上句句都是关怀,体贴又近亲。 雍王的折子呢,又旗帜鲜明的为王曾说话。那是为王曾说话吗?不是!那是为了官家亲政摇旗呐喊呢。 她也看出来了,雍王夫妻就是搅屎棍,得闲了就来朝廷这边搅和搅和,搅和的朝廷上下乱成一团了,他们就舒服自在了。 但是呢,从感情上,还不能疏远了他们。 太后还得亲自写信给桐桐,提笔好一会子,掉了几个墨点在纸上,一个字也没落下。良久,她才放下笔,说郭淮,“好似饭食未消化,顶着了。” 郭淮赶紧转身,亲自碰了山楂丸来,“娘娘,您用些这个。”一边说着,一边叫人去请太医。 这一惊动,杨太妃也来了,赵祯和皇后也来了。 太后说没消化,那太医只能说须得开胃。 郭皇后特别耿直,“郡主叫人送了雍郡的山楂来,臣妾瞧了,是极好的。用那么山楂吧!”说着,还跟杨太妃解释说,“郡主说主要是给您用的,怕您贪嘴没节制,说是用山楂熬成酱,每顿都用水冲了喝!” 给那边解释了,又跟赵祯说,“忘了拿给您瞧了,那山楂是回鹘州的,果子不大,但个个都是朱红色的。竟是比中原的山楂更好。” 赵祯无奈的看了皇后一眼,杨太妃打发皇后,“那你亲自去挑,挑好了拿来。” 郭皇后:“……”这还是把我当外人呀!有话要说,就先打发我。 她扭身就走了。人一走,太后‘哇’的一声给吐出来了,这是真没消化呀。 太医放心了,吐出来就好了。别吃气,无大碍。只是谁能叫太后生这么大的气呢。 杨太妃就说,“您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办,有什么话不方便说,臣妾去办,臣妾去说。” 刘太后摆摆手,“都去歇着吧!哀家无碍了。” 这个信还是要写,要写的好,写的亲近,写的叫人读着心里舒坦。 而对雍王的态度上,更得慎重。雍王上折子,错了吗?没有呀!他是把他当做大宋的臣子,这才上书言事的。若是把他的折子打回去,那他再不上折子了,这又怎么办? 所以,别管折子上的内容是什么,只要肯上折子,这都是好事。 因此,她得好好的批复这折子,首先得说他说的有道理,其次再说这个王曾的其他毛病。 可王曾一个老臣,有什么毛病呢? 此人乃是三元及第之人,状元郎;先帝在时,曾数次规谏,阻止先帝造天书、修宫殿;先帝去后,又与丁谓等人斗智斗勇,保被陷害的官员。 有什么大的错疏吗? 没有! 她只能说:宫殿乃先帝所造,如今被焚烧一空……不是心疼钱财才治罪王曾,实在是想起先帝。 反正大致就这样了,合上折子,单独放着。 临睡前她还问郭淮:“也不知道岁币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娘娘,您安心的歇着吧。” 太后睡不着:“取理气丸来。” 郭淮心说:有气撒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服了药,叮嘱郭淮:“辽国若有国书来,第一时间送来。” 是!这是怕辽国和雍郡之间动兵么? 动什么兵呀!辽国还在平叛。 翻过了年,眼看都三月了,春种都开始了。辽国依旧没有收到雍郡的任何消息,岁币的事提也没提。 辽帝耶律隆绪都笑了:“这还真是羊圈里养出一头狼来。” 国舅兼丞相萧匹敌就哼了一声,“小小叛乱,纤芥之疾,微不足道。雍郡这个赵从真若是以为,大辽怕了他,那可就太自以为是了。” 耶律隆绪也笑,“人家没说不给,咱也不着急。一事不烦二主,还是叫萧蕴去。宽限了数月了,看看这次这个赵从真又耍什么把戏。年纪大了,看看小儿闹一闹,还挺有趣的。” 萧匹敌也笑:“只当看顽童做耍了。” 于是,在三月底,萧蕴又来了。 第一天,四爷没见。 萧蕴觉得也还好,总要休整的嘛,那就先休整。 第二天,四爷还是没见。 萧蕴也没多想,礼部给的回复说忙着呢,请稍候。那他就安心的等着。 到了第三天,四爷依旧没见。 萧蕴觉得有点不大对了,哪有使臣来了不得召见的。 他直接找到王府,就要在王府死等。 桐桐就笑,也没露面,只打发人去:“带去见王爷吧。” 然后萧蕴就在城外的田间见到了雍王,雍王带着几个重臣都是一身布衣,在田间扶犁呢。 四爷就笑,“萧大人,失礼了。实在是春种不等人,见谅吧。你看,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萧蕴要行礼,四爷摆手,“地上都是土,不讲究那么虚礼。”说着,就又招手,“萧大人,来来来!来看看我们的犁。” 犁怎么了? 近前一看,犁的样式有些怪,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铁犁锃光瓦亮……这么好的精铁? 四爷叫萧蕴扶着犁,自己则赶着牛,继续犁地,然后跟萧蕴说话,“萧大人此来,可是为了岁贡?” 萧蕴的注意力全在犁上,翻的深就罢了,关键是地表下再粗的草根,犁头所过,不见丝毫阻碍。他也曾陪陛下巡视汉人的城池和田地,耕地的速度不是这样的。 他盯着犁,随后应了一句:“是!是为了岁贡。” 四爷就叹气,“岁贡本已凑齐了,可谁知道从回鹘州往过运的时候,遭遇了一股子溃兵,把好容易凑齐的岁贡给抢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我正不知道怎么跟大辽的皇帝交代呢,你就来了。这样,我再书信一封,你帮我呈送上去。就说,正在追剿,一旦找回来,一定给贵国送过去。这也是飞来的横祸,实在是没办法。” 萧蕴:“……”推脱的真干净。 四爷就停下来,“本王就知道,这么说你肯定不信。可这真是事实!之前查的时候,我还怀疑是雍郡内部哪里出了问题……可查来查去,好似是辽国的溃兵。要不,你回去禀报大辽陛下,就说若是允许我们过界追剿,将感激不尽。本王将亲自披挂,定追讨回来。” 萧蕴:“…………”真他娘的会耍无赖。这次的岁币又丢了?!还是溃兵干的?我们正平叛呢,你这边就有溃兵了,这可太巧了!还过界追讨,想干什么呀? 四爷就说,“萧大人不用为本王担心。一些散兵游勇而已!正好,我们锻造了好精铁出来,也正想试试这兵器在战场上究竟如何。若是实在不放心,萧大人领兵跟着我们也行,一起追讨,把握更大。” 萧蕴看了看那亮闪闪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犁头,瞬间便懂了。这是表态了:他们不怕打仗,因为武器更优良。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怎么说呀? 萧蕴只能告辞,这个讯息很要紧,他得赶紧回去。 回去之前,雍王还非常隆重的来送他了,抬手就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来,然后递过去,“本王是有诚意的!朝廷定下的契约,本王不敢违背。以此箭为凭,以赵家列祖列宗为誓,定不主动背弃盟约。” 萧蕴接过这支箭,看着锋利非常的箭簇,他郑重的收了,“定原话禀奏。” 耶律隆绪拿着这支箭,手放在箭簇上不住的摩挲,然后递给朝中的其他将领:“如何?” 萧匹敌抽出长刀,将箭簇固定住,然后用尽了力气朝箭簇砍了过去,刀刃卷了,箭簇上有了一道痕迹。 这一下,叫众人的面色一下子沉重起来了,“好铁!” 耶律隆绪抽了这支箭,坐回龙椅上,“诸位以为当如何?” 萧啜不依旧以为:“当战。铁是好铁,但他还未来得及装备。因而,只要大军压境,他就得疲于应对。加之雍郡内部声音一定不同意,而大宋只要咱们给施压,他们必然能背后捅雍郡一刀。如此两边夹击之下,没有不成的。” 这话一出,朝中将领嗷嗷叫着要打仗。 耶律隆绪一抬手,声音顿时住了。他看萧匹敌,“丞相以为呢?” 萧匹敌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年纪大了,不想打了。他怕给幼主留下一个烂摊子没法收拾。现在,陛下比谁都想求稳。 因此,他就说,“臣以为,和——依旧是第一要务。” 耶律隆绪没表态,只道:“都回去思量思量利弊,上折子来。” 是! 朝中的人都散了,耶律隆绪这才看向舆图。萧啜不说的有道理,出其不意,联系各方,确实是有很大的可能一战而胜。 可是,雍王夫妇年轻啊!且那位郡主颇为悍勇。真要是逼急了,这两人遁走之能是有的!往西走,那里地广人稀,真要是叫他们在那里扎根了。手里攥着那般利器,要不了几年时间,他们便能东山再起。 彼时,自己是否还活着,而儿孙可有应对之能? 况且,只要是打仗,就总有意外。此战一定能胜吗?不一定!如果不能胜,内有叛军,外有敌情,又当如何? 所以,和——是为了长久的安稳的。 说是年老没有进取心也罢,说是为身后事考量也罢,这一仗都不能打。 雍王所求不过是免了岁币,这个事不是不能谈。 此人以赵家祖宗发誓,不主动背弃盟约。何意?不就是等着朕先来推翻盟约,与他另外盟誓吗? 行!朕给他这个面子。 耶律隆绪重新宣召萧蕴:“你再去雍郡,送书信一封。” 于是,四爷受到了来自耶律隆绪的一封信,约四爷今秋共猎! 第1777章 大宋反派(98) 人家诚意相邀,那自然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要去的。 眼看到了要出发的日子了,没等来曹玮,却等来了朝廷的使臣,晏殊又来了。 这一次晏殊带着的不是富弼,而是夏竦。 夏竦是在王曾被贬谪之后新提拔上来的,相当于副宰相。跟晏殊两人职位相当。这次朝廷派了两个这种规格的朝臣,都是为了跟辽国这次共猎的。 四爷也邀请了曹玮,他距离最近,也是朝中不一的帅才,有此人在,意义不一样。 不过可惜,随着晏殊和富弼的到来,送来的还有曹玮的信件。 曹玮是准备来的,可惜又病了。 四爷拿着信,多少有些遗憾。此人按照历史轨迹,在今春就该过世了。但因着他驻守的地方与雍郡毗邻,桐桐跟此人接触过,又生了怜惜之心,做了丸药定期给送去。说是祛除痹症最好。痹症减轻了,这是显而易见的。只有如此,他才能按时服药。但其实,除了治疗痹症之外,还有就是调理身体的。 他以为今春没事,就算是扛过来了。 谁知道到了秋里,这又病了。 桐桐看了信,心里叹了一声。常年戍边征战,这个岁数一旦病倒,哪有那么容易就恢复如初的。能病病歪歪的多活两年就不错了。 这次这使臣来,照样带了很多很多的礼物,准备的很细致。好似自从‘打劫’大宋给辽国的礼物,黑不提白不提之后,朝廷就认为雍郡贫瘠,自家有些贪财。 当然了,给金子银子,这是羞辱人呢。 人家开始送起了精美的物件,尤其是每次在四爷的书房或是桐桐的议事厅看见朝廷赏赐的东西之后,朝廷越发认定这一点了。 于是,送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精美。 送了就用啊!这次还送来一对琉璃盏,那颜色像星辰掉落碧海,美的桐桐爱不释手。 晏殊在边上轻咳一声,“郡主,臣之前奏报的,您听到了吗?” 啊? “先生,您刚才说什么?”真没听到,这一对琉璃盏真的是绝品。 晏殊指了边上的箱子,“这是祖宗御书,太后赐予王爷和您的。” “啊!好的。”桐桐明白了,就是提醒一下嘛,都是一个祖宗的,证明是一家人,“懂!懂了。”然后她喊全有,“供奉于正殿。” 晏殊:“…………”只供奉么?他再说了一遍,“臣出发之前,太后召近亲宗室去龙图阁、天章阁,一一观看祖宗御书。这是官家亲自抄写,赐予雍王殿下的。” 叫四爷和自己看的意思呀?“先供奉七七四十九日,以示敬重。”回头你就走了,也管不着我们看不看了。 晏殊看她这个态度,知道纠缠没用。只得转到下一个话题,“此次,跟大辽皇帝陛下……” 桐桐一副才想起什么东西的样子,“先生,您先歇着,我得看看出门带的东西都带齐全了没有。”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安排,“送先生回客院休息,好生招待。” 晏殊站在原地叹气,他就知道,朝廷的想法荒诞的很。 一回客院,夏竦就迎过来了,见没有雍王府的人跟着,这才急忙问道:“大人跟郡主提了?” 晏殊苦笑,“郡主何等聪慧,能给我机会说出口么?” 夏竦跺脚,“在下也一样,雍王压根就没给下官说话的机会。” 不仅在府里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便是前往辽国的一路上,四爷也丝毫没有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 他们此来,必然是想着跟辽国之间不管达成什么默契,都能以朝廷的名义。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也真的是异想天开了。 他们要是说出口,四爷不答应,这就相当于不认同雍郡属于朝廷,不也等同于割疆裂土么?他们就是认定了这一点,知道四爷不能张口反对,所以就想主动先提这个事。 那能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吗? 一路上以各种名义拒绝跟他们单独见面,不是说在召见当地的父母官,就是跟驻守的将士饮宴。最后实在是找不到借口了,四爷就说,“本王与王妃成亲两载,尚无子嗣。晚上留给我们夫妻,什么事能比子嗣传承更大?” 桐桐抬手就拿枕头摔他:有谱没谱,张嘴就胡说八道。 然后把两人给羞走了。 白天一般都是四爷和桐桐骑马,他们坐马车要慢一些。总有那么几里路的差距,因此,什么话也没说成。 一行数日,出边关,一脚踏进了辽国的地界。 西边接壤处尽皆草原,秋草泛黄,牛羊成片游走于草原之上。 桐桐一拍坐下的马,疾驰而去。远远的看见一红衣白马的女子,听见她亢奋的打呼哨的声音,好似一到这草原上,就把所有的野性给释放出来了。 四爷也不追,只骑在马上含笑看着。 晚上停在小河边,搭起了帐篷。四爷站在帐篷里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桐桐不住的笑,把桐桐都给看毛了。回头一看,她瞬间就懂了。转身跑回去,凑过去亲在他的嘴角:是这个意思不? 四爷掐住她的腰,抱着摇了摇。才要说点话呢,晏殊和夏竦又来了。 正在安营扎寨的时候,都乱着呢。然后走到了主帐篷前,看到了……不该看见的。 两人赶紧以袖子遮面,背过身去,然后外面响起了极大的哄笑声。 桐桐这才转身看过去,然后:“……”她喊青娘和白娘,“放下帐子。” 外面更大声的笑了,晏殊拉着拉夏竦:赶紧走吧!再留下去就真不怎么像话了。 夜里了,有飞鹰扑腾着翅膀落了下来。 白娘将竹筒取下来,才要回去禀报,一转身见王妃已经披着衣服出来了。她赶紧递过去,“才传来的。” 桐桐伸手接了小竹筒,将里面的纸条抽出来展开,然后顺势扔在火堆里,“早点歇着吧,无碍。” 是! 直到白娘走了,种世衡带着人巡视营地才过来,“王妃?” 桐桐左右看看,“没有什么异动吧?” 没有。 “从今晚开始,一个时辰更换一次口令。凡入夜,不许任何人踏出营地一步。意图脱离者,以从逆论罪。” 是! 结果第一天早上,种世衡来禀报,宋使团里有一杂役昨夜以腹泻为由,要出营地,而今还被扣押着。 四爷一边净面一边看桐桐:这是怎么了? 他晚上睡的沉了,半夜发生什么他压根就不知道。桐桐每天晚上都给他按摩一遍,按摩完这一睡下去,就是耳边打雷都叫不醒的。早起精神特别好,浑身也无疲惫之感。 一听种世衡禀报就知道了,必是又出什么事了。 桐桐将粥盛出来,说种世衡,“把人带过来,也请两位钦差过来一起用早饭。” 夏竦还以为王爷终于开恩了,谁知道是使团里一杂役被摁住了。他站在当场坐立不安,跟来的杂役可都是朝廷派遣的,并不是他们这些钦差熟悉的。 晏殊闭了闭眼睛,抓了筷子吃饭。 四爷将花卷递到夏竦手里,“无碍,吃饭。” 桐桐坐在边上,看这个不起眼的杂役,问说,“皇城司的?” 杂役瑟瑟发抖,不住的摇头。 桐桐看向杂役放在地面上的撑着身体的手,“你看你的双手,食指和中指你刻意曲着,为何?” 杂役猛的把手一缩,攥成了拳。改了姿势了才反应过来,这个反应等于承认。 桐桐叹气,“你自小受过训练,跟着梁上君子没少学本事吧?翻墙越脊,上梁撬锁,你一盖精通。这样的人做的什么杂役?杂役所得也就能换一日三餐,而你只要随意出入任何一个小富之家,一趟之下就够你富足过半年了。 所以,你可想好了,你若是皇城司的,那便是朝廷派了暗差,王爷不会治罪于你;你若不是皇城司,那你怕是不能活了。你混在使团中,半夜鬼祟出营,本郡主怀疑你勾连他国,意图不轨。便是现在斩了你,想来也无人反对。” “王妃……”杂役抬起头来,已是满头的大汗,“王妃明见,小臣确皇城司校尉,此番确实是奉了张耆张大人之命……” “好了!”桐桐直接给打断了,“既然是奉命,连两位钦差都瞒着,那必是暗差。朝廷派了暗差,我与王爷怎么能打听呢?你退下吧,今儿这事会下令封口的。你该办什么差就办什么差去吧,无人拦你了。” 种世衡将人扶起来,“这位校尉,请。” 人被请出去了。 桐桐朝夏竦笑了笑,还将小酱菜往对方面前推了推,“吃菜呀!别客气。路上简朴了一些,叫大人受委屈了。” 夏竦差点没把手里的筷子给扔了,这还不如疾言厉色呢。他心说:张耆啊张耆,你个老匹夫,当真是混账!你是真不把我的命当命呀!王爷和郡主不杀晏殊,但不等于不杀我啊。 你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在背后玩花样,是嫌弃雍王没造反么? 四爷和桐桐没把使团的人怎么样,但一个个的都安静起来了。包括晏殊在内,再不主动过来请见了。当然,晏殊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叫人看见他跟自家单独相处过。这会叫他回去难做人的。 于是,明明是一行人,却走出了两拨人的架势。朝廷的使团就像是囚徒一般,非必要绝不乱跑,也绝不瞎说话瞎打听。 桐桐给四爷把药再检查一遍,叫带在身上。又把他的袖箭给绑好,从现在起,这东西就不能轻易摘下来了。 最重要的是,得给四爷把护心镜戴好,他给他自己打造了特轻薄的护心镜,以绑带固定好后,前胸和后背都能护住,绝对伤不到心脏。 四爷调整了一下,觉得合适了,才安慰桐桐:“现在放心了吧!” 桐桐:“…………”你自己安心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第1778章 大宋反派(99) 午饭是在半路上吃的,种世衡一边吃着饼子一边急匆匆的过来,“王妃,探子回来了。” “营地周围都查了?”桐桐指了指边上,“坐!坐下说。” 种世衡席地而坐,低声道,“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桐桐问说,“没什么特别的,就很特别了。你想象,咱们才踏入辽国境内,走的是大家常走的路,那你说,一般走这条路的人,都在哪里驻扎?” 种世衡想了想,“那里河水清浅,周围平坦,一般过路人都在那一片安营。” 那昨儿就咱们一行人吗? 都是零散的路人留下的痕迹,并不特别。 桐桐就说,“你想想,他离开营地,得速去速回,绝对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也就是说,昨晚零散的路人,距离咱们营地最近的,就最有嫌疑。此人很可能是从边界就跟过来了,只是一路上咱们看管的严,这‘杂役’未能出去送信。” 种世衡就问说,“也就是说,边界上有辽国的探子?” 肯定有! 种世衡面色复杂,他的语气都是飘着的,“大宋朝廷跟辽国暗地里有来往?” 桐桐一点也不意外,“很奇怪吗?” “是太后和官家收益的?” 桐桐摇头,“那倒也未必。只是一直跟辽国以兄弟相称,自有朝臣不觉得有些来往属于背叛。”说着,她就站起来,“你就这么想吧,这么想……心里能舒服点。” 种世衡没办法那么去想:“若是太后不知,张耆如何敢动用皇城司?若是朝中奸贼与辽国暗中来往,那该是私下派遣细作,而不是皇城司!” 这叫桐桐怎么解释呢?她只能说,“你信王爷无叛宋之心,可太后不会全信的。若是易地而处,太后当然会留个后手。比如,真要是咱们反了,她得与辽国有默契,共同围剿咱们。所以,私下里有来往不奇怪。” “可要是私下来往,就该派官员,像是夏竦那般的官员才对,又如何是个杂役?那样的身份如何能接近达官贵人,更何况是辽国的皇帝陛下。” 桐桐就笑,“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盯着他,信没送出去,他终是会送的。” 是! 种世衡走了,桐桐叹了一声,朝廷必然会想着跟辽国私下里谈。种世衡说的对,该是官员才有可能接触到耶律隆绪,所以,要谈,必然派的是官员。 这次,钦差有两位,夏竦是个陌生人,跟自家毫无交情可言。 按照逻辑,该怀疑此人的。 但从夏竦的表现看,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桐桐把视线落在一直不曾怀疑的人身上:是你吗?先生。 是你肩负了太后的使命吗?先生。 四爷走不远处走过来,拉桐桐起身,“怎么了?” 桐桐苦笑了一声,“晏殊……会是太后派去跟辽国联络的人么?” “为这个呀?”四爷就笑,从怀里掏出黄色的龙纹绢帛来,“这不,在这里呢。” 桐桐愣了一下,接到手里打开,这是太后写给辽国的国书。内容倒是没什么忌讳的,就是表达了问候,仅此而已。 但只是一个问候,就足够了。这就是一种要跟对方有默契的态度。 桐桐看四爷:“你怎么拿到的?” 四爷朝后看了一眼,“晏殊主动给的。” 桐桐:“…………”这却有些意外。 “下令将他软禁在马车中,哪怕是下车活动,也需得两个人守着。” 明白,这是保护,也是叫他回去好交差的。 桐桐挑了两个人亲自带去了,夏竦远远的看着,心里发慌。能把先生拘禁起来,这必是出什么事了。 晏殊看着走过来的郡主,脸上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桐桐站在他对面,微微笑了笑。 晏殊摆手,“郡主别误会,我晏某绝不做叛臣,此生都不会背弃官家,亦不会朝其他人称臣!交给王爷,那是因着……宋辽有别。雍郡是大宋的,然辽国只能是辽国。只要雍郡还是大宋的,在雍郡与辽国之间,我选择雍郡。仅此而已!” 桐桐‘嗯’了一声,“您放心,雍郡永远是大宋的,说到便做到,绝不食言。往后这些日子,暂且委屈先生了。” 晏殊点了点头,背过身上了马车,帘子拉起来,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又行一日,这才到了会盟之地。 会盟之地有一处镜湖,秋高气爽的天气了,蓝天白云映照于湖面之上,天鹅、水鸟在湖面于天空嬉戏。湖对面一片营地,帐篷点缀与草原之上,那就是辽国的营帐了。 就是这里了! 才一停下来,正在扎营,便有一行人从对面绕湖而行,直奔这边来。 近前了,可不正是萧蕴么? 萧蕴是来接洽时间的,四爷和桐桐都没见他,只叫杨守素去处理了。 双方相约,明天于花海子会面。 花海子位于两家宿营地的正中间位置,地势如何,需得有人提前去看看。 野利遇乞带人先行去瞧了,谨慎没大错,但一般而言,倒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闹妖。 果然,一切都正常,并去其他。 “那就歇着吧,明天会盟。” “明天会盟……”萧孝先就说萧啜不,“你准备的这个规格,不对。” 萧啜不皱眉,“请您指教。” 萧孝先问萧啜不:“陛下与大宋太后,以何相称?” 叔嫂。 “陛下与大宋官家赵祯,又以何相称?” 叔侄。 “赵祯与雍王赵从真,他们是何关系呢?” 从叔侄。 “那么,陛下与这位雍王,该是以什么辈分而论呢?” 萧啜不:“……爷孙?” 难道错了吗? 萧啜不:“……”不是错了,“只是,您了解雍王吗?若是真摆出这样的阵仗,难堪的是我们。” 萧孝先轻哼了一声,“先摆出来再说!若是不肯从,朝中自有人说话。和与不和,也得听听朝中其他人的想法,你说呢?” 萧啜不:“……”拱手之后转身走了,一句不曾回复。 回了营帐兀自生闷气,耶律岩母将挑出来的衣裳放一边,“熨烫好了,本宫明儿要穿,不想被雍王妃给比下去。” 伺候的人带着衣裳出去了,她才走到秃鹫面前,抬脚踢了对方一下,“这是作甚,不是叫你布置……” 萧啜不躲了一下,然后哼笑,“萧孝先那匹夫!” 耶律岩母叹了一声,挨着萧啜不坐了,“好了!知道你们不对付,但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一让吧。” 这个萧孝先是耶律岩母的亲舅舅,也是她同父异母妹妹的丈夫。 既是舅舅,也是妹夫。 之前在叛乱中被害的南阳公主,就是萧孝先的妻子。当时,他们想从地道往出逃,萧孝先带着他的妹妹先钻出去了,把公主留下殿后。然后公主被追兵发现了,被杀了。他则逃出升天。 可这又如何呢?南阳公主的母族出身不显,死了……也就死了,杀了叛军给其复仇就行了。 毕竟,萧孝先的姐姐是元妃,生下了太子,以此而论的话,岂能轻易治罪于萧孝先。 萧啜不瞧不上萧孝先,觉得把老婆扔在最后,就不是一个男人能干出来的事。要从萧家论,他才不在乎什么长辈不长辈。可公主的生母元妃格外倚重这个弟弟。若不是如此,他何以让着他?什么东西! 萧啜不忍不住骂了一句,才要回公主几句话的,外面元妃派人来,又有请了,请公主过去一趟。 耶律岩母拍了拍萧啜不,叮嘱说,“别起争执,要不然阿娘又要不快了。” 萧啜不没言语,目送公主离开了。 耶律岩母一去大帐,元妃萧耨斤就招手,“二公主来,你来跟皇后说说那位雍王妃。” 皇后萧菩萨哥温和的笑了笑,招手叫二公主到跟前来,这才道:“你父皇的意思是,以和为贵。我又听闻郡主好烈性的脾气,便想着少些繁文缛节,可你母妃觉得不妥当……” 萧耨斤看着女儿,“二公主说呢?两国之间乃大事,讲的就是礼,怎么能说是繁文缛节呢?” 耶律岩母看看皇后,再看看母妃,轻轻的拉了母妃的手,“这些事情,自有母后处理,您回去歇着吧。” 萧耨斤甩开女儿,“自有皇后处理,那是否雍王夫妇见了太子就不用那些繁文缛节了呢?” 太子是萧耨斤生的,但自生下来就抱给皇后抚养了。 耶律岩母又拽住母妃,“太子事务,乃前朝事务。前朝事务,有父皇打发人处理,您闹母后做什么?母后难道能干涉前朝么?您的意思,儿臣知道了。回去便寻驸马,问问该给太子什么礼仪,可好?” 元妃萧耨斤这才潦草的对着皇后行了一礼,带着她的婢女转身走了。 耶律岩母跟皇后歉意的笑了笑,“母后勿怪,母妃脾气暴躁,失礼了。” 皇后萧菩萨哥朝二公主摆摆手,“无碍,你忙去吧。” 从大殿出来,耶律岩母再回营地,却不见秃鹫了。下面的人奏报说,有公事,今晚不回来了。 耶律岩母皱眉,打发人,“找到驸马,告诉他别叫萧孝先插手。”太子才十四岁,年龄尚幼!稳比什么都强。而母亲虽姓萧,又是元妃,可却只是先太后身边的婢女,出身不显。她能懂什么呀!不过是父皇年纪大了,只她先生下子嗣罢了。 若不是她见识有限,若不是她出身实在低,父皇又怎么会把长子从她身边抱走,叫皇后抚养呢? 真要是要求过分了,依照那位柴郡主的性子,她能当场掀了场子。 到那时,闹的难堪了,又当如何?当事夏国之事如何?回头去想,就是柴桐寻衅滋事在先,而后才一步一步把夏国吞了。 以她的脾性,她不挑事就不错了。你要先挑事,那她可太高兴了! 第1779章 大宋反派(100) 萧啜不还是将事情闹到了陛下面前,“……若说有意要战,那就大大方方的谋划着去战。在这些小道之上羞辱于人,手段也太过于下作!臣主战,但臣以为,雍王和雍王妃那般之人,不能羞辱。” 萧孝先跪在边上,不敢言语。 萧啜不看着上面的老者,“陛下,臣以雍王为敌,乃是以国事为先。若从私而论,臣愿意以此二人为友。为何?因为他们有护国之心,有护民之意,亦有爱民之行。若以此来论一个人,此二人都乃磊落光明之人。 以此法羞辱人,为人所不耻,我大辽立国,亦不该如此不堪;再则,雍王夫妇,在雍郡颇受百姓爱戴。羞辱人家,比杀人更可憎,更能激起别人的仇恨。若战争不可避免,那攻占了雍郡之后呢?满雍郡都是仇人,怎么治理?只顾眼前,逞一时之威,甚蠢!” 耶律隆绪眯眼看着萧孝先,“滚回去!” 萧孝先起身的时候恶狠狠的看了萧啜不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耶律隆绪看着萧啜不,“起来吧!你说的对,立国需正,便是为敌,亦要磊落坦荡。依你之见,省去一切繁文缛节,简朴即可。” 是! 萧啜不起身出去忙去了,他知道,这次算是把元妃和萧孝先彻底的得罪了。 萧孝先回了帐篷,越想越气,拿着酒壶灌了半壶酒,只觉得最近实在不顺的很。他驻守的地方偏发生了叛乱,还把四公主折损在了东辽。回来才接了个差事,又被萧啜不给拦了。比起身份,他比自己更尊贵么? 这个事就这么算了? 萧孝先又灌了一口酒,眯了眯眼睛干脆起身去侍卫营:“叫萧末掇出来。” 萧末掇乃是侍卫营副统领,他从里面出来,一见着他之人忙拱手,“驸马。” 萧孝先一勾手,“陪我喝几杯。” “身有重责,不敢。”萧末掇问说,“驸马有何吩咐,只管直言便是。” 萧孝先朝营地外指了指,“出去说。” 两人站在外面,萧孝先这才道:“我只是心里不大畅快,想那大宋每年给岁币,这好歹还证明当年澶州之战,是值得的。可现在呢?一个小小的雍郡,一个小小的雍王,就要撕毁契约。若是如此,那当年战死在澶州的将士,岂不冤枉。” 说着,就像是才想起来,“哦!看我,都忘了。你父亲萧挞凛不就是死在澶州的战场吗?” 萧末掇没有言语,拳头却攥了起来。 萧孝先继续叹气,“想你父亲当年是何等了得!大宋人人称赞的杨继业,是谁俘虏回来的?是你父亲萧挞凛! 讨伐高丽,迫使高丽称臣纳贡,这是谁的功劳的?是你父亲萧挞凛。 掌管军务,收复阻卜一族,这又是谁的功勋?还是是你父亲萧挞凛。 包括那个被陛下厚待的降将王继忠,是谁擒拿回来的?依旧是你父亲萧挞凛。 若你父亲能活到现在,那必是大辽国自陛下之下第一人呀!可惜,这样的英雄,却在澶州之战的时候,被大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领张环伏击,用弩射伤了,最后不治身亡。”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抬手拍了拍萧末掇的肩膀,“别介意,我就是有感而发!你说,要是你父亲还活着,你又何必在禁军中委委屈屈的过日子呢?听说,你女儿已经进宫服侍了。说实话,以你父亲的功劳,你的女儿都当得太子妃。如今,也不过是……你放心,我回头就找元妃娘娘,将你女儿要在身边服侍,或是送去太子宫中,未尝不可。” 萧末掇看着这人说完转身就走了,便出声问了一句:“您到底想要末将做什么?” 萧孝先站住脚,嘴角勾起:还不算笨,知道这是要差遣他。 第二日,天气晴好。 耶律隆绪站在高处,看着远远来的一行人,“军纪严整,短时间便能治军如此,了得呀。” 萧匹敌问萧啜不:“听闻这位雍王之前在大宋名声极好,都称其为雅正端方,是一翩翩公子。没想到能上阵杀敌,亦是治军有方。由此可见,只怕亦是王莽一般人物。” 唐时白居易的诗有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萧啜不回道:“王莽错在治国无度……”篡成了那是本事,只是没驾驭好而已,“雍王不同于王莽,他不疾不徐,最知道‘度’在那里。因此,可比王莽,却王莽更高明。” 萧匹敌没再言语,因为这一行人真的近了。他得提前带人迎过去了。 饶是萧啜不怎么夸,萧匹敌都不信的。虽然这位早几年来过一次,但当时只顾着岁币了,谁对这个少年还有印象呢?要是有印象,那也不过是个孱弱的少年罢了。 如今,会变的不一样吗?再变,也不过是个不及双十年岁的年轻人而已,能怎么了得。 可到了跟前了,他也不得不夸一声:中原人物,果然风流。 就见从马上下来一男子,黑袍银绶,修长挺拔,不用看五官,只一举手一投足,便是矜贵威严。 再看身边从马上一跃而下的女子,红衣耀目,在马上时显英气。可只站在这男子身边,便又是一端庄雍容的女子。这微微一笑,便叫人忘了这是能万军丛中活擒主帅的悍妇。 两人带人一步一步走过来,距离十数步远,又都停步了。 也不言语,就只微笑的朝这边看着。 萧匹敌只能朝后退一步,躬身见礼,“雍王、王妃,陛下与皇后正盼着呢,请!” 四爷点了点头,“有劳丞相了。” 耶律隆绪眼神很好,坐在高处,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他心中凛然,在数千大辽禁卫的严整的守卫中,只带数百人前来,近身带到里面的也才十数人而已。可哪怕是如此,这俩人也泰然自若,仿若他们才是草原的主人一般。 萧菩萨哥低声道:“长的真俊美。” 耶律隆绪:“……”他先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以右手放在心房之上,说的是契丹语:“雍郡的雄鹰飞临草原,西川的骏马奔驰到北国……朕得以见如此少年英雄,荣幸之至。” 四爷站住回他,也是把右手放在胸口,用的也是契丹语:“来到辽国,一如满草原的草叶,都沐浴着您的恩泽。辽国陛下,能再次见到您,乃此生大幸。” 大辽的大臣:“……”此人把契丹话说的这么好,是什么意思? 晏殊和夏竦对视一眼:“……”雍王竟然会说契丹话?!这是想干什么? 皇后萧菩萨哥站在侧后方,朝两人笑了笑,行契丹礼,“悠远的蓝天任雄鹰飞翔,无垠的草原任骏马奔腾,尊贵的客人,欢迎你们。” 桐桐还礼,笑道:“雄鹰闻见了肉香,马儿也闻见了酒香。您的客人为您的美酒佳肴而来,叨扰了。” 话音一落,众人都一愣,然后哄然而笑。 耶律隆绪大笑着说皇后,“快!美酒佳肴……待贵客。” 萧菩萨哥应着,桐桐就过去主动朝这位皇后欠身再行一礼,对方才要扶,她主动扶了对方,“您是长者,受得。” 四爷朝耶律隆绪拱手,“您是长者,当得。” 耶律隆绪一愣,又笑了,两人把臂而行。 夏竦看了晏殊一眼:您把学生教的不错呀! 晏殊:“……”对!都是我教的!我可太能耐了。 分宾主坐下,相互恭祝几句,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然后就是带来的朝臣,像是夏竦和晏殊这样的,都是朝中重臣,该介绍还是要介绍的。 这边行礼之后了,耶律隆绪又开口介绍其他人。 很多都是听过名字,压根就不可能见过人。这次可算是见过了,桐桐也尽量努力去记住每一张脸。 十好几个过去了,耶律隆绪突然说,“楚王,你来,见见雍王。” 楚王是谁? 桐桐抬眼看过去,心说,这是耶律隆绪的哪个儿子?还是哪个兄弟呢?可抬眼一看,年岁不小了,且一副汉人的长相。 再用余光瞄见四爷严肃的脸,她就知道,此人不简单。 紧跟着,她就听见身后的夏竦说,“这不是王继忠吗?怎么成了楚王了?” 王继忠是被人家俘虏了,然后一直留在辽国。可是,王继忠没给辽国做过任何事,早前还一直传信给朝廷,求朝廷接他回去。可先帝赵恒在时,考虑到两国的契约,并没有答应王继忠。 于是,王继忠便一直滞留至今!澶渊之盟到现在多少年,他就在敌国滞留了多少年。 当年,也是王继忠在战场不畏艰难,坚持出战的。他只是兵败了而已! 这些年,辽国赐婚给他,又叫他改姓耶律,荣宠无限。可当真不怎么能听到此人,他就像是活着的死人一样,不任职,无作为。 而今,在这样的场合,王继忠被叫来了。 四爷放下杯子,直接起身。在王继忠行礼之前,先一步扶起来,拉着他的手上下的打量,盯着对方斑白的双鬓,他只说了一句:“对不住,将军,我来晚了。” 王继忠眼圈一红,鼻子一酸,愕然的看着四爷,紧跟着眼泪就下来了。 四爷一手拽着王继忠,转身过来,行了一礼,“大辽皇帝陛下,在下有一求,此次能否容许我带王将军归家。” 萧啜不暗骂一声,这不要脸的劲儿又来了。 之前姿态很高,处处拿捏的都恰当。这会子了,见了一个降臣,他哭了,他弯腰了,他说:对不住,将军,我来晚了。 敢问,这事要是传出去,辽国的汉人怎么想? 所以说,此人无耻!无耻之尤! 第1780章 大宋反派(101) 王继忠身份很特别,他幼年丧父,小小年纪就被选在赵恒身边,因恭谨厚道而成为了赵恒的亲信。 此人跟张耆的身份相当,都是自小陪王伴驾的。 也因此,在他被擒获之后,他请求朝廷接他回去,他认为以他跟先帝的关系,应该能回去。可是,赵恒没有。他只是没杀了王继忠的家人,又传话王继忠,认为他可以做两国之间的桥梁。 一边是他自认为情分深厚的人抛弃了他,一边是敌国厚待于他。在这种情况下,他活的无声无息,是反抗,难道不是心死么? 一说此人是王继忠,桐桐就想起来了。历史上此人的结局是:不知所踪。 这四个字,很好品了!做不了大辽的臣,回不了宋,天地之大,无容身之地了。 想想跟他经历相似的张耆,如今在大宋什么地位呢?想想王继忠,又是什么身份呢? 张耆当年为赵恒寻来了美貌的刘娥,王继忠却在那个年纪去了军营。张耆为赵恒偷藏刘娥十五年,为二人私会保驾护航的时候,王继忠一直在军中。从云州观察使,到深州副都部署,在之后做了镇、定、高阳关三路钤辖兼河北都转运使,又升为高阳关副都部署……最后上了战场,在战场上被俘。 几十年过去了,赵恒已经作古了,当年身边的两个亲信命运天差地别。 论起为大宋做的,哪怕没有功劳,只说苦劳,他张耆献美媚上,是有功啊还是有苦啊! 桐桐看着枯瘦、两鬓斑驳的老者,不知怎么的,眼圈也红了。 后面的夏竦低声道:“郡主,先帝对此有过话……”不能接回去。 桐桐没搭理他,只起身郑重的对着王继忠行了一礼,“将军,你不曾对不住大宋,是大宋对不住将军。” 王继忠的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蜿蜿蜒蜒的往下流。 四爷没有撒开王继忠的手,而是继续道:“当年两国战后缔结契约,连岁币的交割地点,交割方式都有协商确定,可谓详尽之至。可为何独独没有就战俘事宜予以协商呢?” 谈的是当年的澶渊之盟,却没直接说岁币,而是说当年的盟约不恰当在对战俘没有提。 战俘之于大辽是人口,人口就意味着财富和发展。 而今要推翻澶渊之盟,这位雍王提出来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归还战俘。 虽然当年的战俘都已经垂垂老矣,甚至很多已经死去了,但他还是先提出来了。哪怕这些人回去没有价值,他也要。 “自愿归者,还请辽国尽数许其归。” 这话说的,酒三杯,菜两口,就谈到坎节上了。 萧匹敌看了陛下一眼,就笑道:“雍王殿下,契约可重立,只是只大辽退,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雍王。雍王虽当世英雄,然我大辽何曾怕谁?” 四爷没言语,桐桐就笑,“丞相大人误会了。” 她说着,就转过身来,“我们王爷从不曾否认辽宋之间乃兄弟之邦。可何为兄弟?血脉相连,同气连枝,方为兄弟。兄弟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兄弟当祸福与共,患难相交;兄弟是但有余力,一定鼎力相助。是兄弟,就得平等。 兄与弟,只论长幼,不分尊卑。辽国强留宋臣,可有兄弟之情?宋以岁币供辽,岂不是陷辽于不义?而今,我们毁的是契约,寻的却是真情义。敢问丞相大人,辽国要弃了这情义么?” 萧匹敌:“……”这哪里是柴家那尊贵的郡主,分明就是巧舌如簧的泼皮。 萧啜不好似抓住了一点什么,他搭话问说,“以郡主之言,兄弟当祸福与共,当有难同当,但有余力,必能鼎力相助,可对?” 四爷心说,这个意思领会的很好,就是这个意思。 桐桐看着萧啜不点头,“咱们相交甚久,我与王爷为人,驸马与公主当清楚才是。我虽为女子,可我何时说的话不算数了?” 萧啜不就问说,“大辽有难,王爷与郡主当真乐意帮?” “自然。” 萧啜不就笑道:“大辽自来缺盐……”而雍郡拥有最大的盐场。 桐桐很坦然的看他:“可交易!” 可交易? “可交易!”其实,辽国不止是缺盐,还缺布帛,缺药材,缺铁器。 为什么澶渊之盟约定的是十万金,二十万布帛呢?因为现在除了西域有棉花之外,宋是没有棉花的。布帛主要是麻织品和丝绸织品。哪怕现在的辽国是半耕半畜牧,但因为低处北边,一是不适合,二是一年一熟,能粮食自足都难,更遑论其他。像是牧民,每家的羊群每年越是不能增加十六只,那就意味着会有牧民饿死的。 盐,雍州有的是,可以交易。 布帛,回鹘那么大的面积,既能养蚕丝,也能种棉。事实上,回鹘低处西域,他有种棉的基础。这又为何不能交易呢? 药材更是如此了,雍郡是大宋的,朝廷会制止药材往雍郡流吗?药材不仅要沿着河西走廊往西边大食等国去,还要卖到大辽。 包括铁器在内,你要是没有锻造更好铁器的能力,那它就是铁块。把它给你,你也变不成精铁,那你要是想买,我若有余量,我也能卖给你。当然了,这个是态度。事实上,短期内我没有余量。我还得装备我自己的军队,还更锻造农具呢? 至于什么时候有余量……也许,你要是属于我了,我就有了呢。 但前提是,我现在很好说话,特真心的给你来当兄弟来了。这是我的态度,对吧? 夏竦急切的看晏殊:这种话都出来了,你还不管?难道卖给对方盐铁,会比岁币更好吗? 晏殊白了对方一眼,别急呀!郡主不是说了吗?‘但有余力,必鼎力相助’。可‘余力’这个东西呀,它是有弹性的。 比如,她不想卖给你,想卡你脖子的时候。瞧了,盐湖出乱子了,没产出;桑麻遇天灾,没收成;药材被水泡了,没成药;铁矿塌方了,供不上。 就那猴精猴精的性子,你急什么呀?把夏州那父子四人都谋划的躺棺材里去了,你还怕她吃亏了吗? 这会子别说拿这些交易了,她就是说把官家屁股下的龙椅送来给对方当抵押物,他都不带急的。 可人家辽国大臣也不蠢,直接问说,“是否能每年固定最低量?” “这是相互的!你们以什么来交易,又是否能给予我们每年固定的最低量呢?” 嗳!这么一问,就有点诚意了。 相互交易,这也未尝不可。若是做的好,未必就不如每年那么些岁币。只要能谈,那就可以慢慢谈。至于说俘虏,那都是老俘虏了,年岁都大了。愿意回去的估计也没多少,就当时赠品给了都无所谓。 这个雍王聪明就聪明在,他把赠品当大事在办,却把真正要紧的,可称之为此次要实现的意图的东西放在其后,像是不得不谈的东西一样。这么一分轻重,人心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而且,这两口子很有意思。 雍王说的都是仁人君子之言,凡是中间可能存在商榷点的,都是雍王妃说的。雍王可是一句不曾言。 当然了,以这位王妃做下的那些事,她说出口的话,可当做一言九鼎。 可要是不想当真呢? 晏殊心说:你看郡主会不会耍赖,说妇道人家不当家这种话不可能,但是跟雍王上演一出夫妻意见向左,两口子闹个矛盾给天下人看,这种事她绝对能干的出来。 她是句句诚恳,句句留活扣。当真是市井长大的郡主,泼皮无赖混混帮闲带出来的,别说自己了,就是把天下大儒集齐了,也休想把她给掰正了。 萧啜不低声跟萧匹敌道:“这位郡主的话有待商榷,这样的协议能保持多久难说。但暂时来说,可行!哪怕只盐一项,都可尝试。但是,马匹和牛不能交易给他们。其他的,皆可谈。” 萧匹敌心里也有一本账,现在谈长策那是扯淡。能糊弄过一年是一年,等到这一策执行不下去了,那再说吧。 至少现在这样,哪怕毁了澶渊之盟,至少面上都好看。看起来辽国并没有失去利益,这叫陛下跟天下臣民也好有个交代。 咱们不是撕毁盟约,而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重新签订了契约。 萧匹敌跟几位重臣对了一下视线,然后这几位对看上首的皇帝:可行。 耶律隆绪哈哈大笑,然后又怅然的道:“楚王为人敦厚,朕极爱楚王人品。既然雍王来接你回去,那就看你了,你若是想归,朕绝不强留。” 王继忠看向四爷:“王爷,若是为臣等……”才这般妥协,那大可不必,“臣已是罪臣,不值得……” 四爷重重的攥着王继忠的手,“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以死以殉国,此为英雄;可英雄之所以是英雄,那就是谁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怯懦,此乃人性。我们对英雄歌之赞之,但我们对不曾背叛的如将军一般的人宽之容之。你哪怕不是英雄,可你亦是为国征战的将士。胜了,你是,为你庆功;败了,你也是,只要不背叛,那本王一定想方设法,接你回家。且,不论生死!” 耶律岩母心说:看来还是误会这夫妻俩了,他们叫自己带骨灰回来,心里想的未必是算计。他们应该只是单纯的想叫魂归故乡而已。 这么想着,她就拉了拉秃鹫:他们还挺有诚意的,你别总那么针锋相对,这不好! 秃鹫:“……”我这会子要是说这俩肚子里还有一股子鬼蜮伎俩没叫人看出来,也不知道你肯不肯信。【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80-1790 第1781章 大宋反派(102) 有了切入点,开局不错。这个酒宴就能随意的聊了,聊点什么都行。 喝的高兴了,辽国的武将下场摔跤,这是常有的事。围观的人只管帮着鼓劲,甚至于以酒下注,输了喝多少。 桐桐正跟耶律岩母坐在一处,认识大辽的女眷呢,就听那边吆喝着,问雍王敢不敢比试。 四爷哈哈就笑,将袍子掖在腰间,抬手挡了要拦住他的种世衡,把种世衡吓的直看桐桐,桐桐轻笑,朝他摇头:没事!跟草原上的汉子打交道,他拿手。 摔跤技巧他是有的,差在力气不足,可现在胜在灵活,也胜在对人体穴位的拿捏。所以,面对大体重的这种摔跤好手,他赢面不大,可想把他撂倒也不大容易。 果然,再怎么过肩摔,他也能站住。再怎么用力,他也能避开,便是避不开,也能拿捏对方,减缓攻击的力度。竟是你来我往了一刻钟,他气喘吁吁,那位大体格子这么长时间的拼,自己也累够呛。四爷还站着呢,对方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周围一片起哄之声,四爷过去端了酒,扬起来给那位对上,“敬英雄!” 有人扔给还坐在地上的汉子一酒囊,这人拔了塞子,也举起来,“雍王英雄,敬您!” 四爷那酒喝的,顺着下巴流,看起来豪爽,可其实呢?一成都没进嘴里。 在外面装的可像个英雄了,一回营帐,完了。 又是吐又是疼的。 还不敢嚷嚷的叫外面的人听到,只交了紫毫进去,帮着给收拾了。洗漱的时候桐桐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只她在。 这一看,好家伙,身上青紫一片一片的。别瞧着人家累的没站起来,可人家身上一定没什么伤。他压根就没给人家造成实际上的伤害。 明儿还得骑马涉猎呢,弄的浑身疼,“忍着,我给你揉散了。” 可才一挨着,他就‘哎哟’一声,这叫的,帐篷外巡查的都听的见。 桐桐在里面都能听到外面的窃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口子又闹猫呢。 可不是!种世衡瞪那些打眉眼官司的:听墙角别没谱。 然后大声喊:“各自朝前十步!” 桐桐:“……”他们肯定以为雍王好厉害呀,摔跤喝酒,回来还能陪王妃大战几个回合。 四爷龇牙咧嘴的:“真疼!”不是疼谁能发出那种声音呀。 桐桐瞪他,抬手给扎了止疼的针,这才上手的:“……”就这点疼,哪里至于用针。 四爷看着颤颤巍巍的针:“……”能止疼干嘛叫我受疼。 反正现在可娇气了,一点委屈都不肯受。 桐桐一边给他上药摁着,一边说:“咱们只要再耗个一年半载就行了吧。” 嗯!四爷点头了之后才看桐桐,见她专注的在上药,就失笑,“你对辽史这一段记得挺准?” 桐桐‘啧’了一声,“我不是对辽史了解,我只单纯的研究过各朝各代的皇后和后妃而已。” 能记住那是因为这个皇后萧菩萨哥儿是个倒霉蛋,她并非耶律隆绪的原配,原配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被降为贵妃,她这才被册封为皇后。她生育过,孩子夭折了。抱养了元妃所生的儿子,被立为太子。 可惜,等到太子登基之后,她就被太子的亲娘元妃逼死了。而这个元妃萧耨斤确实是个愚蠢又短视的女人,摄政不算,还想废了大儿子耶律宗真,改立她的小儿子耶律宗元。可惜,他的小儿子将她给告发了,事没干成,被幽禁了。 紧接着更有意思了,她的两个儿子,当皇帝的老大通过这件事,觉得老二这个弟弟还行,于是,把老二册封成皇太弟了。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儿子,突然又觉得皇太弟有些碍眼,还是自家的儿子香。于是,废黜了皇太弟,改册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可这当过皇太弟的人,能愿意吗?心都养大了。 等到侄儿即位,他被册封为皇太叔,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这都不能安抚他。最终因为刺驾谋反失败而自杀。 也就是说,在耶律隆绪死后,因为有个愚蠢的萧耨斤,辽国会迎来长达三十年的内斗。耶律宗真四十岁而亡,之后他的儿子耶律洪基即位,这位可谓是大辽的掘墓人,他信佛,为了建筑寺塔,劳民伤财,又因着宠信奸臣,使得大辽民不聊生。 辽国从强转弱,女真部落同时崛起。于是,女真灭了辽,才有了金。 也就是说,从耶律隆绪的死为开端,辽国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更要命的是,这个萧耨斤为了巩固统治,把大辽的忠臣良将杀了不少。 比如,她姐姐守寡,跟人通奸,名声不好。偏又看上耶律家的某王爷,于是,她下令杀了人家王妃,把她姐姐嫁给人家。比如她妹妹看上状元郎,可状元郎娶妻了,那就杀了状元郎的妻子,叫状元郎娶她妹妹。 这么一闹,大辽之前两三代人才基本做到的从奴隶到封建君主的转化,毁于一旦了。又重新回奴隶主那一套了。 这个女人的杀伤力,那真的是杠杠的。 曾经作为皇后的自己,这些后妃的事,她是真的记得挺准的。 那现在的问题是,耶律隆绪什么时候会死呢?只要他死了,大辽就落到萧耨斤手里了。当然了,也可能因为自己和四爷的关系,有一些变化。 比如,本该死的萧啜不没死,会给自家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困难。但只要萧啜不杀不了萧耨斤,那这个女人的杀伤力就还在。 而偏偏萧啜不和耶律岩母在面对萧耨斤时,因着身份的原因,天然就不对等。所以,萧耨斤的胜算依旧大。 桐桐就想着,在那个耶律隆绪还有多久好活呢?他的太子登基为幼帝,亲娘还能自封太后,那就说明太子年岁不大登基的。而如今十四岁的太子都不算太小了!再大就成年了。 如此推算的话,应该是死期不远了。况且,今儿她观察过耶律隆绪,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酒,对他的身体可不友好。说不行了,那就是咯嘣一下的事。 桐桐这么想着,就忍不住跟四爷吐槽:“赵祯执政期间,两国无战事,不是他的功劳。而是辽国根本无暇他顾。” 就这样的情况下,你还给他送岁币,送个姥姥。你要是真有勇气,只要打出敢打的架势,他都得吓的让步。 他自身内部都乱成一锅粥了,怕他干什么? 所以,四爷的计划应该就是一个字——等! 等着大辽的乱局。 四爷就笑:没错!你这个记忆的角度很特别,但大差没差就是这样了。 桐桐低声问说,“那耶律隆绪具体什么时候会……” “以你的猜测呢?” 桐桐白眼一翻,你这个人,鬼的很!口口声声嚷着要签订契约,我怀疑你压根就没真的想签订。这玩意来来回回的协商价格,敲定具体的事项,没有三五个月,乃至于半年都不可能。 咱们现在只能制定大方向,细节得朝臣逐一完善。 这谈来谈去的,一年都能拖得起。 她就猜测:“半年到一年?” 四爷轻笑一声,“若无变故……”他的声音压的低低的,“半年。” 桐桐愣了一下,半年吗?她叹了一声,“挺好的长者。” 四爷也用白眼翻她,差不得得了,做戏做的可真像。 桐桐窃笑,手上的力道都轻了两分,“所以……接下来,得跟耶律隆绪坦诚、真挚的交往。” 这是态度问题,得叫天下人都相信,我们从无觊觎之心!跟之前糊弄夏州那边一样。别管套路老不老,好用就行。 接下来,“得找机会寻衅滋事,最好是跟萧耨斤一系……闹点矛盾……” 这是给日后的翻脸做铺垫。我们愿意跟辽国好好相处,但是我们跟萧耨斤,实在是处不来。反正,过错方一定得是对方。 四爷就看她:“……”心里知道就行了,真不必事事说出来。高人之所以高,就高在什么都放在心里,你可倒好,恨不能刨个干净。 桐桐打了个手势:懂了!这次是真懂了。 四爷还是提醒,“不要小瞧任何人,有时候咱们这么一动,可能就会引起别的变故。所以,并不是事事能笃定的。” 明白!会谨慎的。 第二天狩猎的时候,连萧匹敌都觉得有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的!雍王太坦诚了。 骑在马上,跟陛下并肩而行,雍王就说雍郡与大辽的相似程度,“一样是多民族,一样是番汉杂居,大辽的一些治国理念,我觉得很好,我就引入了雍郡……” 晏殊心说:我怀疑你是为了燕云十六州收回来之后,好统一管理的。 但耶律隆绪心情和辽国的大臣,却觉得这个恭维叫人很舒服,那真真句句都瘙到痒处。 “……尤其是吏治的整顿,在下尤其推崇。大宋在吏治上,不提也罢。郡主两次闹上金銮殿,说到底,根子都在吏治……” 夏竦觉得雍王不香了,哪有家丑外扬的? “对于科举的效仿,我觉得大辽如今比大宋要好。大宋今年科举,录取了八百余人。天下读书是好事,可天下人靠读书便能不纳税,于天下是利还是弊呢?” 耶律隆绪大笑出声,“大宋若是你为君,大辽危矣!” 四爷也笑,“大宋的读书人被在下得罪完了,我若有他想,需得杀尽天下读书人。可陛下呀,哪有杀尽读书人的道理呀?” 是啊!大宋的天下是赵祯的,也是读书人的。赵祯的天下好夺,读书人的天下可不好夺。 耶律隆绪点了四爷:“你当真是通透之极!朕平生所遇,唯你入朕眼。” 两人竟是相见恨晚,十分投契。 于是,这共猎的气氛特别轻松,没有剑拔弩张,只有惺惺相惜…… 第1782章 大宋反派(102) 耶律隆绪是真觉得这个雍王非一般人,说实话,他想拉拢此人。 尤其是看到跟在身边才十四岁的太子的时候,这种念头越发的强烈了。太子的性格也就这样了,绝不是雍王的对手。 可怎么去拉拢一个人,与这个人结好呢? 耶律隆绪就笑道,“雍王,你这般品貌之人,如此英雄人物,朕有一女,许你如何?柴郡主乃女中豪杰,不敢造次为正妃,侧妃许你如何?” 谁只花才落下,就听到一声箭鸣之声,紧跟着一只鹰从天而降,就落在这一行人之前。 那鹰是一只雀鹰,飞的极高,可其实只比麻雀大一点而已。 这一支箭簇射穿整个头部,鲜血淋漓。 亲卫捡起来送过来,耶律隆绪看了看,赞了一声,“好箭法。”他将箭簇拔下来,是精铁所铸造,擦干了上面的血迹,箭簇上打着一个字——桐。 回头去看,随着女眷跟在不远处的雍王妃手里还握着弓箭,笑盈盈的朝这边看,问说,“陛下,我的猎物呢?” 耶律隆绪看看她,再看看一脸无奈的雍王,顿时大笑:“懂了!懂了。是朕莽撞了!是朕莽撞了。” 众人哄然大笑,都笑四爷惧内。 四爷回过头,宠溺的朝桐桐笑,抬手点了点她,才四下里抱拳拱手,“家有胭脂虎,不敢有他想。” 男人们更大声的笑起来,有意跟女人拉开距离,他们更乐意说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 耶律岩母骑在马上,抬脚踢了踢桐桐的脚,“你也太霸道了!” 桐桐白了她一眼,“我的,凭什么分给她人?” 耶律岩母叹气,“我对秃鹫升不起他是我的,我不想分给别人的想法……”说着,就低声道,“你家雍王比前两年好看多了。以前像是细狗,现在有点像……” 像什么? 耶律岩母低声道,“你们俩像是狼和狈。”说完得意的呵呵大笑。 桐桐哼她,“会骂人了?长进了呀!狼狈挺好,狼无狈不立,狈无狼不行。谁也离不开谁,还有比这更好的夫妻关系么?” “柴桐,你好不要脸呀!” 两人骑在马上,肆无忌惮的大声说笑,毫无顾忌。 四爷回头去看,摘了挂着的水囊递给跟着的种世衡,“给王妃送去,她嫌累赘,出门不爱带水。” 于是,男人都起哄。 起哄完了,桐桐收到一水囊,她打开直接就喝了,喝完又扔给种世衡,“叫王爷带着吧,我不渴。” 三公主越国公主是耶律岩母的胞妹,就笑道:“王妃跟雍王的感情真好,雍王的脾气也好,耐心也好。汉家男儿别的就罢了,只这温和就是多少糙汉子比不了的。” 说完这个恭维那个恭维的,桐桐点头接受这个夸赞。 晋王夫人低声问漆水郡妃道:“姐姐盯着那位雍王作甚?” 萧家与耶律家联姻,成为妃、夫人的,这一般都出身萧家。 这两位确实姓萧,嫁耶律宗室,乃是萧耨斤的姐妹。 漆水郡王殁了,郡妃守寡,最是喜欢貌美男子。常与人偷情,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自己也毫不避讳,见妹妹问了,就道:“一会子打猎,咱们追着那位雍王。我就不信,天下还有不偷食的猫。” 也不想想,在大辽打猎,桐桐能放心四爷吗?她不怕有人刺杀吗? 在雍郡尚且有刺杀,这草原上,随便哪里都能猫个人来。真要是雍郡那些心有不甘的,派人秘密潜伏刺杀怎么办? 因此,一吆喝着狩猎,桐桐哪管什么猎物,只盯着四爷。 耶律岩母喊着,“不许作弊,我要与你比一比多寡。” 好!比就比。 嘴上应着她,压根就没理那么档子事。 狩猎一旦开始,场中极乱。得有千军万马的阵仗,这么多人这么多马驰骋于草原之上,极大的声响得讲猎物惊动起来了。 围猎就是如此。 其实这草原上,除了狼之外,没有太大型的猛兽。危险的也从来不是草原上的兽! 四爷骑在马上,种世衡警醒,低声道,“王爷,两边似乎在挤咱们。” 两翼有禁军帮着吆喝,驱赶猎物。 四爷察觉到了,“那就顺着他们给的路往前走……” “王爷,危险!” 四爷没言语,挥动鞭子,催马而走。 桐桐皱眉,紧随其后,都能赶出四五里路,挤着四爷的两翼禁军,突然拐了方向,就如同刚开始是箭头的方向,两边拼命的朝四爷靠拢。可翻过了小山坡,两边突然转了方向,都朝着远离四爷的方向而行。 这就算是有预谋,也无可奈何。事实上围猎就是如此的。人家遇到猎物,分别包抄去了,能说人家什么吗? 四爷瞬间便勒住了马头,警惕的私四下里看。 远远的看见桐桐朝这边而来,正疑惑这危险从哪来呢,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震的地面读在颤抖。 马!很多的马。 桐桐正好在山坡上,她看见了,那是野马群受惊了。 这个时节,靠近水源的地方看见成群的野物,这不奇怪。但其实马很温顺,便是野马也一样,不故意去招惹,绕开走,一点事都没有。 可结果呢,数百匹野马奔腾而至,冲着四爷的方向直奔而来。 这样的气势,马王的叫声,对家养的马震慑极大。瞧!四爷那一行人的马匹直接往下卧。马站不起来,人就只能站着,跑都跑不了。马群说过之处,踩踏不死人吗? 来不及了! 桐桐催马,转了个方向就跑,顺手搭弓射箭,只冲着马王。 不能射,得伤它,又不能大伤,得激怒它,叫它调转方向。 第一箭,健身擦着马腹划过,划出一个血口子。 马儿大声嘶鸣,似乎是没发现敌人在哪儿。 第二箭,擦着另一边的马肚子,又是一道口子。 这次马儿看见了,调转方向,偏离了四爷那一行人一点点,直奔桐桐而来。 种世衡就眼看着野马群再有百十米就到跟前了,临时转了方向,从他们侧面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奔腾而过。 胯下的马早已经吓的贴着体面,马头蜷缩在前蹄之间,不敢动弹。 直到马群过去,这些马都不敢起身。 他急忙问,“王爷,王妃一个人……” 四爷拍了拍还卧在地上的马,下令道:“警戒,别叫她分心。” 是! 桐桐往前奔去,马群在身后追。坐下的马也一样,怂了。愣是跑不动了! 马王暴躁,这家伙抬起前蹄就要踩过来,她只能滚在一边,接着卧倒的自己的坐骑,踩上去奋力一跳,落在了马王背上。 上去就抱住它的脖子,这家伙狂怒不止,死命的将人往下甩。 怎么办? 以鞭子勒住这家伙的脖子,任凭它前蹄扬起,把她甩的挂在空里,还是后蹄扬气,将她甩的在马背上坐不住,她都不撒手。它越使劲,脖子上的鞭子缠的越紧。 一人一马就这么较劲,较劲到它的脖子一圈的伤痕,有血渗出。较劲到桐桐双手满是血,鞭子把手勒出两道血口子来。 直到它觉得再勒下去它得死,这才安分下来了。脑袋一晃一晃的,低低的嘶鸣着。 桐桐试着放开一点点,这会子又想开始。桐桐又给勒紧,死命的勒,心里生了杀心的勒,果然,这次真乖顺了。 彻底撒开,它不闹腾了。 速度一点一点的慢下来,马群整个都慢了下起来。桐桐这才骑马绕到马群的侧面,看看马是为什么受惊的。结果在一些马山上看到了被火燎到的痕迹。 懂了! 有人朝马群射火箭,惊着了马群。 她骑马往回走,身后的马群紧跟不舍。 四爷看着山坡的方向,直到看到桐桐骑在那匹长鬃的白马身上,带着一群野马飞奔回来,他才动了,朝前跑了好一段,人才到了跟前。 看看马身上的伤口,再看看桐桐手上的伤痕,他咬牙切齿。自己还没找事呢,竟然有人先挑事。 桐桐‘嘘’了一声,“小伤,无碍!”这么一大群好马,“这不值得这么一点代价?” 她从马上跳下来,轻轻的拍了拍马王的脑袋,它顶了顶桐桐的手心,双方达成默契。 由着马群休息,她这才指向那几个女人:“怎么回事?” 就是几个女人,带着仆从也出现在这里了,是什么人还没问,以意图不轨先给扣住了。 等其中两个女人扭过头来,桐桐才看清楚:“是萧耨斤的姐妹。” 嗯? 桐桐嘴角一挑,“不管是不是干的,都得是他们干的。”说着就叫种世衡,“带人顺着野马群来的方向,去查查看,是不是有人射火箭,马群又被火星燎伤的痕迹。” 是! 这一查果然,找到好几支箭簇。 也是有意思了,箭簇上竟然有一个熟悉的款识。 她递给四爷看,四爷就笑,“是萧啜不得罪人了吧。”有人用萧啜不的箭来做这个事,留下了罪证,这是要一箭双雕呀。 桐桐也笑,走过去看向晋国夫人和漆水郡妃,“有人意图谋害雍王,二位偏巧出现在这里,那么,请跟我们一起回去,找陛下一起说说吧。” 这俩何尝不知道赶上了倒霉事了。 此时,她们也不敢言语。因为之前,她们几乎目睹了这位王妃是怎么降服野马王的。这样的悍妇,在雍王差点被杀刺杀的时候杀了自己等人又如何呢?难道陛下会为了自家姐妹二人与雍郡开战么?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来,但谁也没找耶律隆绪告状,而是打发人先找了萧啜不! 四爷将箭簇递过去,把事情大致说了,“你我虽各有立场,但我信你的为人……” 萧啜不:“……”又欠一次人情!这该死的萧孝先,回头非得掐死他! 第1783章 大宋反派(104) 萧啜不看着手里的箭,他直接去禀报去了,“……这件事不管是谁要陷害臣的,也不管这件事能不能查清,查清了能不能定罪,但雍王险些被害,这件事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耶律隆绪接了那一支箭,打发人去查。 这不能是雍王夫妻说什么便是什么,得彻查看看。 其实,痕迹很明显,只要去查就能查清楚。就像是禁军从两边挤,这个马匹过去是有痕迹的,循着痕迹再走一遍,几乎就能还原了。 而后看到了野马群与雍王一行停下来的距离,就能推测出当时到底有多凶险。 野马群调转方向,这个只要看看马身上的伤痕就懂了。是雍王妃伤马不杀马,将马王激怒,这才使得马群发生了偏移。马脖颈上的伤和雍王妃双手上的伤就能想象出马王是怎么被驯服的。 而这一点跟晋国夫人和漆水郡妃这一行描述的都基本吻合的。 再去看看带回来的野马群,很容易就能发现皮毛被火星子伤着的痕迹。而后顺着这条线索,顺着野马群的踪迹找过去,也发现了草地上零星的着火点。 这里靠近湖边,低洼处积水,高一点的地方草干枯了。这就是为什么用了火箭,却没有大规模着火的原因。 萧匹敌奏报道:“第一,禁军中肯定有人参与了;第二,谋杀雍王的招数设计的很好,若不设计陷害萧啜不,那就可谓高明了。” 说着就又道,“若是这箭簇不留款识,就算是查出禁军中有人参与,臣也会为此人开脱。此人真的是一人才。可画蛇添足之后,臣觉得……此人心胸狭隘,实乃一蠢材。” 耶律隆绪没言语,心道:谁又告诉你,这个设计谋杀的人,跟画蛇添足的人,他是一个人呢。 没错,禁军中有一位没被发现的大能呢! 找到他就知道这画蛇添足的蠢人是谁了。 这么多人参与了,萧末掇自然就被找出来了。 耶律隆绪看着萧末掇,想起来了,“萧挞凛是你父亲。” 萧末掇被押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耶律隆绪看着这小子,真行啊!若不是那位王妃过分的悍勇,这事真给他办成了。 其实,他的活儿干的真挺漂亮的,若是干成的,他有什么罪呢?雍郡瞬间四分五裂,正是大辽的机会。 他问说,“是你的主意?” 萧末掇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啜不抬手叫押着的人散开,“放开他。” 萧末掇抬头看了萧啜不一眼,一被松开,他就朝萧啜不的方向磕了一个头,还是一言不发。 耶律隆绪缓缓点头:好汉子!宁死不肯出卖背后的人。 萧啜不看着萧末掇,告诉他:“你若什么也不说,那只能把你交给雍王处置了。你也知道,那位雍王妃是个狠辣的角色,什么结果你得想清楚。” 萧末掇‘嗯’了一声,再不吐露第二个字。 萧啜不才要说话,就见公主的近侍进来了,他转脸过去,这近侍凑近,耳语道:“公主说,元妃证明,萧孝先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视线。” 萧啜不冷眼看这近侍,这近侍又低声道,“公主着人找了禁军中的人,试图找到萧孝先约见萧末掇的证据,可那晚在营外值夜的,都死了。说是去湖里戏水,溺死在湖里了。” 萧啜不摆手叫人下去了,他看向萧末掇,“如果还是无话,那不是你也得是你了。今儿无论如何都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萧末掇看向陛下,重重的叩首,还是不言语。 耶律隆绪叹了一声,只能下令,“那就请雍王夫妇吧。” 四爷和桐桐来的时候,这边大帐里已经站了不少大辽的朝臣了。 桐桐手上缠着纱布,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耶律隆绪表达了各种歉意之后,就一再表示,“这是朕驭下不严,是朕的过失呀。” 四爷笑了笑,看向萧末掇,“此为萧挞凛萧将军的公子?” 正是! 萧挞凛被宋将所杀,他的儿子动手,动机是充分的。 可四爷也知道,这样一个设计谋杀局的人,绝不会那么蠢在最后留下那样一个把柄的人。 因此,他走过去,将萧末掇扶起来,“将军一言不发,但本王心里明白。将军设局杀我,此乃人之常情。为父报仇,此为孝;为国除‘敌’,此为忠;一力承当,不牵连袍泽,此为仁;宁死不肯出卖背后之人,此为义。 将军乃忠孝仁义之辈。你我立场不同,还有仇隙,但本王不怨你,不憎你。说实话,本王欣赏你,甚至于喜欢你。若非要给本王一个交代,那本王收到了。本王赦你之罪。” 说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后又道,“但本王也觉得,将军你呀,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逃。只不顾大局,擅自而动这一点,断你死罪你都不冤枉。不过,本王为你求情,一百鞭如何?” 萧末掇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雍王。 四爷就笑,“将军的手段很好,你只是对王妃不了解,这才败了。但本王还是得夸你,事办的很漂亮。”然后恭贺耶律隆绪,“陛下有此大将,何愁大辽江山不稳。你我此次会盟,为和不为战。‘和’字当前,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就看桐桐,征求意见一般的问:“你说呢?” 桐桐点头,“听你的!”然后看耶律隆绪,“我们信陛下期盼两国和平的诚意,也信魏国公主和驸马的为人,更信大辽朝臣的睿智选择。正如我们王爷所说,‘和’为前提,只要能‘和’,能叫两国的子民受益,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因此,到此为止。这个结果我们接受。” 说完,就看萧末掇,“天时地利人和,你都算到了,真的只差一点点。”她用手比划了那么一点点给他,“为将,你出乎意料的好!可为帅者,得有大局观。这是你所欠缺的!若是能补上这一课,你的前程不可限量。你父的荣光未必不能在你身上重现。” 萧末掇看着这两人,往下一跪,再不言语。 四爷弯腰拍了拍萧末掇,跟耶律隆绪告辞,今儿都累了,改日再聊吧。 这一走,满大帐都安静的很。 气度、心胸、手腕,这一份大气,就问谁心里不赞一声。 耶律隆绪看着站在边上的太子,心里如何不忧虑。 夜里了,耶律隆绪依旧不能睡。 萧匹敌和萧啜不陪着坐着,耶律隆绪问两人:“你们看呢?” 萧匹敌觉得,“臣以为,对方是有诚意的。只要有诚意,就能交好。能有贸易以互补,臣以为这个结果就是最好的。” 耶律隆绪看向萧啜不:“你说呢?” 萧啜不叹气,“此人为劲敌,越是这样的人,野心越大。臣以为,备战!需得三年时间备战。” 耶律隆绪沉默了,摆手叫两人先下去,“早点歇着,朕思量思量。” 萧啜不都站起来了,却又站住脚,“陛下,臣还有一言,请您屏退左右。” 耶律隆绪抬手,人都出去了。 萧匹敌要跟着出去,萧啜不拦住了,“丞相大人,不瞒着您。” 那就请说。 萧啜不站起来,看着耶律隆绪,“臣以为,不该纵着元妃……” 耶律隆绪知道萧啜不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有他的顾虑。 那边萧匹敌也吓了一跳,“不可!”他忙道,“诸位皇子逐渐长大,若此时对元妃极其家族有任何动作,都会引来夺嫡争端。” 这些年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陛下提拔太子的舅舅们,不可谓不用心。再则,太子的舅舅们不都是萧孝先之辈。那就是个小人!能翻起多大的浪呢? 因这个,动太子的根基,这所引来的动荡比叛乱更可怕。 他就说,“你也说了,要备战,三年备战。可一旦储位有了争执,哪里还能备战?”说着,就又道:“元妃是个女人,萧孝先是个小人,难道还怕一个女人和小人么?” 为了这个动摇根基,值得冒这个风险吗? 萧啜不心说,那柴桐还是个女人呢!当年雍王和柴郡主在大宋朝臣眼里是什么?是可怜的孤儿。谁把两个孤儿放在眼里了?可结果呢,这俩孤儿逼的大宋上上下下,恨的牙痒痒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这里他就警醒了,他觉得不能小看任何人。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风险,都该清除。 就像是元妃,本来只是一个萧孝先而已,他是兄弟中的老二,不是太子唯一的舅舅,真没什么稀罕的。你就是把他舍了,就会动了太子的根基吗? 只要元妃态度鲜明,先一步将萧孝先送过来,他就真得是死罪吗? 诬陷自己,说到底是辽国内部的事务。雍王不会逼着自家怎么做的,而陷害了自己,自己面上也得看着公主的面子,高拿轻放。哪怕事过了之后背后阴死他呢!至少面上这一码事就过去了。 能怎么的? 其实,就算是庇护了萧孝先,他也只觉得糊涂。这个女人糊涂不明事理,认真计较倒也犯不上。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清除了禁军中那么多人,溺死在湖里了。 这可不是糊涂,这事后清理证据的事一点也不糊涂。 不糊涂,偏还狠辣,毫无正邪之分。这样的女人留着,其害无穷啊! 萧匹敌看着萧啜不,“驸马,万万不可行此事。想那汉武帝赐死了钩弋夫人,大汉帝国有了‘昭宣中兴’,刘弗陵好似成了一个好皇帝,可刘弗陵死的时候多大?二十一岁!仅仅二十一岁而已。他八岁登基,二十一岁驾崩,至死无子嗣。这十三年来,实际上是权臣在统治天下。帝王长大了,也死了。之后汉室如何呢?若是钩弋夫人活着,哪怕母壮子少,是否还另有一种可能存在?因此,太子生母,可不动!” 萧啜不:“……”我再多说一句,是不是就代表着居心叵测,想以太子姐夫的身份成为辖制太子的权臣呢? 第1784章 大宋反派(105) 萧啜不睡不着了! 真的!那种忧虑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去。 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公主催了,问几时回去。 萧啜不叹气,这可怎么回去?又怎么跟公主说呢?告诉公主,我想杀了你阿娘,杀了你舅舅吗? 元妃再不好,那是公主的亲娘啊! 怎么面对? 他只能道:“就说陛下有差事,叫公主先歇着吧。” 是! 萧啜不一个人坐在营帐里,心里思量着,要是陛下真有那么一天,临死的时候能像是汉武帝杀了钩弋夫人一样杀了元妃,这是好事;哪怕是……偷偷的赐死元妃,简拔其娘家,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就只看陛下乐意不乐意去做了。 四爷在期盼上落下一子,“不会!断断不会杀了那位元妃。” 桐桐叹气,“盖因每一任帝王都多依赖母族?” 四爷点头,“除了萧孝先之外,元妃的其他几个兄弟都不差。这次平定了东辽叛乱的,就是太子的大舅舅萧孝穆,这是最牢不可破的关系。一旦中间生了嫌隙,便很难修复。耶律隆绪现在不想冒这个风险。” 一说萧孝穆,桐桐想起来了,“他的女儿嫁给了如今的大辽太子耶律宗真,生下的长子就是耶律洪基。” 正是。 桐桐就觉得,“没有必要过多的滞留了,目的达到了。怎么贸易,叫使臣来回的协商吧。咱们该回了。” 是啊!本来可以多留几天的,但到底是出了这个事,再饮宴两天就能告辞了。 辞行的时候,四爷又干了一件叫夏竦几乎背过气的事,就见雍王拿了明黄的布帛出来,然后交给了大辽的皇帝陛下,雍王说,“这是太后她老人家着钦差晏殊晏大人转呈给您的。” 夏竦看向一边的晏殊,终于明白晏殊为何一路上都被严加看管。感情是太后另有旨意,想私下跟大辽联络呀! 却不想被雍王识破了,雍王也是绝了,过了他的手真的给交出了。 这叫大辽的皇帝怎么想呢?太后的旨意都得过雍王的手才能送到,人家以后还把大宋看在眼里吗? 可是,又能说雍王什么呢?毕竟,太后要呈送给大辽的,雍王帮着办到了呀。 这事回去之后,估计得把太后气出个好歹来。 这次回去,除了一匹野马之外,还带了王继忠以及数百老卒。 王继忠在路上递给四爷一封信,“臣不知是何人送至臣账中的。” 四爷将信打开,一看就知道了,“张耆?”他顺手递给桐桐,“你瞧瞧。” 桐桐接到手里一瞧就笑了,“杂役案破了!这是张耆想联络将军啊,弄的神神秘秘的。”说着,她就看信的内容。大致就是希望王继忠能影响耶律隆绪,要签契约一定要朝廷的钦差在,由钦差签字盖印。 王继忠叹了一声,“臣老了,不回都城了。臣只想在雍郡养老。” 四爷就道,“将军,本王不送你回都城,若是想留雍郡,那就留雍郡。本王也不问你辽国之事,这是难为你。这些年,辽国待你恩厚。不如,将军去惠民署,以后凡是战俘、战死抚恤以及战争记功恩赏的差事,都由将军去做。” 王继忠大惊,这可谓是重用。 四爷叹道,“将军莫要惶恐,回雍郡,就是回家了!雍郡是大宋的,此……永不变。” 夏竦放下车帘子,看手里拿着手在靠在一边读的晏殊,“晏大人,这回去可怎么跟太后和官家交代。” 晏殊:“……”反正又不会贬我的官,怎么交代都行。 事实上,四爷和桐桐就没多留这两人,也没带他们会兴庆,在半路上就分开了,他们从延安府过,出雍郡,就可直接回京都了。 京都的深秋比大辽的初秋还暖一些。 晏殊撩开帘子,看着满京都簪菊而行的人,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临分别时,郡主问说:“先生有多久没做诗填词了?” 是啊!多久了?忘了。 郡主又说,“我喜先生的词作,清丽婉约,圆润旷达。我也希望先生永远有闲雅的意趣,能有多情的思绪……” 当时自己不解郡主是何意。 却不想郡主说,“先生,您有夜观天象的习惯吗?我有。以前在京都,我看见北斗七星中,武曲星黯淡无光,七星中好似只亮了六颗。可你现在再去看,武曲星亮着呢。七颗星都亮了!先生,大宋因你们才点亮了文曲星,我与王爷盼着文曲星常亮不衰。点亮了武曲星,是盼着有人戍边,能给中原汇聚更多的文气,叫文曲常亮。” 这话他思量了一路,越是思量越是汗颜。 满朝文人恨他们不死,她却说:我们戍边,你们可安享太平。日子太平了,才有更多的人去读书,读书人才有心境去写诗填词,如此,才能叫大宋的文华鼎盛。 这话一回京,他站在太后和官家的面子,在几位朝中重臣的当面,就都说了。 事情的始末夏竦详细的说了,最后这个话,他没瞒着,一字一句,没有增减,然后就沉默不言。 该如何,随便。 要是真能给自己治罪,或是贬谪不用,自己反倒是轻松,终于不用两边跑了。 可是,太后只是压着怒气,问说,“给辽国的国书,是如何被雍王发现的?” 晏殊看了张耆一眼,“臣不知道张耆大人派了皇城司的人要做什么,只是……张大人未免太小看郡主了。你派的人连营地都没出,一把就给摁住了。您也不想想,雍郡里想要王爷命的人少了吗?但干成了吗?到了大辽一趟,一样少不了刺杀之人,可又干成了吗?若不是您自大,叫郡主拿住了把柄,王爷和郡主又怎么会疑心到下官身上?朝廷防备他们,他们自然就会心生怀疑。比起陌生人,难道不是我这个做先生更容易被托付?” 张耆无话可说,因为事实上王继忠将信交出去,就算是把朝廷暗地里这些事,在雍王那里彻底的都给摊开了。 朝廷不信任雍王,雍王却与辽国达成了盟约。 只要一想想,脊背就发凉。 现在怎么办? 张耆把事办差了,一方面是得请罪,一方面是得补救。 于是,他提出一个意见,“不若将十万两金,二十万匹绢帛,赏赐给雍郡。” 反正以前都是给辽国的,现在不用给辽国了,赐给雍王也可以呀!雍郡……是大宋的!这只是西北苦寒,朝廷出的抚恤之资而已。有何不可呢? 这个主意一出来,晏殊都不想说话了。他就想知道,他能在家里呆几天,然后又得启程去兴庆。 太后说,“五日后,晏殊为钦差,送赏赐去吧。” 也就是说,太后采用了张耆的建议,把该给辽国的岁币,以赏赐抚恤的姿态送给雍郡。其实,这不还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岁币吗? 雍王和郡主可没提这个事,也没要。然后主动给送呀! 行吧!送就送吧,只要是大宋的地方,也没送给别人呀。 这次送来的不止这些,还有几幅祖宗画像。 除了赵匡胤的,还有赵匡义和赵匡美的。 桐桐看着人把这画像挂在正堂上,该说点什么呢? 她转出去打算给女真部写信,请完颜石鲁来一趟。这十万两金桐桐打算秘密交给女真部,毕竟,女真的日子难过嘛。 挖墙脚这种事,需得徐徐图之,润物细无声。 这两年借着陈彦东的商队,也没少给补贴。这次再给一笔大的吧!反正是意外之财。 外面雪花纷飞,桐桐烤了烤火,搓了搓手,这才坐下写了一封简短的信。之后,得叫陈彦东帮着捎带过去。 这个冬天很忙,忙着打造兵器,忙着整军练兵,其实,说到底就是等嘛!等着辽国的变故。 桐桐着人紧盯着辽国的消息,若是辽国国君驾崩,第一时间是不会到邻国来报丧的。一定是得等着国内的情势平稳了,这才会晓谕此事。 那桐桐就更得知道第一手消息,得知道辽国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变故。 别说历史已经发生变化,就是没发生变化,可史书到底记载有限,这种时候,她更倾向于自己的判断。 安排下去了,她在心里又算了一下时间线。 这一年,耶律隆绪会驾崩,同样的,李德明也该是这一年没的。 所以,李元昊敢称帝,一是因为他爹把前期都准备好了;二嘛,是辽国无暇他顾了,因为耶律隆绪没了,辽国正乱;三,自然就是不怕大宋呗。 翻过年,桐桐更加的焦灼…… 结果到了三月下旬了,桐桐收到消息:耶律隆绪病了。 是的!耶律隆绪病了,躺在榻上,喉咙间呼啦呼啦的,好似痰卡住了似得,说话很不利索。 太子耶律宗真跪在床边上,拉着耶律隆绪的手,“父皇——父皇——” 耶律隆绪看着还不满十五岁的太子,眼角有了泪。再看看坐在床榻边的皇后,以及站在床榻另一侧的元妃,他叹了一声,攥着太子的手,尽量叫自己说出的话清晰一些:“太子……为父有话,你需得谨记。” 是!父皇。 “皇后侍奉为父四十年,因其无子,故而命你为其嗣。你为其嗣,方立你为太子。等我死后,你们母子二人万万不可害她……” 耶律宗真大惊:“父皇何以说出此话,母后抚养儿长大,待儿如亲生,儿必定侍奉母后终老,岂敢有他想。” 皇后萧菩萨哥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陛下……” 耶律隆绪抓着萧菩萨哥儿的手,缓缓的点头:你无子,朕放心不下你。 元妃萧耨斤看看那攥在一起的手,既愤且恨:我儿若因皇后而册封为太子,那我是什么? 她看着皇后那苍老的面庞,嗤笑一声:老东西,宠爱总有结束的时候。等陛下驾崩了,我看谁来宠你?! 第1785章 大宋反派(106) 病危了? 萧啜不猛的起身,将纸条塞到手心里,看着打发来报信的人,“你们将军还有别的话叮嘱吗?” 没有了,“只说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信送到驸马手里。” 萧啜不一下子意识到事情不好了!来报信的人是萧末掇的人。因为之前的事,陛下依旧留他在禁军,而且,走哪带到哪。 而今,陛下不在都城,而在大斧河行宫。 大斧河行宫距离都城百里,病在行宫有些日子了。本以为无碍的,怎么突然就病重了呢? 他不敢放送信的人出府,只叫人去打听,看行宫里可有亲使回来。 若是病重了,该召见大臣才是呀。不可能没消息的! 结果还真有消息,那便是皇上宣召,召见萧孝穆,萧孝先,以及左相张俭。 萧啜不立马意识到了,事情好像不对。 皇上召见萧孝穆,这有可能。此人公正宽和,能力才情俱佳。虽为元妃之弟,但并无恶习。 便是皇上宣召了张俭,这也无可厚非。此人以简朴著称,且为官清廉。所以,召见此人没毛病。可有问题的是,丞相不止一人,这种时候,万万没有只召见汉人丞相的道理。 丞相中除了张俭,还有萧匹敌和北府宰相萧浞卜,把张俭顺带上,这是可能的。可宰相里只召见张俭,这是不合常理的。 说实话,像是张俭这样的汉人宰相,也就是名声好。他清廉,就意味着在朝中他无党。再加上,最近几年,陛下有些奢靡。张俭动辄穿着破衣烂衫上朝,来讥讽陛下奢靡。也因为,朝中之人避他如蛇蝎。这样的人,临终哪怕托孤,怎么可能托付到他身上呢? 更别说召见萧孝先了,这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萧啜不看着意识到,陛下已经弥留到无法下达旨意,说是他的旨意被人矫旨他都无能为力了。 正思量呢,一声雷声轰鸣而至。 今年的雷来的过于早了。 闪电劈开了黑夜,那一束光打在他的脸上,分外难看。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匆匆的就后院跑,推开卧室的门,将公主给惊醒了。 耶律岩母激灵一下,屋里黑漆抹黑的走进一个人来,她吓的够呛。 尤其是闪电的光一闪而过,照的秃鹫这张脸如同鬼魅。 “你要吓死我呀!”你个短命的,“半夜更,装神弄鬼干什么?” 伺候的下人进来,点了灯,秃鹫将人给赶下去了,这才凑到公主耳边,低声把事情说了。 耶律岩母一惊,“父皇……”她起身踉跄的往出走,“我得去见父皇。” 萧啜不一把将人拉住了,“你去了怎么说?” “我……我……”耶律岩母满脑子都是父皇病危了,她不管到底这里面有多少猫腻,她这会子只知道,她得去见她父亲最后一面。她脑袋转着,然后去穿衣服。从屏风拉了衣服,突然反应过来了,她抬脚就踹倒了屏风,“秃鹫,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纳妾,我就敢休了你……” 说着,一边换衣服,一边示意萧啜不:砸啊! 萧啜不愣了一下,抬手把屋里的摆件都往下摔。 耶律岩母套了衣服,嘴里骂着,叫嚷着,“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找父皇评理去!你这个驸马,我不要了。” 萧啜不抬手拉公主,耶律岩母低声道:“我出城后,你记得来追我,别真的追上了。” 知道!这半夜更,又是雨夜,你多加小心。 耶律岩母跑着出去了,一遍跑一边叫嚷,“备马——” 下面的人要拉要劝,萧啜不喊道:“都不许拦,随公主的便。” 于是,耶律岩母带着几十近侍,雨夜冲出府,要出城告状去。 陛下病重的消息对外是封锁的,京城戍守不可能知道消息,自然就不可能拦着二公主。 萧啜不等了半个时辰,雨越来越大了,他这才往出走,“备马,公主要是出事了,就都不用活了!” 两口子想了这么个法子,夜里赶路,往行宫去。 百里的路程,快马须得六个时辰。 天光大亮了,耶律岩母带着人冲进了行宫。一路往里冲,一路喊着:“父皇,驸马欺负儿臣——” 萧末掇下令了:“公主与驸马的事,拦什么?”愣是将人给放行了。 耶律岩母冲到病榻前,就见父皇躺在榻上,已然是说不出话了。她凑过去,看着父亲,一身湿淋淋的还在滴水。 其实,耶律岩母不清楚父亲还能不能听见,还能不能看见,只是感觉到他看着一个方向,死死的盯着。 她扭脸过去,看见的是母妃。 耶律岩母皱眉,“父皇,您跟儿说过的话,儿都记得!您放心,儿定会督促驸马辅佐太子,保大辽江山基业。” 耶律隆绪的眼睛转过来了,耶律岩母心中一喜,才要再说话,却发现父皇的手无力的垂下了。 她抓住,又掉落。 再抓住,还掉落。 她颤抖着手放在父皇的鼻息下,总觉得是凉的,“不是的……是我的手凉……一定是我的手凉……”她开始摸脉搏,微弱的有脉搏跳动,“太医——太医——” 太医就在边上守着呢,怎么能没有太医呢? 太医摸脉之后,只能道:“陛下驾崩了!” “没有!明明有脉搏!” “二公主,人去了之后,全身血尚未凝固,所以,似有脉搏跳动,其实……这不是活脉。” 耶律岩母一下子坐在地上了,那边的皇后痛哭出声,“陛下——陛下——” 位大臣站在边上,才要说话,就见元妃站了出来,“来人,将这老妇叉出去——” 果然,几个大力仆妇瞬间进来,架着皇后就往出走。 耶律岩母还没来得及悲痛,一下子就愣住了,“住手,这是做什么?” 皇后面色苍白,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太子耶律宗真一把抱住元妃的腿,“母后,不可如此呀!父皇说过,不得伤了母后。况且,父皇留下旨意,要册封母后为太后——” “住口!”元妃一把将耶律宗真推开,“你是我生的,太后只能是我!她一无子老妇,凭什么身居本宫之上。” 耶律岩母蹭的站起身来,“母妃,父皇旨意你敢不尊?” “而今,本宫为太后。”当年萧太后在朝十年,谁敢说话?她看向萧孝先,“来人!将那老妇,连同公主一道儿,押下去。” 耶律岩母被人扣住了手脚,她看着躺在榻上的父皇,看着被捂住了嘴拖出去的皇后,再看看站在大殿中央,颐指气使的母妃。还有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太子,以及两位没反应过来的朝臣——萧孝穆和张俭。 她只能喊:“大舅舅——大舅舅——不可如此——” 这一声喊出来,萧孝穆看向元妃,元妃也看向萧孝穆,“你要拦我?”她走过去,低声道,“不是我要如此,而是皇后与萧匹敌和萧浞卜勾结,意图谋反。太子非皇后所生,她能真心为太子么?我是太子的亲娘,你是太子的亲舅舅,难道咱们还能换个人扶持么?” 这话叫萧孝穆犹豫了! 萧耨斤又道:“况且,你那长女萧挞里极好,太子登基,她便为后。不求别的,只求你不添乱,能叫太子顺利登基。” 萧孝穆便不再多言了,叫太子登基……那太子的生母难道有什么异心吗? 张俭就在边上站着,他只当自己耳背,事实上,他今年六十八岁,快七十岁的人了。 元妃见这老东西一身破烂,湿湿嗒嗒的,探着头,竖着耳朵要听,却一副迷蒙的样子,就摆手,“下去吧。” 边上伺候的才高声高:“张相,你下去吧。” 啊?哦哦哦! 张俭磨磨蹭蹭的,一摇晃的下去了。站在外面,看着雨势,老头儿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大殿。 这么愚蠢的女人,边上有雍王那般的人虎视眈眈,大辽危矣。 自己是汉人呀!生在宛平,出生那一年,大宋才立国两年。说自己跟大宋有什么感情,那真没有。 唯一的不同就是,自己是汉人。 汉人,生下来便是辽国人,读书、习字、科举,一路官至宰相,有什么理由背叛辽国呢? 唯一的理由便是——元妃不慈! 对子女不能慈悲,对将士太过残忍,对朝臣呼喝如奴隶……若是她得势,大辽子民何辜呢? 是等着,看看是否有匡扶之臣呢?还是想法子,给大辽留一线生机呢? 张俭看着雨幕,难以抉择。 朝中谁能成为匡扶之臣?萧浞卜大而化之,萧匹敌愚忠,都非可抗衡之人。 除了萧啜不! 公主能提前来,想来萧啜不便是不能到,也不远了。 可萧啜不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呢? 将朝中的文臣武将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后,他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脚下一转,沿着回廊,迷迷糊糊的乱走。 ‘可巧’了,就走到了关押公主的地方。 这会子正乱,加上这是公主,并没有被过分的苛待。 他站在外面像是避雨,还问门口守着的,“去哪里解手,可知道呀?” 耶律岩母赶紧站在窗口,“张相……张相……帮我给驸马带话……” 猜着也是萧啜不察觉到了,应该快来了,公主必叫带话。 他点头,“公主吩咐。” “你出去等,别叫他进行宫。萧孝先跟驸马有嫌隙,他必要杀驸马的。” “好!老臣这就去。”说完又问,“谁能放臣出去。”禁军中必有萧啜不的人,要不然,他从哪来的消息? 公主低声道,“找萧末掇。” 于是,张俭带着亲随,顺利的从行宫出来了。一出来,他就吩咐家里的老仆,“你马上去雍郡,找雍王……送一封信……” 什么信? 张俭说老仆,“衣裳解开!” 老仆将衣裳解开,张俭咬破手指给老仆的里衣上写了几个字,“速去——紧要紧要!” 第1786章 大宋反派(107) 张俭看着老仆走远,这才留在外面等着萧啜不。 远远的看见萧啜不了,他就叫老仆去拦。 萧啜勒住马头,一看见走过来的张俭,心里就咯噔一下,“出事了?” 张俭拦着要下马的萧啜不:“快回京请诸位大人速速来……陛下驾崩了,着太子即位,奉皇后为太后。而今,元妃叫人羁押了皇后和二公主,矫诏自封为太后……似有诬陷皇后以及萧匹敌、萧浞卜谋反的嫌疑……” 萧啜愣住了,“矫诏?公主……” “元妃是公主的亲娘,无碍!驸马速去办事!公主让臣出来传话,而今萧孝先控制了行宫,驸马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萧啜犹豫不得,只得交托张俭,“保全皇后和公主,在下欠你一人情。” 放心,快去! 萧啜回来直接找了萧匹敌,却不想萧匹敌正要召集群臣去行宫,一碰面,萧匹敌就道,“正好!一起走。” 这是得到消息了? 萧匹敌点头应是,“听说了……” 正说着呢,里面跑出来一妇人,脚步匆匆。 萧啜连忙行礼,萧匹敌娶的也是耶律家的公主,这位公主虽不是陛下的亲女儿,但确实陛下胞弟的女儿。那位秦晋王被赐铁劵,其女册封为公主,婚配给萧匹敌。 就听闻这位公主道:“你听我的吧,元妃奸诈,皇后素来待你优厚,而今……又岂能容你?要定下谋逆之罪给你,你若不争,那便是死。与其如此,那就不如往女真部去,从此隐姓埋名,方有活路。” 萧匹敌就道,“朝廷不是她元妃一人的!若是朝廷上下都只听污蔑之词,要治我死罪,那我宁死也不逃。” 萧啜不:“…………”他没法插话,只能跟着往出走。这件事难就难在,元妃矫诏矫了一半! 留下的旨意是叫太子即位,皇后为太后。 元妃只承认前一半,否认了后一半。 这种的,叫满朝的大臣都站出来反对显然是不可能的。要是元妃跟太子无关,那她这样绝对不行。大家潜意识就知道,她这是要危害太子。 可实际上,元妃是太子的生母。 敢问,亲生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吗?不管元妃做出任何一个决定,哪怕再出人意料,前提是人家是太子的亲娘。只要这一个事实在,那哪怕元妃多无理,大家潜意识里都觉得这是在保护太子,也就是在维护未来的新帝。 就像是不叫皇后成为太后,大家就会想,元妃作为亲娘,是不是害怕皇后做了太后威胁到新帝的地位呀?是不是害怕皇后成了太后就要把持朝政呀。 毕竟,大辽出过一个萧太后,其权势大到无人敢夺其锋芒。 而如今这位皇后是萧太后的亲侄女,皇后的外家姓韩,当年的宰相韩德让是皇后的亲舅舅,那位在萧太后一朝何等受宠信。那现在呢?还要继续在那一支的萧氏出第二个萧太后把持朝政吗? 只要太子的地位不动摇,至于太后之争,重要吗? 在皇后这个养娘和元妃这个亲娘之中,大家更愿意相信亲娘不会害太子。 当然了,这里有个前提,那便是皇后确实有过一些不妥当的举动。皇后能成为皇后,其一,她是萧太后的亲侄女,陛下的亲表妹;其二,她是韩得让的外甥女。其三,她确实貌美,而且很有才情。 当然了,她的才情跟萧太后的治国之能不同,跟雍王妃那样的将帅之才也不同。她的才能在其他一些地方。 比如,她的琵琶弹的特别好;她能用草茎编出样式精美的宫殿,然后叫朝廷去按照她编制的去营造。陛下后来好奢靡,皇后就想出龙首鸱尾的马车样式,用黄金装饰,白金做顶子,陛下出游乘着这车,那时满草原的野花绚烂,配着这车,谁不夸神仙下凡巡游。 她是有这样才能的皇后。 而且,皇后也多情,曾因喜好琵琶,跟琵琶工燕文显、李有文私通。这事被元妃察觉了,她禀报给陛下,谁知陛下不予理会。后来还有人告发过皇后,但陛下认为写信告发皇后的,都是元妃所为,将其信件焚烧之后依旧没有理会。 而这些事知道的人挺多的,并不是捏造。 元妃盯着皇后,要拉皇后下马,她觉得她的儿子是太子,只要皇后倒了,她就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可陛下没有!陛下考量的应该是皇后之能压根就不可能摄政,当然了,皇后也不可能乱政。她的志趣不在政治上,做个安享富贵的太后就足够了。反之,元妃的品性,绝不能成为太后。 而朝臣知皇后非太子生母,知太后身有瑕,却不知元妃的真实品性如何。 敢问,这个时候朝臣怎么选择呢? 而这个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他一路都在心里思量谋划,可他没想到局势的变化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护卫官冯家奴、耶律喜孙等六人,站在大殿上,一力指正,“萧浞卜、萧匹敌,他们下令了,务必要拥戴皇后摄政,而后废太子,另立新帝!” 满殿皆静! 萧啜看着上面,不见太子。他问说,“敢问元妃娘娘,太子殿下呢?” 是啊!太子殿下呢。 萧耨斤手里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这是她的次子耶律宗元。她看着这个女婿,浑身都紧绷,“太子殿下精心伺疾,陛下驾崩,他本就伤心,加上皇后和丞相等人勾结,意图谋反,又累又悲又愤,已然晕过去了,太医正守着呢。” 萧啜看着元妃的眼睛,元妃便这么与他对视。 这一刻,萧啜没的选了!因为太子在元妃的手里。这个女人,还有一个儿子,年纪才九岁。 陛下活着的儿子只有四个。太子年长,今年十五。大殿上这个,今年九岁。还有两个皇子,并非萧家女所生,而且,年纪更小。一个六岁,一个才三岁。 若是元妃一狠心,真叫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不是萧家女所生的,绝对不能继承皇位。其实说到底,而今有资格继承皇位的,都是元妃生的。 怎么办? 他脑子里转的飞快,再怎么去想,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一条,力争下去,用太子和公主的命做赌注,跟元妃死扛到底。这其实赌的是元妃的心性,赌的是她会不会杀亲生子女。萧啜不能拿已经十五岁的太子的命赌,更不能拿公主的命去赌;另一条,妥协,只要太子为帝,其他的都好商量。她想为太后便为太后,暂时先保全皇后的命再说。 至于萧浞卜和萧匹敌,他们的官职权利都在自己之上,他们得自救,不管是与元妃谈条件也罢,还是什么也好,总得保证权力的平稳过度,先叫太子登基了再说其他。 这么想着,他就主动说,“臣以为,要紧的事有两件,其一,太子登基;其二,先帝丧事。”先办这两件事,其他的暂时搁置。她爱自称太后,先自称去。 事缓则圆嘛,只要这两件事推动了,其他的都不是事。 想定谋反之罪,这不是有新帝呢嘛!新帝一拦,事就不成了。 说完,就看向萧匹敌:而今,求稳是第一要务。 张俭垂下眼睑,要是肯这么圆滑,就不是萧匹敌了。 果然,张啜的话才落下,萧匹敌就笑了,“本官谋反?荒谬之极!” 紧跟着,他在朝堂上就细数萧耨斤其人,说她虽是后族出身,然身份低微。说她本‘黝黑狠视’,乃恶人之相。为了进宫,谎称其母梦见一根金色的擎天巨柱,别人都爬不上去,只她能上去。 也因此,承天太后才选她做了宫女。做宫女也不安分,竟然谎称捡到一只金鸡,把金鸡一口给吞了。因着长久不事生产,所以变白的肤色,愣说是吃了金鸡,金鸡是神药才变白的。 编造这样的谎言,谋求盛宠。太后因此才将她赐给陛下,她才得以为妃。 而后又说她为妃期间,跋扈狠辣,四处收买仆从,为其所用。皇后的一举一动都在其监视之中。 真就是撕下脸皮的说元妃,说她这个女人不配为母。 萧啜狠狠闭上眼睛,丞相大人呀,你说的这是什么?而今围着行宫的是萧孝穆和萧孝先,你说人家父母出身低微做什么? 瞧!还没骂完呢,萧孝先就带着人冲进来,直接拉着萧匹敌出去了。 而大殿上,只七八个人站出来阻拦,其他人一盖无言。 萧啜皱眉,先关着也好,先叫太子登基吧。 却不想,一炷香之后,他隐约间听到一声尖叫,这是公主的声音。他转身就往出跑,“公主——公主——” 一出去才看见,萧匹敌七窍流血,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公主好似被锁在配殿里,趴在窗户缝隙朝这边看。 萧啜看向守在大殿外的萧末掇:怎么回事? 萧末掇低声道:“萧孝先有言,太后下旨,赐死逆贼萧匹敌。” 然后呢? “萧匹敌说,朝廷无人既信元妃,不信他的忠诚,那他便坦然受死,以证清白。所以,自己端了毒酒喝了,追随先帝于地下……” 萧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知萧孝先有意清除异己,一点委屈都不受,就这么选了一条死路?” 是! 萧啜发现自己错了,他再能谋算,可谋算不了这些大臣的人心呀!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选择。 张俭叹了一声:看吧!老夫这把年纪不是白长的。 只盼着雍王能快一点收到信,再快一点收到信…… 第1787章 大宋反派(108)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滚滚,今年的雨水有些多。 桐桐翻身,抬手将帐子撩开一点,叫窗外的凉风能吹进来。 刚要闭眼,她恍惚听见这雷声里夹杂着脚步声,夹杂着拍门声。 她轻手轻脚的起来,已经有值夜的去开门。到了中堂,白娘从外面进来,“王妃,您听见了?” “怎么了?” “城门卫送来一老者,说是辽国丞相张俭派来送信的,身上带着血书。” 张俭? 桐桐想起那个穿着官服,却还给官服和靴子打着补丁的老者。 他怎么打发人来了?私下并无来往呀。 桐桐说白娘,“把人带进来,传令下去,封锁消息,谁敢走漏,罪同谋逆。” 是! 白娘带人去了,她才要去喊四爷起床,他穿着里衣出来了,手里拎着袍子,“必是耶律隆绪没了,出大事了。你也穿衣服,上书房来。” 桐桐到的时候,不止四爷在。杨守素、野利仁荣,还有仁多零丁等好几位大臣也都在。 而今这王府,前院其实就是前朝。晚上就是少不了值班的人,要不然这军国大事不得停摆呀。 一说辽国的事,四爷立马叫通知前面,来议事吧。 像是吴昊、张元这些,四爷当做随侍在用的,这会子都在外间守着。 桐桐进去的时候,那老者才被带上来。 桐桐叫人给递了水,“老人家,喝点再说,不急。” 这老者嘴唇干裂,不停的摆手,将衣裳解开,从腋下掏出一团东西来。打开一瞧,是带着血迹的里衣。字迹有些晕染,这是下雨的缘故。怕是一路上都怕给打湿了,愣是将里衣脱下来,叠成一团,然后夹在腋下固定住,这么着给带出来了。 上面的字迹写着:帝崩、后危、上京。 帝崩是说皇帝驾崩了,这个四爷和桐桐不惊讶,但是其他人惊讶了。这才多久呀,之前还能涉猎还能喝酒吃肉,看起来极其康健的人,突然驾崩了。 杨守素问说,“这‘后危’是说皇后有危险?大辽的皇后有危险……”才想说与我们什么相干?可跟野利仁荣一对上视线,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于是,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道:“太后!” 四爷看了两人一眼,“就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要通报,说是皇后有危险呢。张俭是在说,设法救皇后! 为何一定要救皇后,也就是要救大辽真正的太后呢? 因为太后的意义不一样。 就像是如今那位元妃,她做了太后,摄政就罢了,后来还想废黜他的大儿子,犯了这样的事之后,她被幽禁了。可过了几年之后,朝臣又请求把这位太后给放出来,朝臣给的理由是:南朝每年都要上供给太后请安,不放太后出来,不合礼仪。 于是,这个恨煞人的萧耨斤平安的活到七十多岁。甚至熬死了她的大儿子。大儿子死了,她是一点都不难过,儿媳妇难过的哭泣,她还说儿媳妇:你还那么年轻,哭什么呀? 她熬死了儿子,等到了孙子登基,她还做了太皇太后。 就是这么人,做了太后,她在朝臣心中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那么对于一个被诬陷的萧菩萨哥呢?她若是作为太后,用处很大的。 张俭还给了提示:上京。 野利仁荣就皱眉,“为何是上京?” 辽国五京,难不成大辽皇帝驾崩在上京。 四爷摇头:不是!张俭这是说他会设法将这位皇后送到上京幽禁,若是有办法就设法营救,带回雍郡。 桐桐心里叹气,事实上就是萧菩萨哥被幽禁上京之后,萧耨斤派人过去,逼迫萧菩萨哥自杀,而萧菩萨哥也就是那么被逼死的。 张俭的意思是:救萧菩萨哥,挟大辽真正的太后以谋求一变。 这个主意……怎么说呢?有些道理,端看怎么去操作。 桐桐心说:不管这个主意好不好,只张俭主动送了消息来,卖张俭一个面子,这个建议都得采纳。 她就说,“我去吧!乔装过境,将这位太后给带回来。” 萧菩萨哥坐在马车上,看着押送她的数百将士被斩杀殆尽,这才从马车里下来,“萧耨斤不就是要本宫死吗?找一干净所在,本宫沐浴更衣之后,自会去追随先帝,不劳你们动手。” 说着,抬手整理了凌乱的发髻,看了过来。 桐桐一摆手,都收起来手里的刀刃。 萧菩萨哥打量桐桐的身形,面色惊疑不定。 桐桐这才出声:“娘娘,别来无恙。” 萧菩萨哥听出了声音:“雍王妃?”就说呢,身形为何如此熟悉。 桐桐点头,“张俭张相求助,特为此来。”说着,将拿血书拿出来,展示给对方看,“两国正在缔结盟约,张相突然来求,我们王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怕辽国有别的变故,思来想去还是叫我亲自走这一趟。您放心,若是有人害您,有人要害太子,要危机大辽的江山社稷,雍郡绝不会置之不理。” 萧菩萨哥看着那血书,“张俭?” 是! 萧菩萨哥朝着京都的方向恸哭不止,桐桐陪在边上祭奠,细听萧菩萨哥说,这才知道,萧耨斤诬陷她谋反,她的两个兄弟都被处死了。朝中为她说话的官员,从丞相萧浞卜、萧匹敌,到太师、女真首领等等,一共牵连进去四十余人,全都是贵族,其中有七人被弃市。 这四十余人全部牵连家人,甚至于亲戚,不仅家产抄没,人口更是一律处以斩刑。 桐桐:“……”谁家没几十口人呀,这么一算,岂不是把两千多人都给杀了。 萧菩萨哥点头,“陛下驾崩于行宫,都在行宫操办丧事的时候,萧耨斤趁夜里将人都抓起来,又派人去了京都查抄这些大臣的府邸,羁押斩杀其家人。等早起找不到这些大臣了,人都已经死了。” 这么杀人,杀的朝臣都怕了。 萧菩萨哥哭道:“是太子得了信儿,跪求元妃,元妃这才想将我送走幽禁。我知道,这是做给太子看的!只怕杀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你能来救,又说是张俭求助,那想来太子能得到消息,应该就是张俭想法子通知的。” 桐桐看着这样的菩萨哥,该说啥呢?“娘娘,跟我先回雍郡。太子既然搭救您,想来之后必有谋划。您只管等着太子他日迎你回宫便是了。” 结果萧菩萨哥并没有抗拒,真的跟利索的跟桐桐走了。 桐桐:“…………”这位真的不是个对政治有敏感度的人。 这一趟接的可谓是顺利已极,接回来就安置在王府,且是大张旗鼓的。 然后四爷不得辽国报丧之人到来,先行发了问询的国书过去:惊闻陛下驾崩,尚不及悲痛,便有太后前来投奔,言说被陷害,可有此事。 这边前脚接到报丧,那边后脚就收到国书。 辽宫之中,耶律宗真已经继位为帝。他一身素服于大殿之中,听闻前殿有急报之声,起身要出去。 却不想才走出五步,便有宫人拦住:“陛下,太后娘娘命您抄书,不可出殿。” 他将人拂开要出去,却不想脚才迈出门槛,便有将士一个挨着一个跪在大殿门前,“陛下要出去,便杀了臣等,否则,臣等便是死罪。” 耶律宗真闭了闭眼睛,甩了袖子,重新退后大殿。 耶律岩母提着食盒过来的时候,一样被拦在外面,“太后娘娘有令,不得打搅陛下静养。” “本公主给陛下送点吃食,亦不可?” “还请公主不要难为臣等。” 耶律宗真转身,站在门槛里面看着二姐,“阿姐——” 耶律岩母上下打量他,“陛下……保重身体。”她将食盒递过去,“这是点心,务必要用啊!” 耶律宗真懂了这个意思,“阿姐的心意朕知道了,朕会用的。” 却不想那食盒被看守的人拎了去,将点心全都掰的稀碎,又从大殿里拿了新的盘子,把这稀碎的点心递进去了,然后又把食盒还给了公主,“殿下,点心递了,就请回吧。” 竟是看守的这么死吗? 耶律宗真急切的看着耶律岩母,耶律岩母摆手,挤出一丝笑来,“好好吃饭,回头再给你送。” 也只能如此了。 耶律岩母回去之后,将食盒下面藏着的纸条拿出来在烛火里引燃,然后看秃鹫:“不行,送不进去,看守的格外严。” 萧啜能怎么办?现在的北府宰相为萧孝友,南府宰相为萧孝穆,只看名字就知道了,这是哥俩。都是萧耨斤的弟弟! 张俭作为左相,是安抚汉人用的。又因着他名义上是先帝的托孤之臣,明知道萧耨斤矫诏还没有捅破,所以,也还用他做左相。 只是他耳背、迟钝,不怎么掺和事情而已。 萧啜如今是没军权呀,没有这个权利,说什么都是虚的。 他见消息送不进去,也就不去做这个尝试了。想了又想就道,“这样,不若你去求了你母妃,派我去巡视先帝陵寝的情况。”这看起来像是示弱,对咱们来说都有好处。 耶律岩母问说,“然后呢?” “然后我去女真借兵。” 嗯? “可以承诺女真部一些好处。”萧啜低声道,“这件事不可告知任何人!我不在期间,雍王夫妇若是来吊唁,你切记,不要受其蛊惑。” 耶律岩母不住的点头,“我懂!我尽量不见柴桐,她就是巧舌如簧,我不见她,她还能隔着人蛊惑我么?” 如此最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果不其然,耶律岩母一求,萧耨斤就觉得这女婿总算是开窍了,知道示弱了。离开京都也好,少些是非吧。 耶律岩母也自觉,自己去庙里为先帝祈福去了。 而此时,桐桐陪着四爷,正一身素服的赶往辽国——吊唁! 第1788章 大宋反派(109) 张俭手里拿着一封信,是老仆带回来的。 雍王要吊唁,按照礼仪,要有礼官去接。带来的护卫人数都有限制,必然会推迟个一两天才能到。 老仆化作路人,没人在意,他就溜回来了,也带回来了雍王的书信。 打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封契丹文写的,来自于萧菩萨哥太后的信。这封信很详细,不知道这位太后受了谁的指点,竟是能在信中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反观雍王的信却简单多了,只说托付之事已办,勿要挂念,仅此而已。 张俭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就像是雍王,他的话通过真太后的信都说给自己听了,那他又要说什么呢?就算是信有个闪失,谁能抓住他的把柄? 当真是一点把柄都不给人留。 背叛辽国吗?自己不做,雍王也体贴,并没有叫自己去做背叛辽国的人。自己从头到尾做的都是保护皇后,维护皇后,遵循先帝遗旨的人。 他将这信揣怀里,然后求见萧耨斤这个太后。 萧耨斤皱眉,“他来做什么?”不猫着去,凑上来讨赏么?想了想还是叫了,“有他这个托孤之臣在,也好叫那些御史闭嘴。”只要他不出来否认,那哀家就不曾矫诏。 张俭进来的时候萧耨斤态度还挺好,“张相有事要奏?” “娘娘,陛下之前习的是太子之礼,而今身为帝王,先帝的出殡,陛下总要出来见人的。况且又有南朝使臣,高丽使臣前来,国礼更不能马虎。趁着这两人,该教陛下习礼了。若只自家人,无所谓失礼不失礼,可雍王和王妃已到城外,又叫那位太后走脱了,投奔了雍郡而去。此时若是失礼,怕是朝野又得沸腾。” 萧耨斤不悦的正是此事,“这个雍王,迟早要除掉他。” “那王妃太过凶悍,又恰逢咱们新旧交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过后再论也不迟!只要陛下肯配合,那便无碍。” 萧耨斤倒是将这个话听进去了。她觉得张俭知情识趣,便道,“如此……你便去见陛下。该怎么说,你心里得有数。” “臣盼着见证了先帝登基,也见过先萧太后摄政,可这丝毫未曾改变先帝成为一代明君;而今,在臣看来,不过是昔年的事重演而已。将来,陛下亦会如先帝一般,成为一代明君的。” 萧耨斤觉得张俭说话还是动听的,这是拿自己比萧太后,拿陛下比先帝啊!她就道,“哀家自幼长在先太后身边,受教于先太后,自然晓得怎么对大辽好。你是个好的,去吧!回头必要重用于你。” 是!臣告退。 于是,张俭顺利的见到了新帝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信任张俭,因为张俭便是那个送信叫自己为母后求情的人。他急切的看向张俭,张俭摆摆手,叫陛下稍安勿躁。 这才凑过去,说了此行的目的。 周围都是监视的人,张俭一边讲着礼,一边指使着伺候的人团团转,“献祭品不是这样的盘,换一套来,不能出岔子……” 这一调度,总也有空子可钻。 于是,趁着空档,张俭将老仆带回来的信交给新帝,“太后已安全,被雍王照顾的很好。” 耶律宗真快速的扫了一遍信,将信扔回炭盆,烧了不算,还用碳灰把那明显烧过纸张的痕迹给盖住。 然后眼里有些惊疑不定。 母后在信中说,儿子,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你却是我唯一的选择。你荣我荣,你损便是我损。而今,我在这个世上已再无亲眷,只有儿子你,是我唯一的牵挂。 若不是担心你被害,我又何苦在雍郡?早追随先帝于九泉之下,岂不是更自在。 而今,你该是也知道了。你那生母在意的是权利,从来也不是你。我担心她会害了你,扶持你的胞弟耶律宗元为帝。说一句不怕你觉得挑拨的话,你越是反抗,她越是不肯放手。到那时,她必是要废帝另立的。你那弟弟还小,如此,她才能名正言顺的把持朝政。 孩子,废帝哪有活路呀!你得学会为自己谋划,要永远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耶律宗真其实没明白母后这信里的退路是哪里。 于是,他看张俭:母后何意? “其一,从雍王借兵,清除叛军;第二,将幽云之地交托给太后……” 耶律宗真冷眼看张俭:这于卖国何异?万万不可。 张俭垂下眼睑,“或者陛下可试试而今这位太后,看看太后怎么想的。若是太后只是拘谨陛下,短暂摄政,那倒是不打紧;若是太后有废帝之心,您就得思量了。您若没了,还有大辽吗?彼时,必是大辽各地叛乱不断,人人都会打着为您的旗号,行自立为王之实。况且,便是太后摄政……您想过太后的年纪吗?太后年轻,您要三四十岁再亲政么?若是您真这样想,那就当臣从未来过。” 说完,行了一礼,转身退下了。 耶律宗真看着又聚拢来的监视的人,手藏在袖子里攥的紧紧的。这些日子以来,也就张俭和阿姐来过。可阿姐已经有好几日不见人了。 他就问说,“二公主……近日不得见。” 下面的人回禀,“二公主求了太后娘娘,给驸马寻了差事。驸马巡视陵地去了,公主去庙里祈福了。” 耶律宗真的手攥的更紧了:连阿姐和萧啜也已经放弃了朕吗?他们也跟母妃低头了吗? 他说侍从,“去请母妃,就说朕寻她有事。” 于是,萧耨斤被请来了。她问说,“礼都学了?” 耶律宗真扭脸看着母亲,“您到底要如何?便是摄政,你也不该圈着朕!” “何时圈着你了?身体要养,那你好好养便是了。该出门的时候自然就能出门了。”现在一切都不平稳,急什么?再说了,“若不是你,那老妇如何能逃脱的?” 耶律宗真闭上眼睛,“母妃,母后她抚养儿子如同亲生,不假人之手。父皇临终一再嘱托,好生对待母后。已然不是太后了,您又怎么忍心加罪责于她身上。不看别的,只看在儿子的份上,都不成吗?母后年纪大了,她能活多少年?可您年轻呀,太后最终还是您的。您又何必将事情做绝呢?” 萧耨斤冷哼,“我做绝?是她夺我的儿子!我就知道,这儿子生下来要不是自己养,就如同羊圈里的羊羔子一样,终是别人的。你——对我这个母亲,又有多少孝心呢?若不是因着你是我生的,我早废了你了!别忘了,你还有个兄弟。” 说完,转身就走。临走还下令,“看护好陛下,无旨不得陛下见任何人。” 伺候的。看守的,尽皆俯首,不敢有一言。 耶律宗真看着母妃的背影,这个时候他认同了母后信上的话:母后除了自己,无人可选;母妃除了自己,还有一儿子可以选择。 张俭也说的对:有朕,大辽才是大辽;无朕,天下会冒出许多为朕出头之人,他们都各有盘算,彼时,也就无大辽了。 孤立无援,只有一个老迈的张俭,好似除了求助外援,再无别的可能了。 借兵?还是将幽云之地交给母后? 耶律宗真迅速的做出了选择,将幽云之地交给母后,并不能解自己眼下之困。反倒是将自己放在更危险的情况当中。 那就不如——借兵。 借兵需得酬劳的,以何为酬呢?燕云之地。 失去了燕云,大辽还是大辽,自己还是大辽的帝王。反正,先祖创业之初,也并不是就占了燕云的。契丹只要还有草原,迟早都能崛起。 舍小保大,只能如此了。 于是,四爷和桐桐来吊唁的时候。四爷朝耶律宗真行礼,耶律宗真一把扶住四爷,四爷明显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个东西。 他不动声色,才要说话,那边萧耨斤就说话了,“雍王,你我两国交好,而今当着先帝的面,哀家要问你一句,为何要收留萧菩萨哥那个逆贼?” 桐桐一脸惊讶,“那位太后身有遗诏,我们岂能看着辽国先帝陛下的旨意置之不理呢?而今,您说您是太后,那位拿着旨意也说她是太后。我们身在雍郡,实在辨别不了真假。不若,您将遗诏请出来,若是旨意上确实册封您为太后,那我们夫妻必定着人将那位给您送回来。” 说着,就伸出手,“您的遗诏呢?” 萧耨斤咬牙,她笃定雍王妃说的是假话,因为先帝的遗诏自己给藏匿了。萧菩萨哥不可能有遗诏证明她是太后,同样的,自己现在也真的拿不出证明自己是太后的证据。 此女可恶尤甚! 如此一问,自己拿不出来,这不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矫诏的事嚷出来了吗? 她都能听到隐隐的议论之声。 桐桐又哼了一声,“立国需正,为人需正,处事需正,不正者,终难久。” 岂有此理!这说的是谁? 四爷朝耶律宗真点点头,没看萧耨斤,带着桐桐转身走了。 萧耨斤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但凡所谋,无有不行的,又岂会受这个气!转脸就找了萧孝先,“今晚我要见此二人的脑袋。” 脑袋没取来,却听说雍王被刺杀了,紧跟着,雍王妃带兵直闯边境,来质问为何要背信弃义,谋害雍王。 萧耨斤看向萧孝先:“打来了?” 是!打来了,雍王的伤究竟如何无人见过,但是雍王妃暴怒而来,声势极大。 萧啜在半路上,看着突然改了主意将自己围在中间的女真部:“诸位这是何意?” 完颜石鲁看着萧啜不,“对不住,驸马爷!在下与柴郡主相交于微末,乃生死之交。才得到消息,元妃摄政,背信弃义,竟是刺杀于雍王。郡主震怒,已然携兵北上。此时,在下该如何选呢?您说。” 萧啜不:“……”完了!完了!燕云十六州和东辽女真部怕是保不住了! 第1789章 大宋反派(110) 辽国的军制保持着游牧民族的特点,它依旧是由宫帐军、大首领部族军、部族军、五京乡丁和属国军组成。 皇帝直属的都是宫帐军,就是所谓的禁卫,所辖大致两万人。 主力是大首领部族军和部族军,这是以部族划分的。他们依旧是依托部族,可部族是要在草原上生存的。所以,每个部族都有所生活的地盘,那对应的部族军也就常住那一片,并不能无指令随便调动。 而五京乡丁呢,这个五京指的是上京、中京、东京、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当然了,现在还有西京大同府,这五京不是同时建立的,是随着局势的变化而设置的。西京大同府是后来为了与大宋贸易而设置的,后来成为了辽国最重要的赋税地之一。 这些大的城市,各有职能。 上京建的最早,是都城。其他四个成了陪都。大辽的皇帝按照四时捺钵制度四处巡游,这些陪都便更有了存在的价值。 所谓的四时捺钵,就是契丹民族的旧风俗。契丹是‘随水草,逐寒暑,往来游牧渔猎。’进而衍生出了皇帝四季在外游猎,而朝廷的官员随行的制度。朝廷随着皇帝走,他们把设置的行营叫‘捺钵’。后来呢,‘捺钵’就慢慢固定了,在各个陪都滞留的时间较长,也就更突显了各个都城的意义。 都城一般都是皇族和后族驻守,反正两家联姻,怎么算都不是外人。 驻守在五京的多是乡丁,战时可抽调。 再就是属国军,比如高丽是大辽的属国,如果有必要,大辽可从高丽征调军队。 这么一分的话,其实局势很明显了。 皇宫内的争斗,登基的只要是太子,各个部落首领是持观望态度的。他们便是来上京奔丧,首领们都在都城,可这种的,首领们带的护卫人数是有严格规定的,肯定不能带着部落军来。先不说他们的态度是否暧昧不明,就算此时想团结一心的对抗外敌,派人回去调军,时间上来得及吗? 桐桐就是算定了,他们的主力军来不及调动。 那剩下的就不是问题! 像是而今的四个都城,要征调,只有上京的能征调出来。其他三个远水解不了近渴。 属国军就更别提了! 这么一算,就会发现契机难得,且稍纵即逝。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兵临城下。 心里有了盘算,那就不能犹豫。稍微一犹豫,这个机会就错过了。 这也就是桐桐敢深入大辽腹地的原因。 野利刚狼问:“王妃,打下上京,活捉了小皇帝。” 那就坏了,以后势必不死不休的打个没完没了,这不是四爷和自己的目的。 那要如何? 凌空一箭,直取萧孝先的咽喉! 城墙之上,站在帅位上的萧孝先才一露头,就被那么远射过来的一支箭给射中了。裨将跟在身侧,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主帅,一把将箭簇拔下来。箭簇上刻着一个‘桐’字,正是那位雍王妃的箭。 这么远! 紧跟着,他们才觉得坏了,这弓弩的射程不对! 对方用的是强弩,只瞄城墙上的弓箭手。而自家的弓箭射不了那么远。 而今,关闭城门应敌显然是不行的,除非出门迎敌。 开城门? 萧耨斤看着被抬回来的萧孝先,手不停的抖,她看向萧孝友,“城内两万余宫帐军,拿不下城外一万人?” 账不是这么算的!只御驾所在,护卫就需得一万人。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所以能调动的加上乡丁也不足两万。 正说着话呢,下面又来报,“对方以火簇为攻,火箭全射在北城。” 上京的城市布局,分北城和南城。北城主要是皇城,围绕着皇城的是勋贵的房舍。南城主要是汉人居住的。南城之外,还有回鹘人居住的地方。而城市的中间有大量的空地,这是为了各个部族的贵族来的时候,能在空地上搭建毡帐。 也就是说,北城和中间地带为契丹勋贵,南城人口密集住宅拥挤,是平民居所。 火箭全落在北城,一个不慎,便是火烧连营。 就是烧不起来,可城里一下子就乱了。 城外兵临城下,城内百姓乱成一团,怎么办? 萧耨斤也怕烧起来火势控制不住,皇宫就在北城,难道要困死在皇城里? 她说,“那冲出去呢,不留在上京。只要出去,就能征调部族军,雍郡的一万人而已,休想走出大辽。” 萧孝友皱眉,“娘娘,不能如此。这一旦出去了,焉知不会落入对方的陷阱?”真叫人给活捉了,怎么办?对方以火烧北城,不就是逼着大家都往城外逃吗? 那要如何?“你去!你拿着萧孝先的脑袋去!她那么远射中,未必知道死了的人是萧孝先。只说刺杀雍王的凶手已经伏诛……萧孝先之妻妾子女都愿意交给她,随她处置。” 萧孝友:“…………”先不说将你的侄子侄女送出去送死这可不可行,就只对方杀到城下,绝不是几个脑袋能打发的。 “先去谈!看她要如何?” 萧孝友去了,活着出去的,又被抬着回来了。 同样的地方,脖颈中了一箭。 萧孝穆皱眉,“臣去!” 萧耨斤一把拉住了,“不能再去了!再去……等着咱们姐弟的就是死路一条。” 这段时间,萧耨斤将她的弟弟们各个都封王了。且他们家的奴仆里,四十多人提拔了起来,放在禁军中掌握军权。可以说,宫帐军几乎都在她的辖制之下。 此时,调不了其他人掌军。弟弟已经死了两个了,若是萧孝穆再死了,自己依仗谁?那些大臣们不言不语,等的就是借着雍王妃的手弄死自家的人。之后他们才好掌军! “说到底,他们在拖延!拖延的时间越是久,越是对咱们不利,也对雍王妃不利。我就不信,那些部族首领没有派人出去调兵?只不过调兵需要时间罢了。” 萧孝穆点头,是如此! 萧耨斤就道,“你不能再去了,那位雍王妃神射……这样,着人请二公主,请她出面,联络雍王妃。” 耶律岩母闭了闭眼睛,放下手里的佛珠。 驸马还没回来,柴桐便打过来了。她不知道雍王是真的被刺伤了,还是这里面有诈。但兵临城下,怎么办? 以柴桐的脾性,她会怎么做呢? 耶律岩母想起当年的李氏父子,夏国之灭,就是她和雍王一手办的。出手可谓狠辣非常! 那这次呢?是不是也想以皇族为切入点,行灭国之举呢? 城墙上扬起‘休战’的白旗,城里城外一片安宁。 耶律岩母站在高处,看着城中星星点点的烟随风飘向空中,再看看满城墙的尸体,满战场的箭簇。 距离这么远,武器的悬殊叫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成了当方面的杀戮。 耶律岩母从上面下去,“备马,我出城。” 公主,危险! “我一个人出城,谁都不带。”耶律岩母将身上的利刃都取了下来,骑在马上。 城门开了一条缝隙,耶律岩母一身白衣骑在一匹黑马上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桐桐没动地方,由着耶律岩母过来。 耶律岩母看着桐桐,叹了一声,“再次相见,要刀斧加身么?” 桐桐看着耶律岩母,“你的秃鹫是去了女真部了吧?” “你如何知道的?” “因为秃鹫调动不了别人,只有女真部能许之以利。”桐桐看着她,“因此,我们算定了,秃鹫只能去女真部借人。想清除你母妃的势力,能借的只有女真部!” “你派人追杀我的驸马?”耶律岩母瞪着桐桐,“你把他怎么了?他现在在哪?” 桐桐摇头,“我没有那么下作!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与女真部的交往比你们想的要早的多。我们的交情深厚,深厚到可以以性命相托。公主,他调动不了女真,此时,只怕正陷在女真部不能脱身。” 耶律岩母勒住缰绳,心神大乱。原来,她所有的笃定都是因为有秃鹫在!而今,秃鹫被困,城中还有至亲。她稳了稳心神,问说,“你想如何?” 桐桐指了指拼凑起来的更大的弓弩,“看见了吗?我还没用呢。此弩弓带着火箭能射多远,要展示给你看么?说实话,我的时间不多,再拖下去,我就走不了了。因此,我只能速战速决。火烧上京,逼出勋贵。掳劫之后迅速退去,然后再谈其他。” 耶律岩母盯着桐桐的眼睛,想看她说的是真是假。 桐桐就笑:“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睚眦必报。” 懂了!因为有人用火箭惊了野马群,差点害了你男人。所以,你要以同样的手段还回来,一样用火箭来复仇。 因为辽国自来有掳劫的习惯,冲过去掳劫了人口就跑,所以,你要以同样的方式带走辽国的勋贵,以雪这个耻辱。 桐桐看着她,“再要么,就……再签一份城下之盟。” 何意? “我们王爷是大宋的雍王,我是大宋册封的郡主,雍郡属大宋,此永不变。昔年,辽国兵临城下,迫使大宋签订了澶渊之盟。那今儿,我亦兵临城下。昔年的耻辱,我要讨回来!若不想我火烧上京,那你就回去禀报,给你一个时辰时间。时辰一到,我便火攻。你看见了,今儿这风势正好!一旦烧起来,百姓四散,军民混杂,我要掳人,轻而易举。” 耶律岩母抬手试了试风向,“你都算好了?” 都算好了,“一个时辰是极限,我说到做到。” 第1790章 大宋反派(111) 坐在龙椅上,耶律宗真很惊讶:雍王妃竟然没有说这是朕求助的结果。 她没有说是朕这个大辽的皇帝求助于雍王,愿意以燕云十六州为酬劳,请他们出兵帮着诛贼的。 耶律宗真嘴角勾起,又赶紧低头压下。 当时张俭建议,自己没有回复张俭。后来,自己下了决心,也没有告知给任何人,只是在雍王吊唁的时候偷偷的传递了纸条而已。 这件事,自己未曾告知任何人。 而雍王一定是告知了雍王妃了,但也仅限于他们夫妻知道。而雍王妃在面对阿姐的时候,也没有出卖朕,没有告诉阿姐,这里面有自己的事。 这对自己当然是有利的! 便是失去了燕云十六州,那也是母妃掌权时失去的,并不会有损朕的威严。 这么去想,真就觉得雍王夫妇当真是厚道之人。 因此,他坐在上面一言不发。 张俭看向陛下,陛下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他就皱眉:此事真跟陛下无关? 那只能是巧了!刚好萧耨斤派了萧孝先去拦截这夫妻搞刺杀,才激怒了人家。 是啊!人家来吊唁的,你却要杀人家,这合礼数吗?难怪人家动怒。这事搁在谁身上,谁都得动怒呀。 公主站在大殿上,没敢说驸马和女真的事,只当秃鹫真就是巡陵地去了。剩下的那些一句都没瞒着,一一在大殿上说了:所以,怎么决断,你们说。 她也补充了,“父皇在世时,就知道雍郡有精铁,锻造的极好。甚至于雍王还送了一支箭来,也送去匠造作坊叫人看能否仿制。此事,萧匹敌知道、驸马知道,朝中诸位大人想来也有知道的。” 所以,别怀疑对方的的能力,这么长时间了,装备一万人的队伍,还是能装备的起的。 那么远距离的射程,这都是亲眼得见的,要去试吗? 大的弓弩是不方便携带,但是他们可拆解成零件,十人一组分开带,一人也不过多负重几斤的重量而已。之后重新组合,东西我见到了,其威能如何我确实没见,但咱们要去冒这个风险吗? 此时大殿上没有那么多的大臣,都是些萧耨斤的亲信之臣站着。 因此,萧耨斤就道:“谈!和谈。去问她要什么!”反正不是被逼的从上京逃出去,然后被雍王妃拦截;就是拖延着等部落军到了,被各大部落斩杀了。他们必是要拥戴新帝的! 只有和谈,才能救自己。 说着,就看坐在龙椅上的耶律宗真,“你不要指望那些部落统领,若是真没有了我,你以为你不会是他们的傀儡。” 耶律宗真没言语,闭着眼睛拒绝交流。 耶律岩母心里叹气:她害怕的也是这个!莫要去测人心!清除母妃的势力可以,但必须得是依靠能把控的力量去清除。否则,这就是一场更大的灾难。这也就是驸马不敢去联络任何一个部落首领的原因。 他怕握不住对方,反被对方利用,成为他们控制皇帝的帮手。 如今情况有变,彻底的、完全的清除母妃的力量只会让皇帝的处境更危险。不如,先和谈,退兵!等兵退了,眼前的困局也解了。再来跟母妃算旧账比较合适! 那时,母妃的实力大损,割让了大辽的利益就是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朝臣们便不会再沉默。必是要讨伐母妃的,那时,便是皇帝亲政之时。 所以,这得缓急有度。眼下这事得急,过后得缓。 萧耨斤问耶律岩母:“以你对雍王妃的了解,她想要什么?” “幽云。”这不是秘密,“大宋朝廷上下都知道,当初雍王要延安府,就是想图谋幽云。当然了,朝廷很多人觉得这是雍王用来诓骗大宋朝廷的,目的是扩大他自己的地盘。那么想也行,毕竟雍王看起来确实没有跟咱们大打出手的意思。但如果有机会,燕云之地,一定是他们的目的。” 那是战略要地呀! 萧孝穆摇头,“这是狮子大张口!那一片有多大,有多肥沃……” 萧耨斤一摆手,“现在先给她,一口塞进去,也不怕被噎死。能给就能夺,回头给夺回来就是。有些东西不是她的,拿着也会烫手的。契约可签,亦可毁。去吧!她想要,就给她。” 说着,又看向耶律岩母和张俭,“你们跟着!”然后叫人,将玉玺给了张俭,“你拿着,当场就用印。” 张俭看了皇帝一眼,只见到皇帝双手抓着龙椅的手死命的用力。 他叹了一声:倒是自己小看了新帝不成。 直到真的签下了‘上京之盟’,雍王妃用上了雍郡的大印,看着张俭说了一句:“请转告皇帝陛下,我们与辽国大行皇帝之间的约定,都是诚心的!我们不曾想过两国交恶,期盼和平之心从不曾改变。而且,我们王爷最是信守承诺,但凡应承之事,无有不遵的。方便的时候,请派使臣去雍郡接太后吧。在此之前,我们一定会善待太后,不敢有丝毫不敬。” 张俭:“……”这是何意? 契约递回来的时候,雍王妃的手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一下就收回了,再去看雍王妃,眼里温和的笑意还在。 此时,张俭明白了:雍王守约是这个意思! 雍王说会遵守与大行皇帝的约定,这话说过了!之后又强调信守承诺,这个承诺只怕是新帝的。 新帝与雍王之间有约定,新帝瞒着自己,也瞒了所有人。 而雍王同样隐瞒了此事。 雍王是好心吗?新帝以为是! 可雍王真的是好心吗?不是的!之后朝臣们会叫嚷着再拿回幽云十六州,但是新帝不会答应的。他怕一旦开战,雍王把这背后的约定抖出来。 朝臣要战,君王不许。 其结果是什么?君臣必不能相和。 自此,大辽内部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凸显。 想明白了这一关节,他不由的倒吸一口气。此等算计人心的手段,真真是了得呀! 他觉得他得告老了!告老之后可还乡。他的老家就在宛平,而宛平就在燕云之地。 雍王妃特意暗示自己,就是告诉自己,自己没选错人。省的自己判断失误,再做出点什么来。 真真是处处小心,事事谨慎。 桐桐没再看张俭,转脸又看萧孝穆,“王爷常赞大人之才,实言以告,王爷和我实不知以大人之能,何以叫辽国走到如今的境遇。大人呀,国事、家事、天下事,何事最重呢?” 问完,她朝耶律岩母点点头,微微笑了笑,就示意将士:鸣金收兵! 鸣金声阵阵,撤军了! 前变后,撤离迅速,队伍丝毫不乱。 萧孝穆叹了一声,“这位王妃乃是真正的女中豪杰。” 耶律岩母看着对方的背影,想起她临走时候的那一眼,以及那轻轻的一点头。她笃定,她在告诉她:秃鹫无碍,勿念。 而萧孝穆想的是:国事、家事、天下事,都因着萧耨斤而走到了如今。 那么现在怎么选?因她之故,丢了燕云。再夺回来是那么容易的?不花费钱财还是不要将士拼命? 总得有人为此负责的。 自己怎么选呢?若是一意孤行,只会把家小拖累进去。 因此,他果断的看着张俭:“大人,我支持陛下亲政。” 张俭拱手,“令爱貌美贤良,堪为陛下良配。” 意思是,只要拿下萧耨斤,一样选萧孝穆的女儿为皇后。自此,他不仅是陛下的舅舅,还是国丈。 耶律宗真确实没想到,萧孝穆会临时变卦,杀了一个回马枪,他出头清理了禁军中听令于母妃之人,又趁着母妃从不怀疑她,拘押了母妃。 禁军中杀的血海里捞人,分不清楚敌我。 皇宫中仆从几乎斩杀殆尽,血流成河。 耶律宗真看着站在外面的萧孝穆和萧末掇,一步一步的走出来,“功臣!二位乃功臣。” 不敢! 萧啜回来的时候,尘埃落定。发生的事都不在他意料当中。 他急切的进宫,站在新帝的面前,“陛下,此刻该下旨呀,下旨给十六州的官员将士,只说那是诈约……” 却不想新帝待他甚为冷淡,“驸马回来了?父皇的陵寝如何呀?” 萧啜不:“…………”他急忙道,“陛下,臣是去了女真部借兵去了。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女真与雍郡早有勾连!若是燕云十六州归雍郡,那女真部便与雍郡接壤了。东辽——白山黑水便彻底的归为雍郡。因此,臣建议,叫燕云十六州即可便反!只要雍王无法治理,咱们还有机会。” 耶律宗真看着萧啜的眼神和缓了:原来不是抛弃了朕,而是想法子去了。这也不是人算不如天算,而是人算不如人算,没算成而已。 既然没算过人家,那你再提这个建议,岂不是晚了? 朕如今还真就没法下这个令!否则,朝廷上下反的就得是朕这个帝王。 因此,他只能道:“人心正乱,此时一动不如一静。驸马回去吧,阿姐必定担心了。” 萧啜不:“……”这就完了?就这么认了? 他回府见到公主,耶律岩母先关心的是他的安危,“没有伤你吧。” 没有!萧啜不解的看公主:“为何我觉得陛下对我并不信任?” 不信任你?不可能。她安慰说,“都是母妃造的孽!亲生母亲都不敢信,这也难怪。日久见人心,陛下宽和,迟早能缓过来的。” 可那时便迟了!我总觉得这里有我不知道的事。到底是什么事,自己又无从得知! 当真急煞人了! 公主催他,“去洗漱呀,琢磨什么呢?”如今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萧啜有些丧气:我就是觉得,这背后还有那两口子的手笔。 雍王这个人——阴着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90-1800 第1791章 大宋反派(112) 这一年的腊月,汴京的天气格外的冷。 四通八达的河渠也都结了厚厚的冰。可饶是如此,河面上依旧有人忙碌着。春夏秋时,河运通畅,能养不少人。冬日里,贵人要雇人凿冰,以存入冰窖待夏日取用。 因此,河面上看过去,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 京城跟往日一样,格外的热闹。 茶楼酒肆里,好些读书人聚在一起,都在夸耀,说官家仁慈。盖因几日前,官家看到太后鬓角的白发,心生感慨。说父母年迈,只盼着子孙在其膝下。于是,就建议太后,凡是官员中父母年迈者,可跟朝廷申请,朝廷可就‘注拟差遣近官’。 近官的意思就是:距离老家近嘛,想回去看望父母了,抽点时间就能到。 游历到京都的张俭一身布衣,在酒楼中坐呢。他心说,官员回避制度,回避的是什么呢?不就是怕官员在老家做大了,任人唯亲,养大了宗族,成了地方一霸,欺压百姓么? 所以,这位官家怜惜当官之人不能伺候其父母若为仁,那若是百姓被欺,此举堪为仁么? 他抿了一口酒,想着离开上京的事。 当时,他求了新帝:“老臣昏聩,竟是出了那样的主意给陛下,臣实在无颜在朝。”只当不知道新帝与雍王之间的事,“您若要留,臣只能追随先帝于地下了。” 先帝故意也不想留一个见过他窘境的人,于是,他顺利致仕了。 致仕了之后,他在大辽境内游荡,也没有直接回宛平老家。直到连个关注自己的人都没有了,他才带着家小老仆溜达回去。 彼时,已是秋里了。 他不敢回老家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怕老家正乱。毕竟,雍王想收服燕云十六州,难啊! 可他万万没想到,雍王胆大的很。他应该是提前着人潜入了各个州县,以百姓驱逐大辽的官员。百姓为什么愿意供其驱使呢?因为有人在百姓中间散步消息,雍王要放粮。 而且,早就有人说了,雍郡的赋税少,从不没有徭役。但凡出工,一定自愿,且有酬劳。 那百姓有什么不乐意呢?辽国对汉民征收的税从来都不低。 所以,燕云十六州收服的很平稳。 有当地的官员跟百姓正利,百姓想着放粮,这些官员应该也是得了信儿了,大辽朝廷放弃了。那他们自然是要贪图官府里的库存的。比如钱财等等,不就都私下分了吗? 总之,图私利的人多了。 人人都盯着利的时候,事很好办。因为雍王确实是兼顾了他们的利益。 真的给百姓分粮食了,也真的叫那些官员带着他们的行李走人了。 而且,几乎所有的商户提前都被安排的人控制了,防止他们来回串通着传递消息。迄今,这些商户还在清查之中。 不用问都知道,查的是大辽和大宋的奸细。 也正是因为对商户的严格控制,瞧:事发时是夏日,雷雨接连好几日,那雷声似乎现在还在耳边。可惜,到了如今,寒冬腊月里,汴京竟然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最近在坊间只听闻有送赏赐的钦差九月便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张俭不由的笑了,雍王把事情包裹的这么严,那就是防着大宋这些官员借口说燕云十六州一时间难以辖制,朝廷可协助之类的话。 大宋朝廷中的一些人,不是真的想插手雍郡的事。他们只是提出来,等着雍王拒绝。只要一拒绝,那就是雍王对大宋有二心。以此来坏雍王的名声,以防着连大宋的百姓都念叨雍王的好。 而雍王呢?这么会算计人心,他能不知道对方怎么想?于是,他干脆不叫你知道。你连这个给他下绊子的机会都没有。一旦告诉你,那就是事已办成,板上钉钉,谁也无法撼动,谁也休想说三道四。 瞧瞧,那么大的事情,一包裹竟然是半年,捂的严严实实的。 怎么办到的? 这背后必是有一能人,此人对消息渠道、对奸细运作极为熟悉。这怕是藏在雍王夫妇身后的高人吧! 谁呢?是杨守素吗?不像呀!要真是杨守素,李元昊怎么就玩死了呢? 正琢磨呢,就听外面热闹了起来。 远远的听见了有人喊着:“……雍王妃带兵打到了上京……辽国归还燕云十六州……雍王已辖十六州……女真、龟兹、沙州、高丽来投,雍王夫妇携部属归大宋……” 一声一声连着一声,酒肆里的事迅速的朝外涌去,都以为是听错了。 没有听错!几十匹骏马,几十个小将,身背带着‘雍’字旗,一路走一路喊,直奔皇城而去。 几乎就是半个时辰,好似街上一下子就多了许多北地来的客商。他们分散在大街小巷,讲着这半年发生的事。 从辽国皇帝驾崩,到怎么归还十六州,又怎么收服的燕云,讲的详细且明白。 所有背后的交易都被隐藏了,可以追朔到去年共猎,但是,这中间没有其他。没有辽国的新帝求助,没有自己这个大臣的投靠,就是辽国新旧交替之际出意外了,雍王险些遇险。雍王妃带兵打到辽国都城,兵临城下,叫当年的澶渊之战重演了一遍。 甚至包括了雍王妃跟二公主在城外的一番对话,都讲的清楚明白。 雍王妃说了,当年城下之盟,是耻辱!而今我就是要逼的你们也来一次城下之盟,以雪前耻! 听的百姓们拍手叫好,奔走相告。 张俭却笑了:大宋先帝赵恒一直认为澶渊之盟是他的功勋,是他消弥了战祸。而今,有人站出来,说城下之盟是耻辱,就问这一巴掌打的响不响! 从龟兹在极西,女真在极东,可以说,雍郡之地,将东西横贯。 自此,大辽与大宋真的不再接壤。 连高丽也被迫从辽国的版图上扣下来了,中间横亘着女真,辽国无法直接管控了。 为了燕云十六州的,赵匡胤想赎回来,结果人家不卖!如今呢?被柴家一女娃娃,带兵兵临城下给夺回来了? 为了燕云十六州的,赵匡义想打回来,结果屁股中箭,驾着驴车逃命。而今呢?十六州说收服就收服了。当年你把赵匡美定罪,给发配房州去了。而今,赵匡美的后人把你没办到的事给搬到了,就问,是何感想啊? 太后与新帝不停的供给大辽岁币,无休止的养着夏州,现在呢?夏州今何在?辽国又如何?灭国的灭国,认怂的认怂。 张俭就想知道,此刻坐在大殿里的那位太后是作何想的。 大宋的皇宫里,君臣对着舆图看着。 有翰林官拿着笔小心的在地图上重新划界限。可以说,雍郡的版图从东边的大海之滨,一直到最西边的大漠腹地。 吕简夷就道,“论起地域大小,似乎与朝廷所辖之地,相差不大了。”说着,就又补充,“但是,雍郡治理难,且不算富庶。地域东西极长,南北短,这其实是不便于治理的。” 不像是朝廷所辖之地,几乎近似于一个方正的正方向,而汴京正好在中心点上。 “当然了,与大辽先剩下的地域比大小,雍郡还是不如大辽占地大。但是呢,雍郡大部分现在成了农耕区域,经济自然是要比大辽好,人口也更密集。而且,大辽之前的南京析津府和中京大定府,都已经归为雍郡。占了大辽四京中的两京。可以说是大大的削弱了辽国。此一番下去,数年内辽国绝无力征伐。” 刘太后看着重新被画了边界的舆图,没有言语。当日晏殊回来就传了雍王妃的话,她说了,要延安府是为了燕云。这话言犹在耳,也就两年的工夫,真叫她给办成了。 是的!自此之后,大宋北边再无忧了。 可为什么脸上火辣辣的,就像是被人扇了几个巴掌一样。 大殿里静悄悄的,对着这张舆图,君臣静坐到很晚很晚。直到外面狂风肆虐,吹的窗棂哐哐作响,大家才知道,起风了。 走出大殿,竟是人都站立不住。 树枝被吹的咔咔直响,紧跟着咔嚓一声,树干被吹断了。 大臣们回不去了,在班房里呆着吧。 赵祯说,“所有伺候的人都不要在外面站着了,都回屋躲着吧。” 于是,皇城里无人走动,皇宫里处了树影摇曳,再无影子。 刘太后睡不着,风声所扰,树影摇曳,映在窗户上,如同鬼爪在舞动。 这一晚,她做噩梦了。 梦里仿若又回到了昔年,先帝还在世,大辽率军直逼城下。转眼间,便换成了一女子,手持利刃,冷森森的站在城门外。 她在质问:你赵家这天下得的不亏吗?欺负孤儿寡母的懦夫焉能坐天下? 好似下一刻,她就要攻进城中。 正在挣扎不得解脱,好似身上滚烫烫的,是火吗?是啊!火攻。她会放火箭火烧汴京么? 这一激灵,她一下子就睁开眼睛了。 没有被火烧,只是天格外冷,郭淮给加了一个炭盆而已。 也没有兵戈铁马,那声响不过是越发肆意的风声。 更没有柴桐,她此刻还在雍郡呢,不可能回汴京。 刘太后坐起身来,裹了披风,问郭淮,“你说……应不应该召雍王夫妇回来一趟?” 郭淮:“……”这怎么说呢?“您要是想雍王夫妇了,当然能召了。” “想他们吗?”这个理由不行,“得想个别的理由。” 结果起大风的夜里,有人来报了:李顺容病了。 李顺容乃是官家的生母,在永定陵守陵呢。她这个时候病了,能在这种天报上来,显然是病的重了。 刘太后就说:“她倒是会病!” 官家生母病重,请雍王夫妇回京,也不知道这个理由行不行? 第1792章 大宋反派(113) 当然不行了! 桐桐将朝廷送来的诏书放在一边,看向一直滞留到现在的晏殊,“先生,您也过了正月再走吧!这大冷天的,积雪阻路,路上太耽搁事了。何苦受那个罪呢?而且,现在到了大同,比起兴庆来说,距离汴京更近了。迟些走也行!没人能把您怎么样?” 晏殊牙疼,最近急的直上火,“王妃要是还认臣这个先生,就请放臣回去吧。臣哪怕在路上一步一挪呢,臣心里踏实。” 桐桐叹气,“看来,您是真没把雍郡当成家呀。生分了啊!生分了!先生,您这样,学生很寒心呐。” 晏殊:“…………”那要不,“为师为你陪个罪?” 怎么敢当呢?桐桐就笑,“跟您说笑呢,您怎么还当真了呢?”说着,就一脸诚恳的看晏殊,“先生,此次王爷和我都不能回汴京。” 抗旨? 桐桐摇头,“怎么敢呢?其一,王爷被大辽行刺,受伤了。难道这么快就好了?这哄人不能这么哄,对吧?要师出有名,那必须是王爷被伤的很重,光是调养就得一两年。您看,这种情况下,王爷若是路上颠簸,不好吧?影响跟大辽的关系呀!国事为重,对吧?” 有理!那其二呢?您能一路打到上京,却回不了汴京? 桐桐的手放在肚子上,“先生,我有喜了。” 啊? “真的!”桐桐再摸了摸肚子,“您说,这孩子怎么算也是皇室子孙吧?是柴家与赵家的血脉,这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像柴赵两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晏殊退后两步,真盯着桐桐的肚子,“郡主当真有孕了?” 千真万确,“官家不是叫您随行带了医官么?要么,您请医官来,给我们都诊脉看看。” 晏殊还真就请了医官来,一号脉,是有喜了。 三个月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看这师徒俩就又笑,“这是又怎么了?” 晏殊一脸复杂,“王妃有喜了?” 四爷当然知道了,如今不需要动刀兵,吃的多了就得慢慢的消化,这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也是成年了,生孩子正是时候。 他就笑道:“之前没说,是不足三个月。如今倒是无碍!” 晏殊深吸一口气,“所以,王爷和王妃是算着要孩子的?” “女子不足十八,生产风险大。”四爷就道,“时机合适了,对王妃和孩子都好。如今与辽国暂无争端。至于吐蕃……”他就笑了,“当时,朝廷惧怕夏州李氏父子,吐蕃三次跟朝廷求援,朝廷都置之不理。吐蕃……暂时不成气候,无碍。大理自来有佛性,不扰边。这几年必是太平日子,都安生吧。” 吐蕃弱,比之唐时弱太多了。 为什么吐蕃在边上,但现在不碰吐蕃呢?无他,照顾党项的情绪而已。 但是吐蕃已经着人秘密送了国书来,又叫陈彦东暗中与之联络,迟早会连成一体的。 吐蕃现在的情况有多弱呢?弱到大宋在末年,还能灭掉吐蕃最强有力的一支,虽然这个过程用了三十多年,但是最终是胜了。 其实,他跟就不用。赵恒当政期间,吐蕃曾邀请大宋一起对付李德明,赵恒先是答应了,为此人家吐蕃送了大宋五千匹良驹。可最终赵恒也没敢,怕辽国以为大宋支持吐蕃与大辽支持的夏国打擂台,没敢派兵。只给了吐蕃许多财务,算是礼尚往来而已。 所以,四爷对吐蕃之前只防,现在在暗地里联络。尤其是沙州归附之后,就能通过沙州联络凉州。凉州是重要的军事重镇,意义不可估量。 而这些,就不需要对晏殊说了。 因着天下格局大致形成,剩下的事短期内绝不是刀兵能解决的。这需要慢慢的整合、发展相当长一段时间。 所以,四爷才说,安心吧,没事,天下太平。 硬功夫用过了,剩下的得需要软工夫,慢慢的磨。 桐桐过去,给晏殊倒了茶。事实上,而今,辽国不用管,慢慢发酵去吧。不是矛盾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好拾掇。 吐蕃从来不是重点敌人,这个时间段的吐蕃很容易处理。 更不要提大理了,四爷的算盘珠子就没在它身上扒拉。 真正难啃的是——大宋。 而大宋难处理的不是太后,她能活多久?难处理的也不是赵祯,这个帝王身上的弱点太明显了,说他是敌人,四爷都亏心。 大宋最难啃的是读书人。动这些人的利益,那就是仇敌。 包括眼前的晏殊,我再是敬您,您的心也是大宋的心,对吧? “如果非要回呢,我也不拦着。”桐桐说着,就看那医官,“你来,给王爷号脉,看看王爷的脉象是不是需要静养。”别说我们找理由抗旨! 医官战战兢兢的过去了,桐桐抓了四爷的胳膊,递给对方,“号脉吧。” 晏殊看着郡主那手指,他:“……”能摁住牛羊的手,摁住王爷的胳膊是为了什么?一个精通岐黄之术的人,他可不信她的动作是多余的。 桐桐也不怕他看,只看着他笑。 晏殊:“……”行吧!至少这么着,满朝上下心里安稳些。 果然,医官说:“旧伤才痊愈,是不能颠簸。骑马、坐车出行都需谨慎。” 四爷就说晏殊,“我写个请罪折子,先生帮着递给官家。”至于回汴京,“等身子好些了,不管王妃能不能去,我总是要回去请安的。” 桐桐又说,“我准备些礼物,捎带给顺容娘娘,也是我们的孝心。” 晏殊也不知道李顺容病的事是真是假,只得应着!这次太后也是下了血本了,连她并非官家生母的事都给亮在明面上了。 奈何,人家就是有理由不回去,怎么办? “不回来了?”刘太后看着晏殊,“雍王需要休养,王妃有喜了?” 是!臣出发时已经三个月了,此时都快五个月了。臣在路上遇到大雪,滞留了许久。 刘太后轻笑一声,“这倒是巧的很呐。” 晏殊便把当日的对话学了,“王爷说,天下太平,王妃少些忧心正好孕后嗣。” 原来之前不是不生,而是不想生,不合适生。 刘太后叹气,“后宫迄今无一人有孕。” 晏殊不敢接话。 刘太后又问:“是否当年太宗治罪于魏王不是没有道理?” 魏王值得是太祖太宗的胞弟赵匡美。 “哀家好似觉得龙气往北偏移……” “娘娘,何来此话?”晏殊忙道,“医官是宫里的,雍王的身子如何,您只管召见问询。王妃是否有孕,您更可召来问询。” “哀家信那是真的!那这又不正说明,他们的福厚么?” 晏殊面色大变:“娘娘召见王爷和王妃回来,所为何事?欲以何为?” 刘太后沉默了,没有回这个话。 晏殊就道:“娘娘,不生事,才可天下太平。您若是真有拘拿刺杀之心,便想想萧耨斤……她动手,于是,燕云之地归雍州。您若是真动手了,只怕不拿长江以南换,雍王都不肯罢休。” 刘太后狠狠的闭上眼睛,“你说的对!说的极是。” 晏殊又道,“娘娘,您得想想,大宋安插的探子为何都回来了?” 刘太后看着晏殊:是说暗地里的事,雍王夫妻可能更擅长。 晏殊紧跟着补了一句:“王妃擅岐黄之术。” 所以,别动下毒的心思,成不了的。 “若要动武,王爷亦是上过战场,从刺杀了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的人。” 刘太后又问说,“还有呢?” “雍郡兵器革新,被大辽所忌惮。此为真!” 所以,不能逼的对方动手。也千万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可以动手的借口。是这个意思吗? 晏殊点头,“夏州李氏父子之灭,是从一只黄羊开始的!辽国痛失燕云与东辽女真,是从当年丢失岁币开始的。” 刘太后瞪大眼睛,“当年的岁币丢失……” 是!要不然,郡主何以跟女真部落有了交集呢?这是回来之后与女婿富弼复盘,才想明白的。 在当时,雍王和郡主就已经动了心思,这是回避不了的事。 晏殊就说,“娘娘,臣与郡主有师生之情。郡主的性情如何,臣如今也看清楚了几分。那当真是硬若磐石,轻易动不得!可同样,郡主又最为重情。娘娘,官家之前的处置没错!许是只有官家出面,才能真的安抚住雍王。” 至于太后您,心态失衡了。这不利于朝廷与雍郡相处。 刘太后收了脸上的表情,问说,“你还是觉得应该叫官家亲政?” 晏殊正要搭话,郭淮就急匆匆的进来了,“娘娘,李顺容殁了。” 啊?殁了? 刘太后点头,“那就治丧吧。” 郭淮看了晏殊一眼,低声道:“娘娘,官家想在宫里为顺容娘娘治丧。” 刘太后勃然变色:“放肆!”凭什么需得在宫里办? 晏殊慢慢的退出去,打发人:“赶紧请吕相公。” 吕简夷来的时候,刘太后正在暴怒之中。前面官家哭的不能自已,后面太后又闹。吕简夷问说,“太后他日不欲全刘氏乎?” 这是说太后您死后就不打算保全刘氏了吗?其实,太后没有娘家了。吕简夷这话是不好直说,其实他想说的是:那是官家的亲娘,您就不怕您死后,官家把您从皇家的尊位上拉下来吗?您过身之后,后事得官家说了算。 刘太后一愣,这才道:“晋李顺容为宸妃,宫中治丧,一品礼仪殡殓,着皇后冠服!”说完又道,“着礼部拟旨,晋宸妃之父爵位,简拔宸妃之兄……” 吕简夷松了一口气:听劝就行。 晏殊等在边上,心说:那两口子野心勃勃,你们却在这里争执怎么埋死人。 大宋啊大宋,将来究竟如何,我竟是看不清了! 第1793章 大宋反派(114) 这年的五月,大同行营中,一声嘹亮的哭声,一个健康的男孩呱呱坠地了。 四爷抱着孩子轻轻的摇晃着,心说,也许真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桐桐或许不记得,但他记得,这一年,还有两个或者说三个重要的人物出生了。 其一,是过继给赵祯做儿子的赵曙,也就是后来的宋英宗,是这一年出生的。应该是已经出生了,他该是二月的生辰。 其二,是大辽的继承人耶律洪基,他也是出生在这一年,不过应该出生在秋里才对。 其三,此人是赵曙的皇后高滔滔,或是出生或是没出生,这还真记不得具体日子。但肯定是这一年出生的!虽说是女子吧,但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女人,此女为后能独得圣宠,那必是有过人之处。 大宋的赵曙、高滔滔,辽国的耶律洪基,再加上自己怀里这一个,多有趣啊! 扎推的往下投胎! 桐桐靠起来,伸手要孩子,“我伺弄他,你出去跟他们热闹去吧。” 孩子这一声哭,一听说是个小公子,外面彻底的欢腾开了。 继承人是能安定人心的! 尤其是桐桐之于雍郡的意义不同,地位无可取代。这个继承人只能从她肚子里出来,换谁生大家都不能安心。 所以,打从知道怀上开始,这一胎就备受关注。 四爷将孩子递过去,手在孩子的胎发上摸了摸。 桐桐这才想起,“折子递了?” 递了,名字得叫赵祯取。 “给辽国、吐蕃、大理也都送了帖子。”说着又想起来了,“回头写信……” 明白,给亲近的部属只官面上的说辞还不行,还得亲自写信报一声喜。 桐桐就说:“回头我也写一些,一起送出去。” 四爷嘴上应着,手指在孩子嚅动的嘴角点了点,笑着出去了。 桐桐低头看这小子:“这有些事,不仅得看我跟你爹,还得看你的。”人家是生来是紫微星,你嘛,全在天意之外。 孩子吃的饱,睡的香,长的又白又肉的,嘟嘟着的脸蛋夹着小鼻子,这会子无意识的一笑,桐桐看的忍俊不禁。这孩子笑起来嘴角朝一边撇,这要是长大了还这么笑,看起来就不太像个正派人物了。 白娘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老巫师送来了福石,给小公子祈福。” 桐桐接的看了,“挂在床头。” 白娘又道:“那送福石之人转达了老巫的话,说是‘太白星白日现于雍郡之上’。” “太白星白日现,有大变?”赵祯看着司天监监正,“卿此话何意?” 监正跪着不起,“官家,臣不敢妄言。” “赦你无罪,说吧。” “有史记载,唐时,玄武门之变前夕,太史令曾给唐高祖程送了一份奏折,奏折上说,‘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此外,唐时女帝主政之前,也有‘太白昼现’,当时太史令也有预言,说是‘太白昼见女主昌’。” 赵祯看着这监正,“爱卿,你这是说雍王有意天下?还是说太后有女帝之志?”他叹了一声,最近这耳边不得清净,一是太后还政之事,一是雍王占据雍郡之事。 因着太后并非生母,所以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就差爬在他耳朵边嘀咕了。 但这好在只是流言,并没有闹到朝堂。 可对于雍郡之事,朝廷每天都有一匣子折子,认为雍王为臣子既然要忠,又口口声声的说雍郡属于大宋。既然如此,那就该由朝廷命官,归朝廷管辖。否则,这就是存了二心,需得警惕。 甚至有人上折子说,该封闭与雍郡的往来,派兵驻守边界。 瞧!这样的折子一直留中不发,连司天监也闻风而动了。 太白星白日现,这是说有大变就在眼前的意思吗?总之,是祸不是福,是吧? 这叫赵祯怎么说呢?朕是能从太后要权利呢?还是能对雍王用兵呢? 他摆摆手:“去吧!朕只当没听过,不可再牵强附会的妄言了。” 监正欲言又止,但还是缓缓的往出退。 才退出去,就见宫人送了折子,他在大殿外听见官家高声道:“从真和桐儿得子了!好好好!” 监正回望了大殿一眼,不由的叹了一声,这个孩子来的可真巧。 赵祯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字——曜。 曜,耀也,光明照耀之意。 “赵曜。”郭皇后念叨着这个名字,将小衣裳都叠起来放箱里,“装起来吧!添丁终归是好事。”说着,难免怅然,宫里年年进人,可就是无一有孕,怎么办? 每年都有人上折子弹劾自己这个皇后,可无人有孕,是本宫的过失吗? 正说着呢,太后又叫太医来了,说是把脉。 郭皇后不得不接受这份‘恩宠’,可太医一走,她便将榻上的小几一把给掀了。 “娘娘!您息怒啊!” 郭皇后咬牙切齿,“再这么逼我,我也上折子!我要问问太后,为何雍王只王妃一人,却已有子嗣;而后宫年年进人,美人无数,却无人生养。” “娘娘!禁声。” “本宫为何要禁声?”皇后抬手拂落了桌上的茶具,发出巨大的声响来,“太后难道不是一生不曾有子嗣!她不曾有违妇德,难道本宫就……” 宫嬷一把捂住皇后的嘴,“不可再言语莽撞了!娘娘,今时不同往日!”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郭家已无边关可守了。 皇后脸上的表情复杂,似哭似笑的,“……这是好事啊!武将之家,没人盼着真去打仗。因而,这终是好事。” 宫嬷扶着皇后,“娘娘慈悲,您这皇后做的……并没有差。” 是吗?可谁都不满意我。我做皇后以来,竟是不能叫任何一人满意!她就说,“我其实做的也不是皇后,只是他的妻子!”仅此而已。 不管生了多大的气,皇后还是准备了十多车的赏赐,叫太后和官家一一过目之后,给雍郡送去了。 等东西都搬走了,皇后站在大殿前面,看着冷冷清清的皇宫,视线不由的落的远了。 她问说,“白日里那颗星……怎么还在?” 是啊!这太白星昼夜悬挂于天上,竟是足足一月有余。 赵祯天天站在高处看那太白星,心说,终于不出现了。 可才不出现,不知道什么缘故,皇宫大火,火势绵延,烧了八个宫殿。而赵祯经常使用的宫殿全在其中,他不得不暂居延福宫。 火是夜里起的,当真是唬了人一跳。 又是这么一个要紧的地方,赵祯差点被焚于中,这怎能不叫人心惊。 不仅是赵祯吓坏了,便是太后和群臣,就问谁不害怕? 很多人心里都猜测,这火是天意还是人为呢? 太后也是怀疑:是大意失火,还是有人要谋害帝王?会不会是雍王做的?宫里真的没有雍王的人手么? 而今能做的便是,禁闭宫门,不许人进出。得慢慢的才查证! 因着这个考量,百官早朝,宫门就不能开。 吕简夷等大臣觉得不能被关在外面,昨晚宫里那么大的火,到底怎么了?官家好着没?大臣有权知道! 因此,他就叫内侍传话:“臣等请对。” ‘请对’的意思是:我们要当面见陛下,跟陛下亲自对话。 太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也怀疑我有害帝王之心吗?可这种事能怎么办呢? 赵祯只能站在拱辰门里,叫百官在楼下拜一拜就行了。他形容狼狈,受惊不小,不想露面。 百官看见珠帘后的身影是官家的,就都跪下了,只吕简夷站着不动。 赵祯皱眉,“吕相公何意?” 声音也对!但是吕简夷看不清楚上面,他不放心呀!只能道:“宫廷有变,臣等愿一望清光。” 就说得见龙颜。 赵祯心里叹气,叫人将帘子挑起来,能叫百官看见他的面容。 吕简夷这才心里一松,往下一跪,“君安,臣等便心安。” 可这事也把朝臣对太后的不信任摆在了明面上。 紧跟着就有人在朝堂上直言:“国以火德王,火失其性,盖因政失其本。” 按照五行规律,周王朝为火,秦一统天下为水,后世就依照这个规律往下推演,金木水火土自有其规律嘛。 所说的‘奉天承运’,就指的是承接这种五德转运。 当时后周以‘木’立国,赵匡胤篡了后周的江山,一边呢,觉得篡位不好听,只说是禅位承袭来的。但一边呢,他用了‘取木生火’之意,定下大宋以‘火’德立国。 火,在大宋体现在方方面面。 就像是皇帝的朝服,是红色的。 大宋的每位皇帝,出生时都会杜撰跟‘火’有关的异象。比如,太祖出生,赤光绕室;太宗时是‘赤光上腾如火’,便是先帝出生时,也说是‘赤光照室’。 就像是给孩子取名字,取‘曜’,其中也含‘火’‘光’的意思。 朝臣就认为,我们大宋以‘火德’传国,为何屡屡遭受大火呢? 这是‘政不归主’的缘故呀! 言下之意:本该是帝王的权限,不在帝王手里,那我大宋能有好吗? 问题是,帝王的权限在谁的手里呢? 一曰太后;二曰雍王。 是太后把持着朝政不还政给官家,这是‘政失其本’! 是雍王辖一域而望天下,称臣却不遵为臣本分,擅涉帝权,这亦是‘政失其本’。 那么结论来了,要想朝廷的德运旺盛,只能是:太后还政,雍王交权。 有一个人这么说,就有一群人这么说。他们信誓旦旦的,说是上天预警了,没瞧见吗?太白星白天出现,挂了一个月,朝廷还不警醒。这次,更严重了,大内失火了。 这要是还不重视,大难只怕就在眼前了! 桐桐一手兜着孩子,一手拿着才送回来的消息。看完了,她不由的嗤笑了一声,一个个的,再逼叨叨个没完,我可就真生气了! 第1794章 大宋反派(115) 四爷就笑桐桐:“你理他们作甚?要闹就叫他们闹嘛!越是闹的凶越好。” 为何? 四爷将孩子抱怀里,叫他去抓床帐子上的流苏,“外有矛盾,内部的争执就少。而今,上上下下的都憋着劲!朝廷想辖制的是咱们吗?对于官员来说,大宋朝廷想辖制的是他们。雍郡以武而立,文武相互不掣肘,各有各的道儿。 因此,武将无一人认同大宋朝廷那些文人的叫嚣的。文臣呢?多数未曾通过科举,是咱们新简拔上来的。以大宋文人那一套,科举晋身才是正途,那他们怎么会认同大宋朝廷那些文人呢? 再说百姓,从商户到百工到农人,咱们的赋税都远远低于朝廷的。咱们没权利开科举,但每年都在以咱们的办法选官。可以说,都是受益者!那么敢问,谁欢迎大宋朝廷呢?” 桐桐伸手把绕在孩子手指上的流苏解开,他咯咯咯的笑,抬手扑腾的又要去抓。 四爷兜着给抱远了,这才道:“这事也容易,叫杨守素他们起一份告示,大张旗鼓的公布出去。叫商户们带出去,叫大宋角角落落的人都知道才好。” 桐桐就笑,要叫百姓都知道了,那不得往北边跑啊! “往北跑就对了,这是他们该得的。”别人家文斗,你老想武斗去揍人家一顿,这不行!打了这个还有那个,这犯不上。就得这么着对付! 他们要治理,你就告诉他我们是怎么治理的:来吧!欢迎。 我看是百姓先北迁还是朝廷的官员能跑到北边来治理。 只赋税一项,就能叫满朝闭嘴。他们不用纳税,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真能下狠手,从他们自己身上下刀子,切切实实的去改革,到那时再来说话。 说办就办,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大宋境内没有人不知道雍郡政策的。 感受最明显的是范仲淹。今年江淮受灾,时任右司谏的范仲淹请求朝廷安抚受灾百姓。他上的折子,那他就为安抚使,去赈灾去了。 开仓放粮,这是最基本的。 然后免除今年的赋税,也很顺利。 范仲淹甚至把灾民吃的乌味草呈送到宫里,劝谏皇帝说:应该节俭养民。 同时,范仲淹还上折子,陈奏八事。 四爷在议事厅,将这个誊抄来的折子交给张元,“你来念。” “折子是大宋的官员上奏给大宋皇帝的。”一开口,张元先把折子的来历说清楚了,这才开始往下读。 第一条,戒奢侈,崇节俭。 杨守素就说,“王爷与王妃已经很节俭了,不能再俭省了。” 四爷摆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此人折子上,特意提节俭,这已然在说,皇室所耗颇大。官家自身是极其节俭的,只是官家身边的人并非如此。” 没接触过赵祯的人:“……”一时不能理解这个意思。 就是说他可以过的很简朴,但舍不得身边的人跟着他受苦。可一个人的开销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呢?难道不是身边的人跟着鸡犬升天,所耗才多的嘛。 不过这么一说,大家对赵祯这个大宋皇帝便有了一些了解了。 哦!他是这样一个人呀。 紧跟着第二条,范仲淹建议,裁减冗兵,减少冗官。 这话一出来,瞬间这议事厅就紧绷了,“冗官难减,除非有地方容纳。若是他们动心思到雍郡,只怕会有些麻烦。” 四爷示意这项记下来,很可能大宋朝廷会有这一方面的考量。 紧跟着的一条是:实行通商,便利百姓。 野利仁荣就说,“大宋商业发达,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位范大人提此谏言,是说该叫小老百姓能自由的经商?” 四爷点头,“大宋虽商业发达,然则,弊端是垄断在大商家手里。要想从大商家的垄断中取利给百姓,就需得调整商税。” 其他人就听懂了,完颜石鲁就说,“这就是看叫一家哭呢?还是叫一路哭?” 是这个道理!辖制大商家,哭的只一家;不辖制大商家,那就得一路的小百姓哭。 桐桐在外面听了一会子,就转身走了。 范仲淹的谏言都基本切症,全点在了大宋朝廷的弊病上了。他的改革之所以注定失败,那就是因为触动了大地主和大商家的利益。 其实,他现在的很多提法,跟之后的‘庆历新政’的一些做法是切合的。他意识到了问题,但没有改革成功。 这个折子送到赵祯手里,赵祯会怎么去想,咱也不能知道。但是,四爷把这个折子拿到议事厅,当一件正经事在跟部属讨论。 讨论这个之后,对大宋了解不多的也都知道大宋朝廷的毛病在什么地方了。一方面,心理上绝对不会想着去依附大宋,因为瞧不上大宋了;另一方面,了解对方同时,咱们也引以为戒。 换言之,四爷在统一思想。我可以嘴上嚷着雍郡是大宋的一部分,但下面的人不能傻呵呵的真这么去想啊!咱得在针砭时弊的过程中,叫大家意识到:大宋原来是那个样子呀!凭什么给它效忠。 这么一闹腾,江淮受灾之地的百姓,在秋后就陆陆续续有了北迁的。 北迁好啊,北迁按照人口的多寡给分地。而且,北迁之后每个地方都有朝廷开始的义栈,在自己的房舍建起来之前,可以在义栈中暂住。新来的人家,泥坯草舍就行。他们多是同乡一起走,相互帮衬着就把房子建起来了。 只要盖好了,符合雍郡规定的一户一宅的大致面积。那县衙就免费给办理宅基地契,但是,这个地三十年内不许买卖。 不可能你造了房子,有了地契,你转手卖了。可不可能!三十年,三十年后,这个可以买卖。 而且,所有农户还能免费领到种子,五年内免一切赋税。 于是,灾后再登基江淮之地的人口,范仲淹就觉得不对,人口锐减,民户几乎减少一半。这情况就严重了。 这一调查才发现,人口北迁,去雍郡落户安家了。 再去打听,好似所有人都知道雍郡怎么征收农税、怎么征收商税。 范仲淹便找了晏殊:“晏大人,朝廷若不改革,他日正统便不知是谁了。” 晏殊恨不能捂住范仲淹的嘴巴,外面北风呼啸的,他叫伺候的小厮:“看着门户。” 把人打发到外面站着去了,这才道,“范大人,话不能随便说呀。” “晏大人,雍郡的事您不该瞒着。”范仲淹看着晏殊,“那一项项政令,都是针对着朝廷来的。朝廷之弊,雍郡全无。大人去外面听听,不管朝廷上怎么议论雍王心存二至,百姓无人信呀!两地之间无阻隔,农户、商人一盖不禁绝来往。那边的任何消息都会传回来。” 晏殊摆摆手,“你先坐!坐下说。” 坐不下!范仲淹觉得还有更严重的,“有将士去北地探亲,在北地竟然受优待。” 晏殊坐下一言不发。 范仲淹站在晏殊的边上,手点在桌面上,“所有将士在雍郡行走,住驿站费用全免。若是病在路上,医馆全免诊治。只要拿身份文牒去衙门验明正身即可!便是一时手头紧,也可向衙门求助,凡是衙门推脱不理者,可向各地驻军求助。一旦查实,官员便以渎职而论。” 晏殊点头,“这事……我知。” “这是何等大事,一旦传扬开来,军中人心便乱了。”范仲淹就道,“为今之计,想保国祚,唯有变法。” 晏殊看着范仲淹,久久没有言语。这个人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天真之气!是!他说的都对,但一则,陛下都未曾亲政,你变什么法?太后允许你变法么?二则,变法所动的利益大了,你以为你能搬得动吗? 他没说第二点,只拿着太后摄政说事,“或是你觉得以太后的年纪,愿意变法?” “那就该请太后还政,让官家亲政。” 请太后还政的人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范仲淹就道:“若是联名上书呢?若是长跪宫门呢?” 晏殊:“……我不建议!” 范仲淹拂袖而去,留下晏殊在书房里久久未语。 太后看着一封封的折子,重重的叹了一声,“郭淮呀,我想请雍王夫妇回来一趟。” 郭淮:“…………”这又是为什么呀? 太后将折子推开,“近来,神疲体乏,总觉得怕是大限要到了。” “娘娘!” 太后摆摆手,“我想见见他们,安排一下身后事。” “有陛下,何劳他人。”郭淮就道,“再者,小世子才半岁大,这天寒地冻,如何能赶路呢?” 那便是不能见了么? 郭淮沉默了,不敢接话。 太后又说,“那你说,哀家出巡好不好?去长安府,如此,都近便。雍王在大同,距离长安不远。咱们距离长安……也不远嘛!” 郭淮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去雍郡巡视,别的地方倒也罢了。 “官家……同行么?” 同行吧!都带上,去一趟长安。 赵祯没有反驳,他贵为天子,其实连汴京都没出去过。只要能出去转转,怎么都行。 他就问说,“出巡总得有由头吧,以什么为由呢?” 刘太后想了想便道:“自汉武起,便有祭祀西岳的习惯。此次,也该去祭祀西岳了。” 西岳华山,距离长安不远。祭祀山岳,确实也应该,就像是祭祀泰山一样,想祭祀就祭祀一下。 再者,宫里需要修葺,避出去不正好吗? 于是,四爷就收到宫里的旨意,说是官家侍奉太后祭祀西岳,请雍王夫妇于长安相见…… 第1795章 大宋反派(116) 大同距离长安,说近吧,确实比到汴京近。可路上不一样得好几天吗? 都这样的天气了,折腾什么呀?非要见。 这次不去见行不行呢? 桐桐要说不去,可以!但四爷要是再不去,大宋那些读书人不定又说什么呢。 倒不是怕他们说,关键是得防着这位刘太后下昏招。 桐桐不放心四爷一个人去也是这个原因。有时候这个刘太后的心思不太好琢磨,就像是人老了,固执起来了一样。你不叫我怎么样,我偏怎么样。你们叫我怎么样,我偏不怎么样。 就是那种劲儿劲儿的,较着劲来。 就像是亲政这事,闹的沸反盈天的,她就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折子只要我不批,你们就跟我耗着吧。她是这么一个路子! 赵祯只是温和,好脾气,他不是没脾气。你当他心里舒服自在吗? 就这么一个老人了,她万一脑子一抽,出个昏招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死,对吧?万一为了不放权利,以自家抗旨为由,非要发兵怎么办?打仗不怕,但为什么要做无谓的牺牲呢? 或者,这次只叫四爷去,她要是暗地里算计四爷一把怎么办?茶里不干净,住的地方随时坍塌……反正以‘意外’杀人的话,挺容易的。 况且,她身边还有个张耆呢!张耆从来不乏对自家的恶意,那自己敢放四爷一个人去吗? 毕竟带的人再精干,见太后总不能带着随从吧。 还得是自己嘛! 可自己跟着去,把孩子留下又能安心吗?刺杀这种事,别以为不针对孩子。 把桐桐给心疼的,抓着拉满炕爬的肥崽崽,“过来!吃蛋羹了。” 曜儿是个好养活的孩子,一喊吃饭,不用抓着拉他了,调个头蹭蹭蹭的就爬过来了,张着嘴‘啊啊啊’的等着投喂。 四爷没急着出发,先给路上安排妥当再说。 来不及打造更好的马车,从中都那边之前进上来一辆耶律隆绪的马车,一直也没用过。中都原来是辽国的陪都,耶律隆绪又四下巡游。那辆马车本就是为他打造的。后来,下面的人没人敢用,逾制的,这就给送来了。 如今,肯定还是不能用。将上面一些装饰拆下来之后,给重新刷漆。 也不要红的,红的在大宋代表的意思太尊贵了。咱就黑的,黑的挺好的。而且,住刷外面,里面拆了有些装饰变的难看就难看把,不行用布匹甚至于毛坯装订上去,遮挡一下也行。 主要是怕那个味道熏到孩子。 耶律隆绪晚年本来就好奢华,又常年在路上颠簸。这马车宽大、舒坦就自不用说了。反正得四匹马拉,里面的大小至少得有一大间房舍那么大。 床榻下面只要放上热的灰烬,也一样很暖和。 收拾好了,桐桐把孩子裹在大大的披风里,这才上了马车。 孩子哪里见过这个呀,且欢实着呢。倒是穿着夹袄也不冷。 孩子的乳娘是从下面选的,也不是叫人家喂奶,母乳还是桐桐来。只是有个人能尽心尽力的搭把手而已。 这个妇人年过四十了,儿子病死了,留下两个孙子年纪还小。是个本分谨慎的妇人。夫家姓呼延,因此只以呼延氏称呼她。 呼延氏跟上来,接了曜儿抱着,“王妃,这颠簸的,公子怕是不习惯。” 试试吧!放在榻上叫他试试。 刚开始新鲜,时间长了就不成。给铺的厚点,减少颠簸吧,他又活动不自由。 因此,这一路上,这样哼哼,那样哼哼。 只能大人轮换着抱着,放在怀里逗弄着,这么着能平稳些。 这么折腾,就说人上火不上火。哪有这样折腾人的? 到达长安之时,圣驾驾临此处已经十数日了。 这一日,长安城正值年前的繁华,百姓都出来采买以备年货。 就见城墙上传号声阵阵,这是传递信号的。 现在谁不知道,圣驾来了,等着雍王呢。 那这动静,只能是雍王到了。 雍王夫妇好大的名头,长安与雍郡相隔不远,常有亲眷来回走动。对雍郡的情况那可太知道了。 还有那真迁去雍郡的,来往书信不绝,也是过的甚为安稳。虽说以前是辽地,可其实还是汉人多,他们觉得与长安并无不同。 长安的百姓说起来,那就更有的说了。比如唐时,李家发迹就在太原府那一带。彼时,长安可是帝都啊!那李唐的龙兴之地,本就是不是什么大辽的地方嘛。 雍王夺回了雍郡,自此长安可常安,百姓且欢呼着呢。 因此,雍王的车架一进城,百姓自然就站在路边,将正路让开了。黑甲骑士陪着弯弓长刀,一水的黑马。中间簇拥着一辆大大的马车,通体漆黑,车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雍王和王妃并未曾露面。 也不知道是哪个百姓喊了一声:“雍王常安!” 紧跟着满大街此起彼伏的都是‘雍王常安’的呼喊声。 曜哥儿手快,蹭的一下将帘子拉开了,外面的亮光透进来,他不怕,还指着外面嘴里‘哦哦哦’的叫着,扭过来想告诉大人:快看!好多人呀! 这孩子!冷风吹进来了。 桐桐赶紧将车帘子给拉起来,“怎么就那么好热闹呢?” 四爷只笑,自己披了斗篷,接了孩子到怀里,裹在斗篷里就往出走。 桐桐急的直喊:“你要出去就出去,带孩子干什么?” “他不怕,你叫他见见怎么了?风也没那么大……”说着,给孩子把斗篷也戴起来,帽子也给扣到小脑瓜上,“叫我们出去见见世面,怎么了?你娘就是啰嗦,是不是?” 一边整理,一边絮叨,还真就这么裹着孩子出去了。 好些人就看见马车里出来一人,二十许岁的模样,面容威严,眼神却温和。怀里裹着一个胖娃娃,这娃娃脸朝外,嘴角撇着,笑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于是,呼声声越发的大了。 种世衡牵马过来,四爷直接从车辕上骑到马上,一手控着缰绳,一手兜着孩子。这么着,这傻孩子也不怕。 逼的桐桐没法子,只得下了马车,才说要自己骑马呢,四爷却伸着手叫她。 她只能先接了孩子,然后坐在四爷前面,一家三口共乘一匹马。 马蹄儿嗒嗒嗒,行至最前面,这一行人才继续动了。 富弼陪着范仲淹在酒楼中正饮宴呢,听见动静从二楼的窗户口看下去,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 一对英气勃发的夫妻,抱着个福娃娃。 男子威严,女子英气,孩子只那么一丁点大,东瞅瞅西看看,咯咯咯的笑的多欢畅呀。 范仲淹是没见过雍王夫妇的,自来只有听闻。而今一见,才扭脸问富弼:“这便是雍王和郡主?” 正是。 范仲淹心底沉甸甸的,官家与之相比,太温吞了,太平和了。 还有这百姓的欢呼声,问安声……长安距离雍郡太近了,近到呼吸可闻,要不然百姓不是这个反应。而雍王这姿态就更耐人寻味了。 按说,朝廷上对雍王一直有非议,那么雍王就该低调着些。在马车里不露面,不可吗? 为何要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呢? 桐桐骑马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现在的长安,这个长安城不大,也比较新。唐时的长安,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据说,当年朱温胁迫唐昭宗迁都洛阳,怕没有兴建洛阳宫殿的材料,便拆了长安的宫室、民宅,将木料顺着渭河往下游运。至此,长安便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而今的长安城,早不如唐时。只说地里位置,距离夏州和辽国都挺近的,这就导致了这里不再是一个王朝的忠心点,而是偏着边陲的城池。 也就是现在,没有夏州,也收复了燕云之地,长安重新成为一个国家地理位置上的中心点。这意味着——安全。 家变的安全了,百姓为何不能欢呼呢? 因着长安城太新了,太后和陛下御驾亲临,只能住在富户的别院里。 城里的热闹在宅子里是听的见的! 太后靠在软枕上,跟吕简夷说话,“听见了吗?不出来走走,不知道百姓的想法。你们在朝堂上把雍王夫妻说的如同魑魅,可百姓却敬他们为神明。由此可见,本宫还是错了。帝王被你们拘在宫墙之内,满耳都是你们的声音,哪里还听的见别的呀。” 吕简夷忙起身,“娘娘,您这么说,臣等惶恐。” 太后摆摆手,“你也莫要惶恐,该惶恐的是哀家和官家。哀家惶恐去了那边,无颜面见先帝;官家嘛,更该惶恐……大宋的将来。” 吕简夷赶紧跪下,“娘娘,如今雍王殿下奉召而来,您若有何想法,此次正是机会。能谈便谈,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太后‘嗯’了一声,“去吧,亲自迎迎雍王,不算辱没你。” 是! 吕简夷带着几位宰辅之臣站在大门口,就看到雍王和王妃以这样的姿态出场了。 他们忙着见礼,四爷下马先扶了桐桐下来,才去扶这些人,“都免礼吧!三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托王爷的福。”吕简夷起身,又看向郡主,“王妃安。” 桐桐抱着孩子,得弯腰去扶他们。谁知道这么一蹲下去,孩子就靠人家很近了。曜哥儿这孩子一把揪住了吕简夷的胡子,‘呀呀呀’的叫唤。 吕简夷动也不能,不动也不能。 桐桐赶紧去掰孩子的手,四爷却只笑,“我们这么着急找先生呀?” 晏殊同情的看了吕简夷一眼:认吧!认吧!这样的学生你认一个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第1796章 大宋反派(117) 再次见到太后才发现,她确实是老了。斑白的已经不是两鬓,而是满头都变的斑白了。 四爷和桐桐行了礼,桐桐这才接了孩子。呼延氏跪下,替曜哥儿全了礼。 太后就伸手,“这便是曜哥儿?抱来我瞧瞧。” 桐桐可不敢递过去,“这孩子淘的很,才还抓了吕相的胡子。您瞧我这头上,一点珠翠都不能见。他伸手就抓。” 果然,说着话抱过去只给看看,这小子又伸手要抓太后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上宝石闪耀,他瞧着亮晶晶的,就想要拿来玩。 太后瞧的有趣,就伸手要抱。结果这孩子蹭一下把脸躲到一边去了,等不伸着手要抱他了,他又扭过来,嘴角一挑,笑着抓镯子玩。 也不是不认人,也知道不给生人抱,但又不怕生人。说伸手就伸手,不是胆子大是什么? 她将镯子退下来递过去,“留着给你将来的世子妃戴吧。” 曜哥儿抓来瞧了瞧,好似还有他的布偶有趣,顺手又撇了。是桐桐眼疾手快,赶紧接手里了,递给呼延氏,“给世子收着吧。” 太后都说是王府的世子了,那咱就认了这是世子。 然后她又抱着孩子行了礼,“我们谢太后的赏。” 太后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过来说话,官家和皇后一会子就到。挨着我近点,这两年,身子越发的沉了,眼神也不如早几年好了。” 桐桐便坐过去了。四爷反而退到稍后一点的位置了。 像是吕夷简、张耆、夏竦、晏殊,还有几个桐桐没见过,不认识的大臣,都在大殿里站着呢。 桐桐好奇的看那几个不认识的,四爷就介绍,“陈尧佐,陈相公。” “哦!”桐桐就忙道,“王爷常提起您,夸您在水利上见解独到。您以‘下薪实土法’防钱塘潮,又发明了‘木龙杀水法’堵黄河缺口。听闻,您还在汾水两岸种植柳树防洪。此乃功在千秋之业!今日才见这般大才,荣幸之至。” 陈尧佐:“……”能说点什么呢?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王爷过誉了。” 桐桐就笑,“您还不好意思了,有实绩就要说嘛!您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回头您赠我一副墨宝吧!听闻您的隶书极好,人称‘堆墨书’……” 四爷就打岔,“你也习不了隶书,麻烦陈相作甚。” “你不是喜欢吗?”桐桐就笑着问陈尧佐,“不麻烦您吧。” 陈尧佐感受到了大家的视线,他只觉得惶恐的不行,“岂敢?” 四爷又介绍下一个,“范雍……范相公。” 这就是范雍范仲淹呀!桐桐不住的点头,“范相公的谏言八策,王爷与雍郡官员还特意开了一次议事厅。王爷夸您,切中要害,若能如您之谏言,切实施行,则大宋大兴。” 范仲淹:“……”那八策官家也采纳了,自己也调到了副枢密使的位置上。却不想雍王在雍郡也认真看了,这如何评呢? 四爷没再给范仲淹说话的机会,说下一个:“赵稹,赵大人。” 桐桐点头,“王爷说您尤擅刑名,这一点尤其难得。读书人多,但精于某业,亦能从读书人中脱颖而出。而今,雍郡选才便是如此。不求全,但求精。” 赵稹:“……”竟是一时不知道话从哪接起。 张耆就看晏殊:雍郡的消息可真灵通呀!雍王和王妃把京城的官员盘点的可够细致的。 晏殊:“…………”我发誓,我未曾多说一个字。除了诗酒茶,我们师徒早已经不谈其他了。 张耆才要说话,外面唱名说官家到了。 来的只有赵祯,并没有见皇后。 赵祯还是跟以前一样清瘦,面颊微微有些泛黄,也一如既往的温和。 四爷和桐桐抱着孩子就要见礼,他先一步扶住了,“不拘这些礼数。”说着,就看向曜哥儿。 曜哥儿也睁着眼睛盯着赵祯看,主要是看赵祯的帽子,帽子那么长的帽翅,他觉得新鲜。 雍郡的官府与大宋的官府,区别就在于帽翅和袖子上。 宋朝的袖子太大了,不利索,还浪费布料,适当的往里缩一缩,咱都方便。 还有那帽翅,官员一但戴上那个帽子,就只能面对面说话,左右之间是无法靠近的。 于是,雍郡的官帽就被改了。又怕改了之后说说易服同易帜,那就只能把帽翅往短的改,区分品级的话,在一些小地方,比如帽檐上镶嵌的图案有区别。便是升官或是降职,气质只要更换图案就行。主打一个节俭、方便。 孩子没见过嘛,尤其是皇帝戴的,那么别致。 桐桐怕这熊孩子去抓赵祯的帽子,这位的帽子不是那么好抓的。于是,就将孩子递给呼延氏,“这孩子淘气……” 结果呼延氏才一接过去,曜哥儿不干了。扑腾着伸手要赵祯,赵祯挺高兴,才要伸手去接,这孩子一爪子呼上去,直奔帽子的帽翅! 桐桐蹭的一下把孩子抱走塞给四爷了,然后尬笑:“淘气的厉害,才还抓了太后娘娘的镯子不撒手。” 赵祯叹了一声,说桐桐,“抓了便抓了,不过一顶帽子,世人牵强附会罢了。”说完又道,“也不怪你,是朝堂上这些大人们,说什么的都有,这才叫你这般小心翼翼,这本就是朕的过失。孩子何错之有呢?” 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完了自己讲帽子摘了下来,递给曜哥儿,“玩吧,无碍。” 桐桐瞥见太后和大臣尽皆变色的脸,心里叹气,其实,他们都没有赵祯聪明。 这么递来了,四爷能接吗?四爷能叫孩子接吗? 四爷就说:“官家,臣就怕宠坏了他,才太后把随身的配饰摘了给他把玩,这已然是无度了。您再这么着,这孩子长大了还了得?虽说咱家添丁不易,可越是如此,越是不能纵着惯着。臣知您偏他,可礼法不能错。” 曜哥儿大概察觉到他爹严肃了,小爪子刺挠的在胸前抓呀抓的,到底没去抓那顶有特殊意义的帽子。 赵祯又叹气,摸了摸曜哥儿的头,这才将帽子递给近侍捧着,回身坐着去了,“孩子小,松散些也无碍。”然后又招呼,“从真坐吧,桐儿也坐。” 等两人坐下,赵祯就问说,“刚才说什么呢?听着那么热闹。” 四爷就道,“夸范雍范大人的八策谏言说的好!臣也听闻,范大人有意变法。在这里臣表个态,臣支持范大人变法。弊端已然显现,既然有良策,那就该采纳。纵使千难万难,也当一往无前。若是前怕狼后怕虎,或是中途左顾右盼,这终是不能成事的。” 众臣:“……”这个态表的叫人猝不及防。 但是,还就是叫人无话可说。 其一,雍王人家认同他是大宋的雍王这个身份,那么,他议论朝臣,对朝廷的事表达自己的态度,这就是应该的。这证明他没把自己当外人。 其二,想要变法最直接的原因是要对抗雍郡的政策,但是人家雍王不怕这个,人家支持变法。你拿我当假想敌,我拿你当自家人。谁又能说雍王存了私心呢? 其三,雍王说不要前怕狼后怕虎,不要左顾右盼,要一往无前。这话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人家成功的秘诀。雍郡从无到有,靠的是什么?就是纵使千难万难,都在一往无前。就是抓住机会毫不犹豫的往前冲,不会前思后想,不会左顾右盼。然后人家真的成事了!现在坦然的告诉你,要干就撸袖子干就完了,有什么要争执的? 这话一出,你就是要攻击雍王,从哪里攻击呢?他哪一句不是实话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雍王表达的意思里还有更隐晦的一层,那便是:如今朝廷的弊病这么多,再拉着雍郡一起下水,合适吗? 这会子朝廷要是提对干涉雍郡的治理,雍王必定搬出范雍的八策出来说话。那每一策都指向一个弊端,也是被太后和官家采纳但没能施行的。 如今雍郡和朝廷的情况就像是一边是清水,一边是浊水。你要非放浊水过去,把清水变的和浊水一样污浊,这不是有大病吗? 雍王这是变相的解释了,为什么雍郡不能同意跟朝廷保持一致。 但同时呢,雍王也没拒绝的彻底,他认同变法,这意思就是说:只要变法成功,涤清污秽,那朝廷和雍郡就是一样的,眼前的事就没有争执的必要了。 所以,平心而论,雍王这只是私心?只是野心吗? 要真这么去说雍王,好似也不恰当吧。 于是,本来准备好要谈的事,彻底谈不成了。雍王直接给把嘴堵了! 怎么办? 大殿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安静,大家的眼神乱飞,这个看那个,那个看这个的,相互之间眉眼官司打个不住,谁都没有先说话。 张耆左看右看的,从袖子掏出一个手札,“王爷,这是臣搜集的,雍郡的官员和百姓对朝廷的看法,请您过目。” 雍郡的官员瞧不上大宋,自然没好话。这个手札递的有点歹毒了! 雍郡的百姓很多都是迁移过去的,要是在大宋过的好,何苦背井离乡,说的自然也不是好话。 桐桐心说:你是从哪搜集的消息呀?是我的篱笆扎的还不牢靠吗?看来回去还得再清查一遍。 而四爷呢,拿着这个手札在手里掂了掂,还是打开了。他一手兜着孩子,一手将手札打开。怕孩子上手抓,因此,他隔壁伸出去,朝斜下方的方向,这个方向能借上光,能看清楚。 可才看了个开头,就见一股子水流泚过来了,水花子溅的到处都是。 就见四爷揽着孩子叫孩子站在腿上,而这小子站在那里,小牛牛正对着手札的方向,这一泡尿泚的真远,全打在了手札上。 晏殊眼睛一闭:“……”嘿!这一泡尿,绝了! 第1797章 大宋反派(118) 这就是一个意外! 真的!孩子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一个正常的七个月大的孩子,穿着开裆裤,尿了……那就是需要尿而已。 满大殿的人都看着他在那里尿,不能惊了孩子的尿呀! 尿完了……就完了! 他舒服了,又伸着手抓他爹胸前的压襟玉环玩,抓着玩一会子,还试图往嘴里塞,连手指带玉环恨不能一股脑的全塞嘴里去。 可这一泡尿给尿的,手札上的字全给晕染完了,到底写了个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关键是流了一地,溅了他爹一手一身,这么着在御前不合适吧。 所以,咱散了吧!容我回去洗漱换衣,回头咱们再谈呗。 然后话赶话赶到那个地方了,张耆觉得时机正好,不管怎么说,雍郡的不逊都需要雍王马上表态的。 结果孩子的一泡尿,什么都尿没了。 这一散,回头再说……就不是这个效果了。 是的!四爷回了院子洗漱了,回来就在这小子屁股上拍了一下,“真能干!” 孩子只当好玩,趴在炕上屁股一扭一扭的等着他爹继续跟他玩呢。 桐桐问说,“你过去吧,回头我去瞧瞧皇后。” 四爷叮嘱:“看护好孩子。”咱们当意外,当巧合,可有人把这个叫天意。 可不是天意么? 别说大臣了,连身边的近侍都在说,“官家您说巧不巧,这世子出生后……太白星白日便现了……” 赵祯还没说话呢,外面便禀报,说是雍王请见。 “宣。” 这去而复返,出乎太多人的意料。书房里的人都静下来了,各归各位。 还是跟以前一样,两人坐在烹茶点茶。 四爷是这么跟官家说的,“张耆张大人要说什么,臣都知道。这有些话,臣跟您能说,跟他们却也说不着。” 赵祯点头,“张耆有些草木皆兵了。” 四爷叹气,“您算算,自唐末开始,夏州和燕云之地脱离中原多久了?百年多了。数代人过去了!他们对大宋没有认同感,也不觉得在夏州如何,在辽国就如何。辽国不同于唐时的突厥。那个时候突厥就是草原民族!可辽国是吗?一半农耕,国体与大宋无异。他们也一样读书,一样科举。咱们现在占了一个地方,就马上叫当地的百姓对咱们有归属感,这可能吗?” 赵祯懂了这个话的意思,就是人家本来就是一家人,没觉得跟咱更亲。如今占了人家的家,不被人驱赶就已经很难了,再要是非要摁着人家的头叫人家另外认个主,这是强人所难。 四爷就又道,“轻徭薄赋,种种策略,无一不是安民,求的雍郡的安稳。如今雍郡有多少个民族,朝中这些大臣算过吗?党项、契丹、女真、回鹘、汉,以及多个民族长期杂居而带来的哪个民族都不归属的混血种族。各有各的习惯,各有各的风俗,各有各的利益,其复杂程度难以描述。而这些朝中大臣可有思量过?” 赵祯无言以对,这就如同川蜀之地的一些羁縻州一般,朝廷对其的管控除了怀柔还是怀柔,别无它策。 四爷就打比方,他指着桌上的托盘,然后把茶杯全放进去,再给每个茶杯里都注满水,再轻轻的端起整个托盘,“您看见了吗?雍州就是臣手里这个托盘,看着,好似是臣的。可这托盘经得起一点晃动吗?臣端的小心翼翼,就怕有个倾斜,哪个杯子里的水就撒了。” 说着,将托盘小心翼翼的递过去,“您接着。” 赵祯一接,就这一交接,杯子里的水哗啦啦往出撒,剩下的没撒出来的还在杯中晃悠。 四爷重新接到手里,将每个杯子里的水都全倒出来,倒到托盘里,分不出水都是出自哪个杯子了,此时,四爷将托盘再递过去。 赵祯接到手里,水还晃悠,却全在托盘里。他看着托盘,若有所悟。 四爷就说,“臣现在要做的就是一点点的把水都给倒盘里,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才平稳。” 这个比方很有道理!赵祯认可这个话。 四爷这才接着道,“但这些话,能公之于众的说吗?这些盘算,只能关起们来说。而这些,臣又怎么解释给那些大臣听呢?这些话若是传到雍郡,这于雍郡的局势有什么益处呢?把这些告诉您,您会放在心里,谁都不讲。但是朝臣知道了,是要争议的。可这些能摆在桌面上争?能公之于众的议吗?” 赵祯叹了一声,这话又何尝不是道理呢?上位者若是把所思所想都公之于众,便无法驭下了。莫说是他这个皇帝,从真这个雍王,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他们能把他们的盘算说给下属听吗? 非要逼问雍王,这是不讲道理的。 而雍王确实没有跟其他人解释的必要! 赵祯就说,“朕知道你受委屈了!张耆其人,太后尤其看重。朕不喜他,但而今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说着,声音也低下来了,“这些老臣,太后的旧臣,朕迟早是要换的。如今,只能叫你跟朕一起,受些委屈了。” “太后年岁大了,臣这次一见,更觉……”四爷就说,“本来呢,臣也打算跟太后提一提您亲政的事,可一看太后的状况……是真老了。” 这意思是老了,寿元不多了,为这个叫朝廷再起波折,就犯不上了。 赵祯跟着叹气,“那你们多留些日子,陪陪太后。再一分别,还不知……” “好!臣这些日子,也正好陪您四处走走。”四爷就提议,“其实,多出去走走,听听民间的声音挺好的。只听读书人说话,是听不全的。不是所有人都如范雍一般,听的见百姓的疾苦声。” 说的是啊! 于是,两人越说越投契,一起喝茶,一起用膳,一起下棋,一起谈论政事。 桐桐也没去见太后,才说要去拜见皇后呢,皇后过来了,“知道你带着孩子,就别叫你跑了吧。” 她还是那副样子,一进来就在屋里扫了扫,这才道:“雍王没纳其他人吧?” “说什么呢?”桐桐拉着她坐,她却先过去看睡着的曜哥儿。 孩子睡的酣然,她看的入迷,好半晌才跟桐桐坐到外间说话,“宫里上下,就盼着听孩子哭呢。” 那怎么办?这种事,“许是缘分不到吧。” 皇后看着外面,眼里露出几分怅然来,“你说我跟官家,要是做一对寻常夫妻,是不是孩子都能生一堆了。” 这话更没法接了?桐桐就打岔,问说,“太妃没跟出来,她老人家还好吗?” “您还不知道她?万事不操心,只把官家放在心尖尖上。从不跟大娘娘争执,万事顺着大娘娘,这几年,大娘娘待太妃娘娘比对官家可亲近多了。也多亏了太妃,若不然,官家再好的脾气……” “人年纪大了,难免固执了一些。” 皇后可不这么觉得,“固执是有的,但大娘娘的手段我却是领教了的。但凡跟官家有个争执,回头便施恩给我。我与官家但凡有个争执,娘娘也总是说官家的时候多。我得感念大娘娘,容我这无所出的儿媳妇……” 这是说太后偏着她是没安好心。这种事怎么说呢?两口子吵架,老人最好别掺和。一掺和就坏,偏着谁都不对。 这一点杨太妃就做的很好,疼赵祯,却不管赵祯的事。他爱宠谁就宠谁,她从不多言。对皇后呢,是装瞎。不管做的对或是不对,她从不多说。 可要说太后那么着是没安好心,却又有些过了。 但大致意思桐桐听懂了,赵祯对太后的不满已经积压了许多许多了。 两人在一起,细细碎碎的说了许多的话,一起用膳之后,孩子醒了。皇后逗弄了半天孩子,这才告辞离开。 晚上,等四爷回来了,太后却来请桐桐过去,说想跟桐桐说说话。 叫了那就去吧!把孩子扔给四爷,陪孩子玩一会子,就该哄孩子睡了。 太后屋里摆着菜和酒盏,桐桐就笑,“您酒量不减呀。” “今儿想喝了。” 桐桐就过去斟酒,然后才坐下。 太后看向桐桐,“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走到如今,没想到你们能走到如今。我甚至觉得……好似这都是天意。而我对上天安排的事,再无能为力了。” 桐桐没言语,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太后问说,“雍郡那么大,可以说你居功至伟。假如有一日,需得你退居幕后,再不能掌握手里的权利,你会如何?” “以大局为重!若是大局所需,那退一步又如何?”桐桐看向太后,“天下人之利当先,此乃圣人的道理。” 太后‘嗯’了一声,“那依你之意,朝局到了现在,哀家是退还是不退?” 桐桐没法说你的寿数可能不长了,只能道:“退!大局所需,有何要迟疑的?” 刘太后沉默了,然后将杯子中的酒一口给干了,“你回去吧!这顿酒,哀家不想喝了。” 桐桐:“……”她也将杯中酒饮尽,“那臣妇告退。” 真就给退出来了。 前后没一盏茶的时间,这大晚上的。 皇后得了信儿,就低声跟赵祯说,“郡主说太后该退,太后便将她给撵出来了。” 赵祯盯着烛火久久不言。 可谁也没想到,太后随后就提出,“哀家觉得天年不永,只愿在生前穿一次天子衮冕之服。哀家想身着衮冕祭祀西岳,回京后,想身着衮冕祭祀太庙。” 衮冕,指的是皇帝穿的衮衣和皇帝戴的仪天冠。 桐桐听到消息的时候就:“……”看吧!越老越轴,永远朝着相反的方向拧着来! 第1798章 大宋反派(119) 这个要求很离谱! 朝臣能答应吗?赵祯不发一言,好似就想看看这些朝臣会怎么办? 大臣们当然不愿意了,这个时候想起四爷和桐桐来了。 住在小院里,这个拜访那个拜访的,意思就一个:劝一下太后,这个事太离谱了。 他们认为,只要雍王以势相压,这事就成不了。毕竟雍郡那么大的势力,太后怎么也得忌惮一二的。 四爷就问说:“焉有以臣压君的道理?”你们之前忌惮我权势大,现在却要我用权势达到你们的目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因此,四爷给的理由是:太后是长辈,不敢忤逆。 意思就是:不管! 桐桐跟晏殊也是这么说的:“我的先生呀,您觉得我们说话,合适吗?” 反正赵祯知道我们的态度,我们是支持他亲政的。而这些话,我们犯不上叫朝臣知道。 大宋的官员如今就是这样的,反正他们觉得有道理,他们就坚决要上位者配合。这怕也会是以后赵祯跟他们相处的日常。 但我们凭什么惯你们的毛病。 于是,赵祯不说话,这事就成了朝臣跟太后之间的事。 朝臣不许,太后就要。怎么办呢?僵持不下的结果就是,只能在衮冕之上减一点东西,这些衣饰上都是有装饰的,比如龙有几条,镶嵌的珠子有几颗等等。 朝臣在不起眼的地方减了一些装饰,然后把这样的衮冕递了上去。 太后倒是再没执拗,就穿成这样,一起启程去祭祀西岳了。 这祭祀需得西岳去了。 祭祀的时候,太后为主祭,这得有亚献和终献。 于是,太后说,叫皇后亚献,叫桐桐终献。 桐桐:“……”不是!祭祀这个是有讲究的,真不是谁都能参加这样的祭祀的。若是杨太妃来,她亚献,皇后终献是合适的。 自己是王妃,是臣妇,非君!因此,这不一样。 就是把赵祯宠爱的哪个美人进为妃,继而叫她参与献祭,也不该拉自己。 桐桐便推辞,“这不合适。” 太后说,“终献者非雍王妃,而是柴郡主。” 桐桐:“……”你要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这种祭祀礼仪是完整的,第一步肯定是迎神。就是燔柴等在鼎内燃烧,叫烟火升起来。 人间的帝王那是天子,权利是上天授予的。那么,肯定要想向天俯首称臣。既然是臣子,那就需要供奉上天。 于是,我们先把烟火燃起来,通过这样的途经发出邀请,请神明降临。 接下来,神明降临,那就得回到祭拜的位置,对着神明三拜九叩,行大礼。 桐桐就跟着皇后和太后,看着那烟火窜出房檐那么高,就四散了。这种的,怎么说呢?有烟就行呗。 仪式朝下有条不紊的举行,先是各种布帛进献,再是宰杀后的牲畜,这叫进俎。 接下来是太后的初献,紧跟着是皇后的亚献,最后是桐桐的终献。 四爷盯着桐桐,就怕出点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事实上,大臣在下面都冷眼看着呢,看着那青烟都没窜过大殿的屋檐,就什么也不言语了。 太后下来,皇后下来,柴郡主上去了,三拜九叩,一板一眼,庄严肃穆。众人也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那青烟,感觉就不对了。微风好似停了,那一直升不起的烟,竟然是直直的窜了上去,直上苍穹。 四爷就感到好些人在打量自己。 他:“……”看什么?她现在不是雍王妃,是柴郡主。所以,看本王干什么?跟本王有甚关系。 桐桐看着那青烟,真的能笔直笔直的往上窜,她:“……”完了!肯定还是有人会多想的。我就说嘛,我不祭祀,非叫我祭祀,这可咋整。 但这个事,只能放在心里嘀咕,谁都不敢挑破。 要不然呢?闹了半天,在这之前没把神明给请下来呗。 皇后压根就不信那见鬼的请神不请神的说辞,她在马车上跟近侍说,“若真有神明,我见天的跪他求他,他也没叫我怀个龙嗣。这会子了,就真显灵了?不过是一阵有风一阵没风罢了。若不然呢?赵家的人请不来神明,倒是柴家人请来了。那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赵家人的皇帝做的不好么?” “娘娘,不可妄言!” 皇后闭嘴了,不说就不说。 然后太后就不大高兴,连着好些日子不召见桐桐。桐桐也乐的不去见!四爷陪着赵祯四处转悠,桐桐带着孩子陪着皇后半日,雍郡有什么急信送来,她抽空还就顺手处理了。 也算是难得惬意的时光。 直到过了年了,太后才开恩,说:“你们就不用陪着回京都了,回雍郡去吧。” 回就回,桐桐估摸着,这是最后一面了。这一别,怕就是永别了。 因此,她好好的去告辞了。 太后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怅然:“其实,哀家挺喜欢你的。你身上有像我的地方……” 实不知道咱们有什么地方相似。 但桐桐没言语,只默默的听着。 太后起身,看着外面,“近日,常有不祥的预感,哀家是真觉得,怕是要去见先帝了。” 桐桐看着她,“多思所想,反而无益。” 太后只笑,跟桐桐说,“问你一句话。” “您说,我听着。” 太后看着外面的残阳,看着大风刮的随风摆的树枝,没看桐桐,只道:“你说哀家去后,史官会怎么说哀家?” 桐桐叹了一声,“史官都是读书人,大宋对读书人恩遇有加。况且,您一不害后宫,二没有登基为帝,因此,史官会拿您跟历史上的其他皇后相比。比之吕后,他们会觉得您好;比之武皇,他们会觉得您更好。因此,您不用担心身后事,他们都会说您好话的。再过千年,后人读史,依旧是他们给的评价。说您‘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 太后便笑了,“说到底,你觉得这样的评价都是假的,是我们邀买人心之下得来的,可对?” 桐桐微笑以对。 太后摇头,“桐儿啊,权利权利,权与利从来不能分开。你有权,就得分利给别人,否则,无人簇拥,你便无权,这便是权利的真谛。可这利与害,是相附相依的。把利给了不恰当的人,它就变成了害。一旦变成了害,权便受到威胁。因此,权利的权要想掌握的牢,这利一定得分润给不会生大害的人,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明白!利分给武将,可能成害;利分给文人,害不了皇权。” 正解!这便是正解。太后就道:“可你什么都懂,心里却不屑。” 桐桐看着她,“因为我从这里面看到了畏惧,看到了惶恐,看到了怯懦。手握权柄,执掌天下,该有敬畏之心,这没错。可我们敬畏神明,敬畏生民,敬畏天下万物。这种畏不是害怕,它是谨慎,是唯恐错待。若有畏惧,那一定是畏惧我负了天下,而不是害怕我被天下所负。大娘娘,您弄反了!您总是怕被人辜负,而我总是怕辜负了别人。因此,你我本不同。我自来不敢说教于别人,同样,您的说教也感化不了我。” 刘太后笑了,“我竟是不知,这天下当真有圣人。” 桐桐:“……”并不是,“我有私心,有欲望,怎会是圣人。我只是一个人,一个读了圣贤书,尽量去按照书上的道理去做的人——而已。” 刘太后看她,“大宋的将来……你觉得会如何?” “海河清宴,天下承平。”一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刘太后笑了笑,“那你说……将来的继位者,会怎么对待哀家,又怎么对待先帝?” 桐桐一愣,太后这话问的有深意。她是笃定自己和四爷不会屈居雍州,偏安一隅。她也在害怕将来有一天,自家真夺了天下,会不公正的对待她。 此人对于身后事的执着,这超出了桐桐的预料。 桐桐就说,“是非功过,自有天下人说。这世上的人和事,谁也逃不出阴阳这个圈子。有人夸,便有人骂。只要为世人知道的人,谁不是一半褒一半贬呢?您过身后是如此,等将来我过身之后,亦是如此。就如同当下,雍郡有多少百姓为我建生祠,在中原和江南就有多少读书人在骂我为祸天下。随它去吧!我问心无愧,您也问心无愧便可。” 刘太后长叹一声,“问心无愧吗?这话……说的好啊!”说完,她就摆手,“去吧!回去吧。” 桐桐再行了一礼,“大娘娘,此一别……就当真别过了。” 刘太后朝她笑,“我还是喜欢你的!也只有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您这一生走来,也殊为不易。以您这一生的经历来说,您做的大部分都是好的。”桐桐诚恳的行了一礼,“早些歇着吧,我走了。” 刘太后没言语,就这么看着那一道挺拔的背影从眼前慢慢消失。 这天晚上,刘太后叫了赵祯,“官家,哀家有些话要叮嘱你。” “您讲。” 刘太后看着摇曳的烛火,“雍王势成,已然不可撼动。若是实在不行,可退居江南。两地隔江而治,这是最安全的。若不然,他若长驱直入,兵临城下,你作何应对?” 赵祯才要说话,刘太后就抬手打断她,“这不过是我的叮嘱罢了,你酌情而定,许是不到那个份上也未可知。你放心,哀家回京,祭祀了太庙之后,你就亲政吧。今儿桐儿说的对,需得问心无愧!哀家若是把着朝政不放,非得到最后才撒手,岂不是无颜见先帝?哀家得叫先帝知道,哀家为你,为这个天下,尽心尽力了!” 却不想,太后祭祀了太庙之后,还政十数日,赵祯还没交接完成,太后便病了。只三日,便长辞于世,享年六十五岁。 第1799章 大宋反派(120) 太后薨逝了,要不要召雍王回来奔丧呢? 应该需要的。 赵祯哭的不能自已,大臣们因这个事问他的意见,他问说,“太后临终之前,一直抓身上的衣裳,这可是有什么心愿没有了结?” 太后要咽气之前,只亲近的仆从和杨太妃、皇上皇后在跟前,臣子哪里知道太后最后咽气的时候为什么一直抓身上的衣裳。 但因着太后执着于穿着衮冕祭祀,因此,在太后咽气之前,怕死后衣裳不好穿,就提前给把衣裳穿上了,穿的就是天子的衮冕。 而今官家这么问,问说抓着衣服是不是还有没有了结的心愿,这是啥意思呢? 薛奎是参知政事,他似有所悟,答道:“太后要去见先帝了,怎么会想穿着衮冕去见?怕太后是不想穿着天子服入葬。” 赵祯就忙一副恍然的样子,“该死!该死!朕当真是该死!竟是不能明白大娘娘临终之愿。”说着,就喊人:“给娘娘换上皇后之服。” 郭淮守在棺椁边上,眼泪滂沱。而今已经是第二天了,人没了之后的第二天,身子早已经僵硬,这么把身上的天子服脱下来,又怎么把皇后礼服给穿上去呢? 他心说:但凡这是亲儿子,万万不会如此。 更何况,懂医理的人都知道,人临终之前,‘撮空理线’、‘循衣摸床’不过是病人常见的症状而已。这怎么就能是有心愿未了呢? 病的那几天,陛下又是下旨大赦天下,又是下旨征兆天下名医的,感情都是做给天下人看呢。 是!彼时太后还有口气,看着该是欣慰的。 给太后换丧殓服的时候太后是不能说话,但是……若是不想给穿,当时便说了就是了。这又何苦现在折腾呢? 正哭着呢,就见‘八大王’赵元俨站出来,“官家,是太后害死了李宸妃,李宸妃是被太后毒死的呀!您身为亲子,至今不得而知。对着仇人痛苦,这可是为人子的本分?” 赵祯顿时收住了眼泪,问说,“你说大娘娘害死了宸妃?” 是! 赵祯一脸的惊愕,“招李用和!”说着,便看向赵元俨,“你去,你去陪着查看!开棺验证。” 郭淮捂住胸口,手搭在棺椁上:大娘娘啊大娘娘,您睁开眼看看吧!您抚养了一场,终究是因为不还政,官家心里记恨了呀!这样的事,怎么人家一说,他就信了呢?还真叫人去查看了。 晏殊站在后面,心里有气复杂。他理解官家被压迫心里的憋闷,可也无法认同官家在这事上的处置。 赵元俨是谁呀?是太宗的第八子,当年先帝病重,赵元俨就赖在宫里不走。为何?因为官家年幼呀!自来国赖长君,皇位也可传给皇弟。于是,他就在皇宫里呆着,想着能捡到皇位。 是当时还在翰林司任职的李迪机灵,用墨汁点在赵元俨所要的热水里,赵元俨一看水是墨色的,以为这是要下毒害他,这才出了皇宫。 自从太后掌权,这位就在府里闭门不出。 为什么的,谁心里没数吗? 他现在站出来指责太后毒害了李宸妃,可信度有多少呢? 果然,还是惊动了早已过世之人,开棺之后,李宸妃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她的陪葬是从一品夫人之例,身上穿的是皇后的礼服。 赵祯得了禀报,转身又大哭,“果然,人言不可尽信!自此,大娘娘可清清白白的,此一生都清白分明。” 然后谥号他特意要上四个字:庄献明肃。 要知道,皇后的谥号一般都是两个字的。多加两个字,这是非同一般的重视了。 大臣们就夸皇帝:陛下果然仁孝。 所以,召雍王回来奔丧吗? 赵祯说,“太后有旨意,雍郡新立,事务繁杂,有心便可,不必回朝。遥奠即可!” 桐桐和四爷收到旨意的时候,太后已经薨逝半个月了。 当然了,京城的消息比圣旨早一步到。 对于大宋朝廷的事,四爷不瞒着雍郡的官员,能说的这就说了。细致的很,包括灵堂前的一举一动,那都可清楚了。 说这些做什么呢?这得叫大家心里有个数,通过这一件一件的事,去琢磨赵祯是个什么样的人。 人家的脑子都挺清楚的,桐桐的脑子却糊涂了。 她偷偷问四爷:“这个‘八大王’和‘八贤王’,是一回事?” 四爷:“……”一会子清楚一会子糊涂的,记什么了呀!这一天天的,“‘八大王’是真的!‘八贤王’是戏剧里杜撰的,没有八贤王。要说原型,那就是赵匡胤的四子赵德芳。可这位二十二岁就死了,没有什么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金锏。” 啊? “你整天笑话赵匡义攻打幽州,屁股中箭跑的比谁都快。却不记得,赵匡胤的次子赵德昭就是因为此次战败而死的。” 桐桐:“……”赵匡义打了败仗,为什么死的是赵匡胤的儿子。 “赵匡义打了败仗,便不提给此次大战的将士论功行赏,赵德昭久等不到,便去跟赵匡义提这件事。赵匡义骂赵德昭,说等你当了皇帝再行赏也不迟。再加上当时打仗的时候,事出黑夜,赵匡义逃了,下面的人找不到他的踪迹,就怕出了意外,有人提议赵德昭登基为帝……” 桐桐明白了:“赵德昭没有活路了!他要不死,他怕他们大房这一支彻底的折进去。” 是!所以,自刎而死。 桐桐问说,“赵德昭是怎么样一个人?” “都说‘喜怒不形于色’。” 桐桐便沉默了,她坐过去看着熟睡中的儿子。那个位置要是不拿到手里,儿啊,你也没有活路了。子孙后代都得战战兢兢的活着。 不过,既然人家不叫奔丧,那就不奔丧,咱就在雍郡守孝。 甚至要求雍郡所有的官员都守国孝,官府的腰间别一条白丝带就算。其他的不能硬性要求的!比如茹素,这个不可能办到。很多民族就是以肉食为主,这个不能强迫人家。 这守孝了,该干的事一点也不能少。 就像是各个部族来人,她总要见的。每天还会抽时间,跟回来述职的武将门上课。说是上课,基本等同于座谈。 然后孩子又该学走路了,每天抽空陪孩子的时间是不能少的。 又有辽国的各种事,比如跟那边的太后萧菩萨哥的来往,互致问候。还有耶律岩母,各种节气的问候,互送礼物。 又有吐蕃和大理,这需要长时间的交往,才能建立起一种关系,急不来。 而且,两人能带着孩子一直在大同吗?也不行,还是一样,每年得巡视。东西那么狭长,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得如此。这一点就不像是大宋,而像辽国。大宋的皇帝是等闲不出皇宫,而辽国的皇帝是一年四季在路上飘,带着朝廷一起,在疆域内巡视。 现在,四爷和桐桐的状态就是这样。 这给晏殊的差事带来了极大的阻力。带着人跑到大同吧,人家说雍王夫妇带着世子在析津府,紧赶慢赶的,赶到析津府,又说王爷和王妃带着世子往锦州。追到锦州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已经走了,说是往辽阳府去了。 辽阳府在哪里呢?这已经非常靠近长白山了吧。 追到辽阳府的时候,已是秋里了。 才要进牙帐,就从里面跌跌撞撞的跑出个小娃娃来,一手拿着小小的木剑,一手拽着绳子,绳子后面拴着个小木马。 小娃娃一路跑一路‘驾驾驾’的‘催马’,到了跟前,仰着头看自家这一行人。 小人儿吐字清晰:“来者……何人?” 肥嘟嘟的小脸,唇红齿白的,眼睛又黑又亮,问人的时候鼻子一耸,嘴角一瞥,那下巴仰的高高的,颇有气势的样子。后面跟着两个六七岁大的小童,护的紧紧的。腰上挂着木头刀,身上的衣服都是黑甲样式的。 这会子往小主子面前一当,‘佩刀’出鞘,“世子问话,来者何人?” 这样儿可不有趣的紧? 晏殊拱手,“臣晏殊见过世子!” 小人儿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然后喊了一声:“退下。”是命令那俩小童的。 果然,‘刀’归鞘了。 晏殊就问:“世子何以叫人退下了?” 小人儿眨巴眼睛,却不回话了。只返身往里跑,一进去就抱住他爹的腿,用手指着外面。 四爷就笑,“晏大人进来吧,小儿淘气,冒犯了。” 不敢!世子古灵精怪,可人爱的紧。 人进来了,四爷让他们只管坐。这才说孩子,“不去骑马吗?去吧,出去骑马找你娘来,就说先生来了。你的千里马最快了,别人都追不上你。” 曜哥儿果然很高兴,两条小胖腿倒腾着,牵着他的‘千里马’又跑出去了。 桐桐正在给辽国的太后写信,孩子跑来了,多的话也说不清楚,只说‘来了!来了’,猜也知道,是使臣来了。 她放下笔,问曜哥儿,“你是跟娘去听他们说话,还是去骑你的马?” “听……说话。” 行!那咱听说话。 曜哥儿将‘缰绳’递给呼延因,“拴马!”又舒服呼延果,“洗马。” 桐桐就看着他手里的木剑,“见钦差,拿着刀剑不合适。以后见人,不能动辄就亮兵器,这不好。”她把小木剑给拿过来放‘兵器架’上,“不管跟谁,咱得先好好说话,要好好的交朋友。肯交朋友呢,就都好。要是不肯好好交朋友,那你再拿上你的剑,骑上你的马……打一架,你赢了,他就会跟你交朋友的。” 曜哥儿听懂了:反正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跟你交朋友。 第1800章 大宋反派(121) 其实,自家的消息比钦差还要快一点。 知道赵祯即位之后,先是张耆、夏竦、陈尧佐、范仲淹、赵稹,都被罢免了。晏殊没被罢免,但是枢密使的职位也没他了!没几日,又把吕简夷给罢免了。 也就是说,刘太后在朝所用的宰相、副宰相全都被罢免了。 转眼,又提了几个人来,张士逊、李迪、王随、李谘、王德用,这些人也就李迪这个人,是真的听过,是他当年还是小官的时候,把觊觎皇位的‘八大王’给吓出了皇宫。而王德用呢,他是武将。这个她也有印象。 但是对于其他人,她真的不知道。 当然了,不得不说,大宋朝堂从来不缺乏文臣。他们各有各的能耐,确实最不怕没文人用的王朝了。 张耆这个人,废了就废了。 但其他人并没有一味的支持刘太后吧?大部分还都是愿意赵祯亲政的。这怎么一个都没留呢? 在桐桐抱着孩子要紧牙帐的时候,最新的消息送来了。 桐桐站在外面,将密信打开看了——赵祯废后了。 郭皇后还是被废了。 她拿着信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郭皇后确实是有很多地方不适合做这个皇后,但这个皇后废的,确实是有些儿戏。 起因是尚美人在赵祯面前说郭皇后的坏话,还出言讥讽郭皇后,不知道怎么就被郭皇后给听见了。郭皇后是想扇尚美人一个巴掌的,结果赵祯凑上去劝架,皇后的手没收住,指甲把赵祯的脖子给划破了,有了两道血痕子。 赵祯没发作,只把尚美人给带走了。 而这个尚美人仗着皇帝的宠爱,不停的说郭皇后的坏话,刚好,宦官闫文应就煽风点火,说是:“平头百姓家,妻子也不敢打丈夫呀?官家九五之尊,皇后干这么欺负您,这还了得?” 这个闫文应呢,也不是善茬。他私下跟吕夷简关系挺好的,问题就出在郭皇后多嘴,在罢相的事上说了吕夷简一句坏话。最开始赵祯没罢免吕夷简,觉得吕夷简的心还是向着他的,但是郭皇后说,说着吕夷简不过是个两面派,左右能逢源。 赵祯一听,觉得郭皇后说的也有道理,紧跟着就罢免了吕夷简。 可随后,有谏官上折子,说是吕丞相这人还行,之前臣请太后还政,太后震怒,是吕丞相保全了臣。 赵祯再一听,又觉得冤枉了吕夷简,这就又把吕夷简给招回来了。 吕夷简这人呢,年纪不小了,心眼却真不大。他从闫文应那里听说是皇后说他坏话,才害的他被贬了一遭,于是,心里就记恨上了。 刚好,赵祯脖子上两道子血痕,再加上闫文应不住的在耳边嘀咕:“您脖子上伤成这样了,要是臣下要请见奏事,见了人,人家问起来可怎么说呢?” 煽风点火的,屁大点事,这就成了大事了。赵祯马上宣召吕夷简前来,跟吕夷简诉说委屈。 说皇后失礼,德不配位,不足以母仪天下。 吕夷简就说,“那就废后吧。”。 真要废,赵祯又犹豫,毕竟事关重大。 吕夷简就又煽动,“郭皇后为后九年,没有生下子嗣,后宫无所出。再说了废后这个事,也不是自本朝才有的,汉唐之时,哪个没出过废后的事呀?” 又举例子,说是光武帝还是汉代明君呢?郭圣通做皇后的时候不过是抱怨了几句,有了怨怼之心,不也被废,册立了阴丽华为皇后吗?跟郭圣通比起来,皇后都对您动手了,这还不严重吗? 言下之意,废后不废后的,并不是评价一个帝王是否为明君的标准。 汉武帝废了陈阿娇,不妨碍他是雄主明君。 光武帝废了郭圣通,一样是中兴之主。 唐时唐高宗废了王皇后,但总的来说,李治一样是一位守成之君。 所以,废后真的没那么大的妨碍。 于是,赵祯决定废后。 桐桐把四爷请出来,将密信给他看,“郭皇后被废!” 四爷将信接过来,正如吕夷简所言,废黜皇后,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因此造成的结果是范仲淹不仅被罢辍才升起来的副宰相之位,还被贬出京了。 是的!以范仲淹为首的好些官员,反对赵祯废后。 那么些人全都跑到宫门口跪着去了,说是此事‘累及圣德’,为什么官家不能听听谏官的谏言。 可赵祯防着有人阻止,先一步下旨了。这些人去拦也没拦住,旨意已经下了。 废后诏书上说,郭皇后自知没有子嗣,自愿废黜后位。改封净妃,又赐道号清悟,令居长乐宫。 而后,圣旨又斥责范仲淹和孔道辅,说是‘伏阁请对,盛世无闻’。 意思是:你们跪在宫门口要面君,不见就不走,这样的行径,在盛世闻所未闻。 而后又说,此‘行径冒昧,殊失大体’,于是,范仲淹和孔道辅被贬谪出京,其他人被罚俸半年。 对桐桐来说,她这会子想的是:我得写折子回京,我得为郭皇后说话。 “自来,她待咱们还不错。虽不适合做皇后,此时我上这个折子,也不合事宜。但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 四爷想的不是这个,他是觉得自己这半年一直在想:闹不好范仲淹的新政要提前了! 如果提前,他还是得支持,若是能推进新政,对大宋来说,依旧是好的。将来的事并不与这次新政相矛盾。 嘿!准备了半年,从东到西的跟属下都把思想统一起来了,结果范仲淹因为废后的事蹦跶出来,被一贬再贬,啥时候能起复,谁知道呢? “这个吕夷简呀!”四爷将密信收了,他也再想,这接下来怎么办呀? 桐桐却说她的,“我还是得上折子……”她记得郭皇后好似是被毒死的,在赵祯想起她,她说回宫必须再为后之后,她就离奇的死了,疑似被毒死的。而今不能保她的后位,相交一场,总得保住她的命吧。 四爷拦住了桐桐,“这件事呀,赵祯办完就后悔了。”他现在处于一种刚刚触摸皇权的阶段,尚在摸索。是长期被压抑的一种释放,其中的利弊他回过头想想就明白了。 要不然,他后来为什么对郭皇后心存歉意呢? 废后的过程中,臣子、近侍、爱宠的种种挑拨,激起的是他的情绪,一时之间门失去了理智和判断。 废后这件事,对赵祯来说,是一次成长。 桐桐就说,“可代价是皇后被废了。” 四爷就道,“要想保住郭皇后,只能温言劝导赵祯,不能再横加指责他。否则,你越强硬,郭皇后越危险。那宫里不止赵祯,害怕郭皇后起复的人多了。郭皇后现在是什么也没有,真就能一不小心把命丢了。” 桐桐想了想,“我给杨太后写信吧。” 杨太妃成了杨太后,因为刘太后去世前有遗命,要求赵祯奉杨太妃为太后。这位小娘娘性子宽和,看事也通透,“我写信给杨太后,请她照佛。” 杨太后收到信的时候都已经入冬了。 她拿着信看了几遍,跟身边的人说,“桐儿甚为恼怒,对官家也颇有微词。言下之意,是说后宫之争,说到底不过是妻妾争风吃醋,男人掺和在里面干什么?若非他护着妾,何以能伤着龙体呢?若非他拿着家事问询与朝臣,事情何以闹的那般大?又说了吕相的不是!说是老道之人,怎生做出这样的事呢?本该劝谏陛下不要流连后宫的,却反倒因后宫纷争以主导废后,岂不荒诞?” 近侍如何敢应话?只说,“郡主……向来直言快语。” “郭净妃以前待她亲厚,她便念恩。特意写了信来,一则是告诉我,后宫这些美人该防着;二则是说,官家身边的宦官又拨弄是非之嫌;三则也是说,前朝后宫一旦串起来,就能惹下天大的祸事。四则,是为郭净妃忧心,怕她再因鲁莽,丢了性命。托我照佛!也说了,郭净妃千不好万不好,对官家的心是好的。” 说着,就见信递给亲随,“去吧!送给郭净妃,叫她知道她错哪了。另外,炭火、被褥、衣饰、用具,只较之皇后次一等。从贵妃例,予以优待。” 是! 而赵祯手里也拿着雍郡来的书信,是四爷亲手写的。他没指责赵祯哪里错了,只说他在雍郡的情况,说党项告回鹘的状,女真又与雍郡的契丹人起了争执,每个人说的都可有道理了,但每个人都从他们的利益出发,想来左右他这个雍王的想法。 赵祯看着信,缓缓的放下。他懂这个意思了,雍王是说,废后的事上,被人给左右了。 是啊!废后之后,他就回过味来了。 这件事上,从尚美人、到闫文应、再到吕夷简,都存了私心。尚美人讥讽皇后,本是尚美人的不对;闫文应勾连外臣,亦不是一个宦官的本分;吕夷简一个老臣,私心占了上风。 而朕,亦是被情绪所左右,一时冲动办下了这个事。 说到底,皇权的厉害,自己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知到。 也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知道,原来皇帝真不是那么好做的。有时候心里稍微有一丝偏颇,就要出大事。 尤其是吕夷简,这么一个老臣…… 由此可见,不管这个臣子他的功勋有多高,能力有多强,官声有多好,自己对他多偏重一分,那么,很可能对此人的判断就多一分的失误。 意识到这一点了,他就思量该怎么办。 对吕夷简这个人能马上再罢免吗?不能!朝令不能夕改。 这么想着,他就坐下回信,在信里他也坦言他的过失……【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00-1810 第1801章 大宋反派(122) 四爷开始热衷跟赵祯做笔友,两人的书信来往不绝。 在信中,四爷跟赵祯说雍郡的情况,也谈雍郡的臣下,各个是个什么脾性,是个什么来历。反正每封信里都会点一个人,闲谈一翻。同时呢,也会说一些雍郡发生的事,甚至包括他出门遇到刺杀的事。 再小的,甚至于连曜哥儿开始背诗了这样的事,他都会分享给赵祯。 也跟赵祯抱怨桐桐,说桐桐管的甚严,他因偶尔着凉觉得不需用药,却被桐桐追着到了校场,当着将士的面灌了一碗药。 赵祯接到信认真的看,看完就觉得,有些弹劾雍郡的折子真不必去看。还是雍王说的那些话,雍郡的情况,雍王给如实告知自己,却不能告知给这些臣下。 同样的,自己的处境告知雍王可以,但自己却真的不敢再叫臣下知道了。 就像是如今面临选新皇后的当口,被大臣推到他面前的是曹彬的孙女,他不乐意。 但大臣们推选出曹彬的孙女,并没有错。 四爷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身为帝王渴求琴瑟和鸣、夫妻恩爱,这也没什么不对。但是大臣们真的错了吗? 四爷就给回信,说曹彬乃是被先帝夸过,说是‘国朝将相家,能以身名自立,不坠门阀者,唯李昉、曹彬尔’,这般的人家,当真是国朝名将,功勋之盛,无人可比。 又告诉赵祯,朝中大臣选将门之女,臣以为甚好。一朝一代,不该失了警惕之心。哪怕他们防备的是雍郡,是臣,但臣依旧要说,他们的选择是对的。您也一样,永远不要失了警惕心。曹家该联姻,该给予曹家足够的信任。 信拿到赵祯手里的时候,其实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他隔着帘子看到了曹氏,这是个中规中矩的女子,只看容貌,瞧不出一丝出彩的地方。 但是杨太后却说,“貌丑不至于祸君!” 赵祯:“……” 杨太后叹气,又道,“官家,曹氏容貌不出色,却出身名门,熟读经史,知书达理。她身有英气,却谨慎自持。这个分寸拿捏之好,尚在桐儿之上!桐儿是英气过盛、锐气太盛,与雍王堪为良配。而曹氏,为人处世,处处在郭净妃之上。自持稳重,又在雍王妃之上。她可母仪天下。” 赵祯:“小娘娘……” 杨太后摆摆手,“官家,您与雍王不同。雍王能守着王妃过日子,可你不能守着皇后。皇后若是处处拔尖,容貌也在,性情也好……你拿什么回报人家呢? 曹氏不同呀,曹氏自知容貌欠缺,又因郭净妃被废而心生警醒,那么,她必不会是个跋扈、善妒的皇后。她不奢求圣宠,一心只做皇后,那后宫便可安稳。 之前那些是是非非,便不会再有。这统摄后宫之人,非她这样的人莫属。” 换言之,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方方面面的比较下来,她最合适。 赵祯坐在边上,沉默不语。 杨太妃拉着赵祯的手,“官家,你喜欢的女子,其性情都不可为后。” 最近,官家又把他乳娘的女儿苗氏纳进宫里,那苗氏才十三岁的年纪,放在身边做了御侍。自然,容貌是好的。官家自来对乳娘好,跟他乳娘的女儿也熟识。那孩子长的也纤巧婀娜,是个美人坯子。 但是,这样的女子能为皇后么? 出身、教养,这是顶顶要紧的。 因此,“曹氏为后,不可更改。准备大婚吧!” 接到宫里的旨意,请雍王和王妃去观礼的时候,曜哥儿都已经两岁半了。 桐桐替曹氏可惜,那般的女子若是不做皇后,一生也能过的非常精彩。 回去吗?得回去。 因为四爷现在跟赵祯私下的关系可好了,两人无话不谈。一方面呢,大宋的朝臣只管弹劾雍郡,赵祯不理会;另一方面,雍郡继续对大宋的读书人各种不屑,下面也是叫嚷着,觉得若是往南扩张扩张,扩到渭水之滨的长安应该问题不大。同样,对于这种建议,四爷也找各种理由推诿。 现在,朝廷旨意请回去观礼,赵祯又亲自写信,说叫见见皇后。 紧跟着杨太后的信也来了,在信上跟桐桐说了许多话,大致的意思就是:曹氏很适合做皇后,她未必有郭净妃那般爱重官家,但却一定是最合适的皇后。 桐桐拿着信,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她更不清楚,此刻待嫁的曹家姑娘,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曜哥儿骑在小小的马驹上,嗒嗒嗒的走过来。 这匹马是大理赠送的小矮马,成年马才到大人的腰的位置。这种小马驹就更小了,像是正常的土狗的大小。 四条腿又矮又粗,看着特别敦实。 这是人家送来,指明送给世子的。送来了四匹,今年才生了这个马驹子,就成了他的坐骑。 四爷专门给打造了小小的马鞍,一整套的一点也没马虎。很快,这匹小白就成了他的新宠。 宠爱到他的马是需要进卧室的。 反正,骑马回来,直接骑进正堂,也不下马,只指着身上,“娘,我要穿红色的披风。” 为什么呀?虽说到了穿披风的季节了,但大晌午的,不热的慌么? “野利将军穿着红披风骑着大白马……”好生威武。 “好的!回头做个薄的。”桐桐将他从马上拎下来,示意呼延家俩兄弟能把马牵出去了,这才给他洗漱,告诉他要是在汴京见了人要注意些什么,“人家穿了官袍,你就要见礼。” “我是世子!” 但你不是太子,在雍郡别人把你当太子,但到了汴京,你不是。所以,“心里要有长幼。” “嗯嗯嗯!我听话。” 听话就好。 说好的听话呢,结果要走呢,他要骑马走。就骑在他的狗型马上不下来,“我就骑马!” 那明年也到不了汴京。 桐桐刚想镇压,四爷就拦了,“你老急什么呀?”只那么一定点大的马,哪里塞不下。拉着走就是了。 于是,每次都是快到驿站了,孩子下来骑马走一段,就觉得可美了。 然后远远的看见汴京了,曜哥儿就喊着:“爹——爹——” 又要骑马? “嗯!我要骑我的小白。” 四爷好脾气的很,到了城门口了,他不骑马了,将缰绳给随从牵着。又扶了桐桐下来,两人陪着孩子。 然后在城门口欢迎的礼部官员就觉得:“……”无法描述了。 总不能大家都这么陪着世子慢悠悠的溜达吧。 四爷也说了,“不用陪着,你们先回宫交差。孩子没回过汴京,瞧着新奇。本王和王妃陪孩子转转。” 那哪行呢? 曜哥儿没有一点自觉,坚持要自己骑马。穿上他的红披风,配着一把没开刃的小剑。 就那么屁大一点,袍子下面开裆裤还穿着呢,马鞍上垫着棉垫子,怕咯着屁股和小牛牛。但人家端的住呀,两边繁华的街市,多少人喧闹,多少人瞧热闹呢。他是目不斜视,连他的狗马都走的稳稳当当的。 边上什么议论声都有,没见过的人还以为孩子骑的就是狗。 这么说着,都听的见。 四爷就看曜哥儿,人家脸端的平平整整的,置若罔闻,好像说的不是他,依旧那么走着。 桐桐都差点忍不住,这熊孩子是学他爹巡视边防营。 沿线那么长的边防线,每年都要去巡视一遍。 四爷从将士中间横穿而过,保持的基本就是这个样子。然后孩子这么一丁点大,骑着个狗马,开始巡视汴京城了。 到了京城的雍王府门口,他看着上面的字,认识。 然后人家从马上下来,好悬屁股亮外面,但等站稳了,还是朝一路送到家的礼部官员说,“诸位辛苦了。” 人家愣了愣,紧跟着就看着这鼓囊囊的小脸蛋笑出声来,也配合的应付他:“不敢!不敢!” 回答的不一样!没关系,他招呼呼延因,“赏!” 呼延因才八九岁大小,哪里知道怎么赏?不过是小主子爱的乳酪他随身带着呢,于是,拽了荷包递给那官儿,“世子爷赏的。” 这……这叫人接还是不接呢。 四爷只笑,“有劳了,拿着吧。” 然后拿到宫里交差,当着官家的面打开,是一块一块乳酪。 逗的议事阁里笑成一片,跟这种三尺小童可有什么要计较的。 但不得不说,这么一闹腾,汴京的人一下子就觉得雍王和王妃也不是传说中的凶悍如匪,奸诈如鬼嘛。 那就是一对小夫妻,有一幼子,宠溺的紧。没瞧见雍王一个大男人,把孩子惯的不像个样子。孩子要这么闹,就由着孩子闹。还有王妃,不是说杀人如麻么?也没见多凶嘛!那就是个宠爱孩子的母亲,盯着孩子的眼神都水似得,柔和的很。 便是街上闹闹哄哄,也没见雍王和王妃恼嘛。 恼什么呀?多有趣呀。 桐桐给孩子换衣服,也叫孩子在家里吃点东西再进宫。她问曜哥儿说,“汴京好不好?” “好!比大同府好,比兴庆府也好,比中京都好……”曜哥儿塞了一口蛋羹,回答的可认真了。 桐桐就笑,那可不嘛!这个年代,哪里还有比汴京更好的城市。 她就叮嘱孩子,“见了官家就这么说,实话实说。汴京好就是汴京好,懂了吗?” 嗯! 然后四爷带着这孩子去见赵祯,这熊孩子坐在赵祯的腿上跟人家说,“皇爷,汴京最好!雍郡都没有穿绸缎的人……我们没有绸缎……” 李迪看晏殊:雍王何意?想从朝廷要恩抚之资?每年十万金、二十万帛还不够?竟然还要加绸缎? 晏殊看四爷,四爷:“……”并无此意! 第1802章 大宋反派(123) 赵祯只笑,抱着孩子哄他说话,“那朕赏你绸缎,可好?” 曜哥儿皱眉,然后摇头,“不要!” 为何? “赏大人们……赏子民……”他说的一本正经的,还指了指站在边上的几个宫人,“赏他们……”然后看着站着的大臣,跟人家说:“辛苦了!” 李迪晏殊等人面面相觑,“臣等不敢,本分而已。” 四爷差点崩不住,他抬手要接孩子,“怪沉手的,叫他自己坐着吧。” 不能再呆着呢!这孩子不要赏赐,那是因为在雍州从来没有谁能赏赐给他。他看到的都是自己和他娘赏赐给别人。 赏赐大人们,赏赐给子民,赏赐给身边伺候的人,然后总是说‘辛苦了’。于是,他不接赏赐,只说要赏赐给别人。 而今,听在其他人耳朵里,觉得这是懂道理的。知道不贪心,知道无功不受禄。可咱们得知道他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不到懂事的那个年纪,他就是看见什么学什么,仅此而已。 赵祯摸了摸曜哥儿的头,却说,“哥儿说的不错,雍郡的子民也是我大宋的子民,雍郡的臣子也是我大宋的臣子,便是把我们小世子照顾的这么好的侍从们,都是有功的。”说完就看杨怀敏,“朕私下赏,不动国库。” 四爷还不能拒绝,官家要赏赐他的子民,凭什么拒呢? 他只能代雍郡谢恩。 曜哥儿看着爹爹,然后眼里满是疑惑。但他有疑惑不会当面去问,爹爹带着他见大人们、将军们,他听不懂的多了,但是爹爹说当外人的面不懂也暂不要问。 那他就不讲话,只眨着大大的眼睛伸手要爹爹。 四爷可算给要回来了,“去找你娘?还是留下?” “去看老娘娘。”曜哥儿才应了,就伸着胳膊看杨怀敏,“要去看老娘娘。” 赵祯不住的笑,说杨怀敏,“可见你是讨人喜欢的,去吧!送世子去给太后请安。” 晏殊却觉得这孩子鬼精的很,出门都知道找个能撑腰的。这宫里,等闲谁敢惹杨怀敏? 杨怀敏过去接曜哥儿,“世子爷,那咱走吧。”说着又跟四爷说,“王爷,奴看顾着呢。” 去吧! 曜哥儿都走了,想了想又跑回来,团团作揖。 李迪忙道:“不敢受礼。” “我娘说,要有长幼。”你年纪大,我给你行礼了,要不然我娘一会子要问的。 行完礼了,转身屁颠屁颠的又跑了。 赵祯瞧的喜欢,跟着又道,“朕这年纪,早该儿女绕膝了。” 李迪就说,“而今要迎娶皇后,堪配正宫,一定会有……” 赵祯又摇头,“不能琴瑟和鸣,谈何孕育子嗣?” 四爷:“……”皇后都册封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看中一茶商之女?”桐桐愣了半晌,这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呀?她对曹皇后的生平还是知道的,也知道赵祯不喜曹皇后,在册封曹皇后之前,有亲近的人,不知道是近侍还是亲信,给找来一寿州茶商的女儿,赵祯一见倾心,欲立为后。 她就说,“废后的时候,诏书上说了,要‘当求德门,以正内治’。若是找一茶商之女,那郭家是什么?郭家的门第比不上一靠纳捐得来一个芝麻官的茶商么?”九年的夫妻之情,值个什么? 杨太妃叹气,说的就是这个,“官家实不喜曹氏。可官家一提这个陈氏,朝臣就都反对,便是纳进宫来为妃,各位相公也觉得不妥。” 反正就是在立后这件事上,赵祯没有一点自由度。朝臣们在废后的事情上没拦住,在册立新皇后的事上,一点不给赵祯自由。 当年郭皇后是刘太后塞给赵祯的,而今曹皇后又是朝臣们塞给他的。九五之尊,却在婚姻上屡屡不从心。 桐桐也实在搞不懂,下面的人动辄弄女人送上来是做什么? 张耆昔年送刘娥给赵恒,真真是开了一个极坏的头。 桐桐也觉得:“娶皇后的当口纳妃……叫皇后颜面全无,这自然不合适呀!曹家乃功勋之家,岂可轻易折损颜面?” 杨太妃拉着桐桐的手,“我自己都知道,选曹皇后是对的。我也摁着官家,叫他非曹皇后不选。可是,桐儿啊,人的心……不由人呀!喜便是喜,不喜便是不喜……我又心疼官家无一贴心之人。男女之事,苦乐自知!我自入宫以来,见的都是先帝与先太后恩爱,虽因子嗣,先帝有别的妃嫔,但论起贴心,论起心里有挂碍,那还得是先太后。” 桐桐沉默了,是啊!婚姻一事,难呐。 “你与雍王两情相悦,自然无法体会这其中的苦楚。”杨太妃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可这个苦,我知!官家……其实是受委屈了。” 那我们也不能支持纳妃呀!她就说,“帝王本就是天下最苦最煎熬的差事!最不能随心所欲的,便是帝王。” 杨太妃叹了一声,只道,“是啊!天下谁能随心所欲呢。坐了这个天下,就是身不由己呀。” 那不可吗?人家曹家姑娘若是知道这个情况,她作何感想呢?她难道不感叹身不由己么? 正说着呢,杨怀敏送了孩子过来。 杨太妃这才高兴起来,“曜哥儿,快来。” 曜哥儿先跪下行礼,起身后就蹦跶过去。怕是也饿了吧,杨太妃喂他吃的他也吃,喂他喝的他也喝。 太后问话他也好好的答话,说他的小白是千里马,说他跟小羊羔摔跤,跟小牛犊子赛跑,还养了两只小梅花鹿,“可好看了。” 杨太后听的喜欢,就喊人:“抱了西施犬和菊脸犬来。” 西施犬和菊脸犬,都是狮子狗。小小个的,最是会讨人喜欢。 但是曜哥儿不喜欢,他抬脚轻轻踢了小狗狗一下,小狗狗对着人摇尾巴,他摇头,“不要。” 不喜欢呀,“再抱两只碧眼猫来。”这可是大食国的,稀罕的很。 曜哥儿问抱着猫儿的宫人,“能打猎么?” 不能。 “不要!”曜哥儿摆手,推开。 “哎呦!小乖乖,你想要什么?” “雕儿……抓兔子的……”他伸着手比划,“细犬……追黄羊……还有羌狗,吐蕃王说会送我,还没送到……” 羌狗是藏獒,他见了一次,喜欢的紧。但这种狗得自小就养,如此才能养的护主。 杨太后听明白了,就说桐桐,“凶兽伤了孩子怎么办?你们太大意了。” 草原上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没事!就雍郡那个情况,非几十年的时间不能彻底的驯服。他若没有一身野性,谁也驯服不了。 她也没避讳,就是这么跟太后说的,“……若是我不凶悍,若是没有王爷身先士卒的在战场上走几个来回,谁也不能服。同样的,若是曜哥儿只是个文雅的公子,又能压服谁呢?” 是啊!那可都是蛮子,是野人,是不大容易。 杨太后怜惜的摸着曜哥儿的头,“那叫人带你去库房,挑你喜欢的,好不好?” 好啊! 他倒是不客气,果然就很高兴的跟着人去了。 这些人都伺候过桐桐,这会子带着曜哥儿,小心又恭谨的。 不大功夫,这孩子就回来了,后面的人抬了一个大大的箱子,里面是什么呀? 打开一看,是刘太后的旧物,都是舆图。有大宋的疆域图,有各地的山川图,大的小的,一卷一卷的,都在箱子里放着呢。 这可不能随便拿! 桐桐赶紧把箱子给盖上,“喜欢画呀,回头咱们请大儒给我们多画些,好不好?”这个可别再碰了。 孩子哪里知道区别?他只是觉得家里挂的最多的就是这个,爹娘很多时候都是对着这个东西说话的,哪怕是出巡在路上,爹爹的手边都放着这个。而且,娘还总是爱在上面改一改,画一画,他就觉得这个是好东西。 跟着的宫人就跟太后学:“一库房的珍品玩件世子一件都没取,看见这个就什么都不看了,只说要这个。” 杨太后就说,“孩子喜欢,就带回去吧。” 桐桐坚决不要,“您要是疼他,就把您手上那个佛串而给他吧。借您的福,也保他无病无灾。” 还是太见外了!杨太后到底是把佛串给了。 曜哥儿也不嫌,叫人把衣襟解开,把串儿挂在盘扣上,再把扣子给系上,就这么挂在胸前。 在宫里滞留了半晌,桐桐就告辞了。也不等四爷出宫,她跟太后说了,“我想去看看郭净妃。” “难得你有心,去吧!” 郭净妃被安置在长乐宫,而今被改为长宁宫。 长宁宫不是皇宫的一部分,他是供奉的三清玉皇道像,后来,赵恒的遗像也被供奉在长宁宫的降真阁,所以,所谓的长宁宫,不过是皇家的道观罢了。 当日废后,赐给郭皇后道号,然后就被安置在道观里。 桐桐带着孩子过去的时候大门紧闭,通报了之后,门才打开了一条缝隙。 郭净妃一身道袍站在庭院里,看着从外面进来的母子俩。 桐桐一脚迈进去,没动地方。 郭净妃朝桐桐笑了笑,然后便看曜哥儿,歪着头看了又看,就蹲下来朝曜哥儿伸手,“过来,叫我看看你。” 曜哥儿感觉到娘亲送了自己的手,看了看娘亲便跑了过去。 郭净妃轻轻抓着曜哥儿的胳膊,不住的打量曜哥儿的脸,“你生的真好。” 曜哥儿冲她笑。 郭净妃将曜哥儿揽在怀里,眼神苍凉又茫然,好半晌,她才扭脸仰头看向桐桐:“你说……我错了吗?” “做妻子,你没错;做皇后,你……” 话没说完,郭净妃就打断她,辩道:“可我先是他的妻子,才是皇后。” 桐桐:“……”她只能问说,“也许并不是因为全是你的错,事情才成了这样的,你明白吗?” 心这个东西,它是偏的!偏着你的时候,你错的再多都没关系;不偏着你的时候,才做什么错什么。 说到底,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仅此而已! 第1803章 大宋反派(124) 桐桐此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盼着她能自己醒悟,这才能保住她的命。 按照史料上记载的,赵祯跟曹皇后成亲半年左右,因着帝后不谐,赵祯便想起了郭净妃的好了。于是,偷偷的打发近侍过来看望,还给郭净妃赐了‘乐府’。 乐府是一种体裁吧,不管是给写曲子了,还是模仿故人做诗了,总是是以这样的形式表达了对郭净妃的思念。大致就是跟曹氏过,还不如咱俩原来的日子呢。 而郭净妃呢,她也回复了。隔空写信,来往不停,怆惋动人。 赵祯不知道是愧疚呢,还是对前妻真不能忘怀,就下密旨想将她接回宫。要是直接下旨,都得拦着。他就想着先把事办了再说,接回来了你们就不能叫送走了吧。 结果郭净妃提出条件了,说是:叫我回去也行,但须得百官立班上册。 意思是,还得是皇后,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当然了,赵祯做不到这一点,接她回宫的事赵祯便再不提了。 但紧跟着,没两月吧,郭净妃先是小病,仁宗派了闫文应,就是那个进谗言的太监去看望,紧跟着郭净妃就暴毙。 史书上的原话是:中外疑闫文应进毒,而不得其实。 读史书的时候就那么两行字,但真碰上了,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自从进了大宋的皇宫,就跟郭皇后有了交集。这些年两人来往不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再有缺点,可她待自己存的是八分真心。 桐桐跟她一起坐在台阶上,就说这个事,“我远在雍郡,有时候随着王爷巡视,消息什么时候能送到我手里,我并不能保证。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是鞭长莫及的。” 郭净妃就苦笑,“我知!你若在汴京,必会为我大闹皇宫的。我待你真心,你必能还我真心。” “那我有几句话要嘱咐您。”桐桐扭脸看她,“忠言总也逆耳,可我还是想说。” 嗯!你说,我听着。 “男女之情,不可强求。你待之以真心,若换不来真意,这样的人你要来何用呢?” 郭净妃没言语,只看着天边沉默。 桐桐才要说话,边上的宫嬷猛的朝下一跪,“娘娘,王妃说的全是良言。这有些话,老奴心里明白,却不敢妄言。还有些事娘娘不知,今儿王妃在,老奴斗胆和盘而出。说完娘娘便是要治罪,老奴也甘愿领罚。” 说着,不等郭净妃说话,这宫嬷就看着桐桐,“王妃,您可知废后之后有那么一些日子,官家更加的宠爱尚、杨两位美人,没晚侍寝的必是她们。官家还因此病了一场,好几日饭食都吃不进去。宫里宫外又是忧心又是害怕,这才有人说此二女为祸水。” 桐桐知道,她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手段,以至于史书上给的记载是:每夕侍寝,体为之敝,或累日不进食。中外忧惧,皆归罪二美人【1】。 显然,这是郭净妃所不知道的,下面的人也绝对不敢说给她听的。 这会子听了,她的手指揪着裙子,一言不发。 宫嬷看着郭净妃,“娘娘,是太后下了旨意,不准官家去,发了很大的脾气,官家这才不能去了。闫文应伺候官家,见宫内外都言二美的过失,倒是常劝陛下。官家这才恩准,将尚、杨二人送出宫。两人哭的不肯走,闫文应打了两人耳光,骂着二人的罪责,将两人给送出了宫……” 郭净妃问说,“官家想起了怕是又要后悔,不定什么时候又接回去了。” “那倒是不曾,听杨怀敏说,雍王爷信中多有劝谏,官家倒是听了进去,言说早该送两人出宫……” 郭净妃闭眼,朝她摆手,“你退下吧,我与郡主说说话。” 宫嬷起身慢慢的退下了,桐桐这才道:“你也知道,官家心软,或是起了愧疚之意,难免对之前所做有悔意。娘娘,比较来的好,不是真觉得你好;迟来的情义,要它何用呢?你身在道观,供养富足,正可逍遥自在。宫里那浑水,万万不可淌。” 郭净妃沉默不语,嘴角露出几分苦笑来。 “或者,你不想困于此地。那我来想办法,助你脱困。从此,世上无郭净妃。我带你去雍郡,那里民风开放,并无人介意女子几嫁。也有许多的好儿郎,堪为良配。你可再嫁,成婚,生儿育女,逍遥于世外,过一世有滋有味的日子。亦或者,不想嫁人,那便不嫁。雍郡也有许多山清水秀的地方,我给你盖一座别院,你可闲居于别院,怎么过日子,随你高兴。” 郭净妃扭脸看桐桐,“离了汴京?自此跟那人再无干系?” 嗯!桐桐认真的看她,“我与你相交一场,我知你有自己的性情,我也从不规劝你,要你束缚自己的性子。而今,路走到这一步了,可人生不能到这里就结束呀,你也不能把自己的一声陪葬给他。人到这世上就这一次,别亏了自己。” 郭净妃认真的看桐桐,“这世上……也就只你还为我这个废人操心。我承你的情!可我要这么做了,岂不是真像是他说的,不配为后么?我不走!我后半辈子没别的,就是得叫他看看,我到底配不配做皇后。” “可你不是皇后了,你若再起为后之心,那便是你将死之时。” 郭净妃‘嗯’了一声,“我知!我就是想叫他知道,待他最真的人还是我。我一直想做好他的妻子……此一生,我只对此事认真了,我也只想做好此事。不成么?” 桐桐:“……”她起身了,“就当我没来过吧。” 郭净妃没言语,看着这母子牵着手走了,她还是坐在原地不动。 近侍说,“娘娘,王妃是好意。” “我知,她是挺好一人。”郭净妃笑了笑,“可她是她,我是我。她觉得我蠢,我愚,可人这一辈子若是没有一点‘痴’,不过也如草木一般,有甚意趣呢?” 桐桐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 曜哥儿打着盹,嘴里含含混混的,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其实,郭后若不为后,就是个鲜活的女子。市井之中跟丈夫大打出手的女子比比皆是,这是多大的罪过吗?她没做好皇后,也陷在一段婚姻里出不来,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真的很好! 等帝后大婚之时,桐桐见到了曹皇后,她心里又叹: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哪怕是跟郭后有交情,可站在这里,对上一张颇有亲和力的笑脸,她也不由的挽起了嘴角。 曜哥儿是喜童,正躺在帝后的婚床上睡的酣然。 曹皇后坐在床榻边,脸上带着三分红晕,“累着我们小世子了。” 桐桐赶紧过去抱了孩子,“改日我带着孩子来给您请安,今晚就不耽搁了。” 曹皇后赧然的笑了笑,下了床榻亲自送桐桐往出走。 桐桐愣了一下,这怎么下来了,脚沾地了。她忙道,“换双喜鞋吧。” 曹皇后反扶了桐桐的手,“王妃不是外人。况且,出嫁之前,我就听伯父讲起过王妃。” 她伯父是曹玮,跟自家关系匪浅。 曹皇后一边跟着往出走,一边道:“今晚官家会不会来尚且难说,很不必讲究这些。” “娘娘——” 曹皇后笑了笑,“没关系,我是娶进宫里的皇后……这边足够了。”说着,抬手摸了摸曜哥儿的脸蛋,又招呼婢女,“把我做的小帽子拿来,外面起风了,给世子戴上。” 虎头小帽做的很精致,“本是将当做年礼的,不想雍王和郡主带着世子回京了。正好用上。” 桐桐叹气,出来之后去接四爷回来。 赵祯正拉着四爷喝酒呢,这是打算往什么时候喝呢? 她上去就把酒壶给收了,“官家,您该去陪新后了。” 赵祯摆手,“桐儿呀,从真正在絮叨朕,你又来。” “官家,您身不由己,难道新后便能随的了他自己吗?曹家并未曾主动求这个后位,是大臣们将曹家推了出来。曹家适婚之女,只她而已。她能如何呢?您没的选,她也没的选。您心中不畅,便给她难堪。她被您连累,她又何辜?您有委屈,能诉给人听,她可敢有一丝怨言?” 赵祯举着酒杯,竟是红了眼圈。可见婚姻之事,他是极委屈的。 桐桐就问说,“您慈悲于天下子民,您能善待身边的任何一人,为何对跟您同病相怜之人,竟无慈悲之心呢?” 赵祯拍着胸口,“不喜!不喜!奈何?” “您是皇帝,她是皇后。您若不以待妻子之心看她,只当交一知己,交一友人。夜里有人畅谈不敢跟别人讲的事,无事可一起烹茶下棋,有事坐一起说说话……也未尝不可呀。”桐桐取走他手里的酒杯,“我与雍王就常夜里对饮、下棋、赏月、观星。您试试,只有试试才能知道,她真的是个极好的女子。” “你不是于郭净妃要好吗?” “嗯!郭净妃活的自我,活的鲜活。新后她……活的明白,活的通透。世上这么好的女子,都被您给遇上了,已然错待了一个,您还要错待另一个吗?” 赵祯摆摆手,“罢了!罢了!他们都只管叫我娶回来立为皇后,只你们还念着,想叫我跟皇后好好过……” 他起身,“你与从真出宫吧!朕……去瞧瞧皇后。” 杨太妃听说雍王夫妻出宫了,愣是劝的官家去了洞房,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看刘太后的牌位,心说:您说雍王夫妇有不臣之心,臣妾信。可他们便是有不臣之心,臣妾又为何对他们升不起一丝恶念呢? 第1804章 大宋反派(125) 来了一趟,就当是联络感情了。 但是朝中大臣对雍郡的态度就在那里放着呢,偏见这种东西一旦存在,就很难清除了。 其实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大宋的官员对自己和四爷隐隐的带着敌意。 因为这种敌意,他们看自家做什么都不顺眼。 跟杨太后关系亲昵,他们管这叫心思机巧。 跟曹皇后相处通洽,他们管这叫朝秦暮楚。 去看望了郭净妃,这事传出来,他们管这叫假仁假义。 四爷跟赵祯常常彻夜长谈,朝臣们又打探不出来谈的是什么,于是,到了后来,四爷几乎没有跟赵祯夜里再谈的时间了。因为朝臣能以各种借口把赵祯的时间排满。但凡四爷进宫,必有朝臣有急事启奏。 这意思还不明白吗?人家觉得你雍王城府太深,怕他忽悠成功了。 吕夷简跟李迪说,“当年李德明如何?李元昊如何?雍王还与李元昊义结金兰呢,没多久,李氏尽灭。再想想辽国,耶律隆绪如何?可算是圣主明君了,又如何呢?不一样看错了。才一死,就叫人给钻了空子,把辽国最肥的一块肉给割走了。如今,雍王又这般频繁的接触官家,他打的什么主意?” 是啊!接连忽悠了几个帝王,叫他再这么接触官家,是福是祸呢? 吕简夷建议:“绝不能叫官家与雍王这般接触。” 于是,自家被孤立了!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跟自家来往了。四爷没有单独跟赵祯接触的机会了。 桐桐再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发现那个‘八大王’也在,而杨太妃有些尴尬。 赵元俨没有要告辞的意思,很倨傲的坐在那里,等着桐桐去行礼。 桐桐假装不认识,太后只要没介绍,我就不认识。 但太后也没有撵走赵元俨,桐桐就真的只请了安就告辞出来了。 赵元俨对着桐桐的背影冷哼一声,“娘娘,而今的雍王妃可不是当年那个可怜的郡主了。您心生慈悲,可狼子焉能懂人心?” 杨太妃摆手,“这话过了。” “您只想想辽国的太后!前脚救了人,后脚就要了辽国那么大一片地方。这才是真正的面慈心狠。您就说,当年若不是宫里恩赐,她如何能活?若是真有感恩之意,为何不能为朝廷所用?不管找多少借口,雍郡终归是不归朝廷管。不仅无赋税供奉,每年还需朝廷给许多抚恤之资。您想想,自古以来,哪朝哪代有这样的事?” 杨太妃:“……”那也不是人家要的,不都是你们这些大臣主动要给的吗?我都被你们给弄糊涂了。 赵元俨就道:“诸位大人可说了,您得顾全大局。” 什么是顾全大局? “不能再受郡主蛊惑。”赵元俨说着,声音就低下来了,“娘娘呀,咱们说几句关起门来,咱皇家才能说的话。” 你讲。 “郡主姓柴,柴家如何丢的江山,咱心里得知道呀。您说,她要是个无知妇人,咱们所谓的皇家恩宠,她能感恩戴德。可偏偏的,她不是个无知妇人。她站在朝堂上,文可比御史,武可抵千军。这样一个人,看不透当年的事?若是看透了,还能真心对赵家感恩戴德吗?” 可郡主就是赵家妇,他是雍王妃。 “可雍王是哪一支呀?”那是赵匡美那一支的,“难道娘娘忘了当年的‘金匮之盟’了吗?” 杨太妃:“……” 赵元俨就说,“按照那个约定,当年父皇该将皇位传位魏王赵匡美。” 杨太妃无言以对,赵元俨是太宗的儿子,是先帝的弟弟,是官家的叔叔。这都属于太宗这一支的。 “赵匡美不满父皇不肯传位给他的事,暗地里谋划,想要谋朝篡位。是父皇仁慈,留其性命,贬他于房州。”赵元俨就道,“娘娘呀,作为赵匡美的后人,雍王当真不会觉得这皇位本该就是他的?他心中真的无反意么?” 杨太妃嘴角翕动,这陈芝麻烂谷子的,要是照这么说,太祖那一支更该谋反。 赵元俨懂她的意思,就叹了一声,“太祖后人无其能,若是有雍王之能,焉能不反?” 杨太妃被说的头疼,“知道了!哀家之后会少见郡主。” “对!她是柴家人,嫁于雍王,依旧是反贼之后。都不能信。”赵元俨说着就叹气,“朝中大人们提议,说是以后来往的信件,也叫侍从抄一份。省的遗漏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杨太妃:“……”我一个在后宫一辈子的人,被你们说的心肝都颤了。她只能说,“以后的信件,你们先看,若无碍,给我送来便是了。回信,也请你们的人帮着回吧。”说完就摆摆手,“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你们说如何便如何。莫要因我一个后宫妇人,耽搁了朝廷大事。” 赵元俨觉得大功告成,事说成了。 他出宫的时候刚好赶上桐桐也出宫,谁也没搭理谁。 事实上,桐桐才从曹皇后那里出来。 曹皇后身边站着的人是赵祯的奶娘,封了夫人。桐桐不知道她去之前这奶娘跟曹皇后说什么呢,但显然说的并不愉快。 见了这个样儿,桐桐也没多留。就是问候了一声,也说了动身的日子,就告辞出来了。 曹皇后还是起身,亲自把桐桐往出送,“本该多留你们些日子的,但也知道雍郡事务忙,情况复杂,离不得你们。早动身也好,书信常来常往,知道你们都平安就好。有些什么需要的,你列了单子来,我好叫人准备去。宫里总是比外面的好一些。” 言语殷殷,句句熨帖。 桐桐一一都应答了,就直接往回走了。 但显然,情况是有些不对的。只曹皇后起身送了,那奶娘只客套的站了站,在原位没动地方便知道了,这是有事。 曹皇后坐下,看着这位苗夫人。 苗夫人站在边上,“娘娘,官家自来心软,这样的脾性总容易受人蛊惑。先太后临去时,专门叫了臣妾,叮嘱此事。” 曹皇后拿了书,坐在边上打棋谱,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苗夫人不知道曹皇后的意思,只得继续道:“先太后对雍王夫妻尤为防备,叮嘱臣妾留在官家身边,时刻提醒着官家,不可被他们的甜言蜜语哄骗了去。官家最是仁慈,从不以恶意猜度他人。” 曹皇后放了一颗黑子在棋盘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苗夫人直说的口感舌燥的,曹皇后这才道:“上茶给夫人。”吩咐完了,又看更漏子,“该饭时了吧,留夫人用饭吧。” 伺候的婢女转身安排去了。 曹皇后这才看着苗夫人:“说到哪了?继续说吧。” 苗夫人就道:“是提醒娘娘,以后跟郡主交往,当谨慎。这来往书信,该有人掌管。” 曹皇后又放了一颗棋子在棋盘上,“这是官家的意思?” “不!并非官家。而是吕相诸位相公……” 曹皇后看苗夫人,“所以,夫人奉了诸位相公之命,特来教本宫的么?那倒是有劳了。”说着,就下令,“给诸位相公赏菜,就说……本宫这皇后做的不称职,到现在都未曾能做好后宫命妇之事。再问吕相,既然苗夫人这般干练,想来教养的女儿必是不错的。若不然,以后的宫务请苗夫人携苗御侍打理吧。” 苗夫人的女儿伺候了官家,被册封为御侍,是最低等的嫔妾。 这话一出,苗夫人噗通往下一跪,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曹皇后笑着将人扶起来:“夫人这是怎么了?快坐吧。” 不敢!臣妾告退。 “那便不留你了,只管去吧。改日得闲了,再来陪我说话。” 是! 曹皇后看着人退出去,这才将书收了,然后慢慢的将一颗一颗的棋子收起来。 饭食上来了,她一个人照样用饭,也吩咐人:“听闻雍王世子从太后的库房里选了什么物件出来,说是喜欢……” 是!是一箱子舆图。 曹皇后就说,“传本宫懿旨,世子小小年纪便胸怀天下,此乃赵氏皇族之幸。今特赐先帝舆图于他,盼着他长成能护国安民之栋梁。” 是! 内侍要出去了,曹皇后又喊住了,“另外,跟王妃传句话,就说本宫之前忘了,早想好了从她要些种子,回头她回了雍郡,千万记得送些种子回来。我听说,雍郡的寒瓜种子不错,白叠子的种子也不错。近几年,雍郡来的白叠子尤其好!冬衣棉被,都少不了。我想试着种些。” 是! 近侍在边上,低声的提醒,“下懿旨……传口谕……可要先问过官家?” 曹皇后伸手拿了筷子,“官家有国事要忙,册立皇后为的便是‘以正内治’。何为‘内治’?内宫得治是本宫的本分,朝廷命妇是本宫的本分,族内子孙教养亦是本宫本分。世子乃是侄孙,本宫管不得么?何劳官家为此操心?” 是! 宫里安安静静,再无人敢多话,只有皇后轻轻的咀嚼之声。 桐桐看着被送来的东西,又听了传来的话,便真的笑了。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笑个不住,就问说,“这是怎么了?” 桐桐摇头,低声道:“原本我便不是会做皇后的人,我只是遇到你了,你容了我的不足。而人家曹皇后才真真是个会做皇后的人,只可惜,她没遇到对的帝王。”她特诚恳的跟四爷说,“做皇后,我不如她。” 四爷被她说的给逗笑的,“她只是皇后,你又不只是皇后,如何比呀?” 桐桐:“……”也对哦!不能那么比嘛!只要不去比,我其实也还可以吧。 嗯!我其实还是可以的。 第1805章 大宋反派(126) 从汴京离开的时候,是吕夷简等朝廷官员往外送的。 上一次送,还是送两个被贬谪的孤儿。这一次再送,已经是雄踞一方的霸主了。 此次再送,还有什么要说吗? 谁也说不了谁了。 桐桐坐在马车里,揽着孩子看着外面四爷跟他们寒暄。 孩子指着远处停住路边,等着达官贵人走了之后才敢动身的百姓,“娘——” 嗯? “你看……” 看什么? “汴京外的人不都穿绸缎……” 汴京城里也不是都穿绸缎,只是咱们路过的街道是主干道而已。茶楼酒肆里出来瞧热闹的,谁家没点家底呢?是你以为汴京到处都是穿绫罗绸缎的人。 她抬手摸了摸了孩子的头,没有言语。但心里却知道,孩子点到了一个大宋面临的特别严重的社会问题——贫富差距极大。 孩子的声音没压着,马车距离四爷也只十几步远。 这话一出,那些跟四爷作别的人都朝这边看。 桐桐知道那些人在打量,她就故意跟孩子说,“百姓衣衫褴褛,这便是那些大人们的过失。” 曜哥儿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不住的点头。 桐桐拿了糕点来,举着给孩子看,“瞧!这个天下就是这个糕饼。” 嗯! 桐桐将大半的掰走了,递给曜哥儿。 然后剩下那么一点递给呼延俩兄弟,“你们哥俩分着吃这个。” 曜哥儿看着自己手里大大的一块,又看看呼延因手里那小小的一点,然后将大的给了对方,自己接了小的,“咱们换。” 桐桐便笑了,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人少的,占了大部分的资源和财富;人多的,占了小部分的资源和财富。 这是要出问题的。 孩子现在懂不了这个大的道理,但小处能想明白,大处迟早都能悟。 桐桐看着曜哥儿跟人家调换了糕点,就毫不避讳的看向外面那些大臣。 晏殊心里叹了一声,没法言语。 吕夷简等人朝四爷拱手之后,又重新朝桐桐拱手。 四爷就说吕夷简,“所有的话,王妃都说完了。本王便不再多言,以免僭越之嫌。诸位送到这里吧,告辞。” 四爷上了马车,曜哥儿把咬了一口的糕点往他爹嘴里塞,“爹爹吃——爹爹吃——” 他爹吃了,差点没把塞到他嘴里的小手指给咬一口。 四爷就说孩子,“记得,千万不能把自己送到别人的嘴边,危险。” 曜哥儿看看手,然后‘哦哦哦’的应着,往下一躺,头枕在爹爹的腿上,腿可以放在娘的腿上踢腾。他干脆连鞋子也踢了,袜子蹬掉,两只小胖脚抬起来,玩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站在下面透过车窗看进去,年轻的夫妻并肩坐在里面,孩子从这个的怀里挪到那个的怀里,父亲耐心,母亲温和,一言一行都在教养三尺幼童。 马车缓缓挪动,黑骑士整齐划一的随着马车移动,逐渐消失在大家的眼前。 晏殊先行告辞,谁都没搭理。 他现在的处境就是:基本被大家孤立。 他若是留下,人家说话会不方便的。他也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自从见识了挥着刀就能办事之后,他再没耐心听那些嘴上逼叨叨的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了。 范讽看着晏殊走了,这才站在吕夷简道:“吕相,下官以为隔开雍王与官家,此法甚好。” 吕夷简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走着,嘴角微微翘起,“雍王野心,天下尽知。可雍王若想得大宋天下,便不能毁了当初的给天下人的承诺。他不能否认雍郡为大宋的雍郡,否则便为天下所不耻。同样,他以仁义立身,便不能做乱臣贼子。到底是年轻,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镣铐。只要官家不为其蛊惑,剩下的事可慢慢筹谋。” 正是如此。 然后一回雍郡,四爷就牙疼。牙龈肿起来了,一边的腮帮子都给鼓起来了。 桐桐给扎针,“怎么那么大的火气?整天说我爱着急,你这不是急的?” 四爷朝桐桐摆手,曜哥儿递了金银花茶来给他爹。 直到起了朕,四爷才能说话。一边喝了孩子递的茶,一边抱了孩子放在榻上叫他去玩拼图。 拼图就是把山川河流放在准确的位置上去,是四爷抽空给孩子做的。 见孩子不凑过来捣乱了,这才道:“原以为赵祯能借着废后中吕夷简的不妥当罢辍了吕夷简,可现在……难了。他不是不想罢相,是暂时他罢不了了。” 为何? “党争!”四爷捂住腮帮子,“党争之乱开始了。” 桐桐挠头,之前有刘太后把持朝政,大臣们处于一种投靠太后又不敢投靠的太严实的情况,那不是党争,那是在太后和皇帝中间站队。属于皇权之争。 如今,皇帝亲政了,紧跟着党争便冒头了。 桐桐就觉得,这不全是赵祯的错,“这便是太后把权利把控的太死,赵祯压根碰触不到的结果。” 四爷递了京城的消息,“赵祯确实是想辖制吕夷简,进而罢辍了他。但是他能用谁?还是只能用范仲淹。” 嗯!范仲淹跟吕夷简因废后一事上生了芥蒂,两人对立关系自此开始。 四爷敲着桌面,“可范仲淹压根就不可能是吕夷简的对手。” 这个得从方方面面比较了,宋朝到了仁宗这一朝,官场上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复杂到不敢想象。 就说吕夷简此人吧,出身名门。他伯父是官做到太子太师吕蒙正,他父亲是官做到大理寺丞的吕蒙亨。他老丈人人是官至太子少保的马亮。 这些人是什么?是政治资本。便是人死了,留下的也是政治遗产。 这样的家世,姻亲故旧中,达官显贵占了多少。更何况,这么多年做宰相,他有多少门生故旧。 而反观范仲淹呢?他有什么?他父亲早亡,他两岁便随着母亲改嫁给一个叫朱文瀚的,此人是官身,但有官身无职在范仲淹才四五岁时便回了老家长山县。他是真正的‘寒儒’进士。 这样的门第你便是有才学,榜下捉婿也难捉到他。他的第一任妻子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乡下地方的姑娘,门第更一般;第二任妻子压根就是他的仆从。 也就是说,他毫无政治根基。 除了同门、同窗、志同道合的同僚之外,没别的了!他的‘党’没有别人那么坚实,那么牢不可破。 桐桐就说,“他终归是有支持者的。像是欧阳修这样的,不也屡次因为支持他而被贬吗?” 四爷就看桐桐,瞪着眼睛,看的可认真的。 桐桐:“……我……我又说错什么了?” 四爷一言难尽,问桐桐,“你知道欧阳修跟你的政见相左吗?” 啊? 四爷觉得牙更疼了,这都是世人被大宋的文华蒙蔽了双眼了!背过欧阳修的文章,然后见觉得欧阳修什么都是好的,也不知道这种认识是怎么来的。 他耐心的跟桐桐说,“你知道狄青最后抑郁而终,却不知道根子在哪,对吧?” 对!狄青是北宋一朝,难得的武将。 四爷就告诉她,“欧阳修上折子给赵祯,说‘武臣掌国机密而得军情,岂是国家之利?’” 这话的意思是:武将掌握了国家机密,又能手握军权,这难道对国家是有利的? 桐桐:“……”欧阳修还说过这话? 四爷白了她一眼,这话还没完呢?他在狄青的事上,又说,‘欲乞罢青枢务,任以一州,既以保全之,亦为国家消未萌之患。’ 什么意思呢?这是说,他打算请求罢免狄青的职务,只叫他任一州的知军,这也是保全他,更是为国家消除了隐患。 四爷叹了一声,“这就导致了狄青被贬,几年后抑郁而死。” 桐桐:“”你等会,容我缓缓。 四爷哼笑一声,“知道正史上是怎么给欧阳修的政治作为下评论的吗?” 不知道。 “因欧阳修之故,‘重文轻武’之国策愈重,为之后中华屡遭异族入侵铺平道路。” 桐桐使劲的搓脸,再搓脸,“是这样啊!” 那你以为呢? “竟然是这样吗?”桐桐突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她朝四爷摆手,“你先别说话了,我有些晕乎。” 然后睡了一晚上起来,两边的腮帮子都肿了,跟塞了俩核桃似得。 她给自己扎针,还叫白娘,“金银花就算了,给我泡黄连吧。砸开泡,要不然不出药性。” 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上了这么大的火。 四爷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想笑,“你这真是……”说着就喊人,“饭食软烂些,王妃这几日吃不得其他。” 桐桐捂着腮帮子,问四爷:“欧阳修是不是现在正在什么地方做诗写文骂咱们呢?” 应该是的。 桐桐觉得牙更疼了,然后看着四爷那幸灾乐祸的脸,“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哪知道你不清楚这事呢? 桐桐一脸的生无可恋,“我的《醉翁亭记》……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嗯!背的挺好的。 桐桐叹气,“能与民同乐,多好啊!” 四爷:“……”他给桐桐递了粥,“行了!吃饭啊!诗文是诗文,政治是政治。不是一码事!”欧阳修的政治成就,也就是在被贬滁州的时候发挥了‘宽简而不扰’的作风,取得了某些政绩而已。他的成就在文坛改革上,这跟政治无关。 桐桐端着碗,才发现她其实是过的挺糊涂的。如今再去想,“赵祯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只能借用范仲淹这样的寒门,才涤荡朝堂。” 是的!赵祯就是这么想的。 第1806章 大宋反派(127) 桐桐被冲击了一波之后,再不敢武断的去判定一个人了。 她开始了细致的整理大宋朝堂那些官员的家事和关系网。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像是之前为丞相的王曾,此人有过三任妻子,后两任都是做过两任宰相的李沆的女儿。这个李沆是谁呢?是后来牌位被请进昭勋阁的二十四功臣之一,素有圣相的美誉。 所以,王曾也是能继承岳父政治遗产的那种人。 她就发现,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子侄不一定有出息。但是没关系,可以在朝中选择有前途的后辈联姻。王曾是在原配死后,以鳏夫之身娶了宰相家的女儿。一个女儿过身了,还能从李沆家再续来一房。 这就很说明问题了。这说明这个阶层固化到等闲的人挤不进去。 当然了,选了王曾是人家李沆家投资成功了,王曾确实位列宰相,从赵恒在位就受重用,一直到后来被太后罢辍。只怕现在赵祯已经想起了王曾的好了,想召王曾回朝。 再加上王曾和吕夷简也有些不和,赵祯一定想找王曾回来辖制吕夷简。 不过是四爷曾经为王曾喊冤,现在吕夷简等人一定在召回王曾的事上设置障碍罢了。 而且,桐桐发现这些当官的很会玩。 比如说欧阳修,欧阳修是晏殊的同乡,据晏殊说,欧阳修没考取状元,是因为想挫挫他的锐气,能更好的栽培他。 而跟欧阳修同科的状元叫王拱辰,这两人的缘分很深。 最开始呢,两人都娶了当时主考官的女儿,两人是连襟。后来,两人的老婆先后都过世了,又被做过宰相薛奎看中,把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两人做续弦,又同时做了薛家的女婿。 更有趣的是:这两人对范仲淹的变法之策,欧阳修是支持的,但是王拱辰是反对的。 这像不像是两头下注呢? 当然了,桐桐只当自己是过度解读了吧!反正只这么一摆弄,一方面是真觉得有趣,另一面呢,也是触目惊心。 权利攥在手里,一代一代的往下传,这多可怕呀。 像是范仲淹这种没有依靠的,若没有赵祯支持,当真是寸步难行。 政治资本形成了一个一个固定的团体,子侄继承不了,那就选女婿来继承。一代一代又一代,追朔上去,从有宋以来,就没打破过。 考中了进士,若挤不进人家的圈子,就真的太难了。 所以,像是晏殊、范仲淹、包拯、狄青这样的出身不高,无甚多牵扯的,若不是赵祯一力简拔,真的很难出头的。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赵祯是真的用心,也用力了。 但有些东西是无法打破的,就像是晏殊选的女婿是富弼,晏殊为宰相,后来他的女婿富弼依旧做了宰相,还进了昭勋阁。 说到底,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圈子。 奈何? 桐桐看着满墙的关系图谱,把帘子拉起来盖上了。 她这个时候跟四爷的感觉是一样的,她确实对范仲淹不看好了。 晚上,她跟四爷说,“要不然咱们偷偷联系范仲淹……” 范仲淹变法防的就是你,你还想跟人家联系?人家听你的吗?异想天开。 桐桐:“……”感觉像是单恋!我对人家掏心掏肺,人家对我避之不及。 那现在怎么办? 四爷哼笑一声,党争有多麻烦,你又不是没见过。这是吹口气就能解决的?熬着吧!先熬着看看情况再说。 范仲淹其人,确实才能卓著。 哪怕被贬谪,依旧是能在地方有所作为。 赵祯看了吕夷简一眼,就道:“范仲淹此人,政绩卓著。在苏州,兴办郡学,疏通河渠、兴修水利,防治水灾,使得太湖水入海。这是治水有功啊,不简拔是否不公?”嘴里这么说着,心里未尝不觉得侥幸。 要不是范仲淹做出这个成绩,朕又怎么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重新启用你呢? 吕夷简没反驳,只说:“臣问吏部京师中可还有空缺。” 如此便好。 吕夷简回去就找人商议,怎么安置这个范仲淹。此人上次带人跪宫门,在废后的事情当庭辩论,颇有口才。便是在地方上,也是每每上书言事,没有丝毫忌讳。 如今,官家一力要提拔此人,那该怎么用呢? 思来想去,唯有开封府知府一职最好!为何?因为京师人多事杂,且权贵云集,这样的地方事端最多。如此,既能牵扯住他的精力,又能更容易抓住他的错漏。 这么一想,他就上奏,说这个职位很合适。 赵祯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把人调回来,这就是完成了第一步。 桐桐接到消息的时候心里还怪复杂的,他好似看到了一个帝王小心翼翼的腾挪周转,就怕引起大乱。他可以说是对朝廷的事洞悉甚深,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来。 也就是赵祯这个好脾气的帝王了,要换个帝王,真得憋出毛病来。 所以说,有宋一朝,自来是士大夫与帝王共天下。现在才知这句话的厉害! 有些任命,人家大臣不同意,你就办不成。 吕夷简这就是权臣了,把持朝政,培植党羽,自然有任人唯亲的嫌疑。 刘太后执政的后续影响来了吧,她当时给大臣放权了,若是攥的紧了,朝臣不干呐!导致现在这个结果,一没她了,皇帝亲政了,可权利压根就攥不到皇帝自己手里,出现权臣了。 她真没看赵祯的笑话,真的!她跟四爷比赵祯都着急,可有啥办法呢?自家越掺和,那边越乱。 四爷心态挺平稳的,他一直说,“别急!别急!雍郡自身治理也需要时间,急什么呀?” 可桐桐每次接了消息,都上火。 唯一欣慰的是范仲淹回京之后,能力出众,百姓都说京都‘肃然称治’。 桐桐笑着把密信递过去,“瞧!百姓对好官向来不吝夸赞,说是‘朝廷无忧有范君,京师无事有希文’。” 四爷扫了一眼,叹气:“那你就不想想,如此政绩,为何赵祯就是没给提拔上去呢。” 还是因为阻力大呗。 又一年都到腊月了,曜哥儿足岁都三岁半了。要按照虚岁的算法,曜哥儿都是快五岁的孩子了。 四爷和桐桐正商量呢,想把张俭请来给曜哥儿开蒙。 张俭致仕之后,其实一直在雍郡。对外没有太多人关注,可其实张俭一直算是在四爷身边,辽国的很多事务,都是张俭在处理。 结果有消息递了进来,四爷接起来看了一眼,面色微微一变,递给桐桐。 桐桐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结果打开一瞧:郭净妃薨! 郭净妃——还是死了。 桐桐拿着密信,扭脸看四爷:“我要回京。” 四爷低声道:“不等朝廷派人来报丧么?” “你觉得报丧之人,路上会走的很快吗?”这样的事,拖延便是了,谁又能怎么办?她攥着手里的信,“我告诫过她,一旦她起了再为后的心思,那就是死路一条。” 四爷叹气,“那你去吧!带上人,速去速回。” 桐桐看曜哥儿,曜哥儿抓住爹爹的衣袖,“我跟着爹爹,不骑马,不跑出去玩。” 四爷催她,“要去就去吧。” 桐桐转身了,又站住脚,“我不是冲动,也不是……” 我明白!这还用解释吗?为郭净妃难过,想去奔丧是真。但你觉得这次许是一个能帮赵祯和范仲淹一把的机会。只要拿下了吕夷简,你觉得党争的情况就能好转。或者说,你想给赵祯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了,朝堂就还能翻过来。 想试,那就去试嘛。如果没有你的一试,那吕夷简便能寿终正寝。最后,范仲淹这样的臣子没有被放在昭勋阁,反倒是吕夷简这样的人被当做二十四功臣之一,受后世敬仰。 桐桐看着四爷,真的笑了:“那我……真走了?” 去吧!我信你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总得有一束光试图划破黑暗。 于是,寒冬腊月里,桐桐带着数十铁骑,一路南下,直奔京师。 眼看年关了,披麻戴孝的一行人朝城门疾驰,看那装束,该是来自雍郡。 城门卫一层层的往里报:雍郡奔丧者至——雍郡奔丧者至—— 于是,城中主干道马上便有人清理,留出过马的通道来。 这一行人进城时只停留了一瞬,有个女子的声音问城门卫:“郭净妃娘娘停灵于何处?” “嘉庆院。” 话才落下,问话之人打马便走。 此时才有人看清楚了,那打头骑在马上的是雍王妃吧! 正是!正是雍王妃。白色的斗篷扬起,能看见里面穿着麻衣。 这是雍王妃亲自回来奔丧了。 桐桐没回宫,直奔停灵之处。 从马上一下来,她就往里跑。 四处皆白,棺椁就停在那里。 宗室后辈应该守着的,但此时灵堂里只有郭家人和伺候她的人。 很多人其实不认识桐桐,没见过。见人这么进来了,才要拦。 伺候郭净妃的宫嬷‘哇’的一声给哭出来了,“王妃——王妃——娘娘去的冤枉呀!” 冤枉吗?她是明知是死,偏要去试! 众人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女人,这才知道,这便是雍王妃。 满身狼狈,眼中含泪明明没掉一滴,却也叫人觉得她满是悲凉。 桐桐过去,手搭在棺椁上,问宫嬷:“娘娘是怎么没的?” 宫嬷才要回话,桐桐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雍王妃——有礼了——” 桐桐顺着说话的人看过去,正是范仲淹。 她才要说话,就听范仲淹道:“王妃娘娘奔丧而来,至孝之心臣甚是感动。可京师中任何疑案,皆乃臣之职责。王妃莫要干涉才好。” 桐桐:“……”原来并不是无人为她伸冤,那我便放心了。 第1807章 大宋反派(128) 桐桐朝范仲淹点头,“范大人公务在身,忙你的吧。既然开封府在查了,那我便等着结果就是了。” 说着,转到灵堂之前,上香跪拜。 看着牌位,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当年那个拉着她一起斗茶的女子,再也没有了。 郭家的女眷过来扶桐桐起来,桐桐低声问说,“娘娘身上……都好么?” 这些人摇头,“娘娘去时,官家正在南郊吃斋,没有人给报。等报上去了,已然过了三日了。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是宫里下旨办丧事的时候。” 桐桐从灵堂出来,没再问郭家人。只是宫嬷步步紧跟,跟了出来。 “到底是……” 宫嬷点头,“官家惦记娘娘,常常派人来看望。或是送些吃食,或是给些玩件。每次都有信来,老奴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只是每次娘娘看完,一时喜一时忧……” 信呢? “娘娘躺着不能动了,心知不能活了。便叫老奴将信都给烧了,还得看着老奴烧。娘娘说,到底是被您给说着了。她叫老奴告诉您,说官家心里有她,只是官家就是那样的性子……她嫁的男人就是那样的性子而已,并不是真的一丝情谊也无!还叫老奴求您,万万别因此事责难官家!到死了,看明白,弄懂了,此一生便也知足了。” 桐桐回头看着那牌位,“不值!不值。” 宫嬷低声道:“娘娘说,她终会是皇后的。” 是说活着便是做不成,若是因此而死,以赵祯的性子必是会在她死后册封她为皇后。 桐桐闭眼:事实上郭净妃确实算是求仁得仁了。历史上便是在她死了一年之后,赵祯册封了她为皇后。 到底是又做了皇后了。 桐桐问说,“最后是谁来看望娘娘的。” “闫文应。” “他现在人在哪?” “所有人都怀疑娘娘被他下毒,四处议论纷纷。官家好似怕人议论此事,将闫文应赶出了皇宫……” 桐桐愣住了,“这就完了?” 是!宫嬷看向范仲淹的方向,“只是范大人还在追查,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 可看范仲淹的样儿,并不像是善于破命案。 正思量呢,宫里宣了。 桐桐去见了杨太妃,曹皇后便迎了出来,一见面就说起了这件事。 曹皇后声音不高,只两人能听见,“闫文应乃内官,其义子应士良是御药院的掌院。谏官姚仲孙、高若讷这几日正弹劾闫文应,这两人说,郭净妃病后,闫文应将其挪到嘉庆院,不知何故,呵斥医官之声,整个行在都听的见。不久,郭净妃便薨逝了。” 桐桐沉默了,什么都没再说。 她等着范仲淹的查验结果,她记得史书上有记载,郭后死了数月之后,范仲淹上书官家,弹劾闫文应,紧跟着便绝食了。临上朝的时候叮嘱家里的长子,说是‘吾不胜,必死之’。 意思是说,如果官家还是不能治罪闫文应,那我就绝食而死。 愣是以死相逼,逼的赵祯将闫文应发配岭南。之后,闫文应死在去岭南的路上。 桐桐叹气,未必是赵祯不想治罪闫文应,而是此人跟吕夷简乃是一党。吕夷简再次被启用为丞相,闫文应出了大力了。吕夷简若是要保住闫文应,赵祯无可奈何而已。 因此,赵祯到现在都不曾召见自己,这便是态度。 他不拦着,看这件事能闹到什么程度。 要不然,以曹皇后跟赵祯的关系,谁弹劾谁,曹皇后未必能知道的这么详细。 到了最后,都只能弹劾,可见是从案子本身出发,范仲淹不是受到的阻力大,便是他真的不擅长刑狱,因此才查不出来。 跟杨太后坐在一处,能说什么呢?说赵祯跟郭净妃不该那么来往? 跟曹皇后坐在一起,又能说什么呢?怎么说都是尴尬。 杨太妃只是叹气,拍着桐桐的手,“去吧!全了你们的情义也好。” 曹皇后把桐桐往出送,低声道:“官家跟郭净妃来往的事,我知道。” 桐桐微微摇头,“娘娘,错不在你。” 曹皇后苦笑,“便是至亲之人,还远香近臭呢。更何况我与官家这般的关系,郭净妃不在身边,自然更是千好万好。” 桐桐看曹皇后,“娘娘,我不曾疑心您。郭净妃所想,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她自己其实都心知肚明!您看事明白,明知她威胁不了您的地位,又何须多此一举呢?因此,娘娘,我知不是您,也从不曾疑心过此事跟您有关。” 曹皇后拉了桐桐的手,使劲的攥了攥:你不曾疑心过我,可我的丈夫,真的疑心过我。 桐桐行了礼,“我去灵堂!我昔年进宫之时,不过一孤女。郭净妃娘娘害怕我是养来是将许给官家的,待我颇为不客气。她秉性直率,从不隐藏。自此,我便一身男装。穿着男装学文,穿着男装习武,穿着男装进出宫廷,也穿着男装大闹过金銮殿。 相处日久,我越是知其脾性。她将官家当做丈夫,当做挚爱之人……她想重新成为皇后并不是贪恋皇后之位,她只是想成为他的妻子,哪怕到了九泉之下,官家身边依旧有她的位置。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曹皇后深吸一口气,“等过些时日,事态平息。我会找机会谏言官家,册封郭净妃为后!”说着就又道,“便是我不谏言,官家怕是也要册封的。官家心软,心里对郭净妃有愧。” 两人又说了几句,桐桐便真的告辞出宫了。 曹皇后看着桐桐的背影,心道:怪不得宫中之人提起雍王妃无有不喜的,也怪不得人人都说雍王妃对郭净妃多有维护。 这般之人,谁能升起恶念?这般之人,与其交心乃人生大幸。 桐桐重新回了灵堂,她问宫嬷,“娘娘熬药之后的药渣,你埋在哪里了?” 药渣?“范大人问过了,御药院送来的是汤药,药渣有他们的药童处理,老奴等未曾见到药渣。” “熬药是在嘉庆院熬的吗?” 是! “熬药的器皿呢?一件都没有留?” 不曾!连打破的药碗都带走了。 “给娘娘擦过嘴角的帕子?或是喂汤药的时候有没有汤药撒出来,落在娘娘的衣服上?枕头上?被子上?” “这……范大人倒是不曾问过。” 他当然不会问,因为这是娘娘贴身用过的。一则,他觉得这么做是冒犯;二则,是觉得就算是沾染上汤药,也无法分辨其药性,“所以,到底有没有这些物件?” “有!因着是娘娘的旧物,都收拾好了,还不曾焚烧。” “找出来。” 是! 不大工夫,果然找出一件里衣,两方帕子,枕头上确实有被汤药污染了的痕迹,虽然真的只指甲盖大小的一片。 桐桐拿着闻了闻,心里皱眉,这是分辨不了药性的。她问说,“娘娘病重是否用过脂粉?” “是!娘娘怕官家来看望,污了圣目,因此……” 怪不得呢,药味全被遮挡住了。 桐桐问宫嬷,“熬药的炉子,可还在。”器皿带走了,总不能连小炭炉也带走吧。这熬药自来没有不溢出来的,只要溢出来过,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果然,炉子是在的。 可隔得时间久了,味道极淡了。只靠这个,其实什么也证明不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开棺!可这个方向谁都知道,谁都不敢提。因为那是宫妃呀,是曾经的皇后,开棺验尸,这事不仅是现在要把脸丢给天下人看,更是要留在史册上被人嘲笑的。 所以,便是桐桐提了,也没人敢叫开棺的。 怪不得范仲淹破不了这个案子呢,在嫌疑人不能审问,证据基本都没有保留,又不能见尸身的情况下,这个案子谁能破? 他是明知道郭净妃死的有问题,但就是没法子。 可他还是坚持了,在朝堂上以死相逼,到底是把闫文应给流放了。 桐桐看着郭净妃的牌位:世人只知你跋扈被废,只知你可能被害,但却有几人知道……因不想叫你冤屈的死去,有人曾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为惩处凶手不惜以命相胁。 何等惨烈! 她转过头,看着这些无用的物证:既然正的不行,那就得来歪的。 心里过了一遍,她就喊自己带来的亲卫:“来人!” 在! “带上证据,去开封府。” 去做甚? “击鼓鸣冤!” 咚——咚——咚—— 这三声鼓,惊动的何止是开封府,这是把整个京都都给震动了。 雍王妃击鼓为郭净妃鸣冤了—— 雍王妃击鼓为郭净妃鸣冤了—— 雍王妃击鼓为郭净妃鸣冤了—— 满大街小巷,喊的都是这个。 范仲淹匆匆的戴了官帽从后衙到前面来,看着桐桐,脸都气变色了。 告状不是这样的! 得先递状子,有冤情自然就接了,择日开审便是了。 哪有这样的,什么话都没说就来击鼓了! 鼓声一响,代表着天下不稳,冤情无处诉。 怪不得到现在满京都都在流传着昔年柴郡主干过的事,这位只要一出现,就准没好事。 都说过了,案子别插手,到底是找上门来了。 范仲淹忍着脾气:“敢问王妃,可晓得朝廷律法?” 桐桐看着他,“我跟在先太后身边,学的最多便是朝廷律法。”说着,就又道,“这不是大人你什么都没查出来,我知递状子你也不接,可我有证物,我能证明郭净妃是被人害死的。我击鼓何错之有?” 范仲淹还没说话呢,枢密院就派人来问了,想问出了什么事了。 这叫人怎么说?范仲淹没有言语。 桐桐轻笑一声,也没搭理。 瞧着吧,姑奶奶这次不把你们一个个的搅和的天翻地覆,咱就不算完! 第1808章 大宋反派(129) 桐桐看着范仲淹,“范大人,不开堂吗?” 范仲淹回视这位王妃,“事关内宫,事关郭净妃,事关皇家之事,岂能在府衙内审问?百姓围观怎么办?非议皇家事当如何?此有损天子颜面。王妃为皇家人,当维护皇室声誉。因此,臣这便进宫,请御审。” 说完,直接走了。 桐桐看着范仲淹的背影,再看看这府衙。 这一刻她清晰的感知到了,戏曲上,民间流传的很多东西,真的真的都是假的。那都是百姓的一腔美好愿景而已。 开封府里无包拯,包拯很好,但狗头铡、虎头铡、龙头铡都是杜撰的。事实上,官府无权当堂杀人,便是判了死刑的犯人,也得等秋后勾绝。若是遇上大宋这样的,动辄大赦,说不得还能捡回一条命。所以,狗头铡便是对江洋大盗也不会说砍就能砍的;虎头铡是给达官贵人准备的,可事实上,士大夫无死刑啊!所以,虎头铡谁也铡不了;更不要龙头铡了,皇亲国戚,真不是随意杀的。 当然了,于司法而言,不随便杀人是好的。如此,能杜绝冤假错案,事关人命,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此事牵涉皇家,所以,不能对外审理。 对吗?虽不合自己的心意,但是他也没错。 忠于君,爱于民,何错之有呢? 这就是范仲淹! 范仲淹走了,桐桐站在这里却一直没动。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反思自己,自己整日里想的都是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弊端,但其实,这情况只有弊端吗?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好处? 不是的!像是范仲淹这样的人,皇权便是对他让步了,又如何呢? 他所坚持的,不对吗? 若是天下没有如他一般有所坚守的人,是幸或是不幸呢? 晏殊被枢密院打发来的时候,就见王妃背对着街道,面对着衙门的大门站着,一动不动。 他的心跟着抖了三抖,他怕一个不顺心,她把衙门的大门给拆了。 于是,先小心的问了衙门的师爷,师爷小声的把事情说了,反正就是范大人把王妃撇下,进宫请旨去了。 晏殊心里没来由的一哆嗦,朝前走了几步,到了王妃的跟前,叫了一声:“郡主,范大人他……” 桐桐转过身来,行了礼,“先生。” 晏殊打量她:面色沉静,双眸漆黑,并不见半丝恼色。 他松了一口气,“郡主,这里是衙门,不可闹。” 桐桐笑了笑,“先生,我只是……突然有所悟而已。” 悟了什么? 桐桐还没言语呢,宫里就派了人来,宣召桐桐进宫。 “先生,进宫吧。” 晏殊追着他小跑起来,“郡主,凡事适可而止,不可……” 桐桐跃上马背,“先生,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事有当为,有不当为;有可为,有不可为;今儿这事我当为,思量之后,我觉得亦可为,那我为何不为?” 晏殊:“……”什么当为、可为的,说到底,不还是要生事么? 他看着这一行人直奔皇宫,再看看越来越多的百姓往衙门门口围,知道这是要进宫审案,百姓们又跟着往宫门口挪动。 我的天啊!这还了得。 他费劲巴力的上了马,马儿被涌来的人群给惊的,就是不挪地方。 等他追到宫里,大殿里四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召集齐全了。他没由来的又想起棒打御史的事,这次这是想干什么?当堂杀人么? 大殿里嗡嗡嗡的,却无人敢大声说话。 吕夷简看了晏殊一眼,晏殊归位,站在他的地方:看我干什么?就跟我什么都知道一样。根子肯定还在郭净妃之死上,王妃眼里不揉沙子,到底如何,等着便是。若是真有人干了不该干的,且人证物证具在,那不管什么结果,也是活该。 等外面喊着:圣驾到—— 大殿里才真的安静起来,恭迎着圣驾。 赵祯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情况,就叹了一声,“朕与郭净妃乃是结发夫妻,她骤然薨逝,朕甚是心伤。而今,内外皆疑郭净妃之死有疑,柴郡主又言有实证可证明郭净妃为人所谋害,那朕必是要御审的。” 说着,就看向桐桐,“郡主,有何实证啊。” 只称郡主,不说雍王妃,这是赵祯释放出来的善意。要是柴郡主,那就有护身符在。他是这个意思。 桐桐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便道,“因着证物乃郭净妃娘娘贴身之物,因此,需得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场。两位娘娘在,验证之事不劳他人。以保郭净妃娘娘体面。”说着,就看向范仲淹:“范大人,如此可妥当。” 范仲淹点头:此当然是再妥帖不过了。 于是,曹皇后便扶着杨太后来了,将昔年的珠帘挂了起来,她们坐在珠帘之后。 桐桐这才道:“不管是太后、官家还是诸位大人,都该知道,我懂药理,擅岐黄。这些年,去过雍郡的钦差连同随从都应该清楚,我的医术尚可。开的方,用过的药,都是能见效的。这一点,朝中至少有二十位以上的大人能为我作证。” 晏殊站出来,“臣能作证,郡主的医术不在医官之下。” 曹玮也站出来,“臣乃痼疾旧病,用的一直是郡主给的药,确实有效。” 用过药的都陆陆续续的站出来,证明郡主这些年在岐黄之术上确实有过人之处。 赵祯点头,“朕有所耳闻,知你之能。” 桐桐这才道:“既然都认我通药理,那就好办了。”她叫人拿上证物,“我查问了伺候娘娘的宫人,有几处疑点。”说着,就看向范仲淹,“这怕也是范大人心中疑惑的地方。” 范仲淹没言语,等着她说。 桐桐看着大殿上的人,“第一,御药院供药,竟是要亲自熬给病人喝。我也在宫中生活过,却从不曾听闻,御药院有此规定……” 说着就问珠帘后的皇后,“不知而今这规矩可是变了?” 曹皇后摇头,“不曾变!御药院供药,交割给宫人,若是熬药有格外注意的,医官需得跟随,亲眼盯着各宫的宫人熬药。此事与御药院再无关!” 言下之意:他们只负责药齐全,药的质量,保证药抓的都对。仅此而已。 所以,为什么要叫药童亲自给熬药呢? “第二,熬药的器皿,药童尽数带走。包括不小心被打碎的药碗。”桐桐说着,就看朝中的大臣:“诸位大人,此做法是不是有欲盖弥彰之嫌。” 大家只觉得郭净妃死的太过巧合,这中间的事谁也没资格去查问。 如今这么一摆,大家就懂了:这不是有嫌疑,这分明就是有猫腻。 桐桐这才又道,“药渣带走了,器皿带走了,他们的人熬的……好似是一点把柄都没留下。可其实——不然!”说着,就将一半的证物叫人递给杨太后和曹皇后,一半证物留在大殿中央。 “娘娘的衣物上有撒上的药滴,包括枕头上,擦嘴的帕子上,都有。虽不多,但对于通药理的人来说,这便足够了。” 说着就问太后和皇后,“细看之下,是否有褐色的污渍。” 杨太妃眼神不好了,她不说话。 曹皇后却分外笃定,“是!有药渍。”说着,又叫了宫人,“拿去指给官家看。”郭净妃的贴身之物,不必避讳官家。 赵祯接到手里看了一眼,眼圈红了,“是郭净妃的旧物,确实有药渍。” 桐桐又指着熬药的炉子,“咱们有些大人一生都没亲自熬过药,但我想范大人是自己熬过药的。敢问,熬药……你见过药不溢出的吗?” 范仲淹想了想,“盖着盖子,药往出冒,不时的得揭开,用竹筷搅搅……”除非有人不错眼的盯着。但火这个东西难控,一次不溢出,两次不溢出,不会次次不溢出。 “所以啊,诸位大人来看看,这炉子边沿的痕迹,是否为药渍?” 范仲淹第一个过去看,然后用手指抠了抠那痕迹,又闻了闻,隐隐有药味,“这……臣倒是没想到这个。”可这能分辨出什么药吗?谁敢笃定能分辨出来。 桐桐就笑了,“这宫中必有用药之人,各位可以用药来试试,看看我是否有只凭药味还原方子之能。” “这?”范仲淹犹豫了一瞬,还是朝上拱手,“官家,郡主所言,虽不能作为实证。但验证之后,亦能作为参考。” 赵祯点头:“准!” 于是,杨怀敏出去之后带了三只碗来,这都是有宫人生病服用过药的碗。 桐桐接过来闻了闻,报了一个方子,“此人风寒,这是治风寒的药。” 再拿了一个,凑近闻了闻,又报了一个方子,“服药之人为女子,有寒症,月信来时腹痛难忍。” 最后一只碗,只凑近了一下,她又报了一个方子,“此人该是外伤,此药活血化瘀,通筋骨。” 紧跟着,大殿外来了三个人,已经在殿外听到了,“是!正如郡主所言。” 大殿之上,顿时嗡成一片:这么说,郡主闻出药有问题了。 范仲淹忙道:“官家,应尽快羁拿御药院的药童……” 赵祯准了,可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了,禀报说:御药院有三人自缢于房梁之上,死了。 范仲淹猛地看向郡主:不对!要是郡主真能闻出来,她早说了药方里加了什么了。可她没说,她要验证她的本事。诚然,她确实通药性。但是,一个月之前的味道,她其实是判断不了的。 她今儿闹的这一出,为的就是这个。 有人藏不住了——动了!这一动,才真真是有了证据了。 是的!很多人都反应过来了,都抬眼看向这位郡主:办事不择手段,心思诡诈难料。 她——就不是个好人! 第1809章 大宋反派(130) 御药院有人杀人灭口了! 这就很好查了,谁在大殿左近伺候的,谁去通风报信的。把人先拿了吧。 结果叫桐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件事跟闫文应有直接的关系,而闫文应的干儿子闫士良又恰好是御药院的掌院,这是明摆着的事,对吧?但是,闫文应被赵祯赶出皇宫之后,这个闫士良没能继续当掌院,他被赵祯罢免了掌院的职务之外,却叫他当了一个内殿崇班。 内殿崇班是七品的武官职位,一般情况下,皇宫上朝的地方内外站立当值的侍卫,都属于这一类。 咱们在这里说事,人家的人就在里面或是外面听着,多有趣呀。 你这边显摆了你的能耐,我那边就传了话杀人灭口。 然后你就没有实证了。 人就是自缢的,怎么了呢?为什么自缢的,不知道呀!许是知道抓错药,害了郭净妃娘娘了。那要不然呢?总不会是我们谁故意要害娘娘吧。 来一个死无对证,奈何? 反正没证据,就算是要牵连,也绝对能逃开死罪。 所以,人家也不是出昏招的。只是当初被那闻味还原药方的能耐给吓唬住了而已。 闫士良就这么被逮住了,压到了大殿上。他的说辞是这样的:当值的时候突然三疾,上茅房的时候嘀咕了一句,说郡主的医术好,能闻味识药材。不知道被谁听去了,传到了御药院。 至于那三个人为什么自缢的,人家也说了:怕是粗疏抓错药,自知罪过深重,以死谢罪了。 桐桐就笑了,“逝者已矣,你说是,那便是吧。”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蹲下看此人,“除了郭净妃之死之外,我现在更好奇的是——皇宫大内,这些年为何一个子嗣都没有呢?” 什么? “官家身子康健,各宫娘娘也是身康体健。”桐桐就看向满朝的大臣,“难道诸位就不怀疑,为何宫中无龙嗣诞生呢?” 赵祯蹭的一下站起来:“这是何意?” 杨太后一把将帘子给撩开,“桐儿,竟是有人害皇家子嗣么?” 并不是!可我要不这么说,谁真的重视这个事呢?因此,她就看太后,“您觉得……合乎长情吗?” 问完,又问这些老大人们,“诸位,这合乎长情吗?” 桐桐起身,“我跟王爷也经常谈起此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可要是真有伺候的人心中藏了歹意,在细节处入手……” 闫士良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奴没有,奴万万不敢。奴恭谨服侍,从未敢大意……” “没有大意,那郭净妃娘娘是怎么没的?后宫之事,之前是郭净妃娘娘掌管,是否是娘娘无意见发现了尔等的不法之事……” “王妃信口雌黄,绝无此事。” 桐桐冷笑,“娘娘身边的宫人皆能证明此事。” 闫士良心中大恨:这种事是不要证据的!只要有人指认,那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事不同于其他。这位王妃就是在冤枉自己,把自己往不需要证据就能证死人的路上推。 而且,想死都死不干脆。不动大刑审问,是休想好好死的。 桐桐就又道:“这样的事,将御药院的人都拿了,一个个的问……” 闫士良不住的叩头,“官家!奴认!奴认。奴是听命而已!是义父……义父说郭净妃若是再为后,便没有奴等的活路了。奴婢们这才不得已,给风寒药里加了一点□□……” “所以,三日后事情才报给官家,此时,遗体已经不大好看了。是否是中毒,也没人敢问了。” 闫士良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祯气的浑身都抖:“拿闫文应来。” 闫文应跪在地上痛哭不止,“老奴罪该万死!” 桐桐就问说,“为何郭净妃为后,你就活不下去了?” 吕夷简皱眉,“王妃,适可而止。” 桐桐就看向他,而后拍了拍手,“吕相,怎么审案,您不懂吗?任何事情,他都有动机呀。我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闫士良为子却出卖其父,闫文应作为父亲不辩解,直接认罪。那我当然要怀疑,我是否放过了真正的罪魁祸首。那么,我找寻这父子俩的犯罪动机,错了吗?郭净妃与闫文应有什么样的嫌隙,能叫闫文应做出以仆害主的事呢?” 说着,她就走到吕夷简跟前,问说,“您急什么?这事是国事,也是皇家私事。查问清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以保我皇室不被戕害,不该么?” 吕夷简冷笑了一声,站在大殿上再不言语。 桐桐这才看闫文应,“所以,你与郭净妃有什么嫌隙呢?还是郭净妃察觉了是你害的皇宫之内至今为皇嗣出生,因而你要杀人灭口。” “没有!不敢。”闫文应的手不停的摆着,“是因着废后一时上,郭后记恨。” “废后呀!废后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说吕相坏话,官家罢辍了吕相的丞相之位。” 桐桐一副才懂的样子,“也就是说,你闫文应和吕相内外勾结,私下往来……” 闫文应点头,应了一声‘是’! 桐桐就看向吕夷简,“吕相,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贵为宰相,肚量是否狭小了一些。” 吕夷简才要说话,桐桐抬手制止,又走向他,“当然了,肚量大小,不能治罪。但与内官勾结,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此当何罪呀?”说着,就又问,“只因郭净妃当日的一句话,你便要废后。那假如官家有哪一日跟你意见相左,你岂不是也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官家的命啊!” “血口喷人!” “如若无此想法,那为何你要与内官勾结,而内官哪里都不掌握,却独独掌握了御药院?”桐桐看着他,“我看呀,吕相……不!该是吕相一党,所谋甚大呀!把持朝政尚且不足,竟是连内宫也要把控,此行径与那汉末权臣有何不同?” 说着,就看向其他人,“若是诸位拿这权臣没法子,那……我雍郡可要兴兵勤王了。” 满朝上下顿时一惊:竟是在给兴兵找借口么? 马上便有人站出来,“郡主,勤王之事不可轻提。”说着,就看向赵祯,“官家,臣要弹劾吕相!” “官家,臣弹劾吕相——” “官家,臣弹劾吕相——” 哗啦啦的,朝堂中跪下一半。这些人里有的是真的不跟吕夷简一伙,但有的是怕被吕夷简牵连。 因为雍王妃提了‘兴兵勤王’,这还了得?官家无论如何都要惩处吕夷简的。只有证明了朝廷可以处置吕夷简这般的权臣,才能堵住雍王妃的嘴。 于是,都站出来,给足了官家处置吕夷简的借口。 比如,吕夷简任人唯亲;吕夷简筹谋着处置范仲淹,排除异己;吕夷简怎么利用下属诬陷丞相李迪,致使李迪数月前被罢相。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讨伐声一片。 曹皇后缓缓的坐回去,这便是雍王妃了。好厉害的手段!愣是一步一步的逼的这些人自己站出来,要拿下吕夷简。 朝堂上的种种丑态尽显! 得亏范仲淹将案子放在宫里审问,这若是放在衙门里,可还了得?这样的姿态被百姓知道了,传的人尽皆知。朝廷可还有威严在? 紧跟着,事态还在扩散。 因为弹劾吕夷简的过程中,必然会涉及他命令谁办了什么事,那牵扯到的这个人也会官位不保啊!这人便会反告回去,相互揭短。 曹皇后就看着雍王妃站在大殿之中,看着这些大臣彼此攻讦,像是一个看客。嘴角含着笑意,看的兴致盎然。此时,她都不敢去看官家,她不知道官家此刻是想笑还是想哭。 晏殊狠狠的闭上眼睛,现在才知道,棒打御史不叫事,真正叫事的是这样的:三言两语,挑拨的你们内部再无安宁。 杀人不可怕,诛心才怕人呢。 当然了,郡主今儿这一闹,也是有好处的。第一,宫中得彻查,把内外勾结的路彻底给斩断;第二,如今,朝中的势力被打散了,官家只要雷霆手段,把今儿被揭发出来有问题的,一并都拿了先塞到大牢里去,然后慢慢处理。新提拔一拨人起来,之前受制于人的局面基本就能解决。 所以,那么多人都以为郡主是在为雍郡兴兵找借口的时候,他意识到了:郡主其实是在帮官家,希望官家能从权臣的把控中挣脱出来。 他看向官家,等着官家发话,却突然听到一声:“住口!都住口。” 扭头看过去,说话的是范仲淹。 晏殊:“……”你不该说话的。 可范仲淹说话了,一步一步的走到桐桐面前:“郡主今儿这案子审的,臣受益匪浅。一则,郭净妃被害案凶手找出来了;二则,证实了吕相与内官勾结,犯了刑律。可郡主啊,除了这两项之外,其他的罪责,可都是毫无证据的臆测。以此来乱人心,大不该!今儿,这么多人对吕相群起而攻之,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其实呢?吕相近几年确实贪恋权位,把持朝政,为臣有僭越之处。但不能因此而否了吕相大半生的功绩。臣以为,‘公正’二字,尤其要紧。” 说着,往下一跪,看向官家,“臣以为,该给予吕相公正待遇。” 赵祯哭了,眼泪滂沱,过去将吕夷简扶起来,“爱卿啊……朕常念昔年卿家之功……今特封尔为申国公,可好?” 意思是:罢免了你丞相之位,但册封你国公之位。 吕夷简拉着赵祯的手,哭道:“老臣糊涂……老臣谢恩……” 桐桐就那么默默看着,也不言语。 晏殊浑身都戒备起来,他总害怕郡主跳出来动手…… 第1810章 大宋反派(131) 桐桐该说啥呢? 在赵恒当朝的时候,有过‘寇丁之争’。这个寇丁之争,说的是寇准和丁谓之争。这就是党争!党争的结果是丁谓这样的奸臣赢了,寇准这样的人输了,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给他更多的追封。 在史书上也记载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段开始,又有了史称‘景佑党争’的一拨斗争。景佑是年号,说是发生在景佑年间的党争。党争的主力是吕夷简和范仲淹。 之前,赵祯需要范仲淹来辖制吕夷简,现在,吕夷简已经大势已去,但只要还是申国公,其势力虽然大损,但还是能为皇帝所用。 假如,彻底的将吕夷简一党镇压,那范仲淹便是胜利者。胜利者便自称一党,有太多的簇拥者,无人敢掠其锋芒。这于坐在皇位上的人而言,是否真的有利呢? 所以,是赵祯忠奸不辩吗? 不是!是赵祯不能纵着范仲淹独大。 他需要吕夷简一党的圆润、善谋,但同样也需要范仲淹一党的铮铮铁骨,公正公道。 就像是当初赵恒真不知道寇准是忠,丁谓是奸吗?并不是!忠臣直臣有时候不好用。况且,与士大夫共天下,那就得需要他们之间存在争斗和掣肘。否则,皇位一样坐不稳。 就像是现在,他想达到他的意图,需要用吕夷简一党就偏着他们一些,需要用范仲淹一党,那就偏着范仲淹一党一些。 如此,亦是一种平衡。 四爷总说:你不要觉得他好脾气就小瞧了他,他是个帝王,是个在历史上留下那么好名声的帝王。 所以,人家这驭下之术好着呢。他知道怎么坐天下! 之前吕夷简把持朝政,自己和四爷觉得着急,赵祯肯定也想突破。但要是突破不了,他着急吗?最不济,吕夷简那么大年纪了,熬也熬死了。 所以,赵祯其实很稳。他在按照他的节奏办事。 就像是自己这次冒出来,他觉得对他有利,能提前结束吕夷简的把控,挺好。但他不想叫事情失控,造成范仲淹一党独大的局面。 因此,才有了含泪册国公。 而这中间,只有范仲淹是真诚的。他真觉得自己在朝堂上以莫须有的罪名诱诈,彻底了毁了吕夷简的名声,是不公平的。 因为此人前半生为大宋立下过实实在在的功劳,不能都给抹杀了。哪怕他是政敌,他也尽量做到公正。 自己和四爷想的是内部的争斗过界会妨碍办事。 赵祯想的是,哪怕要干事,也要先叫朝堂平稳。 都没错!出发点不同而已。 桐桐心里想明白了,也明镜似得。 但是,她还是得说话。 在那君臣相互诉衷肠的时候,她就说话了。她问吕夷简,“吕相,我对唐史有不解之处。” 吕夷简的头微微转了方向,“晏大人乃是郡主的先生,还有未曾教明白的?” 晏殊站出来,看桐桐:“问吧,有何不懂之处。” 桐桐看向晏殊,“先生,学生想问,科举因何而诞?” 辖制世家。 桐桐又问晏殊,“为何要辖制世家?” “左右朝政,危及天下。” 桐桐再问晏殊,“若说唐时有世家之患,那而今呢?大宋之患比之唐时如何?” 官僚集团、学阀垄断,大地主、大商家,已然固化,其害甚矣!但晏殊这话只放在心里,未曾答出来。 桐桐又换了个问题,“先生,我看唐史时,记得唐德宗有过那么一段话,他说,‘天下险象丛生,危机四伏’,士大夫‘蕴含材器,通明古今’,他自认寡昧,因此,求才若渴,请士大夫‘拯时之艰灾,直书无所隐’。” 晏殊点头,“是!这是唐德宗在科举之时,对可靠的士子说的。郡主未曾记错。” “君王自谦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将姿态放的极低,像是从被人供奉的神坛上走下来,面对士子,态度卑谦,求什么呢?求士子们能将才能发挥出来,拯救艰难的时局和天下,只管直言,不要隐瞒。自那时起,直至整个晚唐,士子参与天下事,针砭时弊,从不隐晦。也是自那个时候起,天下与士子便连在了一起。 天下士子都该知道,帝王以卑微之态求才,所为何来?说到底,只两个字——天下!对内,士大夫有教化百姓之责,有为帝王牧守天下之任,也得有为朝堂清除弊病之念;对外,当有守土保境之心,当有慷慨激昂之志。因此,何为士大夫呢?兼济天下,以天下为己任,方为士大夫。” 桐桐说着,就走到吕简夷面前,看着吕简夷,“吕相,卿可为士大夫乎?” 吕简夷不能答! 桐桐便笑了,转头看着满朝的大臣,“汝等可为士大夫乎?” 大殿里安安静静,无人敢应话。 桐桐又道:“太祖皇帝有言,不杀士大夫!那是因为太祖皇帝觉得,士大夫当是一心为天下者。只要一心为公,不该以死治罪;可若毫无公心,那便称不上是士大夫,杀了又如何?想来,此亦不算违背祖训。 况且,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岂能相抵。你为朝廷立功,朝廷高官厚禄待你,已然酬功了。你犯错了,却要拿功劳来抵,岂不可笑?” 说着,她又问范仲淹,“这天下谁人是无功的?无功之人当是天下不需要之人。敢问,天下不需要哪种人?士农工商,只你们论功劳,他人都是无用的?若无他们,你们怎么活?这不是功劳?若是人人都可用功劳抵罪……那范大人你说,我于朝廷而言,是否有功?” 当然有功,只夏州之患,燕云十六州,女真归附,开疆拓土之功,无与伦比。 桐桐就问说,“那以我之功,今儿杀遍这大殿之人,可能抵罪?” 问完,不等对方答,就又笑道:“你们办不到的事,我办到了。以我之有用之身,杀遍无用之人,能是多大的错呢?应该也能抵罪吧?” 晏殊忙道:“郡主——” 桐桐笑了,看着晏殊,“先生勿惊!我就是打个比方,我不杀人。朝廷将于天下而言,有害而无益之人留着……也挺好。” 为何挺好呢? 范仲淹瞬间抬起头来,她是说这么着对雍州更有利么? 桐桐却再不没解释,而是看向杨太后和皇后的方向:“小娘娘,皇后娘娘,我这就告辞,事办完了,对郭净妃,我尽心了。对官家,我也尽职了。我这就回雍郡了,此一别,都善加保重吧。” 说着,又对赵祯行了一礼,“您多保重。” 赵祯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转身就走。 都走到大殿门口了,她突然停下脚步,没回头,却叫了一声:“先生。” 晏殊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臣在。” “今儿在衙门之外,先生问我悟到了什么……”桐桐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叹气道,“先生,我就是觉得我之前错了,有些偏颇了!我一直瞧不上士大夫,但这次我懂了。不是士大夫不好,而是有些读书人枉称士大夫而已。这个天下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缺了真正的士大夫。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正直有坚守之人,需要有铮铮铁骨之人,需要不畏强权之人,需要公正无私之人,更需要为民请命之人。” 说完,她回头看,看着满大殿或站着或跪着的人,“诸位是哪种人呢?” 话音落下,人走了。 大殿里好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人家没求结果,走了。 这一走,晏殊就觉得:你还不如杀两人再走呢。你这是生生的把人的脸皮给揭下来了。 但效果是有的:凡是事涉郭净妃命案的,都处以极刑。 闫文应虽与吕夷简有勾连,但杀人一事上,却不是吕夷简授意。 因此,吕夷简的罪责只在勾结内官、把持朝政、培植党羽、任人唯亲、构陷同僚,他被罢辍丞相,遣回故乡。以申国公之身养老! 朝中其他但凡牵扯其中的,按照罪责,该贬谪的贬谪,该罢官的罢官。但总的来说,贬谪的多,罢官的少。 官家召王曾、李迪还朝,入枢密院。 擢范仲淹、晏殊入枢密院。 后宫之事,全交由曹皇后,严查禁宫,有任何嫌疑之人,都将被逐出皇宫。 等都被安排妥当了,赵祯才找了晏殊来,“先生,你再去一趟雍郡吧。桐儿脾气火爆,不知朕的难处。还需得你去见见从真,将朕之难处一一告知。” 晏殊:“……”她哪里是不知道您的难处,她只是单纯的不能认同你办事的手法。她没觉得你错了,要不然她不会只说了那一通就算了。她只是觉得,你们压根不是一路人吧。 这眼看过年了,又得跑一趟。 晏殊点头,“臣随时能出发。” 桐桐返回的时候真的已经过年了。 赶在年关回来了。 桐桐泡在浴桶里,跟四爷说这事,“……难怪你说,此去只是试试。” 四爷毫不意外这个结果,“你要知道,官员不配合,不仅仅是政令传达不下去。便是传达下去了,也很可能面临不施行的问题。所以,赵祯的考量未必没有道理。你低估了士大夫阶层对抗皇权的胆量。” 是啊!这个时代它就是这个样子的。若觉得皇帝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一言可定谁生死,那不可能。 大唐时,皇帝最开始拿世家没法子。 而今呢,皇帝真拿这些士大夫阶层没法子。 桐桐就说,“其实,我站在衙门门前真正悟到的是,就该有真正的士大夫存在!皇权就是该有限制!” 四爷就笑了:难得你深陷其弊,却依旧能以公正之心视之,以容人之量待之。 他认真的打量桐桐,她吧,有时候的心态俨然一个君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10-1820 第1811章 大宋反派(131) “左卫——左卫——抓住它——抓住它——” 又一年草木枯黄的时节,天山之下起伏不平的草原上,一群大小不一的孩童,骑着大小不一的马匹,打着呼哨赶着猎狗,手里拿着小小的弓箭,在满草场的撵兔子。 左卫是曜哥儿养的獒犬,长的那么老大的个儿。整天被曜哥儿带出去上猎场。 其实打猎细犬最好,獒犬是护主的。但他偏不,带着它的獒犬四处的撒欢。 呼延因吆喝着:“世子,鹞子往东边飞了。” 鹞子训好了,能帮着追逐猎物。这也是曜哥儿的爱宠,只他一个人就养了十多只的鹞子,瞧吧!那老鹰满天飞,狗比人多的猎场,就是曜哥儿带着小伙伴一起打猎呢。 今年秋里,巡视到了天山。 顺便呢,今年四爷也邀请了辽国的使臣,耶律岩母和萧啜来!当年就约好了,一起在天山下看万马奔腾的,今年这一来,没见到万马奔腾,倒是见到了狗崽子人娃子满地的跑。 四爷和桐桐陪着这俩往牙帐里来,这俩口子停下脚步远远的看。 看见一孩子,拽着小小的矮脚马,胆子大到站在马背上。肩膀上停着一只鹞子,马两边跟着两只黑色的大獒犬,跟两头熊似得。不远处,还有一只正扑兔子。 萧啜抬手指过去,“那就是世子吧。” 四爷就笑,“贪玩,坐不住。”说着,就把人往里面请。 耶律岩母却觉得这小子长的真好看,小小年纪这么大的胆子,她低声跟桐桐说,“我家女儿今年三岁了。” “不!别。”桐桐连连摆手。 耶律岩母就侧目,“联姻未必不好。” “不是!”实在是,一般情况女儿长相随父亲的可能性大,所以,你家秃鹫这个长相,我对你女儿的外貌持怀疑态度。我的儿媳妇未必得漂亮,但一定不能丑。这是底线! 但这话不能说呀!她只能道:“你也看见了,我家那小马驹是个能尥蹶子的。等孩子们都大了,再说吧。” 会尥蹶子的小马驹,那都是好驹子。 桐桐带着耶律岩母去另外的牙帐,一进去耶律岩母眼睛便是一亮,牙帐的小木马上坐着个两岁大小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乖乖巧巧的坐在上面一摇一摇的。摇晃的身上的金铃铛丁零当啷的响。 “这是小郡主吧。” 桐桐便招手,“灿儿,来。” 这三年,整体还算平稳。大宋靠着雍郡的边界,这几年总有零星地震!且震感极其强烈。大宋境内,每年受灾百姓数万。而后好似到了地震活跃期,严重程度到了动辄泉涌,山峦变平地,平地起山峦的程度。 这般大灾之下,稳稳的过度就很好了。 而这三年,桐桐又生了两胎。没有刻意说必须要,也没有刻意说必须不要。很自然的,有了就生! 对四爷和桐桐来说,这是自然而然的事。但对于雍郡上下而言,这无疑是能安定人心的。 尤其是第三胎生下的是个男孩的时候,整个雍郡的欢腾丝毫不在生下曜哥儿之时。 为何呢?在大众的认识里,只一个儿子是不保险的。只有子嗣丰茂,才是兴旺之兆。 而这三年,大宋朝廷也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因为三年前,后宫就陆续有人怀孕,也陆续把孩子生下了。前后落地了三个孩子。可惜,孩子生下没多久就夭折了。 赵祯来信也疑心呢,说是之前没人怀孕,怕就是有人暗害的。 其实那是桐桐瞎胡说的,但是清查了后宫了,就有人有孕了,你说巧不巧。 赵祯写信来感谢,桐桐却觉得:应该是刘太后的丧事、郭净妃的丧事,他克制的清心寡欲了一段时间,这应该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吧。 反正怀上的时候很高兴,生的时候很惊喜,之后就觉得像是被诅咒了,孩子就是养不活。 而彼时,自己也生了灿儿了,因着人家遇到的事不好,桐桐只写信给曹皇后提了,压根就没有上折子往上报。 但是曹皇后很快就下了旨意来,给孩子取名‘灿’,册郡主封号。 同时,曹皇后也在私信上说了,说了朝堂上议论纷纷,包括晏殊、范仲淹等人在内,都上折子表示:皇上该过继子嗣了。 桐桐明白曹皇后的意思,她是隐晦的问自家对此事的态度。 这要什么态度?愿意过继就过继吧。 这些大臣其实也真是太着急了,二十来岁没有孩子,这就是大事!朝堂上下一个声音:官家啊!要是将来后继无人怎么办,过继一个吧。 就问赵祯气不气! 一边是孩子养不活,正难受呢;一边是大臣们不给喘息的机会,都说该过继了。 毕竟,储君也要从小培养,不能抓来就做帝王嘛。 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赵祯妥协了。才二十来岁就被怀疑以后都不会有儿子的赵祯,不得不从宗室过继。 雍郡这边当然不在考量的范围之内。不管是谁都不敢提! 反正得从太宗那一支里选嘛,赵匡义传位给赵恒,赵恒生赵祯。 但赵匡义还有好几个儿子,老四叫赵元份,赵元份生赵允让,赵允让生赵曙。 赵曙与曜哥儿同一年出生,比曜哥儿大三个月大小吧。就是这个孩子被带进皇宫,养在曹皇后膝下,充作养子。 而后,不知道何故,曹皇后身边有多了两个养女,一个叫范观音,一个叫高滔滔。 当然了,宋氏宫廷妃嫔一直有养养女的习惯,这不是当女儿养的,这是进御的。 桐桐记得,苏辙有过记载,他说:“时宣仁皇后以慈圣外甥,亦为慈圣所养。稍长,将以进御。” 他说曹皇后养着外甥女,只等着长大了,好进俸给皇帝。 苏辙没必要说谎,那大差不差应该就是如此的。 这中间的详情桐桐不知道,也不知道曹皇后为何这么做。但最终的结果是她的养女没有一个真正给了赵祯,这却是事实。 高滔滔嫁给了赵曙,成了下一代的皇后。 因此,桐桐接到消息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对于这种事……曹皇后有必要跟谁解释吗? 但这中间,有件事就是:范仲淹又被贬谪了。 当时赵祯下了一个禁朋党的圣旨。 天下士人为范仲淹求情、辩白的不知凡几。都在跟赵祯据理力争,说是范仲淹并没有结党。 然后赵祯就给了一个解释,说是范仲淹擅议立储,因此才被罢辍贬谪的。 是的!赵曙是养子,这一点赵祯可以妥协。你们都说朕现在没儿子,那朕听你们的,可以先过继一个养着。但养子就得是太子吗? 在这事上他当然不肯妥协了! 于是,范仲淹又被贬谪了。 桐桐当时接到信儿的时候就:“…………”该说点什么呢? 李迪和王曾都是老丞相了,这时暂时离了你范仲淹也可以。赵祯当然要给你教训,叫你知道什么能掺和,什么不能掺和。 这中间的详情,范仲淹是如何考量的,桐桐也不知道。 反正拿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四爷和桐桐寄希望的变法,还是没有推进。 这么一折腾,把桐桐都折腾的没脾气了。没法子呀,这有些事不是谁一言能定的。那就等等,事不成,总归是火候不到呗。 这几年,好好的经营雍郡。革新农具,更换新的兵器,推广白叠子,棉布的织造,各部族的磨合,多少事忙不过来呢,大宋那边随他们去吧。 桐桐接了颠颠的跑过来的闺女,说她:“给客人行礼呀!” 灿儿歪着头看了耶律岩母好一会子,才憨态可掬的行了一礼,用的是契丹的礼仪,说的也是契丹话。 耶律岩母:“……”连这么小的女儿,都学了契丹话。要说他们对大辽没有野心,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这两口子的胃口真好,也不怕吃撑了噎着。 她摘了一枚玉扣,递给这孩子,“这是平安扣,佛前供奉过的,你戴着吧。” 灿儿看了娘亲一眼,这才伸手接了。然后随手就递给身边的奶娘,扒拉着娘的腿往上爬。 耶律岩母就问说,“你家那个小的呢?” 那个才半岁,还睡着呢。 耶律岩母听着外面那沸腾欢闹的声响,再看看屏风那边:这么闹腾,孩子睡的这么安稳。 桐桐就叹气,“跟着我们一年到头的都在路上颠簸,早习惯了。别管什么声响,挨着枕头就能睡。” 所以,只管正常音量说话,吵不醒的。 正说着呢,曜哥儿打发了呼延果回来,“王妃,世子抓到一窝小刺猬……叫给小郡主送回来。” 灿儿蹭的跑下去,“给我——给我——” 然后外面传来吵吵声,是完颜恩的声音,“世子,萨满说那是白仙儿……” “好的!仙儿……仙儿……回头叫小郡主把仙儿供奉起来,天天给仙儿上供好吃的……” 只听得见说话声,不见人回来。 曜哥儿带着一堆猎物找他爹领赏去了,一进帐篷就见到一个陌生人。但他知道这是谁,于是规矩的拍打了身上的尘土,给客人行礼。 萧啜抚着胡子,觉得也许大辽还有机会。毕竟,大宋的官家没儿子,听说那个养子养的规规矩矩的。可眼前这个小子,可不是个规矩人。 瞧他站在那里像个好孩子,可从走路姿态,到说话腔调,包括对身边人的态度,无一不说明:他个性极强,难以驯服。 就像是说‘白仙儿’的态度,他一不解释,二不试图说服。随口两句,糊弄了你就完事了。他的决定一点也没有因为谁的话而改变。 都说三岁看老,这小子可不是三岁,都七八岁大的大孩子了。这就基本可以断定,他就是一个极有主意,难以驯服的人。 规矩人对上这种人?有好戏喽! 只要雍郡和大宋之间矛盾激化,那便是我大辽重新兴起之时! 萧啜瞬间就觉得:我又行了! 第1812章 大宋反派(133) 其实萧啜一直不知道自己被邀请来是干嘛的。 信上说,当年约好的天山之行,一直未能成行,甚是遗憾云云。这当然不可信了。到底为什么的,自己其实没猜度出来。 没猜出来,那咱就先去。看看雍王夫妻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来了这几日了,在天山脚下狩猎、垂钓、赛马、喝酒、摔跤,但就是一点正事没干,一句正经话没说。 夜里篝火点燃,美酒佳酿。 雍王怀里抱着他的小郡主,小姑娘长的怪好看的,窝在大人怀里吃饱喝足了,然后谁也抱不走,只在她爹怀里睡。雍王也惯着,应该是雍郡的人都习惯了。小郡主睡着了,小毯子马上就来了,往孩子身上一裹,就这么放在腿上,揽在怀里这么睡着。 雍王呢,左臂揽着孩子,右手腾出来,举着酒杯该喝照样喝。 前面空地上,一伙子孩子在摔跤。都是大臣家的孩子,跟世子在那里玩耍呢。谁也不让谁!比世子大的一样上手,把世子摔了,雍王也不介意,那小子也一点都不介意。 还真就是只有吃喝玩乐,一点正事没有。 他就这么陪了整整七天,眼看天冷了,再这么呆下去,冬天在天山下过吗? 于是,他就假意提出告辞了,马群确实远远的看了,我们也挺忙的,要不然,我们告辞回去? 他心说:有正事,你就不能抻着了吧。抓紧说呀,不说我真回去了。 然后就听雍王说,“你看,都挺忙,难得见一面这又得分开了。可再是不舍,终归是要分别的。那你帮我们转达对贵国陛下的问候。” 萧啜心说:这就完了? 人家真没留,也没有什么话要说。 倒是人家世子送他的时候还挺殷勤的,问起了梁王。 梁王耶律洪基是陛下的嫡长子,跟这位世子一般大小。就听人家世子说,“也请大人替我问候梁王殿下,就说得闲了,我请他一起秋猎。” 别提秋猎,烦死秋猎了。况且,我们梁王殿下是个性格文静的孩子,喜欢唐诗,能背诵很多唐诗,也能做诗。他又最是有佛性,小小年纪便喜好佛法,对于杀生一事,非必要绝不做的。 才这么想完,他心里激灵一下。 这个赵曜养的跟头狼似得,可自家长在草原上的嫡长皇子却是个吃斋念佛的。 这可不行! 他忙道:“世子的话,我记下了。梁王殿下跟世子喜好相似,脾气秉性必能相投的。” 是吗?曜哥儿笑了,心里记下了一个名字——耶律洪基。 野利秀问曜哥儿说,“世子,你记他作甚?” 曜哥儿看完颜恩:“你说呢?” 完颜恩摇头,表示不知。 曜哥儿就看两人,“狼群里能容的下两头狼王么?” 不能! 曜哥儿‘嗯’了一声,问说,“那咱们当这个狼王,还是他来做这个狼王?” 自然是世子您了! “不!是咱们。”曜哥儿跟他的小伙伴说,“咱们不是狼,就是打个比方而已。我是狼的脑袋,但狼没有锋利的牙齿,咬不死敌人。狼没有锋利的爪子,便没有了武器;狼没有光鲜的皮毛便要冻死在寒冬里。咱们一块,才能是狼。 脑袋之间较量的是聪明,牙齿之间较量的是锋利与狠辣,爪子之间较量的是速度和配合,皮毛之间较量的是保障……我要不比耶律洪基聪明,牙齿、爪子、皮毛都会辛苦,都会因我受伤;我要比耶律洪基聪明,牙齿、爪子、皮毛要是比不上他的牙齿、爪子、皮毛,咱们都会受伤。” 咩迷勇吆喝道:“猎狼去!比比谁更厉害。” 于是,一伙子上了半上午的课,哗啦啦的又跑了。 呼延氏急匆匆的禀报:“王妃,世子带人猎狼去了。” 桐桐抱着老三在怀里掂了掂,“无碍!想去就去吧。” 结果回来的时候都不同程度的受伤了,打了七头狼,折损了一匹马,人和狗都挂彩了。 桐桐得亲自给看伤,曜哥儿咬牙忍着:“先给他们治。” 行!那你忍着。 其他人伤的都不重,反倒是曜哥儿胳膊上几乎没被咬下一块肉去。 当爹娘的能不心疼吗?四爷在边上看着,一言不发。曜哥儿咬着布巾,疼的横眉竖目的,但就是一声不吭。 桐桐多看了曜哥儿好几眼,但什么都没说。只给把伤口处理了,过几天新肉长上来就好了,也尽量给下针止疼了。 等把药喝了,四爷才坐在边上看他:“千金之子戒垂堂。你可倒是好,脑袋一热就跑了!骑着那么个小马,猎狼?” 曜哥儿嘶嘶嘶:“狼才伤不了我呢。” 嗯? “他们怕了。” 什么? 曜哥儿看着外面,“他们喊着猎狼,可谁都没真的打过狼,所以,他们怕了。” 然后呢? “怕了就想跑,跑又跑不过狼群。”曜哥儿的面颊鼓起来了,“爹爹,我该把头狼杀了将其他狼吓跑,救他们呢?还是叫狼咬住我,我不往死里打那头头狼,激的他们回头来救我呢?” 四爷意外的挑眉,然后抬手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躺着吧!安神汤喝了就好好睡。今晚就睡在我跟你娘的牙帐里。” 嗯! 嘴上应着,不大会子工夫,孩子睡着了。 四爷嘴角这才翘起,然后看桐桐。 桐桐就叹气,她就知道,这孩子受伤有猫腻。别的孩子没真的打过狼,但是她带着曜哥儿夜里真的出去狩过猎,还不止一次。所以,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出去猎狼去了,她压根就不担心。 结果回来说都受伤了,岂不奇怪? 孩子这么一说,做父母的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说,跟着他一块的那些孩子,都没有真正的狩过猎。 见了狼群之后,先是胆怯。 此时,他有两个法子:第一,冲上去先把狼王杀了,把狼群吓跑;第二,第一个冲上去跟狼王斗,哪怕受伤也不杀狼王,等着那些跑了的人回来帮他,一起杀狼。 若是第一种法子,大家都安然无恙。可自此之后,这些小伙伴在他面前就会气虚,跟他之间就会存在一种莫名的芥蒂。很难有彼此依赖信赖的纽带。 第二种法子,他受伤了,大家都受伤了。但他第一个冲上去,这个勇气足以叫其他人佩服。况且,他最后杀的是狼王,也证明了他的能力。其他人在他受伤的时候,没有弃他于不顾,这一回头,一起干了这一辈子都难忘的事。 这叫什么?这叫情分。 自此,彼此可信赖,背后可交托。 桐桐没言语,坐在这孩子边上没言语。 四爷拍了拍她:“你怕他失了赤诚?” 桐桐的手放在孩子的面颊上,还是没有说话。 “正是因着赤诚,才不惜以身为饵。”四爷就道,“你也不想想,你带的那数百亲卫,你是怎么训的?十人一伙,同吃同住同生死,凡是不顾袍泽的,一律淘汰。你是这么练兵的!练出来之后,这些人的战力明显在其他人之上。他整天跟着你看,自然就悟出这么一个道理。只有一起吃过苦,一起流过血,有了过命的交情,才算是把对方长在了自己身上。” 这并没有哪里不合适。 桐桐又给扎了针止疼,这才道:“你我并没有将那么大担子给他。他这脾性是怎么养成的?” 自小便跟着咱们从东到西的走,很难在一个地方常驻。东边去过海滨,西边去过大漠。在孩子看来,这其实跟游牧没有什么差别。 游牧代表着居无定所,代表着不能安心的待在一个地方。若是如此,你若不是强者,就无法生存。 这个生长环境,自然而然就叫他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所以,他注定是特别的。”四爷看着这小子就笑,“你心疼他,但他乐在其中。”所以,当个狠心的娘吧! 桐桐:“……”并不想当个狠心的娘。 四爷就看桐桐,憋了好半晌才道:“那你觉得他这样还受了谁的影响?” 谁? 四爷无奈的看她:“那狠劲上来,像不像你?” 他敢把胳膊放在狼嘴里,跟你带人直入辽国腹地,有区别吗? 我早告诉过他,别把自己放在别人的嘴边,可到了要紧的时候,他依旧敢那么干。为什么?你这个当娘的一点也不无辜!他都是跟你学的。 桐桐瞪起眼睛:还要不要讲道理了?这怎么就是跟我学的呢?哦!好的都是你教的,坏的都是跟我学的? 四爷就笑,揽着桐桐往屏风那边送,“你看着两个小的,我今晚守着大的。跟你学的好,你也教的好。”说实话,没有这么一个能成一方霸主的儿子,我也担心将来会怎么样。 四分五裂的地域想弥合在一起,谈何容易?没有一个气吞山河、雄霸八方的人物镇着,那到处都得闹鬼。 想着这个事呢,四爷一晚上真就守着孩子,没有动地方。 桐桐半夜起来,看看孩子起热没有。结果就见四爷一脸严肃的坐着,盯着孩子的脸一动不动。 她走过去,四爷也没转过来,而是问了一声,“赵祯来信说,杨太后身子不大好了。” 嗯!怎么了?没召自家回去,那便不好回去。 四爷这才回头,看着桐桐的眼睛,“我想叫曜哥儿带着人回京都去探病,侍疾。若是病不好了,叫他留下来替咱们服丧。” 桐桐看着他:“叫孩子一个人带着亲随回去?” “把你的亲卫带上,再叫张元、吴昊以先生的身份跟着。另外,那就是他那些小伙伴了!”四爷说着,就看桐桐,“他是狼,不能拴着;但他又不能真长成一看就是狼的孩子,中原之地,需要的不仅仅是狼性。这是他的不足,你得叫他去看,去感受,进而去修正。” 换言之,就是他对大宋了解的太少了! 第1813章 大宋反派(134) 养伤的日子很惬意,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聚在一处,别提多热闹呢。 曜哥儿忍着伤疼,亲自取了那七头狼的狼牙,然后叫人给狼牙上做上标识,发到每个人手里,每人佩戴一只。 桐桐默默的看着,看着还孩子给每个人狼牙,现在看着,那就是孩子们的战利品,作为留念的。可他日,这就是资历,是情分。 一枚小小的狼牙,将人心捆绑在一起。 桐桐抱着怀里的旻哥儿,轻轻的拍了拍,绕开了。 晚上的时候,小的早早的睡了,灿儿正到了睡觉需要人哄才肯睡的年纪了。这孩子谁都不要,就要他爹哄。一到瞌睡就哼哼,抓着毯子叫奶娘抱着找爹爹。 自己带被子来的那种。 四爷给放怀里,在大帐里轻轻的转悠着。 曜哥儿对着灯在念书,别人念多少他不知道,但他得坚持念。 今晚他读的是兵法,《孙子兵法》拿在手里,坐端正,对着灯一字一句的念着。桐桐给小的盖好被子出来,就听到曜哥儿小小声的:“……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桐桐坐过去,打断他:“何为道?” 曜哥儿将书合上,才要背诵,娘亲却打断了,“用你的话说。” “是!”曜哥儿想了想就道,“孙子开篇名义,说了兵者,是国之大事,事关生死存亡之道,不可不慎重。这个慎重指的是得观察、得分析,得考虑利益得失,而后谨慎的做出判断。” 桐桐点头,等着他往下说。 “可怎么能判断一场战争该不该打呢?孙子说,得从五个方面考量,分别是道、天、地、将、法。” 四爷轻轻的拍着女儿,而后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不动地方的桐桐。她是真的很会做先生。 曜哥儿看了娘亲一眼,继续道,“道,指的是君王和百姓是否有共同的愿望。如果是,那百姓便会与君王同生共死,那么此战,可打。若是君王只为了自己的皇图霸业枉顾民意,战便是亡国的开端。” 桐桐点头:古往今来,所有的战争概莫如是。 她就问说,“何为天?” “若要打,那怎么打呢?天,就是天时。要考虑晴雨,考虑昼夜,考虑寒暑,考虑节气,考虑四季更迭。” “何为地?” 曜哥儿指了指地图,“地,就是要知道路程的远近,还得考虑地势是高还是低,也要想想,在战争中是否有险可守。这就要看地势是否平坦,视野是否开阔,也要观察是否能给自己留够足够的退路,以防着出现意外,生路被绝。” 四爷:未虑胜而先虑败,永远给自己留够足够的退路。这一点尤其像桐桐! 曜哥儿看了娘亲一眼,继续道:“将,便是用人。为将最好的人选是,得足够的足智多谋,能够赏罚分明,做事干净利索,有勇能断,军纪严明,爱兵如子。 而法,则是为帅的责任,得划分责权,得合理行伍人员配给,得保障后勤。” 此便为五法。 桐桐看着桌上的烛火,又抬手拿了《孙子兵法》,这才道:“这是一本好书。但……战场瞬息万变,远不是读几本书便能掌握的。很多事情,很多抉择,不在书本之内。” 曜哥儿眨着眼睛,这话没怎么懂。 桐桐又问,“读兵法,为了什么?” “战!” “战是为了什么?” 曜哥儿又沉默了。 桐桐问说,“为了赢吗?” 曜哥儿看了爹爹一眼,没言语。 桐桐招手叫了孩子到跟前,“战,是为了不战。”她看着孩子的眼睛,“草原教给你胜者为王,勇者无敌。这是逐水草的民族特有的属性!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生存。可当人们不需要逐水草了,他们能在一个地方安居乐业,一代一代再一代的在同一个地方繁衍生息。那他们需要的不是战,而是和。跟周围和谐相处,便能无忧。” 所以,你爹想叫你去大宋看看,这是对的! 她下了决心,“等伤养好了,你自己带着人去大宋,一路上别着急。慢慢的看!以后每年你都可以带着人回大宋,常回去看看,等你看完了,你再来告诉我,这个兵法讲了什么。” 你的学业不在学堂里,而在辽阔的疆域里。 你的先生不必是大儒,芸芸众生更适合做你的先生。 你需要如狼,也需要披上羊皮。但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头狼,你也得心怀悲悯。獠牙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能亮出来,更多的时候得真的学会温柔的收起来。 所以,去吧!这些道理,只讲给你听,你听不懂!除非环境影响,否则一切都是虚妄。 她抬头看四爷,四爷也回头看她。 这是作为父母,不得不狠心做出的决定。 于是,过完年,还在正月里。曜哥儿点齐了人马,他上了马车。 野利遇乞跑来,问说,“是大宋要质子么?好大的胆子?” 野利仁荣瞪了他一眼,给他瞪回去了。这哪里是质子?这分明就是叫狼崽子学着狩猎呢。 那小狼怎么狩猎?不就是跟着母狼,先学会寻气味。这是狼崽子长大必须的步骤! 很多人其实都是这么想的,只张俭颤颤巍巍的站在人群里叹气:非有大慈悲心之人是不能下这个决心的。 曜哥儿站在车辕上朝父母挥手,当年回京都的时候他太小了,也没留多少时日,很多东西都忘记了。能记住的少之又少。 但现在真的记事了,他第一次离开父母,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鼻子酸酸的,想哭。 但是不能哭,哭鼻子会被人笑话的。 桐桐站在高处,一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了。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了又流,直到脸干疼干疼的,才发现那一行人早走远了。 四爷攥着她:“回吧。” 桐桐看着四爷欲言又止,四爷知道她要说什么,“你想偷摸跟着?”不等桐桐回话,他就拒绝,“不行!” 桐桐偷着朝他瞪眼睛:狠心的爹。 四爷叹气:“你要知道,这样的孩子要是养不好,他的利天下可见,他的害你我也应该能预见。人的性格也是一把双刃剑,伤己是小,伤他人是大。”孩子跟咱们不一样,你对大宋有归属感,你的心里天下人一般样儿。 但他的成长环境告诉他:雍郡的利益高于一切。 这点偏差得及时纠正!这就是你说的,得叫他心存悲悯。 桐桐沉默着,良久才道:“我年前给曹皇后写了信,也叫人秘密的给晏先生、富弼、杨察、狄青写了信,甚至于守皇陵的郭淮我也派人去联系了。京城中的所有密探,全部启动,以防万一。” 四爷就笑:“别弄的像是叫孩子去了龙潭虎穴。他们要是有强留孩子做质子的能耐和胆量,事情反倒是好办了。” 这会子他们比咱们紧张,就怕孩子有个万一,你提兵南下。 还真就被四爷说着了,一脚踏进大宋,边防便有人接了。 来接的还是个故人,至少曜哥儿在自家的礼单上见过这个人的名字,他叫石元孙。好似是爹娘从京城发配出来之后,在丹州任上遇到的。 石元孙出身将门,当年娘追着黄羊,石元孙就是跟着的。 只是他是宋将,后来自然就不跟了。但私下是有来往的!不牵扯其他政事,就是节庆贺礼互赠,仅此而已。 对方一报名字,曜哥儿就想起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书,将马车帘子拉开,看向外面的人,“是石将军?怎么劳动您亲自来接了?” “世子。”石元孙面含笑意,“奉旨而来,见过世子。” 曜哥儿起身,从马车上下去,左右看了看,“我是回京,怎么像是做客了。” 石元孙:“……”孩子话,很不必当真。不过这个孩子……是有些锋芒在身上的。他像郡主多过像王爷。 他只能道:“官家记挂,怕路途漫长,下面人伺候不周。” “这样啊!那就走吧。”他利索的跳上马车,还问人家,“可要检查什么?” “不敢!您是回京,带什么都好。” 曜哥儿坐回马车上,张元和吴昊跟了过来,也上了马车。 汇聚了更多的人一路上京都去,曜哥儿就问两人,“朝廷已经防备若此了?” 两人只笑,“世子自己去看。” 然后曜哥儿就发现,这一路被照看的可谓周到已极。其实,他早不需要人这么细致的伺候了。能自己动手的不借手他人,这是爹娘教的。 但是只要他要自己盛饭,就像是吓到了驿站伺候的人一样,连声告罪。 还有那衣物,其实洗一洗挂在后面的马车里也是可以的,可是他自从进了大宋的境内,从里到外,他就没穿过过水的衣服。 总有崭新的等着自己,都是上等的,极其富贵的那一款。 这玩意骑马,一上马就刮花了。 这个时候他想的是:大宋真富有!真的!富得流油是个什么样儿,以前想象不到。但这次,他有了直观的感受,这就是富得流油。 然后路过大城,便有当地的官员前来拜见。 好家伙,他们进上来的贺礼好精致呀。那个玉佩,上等的羊脂玉吧。那个熏香球,是纯金打造的吧。精致成那个样子,工艺当真了得。 但是,他好像记得,大宋去年的邸报上说,朝廷下了旨意,不许妇人以金打造首饰。 这怎么就能有纯金的熏香球呢? 圣旨在下面……执行的这么不严格吗? 他的手在托盘里扒拉来扒拉去的,发现没一件是自己喜欢的。 然后到了下一城,他发现进上来的更贵重了。 曜哥儿:“……”富有的我忍不住想咬一口! 跟大宋比起来,雍郡真的好穷呀! 第1814章 大宋反派(135) 桐桐每天都能收到密报,密切关注孩子入宋之后的事。 然后她就发现,孩子这次去的路上,怕是很难有太大的收获。她都叮嘱好了,说是路上可以慢一点,看看大宋的民风民情,沿途走一走停一停未尝不可。 可她低估了大宋朝廷对于雍郡的重视。或者说,她没想到,朝廷把这次自己和四爷的意图给想偏了。自家的主旨是放孩子出去见世面长本事去的,但大宋朝廷怕是包括赵祯在内,他们的理解是:送了那么小的世子回来,这是要改善跟朝廷的关系呀。 首先,当然想到的是,雍王夫妇对朝廷很放心。 事实上,这几年几乎没有摩擦。两边交界的事务,往往是商量着办的。就像是地震频发,百姓往雍郡跑,那雍郡就抚恤。过后百姓要回那边,雍郡从不阻拦。事实上,地震之后百姓九成会往雍郡去,只要过了边界线,那边就有安置的地方。 毡棚毡毯搭建的帐篷,这在地动的时候比房屋安全。 相比而言,雍郡的抚恤不是最好的,也不能像是朝廷那样,给富家损毁的抚恤多少银钱,给普通百姓分几百个钱那种的,但就灾后的情况而言,雍郡给的却是最实用的。当时没叫受灾的人风吹雨淋,没叫冷着冻着,去了就有一碗粟米粥喝,人活下来了。这就是好的! 事后呢,当地的官府也派人来雍郡,一是看民户能不能重新回去,二是看雍郡付出了这么多该给雍郡补偿多少。 要知道,一个地方的人口决定了这个地方的政绩。如果一个县令能叫山上没户籍的野民下山,哪怕几十人,十几户,这奏报上去都是功劳;但假如一个县的民户减少了,那一定是你没治理好。百姓不能安居乐业,这才跑的嘛。所以,考评上就会给你一个中或是差,影响升迁。 所以,把人要回去这很重要。 他们以为雍郡不那么容易说话,结果四爷见了他们。听了他们对灾民回去之后的安排,什么都没有要,只不许强迫百姓之外,其他的一盖没提。 只要有办法,谁也不会真的抛家舍业。故土难离,那不是说说而已的。 于是,真就是很容易事就办成了。 当地不敢瞒着,直接就上报上去了。那朝廷有什么可说的!雍郡跟朝廷没分的那么清楚,百姓来去自由,这就是态度呀。 而今,这么小的世子一个人回京,是看望太后去的,是替父母给太后侍疾的。这给朝廷和雍郡的关系带来了新的契机嘛。 他们是以这样的心态处理这件事的。 于是,处处谨慎,事事小心,还这么捧着曜哥儿。 桐桐把密信给四爷看:“瞧瞧,这么护着,他压根不能自由活动。” “你急什么?你也说了,每年都能回去。这是第一次,他们新鲜,很重视。等孩子有事没事就满大宋跑,他们就不新鲜了。”这么着不是挺好,省的你担心。 也对,“那我给孩子写封信去。” 于是,曜哥儿就拿到了娘亲亲手写的密信。 有些密信是军中通用的,有些密信是战时联络之用,随时得更换破译方式。而有些密信是只自己和爹娘能看的懂的。 密信,这是去年开始自己才学的。 曜哥儿拿着信就琢磨,在大宋也得有一套的传递信号的方式,在外人面前不好明面上说的话,呼延他们至少得能听的懂。 ‘密’这个字——特别紧要。 把信看了,他:“……”其实信上没什么要保密的,就是娘亲日常絮叨的话。不要贪凉,按时作息云云。 其实重点不是说了什么,而是娘亲随时能把信送到自己的手里。 晚上了,把信压在枕头下面睡着,果然就更踏实了。 这一踏实,心情都不一样了。路程也不再枯燥,应酬来拜见的官员心里也没有不耐烦了。他会很耐心的问人家,哪一年中的进士呀,你当过什么官,在任上有什么有趣的事没有。 人家那么个大人,若不是有尊卑在,谁理一个孩子做什么。只想着这个孩子听着无趣,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 谁知道人家听的很认真,一说任职的地方,他能立马说出这个地方的大致方位,境内有多少山有什么河。 谁不惊讶? 才心惊于雍王世子将大宋掌握的这么细致,谁知道人家孩子一笑,“早几年,皇后娘娘便将先太后用的舆图赐给我了,官家与娘娘的殷殷期盼,怎敢枉顾?” 原来如此! 这一日赶路途中,在驿站用饭。 却不想驿站又来了一拨人,风尘仆仆的。 石元孙赶紧出去,一会子又回来,“世子,是韩琦韩大人安抚地方归京……” 曜哥儿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他看吴昊,“可记得此人?” “世子好记性。”吴昊就道,“《丞弼之任未得其人奏》可还记得?” 曜哥儿就想起来,“片纸去四相的那个韩琦呀?” 正是! 这说的是前几年开始,灾害频发。当时朝中新提拔的宰相王随、陈尧佐,和两个副宰相韩亿、石中立束手无策。于是,韩琦上了一道奏疏,说此四人尽皆庸碌之辈,又说,大宋八十年的太平基业,绝不能‘坐付庸臣恣其毁坏’。 奏疏一上去,直接导致了这四人被罢相。 而奏疏当年在雍郡特开议事阁,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读过这个奏疏。 那时候曜哥儿年纪小,只隐约记得爹娘提过。具体的不太清楚了,但是‘片纸去四相’这个故事他还是记住了。 韩琦就是钦差,替朝廷看看各地的情况,这是返回的时候在这个驿站碰上了。 曜哥儿就忙道:“快请!想来韩大人还不曾用饭,再添碗筷来。” 于是,曜哥儿见到了风尘仆仆三十岁上下的韩琦。韩琦也见到了坐在那里却不动如山的八岁小儿。 “见过世子。” “韩大人免礼。”曜哥儿指了指对面,“韩大人请坐。” 饭菜规整好了,三五个人用饭,几个桌子拼起来的桌面上,摆着几十道菜。 韩琦坐下,道了谢。可吃饭的时候只对着面前的米饭,而后便是面前的一荤一素两道菜夹。 张元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暗指世子奢靡吗? 他才要说话,曜哥儿将手里的筷子轻轻摆了摆,不叫他说话。他一边吃着,一边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着。 韩琦用余光打量这个孩子,就发现这个孩子猛的一看,很乖很端正。可只要一笑,就带着三分不羁,三分野性。 饭吃的很安静。等同桌的都吃完了,这才发现,其他人夹菜都用的是公筷,每道菜都动了几筷子而已。这会子吃完,饭菜还有余温,剩下的撤下去全给驻守换班吃饭的将士了。每桌添一个菜,不偏不依。 反倒是他吃过的两道,就他一个人用他自己的筷子夹菜了。 曜哥儿笑道:“韩大人,雍郡无浪费的习惯。谁动过的,谁得吃完。您慢用!” 再一看他们吃过饭的碗,当真是一粒米都不见。 韩琦看看自己面前,酱菜炒豆干,干煸腊肉。才过完年的时节,也没有什么鲜菜,半路上的驿站,能凑出来这些就不错了。这两样没别的,就是特别下饭。 下饭的意思是:咸——不可避免的咸。 一碗饭,两大盘菜。 韩琦:“……”这个孩子怎生这般促狭。堂堂王府世子,顽皮至此。 石元孙都不好意思,只得再要了一碗米饭,“韩大人,在下陪您用饭吧。” 请! 给两人吃的撑的腰带都松一松,上路之后那个渴啊!水囊里的水很快就喝完了,口干舌燥再被风一吹,更加的干渴。 曜哥儿坐在马车上,靠着车窗磕着瓜子,这是寒瓜的瓜子,颗粒也很大,很饱满。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把瓜子皮往车窗外扔,然后端了一盏茶看着前面骑马的韩琦。吆喝道:“韩大人,上马车来饮一杯茶如何?” 韩琦向路边让了让,犹豫要不要过去。 马车靠近了,能闻见一股子酸甜的味道。 呼延兄弟将马车门打开,车帘子撩起来,就见小泥炉正烧着呢,茶壶里咕嘟咕嘟的,不知道熬着什么? 曜哥儿就笑,“梨、山楂、菊花、黄糖,可要饮一杯啊。” 韩琦嗓子都快冒烟了,拱手道:“那就叨扰了。” 马车停下来,韩琦上去。 马车宽大,甚至能躺着。床榻是床榻,坐榻是坐榻。 这是在大宋没见过的马车。 韩琦就说,“雍郡之物,果然新奇。” 曜哥儿就笑了,“本世子在这马车上长大的!马车跟着我每年横穿雍郡东西。” 所以,奢靡吗?我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门在马车上度过。 韩琦一愣,抬头去看这小世子。 这孩子靠在边上,只抬抬下巴,示意他喝茶。 韩琦端了茶,看了小几上的书。再看看边上一摞子纸张,都是这位世子写的字,“马车上能写字?” “不能!”曜哥儿就道,“白日在马车上上课、读书,晚上停驻了,再写。” 韩琦喝了一杯,指了指那课业,“臣能否一观?” 随意。 韩琦伸手拿了几张,这是一种跟宫里那位养皇子截然不同的风格。那个孩子写的字端正规范,而这个孩子的字张牙舞爪。两个人的笔力也不同,那个孩子的字就是一个孩童该有的笔力,而这个孩子的字笔力强劲,力透纸背。比一般成年男子的笔力都硬。 他将这几页纸放下,又拿了桌上的书,这是一本《李卫公问对》。 这书说的是唐太宗李世民和李靖这一对君臣之间门的奏对,君臣讨论的是兵法,是用兵之道。 韩琦皱眉:拿君臣奏对的书给世子看,这世子领悟的是什么呢? 第1815章 大宋反派(136) 韩琦问说,“这书世子读到哪里了?” 曜哥儿扫了一眼,“书……读读就好了。尤其是兵法,要当真,也莫要太当真。” 这是何意? 曜哥儿就跟他聊,聊打猎,聊晚上跟着娘亲去外面夜猎,“打猎就是一场战争,能以多胜少,我从不追求非得以少胜多。能强胜弱,从不去想怎么以弱去胜强。多、强,是战争胜利的关键。可若非要一战,以少、以弱对之,那看什么书,学什么兵法都没用。战争之法,唯一不变的便是——变!水无形,兵无常,此方有胜算。” “这是哪位先生教的?” 曜哥儿将袖子撸起来,将伤口亮给他看:“疼了,就懂了。” 陈旧的抓痕,崭新的咬狠,出现在小小年纪的雍王世子的身上。 韩琦看着那还粉嫩的新伤口,“这是什么咬的?” “狼王。”曜哥儿炫耀着,“我们猎了七头狼。这是被狼王咬伤的。” 韩琦看着这孩子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满眼的兴奋,问说:“王爷和王妃怎敢叫世子去涉险?” 曜哥儿将袖子放下,“先生,我养了一群鹞子。鹞子难驯,放在一个笼子里,它们老打架。养他们得用生肉,我给放一个盆里,它们都得抢着啄食。于是,打的更厉害了!一群鹞子混战,这个啄掉了那个的毛,那个用爪子抓破了这个的肚皮。实在是打的厉害了,我便将我养的獒犬也给放进笼子。于是,獒犬发威,谁敢扑腾,扑上去咬死谁,然后吃掉。自那之后,把鹞子再关一个笼子里,它们再不敢为了夺食生事了。” 说完,就看韩琦,意思是:你听懂了吗? 韩琦听懂了,他是说,雍郡就是那个笼子,鹞子就是雍郡里生活着的不同种族,他得成为那只獒犬。只有獒犬镇着,他们才乖。否则,那便是混战的开始。一旦混战,情势失控,必然蔓延。雍郡不是真的笼子,到时候周边必然被殃及。 这一刻,韩琦认真打量这个孩子,像是看一块宝藏。 在人人都说雍郡有野心的时候,却也对雍郡的存在失了公允的评判。事实上,正是因为雍王夫妇镇着,雍郡才安稳,大宋的周边才太平。这是不争的事实! 连这么大的孩子都懂,他的职责就是继续镇着北疆,这又如何能不叫人唏嘘呢。 于是,他眼圈红了,眼泪真的下来了。 曜哥儿:“……”话是真话,但我也没那么高尚。可你这样,我该如何应对呀? 他看呼延兄弟,这两人坐在马车入口的位置,迅速的移开视线。这样的我们也没见过。 韩琦长吁了一口气,问说:“世子,臣教您念书,可好?” 曜哥儿:“…………”你要给我做先生?主动给我做先生吗?我的启蒙先生是张俭,在大辽做过丞相。老头儿滑头的很,当然了,真本事是有的。 至于你……给我做先生吗?能‘纸片儿罢四相’,也算是有些能耐的。 他就说:“行!那您就给我做先生吧。路上不便行拜师之礼,回头禀明了父母,再行拜师礼。” 这个好说!就是难得这么有悟性又直爽赤诚的孩子。 于是,其实可以单独走,骑马快速回京的韩琦不着急了,一路跟曜哥儿同行。 然后真的有认真的给曜哥儿做先生。 韩琦问曜哥儿想先听什么,曜哥儿说,“《管子》,如何?” 管仲吗?可! 韩琦教曜哥儿解管子,然后师徒俩在马车上争执了起来。 说到‘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廩。国多财,则远者来……”,曜哥儿认同,这是说,君王应该重视四季农耕,要做好粮食储备。国家富裕了,自然就有人迁移来。 后面又说,只有开辟荒地的政策好,自有百姓来开荒移民定居。如此,百姓们富足了,自然就知道礼仪了。 这就是所谓的‘仓廪实而知礼节’嘛。 曜哥儿觉得没毛病,事实上雍郡这几年做的就是这个。有百姓迁移过去,也能很好的开荒扎根。 这是符合圣人之言的。 但紧跟着,管子又说了:顺民之经,在明鬼神、祇山川、敬宗庙、恭祖旧。 这意思是,想要治理好百姓,想叫民顺,那为君者必须做到:尊敬鬼神、祭祀山川、敬重祖宗和宗亲故旧。 曜哥儿就觉得这是扯淡:“人若是无愧于心,何惧鬼神?山川无言,它跟每天脚踩的土地有何不同?生灵依附其生,不损毁不破坏,尊敬山川便可,祭祀嘛,大可不必。敬祖是每家每户都重视的事,祖上有德,敬之重之;祖上无德,引以为戒,告诫子孙,不可重蹈覆辙便好。至于宗亲故旧,量力而行,量力而为,不可纵容,此方为上。” 跟民顺不顺有个什么关系? 你整天神神鬼鬼,又是佛又是道的,弄的民不聊生,民能顺么? 祭祀山川?山川祭祀不祭祀的,它都在那里。该来山洪它还来,该发山火它还发。有那祭祀的钱,咱留着储备以备不时之需不好么? 敬重祖宗当然没毛病了,但我娘要是一直记得这个,是不是把姓赵的都杀了就是对的? 还有那宗亲故旧,君王纵着这些人,民只怕恨不能咬死这君王吧。 说到底,就是对君王有绝对的道德要求!只要做到道德上的完人,就是好帝王了呗? 可别扯了!我一句都不信。 韩琦:“……”这说的什么昏话!谁这么教你的? 曜哥儿看韩琦,还在犟嘴,“民顺不顺,不在于这些表明的功夫。自古以来,哪个君王做不到这一点?可做到这一点的,都是明君么?民不蠢,若君王真能体察民情,施政得当,顾念民意,维护民益,民不用治也顺。” 韩琦怒斥:“世子还年幼时,先太后曾祭祀华岳,也是无用么?” 曜哥儿问:“除了花费了许多银钱驾临长安之外,敢问益在何处?” 韩琦:“……”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喊了一声停车,甩袖就下去了,“竖子无理!” 曜哥儿:“” 教了没两天,把先生气的不上他的马车了,叫他在马车上反省。 曜哥儿晚上把这些写成密信,传了回去。 把桐桐给笑的,“这孩子……”怎么跟韩琦碰上了。 她跟四爷说:“韩琦主动要收曜哥儿做学生。” 四爷扫了一眼:那他是挺想不开的,被学生气的寿数只怕都得受影响。 然后韩琦觉得雍王这种接受了正统教育的人是不会这么教孩子的,只有那种半吊子郡主才会这么说。她确实没读多少年的书嘛。 所以,还是晏殊没把郡主教好,叫郡主把这么好的小苗子给带歪了。 然后晏殊好心的跑到京城外迎接世子了,就遭遇了这个韩琦的冷脸。 韩琦的官职不算高,在上官面前是否太过不逊呢? 他就问韩琦:“老夫得罪你了?” “不敢!”只是晏殊晏大人做先生,好似不怎么合格罢了。韩琦忍不住问晏殊,“晏大人是如何教郡主读《管子》的?” 晏殊:“……”我这个先生是挂名的!这事先太后知道啊!我教什么了?不就是她有疑问我解答吗?什么时候正经的教过了? 他特好脾气的问:“碰到了郡主了?” “未曾,大人不妨跟世子再解一解《管子》。” 晏殊:“……”好的!如果我传道受业给人弄错了,那一定是我错了。他上了马车,跟世子他还是熟悉的。 他问了,曜哥儿也答了。 两人一问一答,还原了一遍。 晏殊:“……”他看着马车外隔着车窗往这边看的韩琦:“是老夫未尽到为师之责,郡主未能领会圣人言,自然就教不对世子。劳烦韩大人费心!老夫相信,韩大人一定会教出一个好学生来的。” 说着,拍了拍曜哥儿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又下去了。 下去之后也拍了拍韩琦:但愿许多年后,你能体会老夫的感受。祝你好运! 韩琦看坐在马车上的学生:这个孩子,耽搁了。 他的学生也看他:凡是做的不对的,那都不是我的错!一定是先生没教好我。 于是,他朝先生笑了。 韩琦被他笑的心软了,上了马车,细心的叮嘱进宫的细节。又告诉他:“怕是你还未曾收到消息,宫中新添了一位皇子,取名‘昕’,但你万万不可对过继去的皇子不恭。” 曜哥儿就问:“嗣皇子还留在宫里?为何不送回去?” 这是甚么话?过继了,礼法便成立了。那就是皇上的子嗣。 曜哥儿:“……”他诚恳的说,“礼法都得执行么?若是不执行,岂不是无礼?” 礼法当然得执行,不论是否生在皇家,都是要遵守礼法。这怎么能错呢? 曜哥儿便不再说话了!他心说:要是不放回去,那就剩下死路一条了。这位官家连杀生都觉得不仁慈,怎么可能杀了这个嗣子呢?所以,肯定要放回去去的。 要不然,以后的麻烦会很大的。 果然,才一进京城,就听闻官家要放养子回王府,而第一次朝议,朝臣们没同意。 曜哥儿就看韩琦:你看!帝王真的不用太讲礼法的。别总跟我圣人言圣人言的,官家不也学一套,做一套的。哦!官家不好,当然不是官家本身不好,一定是谁没把官家教好呢? 韩琦:“……”脸上火辣辣的!但官家的先生是谁呢?还是晏殊。是晏殊晏大人没有把官家给教好! 晏殊:“”突然就想告老了!告老我也不还乡,我直接去雍郡好了,省的不管谁想起雍郡都少不得骂老夫几句。 第1816章 大宋反派(137) 赵祯看着眼前的孩子,顿时觉得对嗣子更加的不喜了。 他招手叫曜哥儿到跟前来,“叫朕瞧瞧,长大了好些。” 曜哥儿就过去了,还笑道:“肯定是不能再坐到皇爷怀里了。” “能呢!怎么不能。”赵祯抬手揽着曜哥儿,叫他靠在自己身上,上下的打量。这孩子生的眉眼分明,神采奕奕的,见人又大方又亲昵,不是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他问说,“路上如何?可还安稳?” “他们安排的可好了!还送了我许多贵重的物件。我有心不收,怕辜负了他们的心意。收着吧,我又觉得不合适。官家也下过旨,说了皇室宗亲不能收臣下贵重的贺礼。”曜哥儿就道,“我都收了,也列了册子,回头就给皇后娘娘。听我娘说,京城中有慈幼局,我想请娘娘把那贺礼都换成粮食布帛赏下去。也不必告诉他们是谁给的,如此,也不怕那些送我贺礼的大人们多想了。” 意思是,并不是要沽名钓誉要好名声。 赵祯就捏了捏这孩子的手臂,“好!都听你的。小小年纪,难得能把圣旨都记得这么清楚。” “那如何能不清楚呢?陛下的旨意是下给大宋子民的,雍郡自然该执行。就像是陛下说,民间不用金子做妇人首饰,禁绝奢靡之风。雍郡大部分都在执行了!连我娘和灿儿都不能例外。但也有些民族有风俗,凡是风俗之内的,我爹说给予尊重。其他的一盖皆免。” 好!好!好!听听这个孩子说话,再看看站在边上木讷的养子,他如何能欢喜。 曹皇后看了养子一眼,“宗实,来!” 赵曙的名字是后来改的,现在就叫赵宗实。 赵宗实低着头,不敢看官家,只小心的朝曹皇后那边去。 曹皇后拉着养子的手,“你带着你侄儿,去瞧瞧太后,可好?” “皇儿听命。” 曹皇后叹了一声,笑着看曜哥儿,“去吧!太后念着呢,跟着你叔叔去吧。” 是! 曜哥儿跟着赵宗实往出走,等到了外面,曜哥儿才看赵宗实,他沉默着,不言不语。他轻轻拉了拉赵宗实的胳膊,赵宗实吓了一跳,赶紧朝两边看:“世子有所不知,宫中礼仪要紧。” 曜哥儿就觉得赵宗实挺可怜的,人家有爹有娘有兄弟,在家里呆的好好的。是你们没儿子,把人家要来了。要来了就养呗!偏叫人家看你的脸色,那又何必呢? 说到底,赵宗实有什么错呢? 他跟赵宗实并肩走着,说那些内侍,“别跟那么紧,踩着本世子的影子……是什么意思?” 不敢! 于是,距离果然就拉开了。 曜哥儿轻声道:“礼仪是摆出来给人看的,又何必拘着自己?” “那可不能。”赵宗实说着,就又看了曜哥儿一眼,声音也低低的,“既然为皇子,自然要做的处处妥当。” “你处处妥当了,官家满意了么?” 赵宗实:“……”在亲皇子出生前,官家也未曾说过不满意。 “那你想你爹你娘么?” 赵宗实又不言语了,他这几年都没见爹娘了。进宫时候的事,记得不大清楚了。反正就是突然间离了爹娘,成了官家和皇后的儿子。 曜哥儿就道,“怪不得早两年有圣旨,说是宗室子弟、命妇不能随便进出宫廷呢。”感情是杜绝赵宗实跟亲生父母那边的联系呀。 就说呢,莫名其妙的,下这个旨意是什么意思。 但养了几年了,再把人家给扔了?曜哥儿就觉得,养狗都不能这样吧。要么不养,要么就好好养,再要么,就想个万全之策。 哪怕是找个由头,叫养在宫外也行呀。不说还给人家父母,只找个理由放在宫外,人家爹娘就会照佛。如此,岂不是都好? 他对赵宗实起了恻隐之心,“以后,我找你一处玩儿。” “岂可荒废学业?” “我才来,是客人。必是要请你作陪的,这是你的差事,怎么能是荒废学业呢?京城里我又不熟,你带我去转转?” 赵宗实红着脸应是。 到了杨太后宫里,曜哥儿吓了一跳,这老太太的气色特别不好。 他纳头就拜,杨太后招手叫,“来!叫我瞧瞧……瞧瞧我们小世子长成什么模样了?” 曜哥儿过去,扶着杨太后靠好,“……等天和暖了,我陪您去赏春。听我娘说,都城的春日最好了。到时候我给您买京都最好看的花戴。” 杨太后就笑,“都老了,便不作妖了。” “那哪能呢?”曜哥儿就说,“只有花趁人的,没有人趁花的。花一岁便枯荣,人的寿数却绵长。寿星簪花,那是花儿在攒功德呢。求您给它们个成花仙的机会,簪它一簪。” 杨太后给笑的,“这孩子的嘴随了他娘了。”她抬手抚着孩子的面颊,“瞧不见你娘,能瞧瞧你也是好的。” 然后当天晚上,杨太后又病的重了。 曜哥儿在宫里住着,宫里当初给雍王准备的寝宫重新被启用了。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管宫里的人要白叠子,“不要剥下来的,要整朵的白叠子。” 于是,整朵的白叠子给找来了。 他给白叠子上染色,红的、黄的,紫的,粉的,做了一堆彩色的白叠子,抱着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意识是清醒的。 曜哥儿取了一朵红色的,问说,“娘娘,簪一朵赤色的,好不好?” 大宋,赤色为尊。 杨太后笑着,抬手艰难的指了指粉色的,然后点头。 曜哥儿换了粉色的,走过去递给赵祯。 赵祯给太后簪在头上,皇后捧了镜子来,杨太后瞧了一眼,点头笑了笑。 曜哥儿便退后了,不再听太后跟皇上和皇后说话。 赵宗实站在屏风的这一边,曜哥儿跟他并排站着,也不说话。 “你为何出来了?”赵宗实问他。 曜哥儿低声道:“我娘说,小娘娘于她有恩。当年,她在皇宫多承娘娘照佛。娘娘没等到今年的春花,我便替我娘给小娘娘做一朵。红是正色,我猜小娘娘必是不戴。她是要去见先太后和先帝的,她必不能选正色。那就多做些,是我娘的心意。娘娘选了一朵戴走了,我娘心里必是会好受一些。” 说着,就往出走,至于里面要说什么,自己为甚要知道? 赵宗实看着曜哥儿的背影,他觉得雍王府的小世子特别好。 桐桐接到消息的时候人都已经去了七日了。 她拿着信一个人坐了良久,要说情感有多深厚,那倒也不至于。只是感念当年,一无所有之下,小娘娘什么也不图,只因怜悯给予的照佛和关爱。 她将头上的银簪子也取下来,“换木簪子。” 是! “取素服来。” 是! “给两个孩子换素衣。”桐桐起身,“从今儿起,茹素四十九日。” 是! 四爷回来的时候见桐桐正在祭拜,他就说,“比……已经多活了三四年了。你尽力了!” 嗯!我知道。至少她是看着赵祯添了一个儿子之后才去的,去的时候心里是安慰的。 四爷打岔,“我给赵祯写了一份封,韩琦不是想收曜哥儿为徒么?那就拜师吧。” 韩琦可是后来位居宰相,与范仲淹并肩而立之人。 用四爷的话说,韩琦更善于办事,范仲淹兼传教之任。总的来说,此人算是一磊落之人。 既然有缘分,那就这样吧!比较了一圈,还是这个撞上来的先生最合适。 于是,小娘娘的热孝一过,赵祯就宣召了韩琦,说了韩琦收徒之事。 韩琦也有他的道理,“臣发现,雍郡教化堪忧!连世子的教养都这般,可见其他人等的教养如何?” 意思是:雍郡都是粗人、野人,未曾受圣人言教训的蛮荒之人。 赵祯:“……”话也不能这么说!他就问说,“你是否从不曾与雍王与王妃接触过?” 是! 赵祯就看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晏殊,心道一声:果然! 他告诉韩琦,“雍王的学问极好!这一点,王曾王相是清楚的。王相公对你赏识有嘉,得闲了你可以去问问。听听王相眼里的雍王,这于你无坏处。” “臣遵旨。” “至于说雍王妃……”赵祯挪了挪身子,“晏大人是郡主的先生,你可以咨之于他。” 晏殊:“……”不!大可不必吧。 一从大殿里出来,韩琦就追上快步准备离开的晏殊,“晏大人,世子的教养很重要!这关乎雍郡与朝廷的将来。” 晏殊:“……”你还指望把那孩子教养的忠心于朝廷吗?这么直爽的性子,你给人家当老师?他摸了摸鼻子,诚恳的道,“先生嘛,只要将圣人的仁恕之道讲明白了,就算是尽责了。” 说着,他停下来看韩琦,“我只问你,郡主之行,可谓‘仁’乎?” 当然!消弥战祸,此乃大仁。 晏殊又问:“郡主与‘恕’之一道,有所欠缺?” “不曾!”异族杂居,无大的杀戮,此谓恕! 晏殊就又问他:“郡主于大事上,可有违背朝廷之处?” 没有。 “那这不算不忠吧。” 韩琦无言以对。 “郡主曾经做的那些事,可称之为‘义’么?” 当然!‘义’举民间传播甚广! “那郡主可有不孝?” 无!派了世子回来尽孝,已然难得。 “郡主可有不慈?” 当年照拂慈幼局之事有所耳闻,不算不慈。 “郡主与大辽来往,可有损气节?” 对外有铿锵之态,颇有气节。 晏殊双手一摊:“郡主‘忠’、‘孝’、‘节’、‘义’、‘仁’、‘恕’、‘慈’尽皆占了!”所以,我这个先生做的怎么了? 不是要咨询吗?来!问吧!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韩琦:“……” 晏殊:“年轻人,不是他们骂我,他们就占理!”说着,他又拍了拍韩琦的肩膀,扬长而去。 韩琦悟了:其实就是大家都干不过人家,就只剩下骂人的本事了吧。 第1817章 大宋反派(138) 韩琦收到了一封来自雍王的书信。 这信是官家转交的,信口是打开的。显然,雍王没打算瞒着人,这是过了官家的手,也是没给自己惹麻烦的意思。 这是怕人家说自己勾连雍郡吧。 总的来说,雍王做事很周全,很能替人着想。 拿到信,一看信封上的字迹,他微微愣了一下。将信纸拿出来,再打开一瞧,只这字迹他心里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一看内容,又好似自己想多了。 雍王在信上很客气,也说了隐隐的对世子的担忧。他很诚恳的说:世子生于雍郡,长于雍郡,朝廷和雍郡之间门因为种种原因,在很多人看来,隔阂颇深。世子受此影响难免! 又说,他自生来便是大宋人,是皇室宗室。郡主亦是受皇室大恩,对大宋有归属感。这是他们与世子的不同。 道理说给世子听,这不足以真正的影响一个人。真正影响人的是环境,世子需要的是在身上烙上大宋的烙印。 在信的最后又说:交托你手的是雍王府世子,也是雍郡和大宋的未来。 韩琦:我一直觉得雍王和郡主是‘反贼’,世子还小,有教好的可能。可雍王信里这意思,他们很牢靠,不牢靠的是对大宋没有归属感的世子。 他:“……”其实这话也很有道理。 这信他反复看了,看了之后晚上就睡不着了。这个责任何其大?万一将来有什么事了,这岂不是自己的责任? 热孝期一过,春便来了。 韩琦心说,我带学生去看看真正的大宋都城,繁华的大宋市井。 于是,他去宫里接人了。 赵宗实陪着曜哥儿念书,韩琦来的时候两人各自坐着念书写字,很消停。 韩琦走过去,赵宗实赶紧起身,对着先生恭敬的见礼。 曜哥儿没动,手里的笔没停,只管写他自己的。 韩琦抬眼一看,“晴旭辉辉苑籞开,氤氲花气好风来。游丝罥絮萦行仗,堕蕊飘香入酒杯。鱼跃文波时拨刺,莺留深树久徘徊。青春朝野方无事,故许游观近侍陪。【1】” 同一首诗,写了三遍。 然后曜哥儿放下笔,给先生见礼,“先生好。” 韩琦应了,就问曜哥儿,“这是……谁的诗?”也不该是你的诗词吧?“是雍王的诗?” 曜哥儿一脸的莫名其妙,“朝野方无事,这句诗放着呢,先生怎敢猜是家父?” 韩琦惊讶了,“这是官家做的诗?” 曜哥儿比他还惊讶,“先生不知这是官家的诗?” 赵宗实问说,“这是父皇的诗么?” “你们都不知道这是官家的诗么?” 韩琦就皱眉,“原来是官家的诗!”但是,“你抄官家的诗做什么?” 曜哥儿:“……”他是官家呀!我要跟他相处呀。我们是俩陌生人,总得有话说的吧!记住了他的诗,也是一种尊重吧。有什么奇怪?可这怎么跟先生说呢?他只能道:“偶尔读了,觉得诗词甚好,心生钦佩。想要记住而已。” 韩琦:“……”你是没见过好诗词么? 曜哥儿尬笑,“当世的……是没读过多少。” 韩琦:要么说雍郡是荒蛮之地呢!当世最不缺少的便是好诗词。 他还问说:“郡主便是晏大人的学生,晏大人乃是词作大家,郡主这些年可有什么大作?” 曜哥儿:“…………”我娘说过‘关起门来骂皇帝,敞开门来骂朝廷’,这其实挺对仗的,可我不敢说。他只能说,“改日学生背先生的佳作。” 韩琦:“……”这孩子是有点‘谄媚’的能力的!只怕他不是没见过好诗词,单纯的就是想背诵官家的诗词用以媚上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品行。 君子当有铮铮声,媚上之行,绝不可取。 当时他没言语,只带着世子和作陪的皇嗣子去市井赏春去了。 这是曜哥儿第一次走入大宋的市井,这里是比他想象的繁华的多。游走于街道上,百戏、相扑、小曲、杂耍,老的少的相携出门,围着瞧热闹。 韩琦看的不是热闹,看的是这个小世子。 这孩子见到什么都惊奇,但也仅仅是惊奇。赵宗实看见玩杂耍的小儿耍的好,拍着手叫人打赏。可他看见小世子给亲随使了眼色,那亲随转出去不大功夫又回来,低声附在小世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韩琦好奇,转走之后问这个学生,“世子在打听什么?” 曜哥儿回头看了一眼,“那孩童不过三岁大小,比我家小妹大一些。那么大一点,我们总怕小妹碰着磕着,以此心论,哪有爹娘不疼孩子的?可耍杂耍的孩子,却被挑在高处,随时都会摔下来,我不信那杂耍的大人是她的亲眷……” 所以呢? 曜哥儿回过头来看韩琦,“我叫人打听了,她是被父母了卖了的。水患之后,父母兄弟生活无着落,卖了她是给她活路,也是给了一家子活路。自此,一个良家子就成了那样。”他问说,“先生,这是谁之过?” 韩琦:“……” 曜哥儿继续走,“我娘告诉我,凡事皆有阴阳两面。不该只盯着那一点阴影看,却忘了欣赏阳光下的风景。可是先生,若是连我们都不去看背阴的地方,这世道岂不太可怕了。” 韩琦正不知道从何说起,赵宗实追过来,塞了糖人来,“先人,吃糖人。” 韩琦拿着嫦娥奔月的糖人,看看这位皇嗣子正拿着一只小黄狗样子的糖吃的香甜,而曜哥儿拿着糖之后一边含着,一边问边上的随从,“问了么?这样的小买卖可要纳税?” “他们说不清楚是纳税还是其他,但每月都有人要几个钱的。没有官府也有帮闲,这是避免不了的。” 曜哥儿便不言语了,将糖人全塞在嘴里咯嘣咯嘣咬了之后咽下去了。 韩琦:“……”他将手里的糖人又递给世子,什么也没说。就是没由来的,鼻子竟是酸的厉害。 曜哥儿接了糖人,慢慢吃着,继续转着。 晌午坐在酒肆里,点了饭之后,曜哥儿才说,“学生习惯了!每年跟着爹娘从东到西,每到一个地方,爹娘都会带着我偷偷的去集市。我爹说,不出去走走,不看看百姓怎么过日子的,他就不踏实。要是只看官员的奏报,那天下何止是太平?但只要走出去,就觉得天下何时能真的太平?” 饭菜上来了,韩琦难得的给自己要了一杯酒,不知道为何,看着眼前的孩子,心口胀的有些难受。 酒从杯子里倒出来,曜哥儿又叫人问什么了,韩琦再没有问了。 当天晚上,曜哥儿回去就写了一封密信,没几日就到了四爷的手里。 孩子写了他在京都的见闻,尤其是赋税这里。他问说:朝廷规定,酒水是官府专营。那也就是说,每一滴酒,在官府眼中那都是金子。可这每一滴酒,难道不是粮食酿造。如果朝廷将酒税做成专营,朝廷是能收取大量的赋税,但同样,这也就鼓励了酿酒。每年消耗的粮食数目得是多少呢? 孩子在信中写道:“儿于民间门行走,听闻各地民乱,几乎两年就发三次,实在骇人听闻。” 四爷将信纸合上,没急着回信。事实上,孩子说的是对的,宋朝的酒水的价格昂贵,酒水每年的赋税总量几乎占了全部商税的一半。 一直都作为各个朝代赋税大头的盐税,只是酒水税的三分之一。 而茶税,几乎与盐税等同,也只占酒水税的三分之一。 就像是曜哥儿在信中写的:民间门论豪强,论英雄,将能饮酒、酒量好当成了一个英雄的标志。这绝不正常!此观点会形成好酒的风气,而卖酒越多,朝廷所获赋税越多。 桐桐拿到这信再读的时候都惊讶了,“所以,武松打虎,三碗不过岗……”那些动辄就喝多少酒的英雄……这是有历史背景的!而我竟然没有想到! 她拿着信看了再看,想了再想,就觉得孩子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然后她惊奇的发现,她自己的思维是严重受限了: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她看四爷,四爷就笑:确实是一个很新颖的角度。 孩子的成长就是这样的,总是能带给大人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喜。 在这个方面呢,韩琦都觉得这个小世子受父母的影响很深,他注意的东西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但在另一个方面,韩琦终于觉得这是孩子了。 起因是,宫里的一场大宴。 宴席上,宫中自有歌舞助兴。然后官家看中一张姓的貌美女子,转天就被纳进后宫了,据说官家极其宠爱。 韩琦再想找这个学生,连着三天都没见到。一问才知道,世子去后宫陪皇后去了。 曹皇后看着爬在桑树上给自己摘桑叶养蚕的孩子,笑道:“慢着些,莫要摔着。” “摔不了!”曜哥儿挂着一布兜的桑叶从树上跳下来,递给皇后,“您瞧,可鲜嫩了。” 曹皇后将桑叶撒在蚕筐里,说曜哥儿,“是有什么事要本宫办吧?或是想去哪里玩?” 曜哥儿用桑叶扒拉着蚕宝宝,歪头看皇后,“娘娘,您难过吗?” 曹皇后愣了一下,就对上孩子懵懂的眸子,她一下子就笑了,“你是第一个问我会不会难过的人。” “您要是难过,我给您撑腰。” 曹皇后真笑了,“为何呢?”没有那么熟悉呀!这个孩子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孩子。她也不敢过于亲近,毕竟养子就在身边,她怕伤着那孩子。 曜哥儿看着不远处才出苗的白叠子,再看看这边种的桑树,屋檐下的蚕簸箩,“我娘也会做这些……我爹忙完了前面的事会回来跟我娘一起做……官家该回来陪您一起的!” 曹皇后放下手里的桑叶,伸出两只手捧着曜哥儿的脸:有人说你像小狼崽儿,看人像是看猎物,可他们都错了! 小狼崽儿长了一副热乎乎的心肠呢。 第1818章 大宋反派(139) 大宋之行,成了曜哥儿接下来几年的成例。 他不总在京都,每次都是去京都一趟,在京城呆不了三五天,然后就走了,一般都在大宋境内自由行走。 雍王说,怕世子不觉得他是宋人,因此送回来,叫孩子熟悉大宋的。 于是,大宋上下并没有谁真的戒备一个孩子。 曜哥儿还跟赵祯要了狄青,赵祯也很干脆,直接拨给要个人数百亲随,以保他在大宋境内行走安全。 于是,曜哥儿的行程在赵祯那里几乎是公开的。 这孩子也不干嘛,就是四处游走,跟游历似得,名山大川,市井小镇,他都会走,也会因为各种原因逗留。 慢慢的,大家都没有兴趣知道他在干嘛了。毕竟,人一走,谁老记得他干嘛? 最初那一年,官家纳了张美人,甚是宠爱。而后,很平常的一天,突然起了大风,风特别大,大到白天昏沉,而这天夜里,有黑气长数丈,出现在了东南方向。 他是没觉得怎么样,但是朝野都在议论此事,然后官家就下诏,请大臣们陈述这些年施政可有缺失。 紧跟着,官家废罢大宴;将陈执中等大臣罢免了,天有预兆,必是有人做的不好,然后重新提拔新人;再然后,颁布德音,降天下囚犯罪行一等,徒刑以下的刑罚全部释放。 曜哥儿跟赵宗实一起站在朝堂上,他是迷茫的。 而后他夜里就老看天,自家娘亲也总是看天,看天判断的是晴雨。哪有因这点异象,如此大动干戈的。 他问先生说:“出现异象,大臣们最初是想说官家沉迷女色,可对?” 韩琦:“……” “后来官家罢免了一些人,又提拔了一些人,很多官职变动了,大家便盯着官位,不再关注官家后宫之事了,可对?” 韩琦:“……” “囚犯释放回家了,真的是一种仁慈吗?” 韩琦:“……” 曜哥儿便不再问了,“先生,我爹爹说的对,我真正的先生从不在庙堂。” 韩琦站住脚,“世子,凡事有因有果。” 曜哥儿停下脚步看他,等着他说话。 韩琦这才道:“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事!便是雍王和王妃,也未必知道当年事。那是先帝时期,洛阳出了闹鬼的案子。夜间门,有百姓看见天上有帽子状的东西飞进家宅,凶狠异常,过后宅中死人、房舍尽毁。这便是当年闹的沸沸扬扬的‘帽妖案’!” 曜哥儿‘嗯’了一声,“案子没破,诡异异常?” 是!“先帝只能在京城中做法祈福!”韩琦就道,“人都说,‘国之将兴,必有祥瑞;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出了这等无法解释的案子,能怎么办?过后杀几个死囚,只说他们闹鬼便罢了。但为了稳定人心,先帝对祥瑞一事便格外看重。” 这才有了各种‘天书’事件?也叫朝廷对各种异象格外警惕? 是!韩琦看着曜哥儿,“所以,世子,你不当对君王心存轻慢。不知因,只看果,这不公允。” 曜哥儿受教的行礼,“先生,学生会定期给您写信的。若有不懂之处,还是会跟先生请教。” 韩琦这边送走了自己的学生,回头听着赵宗实的先生夸赵宗实:“衣着素来素朴,每见先生之前一定要整理仪容……” 这是说赵宗实尊师重道。 韩琦:“……”不是这样的!教学生,不该是用绳索捆绑。你将他捆绑成世人眼里合格的样子,可一旦有一天,绳索捆绑不住他了,那就坏了。 所以,我的学生虽然总是怼我,但别人的学生还是比不上的。 总有一日,他会长成一个耀眼的少年,彼时,再论其他吧。 这少年晒成了小麦色,躺在地上,摘了大树叶盖在脸上,在一处小村口歇着,马匹在村口的小河边饮水。 呼延因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他身形高大健硕,从树上滑下来,“世子,得赶紧赶路了,若不然又得错过宿头。” 大树叶被他拿下来,露出一张尚还稚嫩的面庞来。他将嘴里叼着的草茎吐出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都歇歇吧,歇一日再走。”瞧着怕是下半晌得有雨吧,这么暴晒的天,这个时节遇暴雨难免。 呼延果就道,“那小的去找大人借屋子。” “别惊扰人家,找个破庙就行。” 最终找了距离村子不远的破庙,暂时在这里安身。 狄青递了水囊过来,“世子,再行半日就是县衙。” 不去!破庙里挺好。 半下午的时候,雨果断下来了。天阴沉,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骤然而下。 完颜恩看着漏雨的破庙:“能扛住吗?” 能吧!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将人淋的也都半湿了。 一个时辰左右,雨停了,风也住了,暮色十分,天放晴了之后竟是出现了彩虹。 曜哥儿出去,站在破庙外,看着天边的彩虹愣神,“该画下来,给王妃送回去。” 天下的彩虹不都一样? 曜哥儿就笑,那可不一样,我娘眼里,我看过的风景总是特别的。 正瞧着呢,就听到庙后有人惊叫了一声。曜哥儿蹭的转身,“怎么了?” 所有的人都朝庙后涌去,曜哥儿一过去,狄青就遮挡:“世子,您别瞧了。” 曜哥儿推开狄青看过去,就见庙后的山坡上被雨冲刷的,地皮冲走之后,露出地面下面的情况。 这里竟是白骨累累,只看那尸骨大小,应该都是刚出生的婴孩被埋葬在这里。 曜哥儿眼睛瞪的大大的,“一个小小的村庄,何来如此多的夭折婴孩?”他的拳头一把攥起来了,下令,“给我将村子围了,我倒要看看,谁这么丧尽天良。” 官府是干什么吃的?! 狄青拦住曜哥儿:“世子,不可冲动!” 曜哥儿推开狄青:“让开!” 野利秀的刀马上出鞘,拦在了狄青面前:“放肆!” 那边完颜恩已经带人去了,将村子里的人都给集中在庙里,然后来复命,“一共两百七十三口,到了两百三十二口人。其他人不在村里!” 村中一老儿战战兢兢的,“实不知贵人驾临——” 曜哥儿指着庙后,“那些尸骨,从哪里来的?” 那老儿最初还担心,如今一听,竟是一时不知该怎么答了。他问说,“贵人是为了那个?” “尸骨累累,尽皆婴孩,这是小事么?” 老儿反倒是笑了,“贵人可知‘身丁钱’?” 何为‘身丁钱’? 这老儿就道:“便是‘人头钱’,贵人可听过?” 人头钱?与这些尸骨有关? 老儿叹了一声,从人群中叫人:“大儿、老儿,都来。” 然后人群里出来了几个人。 老人指着两个成年男丁,“这是我的大儿子,这是我的小儿子……我还有一个女儿,嫁人了。” 说着话,就把儿孙分开,“瞧,这是我大儿家,我大儿也是一样,有两儿一女。这是我小儿子家,还是一样,有两儿一女。” 说完,又喊其他村里人,“都分好,叫贵人看看。” 这一分出来,完颜恩就低声道:“世子,为何几乎九成的人家都是两儿一女呢?”哪有这么巧的? 曜哥儿从人群中传了一遍,只有小夫妻还没凑足两儿一女,因此,算是例外。 其他的皆是两儿一女。 曜哥儿看向老人,“所以,人头税是?” “男丁每年需得缴纳三千五百钱。”老儿就道,“贵人呀,交不起呀!”他指着庙后,“那是‘不举子’!一家最多能养起两个儿子,若是多了,一家子就都没有活路了。因此,只有溺毙一途而已。” 曜哥儿认真的看着老人,像是在判断他说的真假。 老人沉默不语,满存的人丁都不言语。 曜哥儿就看狄青,目光沉凝,“你知此事?” 狄青沉默了。 曜哥儿蹭的一下拔出刀来,冷冽的看着狄青:“你知此事?” 狄青往下一跪,“世子,长江以南,江南各地尽皆如此。臣听闻,闽地每年每丁需得缴纳米七斗五升;湘水数路,一丁需得征缴米四斗。两浙……每年每丁三千到三千五钱不等。” “从何时起征收的?” 狄青纳闷,“自唐末便开始了。” 所以,唐末之后,乱世征收的人丁税,在大宋王朝灭了地方政权之后,却没有停止乱世时的赋税征收办法。 曜哥儿转身看着这一村的百姓,再想想那累累白骨。死的人比活人多! 所有的读书人不用纳税,纳税之人的苦,读书人谁能体谅? 怪不得每年都有民乱,活不下去了,焉能不乱? 江南之地,百姓竟是艰难若此么? 狄青看着世子,就见这少年拎着刀从前面转到后面,再从后面转回来,如同一头困住的幼兽。 良久良久,直到天黑了,火把一个个亮起来了。 曜哥儿才停住脚步,看向老者:“惊扰你们了,回去吧!” 说着,看了呼延果一眼。呼延果取了银两递过去,“给大家分了吧,我们主子给诸位赔礼道歉了。” 不敢!不敢! 这天夜里,曜哥儿没睡。他就站在后面的山坡上,与那累累白骨为伍。 夜半时分,鬼火森森,随风飘荡。 狄青站在边上,护在他身侧:“世子莫怕!臣在。” 曜哥儿轻笑一声,“我不怕!那不是鬼火,那是尸骨在诉冤呐!” 狄青不知道怎么接话。 就听这位世子又问:“将军,你说做重臣良将好,还是做逆臣贼子好?” 狄青大惊:“世子!” 曜哥儿抬头看看悬挂着的明月,再看看地上阴森的鬼火,然后笑了! 他一笑,嘴角依旧是朝着一边撇,带着几分桀骜。 在这样的环境里,少年与鬼火为伴,就这么共处在白渗渗的月光之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1819章 大宋反派(140) 又是一年秋风起。 四爷沉默的看着,看着月下,桐桐一个人在那里舞剑。 子时了,她手里的剑还是没有放下。 值夜的将士都在远处看着呢,就看着王妃那一柄剑舞的如寒练。 四爷慢慢的走过去,脚踩在枯草上,发出飒飒之声。 桐桐听到声响,手里的剑朝身后一收,转脸看过来,依旧不言语。 四爷将胳膊上搭着的披风给她披上,连帽子也给戴上:“出汗了,别吹冷风。” 桐桐顺势往地上一坐,“我不知……江南的情况如此严重。” 四爷跟着她一起坐下来,这有些话该怎么说呢,“我没亲见,我也不好轻易下结论。但曜哥儿说的事……确有其事。” 桐桐抬头看他:“有记载?” 四爷攥着桐桐的手,“你读苏东坡,却不知道苏东坡流放到黄州的时候,亲眼看到,‘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 桐桐的手开始发抖,四爷攥的更紧了,但还是道:“苏东坡也亲自记载下了,说是百姓只养二男一女,过则杀之。 你知道朱熹,却不知道朱熹的父亲叫朱松。朱松在他的笔记里,也记载了,江西也只育二子,过了便不问男女,一盖溺之。 闽地更严重,哲宗时期一个叫章惇的,他是闽人,官至宰相。他就是差点被他父母溺死,只是没死透被人救了,觉得他命不该绝,才活下来,做了一朝宰相。 很多宋人的笔记上也有佐证,百姓把这个叫‘薅子’,男多杀男,女多杀女。山野之民,忧心人口重、赋税多,无以为继。” 桐桐觉得自己喘息都重了,眼泪在眼圈里,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四爷看她,“想问我问为什么不说?” 桐桐沉默着,良久才道:“这不是冲动的事。” 四爷点头,“这不是冲动的事!你该知道,若只是逼宫换个帝王,并不能解决问题。” 桐桐没说话,静静的听四爷说里面的缘由。 四爷叹气,“之前也说了,江南这一现象最为严重,你知道为何?” 不知。 这就是读史书,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缘故了。他就解释,“江南彻底的归顺大宋的时间较晚,那是赵匡义已经继承了皇位之后的事了。他不是通过战争将江南全部打下来的,他是威逼利诱,通过政治手段,将对方劝降的。割据闽地的陈洪进,割据两浙、吴越国的地方政权,这些是向大宋朝廷纳土归降的。” 招降是要付出代价的! 四爷点头,“对啊!那些地方割据就是一方势力,对方答应投降了,朝廷不仅不能动这些人的利益,还得给予更多的安抚。” 所以,江南就一直执行的是乱世时的税收政策。 “嗯!”四爷就说,“那你告诉我,从当年的豪强,到后来他们跟读书人,跟士人整个的勾连在一起,怎么动代价最小。雍郡不稳的情况下,一旦动了,天下这个大盘子就崩了,野心家就会冒头,天下便会大乱。战乱之苦,乃是天下至苦。两害相权,当时只能取其轻。” 桐桐关心的是:“朝廷知不知道这个现象?” 怎会不知? “那怎么办的呢?” “下令禁止了!”四爷又道,“还有养胎令,可以补助一些银钱米粮。” 桐桐便笑了,治标不治本,有什么用呢?赋税结构不改变,这个现象就不会消失。 “是啊!”四爷就说,“朝廷一方面知道这个现象不好,得杜绝。一方面未曾有人提起改变赋税。于是,‘不举子’便不被人认为是不道德的事,而成为了一种风俗。” 无力改变,自然就麻木了。 所以,士人去教化子民,说什么父慈子孝,岂不是笑话? 桐桐看四爷:“秦始皇未杀六国贵族,于是,秦始皇便成了昏君、暴君;同理,我们若不杀读书人,若舍不得文华锦绣,只怕将来我们也会是昏君,是暴君。” 掌握话语权的是他们,是读书人,所以,功过是非也许就会凐灭在历史长河里,真相也会永远的被人言所覆盖。 她盯着四爷的眼睛,“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许是会走到这一步。” 四爷叹气:“背尽天下所有骂名的事,得叫你跟我一起做!甚至,还得叫你冲锋陷阵。”其实,迄今我也不知道所谓的天道是什么。 如果人皆敬仰是功德,那么天下骂声一片,这又怎么算呢? 所以,这会对你我造成什么影响,我都不敢去想。 四爷再郑重的问一遍,“想好了吗?” 桐桐就笑,抬手轻轻盖住四爷的眼睛,她明白他的意思,但那又如何?人活一世,无愧于心而已!便是骂名满天下,我与你一起——受了便是了。 假如因此而……那也绝不后悔。 四爷将她的手拿开,郑重的再问一次:“想好了吗?” 桐桐用他的话回答他:“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至于褒贬留给春秋又如何? 当曜哥儿一行回到雍郡,就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氛。 好似兵力有调动的迹象。 他御马前行,远远的看见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骑在马上,一个劲的朝这边招手。 一到跟前,曜哥儿就下了马。才一过去,小姑娘就蹦到他背上了,“哥——给我带什么了?给我看看。” 曜哥儿将她从背上挪到腋下,夹着往前走,又掰开她的嘴,“叫我瞅瞅,掉了几颗牙。” 灿儿两条腿踢腾着,“爹爹——爹爹——我哥欺负我——” 正走着呢,从不远处慢悠悠的过来一行人。 曜哥儿定睛一看,那骑着驴溜达的不是旻儿又是谁。 旻哥儿哭丧着脸,泪珠子还在脸上挂着呢。骑在驴上呼哧呼哧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曜哥儿低声问妹妹,“这是又怎么了?” “也掉牙了,掉外面了,自己骑着驴找半天了,估计是没找着。”灿儿伸手咯吱了哥哥,哥哥手才一松,她就自由了。一个鲤鱼打挺,稳稳的站住了。 曜哥儿喊他:“回家了!回头我赔你一颗狼牙。” “我要我的牙!”旻哥儿骑在驴上,头都不抬,盯着草窝子目不转睛的。 那玩意能找见才怪,“你为甚非要找你那的牙?掉了就掉了,还是会长的。” “娘把你和姐姐的牙齿都存在匣子里放在高处,我没有牙了,匣子里还是空的。” 桐桐在帐篷里都听不下去了,“回来吧,娘给你找,找见了就给你放起来。”说着,就喊老大,“赶紧的,等你吃饭呢,愣着干什么?” 这孩子,出去五个月了,黑了壮了,一笑,那一口大白牙。 曜哥儿跑过去,抱着娘亲的腰,下巴搁在娘亲的肩膀上,“娘,我想你了。” 一进去,见爹爹等着呢。 马上又道,“也想我爹了。” 赶紧洗漱去,少耍嘴。 等着大的洗漱完吃饭,闺女坐在她爹边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叫白娘,“猪蹄呢?我哥爱吃的猪蹄呢?” “炖着呢,一会子就端上来。”桐桐用热帕子给小的这个擦了脸,“就这点事,值当哭半晌呀!”瞧这眼皮给肿的。 四爷招手叫这小子,“哭完了?” 嗯!完了。 “哭够了么?” 人家呼哧了一声,然后点点头。 “哭高兴了么?” 还行。 四爷可宽容了,递了筷子过去,“行!哭完了,哭够了,也哭高兴了,这就挺好的。” 桐桐这才看伺候的人,“说,牙是怎么掉到外面的?” 四爷就发现这小子悄悄的把筷子又放下了。 伺候的小子忙道:“是小公子……自己摔了一跤,掉的。” “该是上课的时辰,他不在学堂上课,怎么就摔了一跤?还摔到外面去了?老实说!” 伺候的人还没说话了,旻哥儿自己站起来,“是仁多保忠老说我长的像女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很生气。” 所以呢? “我就刨坑,给坑里放上大哥那獒犬拉的粑粑,又给盖上。” 桐桐:“……再然后呢?” 旻哥儿小心的看了自家娘亲一眼,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他欺负我,还不许我还手了?我就是哄他过去,叫他踩了一脚……” 人家踩了一脚狗屎? 旻哥儿眼泪一边掉,一边吭哧吭哧的笑,“我还知道他的身高,在他摔倒后脸可能落地的地方藏了牛粪……盖在干草下面。他踩了狗屎,绊了一跤,摔倒了,扑了一脸的牛粪……” 那你的牙是怎么掉的? “他追我,我跑不过他,摔了一跤磕了。” “所以哭了?只为了牙的?”桐桐转脸看着这熊孩子,“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旻哥儿吸吸鼻子,“我要不哭的惨,他肯定找他祖父,他祖父肯定要找我爹告状的。我爹一听,肯定要罚我写字。”我一哭,哭的可惨可惨了,跟掉了天大的宝贝一样,把他吓够呛,回去就不敢告状了。不告状,您和我爹不就不知道了吗? 谁知道,您还要问的这么细呀! 桐桐巴掌都扬起来,恨不能照着这熊孩子的屁股上狠狠的拍两下。可还没打下去呢,他尖叫一声,刺溜一声就往出跑,“仁多将军,我错了!” 四爷就看桐桐:“……”不能跟孩子好好说吗?动不动就想动手是什么毛病?在外面怎么动手我都不说你,但对孩子动手,不行! 一个孩子一个脾性,那你把他生了那么一副性子,怎么办?那能打好么? 桐桐没法子,说白娘,“端两道菜,送去给仁多将军,就说孩子不懂事,又打闹了。请他多担待!” 白娘笑着去了,不一会子拉着旻哥儿一起回来了。 旻哥儿见娘亲不那么恼了,才又凑过去,“娘,我是不是比我姐姐生的好看?”他一边说还一边道:“儿俊女丑,金银满斗。娘,咱家要发财了!” 嗯!等着吧,发财的日子在后头呢! 第1820章 大宋反派(141) 曜哥儿人没进来呢,就先听见声响了。 旻儿叫唤的声音可大了,进去一看,裤子被扒下来了正挨揍呢。那小巴掌打的,啪啪啪的直响。 他没管,绕过去坐着去了,“你又惹你姐了?” “哥,救命啊——” 灿儿累了,才撒手,喘了口气,尽量叫自己走的很有仪态,“他逃课,撒谎,还惹祸,给他点教训。” 就为这个的?行吧!曜哥儿‘哦’了一声,说拎着裤子委屈的还呼哧的弟弟,“过来!好好吃饭。你姐多好看的人,多好脾气的人,都被你气成这样了,看来是真的该打。” 那小模样,眼睛圆溜溜、水润润的,委屈的时候嘴嘟着,眼神越发的无辜。这会子磨蹭过来,一挨凳子就喊人:“垫两个毯子,要棉的。” 桐桐:“……”不在跟前吧,想!在大人跟前吧,闹挺。 四爷赶紧示意,“吃饭!吃饭。”再不吃饭你娘就该发作了。 吃饭的时候当着弟弟妹妹的面,曜哥儿什么也不说。吃了饭了,他又打发两人,“旻儿不是逃课了么?去吧!把课业补上。”然后又催妹妹,“灿儿,你盯着他,别叫他作妖。” 灿儿‘哦’了一声,拽着弟弟的衣领出去了。 一出去,她就撒手,‘嘘’了一声。 旻儿朝后面指了指:来这里!这里能听的清楚。 然后两人就听到叫他们觉得耸人听闻的内容,竟是还有这样的事? 旻儿就低声问说,“为甚百姓不到雍郡来?” 灿儿扭脸看他,像是看弱智:“你傻啊!那些灾民是家园被毁,一路逃出来是为了活命的。在雍郡扎根的原因,一是回去沿途不容易,山高水长的,银钱也没多少,怎么回?二是,回去也是房倒屋塌了,若是田地因为河水改道也没有了,那岂不是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他们留下来了。 可其他人呢?有家有业,宗族聚族而居。你胆子大,你不怕出远门。那你问问其他人,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家敢随便出门?人离乡贱,懂不?况且,一是路上得花销,二是路上容易有意外,病死在路上的少么?每年都有上任去却病死在路上的官员,更何况是他们。三是恐惧,未知才可怕;四是故土难离,祖宗葬在那里,那里是祖地,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肯定是不能走的。” 于是,就成了那样了。 旻哥儿啧啧嘴,拉着姐姐走远点了才道:“我就说嘛,圣人言那是讲出来给人听。做事不能看孔孟……” 那应该看谁? “兵家、法家、阴阳家。”旻哥儿小嘴一撇,哪个不比孔孟更实在? 所以呢? “孔孟是披在身上的皮,挂在嘴上的话。而肚子里装的若只有孔孟,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灿儿‘嘘’了一声,揪住他就走,“怪不得先生老告状,你就是欠打。”明知道什么该挂在嘴上,偏还把这些话说出来。所以,你就是看起来聪明,但其实还是太蠢的蠢蛋。 姐弟俩走远了,曜哥儿朝两人站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好的土地,大宗的土地,几乎全在士人手里。” 所谓的大地主、小地主的,谁家不出几个读书人呀。 曜哥儿就道:“官家亲政以来,屡屡加恩。一是加恩读书人,二是加恩其子弟。当然了,武官子弟也在加恩之列。我跟先生通信,据先生说,而今官员的数量已经是先帝时的两倍。” 四爷转着手里的茶杯,听着曜哥儿继续往下说。 就听这孩子又说,“当然了,也得承认,朝廷也有很多好的政策。比如,重农不抑商。这就是好的!利益所驱,江南之地,商业比江北更通达。再比如,工!‘户’与‘工’分离。很多百姓能靠做工维持生计。此‘工’为雇佣关系,而非人口买卖之下的主仆关系。” 还有呢? “还有就是,朝廷对商业倾斜。虽然初衷是因为朝廷官员体系大,负担重,若没有赋税,朝廷就无法运行。他们不得不朝商业倾斜。但至少也因此,将商业发展到一个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繁华程度。因此,儿子认为,这也是好的。” 四爷问说,“那为何官员体系会如此庞大?” 曜哥儿叹了一声,“儿子以为是皇室的不自信,皇室的胆怯,他们怕政权不稳固。因此,官员的权利被分割成了碎片。本来一个人管的事,而今分给三个人,甚至于五个人。如此,权利不会聚拢,一旦谁有过界之处,同僚便可弹劾。于是,坐在上面的人心里安稳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朝廷的官员更换极快的原因。很多人在一个职务上做不了一年就被罢免。于是,罢免、起复、再罢免、再起复就成了常态。” 四爷又问:“商业出现垄断之后,朝廷怎么做的?” 范仲淹这几年未能将变法推行下去,因此,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 不过,也还是有改变的。商业虽然垄断了,但朝廷也出台了一些政策,比如:平仓调节价、限价、放任价。 如此,对一些像是粮食类的物品规定了价钱,这是为了保障最下层的百姓能活下去的。 四爷点点头,能看到优点就好。就怕你被有些事蒙了眼,戾气太重,“累了吧!早点去歇着。” 曜哥儿:“……”这就把我打发了?不是!不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吗? “去吧!”桐桐给儿子顺顺干了的头发,“好好睡一觉,明儿不着急起。” 曜哥儿:“……”我还以为我跟那俩小的不一样呢。 愣是给挫出去叫睡觉去了。 四爷整晚整晚的对着地图,无法安枕。 桐桐披着衣服在另一边陪着,有时候是需要一个契机的。 况且,师出得有名啊! 没有这么好端端的,突然发难的。这说不过去! 当年对夏州,起初就是一只黄羊。但对大宋朝廷不能这样。 曜哥儿憋不住,第二天一早就来问爹爹:“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爷叹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呀?” “您要是不动,儿子就带人过界剿匪了。”一旦动兵了,朝廷上必然会为此争吵起来。 关系恶化只看怎么运作了! 四爷摆摆手,到底是孩子,手段还是太稚嫩。 他就问儿子,“还记得萧啜么?” 记得! “知道当年为什么突然请萧啜么?” 不是为了挑拨的萧啜不被辽帝信任么? 四爷笑了:“这只是其一。” 还有呢? “这几年,辽国很消停,大宋也很消停,每年大宋的货物大量的经由雍郡卖到辽国。”四爷起身在边境线上划拉了几下,“雍郡从不曾设立障碍,也从不多收赋税。这么长的边境线,凡是关卡,由他们进出。” 曜哥儿马上明白了,“萧啜一定会偷摸的再与大宋朝廷取的联系,暗中往来。”这才符合辽国的利益!同理,对大宋而言,这也更符合大宋的利益。 也就是说,赵祯其实跟辽帝暗中又联络。自认为是避开了自家的。 而爹爹呢,诱导了萧啜不,早几年就布下了这步棋。如果需要,随时能启动。 四爷点着地图,“你一直将大宋朝廷看的很弱,你认为他不足以为敌。对方也确实不敢与咱们为敌。可你忽略了,那些站在朝堂上的大人们,当初能在辽国和夏州李氏父子之间周旋而不起战乱,那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同理,一个稳坐帝王之位的人,他心中岂能真没有半丝警惕之心。 雍郡夹在大辽与大宋朝廷之间。一方面,朝廷会加恩雍郡,叫咱们失去警惕之心,做好朝廷镇守北疆的磐石;另一方面,也要想着咱们万一存了异心,朝廷可还有退路。因此,暗地里与大辽恢复交往,这是符合两国利益的。真要有万一,咱们会面临这两面夹击。且从东到西这么长的防线,如何防守的住?” 曜哥儿看着这起起伏伏的曲线,“这些年您就这么看着?” “不是我看着,是你娘看着呢。他们通过什么渠道来往,一年来往几次。大宋朝廷秘密的接触过雍郡的哪些官员哪些将领,大辽暗地里使人用金银贿赂过谁,你娘那里都有一本账。” 曜哥儿懂了:“发难之机,在辽。” 是啊!只要抓到了把柄,我就站在正义的立场上。 从战略上来说,大宋没错。 但从雍郡的感情上出发:你就是错了。 曜哥儿肃然起敬,他发现自家爹才是最好的猎手。他能诱导猎物,叫他一步一步的踩在陷阱里。然后耐心的等待着,等到需要的时候出手,这必是能一击必中的。 可以说整个过程不动声色,就那么冷眼看着,一步一步又一步,不急不躁。 曜哥儿就问说,“要是没有儿子在江南的发现……您打算什么时候动?” 等着朝廷的动向吧,看范仲淹的新政到底能推行到哪一步。也更能精准的知道大宋的弊病在哪里。若是隐晦的帮助依旧不能改变庆历新政的结局,那就该推行下一步了。 从范仲淹的变法失败,到王安石的变法的失败,就足以证明大宋的问题不是变法能解决的。 而范仲淹庆历新政只持续了不到两年,失败之后,社会矛盾更尖锐了,土地兼并更严重了,冗兵冗官所耗资金加倍,这是无解的题。 桐桐站在外面,看着枯黄的草原。心说,此时的范仲淹在写《岳阳楼记》吧。新政从庆历三年开始,庆历五年结束,紧跟着他被贬谪。于是,就有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她记得《岳阳楼记》最后一句是:时六年九月十五日。 而今日,正是庆历六年九月十五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20-1830 第1821章 大宋反派(142) 曜哥儿过来看娘亲的时候,娘亲手里正拿着一个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过去一瞧,这一份药材单子。 药材品类贵重,数量比一般的大户人家所需的量大。 他就问说,“这是大宋皇宫里的药材单子?” “不是!是大辽皇宫里的。” 曜哥儿惊讶,竟是连大辽皇宫里的药材采购单子也有。 桐桐将册子递过去,“你看看。” 药理他懂,将册子翻了一遍,“有老年病患么?” “太后萧菩萨哥儿的身体不好了。”桐桐就道,“这也与这两年这位太后跟我通信的内容相互印证了。” 哦!当年自家娘救过这位太后,她在雍郡也被照顾的很好,因此,只论私交,这位太后很相信自家娘。 曜哥儿重新看单子,“别的……儿子没看出来。”也许是对药理知道的还不透彻的缘故。 不是药理的问题,而是你的消息掌握的不全面的原因。 桐桐从匣子里取出几份密信,递过去,“你看看。” 这是几份辽帝公开赏赐出去的礼单,曜哥儿讲密信铺在桌子上,从里面找寻信息。很快的,他锁定了两个:“其一,辽帝给生母萧耨斤的赏赐格外敷衍;其二,辽帝对胞弟耶律宗元的赏赐格外厚重。” 萧耨斤此人,她的事迹自己当然听过。若不是她,爹娘没机会收复燕云之地。但因着她是辽帝的生母,最后只是给幽禁在行宫,仅此而已。 桐桐就跟孩子说,“有些事,你不知道罢了。但在辽国权贵中,倒也不算是秘密。” 曜哥儿就将这密信收起来,坐在边上听娘亲说。 “辽帝耶律宗真喜好佛法,痴迷道法,这些你可知?” 知!来往雍郡的商人他有接触,知道这位皇帝甚是奢靡,并无多大的进取心。 “那你可知他还好赌。” 啊? “他曾与耶律宗元打赌,输掉了几座城池。”所以,耶律宗元所辖之地较大,不是因功赏给他的,单纯就是因为两兄弟打赌输了。 曜哥儿皱眉,这是自己不知道的!想来辽国也尽量的控制了消息的传播。 “他曾在醉酒之后说过,想册立耶律宗元为皇太弟。”正史上先是喝酒后的戏言,后来真的有册封过,不过那是因为耶律宗元出卖了他们的亲娘萧耨斤,萧耨斤想废帝最终因喜爱的小儿子出卖,以失败告终了。耶律宗真感念弟弟,觉得传位给弟弟也行。这也就导致了这位皇弟最后发起了叛乱。 谁知道没有这么一码事了,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耶律宗真喝醉了还是口无遮拦,说是要册立弟弟为皇太弟。 曜哥儿听懂了这个意思了,“萧菩萨哥如何薨逝了,只怕亲娘萧耨斤还是会被请出来,再次被册封成太后。耶律宗真跟萧耨斤之间无和解可能,萧耨斤不肯甘心,耶律宗元又被皇太弟晃花了眼。” 所以,辽国必有一乱。 只要矛盾在,不怕它不乱,挑也能给挑起来。 桐桐就笑了,“萧啜这几年数次插手大皇子耶律洪基的教养,他认为一个储君不该太过于沉迷汉学,不该痴迷于佛道。此,不仅辽帝不满,便是耶律洪基也颇为不满。” 曜哥儿愣了一下,“等等!耶律洪基痴迷于佛道?萧啜不是说过,他跟我肖似么?这些年也没有听过这位大皇子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那是因为萧啜插手了!但是喜好这个事,谁也勉强不了吧。 就像是耶律宗真‘工诗词,善丹青’,可以说,技艺可以与山水、花鸟大家相媲美。 桐桐就道,“兴庆府里,就收藏了几幅辽帝的大作,他擅长画鹅、画鹰……” 记得!很逼真,画法精妙。 “这几年,他也以画偷偷的送给官家,官家每年都以‘飞白书’暗赠之。” 曜哥儿:连两国帝王之间暗中互赠书画的事都知道? “耶律洪基许是受其父皇影响,许是单纯的因为遗传的原因,兴趣跟其父极为相似,喜静不喜动,不仅在书画上才能卓然,其诗词也有可观之处,据说颇有唐风。更是精通音律,算是一雅人。” 曜哥儿就懂了:萧啜怕未来的君王会是这样的,于是,他希望能改变皇长子。 但如果非叫一个喜静的人整天在外面骑马射箭,对人家而言,这就是酷刑。 如果非叫一个喜好写写画画的人,放下手中的笔,去磨一手老茧子,这还不如直接杀人。 如果非叫一个捧着唐诗就能逍遥一天的人,去读兵法学战略,那都能把人给逼疯了。 敢问,萧啜这么着,是能得谁喜欢呢? 耶律宗真得说:我儿子我管不了,要不管?你那是嫌弃我儿子吗?我看你是瞧不上朕吧。 而对于耶律洪基而言,得怎么去想呢?他得觉得:我做什么你都瞧不上,既然瞧不上,也怕是也用不起你。 耶律宗真还能看着这些年辅佐的情分上,对萧啜宽容几分。但是耶律洪基人家生来就是嫡出的皇长子,人家继承了他父皇的所有,子肖父嘛,皇位迟早是人家的。人家凭什么受你的指摘? 所以,这么一个有远见的人,注定不被两代帝王喜欢。 不喜欢,便不信任。 不信任,那很多事情萧啜的话便不会被采纳。 所以,辽国内乱,很可能会随着萧菩萨哥的薨逝而到来。 而这场乱子,便是爹说的时机。 曜哥儿就问说,“还远吗?” “不远了!秋冬交际,天气骤变,这对年老体弱之人无益处。”萧菩萨哥的寿数不远了。 果然,当十月才到,一场大雪骤然降在草原的时候,辽太后萧菩萨哥薨逝了。 薨逝了,这得报丧吧。 耶律宗真的意思是:给雍郡报丧。大宋的对辽事宜,尽皆归雍王管。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所以,明里该给雍郡报丧,但暗地里给给大宋朝廷报丧。 萧啜觉得,不能浪费这个大好的挑拨机会。他建议,“可以给雍郡报丧,再请雍郡转达大宋朝廷……” 如此,大宋那些官员怕是要不高兴了。毕竟,谁是主,谁是次呢? 耶律宗真:“……”没有过多的言语,采纳了萧啜的建议,但除了大朝和要事之外,便不喜接触萧啜了。 四爷接待了辽国的使臣,看着这个报丧的国书。怎么说呢?反正老这么弄的话,是挺恶心人的。至少大宋朝廷上,那帮子朝臣得被折腾的如同吃苍蝇。 要么说是萧啜呢?他的损主意还是这么多。 于是,四爷顺势也恶心他,这位太后死了,但还有萧耨斤呀!就像是我们大宋,对吧!我们大宋的官家,在刘太后死后,也册封了亲娘为太后,更册立了养母杨太妃为太后。 那你们呢?这位太后没了,不还有一位太后么? 所以,我这致哀的国书上,就把萧耨斤也列在其上:请这位太后也保证身体,莫要哀伤太过啊! 然后他不仅把大辽的国书给赵祯送去了,还把他给辽国的回复也誊抄了一份,给赵祯送去了。 瞧!这就是我对大辽的态度。 请朝廷酌情配合! 至少在大面上,你得跟我保持一致。咱都请萧耨斤出山嘛,毕竟那是亲娘呢。 别说萧啜给恶心坏了,就是耶律岩母都给恶心的够呛。 “这个柴桐,她想干什么?” 耶律岩母气的在府里跳脚,“那么幽禁着挺好的,如今这般……必有人应和。” 原因嘛,无外乎几点:其一,时过境迁了,亲母子是不是有隔夜仇臣下并不清楚;其二,当年坚决支持陛下的,被母妃杀的差不多了。后来陛下亲政,为了稳定局势,很多两面倒或是支持母妃的文臣,其实还是高举轻放了;其三,碍于一个‘礼’字;其四,很多人怕是觉得母妃便是出来,也对皇权构不成威胁了。当然了,自己也这么认为。但是,这不能成为把她放出来的理由。 耶律岩母就说秃鹫:“你进宫去……” 秃鹫看耶律岩母,“已经递了三次牌子了,未有回复。” 未有回复的意思是:没说不见你,但也没来召见你。 意思还不明白了,最近明显感觉到了,陛下越发的不喜自己了。 耶律岩母看丈夫:“发生什么事了?” 秃鹫沉默着,良久良久,才看着公主道:“当年,先帝去时,你说过,你要保的是大辽的江山。” 是! 秃鹫就笑了,“没事!”突然想通了一些事而已,“你先去歇着吧,容我一些功夫。” 耶律岩母对丈夫是信任的,只要能保大辽,怎么都行。 秃鹫看着桌上的棋盘,“雍王啊雍王,你这般挑事,究竟是为何呢?” 吃下大宋吗? 怎么吃呢? 兴兵也是需要理由的! 你有理由吗? 秃鹫捻起黑子放下:你有!你有理由!大宋暗地里与辽国交往,这就是理由。 然后呢?然后……雍王你是不是想叫大辽内乱,你好演绎出被大辽攻击的戏码呢? 秃鹫又捻起白棋,缓缓的放下:此时,大辽内乱,无暇他顾。你正好有借口对大宋朝廷兴师问罪。 我看破你的局了,可我的陛下不见我,也不会听我的建议了。 任由大辽成为你的棋子吗?不行! 乱可以,我得有收获呀! 既然耶律宗真如此不堪用,那我借你的东风,趁机换一帝王,又如何呢? 他抬手掀了棋盘:既然你想玩,那我也玩一票大的。 耶律宗元,这个皇太弟你还就当定了。 为了大辽,废帝——而已!我干! 第1822章 大宋反派(143) 大辽的消息陆续送到,桐桐拿着密信嘴里啧啧有声,只从秃鹫私下频繁的活动看,就知道这家伙有别的计划。 她递给四爷:“秃鹫……脑子活泛的很。” 四爷扫了一眼,“他想趁机废帝!” 桐桐想了想,然后点头,这家伙的胆子确实大的很。 废帝么?其实想想也可行。发现辽帝不靠谱,继承人继续不靠谱,而雍郡的威胁一日大过一日的情况下,为了保住大辽,只能把这帝王给废了再说。 至于继任者,非那位耶律宗元不可了。 桐桐就问:“叫他换吗?要不要给耶律宗真通风报信,把秃鹫给卖了?” “不用!辽国有秃鹫看着,安稳一些年也好。要不然也是麻烦!替他把尾巴扫干净,他爱换谁就换谁。” 哦!暂时用秃鹫镇着辽国呀,别叫人出昏招惹麻烦扰边是吧。 那是得帮,秃鹫这人还怪好咧。 四爷将信儿还给桐桐,就说这个“耶律宗元,此人比起耶律宗真来说,多了几分野性。其子比他更甚!耶律宗真说耶律宗元的儿子,‘此子目有反相’!”可想而知,这家的儿子有多桀骜了。 比起耶律洪基,耶律涅鲁古才是那头真正的狼。 桐桐:“……”你这是给你找对手吗?不是,你是给你儿子找对手呢吧。 四爷就笑,“那要不然呢?他拿谁练手去?”他说着,就把话题绕回来,“耶律宗元这父子一人性野,最开始这几年,没有萧啜压着绝对不行。给咱们彼此都留一点时间,剩下的叫曜哥儿去。” 也得给儿子留够足够的资源,叫他确立他的威信。若不然,他靠什么威震八方呢。 人嘛,本事永远别用尽。给儿孙留有足够的余地,才真的能长久。 桐桐将这密信一一焚尽,看着它们在火盆里燃烧,然后才问四爷:“要开始了吗?” 准备吧!要开始了。 要开始了,晏殊和韩琦都来了。 桐桐接到禀报的时候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家这位先生啊,怎么每次都这么巧呢。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寒冬腊月的,老这么折腾算怎么回事。 四爷开了议事阁,正在密谋呢。 她叫人给传信之后,就往出迎。 曜哥儿已经迎出去了,这两人之前支持范仲淹的新政,范仲淹被各种诬陷攻讦之后,到底是退缩了。于是,这两人的宰相也就当了不到两年,又被罢辍了。当然了,宰相当不成了,副宰相还在任。 没有被贬谪到地方,只能说沾着跟雍郡有瓜葛的光呢。 就像是现在,事难办了,又把这俩给塞来了。 曜哥儿骑马迎到马车跟前,“晏大人——先生——” 晏殊把帘子撩起来,就看到一壮硕的少年,长的好方正威严的一张面容。眉似利剑,眼似深潭。见人一笑,那端正不见了,威严里多了几分不羁。 就见他从马上跳下来,长身玉立,矫捷如豹。 站在那里一拱手,态度躬谦,仪态洒脱。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与人交往能挥洒自如的角色。 昔年那个孩子长大了,长成这般的——龙章凤姿之态。 是的!看到这个孩子,就觉得这才是‘龙章凤姿’。 韩琦大半年前才见过一面,如今再见,就觉得又长高了好些。他招手,“上来说话。” 是! 上了马车坐下,韩琦就笑道:“秋里才游历回来,怎么过京城而不入?” “这次出门的时间长,怕父母忧心,因而未敢耽搁。” 那也倒是罢了。韩琦就问:“可有收获?” 曜哥儿点头应是,“已经在写文章了,等完成了,交给先生批阅。” 也好! 曜哥儿又主动问起了大宋的情况,“过湘南之时,察觉有些异样,如今可还算安稳?” “冬月里接到奏报,湘南徭贼叛乱,已经发兵讨伐了。” 曜哥儿沉默了,徭贼……是从民间征调徭役的民夫。民夫叛乱,必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若不然谁叛乱呀?拎着锄头跟刀剑拼么? 去年三月,宜州蛮贼作乱,其实作为的蛮贼就是一些非汉人的子民。他们有固定的生活区域,多是山地。若非实在难以为生,他们又何须作乱。 那场乱子才平息半年而已,湘南又有所谓的徭贼叛乱。 “为何?”曜哥儿看着韩琦,又问了一声:“为何?” 什么? “为何叛乱会此起彼伏。”曜哥儿问韩琦,“如同摁下葫芦起来瓢,总也清理不完。每年一起或是两起,年年不空。先生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若是一处叛乱是刁民为祸,那么两处、三处、五处,大宋疆域内处处开花,都是刁民么?若是如此,官家治下可有良民?” 韩琦:“……” 曜哥儿看着韩琦:“先生,你下过地吗?种过田吗?” “未曾。” “但我有!我下过地,种过田。我知道种田是什么滋味。”曜哥儿又问,“先生,您见过徭夫么?” 韩琦:“……自然!” “可您干过徭夫要干的活吗?” 未曾。 “您吃过徭夫吃过的饭吗?” 没有。 “但我有!我都有。”曜哥儿摇头,“我曾替一个病倒的徭夫应过几天卯。春上的时候,修堤坝。站在才消融了冰的河水里,一站就是一天。他们没有多余的衣物,下河就得脱了衣衫。干一晌活,一碗薄粥而已。粟米粥,粟米的皮都没脱。 吃了之后,第一天方便的时候会拉屁股。晚上躺下,那住的地方就是河岸的草棚子里。潮湿、阴冷。点着火堆,睡在干草窝里,衣服放在火边烤着。有那霸道的,仗着年轻力壮能过的好点。有那年老年少的,哪有不病的。您知道我在里面呆了五天,病死了几个吗?” 韩琦没说话。 曜哥儿伸出手指,“三个!这是病死的。还有因为施工或是其他原因,死了的。若是干不好,鞭子就打到身上了。受着伤,伤口沾染了水,红肿溃烂,紧跟着便高热不退。先生,有家资的人家只要花钱就能免除徭役。可活还是那么些活,有了免了徭役,那拿不出钱的,摊下来徭役就更重了。 这些人怎么活呢?他们活不下去了,只是本能想找一条活路而已。于是,找活路便成了反叛。活不下去的良民,便成了先生嘴里的‘贼’。先生,我想问一句,凭什么?朝廷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马车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韩琦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被自己的学生这么看着,那双眼里黑沉沉的,又似有一团火苗在燃烧。 韩琦就说,“世子,你出身宗室勋贵……” 曜哥儿摇头,“不是!我的宗室勋贵之身,是后来补的。您忘了,我爹虽是宗室,但祖父也不过是小官小吏而已;您也忘了,我娘长在农家,见过最下面的人是怎么过日子的。我爹娘当年在兴庆府,是怎么做的呢?我娘在羊圈牛圈里,告诉那些牧民怎么给牛羊治病。我爹在地头,跟老农一起下地。你们高高在上,看不见的疾苦,他们看的见。因此,我们都看得见。” 韩琦皱眉,“世子今儿说这个……是何意?” 曜哥儿才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娘亲的声音,“韩大人,请下马车吧,到了。”说着,又笑道,“先生,又把您折腾来了,路上可好走?” 车门打开,曜哥儿从里面出来,看着娘亲站在漫天的雪花里,温和的朝自己笑。 他心里那一团要蔓延的火一点一点的控制住了,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边上伸出胳膊,“晏大人,先生,请下车。” 桐桐从马车上扶下了晏殊,曜哥儿去扶韩琦,韩琦也没躲,从马车上下来了。 下来站稳了,这才见礼,“王妃。” “里面请吧。” 进去的时候,四爷已经在正厅等着了。除了四爷以外,还有雍郡的几个重臣,大家相互见了礼,这才分宾主坐下。 四爷主动问了:“一位钦差可是为了去辽国吊唁之事?” 正是不知道怎么拿捏这个度,所以才把自己一人派来了嘛! 这要不要叫钦差去,看雍王的态度。 雍王若是执意拦着,觉得能代表朝廷,朝廷当然是希望自家一人劝雍王一一。 韩琦才要说话,谁知道就听雍王说,“不是要拦着,而是大辽最近怕是有些乱。一位去了,我不好回来。” 啊?大辽一向平稳,这怎么就又乱了呢? “辽帝戏言要册封皇太弟,于是,耶律宗元便当真了。萧耨斤还朝,朝中有人谏言,请辽帝兑现承诺。而今,两边一触即发。究竟是辽帝平叛,还是耶律宗元篡位成功,尚不好估量。” 韩琦就看晏殊:这怎么话说的? 晏殊不安的挪动了一下,他从里面嗅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雍王都解释到这个份上了,两人也知道,大辽是去不成了。 可当天晚上,护送他们一行的将领却奏报说,“下官觉得雍郡的气氛有些怪异,来往护卫都是全副武装,像是枕戈待命一般。” 枕戈待命么? 韩琦摸着胡子看向晏殊,“晏大人,雍王这是要做什么?” 晏殊沉吟:“之前拿回燕云的时候,发兵就很突然!几乎是昼夜之间,便换了天了。” 韩琦就问说,“您的意思是……雍王想趁着大辽内乱,故技重施。可要真这么着,可就是灭国之战了。可能吗?大辽有那么多部族军,压根就不可能一战而平一国。换谁也不行!” 晏殊知道,韩琦也懂军事的!他说不可能,那就是真不大可能。 可若不是冲着大辽去的,这能是冲着谁去的? 他一下子就心虚起来了,再联想到世子今儿说过的话,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我到底是教出一个乱臣贼子啊! 第1823章 大宋反派(144) 喊杀声震天的响,耶律岩母从睡梦中警醒,掀开被子,赤脚从床上下去。 伺候的人在外面守着,看到公主都跪下了。 耶律岩母揉了揉额头,头疼的厉害,“驸马呢?” “驸马吩咐了,今晚府门紧闭,谁都不许开门。只叫奴婢们守着公主,哪里都不许去。” 耶律岩母听着外面的动静,“是驸马出事了吗?”她踉跄着就要去拿墙上的鞭子,“驸马怎么了?” 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耶律岩母拽着鞭子要出门,门外吵嚷了起来,“放我进去……放我进去……阿娘……阿娘……” “寿儿?”耶律岩母从里面将门打开,就见侍卫拦着女儿,不叫孩子过来,“放肆!” 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推开侍卫,一下子扑过来,附在耳边哭道:“娘……娘……出事了……宫里出事了……” 你如何知道? “阿娘,几个皇子被从宫里带出来,已经从狗洞里钻进来了。” 人在哪里? 萧长寿拉着母亲就走,“在我屋里。” 果然,这边屋里,屋里有三个孩子。 其实,大皇子已经不算是孩子了,他已经十四五岁的年纪了。也都已经有妃了! 还有两个年岁小的,最小的这个也才三四岁大而已。 耶律洪基看着进来的人,叫了一声,“姑母。” 三个皇子一身狼狈,耶律岩母的脸瞬间门白了,“宫里出事了?谁作乱?你们父皇呢?怎么出的宫?谁送你们到府外的?” 耶律洪基浑身都在抖,“是母后!母后叫人送我们出来的!说是只有姑母能救我们。” “我这就叫人找驸马回来!” 耶律洪基一把拉住了,“姑母……您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要册立皇太弟的从来都是萧大人,支持叔父登基的,也一直都是萧大人……” 耶律岩母看着耶律洪基,愣神了好半晌,“你说什么?” 耶律洪基往下一跪:“姑母,救命!” 耶律岩母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叔父登基……” “会杀了我们的!”耶律洪基仰头看着姑姑,“我们不死,叔父如何能安心?因而,侄儿求您救命。” 耶律岩母的双腿被抱住了,她一动不能动,只看着少年,“你觉得我能把你藏在哪里?认识你的人太多了!” “送侄儿走,将两个弟弟留下,偷着养两年。他们还小,长一长便无人认识了。” 耶律岩母就又问:“可我把你送到哪呢?”这城里必定是被围住了,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就算是藏好了,没人敢搜查,天下之大,你往哪里去呢? 耶律洪基皱眉,“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实在不行,侄儿去西域。只要活着,终有回来的一日。” 回来了……然后呢?然后再起内乱么? 耶律岩母低声道:“你先松开……叫我想想。” 耶律洪基松开了姑母,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耶律岩母心思电转,紧跟着就道:“这样,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这么大冷的天你们穿的淡薄,一人一碗驱寒的汤药。喝了就去密室里躲着睡一觉!等我能出去祈福的时候带你们出去。” 好! 耶律岩母喊外面的人,“将我昨晚睡前喝的汤药端三碗来。” 伺候的人闪出来看着公主,“昨晚睡前的?” “不是驸马给求来的方子么?我用了之后觉得甚好,就那个。” 不大功夫过来端来了三碗药,耶律岩母看着药碗,“喝吧!去病的。接下来的路难走,得靠好身板扛着。喝吧!” 冬天的半夜,真的冷坏了。 耶律洪基没有多想,端起来就喝了。那俩小的更不到知事的年纪,自然也就喝了。 喝了也没怎么,就是有些迷糊,有些犯困,坐着都睡着了。 寿儿愕然的看着:“…………睡了?” 耶律岩母看着那三碗药,“睡了!”睡的怕是得非常踏实!自己昨儿确实是有些着凉,但不严重。驸马非叫喝药,她也喝了。可喝了几口,就给倒到花斛里去了。药太苦,她不喜欢。 谁知道,半夜就给醒了。 可若是一碗喝完,别说夜里醒了,便是日上三竿也醒不了的。 这三个孩子,至少睡到明晚这个时候不成问题。 萧长寿低声问母亲,“现在怎么办?” “将两个小的抱到密室,下藏起来。” 那表哥呢? 耶律岩母看着皇长子,手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拍了拍,“等天亮了,有人来查,便把他交出去。” 萧长寿瞪大了眼睛,“阿娘,他是表哥——” “他也是他日大辽内乱的根子。”耶律岩母看着女儿,“交出他,就能保住两个小的。而交出他,保的是大辽日后不再起纷争,这是我身为公主的责任,我不能有负大辽;保住俩小的,是我对你大舅父的交代。姐弟一场,我不算负了他。” “能保住表弟,为何不能保表哥?表哥是祸乱的根子,那表弟们难道不是?” 耶律岩母看着女儿,“今晚之后,宫里会有大丧。我会寺庙里守孝祈福,会带走你这两个表弟。他们还小,叫他们剃度出家吧!我封寺门三年,那时就事过境迁了……” “为大舅父守孝,那小舅父……” “不是你大舅父,是你外祖母。” “外祖母不是已经……”哦!是说亲外祖母,“叔父得了皇位,外祖母为何会……” 耶律岩母一语不发,转过身,任由夜里的寒风吹在她身上。 辽宫里。 耶律宗真看着萧啜不:“是你?” 萧啜看着他:“陛下,您太令臣失望了。臣屡次劝谏,卧榻之侧的雍郡虎视眈眈,您从不放在心上。那雍王夫妻何等彪悍,你亲眼见过。可您见过他们的儿子么?中原汉人,一身草原汉子的勇武之气。可您呢?还在作诗赋词。汉学无错,大宋那么些人,谁说过雍王不学无术。可雍王沉迷于这些吗?” 耶律宗真便笑了,“朕喜欢,何错之有?” “您喜欢的,是大辽不需要的。既然您不能克服,不能为了大辽牺牲,那为了大辽,只能牺牲您。”萧啜看着耶律宗真,慢慢的背过身去。 耶律宗元看着兄长,一抬手,有人端上来三个托盘来。 三个托盘里分别放着三样东西:白绫、毒酒,匕首。 耶律宗真走过去,端了酒,而后看向萧啜的背影,“阿姐是否知道今晚的事?” 萧啜没回话,只沉默的站着。 耶律宗真失笑了,看着萧啜不:“姐夫,朕不算明君,可也算一守成之君。而今,你擅行废立之举,便都是出于公心。可你选的这君,他真的便是合适辽国的么?他日辽国若灭国,你萧啜乃头号罪人。朕在地下等着,等着你于朕赔罪。” 说完,一杯饮尽。 萧啜闭上眼睛,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这才转过神来,看着痛苦的挣扎的帝王。 他蹲下身,将耶律宗真抱在怀里,低声道:“陛下,臣不悔!而今,臣没有别的选择了。雍郡要是吃下大宋了,我们将面临是个庞然大物。臣只能在没选择中强作选择,若是还是不行,那便是大辽的国运至此了。但臣保证,臣活着一日,守护大辽一日。臣无一私念!” 耶律宗真看着萧啜的眼睛,感受着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想问:数次求见,是为了大宋的事? 可是,他问不出来了。 他看见萧啜不住的点头,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帝王面目狰狞的死在了他的怀里,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是妻子的大弟,感情一向深厚。而自己逼死了他! 身后传来一少年的声音,就听他说,“父王,宫里都搜了,不见三位皇子,已经派人去查了。” “你亲自去查。” 少年却站着不动,说耶律宗元:“父王,还有个人不该留。” 说着,便有一斜眼卷毛的少年推着一个妇人进来,这个老妇便是萧耨斤。是耶律宗元的亲生母亲,亲手抚养他长大的亲生母亲。也是这个少年的亲祖母,嫡嫡亲的亲祖母。 而推着她进来的少年叫萧胡睹,长的五大三粗,魁梧异常,说话还有些口吃。他是萧耨斤的弟弟萧孝友的儿子,也就是萧耨斤的亲侄子。 萧耨斤看着死了的大儿子,再看看猫哭耗子的女婿。之后又看看马上要成为帝王的小儿子,而后视线转向一力坚持处死自己的亲孙子,一回头看到的就是押解自己的亲侄子。 这可真是……精彩呀! 我萧耨斤当年做了那么多,结果没死。 而今才被接回来,什么都没做了,却被孙子主张处死。 三个托盘还在,酒壶的毒酒也还有!萧耨斤抬手全给掀翻了,他看向小儿子,“我是你的母亲,亲生母亲。” 耶律宗元往下一跪,一语不发。 少年耶律涅鲁古看向萧胡睹,然后抬了抬下巴。 萧胡睹抬手从地上捡起了白绫,绕在了萧耨斤的脖子上。 萧啜就眼看着那白绫越勒越紧,萧耨斤用双手拽着白绫,双脚挣扎着,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盯着耶律宗元。 可耶律宗元就那么低着头,一直没抬起来。 不消片刻,萧耨斤无力挣扎了。 耶律涅鲁古用独属于少年的嗓音说,“姑父,我得带人查三个皇子的去向了,敢问,贵府我能去查吗?” 萧啜回头看向这个野性又桀骜的少年,他缓缓的点头,“当然!当然能去查。” 少年一笑,一招手,便带着萧胡睹转身去了。 萧啜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久久无言…… 第1824章 大宋反派(145) “表妹这是要去哪?” 耶律涅鲁古看着面前的马车,拦住了车架,“这么一大早,这么冷的天,城里乱糟糟的,表妹……要去哪?” 萧长寿瞪着眼睛,“我去哪里要你管?”说着,扬起鞭子,“你给我让开!我要找我爹。” “寿儿!” 萧长寿才要说话,马车后出现一声音,马蹄声一阵阵传来,不是萧啜又能是谁? 耶律涅鲁古看向萧啜不:“姑父……出宫了?” “总要给你姑姑一个交代的。”萧啜不/看向女儿,往马车上多瞧了两眼,抬手就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马车里多了一个箱子,那么大! 萧长寿紧张的看着父亲,却不想车帘子被慢慢的放下了。 萧啜问说:“寿儿啊,你这是要跑啊?” 萧长寿不言语,没明白父亲的意思。 萧啜哼了一声,“如今大辽的情形就是这般!嫁你去雍郡,这也就是我跟你母亲一提罢了!人家答不答应还不一定。为了这事,你竟是要跑?” 萧长寿愣了一下就嚷道:“我连那世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凭什么叫我嫁?” 萧啜看向耶律涅鲁古:“殿下,我跟小女说几句话。此事……涉及朝廷外务……” 耶律涅鲁古这才朝萧长寿的方向笑了一下,“表妹莫怕!等将来……我再将表妹抢回来便是了。”说完,御马就走。 萧啜看着人走了,这才上了马车,外面一路跟着府里的亲卫。 马车上,父女沉默着。 萧长寿默默的摸着大箱子,一脸哀求的看向父亲。 萧啜只作不知道箱子里有人,他道:“出城之后,叫人护送你去雍郡。婚姻之事,只是我和你母亲的一厢情愿。几年前,我和你母亲都见过那位世子,必不会辱没了你。你此去,替我与你母亲给雍王夫妇问好。另外,也是送你去见见世面。若人家无意,三五个月,半年一年的,想回来再回来便是了。” 萧长寿攥着衣角:“是!爹爹。” “先在城外的别院住两日,随后我请了圣旨便送你去。” 萧长寿又摁在箱子上,一动不动。 萧啜朝外喊了一声,“停!” 马车停下来了,已经是城外了。他从马车上下来,上了自己的马,把大部分护卫都留下来,护送女儿去了别院。 萧长寿直到父亲远去,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不住的拍打车壁,“走!走!快走。” 马车走了,萧啜勒住马回头望去,直到马车远走了,成为一个黑点。 随从低声道:“驸马,真要送小姐离开?” 也不一定!耶律洪基若是趁着这两日,自己逃了,那便不用送寿儿走了。 若是耶律洪基没胆子逃,只能叫寿儿去一趟雍郡,将他送去雍郡了。 萧啜什么也没说,催马回府。 回来的时候公主正要上马车,萧啜距离公主两步的距离站住脚,看着她,又看看马车里,他朝左右挥手,“都退下吧。” 转眼,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萧啜又看了马车一眼,耶律岩母低声道:“你准备的方子,昨儿半夜给喝了满满一碗,我亲眼盯着他们喝尽的。” 也就是说,人没醒。 萧啜低声道:“这俩孩子公主不能带去寺庙。” 耶律岩母看着他:“寿儿偷着带了……出去,你不是追过去了吗?人呢?” 萧啜没回答这个问题,只看着公主,“替身已经找到了,你带着替身去寺里。这俩孩子……我会送到黑汗。” 何意? 萧啜看着天边,天边的云黑沉沉的,一场大雪怕是又要来了。耳边尽皆风声,打着呼哨。他没看公主,而是道:“殿下见过困兽吗?” 嗯? “这次,我有了困兽之感。”萧啜声音低沉,“总有一种无力感!” 耶律岩母看他:“我从未怀疑你护卫大辽的决心。” “可我有心,就怕无能。”萧啜看向马车里,“我没想到你会舍得放弃耶律洪基。” 耶律岩母认真的看他:“是你通知的皇后?” 若不然呢?没有我,她怎么能在乱局里顺利出宫,且顺利的把人送到府外的,“我以为你会将耶律洪基送到雍郡避祸。” “可那不是给大辽埋下隐患了吗?他若被雍郡所用,大辽便成了别人的傀儡。” 萧啜一下子就笑了,“……他已经出城了。接下来,他若逃,我派人替他扫尾;他若不逃,叫寿儿送他去雍郡。” 耶律岩母大惊:“为何?” “当傀儡。” 什么? “若真有那么一日,他就去做傀儡吧。” “你这不是引外敌……” “外敌不用引,有没有送去的那个傀儡,对雍王而言,没差别。他想干的,终究是要干的。那个傀儡,对雍王没意义,只对大辽有意义。” 没懂! 萧啜收回视线:“危险来了,我唤不醒装睡的人,那人也不听劝。他若不动,整个大辽都得陪葬。我没法子,只能把他挪开,换一个人上来。这个人……本就是为了遮挡刺过来这一箭的。虽然我也知道,输的牌面依旧大。但我不得不用他来拖延时间,叫大辽还是大辽。” 然后呢? “然后,我需要时间。”萧啜苦笑,“若是大辽败了,汉人治理艰难。那么,就需要有一个傀儡。耶律洪基便是我送去的傀儡……假使真到了那一天,他便是雍王最好的人选,他只要做好傀儡便好。” 耶律岩母看向车厢里,那里还有俩个。 “这俩个我会送到黑汗,那里地广人稀,他们会慢慢长大,会慢慢学会狩猎。彼时,未必没有再翻盘的机会。” 耶律岩母看着萧啜不:“你逼死他们的父亲,却救他们……无人会感激你!相反,新帝也会恨你入骨。”你把你自己活成了人憎狗厌的模样。 萧啜越发的笑了,“雍郡兵器革新之后,其战力……难敌!思来想去,无法可解。所以我才说,我有困兽之感。” 困兽犹斗,况国相乎! 便是注定那个结局,我也不能认呀! 耶律岩母看着他:“你会死的!” “我活一日,守大辽一日;我若死了,曝尸于野,也绝不后悔。此一生,许是注定无法得善终;便是死后,也会被千人弃万人唾,可殿下,臣无愧于心。” 耶律岩母扶着马车,“你若死了,我于你陪葬。此生,定不负你。” 萧啜认真的看她:“殿下?” “活着!活着。”耶律岩母上往马车上去,上去之后,连毯子带人抱出两卷来,放到地上之后,看着萧啜不:“记住,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便是困兽,你也得争到底。最后若还是力有不逮,我绝不埋怨。” 说着,抽出一支箭来,抬手折成两半:“今日之言,出口成誓!若违此誓,永生永世为长生天所弃。” 萧啜不:“……”他看着那仍在地上的断箭,等回过头的时候,公主的车架已经走了。 亲随追过去,将替身给送到公主的马车上。 萧啜低头捡起那支箭,捏在手里,箭簇刺伤了手心,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良久,直到大雪漫天飘下,下面的人才来报:“大皇子未离开,依旧藏于小姐的闺阁之中。” 萧啜满眼的失望:“……”他摆摆手,“去吧!别叫人惊扰了小姐。” “驸马您呢?” “进宫!” 耶律宗元见了萧啜不:“那三个孩子还是不见。” “有两个跟公主在寺庙。”萧啜是这么说的,“公主送他们出家了!以后要如何,随您的意思。但现在,臣求您别刺激公主。您可以派人围了外面,但如今……先就这么着吧。” 耶律宗元看了萧啜一眼,“罢了,朕也不想刺激阿姐。” 萧啜又道:“至于耶律洪基,他要么自己跑了,要么可能跟寿儿有关。” 耶律宗元惊讶于萧啜的坦诚,可还不等他说话,就听萧啜又道,“臣来求圣旨,想送寿儿去雍郡。臣书信一封给雍王,只说有联姻之意。” 安边之策么? 萧啜紧跟着又摇头,“只一女想定边,不可能。雍王早有野心,而今,只要将耶律宗真与大宋朝廷来往的证据尽数给带过去,这便足够了。他要吃下大宋,缺的就是借口。他们内部乱了,咱们才好有时间处理内务。陛下,安抚部落军比找寻耶律洪基重要。耶律洪基什么脾性您知道,他能如何呢?” 可打着耶律洪基的旗号,也很麻烦。耶律宗元看了萧啜一眼,就道:“来人,找一与耶律洪基年貌相当的少年杀了,对外称,大皇子伏诛。” 自此,世上再无耶律洪基。他便是活着,慢慢找,找到杀了便是。省的生出事来! 萧啜眉头挑了挑没言语。转脸圣旨有了,证据也齐全了,再添一封他的书信。 耶律宗元喊了一人来:“萧末掇!” 臣在! “你亲自送一趟。”此人的父亲死于宋人手,自是不会亲宋人的。 萧末掇应了,接了东西转身就走。 而此时,雍郡境内,突发一案:有人意图窃取雍郡的炼铁之法。 窃取此法的人竟是皇城司的人。 韩琦和晏殊站在大堂之上,看着坐在上首面色冷然的雍王,再看看那一串串铁证如山的人证和物证,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案子发的真巧,破的真及时,证据真齐全。 然后就听雍王妃说:“查!往深的查!我们从不曾防备朝廷,而今我倒是要看看,朝廷对雍郡都干了些什么。” 韩琦看晏殊:这是万事俱备,只待借口了。您这圣人之道,教的可真好。 晏殊:“……”你说对! 第1825章 大宋反派(146) 雍王妃暴跳如雷,说要查。 雍王冷着脸,却还是隐忍的道:“算了,必是有误会。” 结果还不等雍王妃反对,下面的臣子不愿意了。 这个说:“王爷,臣等需得知道朝廷有几分真心。” 那个说,“我们投效的是王爷,是王爷叫咱们新朝廷。而今朝廷做出这事,王爷却只想捂盖子,我们如何敢将族人交托给这样的朝廷。” 韩琦听着杂乱的大堂,吵嚷的最厉害的都是各个部族的首领。这几年,其实雍郡部族的影响也没那么大了,但此时,谁敢赌这个呀。 韩琦看了雍王一眼:“……”怎么说呢?雍王还摆着一副为难的样子。 懂了!这种事一定得是被‘逼’的!明面上,雍王是不会主动做什么事的。 瞧!就像是现在。他说咱别差了,糊里糊涂过去算了。可大家不依呀!若是他不听,雍郡就得出事了。 那他现在就一副两难的样子。一边怕查出朝廷有问题引起众怒,一边又不得不差。 于是,雍王妃说话了,她一直都这么耿直,她说:“查清楚了,若与朝廷无关,我亲自去赔罪。若与朝廷有关,我也亲自去赔罪,看看是哪里没做好,叫朝廷这般待我们。”说着,手一摆,绝了雍王说话的机会,“此事,我定了。你不要讲话!” 然后雍王很乖,果然就没有再讲话。 然后连续好几天,每天都有新的证人证物被扔出来。 有文臣武将收了贿赂的,朝廷中有人秘密联系了他们,连信件都都找出来了。 有商户暗地里搜集各种信息的,其渠道全给拽出来了。从小厮,到大臣府里的小妾,都有朝廷的暗线。 更有没藏家的余孽,数次刺杀于雍王。将人逮住一交代,感情背后也有朝廷的影子。 一共逮了一百余人,各个证据确凿。 韩琦:“……”他笃定,这些人只怕一入雍郡,身份就被标注上了。但是,人家引而不发,就这么暗地里盯着,证据一件一件的攥着,等的就是用的这么一天。 好大的忍性。 这得多大的自信才敢这么放任的! 而掌控这一切的,非王妃不可。这进进出出的,看的都是她的脸色。 如果,暗地里的这一层保护罩是雍王妃打造的,反过去推:大宋的都城有多少雍郡的探子?大宋的天下,有多少是雍王妃安插的人呢? 大宋朝廷上的文臣武将,是否真的都没有被雍王夫妇拉拢么?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浑身激灵一下,头皮都麻了。 晏殊:“……”其实,这是皇城司的职责!安排了才是正常的吧!只是他们以为雍王夫妇一年大半的时间在路上,而雍郡地形狭长,管控不过来。而且,派了人确实没被逮!他们就胆大了,以为没事了。 殊不知,这边张大了口袋,等着你们往里钻呢。 这就跟猫逮耗子似得,比的就是一耐心,一速度。 现在好了,口袋一收,什么全都装进去了。 装进去了,雍王不说话,雍郡的文臣武将不干了,里里外外的,喊杀声一片。 而就在此事,就这么存——辽国来人了。 使臣是萧末掇,送来了辽国新帝的国书。 人家辽国的新帝说了,愿意与雍郡友好睦邻。才登基,发现了一些东西,甚为震惊,因此特给送来。送来的除了书信,还有耶律岩母和萧啜的女儿,只说来给王妃问安的。 至于联姻之事,只萧啜在私信里说了。 桐桐没去见那个女孩,叫人先照管着吧,这边两国帝王的通信证据,更重要嘛。 谁知道白娘去而复返,低声道:“还带了耶律洪基。” “把人关偏院里,好好照看,谁也不许接近。” 是! 桐桐安排了了,这才去看那信件。信里称兄道弟,也不止一次提了:若雍郡为患,当互为臂助,不离不弃。 曜哥儿摸了摸鼻子:看!密信就是这么重要。 这个信件必是亲使放在极其隐蔽的地方给带去的,自以为很安全。可其实呢?一旦被找到,连个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桐桐喝令一声,“点将!与我进京领罪。” 说完,斗篷一抓,扬手往身上一批,抬脚就走。 韩琦就这么看着雍王妃在大堂前跃上骏马,而后催马而走。 他看晏殊:“……”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晏殊也不知道雍郡是怎么打算的,只郡主带兵走了,人数瞧着也不多。说是去领罪,当然是不可能的。兴师问罪吧,带的人是不是少了一些。 他很直白的告诉韩琦:“郡主善用兵,且善用奇兵,往往出其不意。老夫真不知这夫妻怎么打算的。” 韩琦再想问,却已然不能了。 因为雍郡的朝臣提议了:“这朝廷的钦差,先拘押起来,省的通风报信。” 于是,被拘押了! 因着两人身份特殊,并没有被虐待。一人一个院子,院子里应有尽有,每餐饭食也是极好的。甚至于屋里笔墨纸砚、点心茶水果品样样不缺。 除了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之外,没有一点不好的。 韩琦看着在门外叩首的弟子,“世子,若擅启战端,天下陷入战火,此便是最大的罪孽。” 曜哥儿再叩首,而后起身,转身走了。 韩琦重重的拍在大门上:官家啊官家,大难已至,只愿列祖列宗保佑。 大辽之变,雍郡之变,大宋没有接到一点消息。 年关将至,赵祯的心情不好。 这些年,儿子生过三个,三个都夭折了。女儿生过六个,只有一个站住了。 每到年关祭祀,只他一人而已。 朝臣又在喊着,该将赵宗实接近宫来。可接进来之后呢? 赵祯跪在牌位前:“朕今年三十有六,膝下无一子……” 杨怀敏站在边上,不敢言语。 赵祯问说,“雍王今年三十有四了。” 是! “雍王妃今年也三十多了吧。” 是!年过三十了。 “世子这两年总见,确实非一般儿郎可比。”赵祯说着就起身,“不知……剩下那一女一子如何呀?” 杨怀敏低声道:“小郡主颇有王妃风范,听说有些顽皮。小公子最是文善,据说长的极为雅致。” 赵祯便点头,一听就知道,都是康健的。 他转身往出走,又问说,“曜哥儿今年多大了?” “与团练使一样年岁。”这个团练使说的是赵宗实,皇子们都夭折之后,官家给了个官职。只是虚职而已,不领差事。 提起此人,赵祯就又不高兴了。 杨怀敏赶紧转移话题,“不若去贵妃处。” 官家心里记挂的除了贵妃,也再无他人了。 赵祯都转过去了,想了想又道:“去见皇后。” 曹皇后迎了官家进来,见礼只有夫妻对坐。 赵祯看了端茶上来的婢女,这也是皇后的养女范观音。每次过来,不用皇后提,此女便亲自捧了茶来,然后便站在不远处。 他也不知道皇后的意思,皇后若是有意进女上来,自己接了便是了。偏这姑娘总也凑过来,但皇后对此事从来不提。 当然了,今儿也不是为了这个事的。 他就问说,“之前你提过赵宗实的婚事?” 曹皇后点头,“那孩子不小了,宫里若不过问,那府里也不敢擅自做主。既然与臣妾有母子之缘,臣妾自是要过问的。高氏自小养在本宫身边,性情是极好的。因此,想将高氏赐婚于那孩子。来年尽快完婚,也算是了了臣妾的心愿。” 赵祯想了想就道:“雍王世子今年也该到岁数了。” 曹皇后抓着佛珠的手一顿,“官家何意?” “高氏那孩子……你若觉得好,为何不能婚配于曜哥儿。” 曹皇后的手慢慢转起了佛珠,“官家,昔年您与郭后的婚事,并不是出于您的意愿;后来,您与臣妾的婚事,也不是出于您的意愿。父母之命,您尚且觉得束缚。何况曜哥儿那样一个孩子,咱们又不是父母……这么擅自赐婚,您可问过雍王夫妇的意思?您可问过那孩子的意思?” 说着,就又道,“至于宗实和高氏的婚事,是臣妾问过两个孩子的。这些年,我常叫高氏出宫去看宗实,俩孩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般的婚事,若是毁了,一则可惜,二则惹了雍王夫妻不喜,那又何必?” 赵祯看了皇后一眼,“皇后跟诸位大臣一样,都希望朕把养子接进宫廷吧。你将外甥女嫁给养子,所为何来呀?” 曹皇后起身,俯首站着:“官家明鉴,若现在不以这样的借口拖着,官家又怎么答对那些大人们的谏言呢?宫外成婚,这一拖便是一年半载,彼时宫里若是再有人有孕,那些大人们想来也该闭嘴了。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臣妾何来私心?” 赵祯才要接话,便有宫人进来禀报,“娘娘,张贵妃娘娘着人来说,她打算出宫礼佛,轿辇想借用您的。” 曹皇后面无异色:“贵妃要用,抬起便是了。些许小事,自行做主便可,不必事事禀报。” 宫人小心的应了一声,出去了。 赵祯上下打量了皇后一眼,“皇后……好涵养。” “臣妾的本分而已。” 赵祯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身走了,直接去了张贵妃的宫里。 张贵妃头戴九层凤冠,转过脸来朝着赵祯盈盈浅笑:“如何?” 赵祯看着那凤冠,叹道:“便是喜欢,自家在寝宫戴戴便罢了。何故非得戴出去?” “她大度,是她允了的。”张贵妃嘟着嘴将凤冠取下来,“她既然允了,那我便戴了又如何?我自得意我的,她自大度她的,与官家您何干?我们的事,你休要管!” 赵祯点了点他,无奈的转身去榻上靠着去了。 而此时,快马铁骑,已经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第1826章 大宋反派(147) 赵祯正陪张贵妃用膳,杨怀敏急匆匆的来报:“官家,皇城司请奏对。” 这个时候了? 赵祯起身,说张贵妃,“你先用吧,热汤都用了。” “早些回来。” “好!”赵祯应着,急匆匆的便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呢?他还以为是雍郡的消息,却不像是是京城的:“京城有流言?” “是!仿若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了,传的人尽皆知。都在说朝廷与大辽私下勾连,要害雍王。” 赵祯大惊:“必不是一夜之间才有的流言,你细查……看从什么时候起,有此流言的?” 真就是……仿佛一夜之间,无从查起。 赵祯:“细查!怕是有大辽奸细,要离间朝廷与雍郡的关系。” 是!臣这就去。 人走了,赵祯在书房徘徊,而后宣召:“召张士逊、杜衍、夏竦、贾昌朝觐见。” 都已经是夜里了,突然召见。 一进宫才知道出了什么事。朝廷与辽国来往,在小圈子里当然不是秘密。像是这些做丞相的,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会子流言冒出来了,他们真不知道。皇城司说有,那自然是有的。 那问题是,谁能叫流言瞬间满京都,传播这样的流言是为什么的。 杜衍就道:“其一,此事为辽国奸细所为,意在挑拨朝廷与雍郡的关系;其二……此为雍郡所为,意在……” 话不用说完,大家都懂。 若是前者,那自然没多大关系。想挑拨,雍王夫妻精明若此,怎么可能会上当?便是心有怀疑,这查证也要时间。况且,朝廷也可以想法子安抚。 所以,是辽国吗?显然不可能,辽国没有这个必要。他便是有侵吞天下之心,也暂无侵吞天下之能! 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雍郡有意为之。 这便如当年传雍王令一般,先声夺人。 张士逊就说,“如此猜测正确,那只怕有这样流言的不止京城。大宋境内,很可能同时出现了这样的流言。” 是!这是最可怕的。这代表着雍郡蓄谋已久,剑指京都。 如果蓄谋已久,那就是志在必得,只怕人家已经秣兵历马,准备南下了。 杜衍看着圣人,“官家,如今只有两策。其一,派人再去雍郡,提储君之事;其二,速速调兵……” 这是说,两手准备,一边用储位吊着雍王,另一边紧锣密鼓准备,准备应战。 张士逊补充一句:“还得着人再联系辽国,若是真有一战,需得辽国甚至于吐蕃想配合。”雍郡地理上不占优势!东西横贯,边境线极长。若是两边开战,便是把雍郡的所有人都拉上,在边防线上手拉手站着,都把边境线排不满。 所以,真要开战,朝廷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夏竦:“…………”几次想说话,都不知道从哪说起。 这些人里,就只自己真的跟雍王和郡主有过更直接的接触。他们这个说法,当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就怕现在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赵祯看向夏竦,“只管畅所欲言。” 夏竦就说,“官家,臣以为坦诚以告,最为合适!朝廷与辽国之间这么安排,并没有错。毕竟,要想千秋万代之后的事呀!雍王夫妇——朝廷必须相信!朝廷与辽国来往,一则,这是辽国所希望的,不好拒绝;二则,雍王夫妇也已经是年过三十了,世子认同大宋,那世孙呢?总得为将来想吧。这是可以跟雍王敞开谈的事!只要赤诚……”雍王便没有借口了。 结果话没说完,贾昌朝就打断了,“夏大人这话何其可笑。别人蓄谋已久,岂能因这个而改了态度。” 不是改了态度!而是尚有谈下去的余地。 但显然,除了官家听进去,且真的认同了,其他人都不认同此事。 于是,官家就说,“这样,明儿召富弼,叫他走一趟雍郡,以议储之事为由,看看雍王怎么说。另外,跟辽国来往之事,朕书信一封,对雍王坦诚以告;至于诸位大人……那就商量着调兵之事,防总是要防的;再从皇城司选人,秘密前往大辽。” 是! 夏竦心里叹气,官家是个好官家,但凡臣子有谏言,他总是能虚心的听。这个安排,是把谁的建议都听进去了。可夏竦还是不安心呀,要走了,他提醒了一句,“官家,得从速!” 京城一动,雍郡八成是已经动了。 兵贵神速,必不会等着咱们调兵遣将,人家才来的。 商量的结果便是,迅速集结京城戍卫,进出京城,需得严进严出。 早起便是大朝,任何大事都需得朝议的。 朝议通过的,能办;朝议不能通过的,便是皇帝也不能一言而定。 早起,曹皇后便听说昨晚宫中留人了,这是又有大事了吧!她招手叫了高滔滔,“你出宫去,别人问起来,就说替我瞧瞧你母亲。昨晚本宫又做梦了,梦见儿时的事,甚是想念你母亲。” 是! “近日便莫要进宫了,你的婚事这几日就下旨,你在家待嫁吧。” 高滔滔红着脸,转身退出去了。 才一出去,范观音就来禀报,“娘娘,张贵妃出宫了。” 曹皇后愣了一下,看范观音,“出宫了?官家可知?” “昨儿都已经禀报过的,您的轿辇也已经调用了。官家必是知道的。” 可官家昨夜在书房,书房的灯彻夜未熄,宫中留了几位宰相,今早不是大朝的日子却开了朝议,这般之下,出宫做什么? 曹皇后看向范观音的眼神就严厉起来了,“为何不提早来报?” 范观音低了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来,“娘娘,一则,昨儿禀奏过的,今儿便不用再奏,这是您之前吩咐的;二则……娘娘,那张贵妃欺人太甚!奴婢知道宫中有事,官家心情只怕不好。因此,也是出于私心,将她放出宫去的。” 大胆!放肆! 曹皇后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女子,“后宫之事,尽皆小事!前朝之事,尽皆大事。明知官家易受后宫之事所扰,偏在此事行此举。”她马上喊人:“来人,速去追张贵妃回宫。” 吩咐完,这才看向范观音:“回屋反省自身,无旨意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范观音眼中瞬间起了雾霭,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可张贵妃肯听话,就不是张贵妃了。她依旧我行我素,出城上香祈福去了。 这样的事,闹不到前朝。 前朝正起争执,朝上七成的朝臣认为:此为雍郡蓄意而为,这一仗非打不可。 富弼站在中间,自己这一趟雍郡之行到底要不要去,至今还没有结论。但他认为:能不打还是不要打!既然朝臣都能接受赵宗实为嗣子,为何雍王不行?实在不行,不还有雍王世子么?册立太孙未尝不可。 官家三十多岁没有子嗣,便是再生了儿子,朝廷不也会面临着幼主临朝么?那有个年长之君,难道不是天下幸事。 这也是一部分朝臣的看法,他们认为:雍郡此举,是否是在胁迫朝廷。毕竟,大家都在上书朝廷,希望官家能接赵宗实回宫。这个时候,雍郡这个事办的,是很耐人寻味的。 要是雍郡真有此心,在此事上朝廷是可以暂时选择妥协的。 因此,三成人认为,真不到非打不可的程度。 可就在此时,城外来报:雍王妃率人直奔京城。 具体多少人,这个不得而知。只能看见尘土飞扬,行动迅疾。 张士逊问:“与之前回京比,如何?” “声势更大!” 贾昌朝忙道:“官家,雍王妃擅长途奔袭,您莫要忘了当年雍王妃兵临大辽都城之下……” 是啊!真要是如此,怎么办? 马上便有人提议,“关闭城门!王妃若要回京,可!只许带婢女,其他将士一盖不许入城。” 富弼大惊:“不可!万万不可如此。若真是如此,这便是在胁迫雍王。” “只说城中有异动,不得不为之!总之,不能叫雍王妃带兵入城。”贾昌朝忙道,“要是王妃不敢进来,那就请迅速离去;若是敢进来,那就证明情况不如咱们想的那么糟。咱们又不是要胁迫王妃如何,更不是要拿王妃为质。” 张士逊也道:“若是王妃真敢独自进京,只需半日时间,可与王妃坦诚布公的谈谈。” 再着急,也不在于这半日时间吧。 赵祯叹气,就道:“城中流言四起,正在查细作。可将此话告诉雍王妃,就说若是信朕,只管带亲随回宫。” 于是,宫中急下旨意,封闭城门。 桐桐一到城门口就被拦住了,城门被拦的死死的,“王妃,官家有旨意,您可带亲随回宫。” 果然如此!不叫进了。 桐桐抬手,“我回来是领罪,官家不许带人,那自是不敢带人的。”说着,看了野利遇乞一眼。 野利遇乞勒住马头,一抬手,都停下来了。 可城门就是不敢给开。 桐桐说野利遇乞:“带人退三里!” 是! 人哗啦啦全退了,只留桐桐一人站于城门口。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觉得雍郡别无他意。 城门正要开启,一行人从城外归来。近至前来,桐桐看清楚了仪仗,便问城门卫:“皇后娘娘出城了。” 并不是!那是张贵妃。 桐桐皱眉,骑在马上并没有下来,自然也没有见礼。 张贵妃是何等样人?一看这样便明白了,她也不理桐桐,只呵斥城门卫:“进皇城骑战马,佩利刃,大胆!” 桐桐真笑了,她从马上下来,然后解下了身上的兵刃。 张贵妃傲然一笑,率先进城门了。 桐桐拍了拍马屁股,“去吧!找野利将军。” 野利遇乞再是没想到,大宋敢叫王妃受此羞辱。 转瞬,狼烟起:世子,大宋朝廷羞辱王妃,意图羁押王妃,速来救母—— 第1827章 大宋反派(148) 守城的禁军很多人还记得当年在水患的时候力救他们家人的郡主。那时候她瘦瘦小小的一个,涉水而行,一身狼狈。 而今,二十年过去了。 她依旧是孤身一人,满身尘土,满面风霜,还是得靠着她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的走进皇城。 这里面身有官职的都人到中年,当年他们还年轻。 这里也有许多年轻的兵卒,他们当年还是孩子,亦或者还没有出生,当年的事只从父母长辈嘴里听过而已。 就有一二十多岁的看城门的兵卒突然出声:“郡主,小的家有驴车,载您进城吧。” 桐桐停下脚步看他:“不麻烦了,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我的命是您救的。” 桐桐看了他,抬手给他整理了衣领,“你穿着军服,身有重任,不该离岗。莫要担心我,辽国的都城我都去得,而今回来了,怕什么?当值吧,无碍。” 说着,就看其他人,“莫要不好意思!你们的职责就是服从。脱下这衣裳,不在岗,我与你们喝酒。只要穿上,给你们的旨意是什么,就执行什么。没关系!” 说完,她走了。 她走了,身后却有人哭了。 一个个七尺汉子,这干的都是什么事。 她带人杀到敌国以雪国耻的时候,宫中的贵妃在什么地方?凭什么敢这么羞辱王妃。 便是没这么些功劳,只凭她姓柴,也不能这么羞辱啊! 那张贵妃是何出身?她父亲是进士,但早早的死了。她母亲带着她投奔她大伯张尧佐,张尧佐没收留她们母女,于是,她母亲仗着姿色出众,便去了齐国大长公主府做了歌舞女。 大长公主在此女八岁时,见她长的好,便把她送进宫里。宫中有养女的习惯,有一宫人贾氏收养了她,此女长大后果然颜色娇媚,妩媚动人。在宫宴献舞时被官家看中,自此独独恩宠于她。 这样一个以色侍人之辈,凭什么这么对郡主? 桐桐抬头看看这天,走了得有半个时辰,渴了!她就不走了。 城门一关,百姓们并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了。 有消息灵通的也都在传,雍王妃回京了,说是请罪的。结果现在没叫带人进来,只王妃一个人卸了兵刃,走了进来。 然后大家就觉得:这是不打仗了吧。 肯定啊!王妃自己都是走着进来的。 于是,生意照做,该经营什么营生还做什么营生。 桐桐是真不着急了,她选了路边一家酒肆,摊子就支在门口,她往那里一坐,“一碗馎饦,一壶水,二两酒,有什么小菜随便两样就行。” 这装扮,这年纪,好些人都侧目朝这边看。 周围瞬间都安静来了。 桐桐朝周围笑了笑,“都忙吧!我累了,也渴了饿了,吃点喝点,歇一会子,好继续赶路。” 店家忙道:“您等着,就来。” 家里的妇人亲自出来了,倒了糖水,又赶紧端了馎饦出来,“菜……小的这就去做。” “不用!不用!这不是菜么?” 周围有那小馆子,有什么端什么来,不大功夫,面前的小桌都摆满了。 桐桐起身道谢,“谢诸位盛情。却之不恭,我便笑纳了。” 赶紧……赶紧吃吧。 桐桐真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狼吞虎咽的用饭,“路上没敢停,真的饿了。” 饿了就多吃点。 宫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回,叫人去看,看王妃到底是进城了还是没进,结果禁卫军来报:“王妃进城了,带来的人也退了里。碰见张贵妃,张贵妃呵斥了王妃,王妃未曾辩驳,下了战马,卸了兵刃,孤身一人走着进了京城。” 这话一出,满朝皆惊! 赵祯一下子就站起来,“放肆——”他眼前一黑,几乎踉跄了一下才往下走,“快!准备车马,朕亲自去接。” “不可!京城中混入的探子太多了,迄今还未能查出端倪。此时出宫,万一出事该怎么办?”贾昌朝往下一跪,“官家万乘之尊,万万不可行险!” 这话也对。 张士逊就道:“臣等去迎吧!臣等出宫亲迎王妃。” 速去!速去! 夏竦喊富弼,“富大人与王妃相熟,此时就别推辞了。” 富弼的心都跟掉到井里去了一样。以郡主的性格,她是那忍气吞声的?此时忍了,不定为什么的。 宫门开启,宫里那么些大人物相携而出,然后出现在街边的小摊子上。 桐桐这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见这么多人来,百姓都避开了。桌上的碗筷也被各家端回去了。桐桐面前的桌子被擦干净,还被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抓了不少坚果给放着。 此时,天已半下午了。腊月的天气,阴冷阴冷的。 桐桐就这么坐着,看着来了的一群人,对着这边见礼,她抓了红枣在嘴里慢慢嚼着,“这么巧啊?这都能碰上?怎么,诸位也来用饭?” 张士逊看着堪称狼狈的雍王妃,再看看她这坦然自若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王妃,臣等请您回宫。” “累了!走不动了。”桐桐没看他们,只看着天边依旧在升起的青烟。长久不打仗,这京城已经没有多少人认识狼烟了吧。 也许,认识的人没看见。 看见的人不认识! 总之,它就在那里,在传递消息。 狄青站在城墙上,这个烟不仅他认识,跟他一起护送过雍王世子的人都认识。这是世子惯常用的联络方式。 而今,狼烟燃起,就证明世子距离京城应该不算远。 但是,谁都没言语。 将士在雍郡是不会被慢待的,而在大宋则是永远低人一等的。 之前范仲淹大人的新政失败之后,官家下了道旨意:其一,限制各级官吏的官职田,即俸禄田;其二,诏定天下公田;其,废黜武学。 前两者是限制天下读书人的,意思是:田地就这样吧,不许再扩张了。 可第条,却又是安抚文臣的。废黜了武学——武将便更不值钱了。 富弼被推出来站在桐桐的对面,“郡主,累了有马车,臣扶您上马车吧。” “不敢!贵妃有令,岂敢不尊呀?”桐桐怅然,“本来嘛,我说是郡主身份,可也不过是一介孤女。便是姓柴……我也是那不知趣的!今日方知,什么叫做‘升米恩斗米仇’!” 这话一出,噗通跪下一片:“郡主,万万不敢。柴氏尊贵,臣等不敢造次。” “不与你们相干。”桐桐一脸的怅然,“起身,你们跪着做什么?柴家的江山禅让了赵氏,与你们有什么干系?我是个实心眼的人,官家说信重,我便真以为信重。官家说赵氏与柴氏乃是异性骨肉,我亦是从不把自己当外人。 为了大宋太平,我曾远交女真;为了大宋江山,我曾马踏夏州;为了一雪国耻,我也曾深入大辽腹地,兵临城下,换回了燕云十六州。而今,我回来了,我不过是要问一句,官家和朝廷想怎么样。为何在我与大辽互为敌对之时,要与对方相交,此行为与背后捅我一刀,有何区别? 是!官家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雍郡不只是我与雍王的,朝廷此作为,叫我们夫妻怎么跟那些跟我们出生入死的将士讲呢?他们呼喊着,要一个公道!敢问,我与王爷拿什么给人家公道。 我只带百人马回京,便被拒之门外。禁卫军两万余人,防备我至此!敢问诸位,我究竟做了什么,叫诸位拿我们当大敌?思来想去,不得其解。 君王若真宽容于我们,其宠妃怎么敢这么对我? 诸位若真信任于我们,又何必调兵遣将防备于我? 而今,我自认罪人,前来领罪!既然是罪人,又岂敢违逆贵妃?又岂能相信随时会变脸的诸位。今儿我若坐了马车,进了宫,一顶忤逆贵妃的罪名强加到我头上,我又该如何呢?我这样的人,便是死,也叫我死在战场上吧。其他的蝇营狗苟,我嫌弃腌臜。所以,也拜托诸位,给我找个好一些的罪名,别恶心了我。” 说完,谁也不看。放了一袋子钱在桌上,喊老板:“结账!今儿吃了谁的,麻烦店家帮我付了吧。他日若是还能活着出来,我再来用饭。” 然后桐桐走了,这些大人们就听见店家一家子在店里嚎啕大哭,“恩人呐——恩人呐——” 这一声声的哭嚎声,好似笃定了郡主此去是有去无回。 可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一声哭,导致的这一片都出来了,嗷嗷嗷的哭着跪在街边,给恩人送行。 这就仿若是回应郡主那句——升米恩斗米仇。 瞧!当年水患叫这些人少受了损失,于是,这些人就记挂到现在。 而郡主为大宋做了那么多,而今却成了罪人。 这是为什么呢?一言以概之,不就是功高盖主!主上不容了么? 此时,这些没跟这位王妃接触的大人们就察觉出她的厉害了!真就是几句话,愣生生的给官家和朝廷扣上了这么一口黑锅。 桐桐就这么走着,真就不疾不徐,慢慢悠悠的。 然后,到了宫门口才发现,皇后等在宫门口,一见桐桐,皇后摘了头上的九凤冠:“叫郡主受此羞辱,皆因本宫对后宫约束不严所致……” 皇后当面致歉,且摘了凤冠。 桐桐心道:曹皇后果然是曹皇后,果然厉害! 她站住脚,看着皇后,往下一跪,可还没等跪下去,人就直直的朝后倒去! 好些人都看见王妃好好的倒了,这是怎么了?被害了么? 曹皇后急忙请医官:“王妃如何?” “急怒攻心,晕倒了。” 富弼:“……”这晕的真好!皇后准备的挺好的,没用上。这一晕,得晕到什么时候呢?他突然反应过来,忙道:“快!朝外送消息,只说王妃是晕倒了……” 可是大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郡主明明就是被害了嘛!便是人还活着,可这不是给囚禁郡主找的借口吗? 于是,坊间传闻:朝廷羁押了王妃。 第1828章 大宋反派(149) 郡主昏迷了一天一夜,没有醒来的迹象,朝廷上却吵吵嚷嚷。 有人说,雍王妃孤身进城,这便是诚意,绝不会起战端。 有人则说,不可轻敌!如今嫌隙已成,不如顺势而为,将王妃留下为质。 正吵的不可开交,便有奏报传来:雍王世子救母心切,从雍郡一路南下,已下数城。 什么叫已下数城? 这是打起来了吗? 没打!所有关隘要道,已然被世子派兵把控了。 富弼心说:凡是靠近雍郡的地方,他们都知道,在雍郡将士被宽待。而且,这些年,因着两地不设防,雍王夫妇跟很多将领私下都保持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而今,一动兵,本来就不多的防御力量,压根就没有反抗的意识。 所以,只要数倍于各关隘的兵力压过去,自然就投降了。 而且,他们不防备雍郡呀! 如今,人家不杀人,降了就行。 何况,雍王世子红了眼了,他要救母。 现在是关隘被卡住了,这就等于各个城池之间失去了联络。他封锁了你的要道,只围不打。 富弼就道:“官家这是极其危险的!一旦各个地方之间的来往斩断,必然造成恐慌。各地叛乱本就不断……”这要是下面的百姓发现雍王世子‘谋反’,他们势必会‘从逆’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 真要是百姓‘从逆’了,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导致的结果可能不是雍王世子造反,而是他顺势‘平叛’,官府会不得不打开城门,请他来控制局面。一旦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完了。 因此,他马上道:“官家,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立刻册封世子为太孙!” 话音才落,宫外又有急报:数万人马从四个方向分别奔着京城而来,最多半日,便可直抵京师! 朝廷上安静了!彻彻底底的安静了。 雍王妃现在不是人质也是人质了!事实上,朝堂上站着的没有笨蛋,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朝廷与辽国交往,她来领罪云云,这都不是目的。 目的是她来了,她成了她儿子动兵的一个借口。 她无辜被朝廷‘扣押’,激起了底层子民的怒火。只怕这会子的雍郡,人人可为兵! 因为,他们的奉若神明的郡主,竟是被人迫害至此。 上下一心求战,战焉有不胜。 此时,兵临城下,朝廷没有选择!雍王妃只能为质,拿他跟雍王世子谈判,以给朝廷求一线生机。 赵祯狠狠的闭上眼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张士逊就道:“官家,请雍王妃吧。” 想来,精通岐黄之术的雍王妃,此时也该醒了吧。 是啊!醒了。 桐桐洗漱了,换上了已经浆洗晾干的衣物,还是自己的更加的舒服。 曹皇后在屏风外等着,“先用膳吧。” 桐桐便坐过去了,饭□□致,她用的不疾不徐。 曹皇后盛了汤给对方递过去,试探着道:“官家……而今十有六,便是将来有子,年纪也小。早几日,官家还问过世子的婚事,我想,官家还是想着实在不成,将来这天下总得有可靠之人托付。宗实那孩子,太过于老实了。他便是我养的,我也得这么说,要论起人才,还得是曜哥儿。” 桐桐接了汤,明白皇后的意思。但两边的矛盾,不在皇位之上。 她只笑了笑,“娘娘,事不是这样的。” 但到底是怎么样的,她没说。 一碗汤喝完,她漱口而后起身,问曹皇后,“您要去大殿吗?” 曹皇后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我陪你去吧。”便是大事来了,我也得知道风是怎么刮的,该如何应对,心里得有数。 才要出门,便有人来请了。 杨怀敏看着雍王妃的眼神尤其复杂,什么话也没再说,只跟在后面。 皇后得从后殿走到珠帘之后,只桐桐一人再次迈进了这个大殿。 大殿里静悄悄的,用各种眼神看着她。敢孤身为饵,这是个什么胆量的女人?她把她自己放在了棋眼上,所有的事端皆因她起。 赵祯叹了一声,看着桐桐,“桐儿,前几日,我还与皇后说起了曜哥儿的婚事。你也知道,朕今年十有六了。便是之后再有子嗣,可到底是年纪小。从真和你虽是朕的子侄,但到底是与朕年纪相仿。只有曜哥儿,朕甚为中意。” 桐桐摇头,“官家,迄今为止,我与雍王依旧感念您。您是个好人,是个符合朝堂上站立的这些大人们心目中标准的好君王。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您错了。而是自您生来,他们便把您交错了。您仁、您善、您宽和,这些都是我与雍王难以企及的品质。” 赵祯愣住了,“朕以为你们不满朕为帝。” “不!您为君,是难得的仁君。”桐桐看着赵祯,满眼真诚,“我与雍王待您一如既往,您是亲人,是朋友,是我们心里总也放不下的记挂。” 赵祯哭了,“那为何走到了今日?大宋与辽国之间的事,我不觉得你与从真理解不了。” 桐桐点头,“我们理解,可雍郡那么多文臣武将,那么多百姓。还有刚刚依附咱们的女真,他们如何理解?官家,易地而处,您怎么办?若是不想法子,雍郡分崩离析,大宋境内已然被战火荼毒。若是想法子,那就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官家,我们又有什么可选呢?” 她说着,就看着朝臣,“诸位还不知道吧!大辽出事了,耶律宗真已经被杀了,而今的新帝是耶律宗元。耶律宗元怕雍郡趁虚而入,便派了亲使把你们与大辽交往的证据送到了雍郡,且闹的纷纷扬扬,人尽皆知。诸位啊,我与王爷没的选呐!” 这个大家真不知道! 但不管如何,富弼只能顺着这个话往下引:“既然如此,那世子为太孙,也算是交代。” 桐桐就又笑了,“我知道,诸位心里一定觉得我们这就是造反。可诸位,我们造反造的从来也不是官家!官家是个好官家,什么时候都是!说起大宋,谁不说一句‘皇帝与士子共天下’。既然你们与天子共天下,我今儿我要说,我们反的不是天子,我们反的是朝堂上诸位。” 众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不懂,是吧?”桐桐一步一步的在大殿里走着,“你们觉得,我们为的是皇帝之位。可说实话,若是真想要皇帝之位,自立便是了。雍郡真的比大宋小吗?你们觉得,只要叫我儿子做了太孙,这一切争执就不存在了。可是,你们却从没想过,我们为的从来不是那把龙椅。这几年,说实话,我们是看着朝堂的一举一动。 范仲淹推动的新政,推不动。为何?因为触动了你们的利益,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于是,官家妥协了,范仲淹也妥协了。你们赢了!你们依旧可以占着天下七成的土地,攥着天下八成的财富。可是,诸位啊,你们比起天下芸芸众生,便是把你们都杀干净了,你们才占了人口的几成呢?” 说着,她转过身看向赵祯,“官家,您很少出宫,京都之内,您去的都甚少。您眼里的天下,是这些大人叫您知道的天下。可真实的天下,我怕您不敢去看!您是君王,您的仁慈不该只给您看得见的人。这天下子民,一般无二,皆是您的子民。若有雨露,为何不肯滋养他们。 可您便是看不见,那折子您不读吗?这些年来,我与王爷默默的统计。您知道,自有宋以来,叛乱的频率吗?两年——次!两年的时间内,平均会爆发次叛乱。这天下没有发生过叛乱的地方少之又少。 官家,您的这些大臣们管那些叛乱之人叫做‘叛贼’!可这些‘叛贼’,他们叛的从来不是官家您,他们叛的也是这些占了他们的土地,不给他们活路的贵人们。是这些站在庙堂之上,嘴里满是仁义道德,眼里却只有他们的私利而无天下的‘伪君子’们!” “够了!”贾昌朝直接出声,“雍王妃,您这般,不过是给您和雍王的狼子野心披上一层好看的皮而已!” 桐桐怅然一叹:“果然是‘夏虫不可语冰’。说这些,当真是与牛弹琴。”说着,她看向赵祯,“现在,您是要拿我做质么?” 赵祯摇摇头,“你们若要皇位,只管拿去。朕不拿你做质!一则,你姓柴;二则,你于大宋有功。有此两条,朕如何能拿你为质呢?朕这就叫人送你出城,之后要如何,随意便是。你可对朕用刀,朕绝不能将刀放在你的脖颈之上。” 这话才落,满大殿皆跪下了。若是如此,大家休想活命! “官家,万万不能如此啊!” 朝堂上正在僵持,外面又有奏报:雍王世子重兵围城,只请雍王妃出。 这可如何是好?“雍王妃必须为质!”如此,才能胁迫世子退兵。只要退兵,往南迁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赵祯此时才发现,他的意志已经不能左右朝堂。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些人都要带着雍王妃去城墙上与曜哥儿谈判。 他想喊一声:雍王妃的性子烈,不可如此。 可谁听呢? 像是富弼这样的大臣也有二十,可他们的声音太弱了,根本阻挡不了什么。 桐桐真的被簇拥着上了城墙,满城的人都看见了,她不得自由。 此刻,她站在城墙上,看向骑在马上的儿子。 她抬起了手,顺了顺头发。 曜哥儿看见娘亲的动作,心领神会。他骑马过去,站在城墙下不远。 这边还商量着怎么跟这位世子谈呢,却见雍王妃猛的朝下一跃。 众人大脑一片空白: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第1829章 大宋反派(150) 曜哥儿手里的长枪投掷出去,在距离地面两丈高的稳稳的插进了墙体里。下一刻,他就看到娘亲的身体撞在了枪杆上。 他以为娘亲能以此为支点,卸了下坠的力道。 可惜,娘亲她没有。 就那么硬生生的撞在了上面,这杆长枪外有精铁束着铁木,坚硬异常。拦了一下之后,人朝外一滑,继续朝下掉落。 他一个健步过去,伸出双臂去拦。 可便是自己的力量再大,依旧是没能抓住。 娘就在他面前摔在了地上,口鼻里全是血。 “娘——娘——” 桐桐睁着眼睛,攥着儿子的手:“无碍……控着你的人,莫要造杀孽,莫要扰百姓……” 为何?为何?明明可以不受伤或是受一点轻伤的! 桐桐看着城墙之上,笑了笑:“心……” 什么? “人心……” 曜哥儿朝墙上看,就见那么多人围在上面朝下看。他听到有人声嘶力竭的喊‘郡主’,有人带着哭腔的喊着‘恩人’。 桐桐看着曜哥儿:“别攻城……城门自有人开……莫要杀人……他们都不是敌人……” 所以,为了不兵戎相见,您便要用苦肉计? “伤一人……与伤万人比……孰轻孰重?” 曜哥儿哭出声来:“娘……娘……” 再发生什么,桐桐就不知道了。高处坠落的玩法,着实不大好玩。 曜哥儿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一步,竟然是这样的。 他抱起娘亲,朝后退去。 看见的将士都像是疯了一样的喊着:“杀——杀——杀——” 不能杀!不可杀!不许杀! 城墙之上看不真切,只看到人跳下去了。世子想办法救了,那一杆枪还插在城墙上。人先被这么拦了一下,又继续掉,中间世子抬手接了,虽然没接住,但显见的,又卸了一次力道。 人被拦了两次,可便是没当场摔死,也一定是受了重伤了。 这个伤……能不能好这可不一定。 总之,是他们非要以王妃为质,才走到这一步的。 下面一声声的喊杀声,震耳欲聋。 “狄青——狄青——” 有人在喊狄青,可狄青又凭什么再被你们指使? 他的刀的出鞘:“郡主于我们有大恩——” “给郡主报仇——” “给郡主报仇——” “给郡主报仇——” 外面喊着‘杀’,里面喊着‘报仇’! 富弼追上来,便已知大势已去。他拉住狄青,“狄将军,不可擅杀!不可擅杀!这些大人们,连同我……你绑了我们,大开城门,请世子进城!将我们都交给世子!狄将军,今儿不能动刀兵。城池、百姓、多少无辜之人……若真见了血,这绝非郡主所愿。” 于是,城门果然开了。 野利遇乞看着世子,“臣带人进城。” “不!”曜哥儿抱起娘亲,“全部人等,原地待命。没有旨意,不许进一步,不许伤一人。” 那您呢? 曜哥儿一步一步的朝前走,“我带着我娘,进城求医。” 一个人? “一个人!” 于是,等狄青绑了那么多人迎出来,就看见世子抱着郡主走了过来。 “世子——郡主她——” 曜哥儿打了口哨,马儿过来了。 狄青想接过郡主,叫世子先上马。却又觉得冒失! 他单膝往下一跪:“世子,抱着郡主上马吧。” “谢谢!”曜哥儿踩在狄青的背上,抱着娘亲上了马。 所有人都能看见,郡主面色苍白,口鼻处都是血,生死不知。 曜哥儿没言语,城门就那么洞开着。所有的人都收了兵刃,站在两边。他用脚轻轻踢了马肚子,马儿嗒嗒嗒的朝城里去。 街道两边的百姓,从开始的在门缝里看,到从窗户口看,再接着到打开大门,从里面出来不看。 他们看见的是世子一个兵都没带的进城了。 城里城外,喊声都停了,鸦雀无声,长长的大街,只有一匹马载着一个少年,少年的怀里抱着他的母亲,生死不知。 没人敢看少年的脸,他只是为救母而来,可到了跟前,他的刀也没有对着任何人举起过。 马蹄声嗒嗒嗒响,听的见回响。好似满京城都听的见这个声响一般! 然后世子回府了,回了京城里的雍王府。京城里的名医都被请去了,得到的结果只一个——生死难料。 雍王府大门紧闭,只少数人能进出。 宫中宣召,进不了雍王府的门。 皇后亲临,世子隔着门对着皇后三叩首,但就是大门没开。 城外的将士大部分撤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掌管京城的依旧是禁军,禁军接管了各个衙门,那些大人们也没有一直被关着,都放他们去衙门了。但各家的府邸全都戒严了,吃用都只能用禁军给的配送。也都有大夫随时听命,不会叫各家怎么样的。 在衙门里也没有什么事,公文全进了雍王府。 京城的大街上依旧繁华,老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 要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达官贵人家几乎无人出来了。 宫门封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但同样的,宫里的用度并没有减少。每日的份例丝毫没变。 曹皇后拎着剑,在宫里徘徊。将自己宫里的宫人的头发都给削了,如此好分辨。赵祯留在皇后的寝宫里,这个时候最危险的不是宫外的人杀进来,反之,这个时候最危险的是——就这么封闭起来。 这一封闭,人心就乱。 人心一乱,内乱必起。 曹皇后担心的是宫人作乱。万一这些人要杀了官家以求幸进,那可怎么办?她之前出宫了一次,为的什么?为的就是叫人看看,她这个皇后还是有面子的。别人出不去的宫廷,她可以出去。 这就是此刻保命的资本。 赵祯站在舆图前:“京城不动,那就证明京城之外的所有地方,都动了。皇宫就是一座城池,城池被封锁,你所担心的内宫会发生的事,各个城池都担心会发生。你现在盼着能给个利索,各个城池也一样,都在期盼着,要打要杀,给个利索的才好。”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圈,“到现在都没见雍王,他在什么?很快,除了京城之外的其他地方,都被雍王给拿下了。” “南下了吗?”桐桐抬手,去接曜哥儿手里的信。 “您躺着吧,我给您读就好了。”曜哥儿过去,半抱着叫娘亲靠起来,“是!南下了。” 桐桐还是自己拿了信,“不看见你爹的信,我心里不踏实。” 曜哥儿端了汤碗过来,“回头我爹肯定得揍我!他一直以为您是装的。” “没事!等他回来,我这就好了。”桐桐扶了扶腰,“京城人口密集,一旦乱起来,死伤之数不敢想象。更有那趁火打劫的……人心之坏,不能去试。如此就是最好的,不动一兵一卒,安安静静的,把事情办了就好。” 桐桐把信看完,自己端了汤碗用勺子搅了搅,又问说,“还有……别的消息吗?” 曜哥儿想了想还是道:“有……不少以死殉国的读书人。” 桐桐的手一僵,勺子落在汤碗里,发出当啷之声,“殉国了?” 是!有一些老儒生,也有一些地方官员,“他们说……他们宁死你从逆。”曜哥儿看着娘亲碗里的汤,“娘——” 桐桐回过神来,笑了笑,“儿啊,娘是说过,不能轻易杀人。可若是真有……那该杀还是要杀的。不杀的结果一如当年大宋建立,处处让利,只为了皇权稳固的。若是如此,那就大可不必。” 曜哥儿催着:“娘,把汤喝了。” 桐桐一口气把汤喝了,而后把碗递过去。 曜哥儿收了碗,做到床边的桌边,开始料理公务。朝廷的折子都在这里了,他得处理! 桐桐笑道:“出去处理吧,我休息了。不用你看着我。” 我去屏风那边! 曜哥儿转身去了屏风之外,手里拿着交趾那边的折子。可交趾事务自己并不是很了解,他喊人:“请杜衍、夏竦、富弼。” 于是,被困在宫里的这三个人入夜了,又被请出去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别说不怕,谁心里都会害怕。 进了王府,王府里灯火通明,书房里公文摆了几桌子,分门别类的。少年坐在最大的桌子后面,手里拿着笔正在写什么,看见他们只抬头看了一眼,“找地方自己坐。” 可谁敢坐? 富弼先问说,“世子,敢问王妃……” 曜哥儿看向他,却没回这个话,而是从边上拿了折子,“我看到交趾进贡了十头训象,找你们来问问交趾而今的情况。” 啊? “三位不知?那敢问朝中,谁熟悉交趾事务?” 富弼忙道:“交趾是吧?臣知!臣知。” 桐桐隔着屏风听着,这才真的睡着了。 夏竦看了富弼一眼,转脸看看旁边桌子上的折子。刚好折子是京畿附近的,他抬手翻开了,这折子上说的是贵人们年前多出去祈福,冬麦田被碾压严重。 官员上折子的意思是:能否从往年之例,免了京畿之地的赋税。 这位世子给的批语大致意思是说:农田被碾压,百姓利益受损,乃是你这个主管官员的过失。一则,你没有事先提醒,做好引导;二则,每年都被碾压,这证明道路不足以满足需求,为何没有修整;三则,谁碾压谁赔偿,不仅要赔偿,还得加倍的赔偿。四则,以碾压的多寡给予合理的分配。 另外,再请他再上折子,要见损田亩的详细情况。要人名、户名、有损的田亩数。 大概意思就是:贵人损了百姓的农田,朝廷免税了之,凭什么?朝廷便是要免税,也绝不是给贵人们收拾烂摊子。 批注完成了之后,上面盖的是雍王妃和世子的两枚大印。 他才把折子合上,外面便进来一小子,顺势将折子抱出去了。 嘚!折子从雍王府昼夜不停地送出去,这好似是在说:看见了吗?离了你们,天下还是一样在运转! 第1830章 大宋反派(151) 知郑州的曾公亮觉得,这是天底下最荒诞的事了。 先是毫无征兆的,城里除了公文,什么也送不出去了。公文半路拦截之后,人被打发了,人家有专门的人呈送公文。 得来的信儿说是雍郡的人马!原因是朝廷与大辽勾结的证据被大辽扩散到了雍郡,雍郡上下沸腾,军中对朝廷有了抵抗情绪。然后雍王妃便带着三百人进京,说是请罪,但都知道,这是去要说法的。 可谁知道说法没要到,被人拦在城门外,不叫带侍卫进城。 而后更是被张贵妃要求下马,卸下兵刃。 听到这个的时候曾公亮都觉得以这位郡主的脾气,不一巴掌扇到张贵妃脸上,那都不是她的脾气。毕竟,自古以来,这武官下马,文官下轿,这都是有规矩的。 凡是需要下马下轿之处,那都是有石碑或是人守着,给予提示的。到了这个地方,不下马,不下轿,那是枉顾律法,那是桀骜不驯。 朝廷若是给予恩旨,允许谁可以不下马,可以不下轿,这就是皇家给予的恩典,是荣耀。 可要是不该下马的地方叫人非要下马,那是羞辱。 这就已经很过分了,更何况,你叫人卸下兵刃。 战将于君前不卸刃,这表达的是君王对将帅的信任。要知道,甲胄在身,君前尚且不需全礼。你一个后宫贵妃,叫人家在城门口卸下兵刃? 难怪就连禀报之人如今只是把听来的事重复给自己听,语气也多有气愤。 毕竟,这位郡主不能等同于其他的战将,她的功勋你就是再瞧不上武将,你也不敢说她无有功劳呀。 更荒诞的是,朝廷将孤身一人,不骑马不佩武器的人羁押了。 然后雍王世子年少气盛,救母心切,直接率兵南下了。 不过他们没杀人,就是阻断了道路,控制了关隘。一不扰民,二不扰官。 反正你们要禀报什么都行,折子给你们送呢。该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商人肯定不方便,物资不流通了,比如说城里的粮食不多了,食盐不多了,物价会涨的。 曾公亮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出城跟人家交涉了,意思是老这么卡着也不是事啊。对方态度也可好了,说了:“咱没想怎么样,只要把王妃救回来,我们就走了。没多少日子。” 那行吧!没多少日子咱就等等。 可等来的是百姓叛乱了,雍郡的兵没来攻打城池,可城外的百姓冲着城门来了。城里是有兵,但这才多少呢?而且,各城的兵也不是都在军营的,他们也是需要的时候才征调回营的。 现在,他们招募不回来了。这个说歪了脚了,那个说风寒了起不了身。还有的干脆就躲起来了,几次上门不见人。毕竟,大家没多少俸禄,他们还得养家。自己做营生的也有很多,人家的家人说出城去了,可结果路封了,现在还不定在哪里呢。 这样的你还没法治罪,为何呢?因为害怕城内的也反了。 好容易两千人的驻兵征招回来一千,可城外的百姓何止一千? 怎么办? 只能喊话这些人:你们说你们是雍郡的人,那就雍郡的将军来说话。 人家也来了,隔着城墙跟他喊:“您放心,我们不伤人,也不攻城。” 可不伤人,不攻城的结果就是他们在城外把田地按照雍郡的田亩制度给分了!他们每家每户都拿着盖着雍郡户政司大印的地契。 然后城外聚拢的‘叛军’一日便散了。谁来守城呀?那些守城卫本就活的艰难,他们也想要田地,也想要分点什么。 曾公亮找去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这叫侵吞他人私产。” 结果人家耍赖了,“我们是权宜之计!要么,你再给要回去?” 这怎么要呀?想要回来:第一,你得能惹的起那些护地如护命一般的百姓;第二,你可以用银钱,哪怕是低廉的银钱再从那些人手里把地买回去。 第一点显然做不到,第二点得散财。有些人家急需用钱,可能会卖给你。雍郡不阻拦这个,卖了之后,急需用钱的那家许是去开荒了也不一定。但这个钱你得自愿往出拿。 要知道,像是郑州这样的大城附近,可没有小地主。那田亩的主人哪个不是在朝为官的。 曾公亮就觉得,真就是这么没动刀兵的,直接收缴了他的权利。 百姓认了雍郡的大印,认了雍郡的地契,你拿着官印又能如何呢? 他算是个明白人,当即挂起了官印:这个官,我不当了。 果然,他不当了,人家雍郡直接进了几十个人到府衙,库房、各种账目,封条一贴,全面接手了。 接手之后,开仓放粮,按照户籍登记,按照人口多寡,成人多少,孩子多少,那标准细致的,一看就知道人家早就完善过的。 而且,设立了伸冤鼓——有冤申冤,官员到任之后,即可审理。 结果当天,就有一户人家,说是他家闺女被一官员家的管家给抢去了,可当天晚上,这户人家就着了火。 城中治安人家维持的很好,又抽调百姓巡逻,每天能多领半斤粮食。所以一起火就被发现了。 这可不得了!案子不用审,管你是谁家的管家,从你开始,砍了五颗脑袋。也不管是谁家的官邸,抄了了事。 曾公亮在私宅中住着呢,一看这情况,他便知道:大势已去! 这些来处理战时民务的,都像是被提前交代过。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可能遇到什么,怎么处置,一样样都特别分明,看着杂,但其实不乱。 他出郑州的时候,市井基本已经恢复了。此时已经是来年二月了,春种都要开始了。 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百姓照样在农田里劳作,半点未曾受到影响。 到了驿站,驿站也已经换了人了。来往的商旅都在议论呢,这个说雍王的王驾已经到了川蜀了,那个说不对,雍王的王驾在浙南。 总之,就是过了江了。 说起京都,都知道雍王妃伤重,世子伺疾,且在处理朝政。 对于官家,坊间没有任何传闻。都只说,世子未曾进宫,宫里只皇后出来过一次,再无人出来过。 到底是禅位呀,还是如何呀,没有任何一种说法。 曾公亮起身的时候,就听到那些人又道:“但愿郡主无恙,若不然……难料了。” 意思是雍王父子对官家没有一个说法,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郡主的情况不大好了。 “那不是嘛,郡主在党项、回鹘、女真这些部族心里,那是神女。没听说吗?这些部族都疯了似得,谁都压制不住。” “还是朝中那些大人们走了一步臭棋,怎么能留郡主做人质呢?糊涂啊!” 可不是! 总之:朝廷做的不对,雍郡反倒是没错。 曾公亮就这么一路溜达着往京城中去,京城中一切如常。除了戍守京城的禁军袖子上都带着红丝带,标识着他们现在是雍郡的人之外,别的没什么不同。 街市上跟之前任何一次回京城,真的看不出差别来。 他转到皇宫门前,朝宫里递折子,也有人收了,态度很好,并无鄙夷之色。 他又转到雍王府门口,这里排队的大臣更多,可惜,雍王府的大门紧闭,无诏不得进。 有准备好的帖子可以放在筐子里,有人往里送。 没有准备的帖子,门口有桌子椅子,有笔墨纸砚,可以留下你的官职姓名履历,然后等着就是了。每写一张,就有人往里面传递一张。 边上还有两桶热水,也有炊饼在簸箩里,小菜也有两盘。谁要是饿了渴了,请自便。 曾公亮跟同僚相互拱手打了招呼,在一个个彪悍的侍卫注视下,并不敢多言。 正等着呢,就见几辆不起眼的马车靠近了,一直到了王府的大门口。 而后马车的帘子撩开,从里面钻出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来。 小姑娘明眸善睐,一身大红的衣裙,站在车辕上好奇的看着,好似不明白为甚有这么多的人。 紧跟着,又从马车里钻出个小脑袋来。年岁能比这姑娘小上一两岁的样子,是个小小子。这孩子长的软糯软糯的,一出来,就耸了耸鼻子,嘴巴嘟嘟着,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他只管咧嘴朝人笑。 曾公亮还心说,这是谁家的家眷……结果一直没有动静的雍王府大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身材修长穿着布衣的少年大踏步的走了出来。 再瞧瞧瞬间便低头的侍卫,曾公亮明白了,这就是世子。 这位世子目不斜视,只盯着马车的方向,轻轻的呵斥了一声:“胡闹!” 嘴上呵斥着,却很自然的捞起幼弟抱在怀里,然后转身,那个小姑娘马上趴在少年的背上嘻嘻的笑:“爹爹说怕娘想我们,才叫人送我们来的嘛。娘呢?” 曾公亮没听见世子回话,只看见少年怀里抱着一个,背后背着一个,再次进了王府。 而后,王府的门又重新关上了。 此时,外面才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中很多人都没见过世子,更没人见过雍王府的另外两个孩子了。 可今儿,他们三个都见了。 这个说:果然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 那个说:世子英武不凡,小郡主和小公爷也是天人之姿。 曾公亮:“……”官家还在宫里呢!这一个个的变的可真快! 曜哥儿将弟弟妹妹放下,“娘睡下了,别吵。先去洗漱吃饭!”这边安顿这俩,那边手里就接了一张纸来,“曾公亮?” 灿儿就问说,“曾公亮是谁?” 就是一个等着见的官员,“是有些本事的!但也仅限于有些本事!他曾在会稽做知县,从会稽调走之后,他父亲便在会稽大肆购买田地,后被谏官弹劾,贬谪过。” 灿儿问说,“他父亲拖累了他?” “他父亲曾会做到刑部郎中,并非无知之人。” 灿儿咬牙切齿:可见大宋的官员一般无二! 造反——那可真就对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30-1840 第1831章 大宋反派(152) 桐桐靠在床头,里面睡着俩孩子。从雍郡一路颠簸的跑到京城,也是不容易。这么大点的年纪而已! 她的手在闺女头上轻轻的抚摸了几下,有给小儿子把杯子拉好。 “娘!我像是他们那么大的时候,可都自己带着人跑到京城了。” 桐桐就笑,“你是长子嘛!”说着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别那么绷着。” 曜哥儿坐过去了,手搭在娘亲的手腕上,然后又拿开,“我爹这次的信问您到底伤哪里了。”之前娘亲不亲自写信,只口述叫自己写。后来好点了,能自己写了。可估计爹又看出来了,这康健之人和身体有恙之人笔力就不一样。 所以,爹爹又问了。 桐桐就笑,“你回信就说,伤到了右臂的肩胛骨了,提笔无力。是我叫你瞒着他的!” 好! 桐桐看曜哥儿,“说吧!没事,怎么了。” 曜哥儿低声道:“其实各地还是有零星的反抗……” 嗯!然后呢? “有那世家大族,不肯降!地分了,回头又想讨要回去。两边闹的不可开交……甚至于刀兵相向,最后的结果是世家大族都瓜分殆尽,人也死的死,伤的伤……” 桐桐沉默了,良久才道:“没有一场变革是不需要流血的。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逼的官家逊位是最好的!你爹登基,可以徐徐图之。可是,范仲淹新政没能推行,这已然就说明了其阻力大到换任何人都不行。” 事实是,后来王安石变法也失败了。 不要小看古人,人家的能耐一点也不小。这样人杰没做到的事,那就证明方向错了,只能换个方法方式。 而这种方式,怎么可能不留血呢?只能说,把这种大规模冲突的可能降到了最低。 “你得这么去想。”桐桐就说孩子,“隔上三五年一叛乱,平叛所死伤的人数一定比现在大。现在,力争的是尽可能的一劳永逸;否则,后患无穷。” 曜哥儿就道:“分了田地,只要富家没有作奸犯科,他们的财产大部分是保留了。包括田地,并不是都给分了。也根据各家的情况,留了相当的份额。没有叫他们拿粮食拿钱财出来,甚至于还得派人看着……怕有人趁机作乱……可没想到,这些人是宁舍命不舍财! 打着勤王的旗号,却先奔着那些农户去了。而那些农户护着才到手的田地,打退了这些人不算,还非得打到对方家里,恨不能把屋梁拔了,地皮起一层带走才罢休。儿子今儿才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不可避免的,“你得有心理准备!可能近三年内,这种情况都不会好转。可能终其你一生,都有人质疑得位正不正的问题。也可能咱们不忍心杀的人,那下笔如刀,刀刀都要给我和你爹安上一个乱臣贼子的帽子。你得记着,不论说的怎么难听,不得以言而论罪杀人。” 曜哥儿‘嗯’了一声,不住的点头应着,“我去看药好了没,您服了药睡吧!我爹知道您受伤了……必是不会耽搁,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这个尽快是多久呢? 尽快是一直到了这年冬天,外面飘起了雪花,桐桐也勉强能在屋里走动了,这天夜里,四爷回来了。 城门悄悄的打开,不惊民不扰民,雍王进城了。 城里总有犬吠声,一阵就过去了。这在而今也正常,天下正乱着呢,城里巡查很紧,狗叫也正常。夜里一般大门一关,等闲不开的。 有那临街的,有二楼的。裹着棉袄在窗户缝隙里朝外看,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队人马朝皇城的方向去了,这次人数好似多的很,瞧这个样子,五六千人总是有的吧。 四爷在府门前下了马,却只见曜哥儿在门口站着,他当即就变了面色,“你娘呢?” 曜哥儿看了自己爹一眼,让开了位置。 四爷几乎是跑起来朝里走,直接往后院去。 掀开帘子,一步跨进去,正看到桐桐扶着屏风往出走。 都分开有小一年了! 桐桐伸着手臂,四爷抬手抱住她,而后才打量,“伤哪了?” “都好了!” 好了?你这么个性子,但凡能出去接我,你也不会缩着屋里不出去。他一把将抱起来,抱进去放榻上。 两个小的还在屋里呢,“爹——” 四爷转身揉了俩孩子的头,“去等着开饭,爹跟你娘说说话。” 哦! 俩孩子磨蹭着出去了,内室的门关上了。 桐桐招手,“你过来,我给你号脉。” 四爷不给她手,“说!伤哪了?怎么伤的?” 这个事……怎么说呢?“京城不能靠打!” 四爷懂了:“你真从城墙上往下摔了?” “曜哥儿拦了两道,没真摔!” 那还不是真摔,什么才叫真摔?“伤了脊椎了?” 没有。 “那伤哪儿了?” 这一声喊的三个孩子在外面大气都不敢喘。自有记忆以来,从来没见爹爹跟娘亲大声说过话。 “都有一点损伤,脊柱……双臂有些骨折……再就是内伤……”要不是这样,我不能一躺就是半年呀。 四爷看着她,气的脸都白了,面色阴沉的可怕。 桐桐仰头看着他,抬手拉他的衣摆:“人可以用计谋,可以耍心眼,可以琢磨人心,操纵人心。但用人心,就得还人心呐!只有人心才能换人心,也只真心才能换真心。我觉得,这就是道!如果计谋是术,那赤诚就是法!” 如果真有老天,那我不欺天!我承认我用了术,但我也遵了法。 我用术用的坦坦荡荡,我遵法也遵的明明白白。 桐桐看着四爷,“我们的心可以剖开给任何人看,无私心,不怕看;我们的行也可以坦然的叫别人评,不怕人说。” 我不欺天,不欺人心,若这些……天都不认,桐桐眼里就有了厉色,“那我就把天给掀翻了。” 四爷回视着她的眼睛,久久没有言语。也许自来便是自己错了!若真有宿世轮回,她的功一定比自己大! 正,才是冲破一切樊笼的利刃。 而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他走过去,揽着她,叫她靠在他的肩上。 刚才还呼喊着要把天掀翻了,这会子一靠过来,眼泪就下来了。掉到他脖子里滚烫滚烫的! “还疼么?” 嗯! 四爷叹了一声,一肚子指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再出口便成了:“你敢与天搏命……放心吧!谁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桐桐坐直了看他:“真的?” 真的!横的怕愣的,愣的也怕你这种不要命的。 桐桐又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抓了他的手腕号脉,“外伤没有,倒是脾胃不和,得调养半年。”说完又推他:“先去洗漱,洗完了用饭。” 其他的过后再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宫里的仁宗怎么办。 饭桌上没外人,吃饭的时候四爷也没避讳孩子,他跟桐桐说,“我不想见赵祯。” 嗯? “缓两天,咱就走吧。”四爷给孩子们一人夹了一根排骨,这才道:“你娘本就不喜欢大宋的皇宫,再加上,汴京作为京城并不合适!赵匡胤想迁都,赵匡义反对,这事就没成。但其实呢,都知道,赵匡胤是对的。汴京作为京都是有些不合适的!况且,而今的疆域不是之前大宋的疆域了,放在汴京更不合适。” 那去哪里? “只能先定一临时都城,取洛阳吧。”四爷就道,“一则,洛阳是古都,在唐时做过都城,而今大部分建筑修整之后也还能用;二则,洛阳距离汴京近。咱们走后,撤走汴京所有兵力,汴京就给官家留着吧。包括朝臣,都给留着。” 旻哥儿盯着桌上的菜,桌上六个菜,摆了一圈,中间一个汤碗。现在,雍郡把汴京让出来的意思是:雍郡是那六个菜,官家是那碗汤。 盘子把汤碗围里面了,这是国中国么? 旻哥儿用豁口牙啃着骨头,心说:官家宁肯禅位给你,自己做太上皇,也不愿意你来这一下呀。 他是真觉得:自家爹的坏主意真多。 四爷不知道孩子在吐槽他,还扭脸跟桐桐商量,“你身上的伤还没全好,也不能走远道颠簸。洛阳就很好,两地相隔四百里左右?” 若是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一天可以一个来回。 就是普通的传信速度,当天也能到。 这距离很合适! 桐桐心里算了一下,“洛阳有运河,可直达杭州。” 灿儿就去看挂着的地图,“我知道,隋炀帝时期迁都洛阳,便修了运河。从洛阳可以北到涿郡,也可以南至杭州。” 四爷招手叫闺女过来,“赶紧吃饭,不看那个了。”又问她说,“在汴京习惯不习惯?” 不习惯!不能四处去骑马。 四爷就怅然:“以后给你们单独设个骑马的地方,不能再随便出去了。” 灿儿就问说,“爹,那些大人每次来见哥哥,碰见我都很客气。我是公主了吗?” 公主吗?“只要爹在,你什么时候都是公主。” 这边哄闺女,那边手上还给旻儿夹了骨头,继续啃吧,傻小子。 这天晚上,哪个孩子都没回房去睡。两边的炕上,一边躺着俩儿子,一边躺着闺女。 四爷一转头,见桐桐不住的朝外看。 “怎么了?” 桐桐用下巴点了点,“曜哥儿打鼾了,他什么时候打过鼾呀?你回来了,他心里松了,睡踏实了。” 四爷披着衣服出去,给拉被子将给肩膀盖上。结果曜哥儿蹭的一下睁眼,被窝里伸出一把匕首来。 父子俩同时愣住了,四爷心疼的摸摸儿子的脸,叫他起来,“走!睡里间,躺爹和你娘中间。” 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第1832章 大宋反派(153) 这一天,好些人一早起来都觉得懵了。 因为城门大开,却没有守城卫。 街道上有车马辚辚的痕迹,再联想到昨晚上的声响,大家都有猜测。 之前只听闻说雍王回京了,虽然谁都没见到人,但这消息应该没假。大家还都眼巴巴的等着,等着宫中怎么一番说辞,最后怎么登基怎么册封呢,结果等了几日,今儿一早,整个都城都像是空了一样。 以前热闹的雍王府门口还是有许多人等着,但王府的门上贴着封条。哪怕没有一个人守在门口,可也无一人敢靠近。 封条一贴,这就证明王府没人了。 这是说,人走了——就这么什么说法都没有的走了? 那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这是什么意思呢。府衙的大人们也无人看管了,还你们自由,可以随意了。 宫里还是有侍卫,这些侍卫到底是效忠于官家还是雍王,现在没法分辨。反正结果是宫门按时开启,谁要是说要进宫,随意!一切章程照旧。 连各位大人的府邸的禁军也撤了,府里没受骚扰,除了这一年都不得自由之外,并没有如何。 刚开始,一个个的都是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看风向,紧跟着觉得安全了才真的出去。 这一出去,看到的京城仿若没变,又仿若变了。 官家还在宫里,可人心却惶惶。 很多人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好似雍王府一走,主心骨就没了一样。 宋宫里,赵祯在病榻上,皇后亲手捧了汤药递过去,什么也没说。 这小一年了,天下什么样儿他们全然不知。在这宫里什么也没断,跟之前并无二致。只是日日惶恐,夜夜惊心,便是有猫儿在窗外闹一声,也能吓的人一个激灵。 这大半年,官家的身体一日好,一日不好的。 曹皇后也知道,这是惊惧忧思所致。 赵祯接了药碗,才要喝呢,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赵祯手里的药碗一下子掉了:“是雍王回来了?” “官家——雍王走了——雍王府空了——京城中的人马却都撤了……” 一夜之间,撤的干干净净。 皇后愣了一下,心里叹气,而后指了伺候的人来捡地上的药碗碎片。 雍王回来过,又走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赵祯起身,皇后过去扶了,“您慢点。” “朕就问你……雍王留下什么话了?” 什么也没留下,“各位大人正进宫呢,官家要见么?” 见!见!快拿衣裳来。 皇后看着官家这么急匆匆的走了,她慢慢的做到桌案后面,自己磨墨,而后动笔写信。她得给雍王妃写一封信,而今这么着总也不是办法。若说官家对那些大臣还有什么指望的话,她是一点也不敢那么去想的。 他们是在都城,可他们的父母兄弟族人呢?这是能舍弃的么? 做官之人,九成九都是不会带父母赴任的。父母在老家,而今各地只怕都被雍郡所辖制了。家家都有好日子的时候,他们自是忠君的。可若是家人情况莫测,他们护家人护家产之心一定在忠君之上。 所以,他们现在所求的就是怎么能有一个平稳的过度。 一定是想着,只要雍王肯接这个皇位,那一切都好说。接了皇位,他们还是大宋的臣子。不接皇位,要是自立开国,那坏了,前朝旧臣哪有好结果的? 大殿上的情况跟曹皇后预想的一样。 赵祯看着朝臣,有谏官跪在大殿上,声泪俱下,控诉他这个官家:“若非君王被宠妃所祸,焉能有今日灭国之殃。” 所以,今日之难,都是帝王的过失么? 赵祯轻咳一声,直接笑出声了,“当日雍王妃在这大殿上,无一句是说朕的过失!雍王妃的话说的很清楚,他们造的是你们的反,而非朕。朕提拔范仲淹,敦促变法,是谁一再上折子构陷范仲淹有私心,结私党。 天下之弊,朕肯的见,你们也该看的见。朕为何那般做,你们知道,雍王也知道。同样,雍王是去年才有取天下之能的么?不是!他是自来便有取天下之能,他没动。他在暗处帮着范仲淹,希望范仲淹能以变法清除天下弊端。从朕,到雍王,尽皆出于公心。可诸位,处于公心否?” 富弼叹气,君臣相互指责,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所谓的宠妃不宠妃,那真是赶巧了。有没有她,其实都不影响大局。而今天下的事大了,揪住一个女人的错有什么用处呢?好似天下出了一个似妲己一般的女人,就能证明君王是昏君了,这倒是大可不必。 不管是雍王和郡主,对官家的评价都是中肯的。从来没有过多的指责君王! 事实上,士人的势力太大,换个君王变法依旧是不成的。若不是如此,雍王又何必以这样的方式呢? 这不是官家无心,而是官家或是换成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以变法的方式办到的事。 他就说:“臣以为,为今之计是商议该如何传位。” 这话一出口,大殿里都安静了。 “朕……禅位于雍王,如何?” 富弼就说,“若是雍王真有此想,又何须走呢?”他会上大殿来,将事情办实在。而不是这样,什么都不说,直接走了。 由此可见,他并不想接禅让出的皇位。 他这么一问,大殿上的人都慌了:这话何意?这是想重新立国吗?此事万万不能。再说了,雍王本是皇室宗亲,甚至于皇室嫡裔,何至于此? 赵祯就又说了:“雍王不是不肯接受朕禅位……而是怕接了这个禅位,就得应付你们。”还有祖上定下来那些祖制和规矩,“确实,他反的从来不是朕……他不支持的也从来不是朕……” 他瞧不上的是祖制,是你们这些处处想要用规矩约束他的老臣。 他是不想明明挣脱了,却反要被你们来捆绑手脚。 仅此而已! 所以,究竟要如何,“富弼,你跑一趟吧,去见见雍王。看看雍王怎么说。” 富弼应了,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之后,大朝就这么散了。 他是一点也没敢耽搁,出了宫就带人骑快马追过去了。 王妃身上有伤,怕是还没好。又有两位小主子跟着,再加上辎重前行,应该是走不快的。快马加鞭,说不得赶在晚上就能赶上。 晚半晌的时候确实是赶上了,远远的看见那么大一行人,必是他们没错了。 数千人马跟着,这不是说想靠近就能靠近的。没到跟前就被拦住了,说了来意,得等着人家去禀报。 得有一刻钟吧,才传话说,王爷召见了。 富弼骑着马跟着,远远的就看见王爷扶着王妃站在一颗柿子树下面,小郡主和小公爷猴在树上摘柿子,世子在树下一手拎着篮子,一手在接柿子。 远远的还能听见郡主喊:“……旻儿,不要够上面的了!留一些给鸟儿吃。” 小公爷一手兜着袍子,一手去够边上的另一棵树,“爹……那是柿子树呀!结的不是柿子……” “傻小子!那是野生的柿子树,没嫁接的。” 能吃吗? “能啊!软枣子,你摘下来吧。” 然后小公爷真就跟个小猴子似得,从这棵树窜到那颗树上去了。然后树枝挂住了裤子,一动……破了。 富弼就听到王妃的笑声,小郡主银铃一般的嘲笑声,世子幸灾乐祸的抱怨声,还有小公爷委屈的哭声:“爹……娘啊……露屁股了……我露屁股了……” 都冬天了,穿那么厚是露不了屁股的。 本来没人看的,他这一嚎,都朝这边看,看他到底露没露屁股。 富弼近前的时候,四爷真伸手把孩子从树上捞下来。 “王爷、王妃、世子……” 桐桐就说他:“在外面呢,就别多礼了。” 曜哥儿见有正事,就伸出手来,灿儿从树上往下一跳,她哥给接住了。 桐桐打发孩子们,“去洗漱换身衣裳,一会子陪富大人用饭。” 孩子们走了,四爷扶了桐桐在边上的石头上坐了,又指了指边上的石头,说富弼:“你坐。” 富弼就去坐了,如今再见,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是职责所在,该说的还是要所的,富弼就把朝堂上的事都说了,意思是:您怎么想,您只管吩咐,朝廷肯定配合。 四爷叹了一声,反问富弼:“你觉得,到了如今,该如何?” 富弼:“…………”一下子将人给问住了。 是啊!现在该如何呢?承袭大宋的江山吧,必然多少都得受制;不承袭大宋的江山吧,那这反的不是士人,而是古来圣贤。 雍王可以说这些士人不对,但不能说圣人的道理都是错的。 他姓赵,祖上是谁就是谁,这是不能否认的。 说到底,雍王是在逼满朝的大臣,逼大家给他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比如,请他们想办法废了太祖太宗那些不合雍王理念的规矩家法。 换言之,他不是要否如今的这位官家,他要否的是往上的三位:赵匡胤、赵匡义、赵恒。 这玩意……怎么说呢?谁家不是对开国之人敬若神明,现在可好了,非要拉回去算旧账。 可一旦否了太祖太宗……这大宋还怎么弄呀? 四爷却不再问了,扶了桐桐起身,“起风了,回吧!今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桐桐扭头看富弼,“大人也一起吧,我叫人收拾了锅子,有鲜牛肉,涮牛肉吃。” 富弼看着以前跃马扬鞭的人至今还得人搀扶着走路,心里也不是滋味。目送他们走远了,富弼才愣了一下:否了赵匡胤和赵匡义,那就得把柴家的旧事拿出来。 雍王不会是想说:之后的皇权传承自柴家吧。 第1833章 大宋反派(154) 其实桐桐最好奇的是,赵匡义和小周后的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了,迄今为止,没人在她耳边提到过这件事。 晚上了,她偷摸的问四爷:“赵匡义真的把人家小周后……那什么了?” 四爷:“……”你关注的这个点,永远跟一般人不一样。他也不说是不是,只说历史记载中,谁的记载里先有这个说法的,“是一个叫王铚的人在笔记中记载了这件事。这个人具体出生年月不详,但是他的身世很清楚。他的祖辈有个叫王昭素的,他的父亲是欧阳修的学生。” 就是说此人并不是亲历者。 “嗯!”但是呢,“他祖上的王昭素不是一般人,此人很有文才,赵匡胤想留他做官,他不愿意,最后给了一个国子监博士的身份,而且,此人长寿,活到了八十九岁。” 长寿……证明肚子里的故事多! “不仅如此。”四爷又道,“赵匡胤在位的时候,常召见此人询问他养生之道。王昭素给赵匡胤的谏言是‘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 也就是说,此人在早年是能进出宫廷的人。 “嗯!这个王铚,若是他记载宫闱密事,是对大宋王朝不忠,这也不尽然。在靖康之难之后,他以文人之身从军,《靖康讨掳檄文》便是此人亲自操刀的。” 桐桐就道,“祖上有名望,且能进出宫闱,与帝王讨论养生之道,这是说有知道宫闱密事的条件。其人对朝廷忠心耿耿,笔记记录此事,绝无抹黑可能。” 四爷又补充道,“王昭素此人颇受人爱戴,有一个轶事,说是家里有一头驴,总有人来借。他这个人呢,每次出门都要问,‘外面有没有人来借驴’,他怕人家来了,他不在家慢待了人家。是一个不当官,却在民间极有威望的人。” 桐桐心说:这样的人他若是在家里说了什么,或是给家里留了什么也未必。所以,他的后代把这个事单独记录在笔记里,可信度就更高了。 虽说后世画的什么临幸小周后的图不是宋时流传的,但那么多人认为这个事可信度高的原因只怕就在这里了。 寻根朔源,找到了最早记载此事的王铚,再一追朔王铚祖上的身份,经过分析判断,得出是真事的结论。所以,才有了后世那些野史的各种演绎。 这件事的顺序如果是这样的,那桐桐还真就觉得可信度挺高的。 桐桐就道:“赵匡胤强纳后蜀君主孟昶之妃花蕊夫人,召孟昶于京都七日之后,孟昶暴毙,花蕊夫人为他所得;赵匡义接了李煜,而后强幸了小周后……”想想靖康之耻,真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四爷打了个哈欠,“等着吧,这些事马上就会被翻出来。文人的笔嘛,几成真不好说,但他们一定会写的像是真的。你等着看故事便是了。” 然后赵祯这次真的被气病了:“可耻!可恶!” 太祖再如何,他也说了,要优待士人,不杀士大夫。 可现在呢,一个个的将太祖写成什么人?对君上不忠,对义兄弟不义,欺辱孤儿寡母,霸占他人妻女,这不是骂太祖不忠不义,鲜廉寡耻是什么? 他将手里的手札狠狠的扔下去,气喘的都不匀称了。再看下一份,上面又是写太宗的!说太宗弑兄夺位,得位不正;说他构陷兄弟,胞弟因其贬谪房州,而后郁郁而终;说他逼死亲侄儿,是容不下太祖一脉;说他强幸小周后,昏聩无德。 要知道,太祖是他的伯祖父,看那些话还能受。 可太宗才是他的亲祖父,这叫人如何承受? 再往下,还有说他亲生父亲的。这些大臣说先帝,说先帝对父母不孝,为何呢?因为父母不喜他婚前与他人之妇勾连,他违逆父母,竟然将人私藏起来,偷摸与之往来;又说先帝不慈,为了讨好女人,竟然早早的叫亲生儿子离开了亲娘,致使母子二十多年不曾得见;说先帝亲近小人奸臣,像是寇准等一干忠臣良将,屡屡被贬谪;说先帝被人兵临城下,签下城下之盟,是为中原王朝的耻辱;说先帝好大喜功,造天书以蒙蔽天下。 札子没看完,赵祯一口血‘噗’的一口喷了出来,人直直的朝后倒去。 曹皇后赶紧喊太医,针刺下去,这口气才算是倒腾过来,“可恶——无耻——” “您息怒!息怒吧。”曹皇后坐过去,给揉着胸口,“身子要紧!”说着,就叫人传话,“告诉那些大人们,叫他们都抻着点。官家若是好,雍王那边还好说;若是官家有一丝不好了,你看雍王能不能扒了他们的皮!也叫他们思量思量,为何雍王避走了!今儿这局面,雍王并不想。临走都没妨害官家一丝一毫,也该琢磨这是什么意思。再去想想,雍王妃于大殿上是怎么说的,说官家是她与雍王的亲人,是心里放不下的记挂。去问问他们,伤了官家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杨怀敏转身去了,心里不无悲哀,而今只有如此才能自保了么? 曹皇后叫官家躺平,这才将手札捡起来一个一个的看了,而后又给收好,思量良久,这才看向床榻上的人,“……官家,您有没有想过,咱们离开皇宫。” 什么? “一辆青棚马车,三五个近侍,咱们走吧!”曹皇后真觉得,很不必留下被官员们生拉硬扯,这又什么好处呢?“大相国寺就不错,不若去做个居士,如何?” 赵祯闭着眼睛,始终没言语。 曹皇后嘴角翕动,却也再未劝导。 她从寝宫出来,看着被宫墙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而今的宫室还是鲜亮的,伺候的近侍也还是尽心的。那是因为供养足!可往后呢?必是不会如以前一般了。 很快,这宫室就破败起来了。守着这地方做什么呢?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得想法子度过这个难关呀。 被人供奉为太上皇真的好吗?亲爹做太上皇的,尚且父子关系难处。更何况你们叔侄,年纪又相仿。 真有个太上皇,之后这些士人发现家产少了,优待没了,必是要闹的!可打着谁的旗号闹呢?除了你这个太上皇,还能有谁呢? 与其如此,倒不如做个方外之人。 雍王不见你,那是因着很多话他不好说,也无法跟你说!不是因为无情不见你,反之,他是因着跟你有情分,可为了将来不起乱子,他又非得做无情之事,这才没法见你。 官家啊!这道理,你得想明白。 她没转身,只跟里面的人道:“官家,若是还能为这个天下做什么,那就只有一件,叫这个天下少几分争端吧。这于您而言,未必是坏事!您身子不好,常年的身子不好。去大相国寺,修身养性,颐养龙体,未必不是另一种宿命归属。 至于您的后宫妃嫔,您放心吧!雍王不是那样的人,郡主更不是那样的人。你若退了一步,他们不会亏待我们。此一生,尽有安泰的日子可过。您一人,妃嫔二十多人,膝下只一女而已。这孩子您若是放心,就送去给雍王夫妇抚养……” 话没说完,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把什么给掀翻了。 曹皇后便真的闭嘴了,去了侧殿,此事她再不提了。 坐在榻上了,她翻看着宫人的名册:真为了这么些人好,就该放他们出宫了。 之前叫娘家人捎给雍王妃的信,也不知道她收到没有。 桐桐将信合上,递给灿儿,“收进匣子里吧。” 灿儿放下手里的书,将信件给收了。又把手炉给娘亲换了一个,这才又去给倒茶,“是曹皇后的信?” 嗯! 桐桐接了茶,叫孩子只去忙去,“不用管我。” “曹皇后是求情么?” “没有!她是个看的很明白的人。我跟你爹避而不见,不是有意吊着他们。宫卫都是咱们的人,护的就是他们无恙。因着过往的情分,有些事……我们主动提,这不合适!得他想明白才成。没有这些大人们来这一下,官家永远对他的大臣抱有幻想。” “那就没有人肯尽忠吗?” “有啊!”桐桐就道,“我那先生最近不就是倔着呢吗?死活不做官。还有你哥的先生,韩琦韩大人,自从接来之后,绝食第几天了?还有那位范大人,指着你爹的鼻子骂……今早不是才骂了一拨吗?这些人都先关着吧,若不关着,他们敢吊死在大门口。” 关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反正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满架子的书预备着,笔墨纸砚给安排上,每天写写骂我和你爹的折子也挺好的。至少活蹦乱跳的。等到明年春天,我跟你爹开始跟他们一块儿下地,种上三年地,什么毛病都磨没了。” 说的多了,她乏了,躺下睡了。 灿儿偷眼一看,真睡着了。她眼睛一亮,嘿嘿一笑,然后蹭的往起一站,招手叫人,轻声吩咐:“来人呐!给我抬东西。” 什么东西? 灿儿指了指桌上那些从京都送来的折子,那可都是骂太祖太宗和先帝的,“一股脑都搬走了,快!” “搬去哪里呀?” 灿儿在前面带路:跟我来!轻点。 结果给搬到关着的这些誓死不降的人跟前,一人发几份,先看看:敢骂我爹我娘,我看你们就是闲的慌了!来来来!看看这个!看看你们的同僚是怎么骂你们嘴里的列祖列宗的! 她蹲在晏殊对面,跟晏殊隔着栅栏相互对视:这都是好文章,一定要好好读哟! 第1834章 大宋反派(155) 这牢房很舒服。 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一面墙是栅栏,这个没别的意思,单纯就是怕他们寻短见。没瞧见吗?过道里站着人呢,每个人都有人三班倒的盯着呢。 晏殊是觉得真没有必要当官,我不反对,这就是态度了。为什么非要我当官呢?我回乡去,办个私塾学堂,那天下的读书人不得趋之若鹜吗?一入门跟王妃师出同门,这是捷径呀。 这既能显得我是个对君王忠心的人,又能过的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呢? 读书人嘛,哪有不好名望的。 自己只要不‘从逆’,就有‘名’;有雍王妃这样的学生,自己从不缺‘望’。 他觉得,自家那学生是懂自己的意思的。只要在这里关上一段时间,哪怕是半年一年呢。她进口一开,说老师既然心意已决,那就不勉强了云云。 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嘛。 因此,他呆的可高兴了。面上愁云惨淡,但他每餐的饭都要额外加一勺肉;嘴上骂骂咧咧,可只他白天看书看的高兴,晚上睡觉睡的踏实。 这日子过的,太享福了。 可谁知道好日子过的好好的,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个小丫头,递进来几份折子。 人家就那么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个小棍子在地上划拉了又划拉,不时的朝他一笑。这孩子长的是挺好的,红衣裳,一圈白毛的领子把笑脸衬的红白红白的。这会子也不说话,就这么乖乖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晏殊没急着看,先问说:“小郡主,是王妃叫您送来的?” “没有!我娘睡着了,我偷出来给您看的。”灿儿笑眯眯的,转脸看其他人:“没事,我娘说了,我若是有不懂的,就自己找先生来问。今儿我就是有看不懂的,这才来求教各位先生嘛!” 给女儿家看折子?这是什么习惯? 晏殊没再言语,将手中的折子打开了。这一看之下,他不敢细细看了,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又换了折子再看,内容真的是……丧心病狂。 怎么可以这般辱上? 灿儿就问:“先生看完了,给您换几份来,如何?” 这边晏殊还没说话,里面不知道是哪位老大人,已经破口大骂了。骂的是写折子的人:“大逆不道!忤逆奸贼!” 还要骂什么,灿儿可没兴趣听了。 她指着人给他们来回换折子,然后还在夹道里背着手来回的踱步,“为何要骂人家大逆不道?难道他编造了事实?” 小姑娘笑语嫣嫣的,趴在老大人房间的栅栏上,问他:“孟昶不是到京都之后,七日便暴毙了?他的花蕊夫人未曾被太祖纳为妃么?” 老大人气道:“小小孩童,知道什么?岂不闻唐太宗亦是纳了兄弟之妃,纳了隋时公主为妃,这不是他人之妻,他人之女么?难不成唐太宗因此便不是明君了?此为私德小瑕,不足道尔。” “哦!那唐太宗能在渭水之盟之后励精图治,成为天可汗,为世人所敬仰。为何宋太祖便不成呢?” 老大人袖子一甩,怒目而视。 灿儿白眼一翻,轻哼一声,“但我爹我娘做到了,你为何又骂我爹是昏君,骂我娘是悍妇呢?” “小瑕私德有亏,骂不得!那凭什么我爹我娘大义无亏欠,你却骂得呢?”灿儿站直了,扬着下巴看他,“你若为官,也不过是个昏聩的昏官。为了一个所谓的‘忠’,连公允也做不到?我瞧着,这样的牢房你也不配坐。” 哎呀呀!这丫头一张嘴,生生的气啥人了。 不等他辩驳,人家又转了方向,走了几步,看了看隔壁牢房里的人。打量了人,又看看房门口框子里写废了的字。这个字,她好像见过。 于是,伸出手将废纸捡起来打开,她就‘哦’了一声,“我知道你是谁了。” 范仲淹睁开眼,看了这个小郡主一眼:顽童而已,不想搭理。 灿儿将那纸张扔下,声音清越的背诵起来,“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范仲淹猛地抬起头,看向这个小儿。 小儿一背诵,牢房里的没有别的声音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灿儿背完,就看向范仲淹,“我娘拿给我们读的,我们都觉得好,不知不觉便背下来了。文章是好文章,看过的人无不为文中的‘天下之责任’而动容。” 范仲淹嘴角抿了一下,小儿之言,老夫倒是不用你一个小儿来夸赞。 可谁知道人家孩子没继续夸他,而是单拿出一句来,“其实我读这篇,最叫我觉得难受的是那一句——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灿儿说着,就蹲下来看范仲淹,“您当时很难过吧!离开京都,此时孤独,可怜世上无知己,所以更想念家乡么?贬谪之下,忧谗畏讥!范大人,朝政若清明,官家若不动摇,您又何必担心有人进谗言,有人不断的指责批评你。 进谗言,这是小人之过!可听谗言,那是君王之失。庆历新政,固然有人为阻挠,可若官家不退,可若你不退缩,或许还有别的可能。你们一味的指责小人,可你们嘴里的小人,人家维护的是自己的利益,是没错的!你们退了,什么也没得到,所以,你们错了。 您的满目萧然,感极而悲,却未能叫您反省己过,这更是大谬!叫我说来,您这忠君是愚忠!您的爱民有心而无行!” “还不住嘴。”曜哥儿在外面听了半晌,忙给呵斥住了,“又跑到这里来淘气。” 灿儿跺脚,“哪有淘气?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说着,就又跑了几步,指着韩琦,“还有你这位先生,分明就是沽名钓誉。好似事已至此,不挣扎几下,就不足以说明他是忠臣一样。这一点就不如人家魏征!魏征三番换主,可也没拦着人家成为一代名臣呀!他们都为君王鸣不平,却无人为天下庶民的境况改善欢欣!可见,他们爱己身大过于忠君,也大过于悯民。” “还胡说!”曜哥儿嘴上呵斥,手上却给妹妹打手势,“还不回去找娘领罚去?一个看不住,又淘气。才读了几本书,知道几个人呀,就在老先生们面前大放厥词,着实是该打。” 灿儿努嘴,“那些骂人的话又不是我说的!给太祖太宗歌功颂德的是他们,如今将太祖太宗骂的狗血淋头的还是他们。可见,读书人说的话是听不得的!就如同这里的先生们,有他们给爹爹娘亲歌功颂德能怎么样?没他们歌功颂德又怎么样?反之,他们骂了能说明什么?他们不骂又能说明什么?” 说着,她呵呵一笑,“回头,我就拿我的私房钱,在皇陵里设立一片碑林。我要把夸的文章和这些骂的文章都给刻上去。要是同一个人的文章,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那就更好了。我要立碑以记之,叫后世人都知道,功过压根不在读书人的嘴里。” 说完,满头的小辫子一甩,上面的金铃铛丁零当啷的一响,她蹦蹦跳跳的往出跑了。 曜哥儿:“……”立碑吗?这么损的主意……还不错。 韩琦对曜哥儿怒目而视:“世子是来奚落我等阶下之囚的么?” 曜哥儿摆手,“那倒不是!”他招手要了凳子,“是有一些民事,需要咨询诸位。” 这叫人更生气了!关着人,气的人一肚子火气,还得在这里给这位世子做先生。 曜哥儿就问说,“河北所奏报,所养马匹死亡。我看之前朝廷给的批注是,马匹死亡,该所赔偿,需两年还清。赎我孤陋寡闻,实不懂这个安排的意思,也不明白这里面是否有内情。” 韩琦指了指里面,“此事我知道的并不详尽。” 曜哥儿往里面去,“哪位先生对此知情。” 范仲淹到底是说话了,“一个养马所,本该有马千余,可年年报死亡,马匹只憎不减,世子以为正常?” 曜哥儿就道:“先生,百姓家有句话,叫‘家有千贯,带毛不算’。这牲畜养殖,跟别的不同。一场疫病很可能真就全部死亡了。您说的对,这里面可能存在猫腻,可不能避免的,也存在某种可能。既然规定里没有,那为何出了事之后,在规定之外要惩处呢?” 范仲淹就明白这位世子的意思了,他是说:律法不完善!大宋上下无遵守律法的习惯。处处是特例,便无法可遵了。 这是对的!他就说,“朝廷未能来得及完善制度。” 从开国至今,养马之所制度尚且不完善。 曜哥儿就起身,爹爹说的对!全部都得推倒重来。 这位世子走了,手里的折子也被收走了。然后‘牢房’里彻底的安静了! 晚饭时间到了,有人挑着担子进来。门口的餐盘放着呢,每人一份大葱炒羊肉,一份红焖猪肉,一份清炒芽菜,一份凉拌藕片。稻米饭一碗,鱼汤一碗。 吃了饭,一人一桶热水,可用以洗漱。 洗漱完了,蜡烛会点的尤其明亮,是为了看书方便的。 晏殊就用纸团扔对面的韩琦:还抻着呢?要不算了吧。我那学生没心软的迹象,你那学生也没问你绝食的感受。你那饭不吃,人家可真就收走了。 差不多得了呗!还真这么往死的饿呀!说实话,饭食挺好的,吃呗。 韩琦闭着眼睛:我不饿晕了,上哪找台阶去? 第1835章 大宋反派(156) 京都里的商旅少了,因为这里不再是最繁华的所在了。 紧跟着,京都的百姓都少了,他们是以工为业的,洛阳需要修整的地方很多,他们更容易生存。况且,洛阳真不远,拖家带口的走也是不妨碍什么。 街上的人少了,做营生的人会越来越少,因为生意大不如前了。 这京都跟别处可不一样,在京都能置办起房舍的,那不是大家族就是大商家,八成的人都是租住房舍的。所以,营生做不下去了,那就走吧,换个地方一样过日子。 于是,街市上萧条了。 往年过年站在宫墙上去看,那一定是银河璀璨落入凡间,一片繁华。今年,城里冷冷清清的,孤灯数盏,游荡于大街小巷中,哪里有一点皇城的气派。 赵祯站在宫墙上,看着这孤冷的皇城,低声道:“准备马车,咱们夜里出城。” 杨怀敏愣了一下,问说,“要跟皇后娘娘说吗?” “不了!”赵祯轻咳一声,“去准备吧!” 是! 于是,大年下的夜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的出了皇城。 第二天夜里,马车进了城。 其实他一出宫,消息就八百里加急的送,跟着他的护卫也是自家的人。 天黑了,桐桐亲自下厨去了。 灿儿伸手要扶,她看的难受,“娘,不用的……” “你不懂。”桐桐推开孩子,“能自己活动了,没弱到那个份上。” “您盯着吧,叫他们做。” “不行。”桐桐系了围裙,说闺女,“去剥葱,拿点姜来……皮牙子你也别碰,辣眼睛……” 灿儿:“……” 旻哥儿从外面钻出来,又是拿葱又是剥蒜的,问说:“娘,为啥?” “官家……是个好人。”桐桐把肉切成肉沫,“大宋到了如今的境况,不是官家的错。是打从大宋建立就已经把祸根埋下了。若是前两代帝王有魄力,真心为了战乱之后的百姓着想……拔出了祸根,官家必能是个好官家。”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旻儿就道,“若是没有您和我爹,大宋只要不在这位官家手里亡了,读书人也会说他是个好官家的。” 桐桐手一顿,看向这俩孩子:你哥是厉害在心里,你们是厉害在嘴上。说起话来真是刻薄的很。 “乖!玩去吧,剩下的不跟你们相干了。” 但孩子们还是好奇呀,躲在屏风后面,悄悄的等着,想听听他们谈什么。 曜哥儿叫两人悄声,他今晚也没露面。爹娘不叫自己露面,连去迎客人也不许。只他们两人此刻站在大门外的寒风里,早早的等着了。 马车缓缓靠近,杨怀敏低声道:“官家,雍王和郡主在外面等着了。” 赵祯撩开帘子,这府外两个护卫都没有,只他们两人在外面站着。 他叹了一声,马车停下来了。他朝两人看去,雍王还是老样子,好似时光格外的厚待于他! 四爷走过去,伸出手,“我扶您下来吧。” 赵祯将手递过去,感觉到了,雍王的手冰凉冰凉的,必是在外面等了许多时候了。 四爷也感觉到了,赵祯的这双手枯瘦枯瘦的,心里煎熬,难免的。 从马上下来,四爷就去扶桐桐,桐桐朝赵祯浅浅一礼,“快屋里坐吧,外面冷。我做了炙羊肉,烫了热酒,您尝尝吧。” 赵祯看天,脸上有凉意:这是下雪了吧。 他笑了一声,“我还记得,桐儿进宫之时,大娘娘许你下雪时吃炙羊肉。” “是!二十年了。”桐桐叹了一声,“所以,今儿还是想跟您吃一顿炙羊肉,喝一次酒。” 赵祯想说什么,到底不忍。当年在金銮殿上棒打御史的人,现在站的久了,竟是要人搀扶。 屋里暖意融融,几样小菜,多是容易克化的。炙羊肉才端上来,还是滚烫的。 桐桐亲自夹菜,“您尝尝就行,这不好克化。” 赵祯尝了,是跟宫里完全不同的味道。 桐桐就笑,“这些年在雍郡,多与异族接触。饮食上到底是有一些变化的!” “味道更丰富了。” “是!用的多是西域的香料。” 四爷给赵祯斟了酒,“您尝尝,这是果酒了。来年,这酿酒该有限制还是得有限制。每年酿酒所耗费粮食占比太大了。而且,酒水的税收也将调整了……” 赵祯尝了尝,这酒的滋味:“苦?酸?” “还没酿好!陈了就能好点。”桐桐就笑,“这是西域的葡萄酿制的!只要咱们都爱喝,民间自然追捧。果酒酿造可提倡,毕竟,果木栽植,不需要种粮食的良田。便是家中院子里的果木所酿,足够一家所需。” 赵祯看着杯中的葡萄酒,心里不是滋味。说葡萄酒何尝不是一种指责呢!葡萄酒古便有之,汉时疆域辽阔,葡萄酒便已到了中原。三国时,曹丕酒量不好,却酷爱葡萄酒,甚至写到诗里叫文武百官都知晓。更遑论大唐之时,琵琶美酒夜光杯,那是百姓都喝的起的酒。 而大宋葡萄酒少,为何?因为西域够不到,便是产葡萄的太原等地,之前也属于辽国。 赵祯夹了一筷子菜:“这是黑木耳?” “是!长白山产的。” 那是属于女真部落的。他又尝了一口汤,鲜美异常。 桐桐笑道,“放了黄蘑,醇香脆嫩,口感最好了。” 这个也产自女真部。 再看看杯子里的枸杞茶,他问说,“这是贺兰山的枸杞?” 是啊! 赵祯默默的吃着饭,而后突然说了一声:“从真啊,我想去江南。” 里面的曜哥儿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吓的灿儿和旻哥儿都不敢说话。 桐桐把热茶给赵祯又倒了一杯,坐下之后再没言语。 四爷拿着筷子,夹着炙羊肉慢慢的吃着。桐桐将雪梨汤放在他的手边:消消火!别着急。 不着急,也没上火。 四爷只问说,“去江南……原因呢?”目的是什么? 赵祯就叹气,“一直以来,身子也不好。江南气候温润,适合养身。” 养身体呀?四爷点头,“可江南湿气重,您这出宫都少的人去江南怎么生活?养身最要紧的便是要合适。猛地离开熟悉的环境,反而对身子不好。这个……可以问问医官!若是医官觉得去江南无碍,那便再去吧。若不然,水土不服,真能要命。” 赵祯又叹气,好似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结果一样,“是大娘娘,临终都想念川蜀,我是想着,去大娘娘的故乡,川蜀之地……那里是极好的。” 四爷放下筷子,“您要去川蜀?” 是! 四爷转着手里的杯子,“川蜀之地……您忘了,大宋建立之初,在川蜀之地禁用铜钱,给改用铁钱。铁钱重而价值小,携带不方便,这才出现了一种商人之间流动的凭据,也就是纸币。直到哪一年?我跟桐桐都回京的前一年吧,朝廷才把‘交子’的事务收归朝廷所有,设立了益州交子务。也就是说,朝廷掠夺了川蜀整整八十年。” 里面旻哥儿没听懂,扯了扯兄长的袖子。 灿儿摁住他,‘嘘’了一声:过会子再说。 这种事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种的粮食,你做工转的,换不来川蜀之外能流通的铜钱,只能换来铁。而商家又明白要买东西带铁不方便,百姓把铁钱给商家储存,从商家那里拿‘交子’出来。 这八十年里,只能在小范围内流通,又加上这种兑换是商家主导的,那要是人家不认这纸币,怎么办呢?不就又变成一张废纸了吗? 事实上,商人驱利,即便没有叫变成废纸,也足够他们在这中间做手脚的了。 所以,爹爹说,朝廷重利盘剥川蜀整整八十年,这是没错的。 当年孟昶所建立的后蜀,那是相当富庶的。大宋接管之后,为了丰盈国库,真就很不能将川蜀之地刮一层皮下去。 赵祯又沉默了,相对而坐,久久没有言语。 四爷也沉默的陪着,并不急着催促。 良久,赵祯才说,“皇后曾建议朕去大相国寺,休养身子。” “其实,留在皇宫也行。”并无多大关系,如果实在不愿意离开,那就在宫里养着吧,问题不大。四爷就道,“我无意回京都,所以,皇宫空着也是空着,您就一直住吧。” 住皇宫? “嗯!住皇宫。”终其你一生,我也可以不辍你的帝号,没有关系的。 赵祯却笑了,若真住在皇宫,自己连同那么多人,都得是囚徒。那皇宫等同于监狱!此时再想皇后的提议,竟是最好的。 “朕可以逊位。”赵祯看着四爷,“但太祖太宗和先帝之名,不能损。” 四爷摆手,“您可以不逊位,其他的……我只能保证不叫他们受诬陷。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功得表,过也学许人说。” 赵祯朝后一靠,满身的疲惫,“从真呀,事不可以如此。朕到了如今,已然觉得对不住列祖列宗了,如果连这个都保不住,我还有何颜面活着?” “是列祖列宗对不住您,亡国之罪不在您。”四爷看着他,“在这一点上,我绝无妥协可能。” 于是,从这里回去之后,赵祯也绝食了。 坚决不吃不喝,一口也不吃,一口也不喝。 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到桐桐手里的时候,把她的火气就给挑起来了,打发人给赵祯传口信:您一日不吃,您那后宫妃嫔,除了皇后之外,就都饿着吧。您饿一日,她们就饿一日。您饿两日,她们就饿两日。 还就不信,你能看着她们往死的饿。 然后不到三日,赵祯在一片嚎哭声中开始喝粥了。紧跟着,他下了一道旨意:逊位于天下,出家修行。 第1836章 大宋反派(157) 立国之事此时才算是提上了日程。 灿儿一边跟着娘亲挑种子,一边低声道:“那要是传承自柴家,岂不是娘也行?” 桐桐就笑:这孩子,真是什么都敢问。 她将浸泡过的种子都递过去,叫她慢慢折腾,磨磨性子。然后自己去靠着了,“不管是我和你爹谁走到前面,对我们而言,都没有太大差别。但是,你得考虑现在的情况。” 什么情况? “那些士人被推倒了,他们正在干什么?正不死心的意图把江山翻过来。他们积攒了钱财,有钱就是能叫鬼推磨,这样的事情会折腾几年的。而这个时候,若是再出一女主,会如何呢?会给他们制造更大的借口来反我和你爹。” 毕竟,武皇的口碑在那里放着呢。此时,武皇好的地方不会被提及,但坏的地方一定会被过度渲染!那时,“站在对立面的就不仅仅是那些不甘心的士人,而是整个天下的男人。如此,真的好吗?不管谁当权,首先得想到的是天下是否能安。若能安,谁都行。” 灿儿‘哦’了一声,认真的去挑种子去了。 正弄着的,突然给想起来了,“娘,那个耶律洪基还关着呢。” “我记着呢。这都快两年了吧。”桐桐就说白娘,“去把耶律洪基带来,我见见。” 是! 耶律洪基被关在偏僻的院子里,除了不得自由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 此时被带过来,终于见到这个在大辽被传的颇为神奇的女人。 这位王妃看着是个特别和善的人,一点也不如传说中的那般凶悍。她那么靠着,瞧着温和的很。 他的表情也放松了,“见过王妃。” 桐桐笑了笑:“起来吧!说起来,你跟我家曜哥儿一般大小。小小年纪,遭遇这些,也着实是难为你了。” 耶律洪基低头拱手,“多谢王爷和王妃肯收留。” “不过是这两年变故频发,为了你的安全,难免招待不周。” “不敢!能有如今,多亏了王爷和王妃。” 桐桐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言语。能满足的自然是要满足你的!不过是,最近的情况乱,辽国追杀你的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出门还是要谨慎。” 耶律洪基犹豫了一瞬,“能有一方小院,能有一间书屋,已然满足,不敢祈求其他。” “那我便安心了。”桐桐看青娘,“给辽国大殿下安排妥当,不得慢待。” 是! 真就是这么匆匆一见,把人又送回去了。 辽国的事现在不着急,他们也没时间管大宋的事,正好,自家处理也需要几年时间来实现过度。 正月,赵祯逊位。 而四爷登基的日子选在了二月。二月二这一日,是吉日。 日子定下了,国号怎么定呢? 一时之间,朝堂有三种声音:一种是‘宋’,一种是‘雍’,还有一种是‘周’。 晏殊都跑出来了,跟桐桐扯这件事:“一样是赵氏,这是一脉相承的,不可否认。再则,‘宋’安抚的是人心呐!若不是宋,那便有的是人打着‘赵宋’的旗号反新王朝。郡主,不该给人留下这样的口实呀。” 而主张‘雍’的,这个很好理解。在哪里起家,以哪里的地名为国号,这不奇怪。 ‘周’嘛,就是说皇权传承自柴家的意思,彻底的给改过来。 三种声音都有,且没有多寡偏颇。 各有各的想法,四爷和桐桐在这个上面没有什么要坚持的,怎么都行。 晚上四爷跟桐桐说这个事呢,曜哥儿就说,“爹,您不是打算将来迁都涿州吗?” 嗯!怎么了? 涿州在汴京以北,“不若,咱们叫北宋,自咱们之前,为南宋。” 四爷:“……” 桐桐:“……”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个提法真的是叫人觉得新鲜。也就是说,而今是南宋在前,北宋在后? 曜哥儿被看的奇怪,“本来嘛,之前的疆域跟现在的疆域比,他们就是偏安南地,北方大部分都不属于大宋。那叫南宋,委屈他们了?” 那倒不是!我和你爹惊讶的点不是这个。 四爷笑了一下,一锤定音:“听你的,那就北宋。” 只要带‘宋’,晏殊这样的人就觉得很满足。 北宋的北,其实指代的就是‘雍郡’的方位,支持‘雍’的觉得这样也行。 而想以‘周’为国号的呢,有觉得柴荣本就是邢州人,而此人最想做但没做到的事便是收复燕云十六州。而今,将国都设立在他当年想收复的失地上,也是一种传承和纪念。他们觉得也能接受。 于是,‘北宋’这个国号就这么给定下了。 二月初二,在洛阳不算完备的皇宫里,四爷登基为帝。 桐桐以皇后之身,陪着四爷一步一步的踏上了红毯。 站在这里,桐桐看着洛阳宫,低声跟四爷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宫阙有些熟悉?” 四爷攥着她的手:“不用去想,熟悉不熟悉的,该走的路终归是要走的。” 这一日,北宋建立,普天同庆。 别院的山上,曹皇后看着山下的烟花和璀璨的灯火,久久没有动地方。 她问近侍,“官家呢?” “张氏又病了,官家陪着去了。要去请么?” 曹皇后叹了一声,顺势就在台阶上坐下了,“莫要管了,随他们去吧!” 近侍就道:“那亡国的妖妃,留着作甚?” “官家没将亡国的过错全部推到张氏身上,这是官家的好,说不到坏处去。他自己宠出来的,他也乐意受着,那便罢了。以后约束着其他人,莫要打搅官家和张氏。没有皇位约束,官家能和张氏过一过普通人的日子,也未尝不好。” 近侍不敢再说这个事,只道:“高家又来信了,您还不曾看。” 曹皇后摆手,“不看了!随他们去吧。” “许是有要紧事呢?” 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高滔滔和赵宗实两人的婚事,高家想反悔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当日送女进宫,是为了侍奉官家的。 自己不乐意,选了赵宗实,高家也觉得好,毕竟赵宗实为储君的概率极高。 而今,官家不是官家了,大宋都成了南宋了,赵宗实自然也就是什么都不是了。而今,北宋不愿意认南宋的宗室。可以说,赵宗实还不如普通宗室呢。这孩子又老实,且得活的胆颤心惊。 此时,高家避之不及,又怎么会想着叫女儿嫁过去呢。 而这事自己又能怎么说呢?什么也不说,就是答案,随他们去吧。 可第二天一早,高家来人来见了。正是堂姐。 住在这里,并没有限制自己见人。但自己等闲也不见人,娘家人来看望,也只远远见见。递了东西收着便是了。 这么急着要见,曹皇后想了想还是见了。 结果堂姐说:“妹妹,我知道你跟郡主……不是!我知道您跟皇后关系莫逆,皇后待您也亲厚。您看……滔滔这孩子也养在你身边养那么大了。我听闻皇后的身边一直有女官,也听闻公主自幼便如男子一般教养,如今身边不仅要召女官,还召女卫呢。滔滔这孩子,知书达理,能否送去皇后身边服侍。” 曹皇后看了堂姐一样,“你们倒是胆大,敢觊觎太子妃之位?” 高夫人愁眉苦脸的,“若不然,您说,滔滔的前程在哪里?她在您身边教养,而今不是荣耀……多少人家都忌讳这个。难不成要她一辈子蹉跎么?” 曹皇后失笑,“既然是召,那便去应召。能被选上,那是本事;若是选不上,那便是命数。谁也别强求。我一个亡国国母,人家给几分脸面我拿几分便是了,哪有什么资格跟新皇后求这个情呢?人嘛,总归得知道分寸在哪里。” 高夫人知道这话已然不好听了,她蹭的一下子站起来,潦草的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曹皇后苦笑:这便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 这事她还没缓过气来呢,范观音就过来了,跪下曹皇后身前:“您许小女离开吧!” “之前叫你走,你说你要留下;而今带你到了别院,你又要走。”曹皇后叹气:“你要是听劝,就找个好儿郎嫁了,挣个一世安稳。若是不听劝,那你就只管去。你们养在宫廷,莫要觉得你们就能跟柴郡主一样。” 好话止于此,“去吧!想走就走吧!这里不留心野之人。” 洛阳自从又成了国都之后,便格外的热闹。 高滔滔坐在马车上,挑着帘子朝外看。只她知道的,就有数十十一二到十六七的姑娘奔着征招来了。 而她,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到了客栈里,她戴上围帽,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就见好几个姑娘跟着家人往出走。她们一水的骑马装,腰里缠着鞭子,打扮的有些奇怪。 侍女低声道:“皇后是个跃马扬鞭的女子,必是也喜欢这样的姑娘。” 高滔滔轻笑了一声,“莫要东施效颦,做那样的打扮,于皇后而言是骑马行军方便,于她们而言,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是!”侍女扶着她往里走,“说起来,姑娘幼年也见过太子的吧。” 高滔滔想起了那个姨母很喜欢的小世子,然后‘嗯’了一声。 侍女问说,“与团练使比,小世子如何?” 团练使说的是赵宗实。 高滔滔恍惚了一瞬,强忍了半晌还是好好的吩咐了侍女,“以后不要提团练使……”说完又补充了,“而今北宋的官职里并没有团练使……叫人听去了,不好!”不仅不好,还颇不合时宜。 第1837章 大宋反派(158) 桐桐选人家女孩子到宫里干嘛呀? 征兆女官那是在雍郡时候的事了,不过是如今朝廷要重建国子监,四爷要改国子监的学制,桐桐就顺势提了,会有一所与国子监等同的女子学堂,文武皆收。 灿儿被册封被丹宸公主,受宠程度只从封号上就看的出来。很多人便以为是给自己身边选女官,给灿儿身边选人。 其实压根就不是那么一码事。 就说自己用女官吧,为什么非得选那么小的女孩呢?她们懂什么?还得自己费心去教。明明可以从命妇中选见识通透的,交换着来当差的嘛。年岁最好在三四十往上,因为人情练达了嘛!毕竟,命妇的事就是需要能处理好庶务的人来处理的。 这样的人做事谨慎有分寸,也知道顾念家里男人和孩子的前程,不知道有多好用。我好端端的,叫人家女孩进宫干嘛?不闹挺的慌么? 再说了,处理内务的地方跟前朝和后宫都分着呢,也掺和不到一起。也不怕有人非议!雍郡这些年一直这么办的,也没见谁就指责哪里失礼了。 所以,索氏来禀报,说是应征而来的姑娘特别多的时候她还奇怪呢,“就学而已,这么多姑娘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不嫁人跑来念书?” 索氏就指了指名单,“您瞧瞧,怕都是目的不纯的。” 桐桐扫了一眼,顺手翻了几页,然后递给索氏,“先收进去,准她们随时退学。” 索氏还没走呢,呼延因就来了,“娘娘,太子殿下叫小的来带走耶律洪基。” 谁? “耶律洪基。” 桐桐愣了一下,“那你去吧!带他走吧。”说着又问,“曜哥儿怎么突然要耶律洪基了?” “殿下要召见了赵宗实,也留了赵宗实在身边。” 桐桐:“……”把赵宗实和耶律洪基留在身边?这孩子真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长大的。她几次想叮嘱点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知道了!那你去吧。” 这边才把呼延因打发了,旻哥儿颠颠的跑来了,他被册封为秦王,其实还是个屁颠屁颠的孩子而已。 结果人家来是来问:“娘,我能带伴读回宫住吗?” 伴读?“你把伴读挑好了?” 嗯呢! 桐桐:“……”谁做主给你挑伴读的?你倒是手脚麻利的很,“选了谁家的孩子?” 哪里知道是谁家的?“以前的还跟着我,这回选的,是我意外碰上的,我想留。” “你在哪里碰上的?” “就在街市上呀。”旻哥儿屁股一扭一扭的,“娘,我挑的可好了。” “名字总有吧!籍贯、父母,这些不能含混。” 旻哥儿往娘亲腿上一坐,“有一个,您肯定能答应。” 谁? “晏先生家的老七,叫晏几道的,跟我差不多大小,您见过吗?” 桐桐:“……”没见过,但大名鼎鼎。她都笑了,“还有呢?还选了谁?” “爹爹调了一个叫苏洵的来国子监任教……” 桐桐:“……”苏洵呀?所以,“你选了苏洵的儿子?” “嗯呢!苏轼和苏辙跟我年纪相仿,相差一岁半岁的,给我做伴读不正好么?” “就选了这三个?” 是! “那你也不能总把人家留宫里呀?可以给他们预留院子,偶尔想留宿可以。但是,你也要体谅人家不愿意跟家人分开的心情。真要是把你带走,跟我和你爹分开,你乐意呀?” 旻哥儿又扭搭着,“那他们给我做伴读了,不能改了。” 嗯!不改了,去吧。 孩子跑了,她心痒痒了:苏洵、苏轼、苏辙! 呵呵!想见。 但想想晏殊……从期盼到幻灭的过程,算了,我还是不抱期待了。 她只叫人去看看,“去东宫瞧瞧,太子今儿忙什么呢?” 曜哥儿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王安石?” “是!” 曜哥儿手里拿的正是一份投递来的谏言,“其实,孤早前就知道你。” 哦? “孤曾经在大宋疆域内游历,去过鄞县。那时,你任知县。在任上,你兴修水利,扩办了学校,政绩斐然。之后,我曾跟我的先生韩琦韩大人了解过你,知道你曾经放弃在京中馆阁任职的机会,坚持要去做知县。能体察民之苦,了解民之艰,这便难得。便是没有这份谏言,你也在孤要调拨的人员里。” 说着,就喊完颜恩,“把考核名录拿来。” 是!完颜恩递了名录,曜哥儿示意他递给王安石。 才二十来岁的王安石看了这位还是少年模样的太子一眼,抬手接了过来。翻开第一页,赫然是他的名字。名字之后有家世,有籍贯,有科举的名次,乃至于履历。 而在评语里,这位太子给了四个字:务实,上佳。 看这墨迹以及太子殿下的笔力,这应该是几年前就写下来的。当时只是一页纸,后来才给调整了顺序装订的。而自己是列在第一等的第一个。 曜哥儿写了个条子递给王安石,“拿着这个,去见圣驾。”说着就看呼延果,“你带着去他,他对这边的前朝不熟。” 是!呼延果很客气,“王大人请。” 王安石跟着出去了,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流程。 可他一出去,野利秀就扇了扇鼻子下面,“你们刚才闻见了没?他身上什么味儿呀?” 完颜恩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能是什么味儿?不爱洗澡的味儿。没看见吗?脖子上黑皴皴的。那脸……也就是你背光没看见,那鬓角的颜色跟脸颊上的颜色都不一样。你看那衣服皱的……” 曜哥儿指了指窗户,“打开透透气。” 几个人狠狠的出了一口气,几个人都说他们的太子,“您只说大才,可也没有大才是这样的呀。” 那时候又没见过人,我哪知道有人邋遢成这个样子。 可不是嘛!怎能邋遢至此呢? 四爷看看手里的条子,再看看眼前的人。他还没腾出工夫呢,人被曜哥儿弄来的。 桐桐正过来给四爷送药,然后就遇见了传说中的王安石。 她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然后……忍了!第一次见面不能劝人家洗澡。有大才之人得允许他不拘小节。要是现在说人家不洗澡,人家就恼了。对人才,咱得宽容。 四爷看她:你还要留着看多久? 桐桐转身告辞了:对任何历史人物都提不起兴趣了。还是不见面好,不见面就永远存在幻想,见面不如闻名吧。 出来之后青娘就笑,“他家夫人怎的不管管?” 必是管不住吧。 四爷就笑,“明儿还要见司马光,见包拯,你见吗?” 桐桐:“……”见吧!迟早都得见的嘛!别管人家究竟是什么样儿,咱先见见呗。 她转脸问:“太子不来用饭?” “殿下说今晚上留了耶律洪基和赵宗实用饭。” 哦!那随他去吧。 赵宗实战战兢兢,举着杯子也颤颤巍巍的,“殿下……臣……不是,是草民……” 曜哥儿给摁的坐下了,“嗐!这是做什么,好好吃顿饭呗。我还记得当年你陪着我在汴京城里转悠,买了糖人给我。之后忙忙碌碌,倒是甚少跟你见面。但你的事我也有听闻,你呀,莫要想那么多。” “是!遵旨。” 曜哥儿说着又给耶律洪基斟酒,“这半日,想来你也知道辽国发生了什么,大宋发生了什么。” 是! “若非辽国此次事端闹的大,而今也不会有北宋。事起突然,事发偶然,走到今儿也是着实没有想到。世事难料,以前总以为咱们得是亦敌亦友,毕竟雍郡与大辽相邻,咱们之间只怕关系得微妙一些。却不想,你我而今能坐在这里……不管是宿命还是缘分,今儿这一杯,得先敬你。遇难能来避难,这是信我们。别的不说了,全在酒里。” 耶律洪基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这酒入愁肠,真个是滋味难言呐。 他就找了话题,“之前听闻辽国与雍郡有联姻之念。而今呢?辽国是否还有此念。” 曜哥儿哈哈就笑,“联姻……北宋的女儿家不习惯辽国的生活。若是辽国有女要嫁,也不是不成。”说着,就一拍赵宗实,“孤这族叔,品行最好,真是一端方君子。” 说着,似是想起来,这才问赵宗实,“也是孤信口开河,之前好似听闻,你有婚约在身?” 赵宗实尴尬了一瞬,“回殿下的话,也就是那么一体。而今草民这身份,何必害人家呢?” 曜哥儿眼睛一眯就有些明白了,他哼笑一声,“见风使舵之辈,不要也罢。你放心,他日必有名门闺女来匹配,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很不必为此事唉声叹气。” 他说赵宗实,“不若,你在东宫任职,常伴孤左右,如何?” 自是求之不得。 曜哥儿笑了,这才看耶律洪基,“辽国如今对外说大殿下已经薨逝,世上无耶律洪基。大殿下,辽国不认你的身份,当如何呢?若是一直躲躲藏藏,只怕辽国再不敢有人认你了。” 耶律洪基起身拱手,“某愿听殿下吩咐。” 曜哥儿给对方再斟酒,“辽国使馆,给大殿下住如何?不管辽国认不认,北宋认您大殿下的身份。当然了,殿下的安全,也自有北宋来负责。如果大殿下有别的顾虑……你也就当孤没提过吧。” 说着,曜哥儿又补充,“另外,也有大理使馆,有吐蕃使馆。孤邀请了各国的皇室子弟前来一道儿研习。大殿下若是不愿,那孤便邀请耶律涅鲁古来北宋一游了。” 耶律洪基端着酒杯的手都抖了,他看着这位温和的太子,只觉得他那双眼睛像是草原上的狼…… 第1838章 大宋反派(159) 桐桐最近见名人见的过敏了。 惯常她是喜欢留大臣们一起用膳的。像是杨守素、野利、完颜他们,有事没事的,赶上了咱一起吃吧。这是拉近彼此距离的一种方式吧。 但是,自从见了王安石,彻底的绝了桐桐的一门手艺。 跟王安石坐一起吃饭太受罪,既然不能留人家吃饭,那大家都别留了吧。我可以给你们带点点心之类的叫你们带回去,但是留下吃饭这一招是彻底的不能用了。 不过见的多了,她也发现了这些文人身上的优点。 就像是司马光比王安石大两岁,两人一个守旧,一个改革,但其实两人私底下关系特别好。属于那种我跟你私下能做朋友,同殿为臣却不行。你的那一套我看不上,我得把你干掉那种。 如今,抻着劲儿的是晏殊、范仲淹这些年纪大些的。 像是王安石和司马光都属于年轻一拨的,他们比曜哥儿大十岁上下,这是能大用的人。年轻位居高位显然是不现实的,他们还是得去地方上。 而且,大宋的文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治理地方完全按照他们的主张来,这是最为要命的。 有自己的主意这没错,但大前提得设立吧。 四爷扶着犁,跟牵着牛的范仲淹说,“标准是什么,什么是为官一任必须要做到的……” 范仲淹白天跟着种地,晚上还得想这个事,然后整理奏疏。 转天,四爷又见了欧阳修。 不是做文化改革吗?行!翰林这一摊子就是你的。 但就是得给官职加上套子,你该文学的,那就请好好搞你的文学,不要动不动就对着实务指手画脚,这不在你擅长的领域里。 各司其职,明白吗?谁的手都别伸的太长。 像是包拯,司法这一摊子都归你,立法你没权限,而今暂行的是雍郡的发令。请你做好执法! 桐桐还专门绘制了三幅图,标注上尺码,叫人去督造去了。 没几日,包拯正在衙门看各地送上来的积案,就听见外面的喧哗之声。 是告状吗? 结果并不是!是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叫人送礼来了。 皇后送的什么礼呀? 一会子工夫,衙门外人山人海的,都在这里瞧热闹。从街道那边被将士抬了三抬礼物来,礼物上都盖着红绸布。 颤颤巍巍的全有从轿子上下来,须发皆白的大管家如今都已经荣养了,难得出来办差的。 他一脸和善的笑意,给包大人行了礼之后,指了指身后的东西:“娘娘说,请大人揭开。” 何物呀? 包拯抱拳之后走到最边上一个,抬手便将红布揭开了。 这一揭开,众人倒吸一口气——这是一口铡刀。 包拯不解,看向全有。 全有就指着那铡刀头,“大人可看见了?” 龙头! “此为龙头铡!凡皇亲国戚,作奸犯科者,与庶民同罪。若有死罪,定斩不饶。” 话音不高,可此时听在耳朵里,却震的上上下下连呼吸都停住了一般。 包拯对着龙头铡往下一跪:“敢不从命?!” 全有自己走过去,将第二块红布掀开了,又是一把铡刀,“此为虎头铡,达官显贵、文臣武将,皆需遵律而行,不可包庇纵容。” 这一声一出,满街道的欢呼之声,震耳欲聋。 包拯朝着虎头铡一叩首,“臣领旨!” 全有又指了一个围观的小儿,“去揭开看看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乃是狗头铡,“天下庶民百姓,人人皆应遵法守律,凡敢以身试法者,一律惩处,不可轻恕。” “臣遵旨!” 因为这三尊铡刀,京城之中欢呼声不绝于耳。 富弼等人种地,听着官家跟太子说话。 不大的田亩中,秦王牵着牛,太子扶犁,官家在后面用锄镐刨出一个个小坑来,皇后给里面点种子,公主跟在皇后身后,用脚拨弄一些浮土将种子给盖上。 两边的大臣也都跟着忙着,就听官家问太子说:“《管子明法解》可读了?” 太子应着,“是!读了。‘贫者非不欲夺富者财,然不敢者,法不使也;强者非不能暴弱,然不敢者,畏法诛也’。换言之,法,能护命守财,有益于天下任何一人。” “是啊!生命、财产,此二者安,则天下人心安。”官家说着,又问秦王,“何为法?” “法当如水,一曰公正,从高处流往低处,地势越低,法越是当如影随形;二曰公正,如水势,不可阻挡,不能阻拦,否则便是洪水滔天。” 秦王的声音还带着稚嫩,此时,牵着牛,将缰绳搭在肩膀上往前拽着。 官家又回头去问公主,“丹宸以为,何为法?” 公主说,“儿臣近日读《春秋》,有这么一句话,‘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这话,自然是对的!但何为‘宽’,却优待商榷。南宋之时,动辄大赦天下,儿臣以为,此‘宽’非真‘宽’,此‘仁’非真‘仁’。我娘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罪,惩处乃手段,而非目的。治罪,说到底是救人也是救罪犯自己。儿臣以为,将未知错之人放出去,那就是对天下人犯罪。此为大不仁!若真要宽仁,为何不取消‘凌迟’、‘枭首’、‘戮尸’……甚至于‘刺字’这样的刑罚呢?” 怎么死不是死?为什么连死都要花样百出?何必呢?此为仁义否? 她就说,“连杖责、鞭挞这样的刑罚也该一并去掉。囚禁、劳作、足够了。” 一如这些跟着种地的大人们,就问他们晚上躺下之后,是不是觉得如同被石碾碾过一遍。 因此,“儿臣以为,珍视每个人活着的权利,凡死刑数审之后需得御笔钦定,凡其他刑罚,羁押服刑期间,不该遭受体罚甚至于虐待。” 这不是把自大宋以来的大部分律法都给否了吗? 而且,皇后在参政就罢了,公主现在动辄言事,是何意呀? 一垄地耕完,四爷一摆手:解散。 今儿的活干完了,都回去洗漱吃饭去吧。 灿儿往地头一坐,从鞋子里往出倒土,那脚丫子翘的高高的,吓的人都绕着她走。她自顾自的看了看双脚,穿着袜子呢,又不是赤着脚,大惊小怪什么呀? 四爷扶着桐桐走了,没管他闺女。 “爹,等等我呀。” “你等你了,自己回去梳洗去。” 桐桐觉得是真好了,真不用扶。 “扶着吧!”四爷揽着桐桐走的极慢,“司法之变,意义深远。” 明白!大宋的司法就不能说,一个时代的小说以及演绎来的故事,多少能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特征。就像是水浒,所谓的梁山好汉,这里面折射出的最多的其实就是大宋的司法情况。 想那一个包拯,做官清查积案真就是短短的一个时间段。但民间给杜撰出多少包青天的故事?来回的演绎,反应出的何尝不是民众的期待。 反正桐桐没事就翻看大宋的律法,可迄今为止,她都不算把大宋的律法看完了。 为何呢?因为大宋是‘度时立法,适实变法’。什么意思呢?就是随时都能增加一些律法条文,如果觉得需要,我又随时能更改律法条文。 每个帝王一登基,就必然要立法。出一套自己的法律! 那之前的帝王所立的法律要不要遵守呢?要的!但是后世的官员得把律法翻遍了,才能找到对应的。 如果出现自相矛盾的情况怎么办呢? 那就随官员吧,他们觉得要按照哪个量刑就按照哪个量刑。 便是刘太后在朝的那些年,也有她自己的律法。 立法频繁、法典繁多、密而为累,有法却搜检困难。其中前后矛盾,内容混乱者众,到最后有法等同于无法,到处有漏洞可钻的结果就是——司法腐败。 于是,这个时期的话本里,经常是罪犯杀人之后逃了,逃了之后通缉了,通缉了又如何呢?用真名真姓真籍贯,还能堂而皇之的成为什么都统、教头,再要么就是衙门的差役。罪犯换个地方就成了执法之人,荒诞到了这个地步,却被大家习以为常。 新朝一立,四爷先拿司法开刀。 没别的,抬头不见青天,天下便不安。 小老百姓,不会管谁当皇帝的。他们只要有饭吃,只要受了欺负有地方说理,那就能过的很安稳。田地分了,那剩下的就是良善不被欺。 法——在田地之后,第一个被拿了出来。 今儿这田间地头,四爷跟三个孩子的奏对,这会子只怕已经传出去了。 就是得传出去,得传给天下人知道。先叫百姓心中有期待,才能稳定人心。 于是,很多人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位公主真的不一样。 丹宸一去女学,就被围观了。 她没有隐瞒身份,很自然的坐到了甲班。这里是考校得了甲等的人,大部分年纪都比较大一些,在十五六岁、十六七岁那么大吧。 高滔滔就看公主的装扮,半旧的衣裳,并不如何繁复。头上用丝带挽发,也无名贵珠宝。脸上素净白嫩,未见一丝妆容。身上有荷包两枚,并不见璎珞环佩。翻动书页的手上并未留长长的指甲,一双手修长莹润,指甲未曾着色。倒是手腕上有一条红色的绳结,编的极好,嵌着两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不像是玉石,倒像是石头。 她看见了,但她没问。 倒是坐在后面的范观音笑吟吟的上前,先问了:“公主所佩为何玉?小女不曾见过。” 丹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手腕,“戴习惯了而已,不值什么。”其实,其中一块是党项巫师所赠,一块是女真萨满所赠。 她不能叫人知道她佩戴了什么,要不然必然是趋之若鹜。那就很不必了!党项有党项的习俗,女真有女真的信仰,各自守着各自的习俗和信仰就罢了。 自己佩戴,那是重视!可若是人人效仿,这绝不是好事。 第1839章 大宋反派(160) 高滔滔看着满是血泡的手,再看看骑在马上纵马飞奔,手持弓箭远射的公主,心里打了退堂鼓。 这跟她们想的都不一样。 完颜雪催马去追:“公主,莫要耍赖!你的弓箭跟我们不一样。” 灿儿反手挂了自己的弓箭,骑到武器架上取了学堂用的,“你也莫要歪缠,来瞧我这一箭!” 箭簇是蜡做的,沾着白灰,一箭过去,正中黑色箭簇的中心。 她‘哦哟哟’的大声叫嚷起来,惹的那些从雍郡跟来的官眷骑在马上跟着吆喝。 这吆喝声狂野的很,喊的齐整了,吓的她坐下的马匹原地不住的转圈圈。 这段日子,勉强学会了骑马,却真的跑不起来。每日里都得跟着公主在校场,习武射箭,公主的近身格斗极好,女相扑手尚且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这些日子,退学的女子很多很多。 这么长时间了,只以习文的苏八娘颇得公主喜欢。不过此女的两个兄弟都在亲王身边做伴读,公主对苏八娘多加照佛也还罢了。 再加上苏八娘不算是一美人,只是一颇有书卷气的姑娘罢了。 就像是此时,苏八娘坐在树荫下,只在那里画画。学堂里是这样的,你若觉得不喜,不能,那可以不用学。 苏八娘是那个不陪着公主骑马射箭,但公主依旧会另眼相看的人。 这天结束之后,高滔滔从学堂里出去,上了自家的马车。外面就被人喊住了,“姐姐稍后,能否同行?” 只听声音就知道了,来者是范观音。 她撩起帘子,冷眼看范观音。 范观音依旧温和的笑着,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两人相顾无言。 范观音叹了一声,“我知高姐姐看不上我,但高家姐姐,咱们只这一个途径。若不然,此一生,该如何呢?学堂全不是咱们之前想象的样子,坚持到现在,突然放弃,当真是心有不甘。高姐姐,你要放弃吗?” 高滔滔没有说话。 “你都不行,以我的出身,更不行了。”范观音就道,“但若是你我一起,未必不行。高姐姐矜贵自持,不肯弯腰低头。但我自来不怕弯腰,也不怕低头。如今只有两途,能有机会见太子一面。” 高滔滔冷眼看她,只不接话。 范观音就笑道:“其一,曹皇后生日,可能太子会去祝寿;其二,赵宗实在太子身边伴读,若是赵宗实肯顾念情分,肯代为引荐,说不得还有机会。” “你说的什么?” “不对吗?当年的龚美尚且将妻子往王府送呢!你与赵宗实只是又婚约而已。只要你能为太子妃,焉知他不是下一个刘美。” “那你呢?你又是谁?” “刘太后与杨太后堪称典范,妹妹想效仿杨太后。有姐姐尊荣一日,便有妹妹尊荣一日。此一生,妹妹只尊姐姐为主,绝不背弃。” 高滔滔看了她一眼,“下去吧。” 范观音恭顺的从马车上下去了,然后眼看着马车缓缓离开。她看看自己的双手,保养的如柔荑的一双手,再这么下去就毁了。 高滔滔看着自己的手,始终沉默着。 但是曹皇后生日,她还是去了。 太子并没有去祝寿,只打发了两个近侍过来送了寿礼。但是赵宗实来了,他是曹皇后养子,他得来。 曹皇后看着眼前的两孩子,叹了一声,然后招手叫赵宗实,“你叫人来捎信,说是你在太子身边,那我就放心了。” “母后安心!太子为人宽和,且心性疏朗,待儿极厚。”赵宗实低声道,“儿比起其他宗室,已好上许多了。” 宗室们过的不好,曹皇后也听说了。之前给宫里送过张贵妃的大长公主甚至来门前哭诉过,如今无人认她是大长公主,夫家便也苛责起来。 更有现在积案清查,好些达官显贵都被人告了。这肯定是有作奸犯科的,律法严苛,砍头绝不含混。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总有人通过一些伺候的宫人的途径,试图联络官家。 为何呢? 因为他们觉得,这是新朝在以此法对宗室赶尽杀绝。说是宽和,虽然没认宗室,但也没可以打压。可这动辄就是犯了案子,翻旧账,有几家是干净的? 这不就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杀人吗?说到底,还是容不下。 曹皇后把这种宫人一盖清理出去了。她觉得这些人真蠢,那东西能提进来,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人家夺天下之前就把探子安插的到处都是了,如今这样的地方,那暗处盯的得多紧呐。岂能叫你们随意的这么传递消息? 再说了,在严查之前,太子就已经把宗实这孩子带在身边了。谁说这不是态度呢?只要没有安安分分的,太子并不忌讳用宗室出身的人。 如今宗实又说,他比宗室的其他人过的好,那就说明清理积案从宗室开始了。 若是如此,只怕马上就会有叛乱了!打着恢复旧山河的主意吧。 她叮嘱这孩子,“一定要守住本分,莫要贪图虚荣,莫要听人挑拨。此一生能安稳到老,荣华富贵,你是不缺的。” 赵宗实应了一声,曹皇后这才说高滔滔,“你……先回去吧!我就不留你用饭了,省的你娘又担心。今儿,宗实陪我庆生,是一样的。” 高滔滔之前,必是娘亲惹姨母不愉了。她没有辩解,只能慢慢的退出去。 出去之后,就在别院门口等了半日。 赵宗实的马车出来的时候她从马车上下来,“公子。” “高小姐。”赵宗实客气的从马车上下来,距离五步远就停下来了,朝对方行礼,“高小姐有事?” 高滔滔还礼之后才道:“婚姻之事,我甚是歉意。可终究是父母之命难违逆,是我对你不住。” 赵宗实忙摆手,“过去之事,如清风过耳,过了便过了。世上之事难料,我的命运尚不能自主,更遑论小姐你。该是我对小姐歉意才是,又怎么能怨你呢?” 高滔滔目光复杂,朝前走了一步,赵宗实急忙后退一步,“那……无事,就此别过了。” “公子请留步。”高滔滔叫住他,“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高小姐客气,有吩咐只管说便是了,能办到的岂敢推辞?” “事关太子,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高滔滔就道,“是范观音,你还记得她吗?” 是! “她意在太子妃嫔,因此,四处打探太子消息。你也知她品行,素来也算是有智谋,有胆识。还请公子提醒太子殿下,进出宫闱,万望谨慎小心。” 赵宗实忙感谢:“多谢高小姐了,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有劳。 高滔滔看着赵宗实的马车远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上了马车说车夫,“去蜜源斋。” 蜜源斋是一家糕饼铺子,上次瞧见苏八娘食盒里放的就是这家出的点心。她食用这个,她的两个弟弟必然食用。从这里至少能估摸出公主和秦王殿下的喜好。 一家人若是常一处起居生活,口味多少都有些相似的。 由此也不能推辞出太子殿下的口味。 她也不着急,每次买两样点心回去尝尝,自是能琢磨出一点门道的。 至于赵宗实会不会传话这个事……她不担心。赵宗实是个老实人,况且,他不笨。只要事关太子,他必会直言以告。至于太子怎么想,那他是不管的。 事实上,赵宗实一会子就说了。 曜哥儿正靠在一边的榻上看屏风上的地图,指着叫野利秀改地图,赵宗实一边说,曜哥儿一边听着,嘴上也没闲着,“等高线……等高线……照你这么改,行军翻山能差出两天的日程来……” 说完了这边,又催赵宗实,“没事,你说你的,我听着呢。” 野利秀改对了,那边赵宗实也说完了。 曜哥儿给嘴里塞了一颗乌梅,然后看着地图说赵宗实,“就这事呀?” 嗯! 曜哥儿就笑,“我问你,你说的那个叫范观音的女子,她的那些打算,高家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赵宗实:“……” 完颜恩都觉得有趣,瞧着对方都有些忍俊不禁。 曜哥儿无奈:“要么,是范观音主动说的;要么,是高家姑娘无意间得知的。可对?” 对! “那要是范观音主动说的,高家姑娘这算不算告密?” 算! “那要是无意间得知的,公主就在学堂,为何她不找公主说,偏要借你的手?” 嗯? “见公主容易,见你却得找机会,孰难孰易?”曜哥儿看他,“舍易而求难,为甚呢?必有所图啊!” 赵宗实面红耳赤,“臣……又错了。” 曜哥儿摆手,“无碍!你长于内宫,出宫后又多养于后宅。所见到底有限!秋里吧,秋里你随我们去打猎,在草原上看看形形色色的动物,观察观察狼群,你就知道了。野兽之狡黠,半点不在人之下。” 说完还说他:“高家那姑娘……在而今的话,不算是良配。少见的好!” 叮嘱完了,他说呼延因:“将今日之事学给我娘听,女学里年岁到了的姑娘,该叫结业就叫结业吧,不用留着了。” 完颜恩就道:“理她们作甚,太当回事。” “莫要小瞧了她们。”曜哥儿就说,“你忘了辽国的萧耨斤了么?”不怕女人有见识,有见识的女人不至于坏了大事;就怕没见识的女人,没见识偏自以为是的,事情往往坏在她们身上。 便是狼群,不也处处谨慎,事事小心,绝不轻易的叫人摸到老巢么?这一点就该跟狼学。 谨慎一点!再谨慎一点! 第1840章 大宋反派(161) 桐桐每天都在对着新修改的律法提议,在上面圈圈点点。这是一项极其浩大的工程,别觉得如今有清闲的人,只这一项,就够这些读书人忙活的了。 也别怕他来吵四爷和自己,他们自己都有吵不完的架呢。有人认为该这样,有人认为该那样,争执起来了,能从衙门争执到茶楼酒肆,然后以甩筷子扔碗破口大骂而结束。 她今儿批了几份折子。 一份是免除长期拘锁刑罚的。这种的就是戴着木枷锁,卡在脖子上,铁链缩着。长期的意思就是一直不拿下来,吃饭、睡觉、行走坐卧,都得戴着这个玩意。很多人因为无钱打点,以至于这个脖颈骨头变形,甚至于枷锁磨烂了肉,最后跟肉长在一起。 她给批了,让各州府衙门,遇到这样的刑罚,先去掉枷锁,好好治疗了再说其他。 自此之后,再不许用这样的刑罚了。 第二份是不给吃喝。就是饿着,又因着不招供,而被生生饿死的。 而后什么喂犯人吃木屑,用渔网捆住犯人投到水牢里的,这些东西不报上来,她都想象不到,还能有这样的刑罚。 这是一些无法想象的,还有一些叫她觉得严苛到令人发指程度的。 比如,贩卖私盐超过二十斤,死刑;贩卖茶叶超过二十斤,也是死刑。私卖酒水,超过二十斤,死刑。 当然了,这是朝廷赋税的主要来源,所以,重罚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可要是大商家私卖,却又只要缴纳赎金就行,并未曾见过判决死刑的。 现在这案子全给堆起来了,这才知道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正看的脾气暴躁,呼延因来了,又说了那么一翻。 她当时就把手里的笔扔到一边了:烦! 多少大事忙不过来,她真没心思为这种事费心思。当然了,也没给人家没脸,就是暑天来之前,这一拨年龄卡在十六岁的,都结业吧。 以后不用去学堂念书了。 范观音以为听错了,“结业了?然后呢?” “然后姑娘回家吧!暑天过后,入秋了,也不用来就学了。” “不选女官?” “自来也没说选女官呐!”当然了,“或是别的衙门要招女差役,那姑娘也是可以去的。” 混账!我如何能去做差役? 她回头看高滔滔,在高滔滔往出走的时候,她紧紧的跟了过去,“是你找了赵宗实?” “不曾!”高滔滔看她,“你说的事,我不好意思办,因为也并没有办。” “可你去别院祝寿了。” “是啊!只去磕了头就出来了,赵公子在里面陪娘娘用了膳,我们并没有一起走。” 范观音揪住裙摆,拉住高滔滔:“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高滔滔看她:“自是回家,等着家里安顿了。” 范观音固执的回视对方:“我不信你甘心!你我养在深宫,自来便该是人上人。若不然,你我便是别人脚下的泥。当日的荣耀,今日成了桎梏。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不说咱们本是养给……加上出宫的年纪那般大了,谁信咱们与官家无……” “住口!”高滔滔盯着她的眼睛,“你在胡说什么?他们不信官家,难道不信娘娘?”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新帝自然是千好万好,那以前人人称颂的官家,在别人的嘴里只能是贪花好色的昏君。你若不信,便回去试试!看看给你许配的人家是哪样的?做官的老鳏夫算好的……若是行商人家……” “好了!”高滔滔狠狠的闭上眼睛,“再不济,还有姑子庙。我还不信,这世上无我容身之处。” 范观音低声道,“姐姐,你外祖家姓曹!而今的新帝和新后与你外祖家有交情。请夫人回曹家,请曹家出面见见新后,许是就不同了呢。姐姐,我宁肯给你做一辈子丫头,我也不愿意随便许人。” 高滔滔看了对方一眼,甩开她上了马车,可却也考量这种可能性。 于是,桐桐接到牌子,是曹皇后的母亲和曹玮夫人请见。 曹玮已经过世了,之前确实是有交情。 若是别人她就不见了,可这二人,她还是见了。 曹家其实一直也还好,对子孙管的也严。曹皇后做皇后的时候,对娘家也是再三告诫。曹家也知道曹皇后不得宠,因此,从不过界。 这在而今,就特别难的。 曹家在军中的,依旧还在军中,虽然官位不高,甚至有些被调离了要紧的职位,但确实也都还是官身。 而今的制度是,文武互不干涉。所以,武官并不低谁一等。家中那么些子弟,都在军中。 不管从哪个方面讲,这个面子都得给的。 结果这两人不仅来了,还带了一堆母女。一看那姑娘的年纪,桐桐就明白了,这姑娘就是高滔滔。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姑娘的婚事会是问题。便是高家有攀高枝之想,但如果不成,曹家在军中的人脉那么些,找个有前程的儿郎应该问题不大。 四品的武官,她配得起,也不算是辱没她吧。 如今呢,这是想要干什么呢? 高夫人也是没法子,她是希望能重提她女儿与赵宗实的婚事的。 曹家的两位老夫人也是尴尬:“……说是宫里之前给定下的婚约,我们竟是不知……” 桐桐:“……”其实,赵宗实和高滔滔在正史上两人过的挺好的,孩子生了一串。赵宗实死的比较早,高滔滔做太后,后来,她的儿子神宗又比她早死,她的孙子赵煦继位,是为哲宗,她也做了太皇太后。 可以说,从仁宗皇帝,一直到哲宗,她历经四朝。期间门,她也垂帘听政过,被人称为女中尧舜。 但是呢,从政治倾向上来说,她是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她的孙子登基时才十岁,她主政任命司马光为宰相,废黜了王安石的新法。 按说吧,这俩能是一对很好的夫妻。但这个前提是,赵宗实成为赵曙,身为帝王身。否则,以赵曙的性格,是压不住高滔滔的。 而自家呢,也是绝对不可能娶这么一个儿媳妇的。她的成长环境和生存环境,注定了不可能。 如今,赵宗实只是赵宗实,这要是结为夫妻,其实也能过一辈子。 只是她之前若是不找赵宗实说范观音的事,赵宗实会欢喜这门婚事的。但是现在,赵宗实考虑的先是:这婚事会不会影响他。 不管是自己还是曜哥儿,都明显对此女心有芥蒂的情况下,赵宗实不会愿意娶的。 而且,曹皇后叫人捎信了,“言说,宗实的婚事,叫本宫和官家操心。不求别的,只求一能与宗实相敬如宾的妻室。” 并没有重提婚事的意思。 桐桐就说曹家两位老夫人,“军中儿郎颇多,而今不该抱有偏见。莫说旁人,就只太子身边的人哪个不得跟着太子从战场上走一回呢?不拘是习文安民的文士,还是习武报国的武将,好儿郎比比皆是。若是相看好了,本宫赐婚也可。毕竟养在曹皇后身边,教养我是信的过的。” 这个恩宠给了曹家了,其他的一盖莫提。 俩老太太了,战战兢兢的,也知道被侄孙女给诓骗了,这会子还有什么没听明白的,赶紧起身谢恩告辞。 高夫人不敢言语,她觉得曹皇后也是常见的,一样是皇后,有甚不一样呢? 而今才知道,这大不一样呢。 皇后在这里说话,边上有数位看起来粗粗笨笨的妇道人家,在整理折子。这些人年纪都在四十往上了,一个个专注的很,从不往这边多看一眼。 而且,这位皇后的手上还带着朱砂印儿,她是可以朱批的人。 这代表着的可都是权柄。 从宫里出来,这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格外的严整,这又是跟大宋宫廷不一样的地方。 高夫人看着伯祖母和叔祖母上了马车,没言语便走人了。她知道,这是把娘家人也得罪了。上了马车,她跟女儿说,“看来,这个婚事也不成了。之前我还想着,若是不成,可在曹家的儿郎里找一个……如今看,曹家怕是难应允。” 高滔滔正要说话,就瞧见不远处的马蹄声。 敢在宫门口纵马的人能是谁? 她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就看到一黑衣少年骑在一匹白马上。少年面容威严,棱角分明,只浅浅一笑,嘴角微微一勾,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马上就觉得正经的少年郎变成了浪荡子。此刻他从马上跃下,一身劲装裹着修长的身形,瞧着并不孔武,却非常有力。还有那随着跳跃而甩起的乌发,衬的少年比别个都白皙。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注视,他转脸就看了过来。 眼神锐利,看过来的那一刻,仿若被猎物盯住一样,心都不由的漏跳了半拍。 她赶紧放下车帘子,高夫人这才回过神来,“那便是太子殿下么?” 高滔滔‘嗯’了一声,便不敢言语了。 高夫人面色复杂,又偷偷的挑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果然是人中龙凤。”但是,奈何呀!不成的,“不若,在军中找一儿郎。” 高滔滔没有言语,风吹起了车帘,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驿馆——辽国使馆。 下一刻,她的手握成拳头。 她恍惚间门想起一事来:辽国的大殿下住在使馆里。 太子对耶律洪基格外厚待,总得有原因的吧!许是他日,耶律洪基也有回辽国的一天也未必。 既然这条路堵死了,那我为何不能走另外一条路呢? 大辽又不是没有汉人汉官,也不是不能有汉妃汉后。 她的指甲狠狠的嵌在大腿上,一晃而过的少年郎着实让人心动,可一刻的心动比之长远的一生——她求后者。【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40-1850 第1841章 大宋反派(162) 个人的命运与时代的命运是永远脱不开关系的。 一如赵宗实和高滔滔,一如桐桐眼前这一份等着秋后问斩名单上的人。 这份名单上,赵姓宗室十九人,皇亲国戚四十二人。这里面有大长公主的孙子,有宗女的亲子,总之,不是赵家的子孙,就是赵家的外孙亲眷。 若没有这一变故,他们永远都是贵人,杀也杀不到他们身上。 可而今,给了包拯龙头铡,包拯便真的拿皇亲国戚开刀。若是别的人这么干,还有‘政治投资’的嫌疑,比如趁机铲除宗室。可包拯并不会如此,每个判了死罪的人都是证据确凿,死有余辜。 这里面还有雍郡几个旧部亲眷,就像是野利部里,有人虐杀奴仆,被人给告了。案子到了包拯手里,包拯就给办了。 人都羁押了,判刑也判下来了。 只差最后一手,四爷或是桐桐用朱笔一勾,只等秋后问斩了。 桐桐拿着案子,每个案子都细细的过一遍,确认案子确实没有问题,然后慢慢的拿起了朱笔,一个挨着一个勾绝了,“送去吧!” 这才是第一拨!比如大长公主之子,在山中建了别院,别院中畜养女子过百,光是枯井之中发现女子尸骨就十数具之多。那是他们这些公子哥私下玩乐的所在。这些女子虽然多是勾栏出身,但而今的风月场所可不一样。并不是所有的风月都是卖身的! 而今,以弹唱、歌舞为生的女子也极多。她们自来卖艺不卖身。 如今尸体找到了,却压根无法证明死了的人是谁。毕竟,这些女子四下飘零,便是跟熟悉的人失去联系了,这山高水长,谁能知道她是遭遇不测了,还是在别的地方谋生。或是嫁人了,想过安稳生活呢? 可哪怕不知道她们是谁,就能叫杀人的人逃过罪责么? 更有为了买人家的良田,诬陷人家的儿子偷盗的。人家儿子十年寒窗,一旦定了偷盗罪,前程便毁了。于是,只能卖了田地,离开了老家。而今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再往下查,他们何止侵占了一家的田地,手段也不止这一点。 虽然未曾直接杀人,但多少人因他们而死。 判死刑又如何呢? 这一次勾绝了六十五人,四人乃是雍郡功臣之后,六十一人是宗室和宗亲国戚。 勾绝的旨意一下,朝中的谏官的折子就跟雪片一样飞来。他们的惯性思维依旧是:开国之年,正该大赦天下,以示仁德。这般杀伐,恐怕有伤天和。 四爷叫人把上折子的人名单都给摘录下来,这些人可以慢慢换掉了。他们的脑子跟不上现在的形势。 而宫门口,整天都有来求情的人。 赵宗实躲在东宫不敢出来,就怕被求情的人给撞上。 可一入秋,刑场大开。 囚犯从京都的街道上被囚车押着,发往刑场。 而囚车边也跟了许多披麻戴孝的人,一路哭嚎着往刑场去。 然后六十多颗脑袋就被这么砍下来了!冤案得以昭雪,市井将这些案子编成曲子,到处传唱,市井小民觉得得遇青天,欢呼雀跃。 可这一个个身首异处的死刑犯,他们的亲人呢?此时作何感想了。 “吾族无亲疏,世世为缌麻。” 灵堂里,一个中年汉子苍白着一张脸,手扶着棺木,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他嘴里念念有词,说的只这一句话:吾族无亲疏,世世为缌麻。 他的儿子在边上扶住他,“爹,叔父已经去了,您保重身体。” 这人问儿子说,“可知这句话是谁说的?” “是太|祖皇帝!”边上的青年低声道,“太|祖皇帝留下话了,说是我赵氏族人,自此之后没有亲疏之别,无论传承多少代,都不得有份亲疏。” 缌麻是丧服,丧服在出了五服之后就不用穿戴了,意思是自此之后便再无干系。可太|祖亲口说过,只要是我赵氏宗族,当世世代代相亲,不许因系代传承而有了亲疏之分。 这人就点头,“是啊!这才多少年啊!便有赵氏孽子诛杀宗亲,此能容否?此能容否!” 年轻人所有看看,一把捂住父亲的嘴:“您慎言!” 这人就大哭出声,“太|祖当年定下族规,要子孙后代勿要侍贵而轻贱其他族人,以至于怠慢了旁支。若是子孙绵延,以至于分薄了家产而家贫无无依靠者,富盛者更改加意助力,勿要使其流离失所。”可而今呢?“有人一朝得势,就拿族人开刀。当年祖训一句未曾记得!这般的不孝之徒,安敢得天下?” “父亲!莫要再言了。” 灵堂里烛火摇曳,秋风渐起,卷着纸钱满院的飞。 中年人拍了拍棺椁,“你叔父不过一书生,留恋风月而已。为他生为他死的女子何其多?女子痴情,为他而亡,与他何干?你叔父他……死的冤枉。” 青年男子低声道,“父亲,您到底要做什么?” 中年人看向儿子,“儿啊,咱们若是……谁知道哪一天,这铡刀就落在你我的脖颈上了。你爹我也是太|宗之孙,比他赵从真如何?太|宗一脉还没死绝呢,轮不到他!他得了江山就罢了,我们也认了。可不该抹黑太|祖太|宗,更不该对宗亲起了杀念。儿啊,此行乃是自掘坟墓。” 这话何解? “若是宗室这般罪责,那包庇宗室的那些官员,岂不是人人惶恐。动用龙头铡,虎头铡是否该见血了?你说,有多少官员此刻正战战兢兢,怕下一个就会轮到他。” “这……” “哼!他赵从真仁义,分了那么些田地,却独独不抄没家产,也并未收缴各家粮食。而今,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赵从真以为人人都会念他的好,殊不知,庶民自来贪婪,只要给钱给粮,转脸就能反咬他一口。” 所以呢? “所以,宗室死了这么多人,该去吊唁的还是要吊唁的。聚在一起说说话吧,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想的。儿啊,争一把,还都有活路。若是认命,或早或晚,都得死在赵从真手里。” 是! 没多少日子,桐桐就受到消息,宗室之人封了府门,扶棺离开了汴京,便是在洛阳的子弟也被召回,像是要淡出大众的视野,自此为庶人,安然度日去了。 “查!他们看看都去了哪儿。” 得到的消息是分了三拨,一拨去了涿州,一拨去了天水,还有一拨去了颍川。 四爷将消息递给桐桐,“赵氏发源于涿州,后来,子孙有西迁,便发展出了天水赵氏。在唐时,涿郡有一子弟在颍川出任太守,又有了颍川赵氏。这三地,都乃赵氏祖地。” 好似这个选择没毛病,但其实不然。 涿州是事先定好的国都,只是还没有搬迁过去。 而天水在哪里呢?天水在雍郡,不仅在丝绸之路上,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颍川呢,距离洛阳不算远。 桐桐的手指在地图上一比划,“大约六百里。”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人家这三个祖地,真的就像是在长江以北楔下的三颗钉子。这三个位置,绝了! 桐桐自己都笑了,“还别说,真的挺有意思的。” 四爷扫了一眼:“盯住吧!闹出来未必不是好事。” 杀人也是需要理由的!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知道,可国以法而立,无故杀人,绝不可取。 只有活动起来了,才有借口,也才有机会。 若是都乖乖的,就守在你眼皮底下,那两代三代之后就泯然众人了,他们的后代不觉得身份尊贵,后世也君王也不会盯着他们,各自相安无事当然是最好的。 可每个王朝建立之初,总是有复辟之声的。自古以来,概莫如是。 这也一直是桐桐盯着的一个重点!不冒出来,她不安心。冒出来,她才会踏实。人性就是如此,谁会真的甘心呢? 她就说四爷:“今年秋猎,在涿州附近吧。京城这边松松手,赵氏宗族回祖地,如三颗钉子订在了长江以北。可南边文风鼎盛,文人的祖籍多在长江以南。南北之间,一定会有勾连的。” 只有咱们走了,朝廷的注意力转移了,有些人才敢冒头。 “行!你安排。” 桐桐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名字——赵允弼、赵允熙、赵允升。 此三人都是赵匡义的孙子,赵允弼是赵元偓的儿子,赵允熙是赵元俨的儿子,赵允升是赵元佑的儿子。‘元’为辈分,他们都是赵恒的兄弟,赵恒原名赵元休、赵元侃。 也就是这三人,全是赵祯的堂兄弟。 赵允弼是宗正,被册封为北海郡王。 赵允熙是‘八大王’赵元俨的儿子,赵元俨死了,但是当年赵元俨是非常得赵祯信任的。 而赵允升幼年曾被赵匡义的李氏皇后抚养过,长于宫廷。 既然是赵祯的堂兄弟,这年纪算下来,也都正是壮年。 桐桐将捋顺了的关系网记在心里,这张纸顺势就烧了。她叹了一声:这里面没有对错,只有命运的博弈。 才烧干净了,旻哥儿就跑来了,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你不上课,跑回来做什么?” “都说爹爹和娘要去涿郡,带我去吗?” 去呀!都去。 “那我的伴读能带吗?” 能!想带就带吧。 这消息一出,好些人家都提前往涿州跑。在京都想见贵人一面太难了,去涿郡便不同了。 码头上,民船如梭,不知道有多少貌美的女子上了行船,要沿着水路一路北上。 毕竟,君王哪有不纳妃的?太子哪有不娶妻的? 更何况,皇后都已经年过三十了!民间有美,为何不能一争? 第1842章 大宋反派(163) 夜里圣驾停靠在码头,隔着水音,秋风送来了一阵阵琵琶声。 远处灯火通明,船头上歌姬舞姬在月下只见婀娜身影。 曜哥儿靠在船头,看着月下树影摩挲,始终不语。 完颜恩递了酒过去,“殿下,有美人不看,看什么树影呀?瞧!那可都是冲着您来的。” 曜哥儿朝那边扫了一眼,女人们心思玲珑,借着夜色观美人,是有几分动人之处的。 耶律洪基跟着搭话,“听闻川蜀多美人,殿下不喜?” 曜哥儿给对方斟酒,“幼年我跟随父母在雍郡巡视。我第一次看见草原时,惊讶于夏日草原的美景,蓝天白云,绿草如茵,鲜花点缀,当真是美不胜收。后来,在草原常进常出,便再也感知不到草原之美了。 后来,我又在大宋境内游历,见过中原之地的一马平川,见过川蜀的高山嶙峋难于上青天,见过江南的小桥流水,每遇一景,我都极爱。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美……之所以念念不忘,那是没有久处。处久了,我想,那也不过是又一片草原,习以为常,不过尔尔。”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才道,“我拿美景比美人,久看不厌,久处不倦者,才算是美到了心上。若不在心上,不过是匆匆过客,得之如何?失之又如何?” 耶律洪基一愣,竟是觉得这位太子的话当真是有几分诗意在其中的。他就道,“依在下之念,一景一情,能喜嶙峋之美,亦能爱小桥流水。各有各的好,川蜀替代不了江南,江南亦不是川蜀。” 曜哥儿摆手,“非也!非也!在我看来,人只有两种状态,一种是回家,一种是出门。所以,人这一生,只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家里,一个家外。带进家里的人,那便是家人。家人……不看美丑,相和便好。” 耶律洪基想了想,便笑了:“殿下乃君子。” 曜哥儿没说话,只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 此时,有琴音响起,远处的歌舞声显得异常呱噪。 曜哥儿看了野利秀一眼,野利秀便叫人划了快船,叫那些人安静。 不大功夫,除了风声,便只剩下琴声了。 琴声从御船上传来,站起来朝那边看去。船上人影绰绰,分不清哪个是弹琴之人。只能从音律上判断,弹琴之人是一男子。 灿儿从她的船上坐起来,靠着窗口听着,跟苏八娘说:“是我爹在弹琴给我娘听。” 苏八娘朝外看了一眼,“看不分明。” “不用看,只听便是了。这是弹给我娘听的!” 晏殊坐在船头拎着酒壶,边上有人恭维:“先生教的好,娘娘的琴艺果然不俗。” “……”辱骂我的方式有很多,真不必用这样的方式。他直言不讳的道,“昔年在汴京宫里,老琴师拒绝教郡主……教皇后弹琴……” “那这弹琴之人是?” 晏殊看了对方一眼:“……”还问? 这人嘀咕了一声:“这琴声……也忒的多情了。” 这天晚上之后,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虽然没封锁水路,也想与民同乐。但要是乐的方式是这样的,那还是算了吧。 秋天的夜里,水面上秋风肆无忌惮的吹着,柳树枝被吹的摇摆不定。然后那么些个姑娘衣衫单薄的在船头高歌起舞——不冷么? 现在消停了,她们想去哪里随意,想随着御驾瞧热闹,可以呀!没人拦着,但别一到晚上就来那一出,这谁受的了呀? 桐桐叹气:风气这事,想彻底的翻过来,真需要时间。 赵恒之时龚美献妻有了刘太后,后来赵祯先后宠幸的女子,无一不是下面献上来的。郭后被废,是尚、杨两位美人之故,后来的张贵妃,那是大长公主送到宫里,宫里当养女养出来,专供给赵祯的。 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这几个女人,哪个是出身鲜亮的?可一朝选在君王侧,则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因而,而今但凡家有女子容色出众者,都希望能鱼跃龙门。 在这种环境下,说实话,想选出一跟曜哥儿匹配的女子来,特别难。 她都发愁,从哪找这么一姑娘来呢? 四爷说她:“瞎操心。上天都给匹配好了,该出现就出现了,急着什么?只要想找,就没见哪个人能一直单蹦着。” 而此时,涿州山寺中,夜半时分,一柄剑放在一老者的脖颈之上。 老者睁开眼,唬了一跳:“阁下何人?” “许老将军。”那人拿开了剑,“老将军因病致仕,逍遥于山野,可对的住旧主。” 许汕从床上坐起,“我一老迈之人,不知阁下受何人指派。您叫我一声老将军,老夫惭愧。此一生,未得君王重用。而今,江山易主,不侍奉新主这已然是旧臣能做的极限了。老夫有何对不住旧主的。” 这人哼笑了一声,“明人不说暗话,此来,不为别的……我曾听闻,许家家学冤枉,与山石颇有研究。也曾在涿州左近发现过铁石,不知是否为真?” 许汕皱眉,“铁石?阁下要铁石作甚?” “你不需知道!你不知也最好。” “锻造铁器,密谋造反?”许汕长长的叹了一声,“而今,天下已定。纵观史书,凡想复辟者,无一幸存。我不知阁下是谁的人,但若是想从我这里知道铁石的位置,那是休想。” “不说,那便只能换个地方再问了。” 许汕朝隔间看了一眼,就见又一黑衣人挟持着一黑面小子走了出来,他急忙道:“那只是一小仆……还是一哑巴,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 这小仆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许汕,果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黑衣人挟持许汕:“留书信一封,告诉寺里,你因急事,带着仆从先行离开了……”说着,指向小仆,“若不然,先杀了她,扔到山里喂狼。” 许汕看了小仆一眼,拿了纸笔,写了一封书信,留在了桌上。 小仆指了指床榻,一副要收拾行李的样子。 是啊!既然要走,不能留下行李。 小仆收拾着,偷偷的将身份文牒压在枕头下面。出门不能没有身份文牒,这么重要的东西要是落在了寺里,寺里的人若是不见他们舅甥回来,说不得能有所警觉也不一定。 而今听说新帝要来狩猎,必是盘查严格。寺里不敢隐瞒,只要查下来,说不定自己与大舅还能得救。 收拾好了之后,她背着行李,默默的跟着黑衣人走。 夜里的山林可怕的紧,走了得有一个时辰,对方才停下来。 许汕坐下之后,‘小仆’忙递了水囊过去,可许汕还没接到手里,就被人一巴掌给拍下去了。她几乎是强压着疼痛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领头的黑衣人一把推开她,揪住许汕的领子:“看见了吗?下面就是悬崖。说了,今儿放你们主仆离开;不说,先推这小仆下去。你许家现在并非官身,叫你家的子弟消失上三五个,想来也无人能察觉。你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了,你说了无人知是你说的。你不说,却是灭族之祸。所以,说不说,你得想清楚。” 许汕看着悬崖,再看看跌倒在一边的外甥女,他叹了一声,“你们先叫小仆走,我必告知。她一孩子,能走多远?还怕她跑了吗?” ‘小仆’勉强起身,过去一把抓住舅父的袖子,轻轻的摇头。 许汕攥住外甥女的手,在手心里轻轻划拉了一下:“去吧!在山下等我。官道安全,莫要瞎跑,让我寻你不到。” ‘小仆’不住的摇头,许汕猛的一推:“听话!有些话你听了不好。况且,你留着……有什么用呢?” ‘小仆’脑子转的飞快,官道……安全,是谁寻人报案吗?官道驿站因新帝狩猎,都有亲卫军把手,是要找他们来救援吗? 她不再犹豫,抓着舅舅的手狠命的捏了捏,这才转身,顺着原路就往下跑。 山里黑,黑沉沉的,她只没命的跑,突然之间,她听到一声‘啊——’声,这声音极其响亮,夜半的山中,这声音不断的回荡。 这是舅父的声音! 人在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声音? 只有……只有从山上掉落,才能有这样的声音。 舅父他? 她站住脚,回头去看,她想,追杀她的人一定在后面。 怎么办?她遁入山林,不去踩那些藤蔓,只顺着高大的树木往上爬,再往上爬。猫在树上,一动不敢动。 黑衣人在这一段上路上来回的走动,他们确实在找她。 得等天亮,等天亮之后山里会有樵夫,他们必不能久待。 直到天边泛白了,她从树上缓缓下来。能去哪里?她想去悬崖下找舅父的尸身,但都走了几步了,她又停住脚,不可!不行!他们一定会在那里等着自己去自投罗网。 那我能去哪呢?丢下舅父的尸骨在山里吗? 她摸回寺里,将昨晚舅父留下的书信收起来,重新留了一封:许遇害,山崖下,请代为收尸。 之后又把包裹里舅父的衣裳取出来两身放在床上,以备殓尸之用。 而后想取了银钱放在边上,要给人家谢银和置办棺木的钱财。可一摸,荷包怕是掉到山里了!怎么办?她从脖子上取了一块玉佩,在‘沈’字上摸了摸,这才给放在边上。 紧跟着她换了一身装扮,背了背篓,一副药童的打扮从寺里摸出去了。 她不敢哭,不敢有任何异样,遇到药材就随手收到筐子里。昨晚那些人要找铁石,舅父必是不愿意透漏这一消息,这才……自我了结了。 得下山!得求助!也不知道兄长自京都来了没有。 第1843章 大宋反派(164) 下了山,路途漫漫。这若是有人骑马追来,自己形单影只,身形肖似,岂不是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了? 此时,她却当真一步都不敢多走了。只隐在路边观察动向,想着能不能混到哪一行人里去,如此才能更安全。 可直到晌午,才有马车过来。她赶紧跟上,跟车的小厮走多快,她就尽量跟多快。 那小厮不住的看她,她也只做不知,背着背篓埋着头跟到底。 对方看她瘦弱,想着怕是没出过门的小子找人搭伴,倒也未曾多在意她。 直到关卡,确实查证的更详实了,同行的马车都走了,要查验她的身份文牒了,她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告官……昨夜有人逼问我舅父铁石的位置,我舅父不从,便从山崖上跳下去了。” 铁石? “你是何人?你舅父又是何人?” “我父大中祥符八年进士,沈周;我伯父咸平三年进士,官至太常少卿。我大舅许汕曾于军中任参军。我二舅许洞病逝之前,曾任均州参军。我自幼多病,养育外家。大舅喜好游历,我常伴左右。此次来涿州,只因着新朝将帝都选在涿州,舅父带我来查看地势形盛……” 她口齿清晰,将昨夜之事说了个明白。 这谁敢大意? 带着她去山里,果然,僧人已经将尸身找上来了。所说与这小子所言一致。 那这不仅事得禀报上去,便是人也得送上去。 曜哥儿看着被送上来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那些,可还有要说的?” “那两人身上有一股子我没闻过的熏香的味道。” 熏香的味道?没闻过的。 “那两人的口音……” 曜哥儿又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收回视线,“对方的口音是哪里的?” “音调有些奇怪。” “音调有些奇怪?”曜哥儿皱眉,“不是汴京的口音?” 不是!绝不是汴京的口音,“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的口音……” 曜哥儿就指了完颜恩:“你说一句话给她听听。” 完颜恩就问了一声:“说什么?” 曜儿催他:“再说几句。” 完颜恩就看眼前这黑不溜秋的‘小子’,“你光说人家的口音,怎么不说你自己的口音。你是个姑娘,露馅了。” 这姑娘抿嘴,却没应这个话,只是道,“有些像,很像。” 曜哥儿看野利秀,“你说。” 野利秀把完颜恩的话再重复不了一遍,问说,“是这个口音。” “不是!”不如刚才的像。 曜哥儿看了呼延因一眼,呼延因马上出去了,带了耶律洪基来。耶律洪基就笑,“殿下这是有事?” 这姑娘抬头:“……”殿下? 曜哥儿没回答耶律洪基的话,只看着姑娘:像吗? 这姑娘没说话。 曜哥儿就说耶律洪基,“对!有点事,想要请教你。” “但有所请,无不从命。” 这姑娘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头:对比之下,只此人的口音跟昨晚那两人最像。 曜哥儿有些意外,原以为是宗室闹妖,没想到是辽国想找铁矿。 是啊!大辽境内现在几乎没有铁矿可开采。 曜哥儿就摆摆手,叫人将这姑娘带下去。 “殿下,我不走!我舅父尸骨未寒,我若不找出凶手,我有什么脸面见家人?”她往下一跪,“只我见过凶手,也只我闻过那个味道。留着我,我有用。” “你说的味道,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只管回去,案子了结,会予以嘉奖。” 她不走,“殿下所要找的,是主谋。至于那两个凶手,您在意吗?在您看来,危害社稷的主谋只要清除了,那杀人的工具自然无处附着,也就不用费心思去查找了。可对于臣女而言,不是如此!逼死舅父的是他们,那他们就必须死。” 曜哥儿往后一靠,“你家乃书香门第,你怎生这么一副动辄要与人拼命的脾气?” “我在襁褓之中随母回外家,不想一病不起,母亲不好带我走,自此我便留在舅家,舅母慈爱,多有不舍,我便长养于外家,外家乃是武将人家。我二舅亦是文武全才!他精于《左传》,尤擅长弓矢击刺之技,精于兵学,著有《虎钤经》。殿下有时间读读那本书,您该知道,不被重用的臣子,未必就无能。我养于许家,因此,能骑马射箭,亦擅长弓,也通兵法。我自幼便随舅父游历天下,徒步跋山涉水,拜访名山古刹……风餐露宿,已然习惯了。绝不会成为殿下的累赘!”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她攥紧衣摆:“还有便是……殿下若是觉得我无能,不堪为用。但殿下身边,总也得有医官!我出身钱塘沈氏,沈氏乃医药大家,我亦能随侍殿下左右。” 呼延果才要嘲笑,心说,以殿下的医术何须别人做大夫。 但是殿下一抬手给拦住了,不叫他说话。 曜哥儿又打量了她一眼,“若这些孤都不允,你待如何?” “那我便自己查。”她说着,便一叩首,“我便是诱饵,只要我现身,他们迟早会找我,杀我灭口的。” 曜哥儿笑了一下,嘴角一勾,看了她一眼,“那……你便自己去查吧。” 这姑娘蹭的一下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殿下,“我自己……自己查?” “不敢?” “我敢!”她真起身来,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出走。 呼延因朝外指了指:真叫人这么走了? 曜哥儿点头,“去好好送出去吧。” 是! 曜哥儿转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虎钤经》,这本书确实很好,他除了吸收了其他兵法上的长处之外,最叫他看中的一点便是书上提出了——人马医护。 许洞在书上强调了‘人马医护’的重要性。 呼延因回来问说,“真就这么不管了?” “她都做饵了,还不顺藤摸瓜?” 是!这就派人盯着。 义庄里,棺木摆着一排排。客死异乡之人,只能将棺木寄存在此处。 正堂里,灵堂摆着。 义庄的老管事早已经睡下了,只有这摇曳的烛火陪着灵堂前跪着的人。 外面的树上,呼延因低声道:“殿下,这姑娘胆子挺大的。” 曜哥儿没言语,只这么盯着。 直到子时过了,恍惚间,灵堂边好似有一瞬间,影子变的不一样了。 呼延果朝下指了指,问说:得下去了。 曜哥儿轻笑一声,“等等……再等等……” 再等等就晚了! 果然,再一等,两道箭簇奔着跪在灵堂前的人而去,就见跪着人营生而道。紧跟着,两道影子从背阴处闪出来,要看人是否死了。 呼延兄弟一人一箭,射在这两人的肩胛处,这才快速的下树,朝义庄里奔过去。 这一进去才发现,之前那姑娘从贡品桌下爬出来,而跪在灵堂前的,根本就是一草人。只是她把这个环境布置的好,四周幡旗飘摇的,影影倬倬,是看不大清楚。 呼延果才要倒退一步,曜哥儿一把拉住了,用剑挑出掩盖在麻纸堆里的捕鼠夹,在灯下打量了一下,才问这姑娘,“没焠药?” 嗯? “应该焠药,见血便中毒,能叫人感知麻木,很多蛇毒就有这个功效。” 这姑娘朝后退了一步:“殿下看出灵堂前的是假人?” “招魂幡哪有那样摆的?”还自以为很聪明呢。曜哥儿在灵堂上了一炷香,而后才看向两个已经受伤的歹人,直接用剑挑开两人的袖子。 此时两人已经被呼延因卸了下巴了,说不了话。 曜哥儿也不问,直接抓了两人的右臂看,臂膀上有刺下的记号,“你们不是大辽朝廷的密探……” 有意思!这只能说明,大辽朝廷的密探很可能就没在耶律宗元父子的手里。 这个记号只能是耶律宗元登基之前的旧人。那时候他们并不肩负重要的使命,所以身上才有这个印记的。 这种人,审不审意义不大。 他将剑递给沈家那姑娘,“不是要报仇么?给!杀了他们,就给你舅父报仇了。” 杀……杀了? 曜哥儿看她:“不敢么?” 这姑娘从灵堂前走过去,接了剑,双手却忍不住颤抖。 曜哥儿看着她,“你既然擅长岐黄之术,就该知道人身体哪里最薄弱。你力量不够,只能以巧取。脖颈之处,手腕之处,砍下之后,人并非马上能死亡,但只待血流尽了……自然就死了。” 说完,他朝后退了一步,“还是不敢么?” 这姑娘猛的放下剑,大口的喘气,“我可以给他们喂砒|霜……” 曜哥儿轻笑,“以毒杀人……小道尔!毒乃非常手段,非自保不能用。人若要胜,非以力取不可!力,可以是力气,也可以是智力。你躲过了刺杀,算是有几分聪明。可你的智力依旧不够,若无力气,你便真死了。今晚若非我们现身,捕鼠夹能制敌么?” 说着,又把弓箭递给她,“不敢近距离杀之,那试试这个?不是说擅射吗?闺阁之中玩乐之作,也敢拿来在孤面前卖弄?不是口口声声都说孤不在乎凶手是谁吗?你是要报仇吗?杀你舅父之人,就在面前,不敢了吗?” 这姑娘没接弓箭,而是重新举起了手里,然后闭上眼睛,高声叫嚷着将手里的剑砍了下去。 一剑下去,血瞬间迸射而出,飞溅到脸上。 她紧跟着砍向第二个人,在对方惊恐的眸子里砍了下去。 然后看着这两人在面前挣扎、流血,直到咽气。 此时,她一脸血的抬头看向这个面不改色的人,就听他问:“你叫什么?” 什么? 对方再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沈拙!” “朝廷招‘人马医护’,你可愿应召?” 人马医护?“二舅提的……” “你可愿?” “召女子吗?” “召!” “我愿应召!” “若是去了,将来怕是要上战场的,你敢么?” “我二舅一生不得志,若他的主张能被重视,亦无憾!因此,我去!” 呼延因看了呼延果一眼:看明白了吗?太子妃不是选出来的,那得是敢去拼命,拿命拼的。 什么太子妃必须出自雍郡功臣之后?什么安抚江南必从江南选?扯淡! 第1844章 大宋反派(165) 辽国? 桐桐放下手里的密报,扭脸看青娘,“拿我的铠甲来。” 青娘看白娘:“……”要披甲,怎么办?自从受过伤之后,娘娘从未披挂过。 白娘才要说话,桐桐看她:“去吧,拿我铠甲来。” “娘娘,铠甲重,您的身子披甲上马……” “我又不是泥做的。”桐桐起身,转到屏风后面,“快些,我换了里衣就出来。” 不仅换了里面的衣裳,脚上的战靴也换上了。 青娘捧了铠甲出来,白娘一件一件给披挂到身上。 桐桐站在铜镜前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将红缨冠戴在头上,而后看了一直供在武器架上的长枪,她抬手便拎起来朝外走去。 当年那匹野马王已经年过中年了,不过养的好,老伙计威武不减当年。 而今重新被牵来,它看见主人还是当时的模样,昂扬的叫了一声,前蹄扬起,才一放下便用马头在主人的脖颈处不停的拱着。 桐桐轻轻的在马头上拍了拍,“老伙计了,你还行吗?” 马儿更大声的嘶鸣起来,好似要证明它还是当年的它。 “你没老,我也没老。”桐桐拽着缰绳,一个健步便落在马上,“走了!伙计!” 马儿先是小跑起来,那屁股一扭一扭的,不知道有多兴奋。而后便大踏步的朝行营门口而去。 今儿秋猎要出发了,猎场距离行营有半日的路程。 将士整装待发,四爷骑在马上,跟几位将军在说话。 而今,文臣们也都跟雍郡的文人看齐,不能骑马的也基本能骑了。至少跟着跑是没问题的。此时,一个个牵着马列在行营两侧,只待皇后来了便能出发了。 看前面,太子一身戎装不知道在跟几个年轻的官员说什么。 太子两侧是公主和秦王。两人年岁都不大,但都身着软甲骑在马上,目不斜视。 礼官估摸着时间,凑近富弼道:“大人,吉时快到了。” 富弼朝官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头去看行营。 这一看,他愣住了。 那孤身骑马而来的不是皇后又能是谁? 一身黑甲,红缨飞扬,手里一杆银枪,身后背着一把强弓,马上挂着箭筒,随着马儿的行走,那箭筒里箭跟着跳跃,发出叫人心慌的声响。 他不由的朝后退了一步,唱名高喊道:“皇后娘娘到——” 这一唱名,都往后看。 四爷愣了一下,他便笑着朝桐桐伸手。 桐桐骑马过来,马儿自己停在四爷的边上。 曜哥儿就看见军中的将领齐齐下马,单膝落地,高喊着:“威武——威武——威武——” 而后整个军中,哗的一声,齐齐转了方向,朝着娘亲的方向单膝跪下,一声合着一声的喊着‘威武’! 这声势大的,能传出好几里地去。 他看向娘亲,就见在一片高喊声中,娘举起了那杆银枪,瞬间,呼喊声停了。紧跟着,整齐划一的站起身来。铠甲摩擦声、军靴种种的落地声,声音汇聚成一片,齐齐整整。 而后,军中鸦雀无声。 桐桐将银枪放下,军中能上马的迅速上马。等再度安静下来,她看向四爷。 四爷轻轻点头,而后桐桐便走在了四爷的前面。 她一马当先,从两列军中横穿而过。满场只有她的马蹄声。 军纪严明、军仪肃然。 自新朝建立以来,谁见过这个阵仗? 韩琦看向杨守素,杨守素等人一个个的脊背都挺直了。他讶异的挑挑眉,新朝建立,其实军中最容易有杂音。因为各个将领都自恃功臣,争权夺利的事多了。 雍郡成分复杂,事实上军中确实出现了各种声音。 韩琦觉得官家若是敢大规模的动文官,这新朝也是岌岌可危的。 他走的太急了! 新朝始立,稳为上策。不能旧臣出现新问题,却还抓着新臣的旧问题不放。那这可就都是问题了。 可谁知道,皇后一身戎装一现身,军中肃然。 这么长时间,谁都不知道皇后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自皇后从城墙上一落,再没人见过皇后骑马。她露面的时候都不多,哪怕知道她批折子,权柄尤在。可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今儿,她现身了。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那一身铠甲,那一杆长枪,那一匹战马,不疾不徐的一出现,所有异动都没有了。 没人敢动——这是多大的军威啊! 走到了尽头,她回头去看。四爷才动了,他一动,曜哥儿就骑马跟上。他落后爹爹半个马身,后面两侧跟着弟弟妹妹。 四爷骑在马上,低声问曜哥儿:“看懂了吗?” 曜哥儿‘嗯’了一声。 四爷便不再言语了,他停在桐桐边上。 紧跟着,军中仪仗先行,之后是军中斥候军,再之后,桐桐才示意四爷可以动了。她陪在四爷身侧,曜哥儿跟在后面,灿儿和旻哥儿次之。 沿街两边,都无人再敢喧哗了。 路边的酒肆一楼之上,窗户开着。赵允弼站在高处往下看,视线才落下去,就觉得被人盯上了。他还要再看,便被人拉回来了,“别瞧了。皇后身边的近卫非一般人!刚才你那一眼,便不知道多少人的袖箭正对准你。” 赵允弼坐在圆桌上,“阁下才说雍郡军中有人彼此生了嫌隙,可利用。可现在你瞧瞧……一个女人,叫他们畏惧若此。” “不是畏惧,这是敬畏。”这人说着,就给对方倒了茶,“你太心急了。” “萧先生!”赵允弼叹了一声,“我不是心急,而是我真的心生惧怕了。” 萧先生理解的点头,“惧怕是正常的!你怕,我也怕,便是我的主上,他也是怕的。但是,王爷,我怕了,我还能做回百姓;你怕了,会如何呢?” 赵允弼看他:“萧先生,那敢问你的主上,若是新朝军心不乱,我们何来机会呀?” “内忧而外患。”萧先生看向赵允弼,“内外齐发力,北宋朝廷需得左挪右支,这位皇后便是还有上阵之能,她也分身乏术。而太子看着勇武,却没有经验,而这……便是你们的机会。” 赵允弼端起茶杯,“能否见贵主上一面?” “时机到了,自会见的。” “那本王便等着。” 路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贵人的风姿呢! 范观音陪着高滔滔隐在幕笠之后,只敢用余光去瞟,“原来这就是官家?之前在宫里只听闻雍王身体孱弱,有君子之风。我以为以为雍王跟以前的官家肖似。而今再看,哪里相似?” 三十余岁,正是盛年,与以前的官家只差两岁,可他看起来小了十岁的样子。 以前的官家面色总是黄的,这位则神采奕奕,威仪天成,哪有病弱之态。 高滔滔看了她一眼:你是疯了?还是想找死? 范观音轻哼一声,“宫嬷是怎么教的?难道不是说女子以弱以柔为美?”皇后太强悍了,处处压了帝王的风头。这是而今还用的到她,官家自然处处让着她。等他日用不到她了,你再看官家怎么对她? 就像是曹皇后,处处都要强,宫里就没有她处理不了的事。结果呢?以前的官家喜欢吗?并不!无事不碰面,碰面也多半不欢而散。 而今这位皇后比之曹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天长日久的,夫妻迟早得离心。 高滔滔没言语,不想理这个蠢货。她却觉得皇后之位坚如磐石,谁也无法撼动。这也叫她知道,女人不是不能强,只看在谁的跟前。 赵祯不能容姨母比他强,姨母才受尽委屈。 反之,新帝能容皇后,皇后才这般肆意洒脱。 或者说,姨母还不足够强,若是她能如这位皇后一般,当日守住京城,那她就能有权柄。 一如而今的这位皇后,她靠的从来不是男人的恩宠,她靠的是功劳,是实力,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地位。 沈拙就在人群里,她的视线始终在皇后身上。舅父生前就说过,他自来鄙薄刘太后,却从不敢不敬而今这位皇后。 而今再想,这一者不同就不同在,皇后便是没有身边的帝王,她当年也是耀眼的柴郡主,她谁也不依附,自己为自己挣来了这许多。 可反之,她与舅父想的不同的是,她敬佩这位皇后,但从不鄙薄刘太后。身为女子,可选的不多。 皇后力图给女子多一些选择,而她正好遇到了这个契机了。 她不再在涿州逗留,她要先一步去洛阳,要去应召。 草原之上,四爷将箭簇递给桐桐,今年开猎的第一箭,你射。 桐桐举起弓箭,对着天上的大雁。第一箭才射出去,第一箭紧随其后,然后军中发出极大的欢呼之声。 两箭射下三雁。这需得第一箭精准的射在第一箭上,推着它来不及落就得往边上冲去,伤了另一只雁。而第一只箭簇还有力道再伤一雁。 两箭之下,三只大雁从高处坠落。 真正懂射的人就知道这有多难! 这证明皇后真的大好了,她依旧可以御马上阵! 于是,长|枪怵在地上,一下一下敲击在地面上,“威武——威武——威武——” 此时,与大辽的边界线上,数十顶帐篷围成一圈,中间大大的营帐之中,坐着一个少年。 急报送过来时,他正在看地图。 这会子接了急报,侍从接过来念了,“……柴尚能战,军心……安。” 耶律涅鲁古皱眉,看向萧胡睹:“尚能战?不可能。之前试过的,从那么高的地方将人扔下去,同高度用东西挡一道,临落地又挡一道……那人如今怎样?” “只是……能行走而已,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上马艰难……拉不开弓……” “是否体重或是姿势不对?” 萧胡睹摇头,“脉案……与咱们实验之人的脉案相似。按说……不该!” 耶律涅鲁古:“是不是武器上做了手脚,叫她看起来像是恢复了?” 有可能! “若是如此,就越发得抓紧了!”若是武器再革新一次,就越发没有机会了。 第1845章 大宋反派(166) 狩猎之声震耳欲聋,旻儿转了半日,又回到帐篷里,赖在娘亲的身边,“娘,您不请那些将军们喝酒吗?” “为什么要请他们喝酒?”桐桐一支一支的擦着手里的箭簇,问他。 “因为他们确实在比谁的功劳大,也想比比爵位……” “那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请他们喝酒?” 旻儿坐起来,看着娘亲,这个话他没懂。 桐桐将手里的箭簇递给他:“既然不想出去,就留下来把这箭簇擦完吧。要各个锃亮!” 旻儿好脾气的接了,然后坐在下面的交椅上慢慢的擦着。 桐桐这才去矫弓箭的弦,“我与野利家诸位将军乃是不打不相识,曾经共诛李氏,情分深厚;我与女真诸部,相交于微末,可依托生死。你来告诉我,好端端的,什么时候一起喝酒不行,为何非得现在?” 旻儿拿着箭簇不说话,手里也不动了。 “此时若这般,那是不信将军们,也是对我们情分的亵渎。”桐桐就看着孩子,“所以,请客吃饭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所有的请客吃饭都能起到好的作用。今儿我若如你想的一般真那么做了,那可就把将军们的脸面撕破了。事不是都摆在台面上才好的。平日里请,那是情分;今儿什么也不请,什么话也不多说,这也是情分。而我……愿意跟他们谈情分。” 说完了,她催孩子,“擦完了就去替我传话,说我懒的动,想要几张完好的鹿皮,叫他们猎了好的就给我送来,我征收了。” 懂了! 旻儿蹭蹭蹭的擦完,转身跑了。 桐桐慢慢的矫正弓弦:要么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呢!但愿此一生,咱们都能只谈情分。 四爷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桐桐用弓弦勒在手上,勒的手上都是一道一道的红印子。他过去把她手里的弓弦拿开了,“这东西不用你矫。” 桐桐叹了一口气,“秃鹫着实厉害,他是亲手选了一把利刃。耶律宗元父子无法完全辖制部族军,我怀疑下一步,他就会想着以战熄战。” 边乱将起——而咱们不得不看着曜哥儿真的上战场。 同时,内乱也将随之而至!对方在赌,赌自己得留下平息内乱。因为打仗打的是后勤,内乱的平息能给曜哥儿提供后勤保障。而曜哥儿没真的打过仗,他没那个经验。 况且,若是曜哥儿出兵,带出去的绝对不能全是雍郡的兵。 一则,得留够平息内乱的嫡系。 一则,大宋原有的将士需要历练。 则,军中需得新的力量,从长远来开,只有如此才能辖制雍郡慢慢滋生的骄兵悍将。 如此,辽国对阵的将是:曜哥儿这个无经验的统帅,带着一部分素有军功和一部分从无军功的人。 别觉得领军是一件容易的事,内部一样有各种竞争和倾轧。 辽国要的就是这个契机,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们便能反败为胜。哪怕不能真的有寸进,但如此,能很好的把皇权更迭给辽国带来的不安定的因素消除了,迅速的整合辽国的兵力。 桐桐起身在帐篷里转悠,“这个秃鹫,当初就该叫人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那脑袋里,一天天的琢磨的净是算计人的招数。 算计人吗? 秃鹫觉得自己冤枉!卧榻之侧卧着你们,我晚上一闭眼,就觉得刀要架在脖子上,好似再一睁眼,辽国就完了。 你们有你们的信念,我也有我的坚持。 他坐山岗上,身后是他的帐篷和亲随。他一个人拿着酒囊,眺望着小河的另一边。那边就是北宋了,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赵从真和柴桐狩猎的地方。 若是之前,自己该过去找他们,坐在一起不咸不淡的试探一番。 而现在,棋摆在了明面上,不用再试探了。这是大辽唯一的机会,不能失去,也不能放弃。 萧长寿捧了果子过来,递给父亲,“您用些吧。”这两年,父亲消瘦了好些。阿娘在寺庙里,封闭了山门,她也已经有两年未曾见过阿娘了。当时她送了表哥耶律洪基,雍王就叫人送自己回了。并没有应承联姻之事! 她现在不知道阿娘怎么样了,更不知道表哥怎么样了。只这么一日一日的陪着父亲,游走了各个部落之间。父亲在游说部落首领什么,她也不得而知。 飘荡了两年,走到了大辽与北宋的交界之处。 她知道,父亲又得说,以前哪里到哪里都是辽国。可现在说这个做什么,再想拿回来,谈何容易? 况且,“爹,我不喜欢打仗。大家好好的在草原上放马牧羊不好么?我想,若是都这么安安生生的,它北宋又为何非得攻打咱们?如果真是那样,那不仁不义的便是他们。” 萧啜轻笑一声,“孩子,这话真蠢。” 怎么蠢了? “回鹘难道不是好好的放马牧羊耕种的,那为何最后成了雍郡的一部分呢?” 那是回鹘愿意! “若是如今北宋那位新帝也叫将来辽国的君王心甘情愿为其附庸呢?” 那也是君王的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远虑近忧都得考量,若不然,便是不遵为臣本分。”萧啜起身,“行了,休要啰嗦。准备待客吧,太子殿下怕是快来了。” 耶律涅鲁古么?他好生讨厌呢。 日暮时分,耶律涅鲁古到了营帐跟前,“姑丈!” 萧啜坐在篝火边上,起身行礼,“殿下。” 耶律涅鲁古坐下,从篝火上削了羊腿肉下来往嘴里塞,问说,“姑丈,若要打,我们的优势在哪里?他们的弱势又在哪里?能有几成胜算?” 萧啜也不在意对方的粗鲁和无礼,他看了这位太子一眼,问说:“其一,殿下是否想确立威信,统辖诸部?” 是! “其一,殿下是否想以战来排除异己,将他们消耗在战场上?” 耶律涅鲁古面色一冷,阴沉沉的看向萧啜不:“驸马慎言!” 萧啜眉眼不动,再问一遍:“殿下是否想以战来排除异己,将他们消耗在战场上?”说完又补充道,“殿下要借北宋的刀,杀了不降服者?” 耶律涅鲁古嘴角一撇,看向萧啜不:“是!又如何?” “其,殿下是否意在削弱北宋?挑起百姓对北宋朝廷的不满?” 当然!打仗需得军耗,天下初定,不得不增加赋税以应对战争,民怨自然四起。 萧啜就道:“既然殿下目标明确,而这些事又不得不办,那这仗自然是要打的。” 耶律涅鲁古点头,这是说此战的必要性。 萧啜紧跟着才说:“兵家都在说天时地利人和。那咱们就从天时地利人和说两国之间的优劣。” 嗯!愿闻其详。 萧啜看向远处,“先说天时,天时不偏你也不偏他,两者无优劣之分。” 耶律涅鲁古认可这个说法,日头是一样的,降在他的头上,也会降在自己头上。 “再说地利,战争之地,曾属于大辽数十年,大辽将领熟悉地形。同样,百战之地,对方也熟悉了,且不在大辽之下。比的只是谁更善于利用地形。”萧啜说着就看对方,“您怕比不过对方吗?” 耶律涅鲁古嗤笑一声,没言语。 萧啜这才又道:“最后比的是人和。咱们内部不和,世子动手要清除异己;对方内部也不和,他们有两股势力,就跟不均衡的两只手一样。一边是战功赫赫的旧部,一边是需要扶持和历练的新人。这一碗水,不管怎么端都端不平。因为人心之希望偏着自己,因此,他们内部难以协调。这是军中的比对,相差不大。 再说两国国内的情况。大辽现在,各部族各怀心思,如同北宋文人和有权势的家族抗拒朝廷如出一辙。内部不和,两国也是旗鼓相当。 而后再说供给。对大辽来说,打有改善的可能,不打,朝廷也从各部族收不上什么;同理,对北宋而言,打,钱得从那些富家出;不打,钱也到不了朝廷手里。咱们在算计着整合大辽的时候,这其实也是北宋的契机。有利有弊,这一点,殿下当知晓。” 耶律涅鲁古点头,“也就是说,怎么比都是旗鼓相当,对么?” “说旗鼓相当也不合适!毕竟,两国体量不一样大!北宋国大,拖的起,持久下来,他们占便宜,这是他们的优势;但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那就是咱们的将士不曾离开马匹,而殿下您一直在剿灭马匪,从不间断。您是有作战经验的,且咱们的将士都是有作战经验的。在这一点上,咱们又占优势。” 一来一去,这不是又打平了。 萧啜就强调说,“所以,这不是旗鼓相当,而是输赢各占半!我们有不输的可能。只要各有输赢,而殿下又通过战争达到了你想要的目的,那这场战争,就是值得的。” 耶律涅鲁古笑了,他又补充道:“北宋的太子北上应敌,那位皇后得平内乱,皇帝得安民心。太子在北、皇后得在南,皇帝得居中。天南海北,可做的手脚就多了。” 说着,他就盯着萧啜的眼睛:“其一,可假传赵曜重伤的消息,挑动北宋朝廷另立太子,离间他们父子关系;其一,可安插美人于君侧,离间他们夫妻关系。而这些,需得密探去做。朝廷的密探在姑丈手里吧!那就拜托姑丈配合了!” 萧啜不:“……”桀骜、凶狠、无人性、无下限。 这畜生——用完了,我一定得想法子弄死了事! 第1846章 大宋反派(167) 这年冬天,大战的气氛已经隐隐有了些端倪。 耶律洪基站在使馆的院子里,看着院里的柿子树。他心绪复杂,不知道此时该盼着大辽赢还是大辽输。 大辽赢了,北宋对自己是一种用法。 大辽输了,北宋对自己是另外一种用法。 至于哪种用法更好了,他暂时无法判别。 正思量呢,看见又有人放风筝,风筝放的高高的,线又断了。风筝飘摇着飞到院子里,这次没落到屋顶,而是落到了柿子树上。 他抬手把风筝取下来,拿着端详了一番。 这是一个蝴蝶风筝,风筝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耶律洪基喜欢唐诗,以前在大辽到处都是跟他谈论唐诗的人。可自从到了大宋,这里无人喜好围着唐诗说个不听,文人更喜词作,武人也只谈论兵法。若说其他人,那曲子配着词听,倒也确实是有些意趣的。 他拿着风筝,心道,这也是一多情的女子。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耶律洪基说身边的小厮,“留意着,若是有人来讨要风筝,你给人家便是了。” 高滔滔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范观音。 范观音小心的从袖子里掏出铜镜照了再照,高滔滔却看着很多女子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她知道,朝廷征招人马医护。 眼看辽国使馆就在眼前了,高滔滔站住脚,拉住一个得有二十来岁的妇人:“嫂嫂这是要去哪里?” 这妇人就道:“朝廷征招人马医护,要女子的。” “嫂嫂已经成婚了,为何还要去?” “我那男人是个多病的,全靠我四处做工浆洗过活。所赚也不过是养家而已!而今朝廷的差事,给的还不少。若是有功劳,还能得功勋田,只在我名下,谁也夺不去,那我为何不去?” “可毕竟是上战场,嫂嫂不怕么?” “能叫咱去战场么?肯定不的!治病治伤的,不都在营地么?人家敢,我就敢。这位小姐,你怕是不知道咱们这样人的难。” 高滔滔问说,“可你是懂医人,还是懂医马?” “哎哟喂!瞧您说的,上哪找那么些什么都懂的去?小姐怕不是没照顾过人吧?自来瞧病不难,难的是照顾病人。想来马匹也一样!要熬药,要喂药,要浆洗,这不都得要人么?” 高滔滔还要再问,这妇人急着呢,挣脱了她的拉扯,走了。 范观音拉她:“走吧!又是臭男人,又是牲口的,你去呀?” 高滔滔挣脱了她的拉扯,只说:“我容色本也不不及你。此事,你去吧!我去别处转转。”说完,转身走了。 是的!那妇人说的对,不可能人人都懂医。 同理,也不是人人都得去干这样的苦力。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得有人掌管。像是那些妇人,总得有人管理吧。 事实上,这就是朝廷在招女官。 自己去了,能争取来的机会跟那个妇人必然不同。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搏一搏呢? 耶律洪基尚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将命运寄托在他身上,赌对的可能性只有一半。 可这条路,只要不死,赌对的概率将是百分百。只要活着回来了,自己眼前的困局将迎刃而解。 那就试一次,搏一次,横竖不能比现在更坏。 况且,既然是召女子,那负责之人,必是公主。只要有胆子,未来就有很多种可能! 范观音看着高滔滔走远了,混在人群里找不见了。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去了。 去了人家就将风筝给她了,她忙道:“能否见贵主人,亲自道谢。” 非得见人? 那位殿下是不能出来的,他害怕有人要杀他。一般只要在使馆里,或是宫里的人直接来接,他才觉得安全。 这小厮在使馆伺候,本就身份特殊。看了这姑娘一眼,只微微点头,便进去禀报去了。 耶律洪基问说,“是一女子?” 是! “单独前来?” 是! 耶律洪基慌了:“不见!也帮我给宫里送信,我想进宫陪太子读书。” 是! 范观音得了信儿,跺跺脚,转身走了。 转过巷子,狠狠的将风筝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回身又去找高滔滔了。 她人一走,便有一盲眼婆婆转过来,脚踢到风筝上了一般,抬手将风筝捡起摸了摸,扔下又重新走了。 而这盲人婆子一走,巷子口就出现一举着糖人串的小伙子,瞥了那婆子一眼,继续走她的了。 范观音跟高滔滔置气,“为何说好的,你要变卦。” “各有各的命数,你只当我清高,做不来那拉下脸的事来。” “你笑话我不自重?”范观音就嗤笑,“你要知道,便是一场风寒也会要人命。长途行军,你跟的上吗?” “我有我的办法。”高滔滔看她,“你走吧!明儿我就入营了,自此,咱俩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说着,拿出一荷包里,里面是金豆子,“这些算是我赠你的!你我相交一场,是我食言在先。你拿着,别嫌少。他日相见,莫要相憎便好。” 范观音看了看那金豆子,“你在羞辱我?” “不是那个意思。”高滔滔将金豆子塞给她,“你父亡故,你兄嫂当家,对你早不似以往,我心里明白。这些……能助你多少我也不得而知。总之,咱们都好自为之,各自安好吧。假如他日,你富贵了,莫要相忘便好。” 范观音看了看手心里的荷包,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出了门没走多远,一转弯迎面就碰到一瞎眼婆子,两人撞了个满怀。她一肚子火气,“都瞎了,你还跑什么?” 婆子连连道歉,然后嘴里嘀嘀咕咕的,“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着急……我那女儿要去应召……那多悬呐……城外就有皇庄……哪年春上官家和皇后不去皇庄呐……在皇庄替娘娘看着苗木,不比冒那风险强呀……做的好了,还能亲见官家和皇后……对不住……对不住……撞到你了……” 范观音避开这婆子,话却听进去了。 对啊!皇庄必是也能进的。照着高滔滔刚才那意思,皇后怕是要出征。那明春亲耕……皇后必是不能陪着官家。 是了!是了!这是一个机会。 她看了看怀里的金豆子,转身走了。 桐桐想消息烧了,说索氏,“顺着那瞎眼的婆子查,密探必是还有的。这怕是埋了很多年的探子了!”秃鹫莫不是把老本都给挖出来了。 索氏应了一声便要告退,临走了又问说,“您若是走了,这些信儿交给官家处理?” 桐桐吩咐白娘,“喊秦王来。” 旻哥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您叫我来管?” 桐桐看他:“你姐要跟着哥哥出征,你呢?留在家里……吃闲饭呀?” 旻哥儿嘟着嘴,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战事的消息处理多要紧呀?您叫我来?我从没管过。” “试试嘛!你比你姐脑子更活泛,法子也更细巧。学吧,在我还没走之前,好好学!等我走了,这么要紧的事可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旻哥儿吓的朝后退,“要不……我跟我哥走,把我姐留下?” “那么些女子跟着出征,我们却把你姐留下,你觉得合适?” 不合适! “那就行了!你先去忙吧,下学回来,我教你。” 旻哥儿应了一声,只能出去了。 桐桐就笑,低声跟索氏道:“密信分两份,一份给官家,一份给秦王。他是幼子,要紧的时候不担事,以后很难养成担大事的习惯。” 是! 晚上了,教了小的一个时辰,叫孩子去睡了。 然后闺女又抱着名册来,“……这个高滔滔,是个很机巧的人。她今儿报道之后,便留下来帮着整理册子。我知道,她有拈轻怕重之嫌,但……一个人一个用法。她擅于管事管人,而非实务,那我便用她这个能耐。” 嗯! “还有这些,这是从民间征上来的医婆,年岁多四十往上。多数能辨别药材,能照方抓药,能熬药……照例,这些人都给予医官的品级。” 嗯!只有给予官位,才能把这些医婆招进来。 丹宸又点了一个人,“只这个特殊——沈拙!官宦人家出身,武能御马射箭,文能读四书经典,家学渊源,也通岐黄之术。”说着,就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人……好似跟东宫有些瓜葛哦。” 桐桐看了闺女一眼:你想说什么? 丹宸眉头一挑:就是那个意思。我可不信我哥的事,您和我爹一点也不知道。 桐桐倒是意外丹宸是怎么知道的,“你哥私下跟这个沈姑娘有来往?” 并无! “东宫有人见过沈姑娘?” 也无!就像是从不认识,从不关心,东宫也从未问过,或是叫自己给予特殊照顾。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桐桐点了点闺女的鼻子,“你的嗅觉挺灵呀!” 丹宸轻哼一声,转身跑了,“保密!我自有我的法子。” 四爷带着曜哥儿回来的时候,正撞见丹宸往出跑,“这是做什么去?” “去睡了,您和我娘跟我哥说话吧,我不听。” 曜哥儿瞧她那欢脱的样儿,叮嘱说,“你倒是慢着些。” 都要上战场了,还怕我磕着么? 丹宸摆着手,真跑远了。 四爷进去就问桐桐:“娘俩说什么呢?” 桐桐就斜眼看儿子,“说那个沈姑娘。”她说曜哥儿,“你怎么想的?” 曜哥儿一副了然的样子,“您别多想,我并无任何倾向。” 并无任何倾向是啥意思呢? 桐桐心说,这也不是找媳妇的样子呀。 四爷摁住她:他那么大了,知道事该怎么办,操那心干什么? 桐桐朝四爷呲牙:这事能不管吗? 曜哥儿无奈的看着娘亲:“真没有任何倾向!”他揽着娘亲的肩膀,“娘,我觉得您想的应该是女人有说‘不’的权利,有做选择的权利。做太子妃一定是好的?以女子之身站在朝堂一定是不好的?您如果要问,那儿子告诉您,我会叫想做太子妃,且有能力做太子妃的,成为太子妃;反之,朝堂容的下,也必须容下独立站立朝堂的女子。” 第1847章 大宋反派(168) 萧啜看着白雪皑皑的涿州,这才从棺材里坐起来。 辽宋边界进出已经艰难若此了。 萧长寿将爹爹从棺材里扶出来,“何须跑这一趟。” “不跑不行啊!”大宋的宗室养的脑满肠肥的,脑子动的太慢。想造反的情绪是真,当时也真这么谋划了。可本质上的怂是改变不了的!时间长了,他们发现赵从真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那他们会怎么想? 嘴上说着会造反,可实际行动却并不是。 他们会懒怠,觉得这么苟着也不错。积极谋取……别想了。 要不是自己派了人,他们怕是都忘了他们还准备谋反呢? 反正积攒的钱财子孙十辈子都花不完,只要不要他们的命,人家日子照样过的可美了。 那我怎么能不着急呢?这些不思进取的蠢货,急死我了。 拉着棺材总得办丧事吧,将棺材寄存在寺庙里,在寺庙做个法事吧!咱们也暂时在寺庙里栖身,省的客栈盘查的严。 而后去哪见这个蠢货呢? 府邸不行,柴桐的密探遍布,我可不信他的府邸那么干净。真要在书房谈,只怕是前脚谈完,后脚那边消息就送出去了。 可也不能约的太刻意,那一样会被盯住。 怎么办呢?还是得想想别的办法。 没几日,便有人抬着几十斤的鲤鱼招摇过市,说是从百尺潭钓上来的。还有人说,潭里这样的鱼还有许多,他们都亲眼见过了。 于是,涿州城外的百尺潭,人来人往,都是猎奇去的。 赵允弼先找那位萧先生,“我欲往百尺潭,不知先生可远随行?” 萧先生:“……”没用自己动嘴,富贵人家的毛病又出来了。闲的没啥事干,有点热闹就想凑。 他只能点头:“自然愿往。” 有人在谭边钓鱼,有人还弄了小船,往潭中心去钓。 萧先生带着赵允弼上了渔船,船悠悠而行。船上有两名渔夫,赵允弼也不甚在意,兀自跟萧先生说,“这个钓鱼呀,我在行。” 湖面不小,其他的渔船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小点了。 萧先生才对坐在船头一副渔夫打扮的人喊了一声:“主上。” 赵允弼一愣,手里的鱼饵全掉水里去了。 萧啜没摘头上的斗笠,只接了鱼竿甩了下去,“这么放饵,得撒网吧。” 赵允弼扭脸看过来,“您……您是……” 萧啜没看对方,只道:“王爷打算这么一直逍遥下去?不动了?” “动……动……动呢。”怎么动呀?赵从真其实也没难为人,官府对他也还算是尊重,“只是我自来愚钝,这不是正筹谋呢吗?” 筹谋来筹谋去,多少年是个头儿呀。 萧啜就说,“王爷,我也知道您的顾虑。您想的是,一旦动了,万一输了就满盘皆输,一家子老小,乃是于全族都得丧命。可若是不动说不定还能侥幸……您心里是左右摇摆,不得其法。干吧,怕!不干吧,不甘心。” 赵允弼尬笑两声,“您把话说透了。” 萧啜就道,“您是明白人,这么想也没错。此次来,我是给王爷出主意的。” 哦?愿闻其详。 “您可以现在不露面,观望观望。只要有人为您冲锋陷阵,就足够了。” 谁能替我冲锋陷阵? “一个叫王则的人。” 此人有何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便是聪明。他乃是涿州人士,因灾荒曾流落贝州,自卖自身,为人牧羊。这几年,王爷可听过一句话。” 哪句? “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萧啜说着,就看向赵允弼,“这话没听过?” 弥勒教? 赵允弼懂了,这是要支持弥勒教造反呀? 萧啜就道:“教,是不能辖一国的。他若是败了,与你无关;他若是成了,只能奉你为主。而他需要什么呢?钱财——而已!且只要启动的钱财,一旦开打。他要么输,要么赢。输了就什么都不提了,赢了自有数不尽的钱财,又何须你往出拿。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且安全不伤根本。” 赵允弼看萧啜不:“那您想得到什么呢?” “彼时,我大辽必然兴兵。内外配合,足以叫那位小太子折戟沉沙。”说着,就又道,“而江南,亦有摩尼教。江南多富足,士人、大商,他们与王爷所想一样,希望进一步,可哪怕退一步,也得安全呐。这么多人都这么选择,王爷还怕吗?” 赵允弼便笑了,“三方齐发力,成败五五之分。在下便是不才,也知道这机会只一次。那就约定好了,再不更改!” 当然,约定好了,再不更改。 这一年,正月十五都没过,贝州传来八百里密报——贝州王则以弥勒为号,反了。 四爷点了点这密报,这个贝州王则造反,在历史上真有。大致也是这个时间段,也确实打着教义的旗号。但王则当时是有军中背景的,他造反与大宋王朝对军中的态度有关。而百姓愿意跟随,除了教义,也与百姓被盘剥的厉害有关。 而现在,他既没有军中背景,依附者又不是被盘剥了。 那只能是有两种可能:其一,以前他是野生的,而现在他被豢养了。他出来咬人,是因为他的主子需要他咬人;其二,利益所驱!换言之,跟随他的人有银子可拿。教义只是一个旗号而已! 他吩咐下去,“去东宫请太子来。” 曜哥儿一看密报就明白了,“儿子得出征了。” 出征的何止是儿子! 四爷站在宫门口,一边是要出征的曜哥儿和丹宸,一边是要出征的桐桐。边上站着留下来陪他的老幺。 老幺憋着嘴,眼泪含在眼睛里,只差没哭出声来。 可这是出征,不许哭。 桐桐抬手给儿子正了衣冠,这才道:“该教的都教给你了!此一去便是将在外,我和你爹鞭长莫及。记着,自己的安危重要,每个将士的安危也重要。不拘是哪里的百姓,他们都没有选择。战争最容易叫人迷失本性,也最容易叫人心中生魔。所以,得记着。哪怕举起了刀,对的也是敌!万万不可放纵野性……” 曜哥儿往下一跪:“娘,您放心,儿子都明白!等儿子回来,此一生都不会再叫娘上战场。儿子成人了,还须得娘披挂,儿子……不孝!” 四爷将手放在曜哥儿头上,“你上有双亲,下有黎民。你的心里放得下爹娘,更得放的下天下苍生。为君者,心有多大,疆域便能有多大。” 曜哥儿抬手拽住爹爹的袍子,“儿子记住了。” “那就上马,莫要再做小儿之态。” 曜哥儿对着父母三叩首,起身跃上马背。 桐桐看着骑在马上的小将,这才看向一边的女儿。 她怜惜的在女儿的脸上摸了摸,“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的人。我和你爹对你寄予的期望一点也不比你哥少。” 我知。 桐桐深吸一口气,看四爷。 四爷是儿子出征,他能面无异色。可他闺女穿着铠甲跪在眼前,他的眼泪差点没忍住。抬手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赤心无伪谓丹;苟利于物,避邑寰宇谓之宸。我家有娇儿,亦能以无伪赤心,成为天下女子得以遮蔽风雨的屋宇。去吧,该长出你的翅膀了。” 丹宸只笑,叩首之后起身,抬手摸了摸比她还高的幼弟的头,转身便上了马! 军中号角一响,便要出发了。 旻哥儿看着马儿调头,嗒嗒嗒的走远了,哥姐再没有回头。他急着要去追,被桐桐一把给摁住了,“你需得留在你爹身边。” 为何? “安人心!”只有俩皇子,不能都去战场。否则,朝中便不安稳。 四爷攥着桐桐的手,不知道是安慰他自己,还是安慰桐桐,“没事!会没事的!” 桐桐叹气,“我得走了!雍郡的粮草储备只够曜哥儿半年之用,此次南下平叛,我需得速战速决。最多半年,我必返。” 她出征四爷是不担心的,他转身给桐桐把衣领整好,“那就半年。曜哥儿那边你别太挂心,我看着呢。”身边没有老将当然不行,他有安排。 然后那边走了儿子女儿,这边走了老婆,身后还有个哭包不敢哭,却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后背上。 他还得哄:“这么多大臣看着呢,要不,爹背你回去。” “想我娘。” 你娘最多半年就回来。 “想我哥。” 那可说不好你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姐也走了。” 嗯!你姐有你姐的事。 “就剩下咱们爷俩了。” 嗯! “我晚上跟爹爹睡。” 行!晚上跟爹爹睡。 索氏拿着密报,看还在官家身后贴着的秦王:“殿下,京城中有密报。” 嗯?旻哥儿扭过脸,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眼泪和鼻涕,然后接起来看了。一边呼哧着,一边转身就走,“多了许多僧侣和尼姑?” 是! “放出消息,就说京城中有小儿遗失案,官府正在查,疑似与假僧侣、假尼姑有关。叫各家各户看护好自己的孩子,凡是见了可疑的僧侣、尼姑,一律报官。” 索氏:“……”这是什么路子,“是否会引起恐慌。” “你就说丢失了十三个,找回了九个。”旻哥儿看她,“编造的像一些。拿我的令牌去京城府尹衙门,请他们配合。这怕什么恐慌呀?未知的才恐慌呢。实时通报‘案情’,再圈定嫌疑人,自然就不恐慌了。再说了,这点慌跟弥勒教、摩尼教之乱比起来,算什么?” 索氏回头去看官家,却见官家只笑。 她再看,官家就微微点头。 意思是:照秦王说的办。 第1848章 大宋反派(169) “两淮?王伦?”桐桐拿着奏报,心说王伦这个名字,不是水浒上那谁吗? 她是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个人叛乱过。 当然了,除非特别出名的,其他的她都记不住。但王则,四爷说有。那王伦,八成也是有的吧。 看来小说也不全是瞎编的,总也有些来处才是。 “王伦!”桐桐坐在船上,看跟着的将领刘平,“以你看,该如何?” “江南之地与雍郡不同。”刘平就说,“精兵悍将,那得是在北方才能起作用。而到了江南,便用不上了。而南边的兵卒,还都没有训练出来。末将以为,难。” 是说陆战对水战,不占优势。 桐桐就问他:“那擒贼擒王呢?”大规模不占优势,我又为什么要打呢?没错,我手里就是没有南边的训练有素的兵卒,但他也是乌合之众。真上了战场,就是混战,跟街头混混打架没区别。你拿刀砍,他也拿刀砍,谁生谁死看运道。 这种仗打什么呀? 南下重点从来不是这场仗! 刘平这样的老将所思所想,叫她当真是有些失望的。这是多少年没打仗了,脑子里只剩下兵书上的东西了。 回头呀,像是这样的将领,都该替换下去了。 桐桐不等对方回话,就说,“你带着人,照原计划行军。我坐快船,带三百亲卫连夜先走。” “娘娘,您不能冒险呀!” 桐桐就看他,“当年我回汴京,也只带三百人。” 刘平:“……” 他只能看着皇后就真带了三百人,上了快船,沿江而下。 乌合之众,占据城池,管辖却松散。 淮南府,驻守之将的头颅被悬挂在高处,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了,是中了美人计了。有人送了女人给他,他收了。于是,当晚一壶酒下去,睡的人事不知,被人给砍了脑袋。 而后,知府以保护一城百姓为由,打开城门,于是,王伦很快的占据了淮南。 知府杜谦正在梦里呢,脸上猛的一凉,这才发现被谁给泼了水了。 他蹭的一下坐起来,才要呵斥,就见床前站着个黑影。 身边的娇妾梦里发出娇吟之声,低声的咕哝了一句。而床前的人是谁,他并不知晓。此时,他只能将被子拉起来捂在妾室的头上,将她整个人藏在被子里,这才问说,“你是谁?来做什么?” 话才落下,帐子外面灯光一亮。这黑影将衣服扔给他,示意他别赤|身|裸|体的,好歹套上好说话。 他才接了衣服,那边妾室就露出头了,才要抱怨,这黑衣人一个手刀下去,小妾就直接倒了下去。 他这才怕了,声都颤抖了,“哪里来的英雄?” 这人没说话,他还要再问,床帐子便被掀起来了。外面还有好几个人,但只一女子坐在书案后面,正拿着一本书,对着灯看呢。 杜谦睁大了眼睛,双脚一落地,双腿就软了,直接跪了下来。 知府是四品官员,这个级别,是见过官家和皇后的。 “娘娘……娘娘……臣有罪。” 桐桐对着灯看书,头都没抬:“穿好吧!穿好了……过来说话。” 杜谦不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颤抖着双手勉强把衣服穿上了。这才过去,躬身站在书案对面。 桐桐继续翻手里的书,直到灯花爆了一下她才收回视线,将书合上在手里掂着,“《玄怪录》,这本书不错。是唐时名相牛僧孺写的传奇话本吧。城中有反叛,我们的知府大人在府里读志怪话本,好定性呀。” 杜谦往下一跪,擦了擦头上的汗:“娘娘……臣罪该万死。” 桐桐将书放在书案上,“我记得保举你为知府的有两人,一人是杜衍,你们乃是同族;一人是韩琦。你叫人失望了啊!以而今的情况,判你一个附逆,不算是冤枉你吧。” “臣……也是无可奈何。” “一府父母,说是无可奈何。”桐桐看着他,“我听闻,你于守将王澜有些嫌隙。盖因你瞧不起武将,觉得武将甚鄙,不配与你同级为官,可有此事?” “臣……万死。” 桐桐起身,走到他身后,弯腰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想骂本宫甚鄙吧。” “臣不敢!” “你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将相和,你没读过?心中无大局,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王澜被害,你当真不知?” “臣真不知!” 桐桐朝前走了一步,踩在他的手指上,“嗯?你说什么,本宫没听清楚。” “臣……”杜谦疼的脑袋上的汗下来的更快了,“臣……臣只是想叫他收下美人,回头号参他一个好色渎职……没想到他就被人给害了。” “这么说,美人是你送的?” “不……” 桐桐的脚拧了拧,“嗯?又不会好好说话了,是吗?” “不是!臣好好说。美人是臣送的,但也不全是臣送的。” “哦!还有谁呀!” “是齐国大长公主驸马殷洪年……臣只是抱怨王澜……不想与其做同僚。殷洪年便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对了,殷洪年的次子之前被判了斩刑,死了……殷家乃是两淮大户,此地遍地都是殷家故旧……臣若是不能与之交好,那此地治理堪忧。这是臣的难处!臣不得不与之妥协。” 桐桐笑了:“懂了!官家与本宫打下的江山,你却要与别人妥协。果然是当的好官呐!” 她也不问了,只看他,“王伦在哪里?” “王伦……就在城里。” “那就带路吧!” 然后在城中最大的风月场所见到了王伦。带着一群糙汉子,一个个喝的五迷三道的,这就不是造反的料子。 但动辄冒出这么一个人物来,就够朝廷手忙脚乱了。 人一进来,女人的尖叫声,男人迷迷瞪瞪的吆喝声。 桐桐一抬手,王伦带来的这些汉子,脑袋全掉了。 于是,世界安静了。 王伦直接吓尿了,他本也不是粗人,是个身穿白衣的读书人。只怕这会子笼络这些汉子的意思,是叫这些人为他打仗呢。却不想,一个照面,脑袋被砍了。 满地的脑袋滚着,桐桐过去看着王伦,“现在,朝廷要你办事,你办的到么?” 办……办……办的到! “带上你的人,把城中涉事人家的门都给我敲开!” 然后呢? “杀!” 什么? “杀!”桐桐说着,就盯着王伦的眼睛,“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再重复一遍。” “凡是涉事的,敲开门之后——杀!” 然后杜谦就亲眼目睹了发生了什么。 王伦带人敲开了殷洪年家的大门,前面都是成年男人,是家里的家丁。出了乱子了,住在后面的男主人们也都出来了。 然后杀杀杀! 他躲在廊庑下,几乎是看到殷家的成年男丁被砍杀殆尽了,皇后才一摆手,那些黑衣人迅速出手,将‘闯进’殷洪年家的那些‘叛军’都给杀了。 殷家外院,尸体摞着尸体,除了王伦,剩下的都死了。 杜谦看向皇后,不解其意。 桐桐看着他:“还没明白?” “臣……愚钝!” “你呢,现在发公函!悍匪王伦血洗殷家,斩杀男丁殆尽,将殷家洗劫一空之后,逃了。” 逃了? “逃了!”桐桐看着他,“另外,也告知下去,皇后领兵平叛,斩杀匪徒千余人,为殷家报仇了。只是王伦狡诈非常,携巨资流窜。望各州府通知各大户,加强戒备,省的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和损失。” 杜谦看着吓的都站不起来的‘悍匪’王伦:他逃了?还要再袭击大户? “怎么?这事不会办呀?” “不!不是!”杜谦懂了。往后就看皇后要去哪里,要收拾谁了!谁牵扯其中,‘王伦’就去找谁。皇后一定会晚‘王伦’一步去追剿的。 总之,该死的都得死!该收缴的一次要收缴完。 杜谦挣扎着起身,“臣……马上去办。” “另外,你现在该将跟殷家相关的人员,全部‘转移’到大狱里‘保护’起来,防着‘王伦’杀个回马枪,斩草除根!” 明白!挪走人,才能真的把殷家给抄干净了。 他问说,“齐国大长公主呢?” “谁册封过齐国大长公主?”桐桐问他,“是官家册封过?还是本宫下过懿旨?这里没有什么大长公主,只有赵氏。我朝只有一位公主,正随着太子北疆用兵呢。记住了吗?” 是!臣记住了。 等刘平赶来的时候,只剩下清点物资了。 城中大乱了一场之后,一切井然。 那些被‘抢’了的大户人家,他们的人被保护起来了,家里被洗劫了。田地全部交给驻军暂时代管。而主将被杀之后,其他副将渎职被处置了,普遍将士被赦免。皇后重新指定了主将,城防完成交割。 这次无人大意了,更不敢有二心。因为那么大面积的田地,交给他们代管。 这代管……说是暂时,可其实呢,大家都知道,像是殷家这样的大户在当地盘根错节,而今一把拔起来了,就不会再叫他们在此地了。之后,必然就被打散安置到其他地方。也就是说,这田地就是给驻军的。 除了朝廷的赋税之外,他们每个人都相当于多一份俸禄。 刘平看着那个所谓的悍匪,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才问说:“娘娘,下一步叫王伦去‘突袭’谁?” 桐桐手里的拿着密报,“别急,一个个等着吧!沿江而下,涉事的,一个也别跑。你呢,重新协调,自此之后,你的任务就是运输。一定要尽数安全的运到洛阳!” 是!臣明白。 于是,朝廷就不懂了。不是说那叛贼王伦跑了吗?也把大户洗劫一空了吗?这大笔的钱财物资从哪里运回来的? 晏殊见同僚看他,他就说,“跑了就是跑了……跑了带不上那么些金银财宝,刚好就被娘娘捡着了。反正,都小心点吧!谁知道王伦没了这些东西……又想去抢谁呢?” 众人咬牙切齿,他们八成都是江南人士,要是这么着还得了!于是看着晏殊恨的呀:“……”这般无耻的手段,“晏大人,高明呀!” 晏殊:“……”好说!好说! 第1849章 大宋反派(170) 曜哥儿看着挂着的地图,说任得敬:“您继续说。” 任得敬乃是夏州的老臣,是雍郡的元老。他驻守贝州附近,而今,王则被围在贝州,并没有外溢。 老将就是老将,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人手有限,臣只能封锁这些地方。” 曜哥儿明白他的意思,贝州距离涿州不到六百里,这是极近的。涿州乃是未来的国都,正在兴建。而且,涿州有水路可通洛阳。这是非常危险的。 任得敬封锁了所有可能的路径,将其封死在贝州境内,等着朝廷的援军,这便是老成持重的安排。 曜哥儿的手也在地图上挪,“当年隋炀帝开凿运河,说是‘开永济渠,引沁水,南答于河,北同涿郡’,这说明,沁河在永济渠的上游,乃是它的源头。” 任得敬点头,“殿下说的是,因着永济渠在,这些年咱们雍郡一直疏通,所以,臣更得严密封锁水路,不能叫贼人沿河之下,直达洛阳。” 曜哥儿就笑了一声,“王则背后之人呀,该是一高手。这地方选的真好。” 任得敬苦笑,“我的殿下呀,您还有心情玩笑。” 曜哥儿摇头,他没开玩笑。这高手是挺高的,对地形的利用也算是尽可能的利用到了。但是这还不够。 他的手沿着沁水那条线往下挪,“这一支,从这里,武涉小原村建了闸口。而后由红荆口,流经卫辉府……而后入卫河。” 是!路径是这样的。 曜哥儿就又道:“我跟爹娘曾经巡视过这里,武涉县南,水经这里积为陂……” 是!那里是有大水坑。 “而此陂与湖相勾连,数个湖水与陂相连,水面极大。之后,水经荥阳,东流入河。” 任得敬点头,沁河入黄河的入河口,相当于被冲出了很多很多的大水坑,这种坑塘,不能通大船。 因为深处可能极深,但浅出一定极浅,船会搁浅的。 曜哥儿点在这里,“如果叫对方有机会开了闸口,朝下泄水,那必然就能通船。只要能通船,他们不想堵死在贝州,就只能选这一条路径。” 任得敬懂了:“您要在这里做手脚。” 可这怎么做手脚呢? “做什么手脚呀?这得算。”曜哥儿喊呼延因,“请公主来。” 是! 丹宸被请来了,一听哥哥的意思,她便懂了:“我要最浅出的水位,要知道河流的速度,还得给我一桶水,我得知道含泥沙量。” 好办!马上着人去办。 丹宸熬了一晚上,给了哥哥一个数字,“按照我算的,最多只能开阀门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一过,真就能畅通无阻。不过三个时辰,哪怕看着能通船,可泥沙含量多,水量远没他们想的那么充沛。便是不搁浅,也绝对划不动的。” 说着,把厚厚的一沓子纸递过去,“您看看。” 曜哥儿没看,将纸往桌上一放,就说丹宸,“你去睡吧,要忙也得是后天的事了。” 是! 可她真能睡到后天吗?这一场战争,不动兵刃的天葬。 她出来之后回头去看哥哥,哥哥坐在案几后面,盯着地图一动不动。 王则看着北海郡王送来的消息,莫名惊讶,“竟然还有隋朝便留下的闸口?”这还能用吗? 那边的水路被封锁了,这边打开闸口,从这边不能通船的地方通船,这不就是生路吗?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隋朝留下的,还能用吗? 报信的人信誓旦旦的,“雍郡早几年疏通渠道,若是不能用,也都给修缮好了。” 这样啊!反正朝廷的援军已到,再不动就被人包圆了。试试吧!不行就另外想办法,万一行了呢? 于是,贝州叛军一万余人,征调整个码头的所有航船,大约百十来艘。 闸门一开,河水倾斜而下。 王则大喜,浅坑变通途,妙啊! 百艘船顺河而下,而后,船越行越慢,在水陂与湖泊处,行不动了。 有些船搁浅在水浅处,有些船行在水坑上或是湖泊里,却只能在上面打转。 再看远处,河岸两侧,有军阵排列齐整,就这么默默的注视着。 王则此时才恍然:上当了。 而今只有两个办法:其一,就在水上飘着,靠着湖里的鱼虾为生。其二,跳下船,靠游水以求生。 第一条显然做不到,因为一艘船上的人太过密集,而又缺少捕鱼工具。再则,北方这样的湖和水坑里,是长不出多少大鱼的。多是一乍长的鲫鱼,这能果腹么?再加上正月的天气,冷的厉害。船上一不能生火,二不能保暖。 这么下去,不出七日,就能冻死饿死在船上。 那就只能走第二条路,继希望于跳下船之后,朝廷的官兵能想尽办法捞人。 亦或者,自己举起白旗,愿意投降,等着对方救援。 可还不等他拿定主意,这些人就乱了。一看这阵势,一个比一个慌。脱了衣服就往下面跳! 丹宸就在几里之外的营帐里坐着。 有传信兵传信,将情况说了:“……尽数跳入河中,太子殿下已从民间搜集皮筏子,说要不惜代价的救人。” 丹宸应了一声,“大难之前,少有人能冷静以待。”早料到会如此了。 她把人打发了,而后才说苏八娘,“召人来议事。” 议事?现在议事?难道不是派人马上去吗? 丹宸看了苏八娘一眼:“召人来议事!” 苏八娘不敢言语,转身去了。 随后,好几个管事都召了过来。 事情一说,高滔滔就道:“需得马上准备防风寒的汤药,这要是下去救人,不仅是俘虏需得医治,便是咱们的人,也怕伤寒。” 丹宸看了高滔滔一眼,“那你去清点药物,看看这次之后,还需得朝廷拨给多少。” 是! 高滔滔转身走了,脚步匆匆。 丹宸又看几个医官:“麻烦诸位先抓药!我想着,人落水之后,只怕也不只是风寒吧。” 当然,泥沙俱下,心肺必然受损。 “还有营帐、被褥、柴草、粮食供给,都需要重新分配。诸位协调去吧。” 是! 沈拙跟着往出走,心里却思量着:太子不是个粗疏的人!既然用了这样的计策,那为何没有事先准备皮筏子呢?而今喊着救人,事到临头了,才临时征调。 看起来是没有经验,手忙脚乱,但真的是如此吗? 便是公主,今儿这个安排也有些……违和? 难道不该先派医官过去吗?人若是溺水,不快速的将腹腔的水控出来,那一样会死的。 可是,公主安排的都是看起来要紧,但却不急的差事。 那这只能说明一点:不管是太子和公主,都不是真心想救这些人。 喊着救,那是做给人看的。 丹宸转过身,看着地图。 贝州被这些反贼占了几乎有一个月了,他们缺少约束,若是不由着他们搜刮民财,祸害乡里,人家也不会听他王则的。 这就是匪!就是盗!他们祸害了别人,凭什么一个投降就得招安?又凭什么逃出来就得救? 救——当然是要救的。 可有时候,就是来不及呀! 丹宸的手握成拳头,何况,信奉弥勒,弥勒亦不能救你于水火,以后也就无人再信奉弥勒了。 所以,有罪者,就该有此惩戒。 她闭上眼睛,尽量屏蔽掉耳中似有似无的呼救声,就这么背对着营帐,站着一动不动。 难怪都说,慈不掌兵,这一关是不好过。 正觉得有什么压在胸口,难受的紧,外面就喧哗了起来。 她转过身来,脸上那点痛苦的纠结已经没有了,她问说,“什么人?什么事?进来说,喊什么?” 结果进来的是高滔滔,“殿下,水火无情,救人更是十万火急。而今,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唯有派医官的事,不能耽搁呀!”说着,往下一跪,“殿下,臣谏言,将所有医官尽数调往河岸,耽搁不得。” 丹宸看了高滔滔一眼,“你……这个谏言很好,是本公主考虑不周。你起来吧!”说着,就看营帐外,沈拙慢悠悠走进来,拱手道:“殿下,臣等这就走。此事,您交给臣吧。臣知道事情该怎么办。” 丹宸看她,她也抬起头来跟丹宸对视。 丹宸点头,“那你去吧!此次,你负责。” 是! 沈拙面无表情的出去了,将医官尽数带走了。 高滔滔就道:“还有储备的丸药,臣这就送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官家与娘娘向来慈悲,又以‘仁’而治天下……” 丹宸点头,“高管事说的是,尽力而已。你去吧!用什么药,你听医官的。” 是! 可高滔滔赶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这位沈医官在胡乱指挥,又是点火取暖,又是叫人给这些上岸的人揉搓身体,并无半点别的干预。 “沈医官?溺水之人是这般救治么?” 沈拙看她,并无辩解,只道:“军令如山,我不需要跟你解释。过后你若对此有异议,可弹劾于我。有任何责任,我来承担。” “你!” 折腾了整整三天,要么陷在水里永远出不来了。而出来的因为种种原因,竟是八成都没能救过来。只两成,高滔滔认为那是命大,暂时活过来了。可若是用药不妥当,照顾不周全,一样会要命的。 至少,她就发现活着的,这会子都起了高热了。 太子带人看望活着的俘虏,高滔滔转身,跪在太子面前,“殿下,高滔滔告沈拙,施救不当,误人性命。” 曜哥儿看了高滔滔一眼,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沈拙。 沈拙低头,不做任何辩解。 曜哥儿也不多问:“罚俸三个月!而今正是用人之际,留军中察看,戴罪立功吧。” 第1850章 大宋反派(171) 一万四千七百八十九人,尽数毙命。 贝州之乱——平! 杜衍看着奏报,手都在抖,他递给韩琦:“韩大人……这是捷报,该大贺!” 说的是大贺,你的手抖就算了,声音也不像是欢喜的样子呀。 “大捷是好事啊!”韩琦将折子接了过去,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未动一兵一卒,水葬了将近一万五千人。 折子上说的很详细,地形地势,对方的情况,太子当时是怎么想的,公主又是怎么计算的,算准了放水多久能骗过叛军,而后对方怎么上当的。上当之后又怎么怎么样。 总之,太子没错。 是叛军慌了!他们若是在船上不动,不往下跳,等太子殿下搜集了皮筏子,也就是半天一天之后就能开始救援了。可以说,等上个半天、一天的,并不会饿死冻死。 所以,这都说不上来是太子安排的错。 毕竟,只有把敌人消耗的疲乏了,救援才是最安全的。只有考虑的真正周详的人,才会去这么想着规避风险。 再说救上来之后的人没被救活的事,怎么说呢? 太子说是他的过错,他承担主要责任。 可公主也上折子了,杜衍将折子递给韩琦:“你再看看这个。” 韩琦接过来,是公主的折子。折子上,公主一方面表示施救不当的主要责任在她,一方面也跟朝廷做出了解释:其一,人马医护主要是应对战时,也就是外伤。之前所有的医官征招上来之后,朝廷给请的先生也只是教她们怎么处置外伤。对溺水的救治不拿手,是她们的错吗? 其二,获救的人员情况复杂。 先是水浑浊,泥沙大,又是才泄水,可以想象那水有多浑浊,在浑浊与清澈的水里溺水肯定是不一样的。 其次,是温度低,这无疑也增加了救援难度。 最后,若是战场上的伤员,大部分人的伤势拖延上一个时辰半个时辰,是死不了的。但溺水救援,各个都是跟时间赛跑,在人员有限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兼顾到的。 韩琦:“……”很有道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今晚上值班的除了他们俩,还有吴昊。吴昊巡视班房去了,这会子只他们俩。 这折子也刚送来,两人看完……面面相觑。 大胜——胜的很漂亮。 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叛军全歼了,这有什么要说的吗? 便是看起来不正常的,人家也给予了站得住脚的理由。总之,不是不想救,是没救了!客观原因不允许。 吴昊回来的时候接了折子看了,然后看两人,“喜事,给官家送啊。” 韩琦尬笑一声,“这不是等吴大人呢吗?” 吴昊心说,这是心里不自在了吧!他就说,“也该贺喜韩大人,太子是您的弟子,您教的好。” 韩琦:“……”不不不,“吴大人也是殿下的先生,在下可不敢贪功。” 杜衍叹气:太子这手段跟皇后如出一辙,透着一股子假仁假义的狠劲。而且,他们丝毫不怕有人看出他们的‘虚伪’。就是那种,全天下的明眼人都知道我在闹鬼,可我就是这么无耻的闹鬼给天下人看。 皇后在南边假借‘悍匪’王伦的名义,清除异己。 太子在北边对叛军无丝毫仁慈之意,他就是奔着全部剿灭一个不留去的。 就连那位公主也是小小年纪,心有城府。 三个人来的时候四爷还没睡呢,吴昊将奏报递过去,语气平稳:“贝州大捷。” 四爷接过来,还没打开呢,躺在榻上的旻哥儿就从被窝钻出来了。 之前几个人都没注意,现在才瞧见,官家坐在榻上处理公务,而最里面的不是摊开的被子,秦王在里面躺着呢。 这会子披散着头发从被窝里爬出来,又把被子裹在身上朝官家那边挪动。 四爷将折子朝边上偏了偏,叫旻哥儿也能看见。 两份折子看完了,旻哥儿看了三个大臣一眼。杜衍像是在忍耐什么,韩琦一脸的一言难尽,只吴昊这个雍郡老臣面色平常,眼睛亮闪闪的,在极力的克制兴奋。 他啧了一声,钻被窝里睡他的去了。 四爷把折子看了三遍,就叹气,跟吴昊说,“曜哥儿和灿儿……怕是夜里睡不安稳。” “是!殿下们心善,看见这样的惨状,心里只怕不安!折子上一再请罪,总把罪责往身上揽。岂不闻善恶有报,天意难违?官家还是要多宽慰,此战有功无过,万万不可苛责太过。” 吴昊说着就看了不言语的杜衍和韩琦二人一眼,这才继续道:“殿下只论过,不表功。就像是统计了那么详尽的数字,我想着,这一定是把水域清理了一遍,以防着天气和暖之后带来疫病。而这些,殿下在折子中只字未提。” 四爷叹气:“是啊!这俩孩子就是这样的,朕总是心疼于他们太过于懂事,又怕他们自来心善,见了人间惨事少不得心里难受。” 杜衍:“……” 韩琦:“……” 所以,拟定的旨意就只有嘉奖,没有别的了。 “嘉奖?”高滔滔将手里的药包放下,“你说朝廷下了旨意,嘉奖此次医护所在平叛中的功劳?” 是啊!圣旨才颁下来,传旨的人只怕还没走呢。 高滔滔急匆匆往外走,到了营帐,很多管事都聚在这里。 公主将圣旨传下去给大家看,“嘉奖一次,记功一次。等大胜而归,必有恩赏。” 这谁不欢喜? 圣旨传到高滔滔手里,她看了好几遍。等抬眼去看公主,却见公主正叫了沈拙和一个张双,人称张小娘子的女子叫到案几边,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等人都散去了,她将圣旨递给苏八娘,这才赔罪,“公主,臣是否莽撞了。” 丹宸抬起头来,“你管人事管的挺好的,下面的医女也多夸你仁善。这是好的!此次功劳,你亦有一份。这是你的长处,做的很好。不要多想,做好你的差事便是了。在其位谋其政,各人做好本分,事就好办了。” 高滔滔如何听不出敲打的意思?公主是在说她的手伸的太长了。 从里面退出来,她也后悔,这次还是做错了。 苏八娘将药材的清单递给公主,“高管事……很得下面医女的人心。她管事确实细心,吃穿住行,样样精心。便是医女们身上有个不方便,她也总是能想法子给调换岗位,或是行军途中给予照拂。” 丹宸点头,“这就是好的!我夸她,是真夸她。从下面提拔上来的人,很少有人能做到关怀下位者到这个份上。只有她,跟在曹皇后身边,学的便是庶务和笼络下面的人心。不管为什么的,只有她能不克扣,能把关怀做到极处,就当用。其他的,不过小瑕耳!她这人极聪明,碰两次壁就懂了。” 苏八娘也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公主不在乎对方是不是收买人心,她只在乎下面的人是不是真的被照顾的很好。 在公主看来,可以容高滔滔邀买人心的私心,这是她为官处事的方式和方法,无所谓优劣。她也不在乎这人心在高滔滔身上!只要达到了她的要求,做到了她想要的效果,其他的不重要。 苏八娘就说:“那我就知道您的意思了。” 回头高滔滔再递给她一个玉镯子,苏八娘就收了,说高滔滔:“公主说,夸你就是夸你,觉得你有些地方做的好,这才夸你的。夸,就是真心实意的!公主还说,你是聪明人。聪明人碰两次壁就什么都懂了。” 高滔滔对着苏八娘行了一礼,“谢苏女官。” 您客气。 苏八娘回来就将镯子拿给公主看,“高管事给的。” 丹宸瞧了一眼就笑,“你留着戴吧。” “我收着,回头回京之后变卖了换成银钱,赠给惠民署。” 随你。 高滔滔紧随其后就写了陈条递了上去,谏言有三:其一,伤兵营房每个营房需得大力婆子把手,但凡出现以言语或是行动轻慢医官和医女者,以军法而论;其二,女子月事当有假日,也准其转移后方,不当差;其三,请每月在原有基础上多给医护所女子一丈棉布做补贴。她在陈条上注明了用途,为月事用布和束胸用布。 陈条递上去,丹宸直接批了,并且叫了她:“你谏言的很好,这份陈条,我会夹在折子里递到京都。前两天马上去办!后一条需得朝廷拨给,需得御批。” 说着,用笔给高滔滔的陈条上批了一个‘甲’,又附了一个‘急’。 甲,是说她提的谏言很好。 急,是催促朝廷尽快批复并给予拨付。 高滔滔心里松了一口气,“那臣去办差了。” 丹宸很温和:“去吧!忙去吧。” 晚上了,她才去跟哥哥一起用饭,“娘还在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理完。” 清理那些不是重点。 “我知道!主要是粮草。” “也不全是粮草。”曜哥儿将包子递给妹妹,“关键是侬智高。” 哦!侬智高是广源州蛮人首领,早前他们被交趾国欺压盘剥,希望得到大宋朝廷的庇护。请求再三想要归附大宋朝廷,但是大宋朝廷并没有接纳他们。于是,这位羁縻州首领便反了。 要知道,靠近大理国有二十三个羁縻州,自庆历元年,侬智高建立了‘大历国’,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攻克了数州了。羁縻州的意思就是自治,属于少数族群。他们不跟朝廷求助,朝廷新旧更替之下,很难干涉人家。 曜哥儿低声道:“娘此次南下,除了平叛和粮草征集之外,最重要的任务是那几十个羁縻州。他们若不归附,大理……就很困难。” 而这又不是只靠打就能打下来的!最要紧的乃是人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50-1860 第1851章 大宋反派(172) 桐桐看着被四爷调来的人,问说,“你叫什么?” “启禀娘娘,臣杨文广。” 桐桐看着眼前四十来岁的汉子,再问一次,“你是杨文广?” “正是!” 竟然是杨文广,“杨业是……” “臣的祖父。” “你父是杨延昭?” “是!家父已经过世多年了。” 桐桐点头,“杨家三代为国征战,官家记得。” 杨文广赧然,看的出来,皇后娘娘也记得。 桐桐这才看向同来的孙节,此人是狄青的老部下。此次,狄青跟着曜哥儿北上了,四爷为了自己不缺人用,派了孙节前来。 她与孙节认识的时候,还是当年水淹满城文武的时候。这种交情是不用多言的。 桐桐朝两人招手,“来!看看现今的情况。点了朱砂的都是被侬智高占领的羁縻州。” 两人过来看了看,然后就皱眉,“发展的这么快!”这肯定于自家这边新旧交替有关。 孙节说话向来不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他直言道,“此地多山,百姓为异族。想恢复之前的羁縻州,只怕也不大容易。没有几年耗,怕是不行!那北疆用兵,若是这边战事迁延不决,只粮草供应,朝廷压力就巨大。朝中那些大人们只怕不肯依。” “那依你之意呢?”桐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叫两人只管坐。 孙节就说,“要么,暂时与之交好;要么,斩首。” 是说杀了其领袖侬智高。 桐桐又看杨文广,“杨将军呢?你怎么看?军中议事,又不是君前奏对,不必拘束。不管对错,直言便是。” 杨文广朝交趾指了指,“若是与交趾联合,如何?” 桐桐没言语,孙节皱眉之后,“若之论输赢,臣以为可行。” “联合交趾?南北夹击?”桐桐盯着地图,而后摇头,“若是反着呢?” 什么反着? 桐桐的手指了指交趾,“若是联合侬智高,出兵交趾呢?” 杨文广:“……”兵法上说,远交近攻。攻打侬智高,交好交趾,这是符合兵法之道的。可皇后的意思,却恰恰反了。她要联合近处的侬智高,去攻打交趾。 这个……行的通吗? 他就问说,“其一,侬智高是否愿意与咱们联合;其二,怎么出兵交趾?借道么?侬智高是否愿意给咱们借道;其三,出兵交趾,于礼不合。交趾一直上供于朝廷,而今象园还养着八头大象,那都是交趾国进贡的。此时,毫无理由的朝对方用兵,不合礼数。” 说完,他就看孙节,等着孙节符合。 可孙节不符合,礼数不礼数的,这个东西自打皇后是郡主那会子,就没遵守。礼数压根就不在咱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他没懂,但没反驳,只问说,“娘娘您这么提了,必有您的道理。臣愚钝,您明示。” 弄得杨文广都觉得:我是不是哪里说的不合适了。 桐桐摆摆手,说杨文广,“你可能不知道侬智高的情况。”她跟这两人说这个侬智高,“他与交趾有仇!” 赵匡胤时期,侬氏就与当时的大宋朝廷有来往。 到了赵匡义时期,在党犹州出生,祖籍却是广源州的侬民富在部族里威望最高,于是,此人便被赵匡义册封为上柱国。 到了侬智高的父辈,这内部倾轧斗争中慢慢的锄头,侬智高的父亲侬全福原本是党犹州的知州,后来势力大了起来,占据了万涯州和武勒州。 此人也是一样,不想四处树敌,便主动归附了大宋朝廷。 但到了赵祯时期,那时是刘太后当政,不知道当时朝廷是怎么考量的。他们只给侬全福授予了邕州卫职,相当于只承认他们对一个州有军事戍卫之权。其他的朝廷突然不认了,给罢免了。 那人家当然就不干了,侬全福就和儿子侬智高在原有的基础上多占了一个笼州。 本来人家三个州的地方,羁縻州这种的,就是内部自治的。他们内部都肯承认,朝廷不认了。于是,人家也不鸟你,我再侵占一个州给你看。 就这么着,侬全福跟大宋朝廷弄掰了。 这父子俩很能干,他们那地方金矿多,人家就说了,只要来,人人可发财。于是,许多山民,还有原本大宋的子民都被他招揽去了。 这不是就慢慢的发展壮大了吗? 既然大宋不认人家,不给人家该有的册封,那人家就自立了。侬全福那时候自称是昭圣皇帝。然后缮甲治兵,固守城池。交趾就觉得,你们跟大宋不和睦了,那你来,给我们称臣,咱俩好。 可侬全福不肯,于是,交趾派人突袭,在侬全福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掠劫走了。 那做儿子的侬智高不能不管亲爹呀,他不得不给交趾上供,每年给交趾得上交足够的金货才行。 可饶是这样,也没能叫交趾手下留情。 交趾国的皇帝李德政下诏了,说是‘朕有天下,率土皆臣,诸藩奉贡。’ 意思是,我才是天下之主,你们都是我的臣子,你们来供奉我,本就是应该的。 然后又说,“全福妄自尊大,建国僭号”。 意思是你侬全福竟然敢自己建国,给我造成隐患。 “朕龚行天讨……斩于市!” 结果就是侬全福被交趾给砍了! 杨文广:“……”这交趾国做事太过于霸道了,“欺负人没这么欺负的。” 是啊!欺负人没这么欺负的。先是压榨你一拨,要你们的金货。侬智高也认了,只求保全父亲和其他被掳劫去的族人的性命。谁知道前脚要了你的金子,后脚就杀了你爹和你们的人。 桐桐就说,“其族恨交趾恨的呀,恨不能生啖其肉。侬智高此时想内附,再三的联络朝廷,但彼时,交趾的势力大,朝廷畏惧强的交趾,不肯接纳侬智高。侬智高这才又建国,期间,他与交趾交战不断,也曾被俘虏过。但交趾怕杀了侬智高,会被其部族没完没了的报复,边疆始终不得稳固。所以,只能放了侬智高。” 正史上就是如此,侬智高请求内附,联合大宋一起拿下交趾,但是大宋拒绝了。 之后,侬智高再反大宋,是狄青平叛的,虽胜,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侬智高最后流落大理,不知所终。 而今想起,桐桐都觉得异常的唏嘘,“之前,杨将军说,贸然对交趾用兵,此为无礼。将军啊,大宋从上到下都忘了,交趾自古以来便隶属于中原王朝。既然大宋是‘奉天承运’,皇位承接于前朝,那就该知道,哪怕王朝更迭,也不能丢失国土。 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便派遣了大军,越过岭南,征服百越诸部,又从中原移民,设立郡县……自那时期,交趾就属于大秦。若说礼,《礼记》有载,南方曰蛮,雕题交趾。” 雕题是说纹脸,这是少数民族的特征。 交趾,指得是当地一些民族的风俗,比如,男女同川而浴。 “侬智高为何觉得能与大宋朝廷联合呢?他的出发点未尝不是觉得,大宋也想收回交趾这个地方。毕竟,交趾不称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唐末!经历了一次乱世之后,大宋朝廷本该收回失地的,但是它没有。在侬智高再三恳求之后,依旧将它拒之门外。” 杨文广这次懂了,皇后这次是想一箭双雕。本来的目的是要收复侬智高的,但她想到的收复的办法是替侬智高报仇。 如此,既能拿下羁縻州,又能顺道拿下交趾国。 她说侬智高的经历,是想说跟侬智高答应联合的可能极高;说交趾的过往,就是给此次发兵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我们不是无礼的攻击你,而是,我们要收复我们的失地。 毕竟——奉天承运嘛! 新朝接过接力棒,那就不能有失国体。 杨文广坐在椅子上不安的挪动了挪动:怎么说呢?听着确实很有道理。皇后的道理说出来叫人听着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 可其实呢?她就是单纯的想灭了人家,仅此而已。 也许在皇后的心里,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不是顺手的事吗?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这个主意挺出人意料的!设想过无数个收服羁縻州的法子,就是没想过这个。 而皇后呢?她其他法子都没想,就定准了这个法子。 怎么办?这可是灭国之战!能打吗? 杨文广看孙节:孙将军,您觉得呢? 孙节搓着下巴,使劲的揉脸,良久才道:“娘娘,此战……几成把握?” 桐桐起身,“到底有几成把握,那就得等见了侬智高再说了。” 何时去见此人? “尽快!挑十几个好手,你们俩跟着我。咱们轻车简行,只当去走亲戚了,去拜访拜访侬智高。” 侬智高自立为帝,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习惯。 此地十万大山,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乃是一个将领最基本的素养。 杨文广和孙节跟着爬上,哪里受的了这个。 孙节就道:“咱们的人,在这里很难适应。仗不好打!” “所以,才来找侬智高嘛。”桐桐站在山腰上,看着脚下的云层,“若非案牍缠身,每年都该来此地小住些日子。等以后吧,以后我和官家在这里的半山腰安家,叫官家给我建个竹屋。早起闻鸟鸣,夜间鸟归林。无俗事惊扰,无案牍劳刑!嘿,那该多美。” 说的人好不惬意,人还没见呢,好似这地方就注定是咱们的。 爬上山顶,看到了一处竹屋。竹屋周围,尽皆猛士。而竹屋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 他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桐桐就笑:“瞧!巧了不是!我才说要在这里建竹屋,这不,还真有人建了!可见同为英雄,所见必然相同。” 侬智高:“……”谁与你一届女流同为英雄?好厚的脸皮! 第1852章 大宋反派(173) 侬智高还年轻,才二十来岁。 可以说从十几岁开始,他就经历了许多。被大宋所弃,随父亲立国,父亲被俘,他忍辱偷生想保全父亲族人,低三下气乞求大宋伸出援手,到最后人财两空,大宋不敢接纳,交趾不停的压榨。 何去何从?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做成这样已然难得了。 桐桐还挺喜欢这样的人的,别管最后能走到哪一步,这个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屈服过。凡是他低头的,都是他有需要保全的,有需要他去保护的。 所以,哪怕他在史书上只是一个失败者,可桐桐也一样喜欢。 她叫跟来的其他人止步:“你们原地歇着,我去看看人家的竹屋是怎么搭的。” 侬智高上下打量桐桐,再看看身后的人,见其他人都朝后退了几步,这个女人一身干练的衣裳,身无利刃。他这才一摆手,叫人进来了。 其一,她无害!不止指她不带兵刃,更是感觉她无恶意。 其二,她的口音,她的气度,她出现在这里的时机,无一不表明此人绝非无名之辈。 他知道的,而今北宋建立了,而那位皇后如今下了江南。 皇后身边是有女官的,此人是否是皇后身边的女官,他拿不准。 他坐起身来,看向打量竹屋的女人,“这位夫人,敢问怎么称呼?” 桐桐只笑,“年长你几岁,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阿姊便是了。” 侬智高身边的人才要呵斥,他一把拦住了,又打量了这女人一番,“怕是唐突了!还请夫人自报家门的好。” 桐桐回头看他,“赵氏……柴姓……单名一个‘桐’。” 赵氏?柴姓? 侬智高一下子就站起来了,看向一身布衣的女子,“北宋皇后……殿下。” 桐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坐过的躺椅上坐下了,顺势往后一靠,还闲适的摇晃了两下,这才道:“怎么?叫我一声阿姊,不算是辱没你这个大历皇帝吧。” 说完,也不管人家什么反应,她只说她的,“我呢,没娘家。娘家死绝了,为啥死的,你也知道!你叫我一声阿姊,我呢,只当我多了娘家兄弟。给我家孩子找了个舅舅。你做北宋的国舅……” 侬智高眼睛一眯,“娘娘是要招安的?” “怎么能是招安呢?”桐桐摆手,“想多了!你能是大历的皇帝,也能是北宋的国舅爷;我能是北宋的皇后,你也能册封我做大历的长公主嘛。假使有一日,官家喜新厌旧,那我也有娘家可回了。这十万大山,不至于容不下我一间门竹屋吧?” 听明白了,这是在示好!然后呢? 侬智高不想过度的招惹北宋,这个皇后可不同。她是一刀一枪杀出来才走到如今的。 不想为敌,那就只能交好。 只是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侬智高换个了竹凳坐了,“大历国小民寡,怎敢高攀您呐?” “国小,有志;民寡,心齐。”桐桐就叹气道,“前一点,南宋比不了;后一点,北宋比不了。侬家兄弟,不要妄自菲薄。” 侬智高可不敢听这样的夸赞,他直接问了,“娘娘亲自前来,必不是只为看一竹屋的。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若不为难,敢不从命?若太为难,不敢从命!” 答的好! 桐桐看他:“我认你为兄弟,心是诚的。” 侬智高:“……”不带老这么说话的。 桐桐摆手,“听我说完!既然有歃血为盟之意,我也该有诚意。我知道你的心结在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对?若是我愿为你的马前卒,带人掠劫了交趾皇族回来给你处置,你觉得可算是有诚意?” 侬智高看着这位皇后,想找寻她脸上开玩笑的痕迹。可惜,他没找到。 她的脸上是笑着的,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眼里的神情却是认真的! 这是她开出的条件,她说:我愿意为马前卒,去深入交趾,带交趾的皇族回来给你处置。 侬智高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这是非常冒险的,她何必冒这样的风险。 可紧跟着,他反应过来了:北宋的将士不善于翻山越岭做战。若要战,耗时长,消耗大,此为不智。 她是希望自己能出兵,帮她收复交趾。 可若是她收复交趾了,中间门间门隔着自家,她怎么管理呢? 说到底,她还有一个隐含条件,那就是:你归附朝廷吧! 这是不仅是一箭双雕,她还在借力打力。 桐桐知道他听懂了,这才笑道:“羁縻州自古有之,自治这一点,不会变。但自来,羁縻内部便难统一,这一点你也很清楚。当初被册封为柱石的,并非你的祖上。你们这一支发展起来之后,将那一支替代了……” 言下之意:若你不同意这个建议,那你们内部,别的支呢?他们也一定不会同意吗? 其实,历史上侬智高之所以败了,就是因为他们内部被人给离间门了。他是被自己人给出卖了的。 他们一个山寨同另一个山寨都可能因为世仇,几生几世不来往不通婚。更遑论这么大的地方,里面更是错综复杂了。 若非如此,为何他们难以有自己长久的政权呢? 桐桐没骗他,她把朝廷的弱点摆给他看,我为什么要行险跟你联合呢?那就是要用你的长处。 但我也告诉你,哪怕你不同意,我也一定能找到愿意跟我合作的人。到那时,你又何去何从呢? 此时,你再想想,我说要与你歃血为盟,叫你做国舅,这不就是给你治理羁縻的底气吗? 一个看似是一国,你得防左右的邻居,还得防着内部生乱。 一个是虽没有一国君王的名分,但是权利没变。地方还是这些地方,但不用再防备左右,也不要怕内部有人不服。因为国舅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所以,怎么选呢? 桐桐问他:“你是选叫部族始终一心,安生的好好过日子;还是选择叫男丁时刻准备自卫和征战,叫妇孺跟着担惊受怕。怎么选,在你!” 说着,桐桐就起身了,“山间门不错,我借你的竹屋住几日。不着急,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谈!” 她真起身去了竹屋了,也在竹榻上躺下睡去了。 侬智高:“……”找人谈判,摆的竟然是明棋。 我图你什么,能回馈给你什么,说的明明白白的。 你答应了会如何,你不答应了又会如何,讲的清清楚楚。 然后她说:不着急,你慢慢想。 可这还怎么想?路都摆在那里了,还能往哪里想? 第二天他又来了,这位皇后正在竹屋外面烤野鸡,见自己来了,也不问想的怎么样了,只管跟自己聊天。 聊什么呢?聊她带来的将领孙节,说他们当年是怎么认识的。 孙节是当年水淹满朝文武府邸的当事人,说起来,他也放松的很,“当年郡主才那么高,瘦的呀!我们都不敢,郡主就说,你们只管干,回头你们往人堆里一跑,谁还能指认你?反正我有丹书铁券,死不了!就这么地,救了京都成数万人命。” 说着又叹,“当时,听说郡主从城墙上跳下去了,禁军和百姓那个恨呀……说起来,郡主还是不想叫百姓受难……” 第三日,侬智高又听了一肚子跟女真族的故事。 桐桐就笑,“当时我与完颜大哥他们,在交易羊马的地方,坐在地上,边上就是牛粪和羊粪蛋蛋,坐在那里吃肉喝酒……从大辽的手里夺了岁贡,我们二一添作五,他能带走的他带走,他带不走的,我找了商家想法子给弄走了……坑了李元昊……” 说起这些往事,她眉飞色舞。 若不是她亲口说,谁能知道这都是她当年干下的事。 桐桐将吃的递给侬智高,“当时啊,连官家……当时还只是县公的官家,他都摸不着头脑。只猜着是我干的!但具体怎么干的,他不知道。当时随行是富弼,富弼也是后来……也就是前些年才琢磨出一点味儿。为此,富弼还被牵连贬官了,每次说起这个,富弼对我就满是怨念。” 侬智高也不由的带出笑来,能想象的到这些一时人杰被一小小的女子给糊弄了,是怎么一种心态。 第四日,桐桐又说了大辽的耶律岩母和萧啜夫妇。 “我跟这位公主关系挺好的,也算是我难得的手帕之交了。我是看着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傲慢公主,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公主的。她当时说我男人是细犬,我说她的驸马是秃鹫……这个秃鹫呀,长的可丑了。” 她极尽语言天赋的描述那位驸马的丑,可却极为欣赏的说着这位驸马这些年跟她做对的事。 然后又一脸遗憾:“可惜,这么好的人,这么精明能干的人,却偏偏是大辽的忠臣。此一生,我与官家欣赏的人不多,他算一个。我们是可惜、惋惜,这么好的人,能成为朋友的人,站在对立面上。可那话怎么说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两口子呀,就是我和官家的不如意。” 侬智高心里点头:欣赏敌人、珍惜敌人,为敌人惋惜。 一个人,能与敌人交心,能与对手惺惺相惜,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一日,吃了肉,喝了酒,听了故事,要走的时候,他说:“歃血为盟,需得敌人的血方显郑重。” 桐桐便笑了:“好!等取了敌人的血来,我与你歃血为盟,结金兰之好。” 孙节默默的低了头,他信皇后娘娘的话。娘娘说这是国舅,那这就是国舅! 他只是想起李元昊,他原本也是官家的义兄的! 可惜,才一照面,就永别了! 结义之情呀……真是叫人一言难尽! 他就是觉得吧,人跟人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第1853章 大宋反派(174) 暑天,对于中原的百姓来说这是夏收的季节。 小麦成熟了,得抢收了。 旻哥儿跟着爹爹在皇庄上,此刻,他蹲庄子里的池塘边上,看着掉里面的人,朝爹爹那边摆手,“没事,爹,我玩一会子就过去。” 四爷朝那边扫了一眼,也不叫人管,“随他去吧。” 旻哥儿看着只敢在水里冒个头的女子,“你怎么水里呀?是书上写的那个鲛人么?鲛人不都在海里吗?现在池塘里也能出鲛人了?听说鲛人唱歌能迷惑人心,你唱一曲给本王听听,要是真的,本王用木桶把你装了,送到阵前去,你只管唱着迷惑敌人就行;再要么,你哭吧!鲛人的眼泪掉下来便成珍珠。朝廷正在用兵,这珍珠万斗,可平战事呀。哭,哭成了,你算是给朝廷立了大功了。现在女子能当官,你这属于功勋卓著的,本王能给你请个郡王的封号。” 他说着,还往池塘边的草窠子里一坐,看着池塘里的女人,“唱啊!哭啊!你这不动是什么意思?要不,你亮出尾巴给我看看。” 范观音在水中艰难的拉着纱裙,“殿下……小女是皇庄里的奴婢……” “嗳?不对啊!官家来皇庄,这是清场的。里面不留人,不论男女老幼。你是怎么留下现在的?刺客呀!那好办,直接杀了吧!得拉出来杀,这池塘里有养着的鱼、王八、黄鳝,你别脏了它们。” “不是!不是刺客!”范观音忙道,“是……是中暑了,倒在田里,没人发现。等醒来才发现官家来了,只是想躲的时候不小心落水了。” “这样啊!”旻哥儿就道,“那这皇庄管事失职!竟然有人昏倒了都没发现……”他叫人,“把管事拿了……” “王爷!”范观音吓着了,一旦对峙,自己欺瞒之下,必被当做刺客。那便真活不成了,“王爷,小女只是……只是……只是好奇……小女绝无它意。小女养在曹皇后身边……小女还曾与公主同窗而学。” 旻哥儿还要说话,就见索氏急匆匆的过来,然后低声道:“殿下,官家要回了。南边急报,皇后娘娘擒了交趾皇族,侬智高率兵平了交趾……” “什么?” 索氏朝旻哥儿点头,再一次肯定这消息的准确性。 旻哥儿起身就跑,索氏看了池塘一眼,喊着问说:“此女怎处理?” “叫她在池塘里呆着。” 四爷拿着传来的急奏,好半天才缓过来。 说好了的半年必回,这都已经是六月了。正月走,六月便是不能回到洛阳,至少也该动身了吧。结果一直说快了快了,他以为是南边到了夏季,雨季路难行。闹了半天,他收服侬智高的方式是跟对方一块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顺便替对方把仇给报了。 交趾李氏政权掳劫了侬智高的父亲极其族人,于是,她便替侬智高把仇人用同样的方式给弄回来了。 这还真就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四爷站在树荫下转圈圈,他知道她担心什么,她担心现在不把交趾捆上,以后会很难办。要是按照历史记载,狄青平了侬智高之后,朝廷便派遣了三千人去驻守。可去了那边,三千人不到一年就病死了一半以上。 岭南瘴气横行,北方人多半难以适应其气候。其实,侬智高这些羁縻州天然便是交趾和大宋之间的屏障。可到了神宗时期,因着侬智高被平了,交趾便更加壮大了。到了神宗一朝,交趾犯边。神宗怎么处理的呢?他想把羁縻州彻底的让出去。 因此,当时曾下过一道令,将原来羁縻州的百姓往北迁,那地方给交趾算了。 交趾国派遣了使臣来交割,可最终事没成。 不是朝廷的原因叫这件事没成,而是侬智高的胞弟,坚持不肯。故土不能失,因此,哪怕实力大不如前,也坚决不退。一方面依旧跟交趾死扛,另一方面,也依旧是依附大宋朝廷。 可以说,交趾国这个时期的发展,严重的威胁了边境羁縻四十四州百姓的安全。 若是一直叫人家处在一个战乱的环境中,那她宁肯平了这个隐患。 羁縻自治,对于满朝的大臣看来,只要这些人不叛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去。他们内部哪怕打成浆糊,跟朝廷无关。他们所处的位置如果跟其他人有了摩擦,那你们打嘛。 朝廷最多给你们一些赏赐,或是粮草上的帮助。其他的,也跟我们无关。 但桐桐的所思所想,跟朝廷上的其他人当然不同。 羁縻州又如何,怀柔之策也好,什么也罢。哪怕是收买人心,那她也要做到实处! 她是这么想的! 这一点大部分朝臣都不会理解的!别觉得是平了交趾,可紧跟着,弹劾的折子就得上来。全都是说桐桐处置不当的。 果然,一回宫,消息一公布,请见的人就多了。 富弼直接请见,“娘娘此举,可想过其他附属国怎么想?” 四爷就说,“其一,名为附属,其实并不附属;名义上称臣,实际上并不为臣;其二,交趾跟南宋称臣,与我新朝尚未有称臣的国书往来。那这是何意呀?不承认新朝么?既然如此,是他无礼在先。皇后何错之有?” 富弼:“……”您这是摆明了不讲理呀!您不发国书给人家,正式的告知一声这边改朝换代了,人家怎么跟你称臣呀? 反正就是皇后没错,平了它,那也是活该。 富弼起身,手在书房指指点点,气的在原地转圈圈,口水几乎喷到四爷脸上,实在气狠了,一甩袖子走了。 旻哥儿咬了一口桃儿,嘟着嘴看着富弼的背影叹气。 转脸,韩琦又来了,他说,“官家,娘娘此举鲁莽。” 四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好战,这并不是优点。” 四爷认真的告诉对方,“她不好战。她只是以战止战!此战之后,只要处理妥当,岭南到交趾,少则能太平百年。” “可怎么处置才是妥当呢?地远,不好辖制。臣从不觉得一个王朝拥有多大的疆域是长处……” 四爷打断他,:“我问你几句话。” 您问。 “第一,羁縻州能不能放弃?” “不能。” “第二,交趾侵占羁縻州,两边摩擦已经持续几十年了。朝廷知不知道?” “知道!” “第三,既然羁縻州是我国土,百姓是我子民,那皇后护国土护子民,错哪了?” “羁縻跟其他地方到底不同。” “你觉得不同,可皇后觉得相同。朕与皇后为君,若是连君王也厚此薄彼,分个亲疏远近,羁縻便永远是羁縻。” 韩琦:“……” 四爷摆手,“退下吧!你们人人都在指责皇后,无人关心过皇后是否安泰。你们不关心,但总得容朕过问一下朕的妻子远涉敌国,深入腹地,擒拿皇族……是否受伤了?她现在是否真的平安吧?” 然后把韩琦打发了。 韩琦出去了才反应过来:“……”是啊!无人问过皇后是否平安。好似大家潜意识里就觉得,除非她乐意,否则谁能把她怎么着。 可现在去想,办到这些谈何容易。 旻哥儿自己出来了,没问爹爹。问了也没用,娘说一切都好,其实未必说的是实话。 但是韩琦说的是对的,治理之难,才是真的难。 他往出走着,晏几道才提醒说,“王爷,皇庄池塘里还泡着个人。” “那是个一心想攀高枝的女人。”旻哥儿皱眉,叫人给索氏传话,“先把人关起来,回头说不得得用她。” “用她干什么?” “给她挂在高枝上。” 啊?什么高枝? 李氏皇族百十余人,此刻就绑在侬全福的陵墓前。 侬智高手里握着刀,看向李氏皇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可有话说?” 这位也硬气:“各有利益!你父被我说杀,是你父技不如人;我若是被你所杀,那也是我技不如人。我没错,你也没错……”说着就看向桐桐,“这位北宋的皇后娘娘,当然更没错。” 侬智高轻笑一声,“我族自来在山中度日,从不轻易与人为敌。若非你步步紧逼,又如何会有今日?” “成王败寇而已!”这位帝王逼上眼睛,“要杀便杀,何须废话?” 侬智高将手里的刀高高举起,桐桐没再看,将脸扭向别处。 可紧跟着,他听到‘当啷’一声,刀落地了,人未杀。 侬智高转身,对着坟茔跪下,叩头三下,这才道:“父亲,儿不孝。”说着,看向那位皇后,“臣既俯首,那便不敢有私。李氏皇族如何处置,臣听从朝廷的。不敢以私心擅杀!若朝廷认为李氏皇族存在有益于交趾……臣亦绝无怨言。” 桐桐叹气,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以私仇为重,能想着朝廷,能想着不给部族留下世仇隐患……这一点尤为难得。” 她说着,就走过去,看那位李氏皇帝,“宽容,不仅仅是本国子民。你对内以宽,对外以苛……今日之祸,皆因你盘剥苛待侬氏羁縻而起!你当日杀侬全福,换来了侬氏对你的仇恨;今日,侬氏不杀你,这是侬氏为子孙后代考量。到了如今,该如何抉择,这在你。” 说完,便从地上捡起了刀,将捆绑着对方的绳索砍掉了,然后将刀放在他面前,朝后退了两步。 这是一道选择题:要么你现在就死,了结了这一段恩仇;要么你不死,那后世子孙将可能面临无休止的纠缠与报复。 于是,李氏皇帝自裁了! 挥刀自刎,血溅三尺。 人死了,桐桐才转过身来看侬智高。 侬智高心里叹气,她承诺的,都做到了。哪怕自己称臣了,她也绝不食言! 他喊人:“拿酒来,今儿我与阿姊一醉方休!” 第1854章 大宋反派(175) 桐桐未能按时返回,也不能现在就返回。 因为交趾需得交割出去,需得有人能去治理。 四爷手里拿着折子,点了半晌,这才吩咐人:“给别院送帖子,就说朕明儿去拜访。” 赵祯拿着帖子,“来拜访?何事?” 不知。 “最近朝廷有什么大事?” 送帖之人脸上带着笑,却一语未发便告辞了。 赵祯叹气:不想叫自己知道的,果然是一点消息也不得而知。 他起身,问杨怀敏:“曹氏呢?她可知道?” 杨怀敏看了内室一眼,里面时不时的传来张氏的咳嗽声。这位昔日的张贵妃如今熬的皮包骨一般,医官也给瞧了,可也没用。 心病而已! 惊、怒、惧、怕、懊悔、自责,种种情绪之下,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哪怕官家一句谴责的话都没有,可她也生生把自己熬的不像个样子了。 他瞧着,竟是有些不中用的意思了。 反倒是皇后,新朝帝后格外尊重,她是按时作息,在山中养花种草,养了猫儿狗的整日里逗弄,日子清闲又自在。外面的消息,只怕也就皇后能知道一些了。 因此,他就道:“若不然,去请了……” 赵祯想了想,“罢了,她也未必乐意见我。等着吧,明儿就知道了。” 四爷一早就去了,两人在别院的湖边坐了。 这是自那次夜谈之后的,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四爷看赵祯,“身子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康健了。” 赵祯摆手,“日子清闲,少了烦忧,自是康健了。”说着,就又问,“怎生一个人来?桐儿呢?” 四爷甩了鱼竿,这才道:“她南下了。” “南边有人作乱?”赵祯叹气,“是打着我的旗号吧?这又何必呢?”说着便问,“需要我做什么?” 四爷没管他的自说自话,只把事情说了,“交趾……需得人去治理。” 赵祯愣了一下,“把交趾打下来了?”怎么打的?“岭南路难行,十万大山,瘴气肆虐……” 四爷只问说,“若将交趾交给您,您可愿去?” 什么? 四爷看着他的眼睛,“若是将交趾交给您,您可愿去?” 赵祯一下子站起身来,“交趾……我去?” “不止您,还有您的一些老臣、忠臣,都能去!”交趾需要温和的治理,需要润物细无声,需要凡事含混一些,需要在当地的势力和朝廷势力之间取得平衡,不能一味的强横。而这些,都是赵祯所擅长。 他的仁慈在而今的交趾,分外合适。 “你不怕将来……” 四爷叹气,“怕什么?您带着人了,渗透的是大宋的理念,讲的是儒家,遵的是圣人古训,而这些若是能深入交趾机理,是比开疆拓土更有意义的事。一代、两代、三代,三代之后,这个印记就算是打牢了。” 他是认真的,“我从未觉得,您不合适做君王。” 赵祯:“…………”交趾,一国之地!换个地方为君?这是之前想也不敢想,便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事情。 四爷就又道:“交趾往北便是大理,大理再往北便是吐蕃……而交趾往西,是数十个小国。若后人有为,天下皆是疆域……因而,交趾算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之处。您于我和桐桐有恩,我们对您……心里一直有愧。而今,还一国于您。且只要您需要,朝廷始终支持您,不会叫您在交趾孤立无援的。” 赵祯:“……”自己在别院,住的不过是囚笼,不得见人,哪里也去不得。而交趾,那可是一国呀!那里稻子一年三熟,果蔬极多。要山有山,要川有川,“我去!” 四爷起身,“那我这就回去,下旨意。不管是宗室还是朝臣或是子民,只要愿意随您走的,朝廷一律放行。” 好!我等着。 这个旨意一下,顿时,天下哗然。 曹皇后看着再次踏入自己院落的赵祯,“用过饭了么?” 赵祯坐在石凳上,指了指对面。 曹皇后坐了,依旧无言。 赵祯看着满院子修剪的极好的花木,沉吟了一瞬,还是问说:“你……都知道了?” 曹皇后‘嗯’了一声,“知道了!” “那……你愿意……愿意跟我去交趾么?” 曹皇后看着这一园子的花木,多少有些留恋。但还是道,“您问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夫妻呀!您为君,臣妾便是后;您为阶下囚,臣妾亦为阶下囚。生死与共,荣辱共担。其实,说到底,最值得信赖的,还得是枕边人。 一如而今那位官家和皇后!他们相扶相持,从不疑心彼此,方有了如今的天下。自从住到别院,臣妾也时常反思,终归是我也有不妥的地方。夫妻便是不能恩爱,可也得交心呐!” 赵祯看着曹皇后,突然有些语凝,“是我对你不住。其实,思来想去,此一去天高水长,许多事情……才发现离了你,还真不行。” 曹皇后点头,“我知道!这也没什么。夫妻本就是如此,咱们彼此的荣辱,只跟对方有关!就像是张贵妃,她惹事了,您逃不了。您逃不了,我就逃不了。往后也是一样,需得时时处处小心谨慎。而我们能信的,除了彼此,还有何人?” 提起了张氏,赵祯有些不自在。他就说,“张氏……身子不好,路上颠簸怕是不成!此次……不能带她!若是以后她康健了,请使臣将她带过去;若是身子不能康健,那就只能留她在此休养。”也许这一别,便是一生。 曹皇后‘嗯’了一声,“还有呢?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没有了!只是委屈你,此生都不能跟娘家人亲近了。” 曹皇后摇头,“留在这里,曹家尴尬。这一走,反倒是盘活了曹家。官家,这是好事!从此脱得樊笼,海阔天空了。” 赵祯笑了笑,站起身来,“那……你收拾吧。” 曹皇后见他转身要走,就跟着起身,“官家!” 嗯? “仁善并不是错的。”曹皇后看着他,“在臣妾看来,这是既生瑜何生亮。治国一如烹饪,同样一锅肉,大火熬煮是一种法子,小火慢炖也是一种法子,并无优劣之分。输赢只在于……您一个人面对的是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您也看出来了,当年的柴郡主只是生成女儿身了。可其实,她之能,尚在先太后之上,亦有为君之能。您以一对二,输了也没什么。在臣妾心里,您输给了运气;而今,还有重来的机会,您还会是一明君。因而,您心里莫要犹疑。” 赵祯:“…………”他第一次伸出手,主动握住了曹皇后的手,“梓童!” 曹皇后带着温婉的笑意,“您忙您的,这一路山高水长,有的是时日说话。我请医官,多配着药,路上好用。” 好!有劳了。 赵祯走了,曹皇后收了脸上的笑意,而后再看看被赵祯握过的手,久久无言。 婢女低声道:“娘娘,咱们苦尽甘来了。官家回心转意了!” 曹皇后笑了笑没言语:回心转意又如何呢?不过是这一去,远离娘家,远离熟悉的环境,彼此需要抱团取暖罢了。莫要沉迷于情爱才好!而今,跟他保持良好的关系对自己更有好处。而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他是帝王,自信满满;如今,再次为帝,他需要一些信心。谁给他这样的信心,谁就是他最贴心的人。 而自己,需要成为他最贴心的人,仅此而已! 婢女又问:“要带……那位公子吗?” 是说赵宗实? 曹皇后摇头:“各有各的命数!假使将来……朝廷会有考量,这不是我现在该思量的。” 是! 曹皇后又问:“那个……范观音呢?” 啊? “范观音呢?你去问问,就说我找她。” 旻哥儿看索氏:“什么意思?曹皇后找那个女子?” 是! “为何?” 索氏就尬笑了一声,没法解释,只能说,“您留着她是有别的安排么?” “当然!她这样的女子,得成为一个反面。得叫人看看,一味的想攀附,结果会是如何?有站在朝堂上的女官,就该有她这样的……” 这不是孩子话吗?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了这样的女子。她就说,“若实在无什么大用处,不如……给曹皇后送去吧。” 旻哥儿有些懂了,他哼了一声,“那就送去吧。” 范观音真就是惊魂未定,等看到曹皇后才明白,“是您救了我?” 曹皇后没有解释,只道:“官家要去交趾……依旧是官家!而张氏不中用了,也不能带了。你呢?可想去交趾?” 范观音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马上叩首,“愿意!愿意!奴婢愿意!奴婢此一生,只听娘娘的话。” 那你去吧! 她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赵祯,赵祯看了她一眼,直接进了里面。 范观音不敢在门口逗留,快速离开了。 赵祯不自在的问曹皇后,“你……又把人接回来了?” “臣妾没养好她!原以为放出去能安生过日子,谁知道……先是打曜哥儿的主意,曜哥儿不搭理,又想着去找那个耶律洪基……人家不敢亲近她,她又混到皇庄,想趁着桐儿不在……不想被旻哥儿给拿住了。这样的事,留下她……她就没活路了。到底是跟了我一场,我养了一场,北宋她无立足之地,我就带着,给她一碗饭吃吧。” 赵祯心里对范观音便有七分不喜! 曹皇后默默的收起一本游记,上面记载了在交趾的见闻。据说,交趾女子长相自有特点! 其实,哪里都不会缺乏貌美的女子。到交趾国之后,纳妃嫔几乎成了必然的事。 她需得未雨绸缪! 第1855章 大宋反派(176) 赵祯终是要走的,而今朝中郁郁不得志者不少。还有好些好些致仕之后,对而今新朝处处不能理解的,人家还就是要走。 旻哥儿一直关注这些人的动向,然后如何呢? 这些人的想法都是:当年小小的一个雍郡,不过二十年便能吞并天下。那而今占据交趾,励精图治二十年,焉知不会吞并回来? 好些读书人都是这么想的,甚至于私底下相互勾连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说就说吧,也不以此为罪。 谁想去就都去!真的,这是高质量的移民,朝廷不会拦着,只会鼓励。 还有些是只自己去,不带家小。只过去看看情况。 这个也可以!旻哥儿甚至觉得这是好的。两地来往相互探亲,这是特别好的交往方式。 所以,想去只管去吧。至于说瘴气,没那么严重。至少我娘带着人过去,没听说谁因为瘴气没了的。这一点朝廷可以给担保,真要是染上瘴气,有医治之法。 于是,短短半个月,加上宗室和家眷,就有千余人要走。 赵祯看着名单,虽然没有自己以前倚重的臣子,但是在这种时候愿意跟着走的,都算难得。 万事俱备,说动身便随时能动身。 临走了,赵祯坐在张氏的床前,张氏死死的抓着他的手,“带着臣妾吧!臣妾宁肯死在官家的身边,客死在路上……臣妾宁肯装在棺木里,官家去哪,臣妾就跟到哪。臣妾愿意成为跟在官家身边的死人,也不愿意这么活着。臣妾不能离了官家。” 赵祯拍了拍她的手,“别说生生死死的话!你好好养着,等身子好了,我叫人来接你。彼时,咱们还有半辈子的好日子可过呢。” 张氏看着赵祯:“官家……” 赵祯抽出了手,帮张氏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好好的,我在交趾等你。” 说完,起身站了片刻,还是转身走了。 眼看要出门了,张氏伸着手,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官家——是我对不住你——” 赵祯还要回头,范观音站在门外便提醒了,“官家,该动身了。还要去皇陵辞别,莫要叫大家久等。” 是啊!时间不等人。 赵祯再没回头,抬脚走了。 范观音站在门口,朝躺在榻上的张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张氏瑟缩了一下:“你何意?” “祸国殃民的妖妃,怎敢祈求官家垂怜?若换做是我,早找根绳子吊死了。” 于是,范观音转身一走,张氏果然用腰带吊死了自己。 伺候张氏的人急匆匆的去找曹皇后禀报,曹皇后看了这人一眼,“丧事自有人处理,你跟着本宫吧。” “娘娘……是范姑娘逼死了……” “禁声!今儿情况特殊,若是耽搁了吉时,也非你主子所愿。你先留下,之后去官家身边伺候官家起居。官家看见你,就能想起你主子。” 这宫人看了伺候在官家身边的范观音一眼,而后回头朝着别院的方向三叩首:主子!那范观音是官家的心头好,奴得留在官家身边。您今日受的,以后奴一定叫她还您。 曹皇后看了范观音一眼,再看了一眼身边属于张氏的宫人,她便不再管了。 跟在赵祯身边,拜了皇陵。 然后跟赵从真辞别。 赵祯要往下拜,四爷一把拦住了,“此一去,此生你我怕是再不能相见了。昔年在宫中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且此生不忘。等将来……您百年之后,若是想归故土,皇陵永远有您的地方。帝王陵位里,一定有您的名字!您生性仁善,‘仁’之一字,只配您。等过几年……我便亲自给您督建陵寝……若是我走在您前面,也必会留下旨意。‘仁’这个字,给您留着。” 赵祯攥着四爷的手,久久未言。要走了,这才道:“此一生,惟愿对的起这一‘仁’字!百年之后,必是要回来的!” 那就去吧! 赵祯转身了,要上马车了,听到身后喊了一声:“皇叔!” 是从真。 他回身去看,却见从真摘了皇冠,而后缓缓跪下,“侄儿恭送皇叔,一路顺风。” 这一跪,前来送行的文武百官都跪下了。 赵祯心口难受的厉害,他的眼泪滂沱而下,“从真呐……我从不曾怪你!你的帝王做的很好。” 说完,他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旻哥儿起身,也顺势扶起了爹爹。心说:今儿这一出,可不得传出一桩佳话来。从今往后,谁也别说爹爹怎么篡位,人家赵祯说了,我爹这个皇帝做的很好。而且,我爹什么心胸呀,给了一国,还用一‘仁’字和皇陵把他给捆绑上了。这一跪,跪的那么简单的? 四爷抬手拍了拍孩子,“别小看他!”你觉得你爹跪的不诚心,那你觉得赵祯不知道?赵祯那一夸,那一承诺,为的什么?不就是这个面子情一定得糊结实了!他在交趾也需要朝廷的支持。 这个戏呀,一个人演那是演不下去的。 “他去了,我娘就能回来了?” 嗯!他去了,你娘就快回来了。 “给我哥和我姐也送了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曜哥儿勒住马头,一打呼哨:“穷寇莫追,撤!” 是! 北宋军撤了!耶律涅鲁古等了半个时辰,这才骑马跃上山岗,看着已经成为一个黑点的宋军。 萧胡睹跟在边上:“殿下……对方太警觉了,怎么办?” 草原作战,最重要的便是水源。 耶律涅鲁古想在水源上动手脚,可不管怎么调,都无法真的将赵曜给调走。每次给狗撵兔子似得,这不成。 他是真没想到赵曜平内乱会不动一兵一卒,这叫他最初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紧跟着,对方一直不跟自己正面相碰,在草原上像是捉迷藏,总也逮不住他。 营地里,曜哥儿下了马,狄青追过来,“殿下,刚才能追上。” 曜哥儿摆手:“其一,咱们有一半兵力都是没经过训练的,我凭什么要跟他正面碰。这本来就是一场持久战,咱们那么着急做什么。他追我躲,我跑他追,这才能保存实力,顺带练兵。 其二,这么耗着,咱们耗的起,他耗不起!这不止指的是粮草后勤,更指的是部族军!他的亲卫跟着他瞎跑可以,可叫部族军这么耗着,人家肯干嘛?这半年耗下来,他的部族军少了一半了。 其三,每次都是放他走,一直不追!一次两次、三次五次都是如此。这就如同‘狼来了’的故事一般!只是咱们这是‘狼不追’的游戏!叫他习惯‘狼不追’,只有如此,狼真的追了,他才跑不了。” 曜哥儿觉得,光给狄青说还不行,还得给将领再开一次会。 “不要觉得我娘平了交趾是灭国之战,没费都少时间,你们就心里着急。觉得一样是国,怎么咱们就是一直没正面碰呢?这不一样!两国没有可比性! 其一,交趾国失了皇族,那就是无头之蛇。可辽国是部落联盟,没了头,它便是一盘散沙。他们联合起来,是大蛇。斩了蛇头,他们就会分散成无数个小蛇,各自为战。 其二,交趾国地域特殊,无法进行如咱们这般的大规模战役。因此,擒贼擒王之后,只靠侬智高就能发兵交趾。从疆域大小来看,交趾才多大点地方,这与辽国能比吗? 其三,交趾之前便是属国,也是小国寡民。而辽国便是不如几十年前的国力,它依旧是个庞然大物。 其四,辽国人人皆可为兵,这又岂是交趾能比的? 所以我说,不能因为立功心切便急于求战。但凡战,丢的可都是命。兵练不好,上去就是送命。为将者,最大的责任就是珍视每个兵卒的性命,不能叫他们死的没有价值。” 明白!战中练兵,练中寻求战机,懂了。 “年纪轻轻,好沉稳的性子!”萧啜皱眉,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太子是这样的。 他以为平内乱会消耗掉对方一部分兵力,谁知道人家水葬了叛军,毫无损失。 他以为这位太子年轻气盛,跟耶律涅鲁古一碰上,就得跟两头斗牛似得,非顶起来不可。可谁知道人家避而不战!从不正面交锋。 愣是给一拖二拖,拖的各个部落都有意见了。从都跟着太子征战,到轮换着跟着太子征战。兵力硬是生生磨掉了一半。 之前得了消息,知道北宋又拿下交趾了。 这可是灭了一国呀!怎么样,该着急了吧! 嘿!人家还是不急。 他叫人给耶律涅鲁古送信,得告诉他,叫他尽快寻求战机。那位皇后把交趾的事情处理完就会还朝了。 那可是个母夜叉!有她在后面出谋划策,事情就更难办了。 而今,必须想法子给赵曜一个重创。 耶律涅鲁古将信扔了:催催催!是我不想战吗?是他不肯正面应战。 可生气完了之后,耶律涅鲁古又琢磨:萧啜说的是对的,再不战,部落军那边都有意见了。 毕竟,打仗是需要各部落供马供粮草的。 如今只有战争支出,不见丝毫好处,他们也不会再由着自己如此了。 那怎么办呢? 耶律涅鲁古看着地图,“还得寻找他们的弱点。” 萧胡睹就道:“……北宋这次……招了人马医护……多是女子……” 女人?“那位丹宸公主所率之部?” 是! 耶律涅鲁古嘿笑一声,“公主可貌美?” “那位太子殿下……英姿勃发,想来公主……是美的!不过,女儿随母,怕也是个凶悍的!” “嗳……小公主不到母夜叉的年纪,无碍!”耶律涅鲁古看他:“抢了公主回来给孤做太子妃,如何?” 萧胡睹咧嘴笑:好啊!回头您再请那位太子大舅哥喝酒? 耶律涅鲁古哈哈大笑——就这么定了! 第1856章 大宋反派(177) 丹宸问呼延因:“太子说借什么?” “借女卫的衣服铠甲,回头报备,给装配新的。”呼延因将手里的征调令递过去,“请殿下调拨。” 丹宸看了征调令,“征调女卫的衣服?” 她说着,就扭脸看向地图,将手里的征调令递给苏八娘,“去办!”眼睛却丝毫没离开舆图。 呼延因忙道:“那小的就……” 丹宸递了一把糖给呼延因,“这会子没人,呼延大哥干嘛这么着急。” 自小跟着太子,那自然是自小看着灿儿长大的。 呼延因朝外看了一眼,这才接了,“太子还等着呢,我真得走了。” 丹宸一把给拽住了,“我哥在避其锋芒,可耶律涅鲁古也不是蠢的,他必然在想法子呢!我可在跟对方换位思考,他在预判对方的动作。如果他是耶律涅鲁古,他会想出其不意,攻其弱点。” 呼延因:“……”倒也不用如此的聪慧。 丹宸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是猜对了:“可什么是我哥的弱点呢?只有我们!医护所是新设立的,也最引人关注的,对方必然知道个公开的信息。所以,最直观的弱点就是我们。那么我哥借女卫的衣服,是想把医护所伪装起来,再从军中选一些个子比较矮的,伪装一个假的医护所来,好做诱饵的,对吧?” 呼延因嘴里还含着糖呢,一句都没回,转身就跑了:这是您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就是完全猜对了。 丹宸看着地图,哥哥的想法没毛病,这叫未雨绸缪。或者说,他预判了对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动作。 可伪装是那么好伪装的?饵不足,是不能诱敌的。 “要半旧的。”苏八娘看着高滔滔,“哪怕破旧一些的也没关系,此次借出去下次多发一套新的。” 高滔滔看了她一眼,“要半旧的?破旧的?”她在征调令上签字之后愣了一下,“女子用的东西……我得要她们将衣服上的名字和编号给拆了。” 苏八娘:“……”这个确实公主没吩咐过,也没考量过。出于保护女卫的考量,高滔滔没错。可若是……那岂不是容易露馅? 她只能说:“请你稍等,我去请示一下。” 丹宸:“……”拆了编号?“只是外甲,又不是里衣,这般严苛吗?” “流言蜚语伤人。”苏八娘就道,“高管事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对!不能说到坏处去!自己不在乎的事,不能强迫别人也不在乎。这是不对的! “那拆吧!”丹宸只能说,“拆吧!” 苏八娘转身办差去了,高滔滔马上通知下去,一人一套旧衣物,身上的标识条都拆下来。那东西是绣在布上,布条再缝在铠甲上的。 沈拙拿着手里的旧衣裳,口袋里的小匕首才拿出来挑了两个线头就觉得不对:要旧衣裳,又拆了这个?为什么?图什么? 边上的张小娘子催呢:“快点,日暮前必须收起来。” 沈拙心里犯嘀咕,但手上却更快了,跟其他人一样,拆了之后交了上去。 可日暮时分,她从灶上领了饭食往出走的时候,正看见公主带着苏八娘骑马出了营地。 张小娘子陪着沈拙往过走,低声道:“是不是又征了女卫,补给跟不上了?” 沈拙摇头,“不是!肯定不是。”此时送新人来,那都是负担。万全没有必要! 她心里隐隐有猜测,但是不敢肯定。 还得等等,等等接下来的消息。 结果吃完饭了,一人又被发了一套男装,也是旧的,且破败的不成个样子了。臭男人用过的,可想而知那都是什么味道的。 一看这个东西,沈拙一下子便懂了。 她当时就攥紧了口袋里拆下来的标识:这东西别看着不大,只缝在胸前。谁的衣服上多一道不多,少一道不少,并不影响什么。可这要是每个人都少了,远远看去,是不是就不一样。 她放下那男装跑出去,看站岗的女卫。 这么一看,整整齐齐的。 可要是军装上一起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就问显眼不显眼? 她重新跑会营房:“请大家先站好——” 营帐里都安静了。 沈拙看着每个人的袖口,那里有个暗袋,是医护所军服特有的。里面是放救急药品的! 她喊了一声,“都将左边袖口的暗袋打开。” 暗袋是系着的,有个铜纽扣,很牢靠。 如今一解开,铜纽扣被遮挡起来了。此时,站在远处一看,就是觉得别扭。 她拉张小娘子:你过来看。 看什么? 张小娘子歪着头打量:“还别说,之前看习惯了……这衣服就是散个扣子,瞧着也别扭。” 是吧? “是!”不过,“你看这个干什么?” 沈拙摆摆手,“没事!忙吧。都忙吧!” 她从里面出去,等着公主回来。拆了标识这个事不对,很冒险! “可人的想法……改变很难。”丹宸用麻花泡在油茶里,然后将酱菜又扒拉了半碟子,这才捧着碗吃饭,“细节……再想补上来,也来不及了。”她指了指她自己,“我跟假的医护所一起动,我在,诱饵就在。这是唯一一个补救的办法。” “胡闹!”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曜哥儿看她那饭吃的,“是想吃面条了?” 吃什么不重要,我能忍的下来。丹宸就说,“真的!我也猜着耶律涅鲁古要动了。这次,能包圆打一次吗?我给你做诱饵,把人送到你的套子里去。” 曜哥儿看她,下不了这个决心。 “俘虏我,价值比俘虏整个医护所的价值更大。我在哪,他才会会往哪里追。”丹宸捧着碗,去看沙盘。 沙盘上插了很多的旗子,丹宸看懂了,“您这是……”她想起了旻哥儿三岁的时候带人种蚯蚓。蚯蚓怎么种呢?那么长一个,剁成一节一节的,“所以,哥,你也在剁蚯蚓吗?” 沿路设套,套中套,将对方的人马剁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分好几个包围圈,围而歼之!不仅叫他们收尾不见,更是无法做到有效救援。甚至,尾巴是不可能知道头部发生了什么的。如此,便会指挥失灵,各自为战之下,实力自然大损。 只军心一乱,就能叫自家占尽优势。 可怎么能把对方顺势引导这个套子里,就成了重中之重。 丹宸转过头看,目光灼灼,“哥!我来!只能我来。与其被耶律涅鲁古追着到处躲,我更喜欢带着他跑。” 说着,就放下碗:“您是太子,事事在前;可我也是公主,我的封号是‘丹宸’!我不拦着您冲锋陷阵,您也不能因为舍不得,就叫‘丹宸’这两个字隐在尘埃里。” 曜哥儿看着沙盘,又看看灿儿,“丹宸?” 嗯! 灿儿是妹妹,丹宸是公主!是公主,就有责任,“你回去等着吧,等着军令。” 丹宸端起碗,把饭全都扒拉进嘴里了,这才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完颜恩进来,低声问说,“要不……臣打扮成公主的模样,臣的模样生的还是不错的。” 滚蛋! “真的!殿下,咱们换个人换身女装,未必不行。” 曜哥儿站在沙盘边上,“对方不蠢,怎么样最不容易出岔子,就怎么来。” “那般拆了标识,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沈拙追着公主,低声道,“谁也没见过公主您,而臣却擅长骑马,也擅射。臣可以扮作公主……必须得有女人真的给对方露出破绽,对方才肯信。” 她说着,就对着公主行军礼,“殿下,沈拙请战。” 丹宸看对方,“你这个猜测,跟谁说过?” “不敢!擅自揣摩,岂非散布谣言,动摇军心?”沈拙急切的看着公主,“您信我,我一定可以的。我露个破绽,叫对方信了,我就撤。” 丹宸都笑了,“在你看来,本公主是花拳绣腿的空架子吗?” “臣并非此意!而是……您若是出现意外,整军都将被动。而臣若是出现意外,不过是一颗毒|药了事!为了以防万一,当然是臣去更合适。” “为何?为何明知危险,还想替我去?”丹宸解开袖口,自己拧了帕子,擦了擦脖颈上的汗,眼睛却盯着对方,没有挪开。 沈拙沉默了一下,“您若是出事了,女子……便得永远回内宅,再无迈出大门的可能。您觉得这话是借口也好,是臣拙笨的表忠心也好,怎么都行……但臣自问说的都是实话。臣自幼随舅父游历,从未以女子之身示人。后来大了一些了,怕声音出卖了我,干脆做起了哑巴。 殿下,外面的世道很大,可惜,有多少女子能坦然的走出家门,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呢?她们一生随父、随夫、随子,看的都是别人的风景。朝廷招了女子来,我有幸看到了诗里的才有的‘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也才真的懂了什么叫‘三边烽乱惊,十万且横行’。而今,臣‘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可否?” 丹宸认真的看她,与她默默的对视。良久,她才笑了,“你的请求,我驳回!” “殿下——” 丹宸摆手,“听我说完。” 沈拙没言语,只看着她。 “我准你同我一起做饵,配合大军,演一出‘请君入瓮’。”丹宸说着,就看她,“可能会比你想象的更加凶险,你确定你敢吗?” “公主非去不可?” 丹宸扶她起来,“我是公主啊!躲在后面,叫你替我犯险,凭什么呢?我是爹娘生养的,你也是爹娘生养的。你我的命一般贵!而今,你我是袍泽。按照军中规矩,我的职衔在你之上,我护你才是天经地义!” 沈拙:“……”她一下子就笑了,笑着笑着便红了眼眶,“是!臣听令!” 第1857章 大宋反派(178) 医护所全换成男装,夜间行军,撤退了三十里。高滔滔便明白了,这是有大战呀! 大战,便意味着伤亡大。 高滔滔转身去见公主,却见公主一身戎装,似乎又要出门的样子。而且,公主是一身女装,大红的颜色。 这个颜色在这个时节的草原上,如同一个移动的靶子。 丹宸扭脸看高滔滔,然后调节腰带的松紧:“什么事?” 高滔滔问说,“战场转移伤员……您看抽调多少人合适?” 丹宸看她:“这些都有安排,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之前已经吩咐下去了,执行就好,不要多问。” 高滔滔忙道:“是!臣……僭越了!臣只是想着,若是要转移伤员,臣愿意前往。” 丹宸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你的决心我看了,你的勇气也值得嘉奖,去忙吧!” 是! 高滔滔出去了,看见同样一身戎装的沈拙。 沈拙一身‘朱颜酡’色,也是一个在绿色应承下尤其显眼的颜色。这是一种像橘子一般的颜色,亮眼程度一点也不比红色差。 两人见面,互相见礼之后,沈拙就进了主营帐。 高滔滔也没有停留,急忙走了。这是要出大事了!公主要亲自带人出征。 里面丹宸嘱咐苏八娘,“有事可与张小娘子商议!不过,应该无别的事端,你监督认真执行便好。” “是!”苏八娘说着,就低声道,“高管事还是想管事的。” “叫她执行命令就好,别的事跟她不相干。”丹宸说着,就问沈拙,“你自己挑顺手的武器,该出发了。” 沈拙试了几把弓,而后挑了一把拿了。 丹宸扫了一眼,抬手拿了自己用惯的,这才再叮嘱了苏八娘一遍:“这里安全,守着!不许任何人有任何异动。凡是不听令者,有我给你的手谕,直接拿人,等我回来处置。” 是! 公主一走,高滔滔就来了。苏八娘叫人将她拦在大帐之外,在里面传公主的话,“各守本分,凡有异动者,即刻拿人。” 竟是一点情面也不讲,更是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她又去找张小娘子,结果张小娘子带着医官在配药,这个营房也是不许进的。张小娘子隔着帐篷跟她说话,“高管事不忙么?有什么吩咐?” 没有! 高滔滔皱眉:在医护所这么长时间,原来有什么消息,人家也是可以瞒的严严实实的。真的!这次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不仅会叫人不安,更是会叫人觉得被隔离在机密之外。这证明她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依旧不在核心里。 她还要再去问,却见苏八娘站在主营帐门口朝这边看,面无表情。她知道,再若是走动,苏八娘这个好脾气的人,真的要动用公主给的权利了。 直到把高滔滔盯回去,苏八娘才松了一口去。转身回了营帐之后,使劲的用手掌拍着胸口:可算是吓回去了。 高滔滔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明白,军营不是皇宫。皇宫里可以四处打听小道消息,但是军营里处处都是机密。 这件事早就说过的,该执行执行,不要打探,打探了就是窥探军事秘密。 可是,好似宫中也有规矩,说什么不能窥伺帝踪。事实上,大家都窥伺,窥伺了也不会真的就怎么样。 她怕是又把两者等同了。 而且,她请战的这个时机……太巧了。公主说只要执行之前的命令,她马上就说要请战。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请战呢?这个顺序一颠倒,好似没什么。可公主是什么呀?七窍玲珑心。 公主素来喜欢有赤诚之心的人!高滔滔少了一份诚意。所以,公主从来只用她,却不信任她。 想到这里,她叫了外面护卫,“派两个人,再挨个通知一遍。若是还有人在营中走动,即刻拿下。” 是! 苏八娘自己吩咐完,自己都吓一跳。然后双手捧住面颊使劲的揉了揉:我变的好凶悍呐! “再凶悍也是女人。”耶律涅鲁古看着地图,“押送粮草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赵曜必是要去截咱们的粮草道的。只要调开他,咱们从这里直|插|过去,劫了医护所,抢了公主就走。” 萧胡睹担心的是:“那真是……咱们的粮草道。” “假的也调不动赵曜!”耶律涅鲁古咬牙切齿,“此次,只能胜不能败了。只要胜了,粮草他怎么烧的,就还得给我怎么还回来。要不然,他妹妹可就得受罪了。” 萧胡睹应了一声,“以精锐主力突袭小小的医护所,想来也能万无一失。” 耶律涅鲁古在地图上敲了敲,“出发!” “出发!”曜哥儿下了令,就朝不远处骑在马上的人看去。 丹宸不住的朝那边摆手:走吧!放心! 大军开拔,真就这么走了。 丹宸骑在马上,问沈拙:“害怕吗?” 沈拙摇摇头:“太子殿下处事谨慎,必是思虑周全,万无一失的。” 丹宸笑了笑,没应和这个话。太子在别人眼里是神,可其实是吗?太子也是人!太子也害怕他谋划错了,或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害的将士无辜丧命。 就是算计的再周全,处处都有意外才是战场。这一点,只要真的狩猎过的人才懂。 她又问说,“杀过人吗?” 沈拙点头:“杀过!” 丹宸扭脸看对方,“真杀过?” 嗯! “什么感觉?” 沈拙想了想,“人伤害同类总是有点障碍的,我也下不去手。不过后来,先闭眼杀了一个,又提醒自己得睁眼,我愣是睁着眼睛又杀了一个。” “那是无反抗之力的人吧。” 是! 丹宸就道,“我六岁的时候,见过杀人。” 沈拙停下来,静静的看她。 “那是刺客!半路上行刺我爹,被我娘识破杀了。”丹宸就笑,“别害怕!我们打小就在刺杀的环境中长大,我哥见的只会更早吧。六岁以前我没见,那是因为爹娘把我保护的很好。” “殿下当时害怕吗?” 丹宸摇头,“血!主要是血。我娘早早的就带着我打猎,夜里……就我们娘俩,跑很远。骑马在草原上夜奔,有时候会遇到狼群。我们就站在那里,跟狼群对视。最后狼没吃我们,我们也没杀狼。再后来,碰上那种凶狠饿极了的孤狼,我娘还是会杀。各房办法杀!见血见多了,我就不怕了!刺客跟狼一样,都是要吃我爹的。因此,我从不怕。” “那公主什么时候杀人的?” 丹宸沉默了一下,就道,“我娘……受伤,我爹南下……我哥带人救我娘,后来陪我娘。只我跟弟弟在雍郡。那时候……大辽才发生变故,耶律洪基又被萧啜送到了雍郡。大辽派了人,应该是要刺杀耶律洪基的。那时候,我也害怕,害怕种种变故之下,等待我们的不知道是什么命运。哪怕我爹娘安排的再好,我也害怕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刺客来。 因此,一报说雍郡有辽国的刺客,我就夜不安枕。我不敢放我弟弟一个人住,我夜里得枕着刀剑才能合眼。终于,还是有黑衣人胆敢夜袭王府。我站在王府护卫的后面,用弓箭射杀冒出墙头的刺客。那一晚上,我杀了十七人。” 不过,我还不曾近距离杀过人。但这个话不能说给沈拙听! 越是战前,越是要稳定下面人的情绪。 告诉对方:我很厉害!我很强大!我对一切都智珠在握! 只有如此,才能给其他人勇气。 她说沈拙,“没事,我把敌人当刺客,当草原上的孤狼;你也把敌人当成仇人。”这么着,就不怕了。 沈拙看丹宸:其实这位公主比自己的年龄小。她整日里稳稳当当的,可其实,她的年纪真不大。这个公主也不容易。 丹宸又问说,“你……爹娘同意你应召吗?” 沈拙摇头,“我没告诉家里!我自小不长在父母身边。照顾我的一直是我大舅和大舅母。他们年纪了了,前些年,我大舅母去世了。去年,我大舅也去世了。几个表兄其实比我父母的年纪都大,也各有家世。我有父母,他们不好管我。而父母呢,又因着跟着隔着天堑,我若不归,他们便管不了我。” “遗言写了吗?”丹宸看着远处,“我的写了,留在了苏八娘那里!这是军中规矩。” 沈拙点头,“写了!张小娘子替我收着。”我安全回去了,会交给我;我若回不去,那就要上交朝廷。 丹宸就道:“医护所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下次,咱得有个规定。以后,这样的遗书得交给专人保管。” 是! 两人说着,好似战前的那一丝紧张也没有了。 养精蓄锐,暗中密切观察,可一切却得看起来如常。 医护所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天都得去取水。得用沸水煮绷带等物,所以,需水量极大。 每天早起,得有专门的人员去取水。 湖边的草丛里匍匐着数十人,看着几十步远的湖边:这是女医护吗?瞧着像,又瞧着不像。 等这一行回去禀报了,耶律涅鲁古才问说,“什么叫像又不像?” “离的不远,但也不算近。能看清身形,能看清姿态,但看不清面容。从身形看,不算高,像是女人的正常身高;看姿态吧,又不好说了。因此,不好断定!” “可有人察觉?” 无人察觉! 耶律涅鲁古就道:“再探!近一点,再近一点!带上信号烟……不要怕被发现。若真确定,放了信号即可!若发现有诈,只说是镖行探路的。信号烟是为了彼此联络的。你不反抗,他们便不杀俘虏。去了北宋,最多种田,等过几年再返回便是。” 是!末将这就去。 谁知道这一去,不过半个时辰,红色的信号烟腾空而起…… 第1858章 大宋反派(179) 沈拙骑在马上,瞬间都变了脸色。 尘土飞扬,黑压压一片,就这么冲着医护所而来。 事先说好的,医护所里的人,除了护卫自己和公主的亲卫,其他人等分不同的方向逃跑。沿路自有人接应。 而她要随着公主去哪里,她并不清楚。 只是半个时辰前,有探子在草窠里,她和郡主去转了一圈,叫人真切的看见公主了。 于是,信号烟便升起了。 拿了人,准备按计划而行的时候,才真正感知到战场的可怕。 她骑在马上,几里之外就是奔腾而来的大军。那是辽国人! 丹宸喊着亲卫:“散开——” 亲卫是娘亲训练出来的,他们从不会在战场上违抗军令。更不会觉得‘你不行,我们在保护你’而擅自替主子下决定。他们对娘亲的绝对信任,从不担心娘亲会应付不了。所以,令一下达,他们迅速散开。 亲卫如同散开的外八字,朝两边斜插出去。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丹宸手持强弓,朝后就是一箭。 耶律涅鲁古的左卫将军被一箭射中咽喉,摔下马去。 再看看四散开的亲卫,他们并没有谁是护卫,护卫在谁身侧的。 所以,谁是公主? 两名明显身着女装的……就一定是公主吗? 其他的护卫打扮的,一定就不是公主吗? 萧胡睹喊道:“刚才那力道……非一般弓力,不好确定哪位是公主……或者这里面是不是真有公主……” “分开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但自己还是得追着这俩女装的人,没其他原因。因为能替主子的,一定是主子的亲信。所以,也只有他们才最有可能知道真公主的下落。 萧胡睹问说:“射吗?” “射马!要活的。” 这一耽搁,之前近了的距离又拉开一些。 刚才沈拙甚至都能看到对方的大致模样了。 猛的,马儿嘶鸣,沈拙回头,马屁股中了一箭,受疼之下狂奔而去。她咬紧牙关,控着马,不敢喊出声响。 丹宸回身又是一箭,射在耶律涅鲁古的马脖子上。 耶律涅鲁古从马上翻滚而下,幸好萧胡睹伸手拉了他一把,若不然非被后面的马儿踩到身上不可。 这一耽搁,距离又拉开了。 丹宸催马就走,追上力弱的沈拙,伸出手来,“弃马!你过来。” 沈拙伸出手,抓住丹宸的手,却未曾翻身上去。 丹宸挂着马侧,“快!上马!” 沈拙死命翻身,才一骑上去,就觉得有箭簇顺着面颊飞了过去。 丹宸重新上来,说沈拙,“你控马!” 是! 腾出手来的,丹宸的箭簇更快了!要换箭筒的时候,沈拙能抽空射一箭出去。 不间断的结果就是后面追的并不敢太紧。 沈拙看着越来越轻的皮囊,“殿下,箭簇不多了。” “还有多远?” “刚越过河,还有十二三里路。未必撑的到!” 丹宸咬牙,“等会儿,找到机会,把我从马上推下去……叫他俘虏了我……你继续走!” “不可!” “听令!”丹宸又是两箭,她已经偶尔能看清对方的脸了,“记住,一路朝西,不要回头!我能争取一刻钟的时间……追兵还是会追你!能不能跑到指定位置,全看你了。等会子放箭的时候,你不要犹豫……哪怕是对着我,你该射只管射,我知道怎么躲……听到了吗?” “殿下!” “从现在开始,你是殿下!你得不顾我的死活……懂吗?” 沈拙咬紧牙关,“再坚持坚持……可以的!” “快!越是手下不留情,我们的机会才越多……执行军令!” 沈拙大声尖叫,抬手便将身后的公主推下马去。回头去看,公主在草窝里滚了两下,却还在示意她快走。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下来了,鞭子却得挥舞的更厉害,得催着马儿快快的跑。 丹宸躺在草窝里没动,缓过这一口气,也听到声音更近了,这才站起身来。 才一站起来,几簇箭就落在四周,将她围在里面。 她扬起头来,看向骑在马上的耶律涅鲁古。 “还真是个女子!”耶律涅鲁古看向这姑娘,年龄也对上了,至于长相嘛,黑了一些,皮肤糙了一些,那牙齿上沾着的绿叶子菜还没清理。 这是公主? 那这北宋公主未免太粗鄙了。 他从马上下去,用鞭子抬起这姑娘的下巴:“告诉我,你们公主朝哪边跑了?” “我就是!”丹宸看着她,“我就是赵灿,北宋丹宸公主。” 耶律涅鲁古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你是公主?” “我真是!”丹宸一把将对方的鞭子推开,“说吧,想怎么样。” 耶律涅鲁古又用鞭子指着丹宸的手,“你这个爪子……”指甲参差不齐,里面黑垢还在。再看看这手背,手腕上的颜色,与惯常见到的女仆有何差别。 丹宸将手往身后一背:“行军半年余,这个样子有什么奇怪?” 耶律涅鲁古哼笑一声,“还有你这个耳朵……耳朵背后黑皴皴的,这都能忍?你这是个什么公主?” 丹宸用手捂住耳朵,朝后退了一步,却再不说话。 “你被弃了!马驮着两个人,当然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跑的轻松了。所以,说吧!既然人家不顾你的死活,你得为你的小命努力一把!你若说呢,我许你……将来纳你为妃。虽粗鄙了一些,但洗涮干净……身段还不错!你若不说……我这些将士可有些日子没见女人了,那边就是河,现在就把你洗涮干净送给他们,如何?” 丹宸指着他,满面怒容:“你——” “说不说?” 丹宸放下手,“我带你追……只有我知道地方……” “给她一匹马!” 丹宸不要,“我要与殿下同骑一匹马!” 嗯? “殿下也说了,我得为我的小命着想。我一个人一匹马,那我就是个靶子!得防着接应公主的亲卫杀我,还得防着殿下卸磨杀驴,达到目的了,也来杀我。” 耶律涅鲁古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真就恍惚了一瞬。他轻笑一声,“怪不得一个粗鄙的女卫能混到公主身边,果然是有几分胆识和聪明劲儿的。不怕死,那就过来。” 上了马!丹宸便在耶律涅鲁古身后。 “朝西,前面有个二郎山,翻过二郎山……那里有一帮‘马匪’!那‘马匪’常年活动在草原上,名为马匪,其实是朝廷的探子。” 耶律涅鲁古皱眉,看向萧胡睹。 萧胡睹拿了地图出来看了看,随即就皱眉:“……地方小……易守难攻……”而且,这个地方……他把地图递给太子,“您自己看。” 耶律涅鲁古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走!先去看看。”这么小的地方,三千人顶天了。 催马狂奔,丹宸摸了摸身下的马,当真是一匹好马! 一路祈祷着,山梁就在前面了。 沈拙的马也看的见了! 萧胡睹问说:“那是公主?” 是!那是公主。 才回了一句话,沈拙的箭簇就到了,直奔耶律涅鲁古的面门。 耶律涅鲁古朝侧面一躲,整个身子侧着挂在马上,一点也不管身后人的死活。 丹宸侧身,箭簇贴着肩膀,刮的火辣辣的,当然也流血了。箭簇夹在铠甲上,能看见血渗了出来,显见是受伤了。 耶律涅鲁古哼笑一声,“你还真不是公主!” 可下一刻,丹宸手里的匕首就落在他的脖子上,“殿下,下次再这么不顾我的死活,我就拉你陪葬。” 萧胡睹的刀都架在丹宸的脖子上了,到底是没敢动。 此刻,再抬头去看,却已经不见之前追逐的那位‘公主’的身影了。 这…… 萧胡睹忙道:“看来,此地是有躲藏的机关呢。” 他一挥手,两侧出来两列人马,将耶律涅鲁古围在中间护起来。 萧胡睹低声道:“殿下,我得去看看……这个女人……” 可惜,话还没说完呢!一支带着火星子的箭飞了过来,一箭从他正说话的嘴里射进去,血喷了出来,当时便从马上掉下去。 耶律涅鲁古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四周的喊杀之声,然后数不清的人马便从山梁后涌出来,狂奔而来,数不清的箭簇朝这边射来。 “撤——快撤——” 可哪里来的及?他只觉得腋下一疼,被人用匕首从侧面捅了进去。他扭头去看,正是那个自称公主的女婢。耳边是这个婢女的声音,“放心,这个角度死不了。” 所以,你要把我伪装成尸体吗?你是救我还是害我? 还没反应过来呢,他看见有人从草窝里窜出来……看那刀刃,应该是北宋隶属于皇后的亲卫营。 他们速度奇快,马匹被绊马索绊住了不算,他们的刀锋专伤马腿。骑兵从马上跌下去,这可就是近距离搏杀了。 他躺在地上,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间,他能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抬手接了一杆银枪,然后那杆枪在她手里如一条银龙,所到之处,无不有红色的火焰跟随! 不!那不是火焰,那是血柱! 所以,她是谁! 然后,她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穿的正是之前追赶的女子的衣裳,就听她喊了一声:“公主——你没事吧——” “没事!”丹宸横扫一枪,左顾右盼,问说,“我哥呢?” 曜哥儿站在山梁上,催马朝别处去了。这里不用他管了,丹宸可以! 不管是生擒了辽国的太子,还是斩杀了辽国的太子,这般的泼天大功,该是丹宸的! 对于一国太子而言,有这个功劳,这是锦上添花。无这个功劳,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对于要站立朝堂的公主而言,必须有这个功劳! 况且,这个主要功劳就是她的! 是她拿命拼来的! 朝堂上若是能站满熠熠生辉的人,难道不比独揽功劳更好? 所以,他转身走了!是笑着走的! 落日的余晖在这一刻,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第1859章 大宋反派(180) “哎呀呀——疼——好疼呀——哥——我快疼死了——” 曜哥儿在屏风这边正看战报呢,她搁在里面嚎!特别大声的嚎! 就是肩膀上的剐蹭伤,了不得了。 张小娘子低声禀报:“殿下,伤处理了,止疼的药也给服用了……可公主还是疼……” 沈拙在营帐外转圈圈,这可怎么办? 呼延家哥俩在边上忍着笑,也不言语。 曜哥儿朝屏风那边喊了一声:“伤着呢,吃什么寒瓜?再嚎也没用。” 里面果然就不嚎了,开始抽噎:“哥,我都受伤了……哥,吃一个甜瓜也行呀!我嘴里都发苦了!饭都不想吃了。” “叫人给你包了‘角儿’,吃不吃?” “……”也不是不行,“煮出来用凉水过一遍,再用油煎成两面焦黄,再要一小碟醋……柿子醋最好……” 曜哥儿看呼延因:“柿子醋还有没?” “有!坛子里还有小半碗的量。” 曜哥儿这才道:“那你漱口,准备吃饭吧。” 张小娘子转到后面一看,公主正在榻上躺着呢,二郎腿翘着,正一脸嫌弃的看她的指甲。 苏八娘端了水来,不仅漱口了,关键是得把脸上、脖子上、甚至于手和手背上的乌漆嘛黑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洗干净。 洗干净了,手指甲重新修剪的光秃秃的。 这才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朝外面的人笑了笑,然后很利索的蹦出来了,“哥,吃饭了。” 说完看见沈拙在外面张望,这才跑出来,说沈拙,“怎么不去歇着?” “殿下……疼吗?” 丹宸看了看肩膀,“皮外伤!”她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就是跟哥哥闹着玩的,给人家吓的够呛,“真没事!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就是骗点吃的,回头叫人给你送过去。” “真没事?” “真没事!你的大腿估计也磨破了,回去躺着去吧!最近没什么事,你只管歇着。” 是! 人走了,丹宸才松了一口气,回来又重新歪在她哥身边,“在那边得处处端着,就怕不像那么回事!” “你不用处处学娘,你怎么舒服怎么来。端着也罢,松弛也罢,做你自己就行。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气质和特质,别怕人家知道你的特质,便是生活细节上有些小缺点,这也无碍。人本就无完人。” “可我还是在这里最松弛,叫我再待两天吧。” “那那边谁管呀?”曜哥儿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伤无碍,吃了饭就回去吧!回去想歪着就歪着,想躺着就躺着。便是趴着听事,那也是你的自由!伤了嘛,叫她们也习惯习惯。” 哦! 吃了饭,把不情不愿的丹宸给送走了。 人送走了,曜哥儿靠椅背上一靠,肩膀往下一塌,使劲的搓着脸。 然后,他给爹爹写信。 真等坐在这个位置上,面对战争,面对死亡,面对各种抉择才知道有多难。灿儿的心态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心态。 她得端着,怕有过失。 自己未尝不是端着,一样怕有什么闪失。 处处小心,步步谨慎,可自己做的每一步都是对的吗? 他在信中写道:儿每尝惊惧,怕战事靡费天下,伤害百姓,令天下愁苦。国治若未臻,民生若未遂,此皆儿之罪。 这信连同战报,八百里加急发回洛阳。 大胜于辽国,歼敌两万余,俘获一万余。 公主诱敌深入,生擒辽国太子耶律涅鲁古。 另外阵亡名单,表功名单。 四爷将这些推开,先将信打开看了一遍,然后就叹气:你们才多大年纪,惶恐惊惧这是正常的。泰然自若,举重若轻,并不是生来就有的。人前撑起一片天,人后反省己过,这才是常态。 曾几何时,自己难道不是夜夜辗转,不能安寝。 成长就是这样的,谁也替代不了你!丹宸尚能依靠于兄长,可你作为兄长却无可依托。 四爷将信收起来,这个不能给旻哥儿看。 他坐回去写信,但很多事还得他自己拿主意,谁也不能替代他。一如辽国现在的境况,只能看他怎么去决断了。 旻哥儿跑回来,“爹,我姐受伤了?” 是啊!受伤了。 “给我姐捎带点什么?” “人家的女儿也在阵前,人家的儿子也在拼命,他们能捎带什么?”所以,受着吧!不自己扛过来,就长不大。 旻哥儿:娘亲您啥时候回来了?这还没后娘呢,我爹都快成后爹了。 可不就像个后爹么? 曜哥儿并没有得到答案,而娘亲也没有返回到洛阳。想想也知道,赵祯一行必然走的极慢,又是老臣,又是妇孺,再考虑到赵祯的身体,还不定在路上怎么走呢。自家娘亲赶路那是星夜兼程的,这怎么比呀! 他把信放下,捎带来的……也没有好吃的。 只一个小小的瓷瓶,他打开闻了闻,是祛疤痕的。 他叫人:“请公主来。” 丹宸将药瓶收了,看了一圈见没有其他东西,也跟着嘀咕:“娘不在……什么都不顺手了。” 曜哥儿起身,“走!去见见你的俘虏。” 耶律涅鲁古是伤员,养了这么久的伤,外伤是好了,但是后遗症也留下了。这边的胳膊再想举起来,难了。仅限于基本生活不受大的影响而已。 此刻,他看着进来的二人,视线落在丹宸身上。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不黑了,也没那么些脏兮兮的东西。脸盘还是那个脸盘,此时再瞧,却当真是一个明眸善睐的美人。 只是这个美人……毒辣了一些。 他嘴角一撇,“杀了我吧!我没那么大的价值。战败,这是一罪;被俘,此为二罪;导致部落军受损,此为三罪。你就是放了我,我也活不成了。我父皇会杀了我向部落首领谢罪的。莫要想着能换好处!我父皇还有别的儿子,少了我,并不影响什么?” 丹宸哼了一声,“杀了你?你要真想死,自己个寻死便是了。我又没捆绑住你的手脚,那你为何没死呢?你的伤在腋下,外伤在此处最难医治。胳膊放下来,腋下出汗,又赶上这样的天气……伤口便不容易愈合。而你能坚持着不放下手臂,坚持遵从医嘱,这是想死么?” 耶律涅鲁古冷眼看向丹宸,却再不发一言。 曜哥儿坐在他对面,“你所率之部,死的死,伤的伤,被俘虏的被俘……此大败你回去了确实是没法交代!我也在想,到底是杀了你呢?还是留着你?留着你换不来任何好处,杀了你……好似也不错!至少不留隐患。斩草除根嘛,除掉一个是一个。你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多数猛兽都记仇,不死不休。因此,我也觉得,杀了你许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耶律涅鲁古眯眼,想看看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 两人一对视:他发现对方说的不是假话。 耶律涅鲁古垂下眼眸,“若是真决定要杀我,就不会来跟我说什么话了。” “那也未必,许是就想来看看,一国太子战败之后的样子,时刻警醒我自己呢?”曜哥儿叹了一声,“而今能跟我说话的人不多了,不在同一个位置上,他们的所思所想,与我的所思所想压根就不同。帝王自称朕,太子自称孤……孤便是真孤!孤想找你这个孤,说说话。许是就不孤了。” 耶律涅鲁古竟是听不出这话的真假来!可不管真假,对方能在这里谈什么孤不孤,寡不寡,自己却不行。 他说的没错,在草原上长大,便是失了狼群的孤狼,不也一心是求活吗? 他脑子转的飞快,人总得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吧! 而自己的活路又在哪里呢? 曜哥儿看着对方,以闲聊的姿态问他:“我记得大辽之前,设置的州府,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建制,叫‘头下军州’,可对?” “对!头下军州,主要是安置被俘虏的人口的,隶属于各家。” 也就是说,哪个俘虏被当成财产,分给各部贵族。而后将这些人集中起来,监督强迫这些人为主人劳作。 曜哥儿就问说,“我记得辽圣宗之时,此军州被废除了。是下过这样的旨意吧?” 辽圣宗指的是耶律隆绪。 “确实有过这样的旨意,但因着之后不久,圣宗皇帝就驾崩了。再之后大辽频发事端,这件事是名亡实存。”但你问这个做什么? “凡是大辽的诸王、外戚、大臣,属贵族之列,都可有自己的头下军州,并且能建立城郭,或是头下寨堡,可对?” 对! “这些人主要是汉人、女真人,还有早些年亡国的渤海人?” 对! “俘虏来自哪里,这些头下军州就以哪里命名?比如,俘虏都来自密云,那就建立一个密云县,是这样吗?” 是! “行!那我知道了。”曜哥儿起身,拍了拍丹宸,“走吧!没什么要问的了。” 耶律涅鲁古:“……”你倒是问呀!而今这么对我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杀不杀我? 丹宸也没明白,她出去就问说:“哥,您想干嘛呀?” 曜哥儿笑了笑没言语,只喊人:“给萧啜不|送信,就说要谈也可以,请他前来谈判。就说,孤没别的要求,只要救头下军州的百姓。”看他如何应对! 这只老狐狸,到现在都不动!这是要干什么?想把不顾辽国百姓死活的罪名推到自己身上吗? 做梦! 现在要不要打,要怎么打,这个事怎么决定,我把主动权给你! 萧啜不|拍着额头,这提的是个什么要求?现在怎么着呀?要么我把贵族的所有奴隶都要过来还给你,要么就得接受你因为救你的百姓来跟我开战,是吧? 我要夺贵族的财产,贵族不干! 我要不还你这一部分子民百姓,你不干! 这有的选吗? 这小狼崽子长大了,是真的会吃人呐!狠劲上来,骨头渣子都不留。 第1860章 大宋反派(181) 丹宸看向头发花白的萧啜不:怪不得叫秃鹫呢?现在都成了老秃鹫了。 怎么这么显老呢? 秃鹫从马车上下来,看起来佝偻又瘦小,他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狼崽子。这么高大了,这么挺拔了,看起来比他老子可英武太多了。 他轻咳一声,慢慢的往前走。到了跟前,才要行礼,就被一双手给扶住了,“您是长辈,我爹娘这些年一直记挂您,说您和长公主是他们的朋友。如今物是人非,可这情分不能淡。”说着把人往里面带,“里面请。” 话说是真暖心呀! 进去了,秃鹫才看向丹宸。这就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呀!那时候可还在怀里抱着呢,如今都长成这般模样了? 丹宸亲自捧了茶,“这是清茶,冲泡便好。我娘总说,早该给您送一些的,又怕给您送了再给您惹了麻烦反倒是不好了。临走的时候,我娘给密封好,说是能见到您,一定得请您尝尝。知道您要来,我才给打开。您尝尝,这是茉莉花茶。” 花香茶更香,甚好。 分宾主坐下,秃鹫就叹气,“太子殿下,臣乃是他邦之臣。臣至今记得,当年你父母同我辽国圣祖皇帝于猎场围猎。当年便说好了,我们两国永为兄弟之邦!这些年,大辽国内内乱不断,这是无有明主之故呀!但凡有一明主,大辽与北宋便能效仿当年,永远做兄弟之邦,两国之间再无战争,百姓也能安享太平。” 丹宸心说,这是要求和呀。 她看哥哥,到了这个份上了,他求和? 曜哥儿表情一点也没变,像是一点也不惊讶对方提出这一点一样,端着茶只道:“何为兄弟之邦呀?不就是上供吗?我娘啊,曾因岁币怨愤于南宋朝廷,也曾因岁币怨愤于大辽。在她看来,这岁币不就是民脂民膏吗?不管是难于给大辽岁币,还是大辽想要给北宋岁币了事,都是将朝廷的无能转嫁到了百姓身上。 不管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在我们心里都是一般无二的子民。不能因着曾是受欺负的人,而今就能心安理得的成为了欺负别人的人,这是不对的!我若真这么做了,以我娘的脾气,她能废了我这个太子,再打断我的腿。” 秃鹫:“……”这就是不想和谈呀!不想和谈,就说是不想欺负人。那敢问,打仗算是欺负人吗? 他好脾气的点头,“殿下此言,臣甚是惭愧呀。可是而今……怎么办呢?若不是知道殿下慈悲天下人之心并无薄厚之分,我也不敢提下面的话。” 曜哥儿:“……”给我好大一顶高帽子!行吧,“你说,我听着。” “还请殿下怜惜辽国子民,罢了兵吧。”萧啜不|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今年,牛羊生了疫病,这几个月,牛羊死了半数。若此时再征伐……也是有损天和的。” 牛羊疫病?自己没有得到这样的情报,若是爹爹收到了,早就告诉自己了。 而且,若真是因疫病牛羊死的过了半数,这消息怎么可能瞒的住。 曜哥儿微微眯上眼,此人在示弱,可也在威胁。他在说,你若坚持要战,那我就散布这样的消息,如此之下,大辽上下尽皆视你为仇敌。彼时,全民皆兵,你又该如何呢? 你要大辽,说到底是要治理的。若是百姓恨你,你要这疆域除了拖垮北宋,别无用处。 所以,适可而止,罢手为妙。 丹宸就觉得这个秃鹫真的就是娘亲说的那样——欠揍! 要打的是他,无故挑衅在先的是他,把大家都拖到战争的泥坑里的是他,可这打起来了,打不过了,他立马就不想打了。找各种无赖招式来对付你。 她才要接话,被哥哥看了一眼之后,她闭嘴了。 曜哥儿一脸的惋惜和担忧:“是吗?生疫病了?那可怎么办?您说的对,疫病当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说着,他就道,“这样,您先回!我问问我娘,能不能从北宋调一些药材,看看怎么样能度过这个难关。 毕竟两国相邻,共享一片草原。牛羊有疫病,那野物能没有疫病么?牛羊有主,不会乱跑。但野物无主,在辽国和北宋中间来回的跑。还不定党项诸部那边如何呢。您看看,这一打仗,耽搁民生了。罪过!罪过!实在是罪过。” 说着话,就起身,还说萧啜不:“这样,您回去抓紧统计一下情况,需要多少药材,我好心里有数。” 萧啜不:“……”这就信了?还真拿药材来邀买人心吗? 他甚至都没顾得上提耶律涅鲁古和俘虏的事,就被送出来了,然后被礼送出境。 狄青跟着曜哥儿,“殿下,这般罢兵吗?” 曜哥儿轻笑一声,“大义当前,当然得罢兵了。这样,传信给朝廷,就说辽国发生疫病,尚且不明确是否会传染给人。叫原属雍郡所在州府,严密监控,以防出现类似情况。并且,告知来往两地的商旅,提醒他们辽国疫病严重,请他们谨慎前往。 另外,征调药材,征调更多的医官,以防止被辽国的疫病侵扰。若有辽国逃出来的百姓,该收留,但得另外设立营地。每日里必须服用防疫病的汤药!不能由着他们乱走,使得疫病四处蔓延。” 狄青:“……”不是说牛羊疫病吗?不是尚且不确定是否传染给人吗?您这意思分明就是这疫病会传染给人啊! 丹宸扯了狄青的袖子:赶紧去吧!迟疑什么?这谣言又不是咱们造的,那是秃鹫自己说的!关于疫病,别管真假,就问这么处置对不对吧?如果对,那就去执行好了。至于会带来什么更坏的后果,那关咱们什么事? 狄青愣了一下,马上转身走了。 曜哥儿说丹宸:“潜在辽国的探子,唤醒!关于咱们对上头军州的态度……传出去,叫大家都知道。” 明白了!马上去办。 于是,等萧啜不|回到京城,这才发现人心惶惶,说是牛羊牲畜生了疫病,可能已经开始传染给人了。 他:“……”消息长着翅膀,比人的双腿跑的更快。 怪不得赵曜那么容易就答应了,还对疫病坚信不疑。感情闹了半晌,这小子将计就计了!可能自己去的时候,他也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己给了一个借口,他才有了灵感,马上就给用出来了。 那么而今,必然是传的人尽皆知。 才回到府里,就见闺女往出跑,“这是做什么去?” “爹,你可回来了?咱家的寨堡有人闹事,杀了守卫……都造反了。” 什么? “那些人喊着要回老家去,说是继续留下去,在寨堡里被传染了疫病就是要他们的命。爹,我得去看看!” 萧啜不:“……”一方面散布疫病的谣言,一方面挑拨那些俘虏奴隶闹事。而今是人心惶惶,四处有人作乱。 他问说,“是不是街市上买不到什么了?” 正是!好些东西都涨价,说是从北宋那边运不过来了。那边都怕染上疫病,不敢来了。 萧啜不|狠狠的闭上眼睛,后生可畏呀!他就这么愣生生的给你搅和的稀巴烂! 大辽不比北宋呀,北宋的政权是一体的,大辽不是!他是部落组成的。 而今这种情况下,各个部落只能各扫门前雪,大辽朝廷对他们再无掌控之力。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下一步会怎么样?有没有部族会投靠北宋呢?有!肯定有!一拉一打之下,也许三五年之后,便再无大辽了。 他站在刚进大门的地方,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人直直的朝后倒去! “驸马——” “驸马——” “驸马——” “快请长公主回府。” 耶律岩母回府,看着熬白了头的驸马,抬手在他的额间轻轻的抚摸着,足有半日的工夫,萧啜不|才醒来。 “醒了?”耶律岩母端了药来,“醒了就用些饭吧。” 萧啜不|轻轻的摇头,“公主,我对不住……对不住陛下。” 耶律岩母知道,他说的陛下,指的是父皇。 这种事,一半天意,一半人事。 尽人事而听天命,要不然能怎么办呢? 耶律岩母扶着他坐起来,“喝药!把身体养好。回头我陪你去北宋一趟,咱再去见一见故人。” 没用的!到了这个份上,大辽已经名存实亡了。萧啜不|问说,“陛下呢?陛下御驾在哪里?” 大辽皇帝巡游四方,一年四季少有在京城的。这个月份,必是在外。行营设在哪里,真不好说。 耶律岩母就笑,“担忧他做什么?既然注定是名存实亡,他的生死只看下面有多少部族心存不满吧。他弑母杀兄,狠毒异常。下面的部族必是会以此为借口,要为耶律宗真出头的!我有预感,耶律宗元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萧啜不|端着药碗,只觉得这药都喝不下去了,“说出来不怕你知道……我耍了一辈子心眼,弄了一辈子权术,却不想报应来了!大辽国最后这一刀,是我递到赵曜手里的。” 耶律岩母坐着,静静的听他说完。而后也沉默了,静静的坐了半晌,而后看着萧啜不|就笑:“人擅长什么,就死在什么上。不都说,淹死的多是会水的么?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你拿救大辽的计策却害了大辽……”天下最讽刺的事莫过于此。 这么想着,她就越发的笑了。 萧啜不|将脸扭向一边,“殿下若要嘲笑,便出去吧。” 耶律岩母:算计不过人家,现在还不让说了! 她只能出言哄他:“你知道么,我叫巫师算过命。” 嗯? “命里我该四嫁,而你,早该殒命了!如今,你活着呢,我也守着你过到现在了。”耶律岩母就说,“可见,不是你本事不济,而是命数改了。此罪,罪不在你!” 那在谁? “在天!”天错,地错,别人都能错,只你没错! 得这么去想,懂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60-1870 第1861章 大宋反派(182) 桐桐还没回到洛阳,各种消息已经纷至沓来。 “耶律宗元……被叛军所杀?”桐桐将信看了三遍,才确认:大辽完了! 四处都是打着大辽旧臣旗号的部落,他们说是为了旧主复仇的,可其实呢?不都是想再一统草原,成为新主吗? 乱了,便心不齐了! 桐桐在船上呢,她靠在床边,看着滔滔江水,又何尝不唏嘘呢? 白娘递了披风来给她披上:“娘娘,这是好事。” 桐桐没言语,只笑了笑。她只是想到在交趾再次见到赵祯和曹皇后,陌生的地方见故人,只觉得颇为恍惚。 一路颠簸,赵祯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以为他的身子不好,多少还有些操心。可这一路上行来,见的都是赵祯半生没见过的风景。所以,他过的很愉快。见了桐桐,笑的都是朗然的。 他那一笑,桐桐觉得心里一下子就自在了。 那天晚上,跟他们夫妻把酒言欢言无不尽,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摊开说了。因为彼此都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也因着知道这一别就是再也见不到,所以,回程的时候她还在说,“都说车马慢情才长,可也因着车马慢,多了许多的遗憾。” 她在说什么,别人完全不懂。 好似除了四爷,谁也不能懂她偶尔冒出来的矫情。 如今坐在船上,拿着这封信,别人依旧不能懂她想的是什么。 船进码头的时候,已经是年关了。 河两边靠着岸的地方都结了一层冰了,她挑开帘子出去,外面好大的阵仗。 旻哥儿蹦着跳着往这边跑:“娘——娘——” 桐桐看着孩子笑,而后抬头去看四爷。四爷站在船下,要接她下船。 旻哥儿上了船,跑过去就抱着娘亲的腰:“娘,说好的半年,这都一年了。” “还委屈上了?”眼泪都下来了,“计划哪里赶得上变化快?瞧!堂堂秦王殿下,老这么哭鼻子可不成。” 她拽着孩子往过走,到了船边旻哥儿一蹦就下去了,桐桐也要蹦,结果一蹦,四爷给接住了。她咯咯咯的笑,接住了就不下去了,你抱着我走吧。 “那就抱着走!” 这么多人看着呢,肯定不能真叫抱着。她蹦下来,一手牵着四爷,一手牵着孩子,朝来借的大臣点了点头,嘴上就跟四爷絮叨:“……给曜哥儿和灿儿的冬衣,都送了么?曜哥儿还罢了,灿儿……”姑娘家的里衣,你也操心不到呀! 她就抱怨他:“我就说吧,少叮嘱一句,你一准就想不周全。” 四爷点着头:对对对!你都对!家里离了你就乱套了。 她又问旻哥儿,“你按时练功了?” 练了……吧? 桐桐一瞪眼,这熊孩子不说话了。她不训孩子,转脸继续絮叨四爷:“我就知道,你对他练功的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是,爷俩比着偷懒呢。” 四爷‘嗯嗯嗯’的点头:对对对!你训的对。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旻哥儿咧着嘴笑,头歪在娘亲的胳膊上蹭啊蹭的。这才对嘛!娘不在,家都不像是家了!娘一回来,家就回来了。 回来了,顾不上休息。看看能给曜哥儿和灿儿送点什么,至少得叫孩子们知道,她平安的回来了吧。 于是,到处都是忙碌的。 忙碌嘈杂了,大白天的,四爷鼾声如雷。 桐桐的手停下来扭头去看他,而后就笑,干脆把人都打发了,踢了鞋子也躺上去,就这么挨着他睡吧。 睡到晚上了,四爷才醒过来。他一动,桐桐才醒,也扭脸看他,抬手摸他下巴上的胡茬,“过年了,放假吧。歇半个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四爷把她裹在怀里:“别动!叫我抱抱。” 桐桐用头顶蹭他的下巴,“孩子那边我盯着,你能歇歇了。” “以后搬到涿州,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园子?” 桐桐就笑,“房呢?是新的吧?” 四爷忍俊不禁,“新的!全新的。” “新的就行,别的不讲究。”什么雕梁画栋的,这玩意挺耗费人力的。咱先有个地方住就行,阔朗也是一种风格嘛。 两人插科打诨,没说几句正经话。可什么事两口子呢,这不就是两口子嘛!整天说正经话的,那过的什么日子呀? 这么一消磨,真就是一身的疲惫都脱了。大臣都觉得官家没那么冷厉了! 真的!这后半年大家是真觉得这位官家不好相处,待人严厉,说话刻薄,哪里有当年的君子之风。当真是连装也懒的装了。 现在嘛,之前的感觉又回来了。哪怕大家知道这是装的,可肯装一下也好啊!叫人家都松口气能怎么着? 就在这个时候,耶律岩母和萧啜不|带着女儿来了。 而今的洛阳好生的繁华,这是耶律岩母和萧长寿都没见过的!便是萧啜不|他也不曾来过洛阳。 北边一直用兵,可北宋境内却安泰自若。百姓们各自过着日子!街上那穿丝绸的,穿棉布的都不少。未必鲜亮,但至少瞧着保暖整洁。 故人再见,不胜唏嘘。 桐桐亲自上前,接了耶律岩母下来。 当年那个傲娇的小公主早不见了,眼前面相有些苍老的妇人身上真的一点也无当年的影子了。 她拉着对方冰凉的手,“怎么选了这样的天赶路?多冷呀!” 耶律岩母朝马车上指了指,“那只老秃鹫在里面,还不好意思下来。” 桐桐就撩开帘子,“那我亲自请。” 萧啜不|真的是老了,看上去比四爷和桐桐年长十多岁的样子。 桐桐就笑:“萧兄,下马车吧。半生已过,见一面少一面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见的。” 说的这是什么话?就跟我明儿就要死了一样。 萧啜不|起身,也不要人搀扶,可下了马车却踉跄了一下。四爷抬手扶住了,“里面请吧!她惯常就是那样促狭的性子,你知她的为人,莫要真被她气着了。” 不气!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 整了酒席,也不要谁服侍。一家带一个孩子,六个人围了一桌,吃顿饭吧。 萧啜不|三杯酒下肚,就笑道:“当年我们夫妻出使夏州,半路上碰上你们。当时,我们是什么境况,你们又是什么境况?可以说呀,彼时,你们当真是一无所有。我呢,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从一无所有到坐拥天下。说实话,赵从真,有时候回过头去想,我都觉得不真实。” 四爷笑了笑,给他又把酒斟上。 旻哥儿乖巧的拿着筷子吃碗里的菜,默默的看了对方一眼:赵从真?赵从真是你该叫的? 桐桐警告的看了儿子一眼:别胡闹!名字而已,叫一下怎么了? 萧啜不|端着酒杯,轻笑了一声:“不瞒你说,我这一路上,是求神拜佛走过来的。” 哦?开始求神拜佛呢? 四爷越发的笑了,“神佛告诉你什么了?” “神佛告诉我,我便是败了,也是赢了。”萧啜不|摇头,“一个人这么说,我不信;两个人说出大差不差的意思来,我也不信。可一路走来,所有人都告诉,我走到如今,已经事赢了命了。”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败的一败涂地,怎么就是赢了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在我眼里,二位都算是智者,能给我一个答案否?” 四爷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你一路求神拜佛,佛经你却读的少。《楞严经》你可读过?” 不曾。 “《楞严经》上说,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立。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四爷看着他,又道:“《大智度论》中也说,‘百亿须弥山,百亿日月,名为三千大世界’。” 何意呢? 意思是:“从时间来说,时间是无始无终的;从空间上来说,空间是无边无际的;从数量来说,如现在这般的天下,是无量无穷的。” 萧啜不|愣了一下,似乎是懂了,又似乎事没懂。 桐桐起身,从一边小几上放着的簸箩里拿了一个毛线团。这个毛线是自家搓的,为的寻找羊毛更精细的用法。 她个毛线团没整理,就是搓好的线杂七杂八的揉杂在一起。 而今,她把这个拿过来展示给对方看:“你看,这两条线交叉住了。这就仿佛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于是,我们有了交集,有了我们一起经历的这些。可是,下面这条线,是另外一种可能。可能你没有遇到我们,而那里的我们,也因为我们幼年的遭遇……我们早亡了,不存在于另外一条线上。于是,你有了另外一种可能。也许,你的可能是早亡?或者……”她又扯出更下面的一条线来,“你辅佐君王,成就了王图霸业。” 萧啜不|这次好似听懂了,“也就是说,他们窥探了我的另一种人生。比之现在,哪怕是我输了,也算是赢了。”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这么想着,你是不是就不用太过于纠结,非得给大辽陪葬了呢? 可人的执念又岂是一两句话能了结的? 三年之后,曜哥儿荡平了大辽,踏马走进了大辽的都城之日,萧啜不|跪在了耶律隆绪的灵堂之前,自戕了。 耶律岩母看着丈夫躺在血泊里,谁都没惊动。她拿起了那把带血的刀,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这一天,曜哥儿站在辽国皇宫的大殿上,那么些人匍匐在他的脚下。可那两个人,却默默的死在了府里! 大辽灭,他们殉,与国长存! 曜哥儿的手放在大辽的玉玺上,背对着降臣,“以国士之礼,厚葬之!” 第1862章 大宋反派(183) 旻哥儿站在园子外面,听着里面娘亲在吩咐,“那个菊花摘了……不移栽了!多费人力呀!就这么养着吧。” 朝廷准备搬到涿州,而今涿州更名,定为北都。 要走了,养着的许多东西是不是也要搬呢?自家娘亲是个对什么东西都念情分的人,院子里的树,后院里的花草,她恨不能都叮嘱一遍,就怕养着的人不精心。 菊花摘了,要晒干装枕头。 回头来,又交代石榴树,“不能放的太高了,压着点枝……”说着,就往出走,还念叨了,“洛阳的石榴不如长安的石榴好!” 旻哥儿就往前迎了几步,“是又想起当年跟我爹带着我哥在长安住的那段日子了?” “嗯!那时候你哥还不会走呢!身后就抓了吕夷简的胡子。”说起来,吕夷简这都没了多少年了,“那时候刘太后还在世……尤其是你哥那一泡尿呀……” 桐桐说着,就发现这小子的表情不对。她愣了一下,问说,“怎么了?你哥受伤了?还是你姐……怎么了?” 都不是! 旻哥儿将密信递过去,“大胜!自此再无辽国。” 桐桐愣了一下,身边的人都开始贺喜了。 旻哥儿看娘亲,“您看,可有什么旨意?” 桐桐沉默了良久,这才道:“从今日起,我跟你爹茹素四十九日。” 啊?为何?“娘,您要茹素尚且需得礼官过问,您还要我爹一起茹素,怎么跟礼官说。他们得记得,为什么茹素,为谁茹素。” “为那些为国捐躯者茹素,为死难者茹素。” 旻哥儿应着,然后又摊开手心,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我哥叫送回来的。” 什么? “辽国长公主耶律岩母和驸马萧啜不|自戕以殉国。” 桐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你说谁?” “就是您总是叫骂的那个秃鹫……没了。” 桐桐一把将密信接过来,抓到手里看了好几遍,这才确认消息是真的。她把密信攥在手里:“这个老匹夫!” 便是没有自家,辽国的国运也在下行,不出明君,倒是各个奢靡无度,耗损国力,最后为金人所灭。这不是他觉得力挽狂澜就可以的! 他若是造反自己做皇帝,说不定事情真有转机。 可他所有的谋划,都只为大辽,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反叛之心。 “老匹夫啊——” 三年前那场见面,仿若是昨儿的事一般。 她记得她跟秃鹫说,“若是我们赢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当官。契丹需要治理,你是不二人选。” 秃鹫当时说,“我可不给你们当官。” “那我请你来,没事打打猎,一起再去贺兰山……” “贺兰山好!”秃鹫就说,“贺兰山……是难得的好地方。” 而今再想,只怕秃鹫最怀念的还是在夏州的日子。那时候大辽依旧最强盛,那个时候他年轻,好似一切都能智珠在握。那时候他们夫妻年轻,相互嫌弃却也相互守望。 再想想耶律岩母,她说,“在寺庙里的待的时间长了之后,我也有些悟了。人生在世,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一生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自己能左右的不多。” 要走了,临上马车的时候,她又说,“我是觉得遇到的每个人,许是都是宿世的因果。我们这一辈子到这个世上来,不是为了跟谁再相聚了,只是为了跟那个特别的人好好道别的。就跟你们一样,不知道哪一世有了因果,我们便相交一场。虽说各有立场,渐行渐远,但……这个别道的好!我们也算是把我们之间的因果做了一个了结。” 似是有了入了佛道的征兆。 桐桐当时没言语,她觉得大概真等最后有了结果,这两口子也会以出世的姿态来应对。真要是找个地方只说修行,难道不行吗? 她当时真以为两人打的是这个主意。谁能想到,最后竟是殉国了! “我哥命人以国士之礼,厚葬了。” 桐桐扶住儿子的肩膀,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他家那个女儿……比你姐还大两岁……我不记得那孩子嫁人了。” 没嫁呢! “打发人去接吧!办了丧事,叫看着她父母下葬之后,就带回来吧。” 旻哥儿就道:“我可不可能娶她做太子妃。” “想什么呢?”别操心这个,“他们是我和你爹的朋友,如今他们人没了,给别的都是虚的……” “我也不能娶!”比我大三四岁呢,长的又不好看,“我坚决不娶。” 桐桐:“……”谁让你娶了?才多大呀,就你娶?真想踹这熊孩子:“你先去办事,把人接回来。我跟你爹会看着安排的!” 旻哥儿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读了那么些书的人,给孩子取名叫长寿?” 桐桐:“……”能取名长寿的孩子,那都是父母的心尖尖!别的不求,只求孩子活的康康健健的,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平安安。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见桐桐坐在石凳上,都秋里了,石凳上多凉呀,“起来!回屋坐去。” 桐桐仰着头看他,伸手拽着他:“要不要把那两人葬到贺兰山。秃鹫觉得贺兰山好!” “他守了一辈子大辽,那就守着吧!葬在大辽的皇陵,那是他的归宿。”四爷拽了她起身,带着她往回走,“事还多着呢,你别只管伤春悲秋了。孩子们快回来了,什么都安顿好了?” 这不是得去北都再安置么? 得去北都了!这不仅仅是搬家那么简单。都城的搬迁,是把整个朝廷搬迁过去,也是把一个国家的中心进行转移。 在灭了辽国之后,朝中对都城搬迁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从洛阳码头出发,沿着运河一路北上。 桐桐钓了鱼上来,晚上清蒸了,叫人给后面船上的晏殊送去。 晏殊老了,每年入秋都要病一场。本没想叫他这个时节非得跟的,想着养着病,等到来年开春了他再过去也行。 结果人家不大答应,非得跟着。 什么心态咱也不知道,这位先生没少背黑锅,那就宠着点吧。他现在没什么正经要管的事,以休养身体为主。凡是跟着御驾的时候,那一般都是超品待遇。 就像是现在,有点吃的,先想着他。 于是,一船的老臣,就晏殊特殊。 大冷天的,接了恩赏,他还不好好在他自己的船舱里用饭,非得在甲板上,小几摆着,小酒温着,小菜吃着,小景赏着。 顺便呢,跟在外面赏月的同僚们说说小话。 就比如曾经对着自己不是哼就是嗯的同僚,他一边吃着喝着,一边说道:“当年呀……也是在船上。官家和皇后坐一小船,我连同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婿在另一条船上……那时,官家就问京城物价,问船家靠什么营生……” 众人:“……”他家那女婿富弼算是官家身边第一红人,跟官家和皇后都有交情;他家另一个女婿叫杨察的,武夫一个。宫中禁卫归他管,不用上战场,还怪体面。这若是都不算是亲信,谁才算呢? 再加上他家那小儿子,整日里跟着秦王。以前这老匹夫还整天吹嘘,说他家那儿子呀,学文极有天赋!现在都不怎么说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跟着秦王学的多是实务。说是他家的儿子,可其实一年里有九个月是陪着秦王住在宫里的。 要说恩宠,自北宋以来,晏殊是盛宠第一人。 以前,晏殊好歹算一端正君子,现在就颇有点小人得志了。 天下之大,疆域是原来的三倍。这不知道耀功吗? 晏殊从不提这个话,但却从把恩宠的事往上脸上呼!他像是在说:叫你们以前骂我,说我!瞧!这都是我应得的。 不争权不夺利,就是好显摆。 人家还不想以后的事,反正女婿位高权重,儿子前程看好。养老?养老有皇后呢,他不操心的。 这不,对着风喝了二两酒。皇后又派人来了,又把新的披风给送来一件。 “娘娘说了,秋里风凉,不许您在外面多呆。叫您早些歇了,明儿一早给您送银耳羹和汤包来,河虾馅儿的,都是您爱吃的。” 晏殊就扶着小厮的手起身了,“人来了……没别的,就是听话。”然后伸着懒腰,裹着崭新崭新的披风,睡觉去了。 皇后跟前的人一走,就有人凉凉的说,“咱也早早散了吧,娘娘都说了,先生要早早休息。咱们这么吵吵嚷嚷的,吵了晏大人那可得是天大的罪过。” 那是!那是!谁能跟晏先生比呀。 在船舱的晏殊哼笑了一声,躺榻上去了。这边炭盆早点上了,可暖和了。被窝熏的暖意融融,吹着半晚上风的小腿马上就暖和起来了。 小厮低声道:“您听,都说您呢。”很该收敛收敛了。 晏殊不以为意,反而得意洋洋,“说了我二十年,还不许我得意几天呀?”才这么说完就摇头,“我且得活呢!不把这二十年的气讨回来,且舍不得死。” 说着话,躺下就睡着了。 今晚他竟是梦到了刘太后,太后在梦里问他:“你亦是官家的先生,官家对你信重有加。而今,你这般作为可为忠臣?” 晏殊没有以往在梦里的慌张和惭愧了,他理直气壮的站在太后的面前:“娘娘,您该去看看!看看而今的天下究竟有多大!当年那些趾高气昂的辽人,被彻底的打败了。以后,没有辽人,只有契丹族。哦!也没有辽国了,只有辽朝!” 大宋与辽朝都是疆域的一部分,以前,谁都不算完整。 两国是兄弟之邦,那就是兄弟之争! 而今,兄弟合二为一,有拢到一起了! 这此功,臣又该惭愧什么呢?有此功,臣便不是忠臣,那又如何? 如果后世给予臣的是骂名,那臣甘愿遗臭万年! 第1863章 大宋反派(184) 对很多人来说,北都的冬天格外的冷。 雪一下来,外面滴水成冰。 旻哥儿哈着气,站在外面看着悬挂在屋檐下的冰溜子。这玩意晶莹剔透的,在洛阳可见不到。他蹦起来摘了一根下来,抬手就往嘴里塞。 “哇哦——” 他含了一口不算,还塞给苏家兄弟,“尝尝!尝尝嘛。” 生在南方的人对这冰雪更没有抵抗力,几个少年敲了冰下来,放在食盒里,然后存在外面,想吃的时候拿来吃。 尤其是在地龙烧的热的屋里吃这个更舒服了。 旻哥儿问说,“你们家也在给你姐说亲?” 提起这个事,苏家兄弟都没有话说了。 如今像是自家姐姐这种情况可不好说亲,便是舅舅家的表兄也多有不乐意。 旻哥儿哼了一声,“凡是背后说三道四的,你们把名字给我。”想考科举?扯去吧!直接辍落了你,没什么可商量的。 苏辙抿嘴笑,拉了要说话的兄长,一脸的赧然:“王爷,这不好吧?” 旻哥儿就觉得,苏家兄弟俩嘛,这做哥哥的不像个靠谱的,这个弟弟嘛,倒是比哥哥靠谱多了。 他挺同情苏辙的,告状完了至少还知道装相。他乐的配合,“无碍!挺好的!这并非是徇私报复,而是朝廷不需要不能跟朝廷同步之人。朝廷需要的人是能跟上步伐,推着朝廷和天下往前走的,而不是跑来跟朝廷的政策争对错输赢的人。” 苏轼就说,“那别人的理念也未必错了。” 苏辙:“……”哥,别说话,你哪头的呀? 旻哥儿:“……”这人适合接替欧阳修搞搞诗文,别的就算了。要不然,他会坑死苏辙的。但他还是特别耐心的跟对方解释,“你说的对,别人的理念未必都是错的!但是,龙多了不治水。你的有理,我的有理,大家只管争执道理了,事谁去办呢?只要初衷是好的,朝着一个方向走,总好过一堆的线头,彼此拔河。这么去想,是不是本王的话也有些道理了呢?” “现在听着……是有理的。”也许明天我想一想,又觉得没理了也不一定。 旻哥儿理解的点头,“那要是想到了,你再来告诉我。” 好啊! 旻哥儿看看苏辙,苏辙抿嘴笑:我哥就这样,王爷海涵。 旻哥儿:海涵!海涵!看在你的面儿上,我得一直海涵才行。 三个人正说话呢,门帘子一挑,晏几道从里面出来了。磨磨蹭蹭的,可算是出来了。 瞧!紫袍玉腰带,一副富家公子风流郎的装扮。 平时旻哥儿非常的简朴,这几年又在打仗。不管是从节省开支上来讲,还是从有将士浴血拼命,后方实不该花枝招展上来说,他作为秦王,都绝对不能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得。 基本上他就是青灰色的袍子,木发簪,进进出出的都是这个打扮。除非正式场合,他才会穿秦王的礼服,否则平时就这个样子。 苏家是书香门第,也不会锦衣玉袍的打扮。 但是晏几道不同,他家现在今非昔比。好玩意赏给他家的可太多了!然后他就可着造!瞧这一身装扮,再配上白嫩嫩的小脸,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谁不说锦绣如画? 他手里握着古朴的手炉,嫌弃的看了看冰溜子,“若是想吃凉的,自有冰酥酪吃……” 听听这话说的,傲娇的很呐。 苏轼不在意对方是否傲娇,早已经习惯了,只问说,“冰酥酪,何滋味?” 然后两人嘀嘀咕咕的,一个详细的说这个冰酥酪的做法,一个还给建议,“若是夏天,磨些碎冰,岂不是更好。” “妙啊!” 旻哥儿看苏辙:“……” 苏辙尬笑:“太子殿下班师回朝,王爷怕是要远迎。那天……还是我陪您去吧。”这俩就别带了,省的给您丢人。 旻哥儿叹气:估计人家也没真的想跟着去! 那是!大冷天的,迎那么远,在野外吹冷风,那能舒服吗?想看班师回朝还不容易,包一临街的雅间,坐在雅间里从上往下看,就说什么看不明白? 至于说想见太子……这个不着急,在宫里迟早都能单独见到的。 班师回朝,当爹娘的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想第一时间见到,那也是不可能的。得在宫里老老实实的等着。 秦王和朝中重臣远迎三十里,以示郑重。 晚上了,桐桐偷摸起来,四爷一把给拽住了,“你去哪?” 桐桐:“……”曜哥儿和灿儿就在三十里外,“我偷摸去看看,赶在天亮之前肯定回来。” 四爷起身,“我跟你一道儿去。” 不是!外面风大雪大的,你瞎折腾什么呀? 四爷起身穿衣裳,“趁着夜里换岗的时候,否则明儿谁都得知道。” 桐桐能不提前安排吗?“我叫杨察亲自值岗,留着门呢。” 四爷:“……”这要不是我早料到你会半夜跑,你是真能撇下我自己走。 桐桐又从外面的院子里拎了包裹,这才叫四爷:走! 大风大雪的,两人偷摸的从宫里出去,而后又出城,直奔三十里外的大营。 回京了,可军中的规矩没破。 距离营地十里的地方就开始有岗哨了。可以说一里一圈哨,把的非常严格。 到了京城跟前了,自然得用亲卫,怕的是这些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戾气重,跟地方起冲突。而亲卫是桐桐亲自训练的,一露面就认出来了。 因此,谁都没惊动,悄悄的就进了主营区。 营地里静悄悄的,只有巡视亲卫踩在雪上的咯吱声。 四爷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治军已然成熟! 而巡视也严格,没有口令可谓是寸步难行。 夜里呼延因在大帐外值岗,一看见来人,他眼睛瞪的极大,才要喊就赶紧捂住嘴。原地蹦了一下就往大帐里去。 曜哥儿有半夜巡营的习惯,他以为巡营的时间到了,一下子就睁开眼,从榻上坐起来,伸手,“拿软甲来!” 呼延因就笑,“殿下,您看谁来了?” 曜哥儿听见脚步声,一下子就明白了,“爹——娘——” 从帐子这边绕出去,爹娘就在眼前。 父母一身雪的站在面前,曜哥儿嘴一瘪,两步就跨到跟前,那么大的一只了,抱着娘亲的脖子,下巴放在娘亲的肩膀上,“娘——娘——娘——” 桐桐一下一下的拍打孩子的脊背,走的时候还是个少年,而今长成了青年,小青年半夜起身,胡子拉碴的。她抓住孩子的手腕,然后看四爷。 四爷明白了,必是报喜不报忧,总也有些伤被他轻描淡写的应付过去了。 桐桐拍孩子,“只想娘了,不想你爹呀。” “那我能抱着我爹这样吗?” 那你去抱你爹试试,看你爹推不推开你就完了。 男孩子长大了,成了男人了。反而情感更内敛了,站在父亲面前,却再也说不出更肉麻的话了。 只这么站着,看着父亲,眼泪没忍住,还是掉下来了。 四爷主动抱孩子,在脊背上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曜哥儿这才抬手,给爹娘将身上的雪拍打下来:“这么冷的天,怎么就出宫了?” “你娘想你了,睡不着,非拉着我来。”四爷看了看这环境,放了孩子反手去给炭盆里添炭了。 桐桐:“……”谁拉你出来的?她给儿子使眼色:你爹想你们了,还不好意思说。 曜哥儿只笑,站在原地由着娘亲打量。 这孩子长的,又高又大的,肩膀这么宽。摸摸臂膀,硬的跟铁块似得,这功夫是真练出来了。 曜哥儿被掐的痒痒,拉想躲又不敢躲,只得喊人:“去请公主。”那边是女营,爹娘过去不方便。完了又叮嘱,“叫公主把大毛的披风披上。” 呼延果在外面搭话,“已经叫去了。” 果然,四爷的炭块还没添完呢,帐篷就被撩起来。 灿儿披散着头发,胡乱的裹了一件衣服跑来了。脚上的靴子还穿反了,一进来就往她爹背上一跳:“爹——爹爹——爹爹——” 四爷扔了手里的夹子,手背后把闺女背着晃两下,“重了,爹快背不动了。” 灿儿只笑,伸着手拉娘亲的手,“娘,我本来也说今晚上偷着回去看您和我爹的,我哥下了军令了,我不敢跑。” 桐桐顺着闺女的手摸到她的手腕上,灿儿就想缩回去。可到底没能躲的过,这一摸:添了许多女儿病。 来月事的时候必是疼的,且她为了不碍事,又吃止疼药。 只怕医护中不止她如此。 灿儿嘿嘿嘿的笑:“没有大碍!也没怎么受伤。” 桐桐也没当着四爷和曜哥儿的面说这个,不合适!她也点头,“没事!肯定是有些症候,调一调就好了。” 灿儿就从爹爹背上跳下来,又抱着娘不撒手。 桐桐给孩子顺头发,抬手给编成辫子,这才都在火盆边坐了。 灿儿把穿反了的靴子脱了,光着脚,然后把脚赛到她爹的腿下面暖着。 火盆上,一个小锅咕嘟着。娘竟然包了‘角儿’冻起来给拎来了,如今在锅里煮着,不一会子味儿就飘出来了。 牛肉大葱馅儿的,一人一大碗。 灿儿吃着吃着,眼泪就往碗里掉:“爹,我回家了,我们都要回家了……” 四爷愣了一下,抬头摸孩子的头,“战争不好,是不是?” 是不好!灿儿一边往嘴里塞饺子,一边道:“但是,若是没有这场战争,后续会是什么样的呢?耶律隆绪好容易废黜了奴隶,可他没了之后,一切又恢复如故!奴隶活的……尚且不如牲口。” 桐桐就看曜哥儿,曜哥儿放下筷子,看向娘亲:“娘,或许再过一些年,也会有人说儿子残暴!儿子此战,杀的最多的是契丹贵族。” 说完,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母亲。 桐桐抬手重重的拍在儿子的肩膀上,问说:“你后悔吗?” 曜哥儿摇头:“不悔!” 不悔,无愧,觉得值得——足够了! 第1864章 大宋反派(185) 班师回朝,早起得梳洗。今儿不仅会有礼官来接,更是有满城的百姓来围观。更是能见官家和皇后。 张小娘子给沈拙梳理头发,“昨晚上该洗头的,你瞧瞧,头发都油成这样了。” 沈拙抬手摸了摸,“还好!也不痒。这几天这么冷,别给着凉了,怪耽搁事的。”说着,将帽缨直接给扣在脑袋上。 张小娘子将她的帽子摘了,“前额的头发还是要留一些的。这回来的一路上,你瞧那些小娘子,哪个不留前额的碎发?如今就这个最时兴了。” “三年都没剪,如今再留……费那事干什么?”沈拙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就这样了!我去问问公主几时出发。” 然后直接走人了。 张小娘子在身后直跺脚,这姑娘真是的!太子的年岁,这太子妃的人选再是拖延不得了。只想想就知道,太子妃绝不会是一般的闺秀。若是年岁合适的女子,她瞧着只三人而已。 苏八娘、高滔滔,还有沈拙。 苏八娘如何想的她不知道,那姑娘等闲也不离公主身边。跟公主自来亲近,这是人家的优势! 高滔滔呢,素来会来事,谁不夸她模样好性情好,待人和气。再说了,她也是很有这个心的!哪次太子来看望伤兵,她不是一直再伤兵营里呆着。若论起见太子最多的,除了苏八娘就属她了。 苏八娘跟着公主,进进出出的见天的见。 高滔滔是在正事上见,有时候还能跟太子搭上两句话。 只沈拙,给人瞧病用不上她,她就去牲口棚里守着牲口。太子再如何,也不会不顾人先顾牲口。 这也就是公主处事公道,并不会因为谁做人面子上的事就偏着谁。 可是,这要做太子妃,不是看你会不会跟牲口相处,这得看你是不是会跟人相处的,对吧? 她是替这个丫头操碎心了,结果她是一点也不想着打扮打扮自己,就这么跑了。 正这么想着呢,隔壁营帐的女医过来了,“谁要剪碎发,高管事正剪着呢,寻她去剪一个呀。” 咱可不去!那位是要做太子妃的人选,咱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高滔滔被人围在中间,对着小小的铜镜,剪了个留海出来。昨晚上才洗了的头发,正蓬松呢。很多妇人都爱用头油,觉得那么着头发好梳理,瞧着齐整。但她进过宫,见过皇后娘娘。 这位皇后家常穿的朴素,头上更朴素。那头发总是蓬松的,看的出来,她不爱头油。 而且,跟公主接触接触就知道了,公主受不了油兮兮的头发。莫说用头油了,便是三天不洗头,她都难受。若是战事吃紧的时候看见公主烦躁,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没洗头没洗澡她难受。 遇到过好多次太子,只要是大军修整时期,太子殿下的头发也是蓬松的。哪怕梳理的再齐整,都能看到松软的痕迹。 可见,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习惯。 因此,她洗了头,烘干了梳透了,挽起来哪怕还有些碎发,看起来毛躁也没有关系。 边上的人就夸她:“高管事的脸皮真嫩,一点也没吹红。我的都皴了!” “獾子油在草原上又不值什么,谁也不缺,你们呀,就是太懒了,不按时涂!”高滔滔说着,就又取了油,在脸上脖子上和手上都涂抹均匀了。 这是油脂的,要是在草原上,大部分时候是尘土飞扬的,土粘在油脂上黏腻难受,谁爱涂这个呀?再说了,大家都是要照顾伤兵的,医官可说了,手要碰触伤口,不能涂抹这些东西。 高管事多是管人事的,倒是不忌讳这些。 再加上今儿这天气,有雪,不起灰尘,倒是擦上这个油怪好的。 高滔滔收拾好了,从营帐里出来。避着人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这是草原上的红花碾磨出来的粉末,用油脂活起来,而今用指甲挑出一点抹在唇上,用指肚涂抹均匀了,再抿了抿。此时,拿出铜镜再照,却也当真是好。 脸蛋冻的发红,没有胭脂也不素。 唇脂遮住了冻的发紫的嘴唇,瞧着就很鲜亮。 而今这个年纪……之于女子而言,已经是老姑娘中的老姑娘了。 这是最后一赌,若是还不行,那至少我也有自己的官职,有自己的军功。 总之,不赌最后一把,怎么甘心呢? 那可是太子,是英明神武,英俊洒脱的太子。莫说他是太子了,他便是一普通人家的儿郎,那般的样貌,那般的本事,心仪于他又是什么不应该的事么? 她收拾好自己,也去了大帐应卯去了。 一进去,在里面等着的都夸她:“天生丽质呀!咱们都像是从炭盆的灰堆里淘出来的,就高管事,鲜亮的跟枝头的红果子似得,恨不能咬一口。” 瞎说什么呢? 高滔滔这一害羞,面颊越发的红润,也越发的动人。 这个年岁的女子,正是成熟饱满的时候,也是真好看。 沈拙看了对方一眼,跟着大家笑了笑,而后垂下了眼睑。她默默的将冻伤的手藏起来,然后转过身来,等着公主出来。 丹宸昨晚跟爹娘说了半晚上的话,今儿起的就有些晚了。 她在屏风这边梳洗,外面说什么她听不见么? 苏八娘给公主整理身上的衣裳,低声道:“大家都到了。” 丹宸应了一声,说她:“你出去吩咐一声,就说按昨儿说的,都去准备吧。” “您不见诸位管事了么?” 不见! 是! 苏八娘出去传话去了,原话说了一遍。 高滔滔留意最多的就是苏八娘。此女跟公主走的太近了!而且,她的性情是真温和!跟谁都客客气气的!许是帮公主处理内务的缘故,她最多在营帐里。所以,她最白净。皮肤细腻,头发乌黑。看人的时候眼神温和,跟人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叫人如沐春风。 只一瞧,就叫人觉得自有一股子端庄和矜持劲儿。 不过,此女的弱点是从未曾单独任事!而且,她生的太纤巧了!换言之,她是书卷气有余,雍容的贵气全无。 苏八娘被打量的莫名其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才问对方:“高管事还有事?” “并无!只是觉得您今儿喜气盈盈。” 苏八娘摸了摸脸,“离家三年,谁不挂念。要见父母兄弟,哪里还有比这更大的喜事!”说着,就喊着跟里面的公主说话,“殿下,您知道我昨晚上做梦念了一晚上的诗么?” 丹宸就笑,“听见了!来回就那么几句……”说着,就在里面学,“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1】” 她一边念着,一边从里面出来,“在梦里还说,阿弟呀,磨刀霍霍向猪便好,我再不想吃羊肉了……” 苏八娘不好意思的笑,“本来嘛,吃羊肉真吃腻了。” 高滔滔捂着嘴笑,“是呢!我不止想吃猪肉,要是有个鸡鸭鹅,我也是极好的。鸭子用果木烤了,脆皮的,咬一口一嘴油,就问香不香?” 苏八娘咽了一口口水,想想都香。 丹宸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道,‘爊鸭’是汴京的特色菜,就是将鸭子用火烤了。但是用果木烤鸭,这却是娘后来改的。她之前跟哥哥在营地里闲谈的时候撒娇的闹腾,说是想吃烤鸭了。 当时哥哥说,“野鸭许是能碰到,回头撞见了,给你打了回来你烤着吃。果木在草原却难寻,就那么凑活着吧。” 最后野鸭也没碰到,哥哥打了一只大雁给自己,叫自己烤了权当吃烤鸭了。 高滔滔是个有心人,应该是在不远处听了一鳞半爪的,给记住了。而后这么一说,可不正说到自己心里了。 凡是自己喜欢的,哥哥都记得呢。 哥哥昨晚上还跟娘亲说,别的不要,今儿的庆功宴上一定得有烤鸭。 丹宸扫了高滔滔一眼,视线从她的红唇上掠过,“……”怎么说呢?唇脂这个东西,要是不合适了,会显得有些浮。她没觉得好看,但也没戳穿,只说对方,“去忙吧!这就出发了。” 是! 苏八娘关注的是今儿能吃到什么,嘴上不停的絮叨。 但丹宸看的是高滔滔脚上被刷的异常干净的靴子,军袍上不见一点油渍的整洁。 在她看来,女子寻求嫁一好儿郎,什么时候都不算是错的。女子积极争取,便是主动爱慕心仪的男子,这也并不比人低一等。她现在考量的是,如高滔滔一般想嫁人的女官,她们的婚事真的不会因为从军受影响吗?便是嫁人了,夫与妻之间,丈夫若是干预妻子公事,这又当如何? 与这些问题相比,一点小女儿家的心思,实不用太过在意。 回程的时候,她骑在马上还跟沈拙说这个事:“……所以,这件事并不是万事开头难,而是从始至终,都很难很难。关关难过……” “但也需得关关过。”沈拙拽着缰绳,“这许是咱们这一生都未能完全做到的事!” 是啊!需得一代一代再一代,至少三四代人持续的推行,才能真的有所改变。若不然,就如同耶律隆绪对大辽的变法一样,一不小心又退回奴隶化了。 高滔滔骑马跟在后面,看着沈拙和苏八娘一左一右的跟在公主身边,只比公主落后半个马身。三个人在一起,苏八娘甚少说话。公主好似更爱跟沈拙商议事情。 她又去看沈拙,沈拙的马靴上还沾着马粪,脸上两块紫红色的冻伤痕迹,手上更是青紫裂口。她默默的收回视线:无碍!无碍! 沈拙察觉得到对方的打量,她不动声色的又把袖子往下拉了拉:这双手确实是有碍观瞻了! 第1865章 大宋反派(186) 三年的时间,太子从少年变成了青年。 这是迎来的官员们最直观的感受。 当年的少年跃马扬鞭,而今平一国而归。他再不稚嫩了! 此刻人从马上下来,等着的礼官都不敢与之对视!他们行大礼见礼,军中也只有下马的声音。 这种时候,就秦王特别。他不跪,也不行礼,什么狗屁规矩礼仪,他全忘了。 一看见人,先是大喊一声,而后原地蹦跶两下,在礼官要伸手拉他阻止他的时候,刺溜一下子就窜了,直奔太子。 然后抱着太子的脖子,劈叉着腿非盘在他哥腰上,也不说话,就嘿嘿嘿的笑。 太子也只笑,说他:“下来!跟猴似得,窜什么?” 他不下,不知道怎么拧了一下,挂在背后非叫哥哥背着,“我不下!除非你把我……” 话还没说完呢,直接被他哥给拎下来摁雪地里,“治不了你了?” “哎呀!疼疼疼!” 曜哥儿照着他的屁股狠狠的拍了一下,才说呼延因:“摁着他!” “不要!我找我姐去——”不等人来摁他,窜起来朝后跑去了,“姐——姐——” 苏轼不知道该不该跟:我姐也在后头呢。 跟吧,确实不合规矩;不跟吧,王爷只一个人。 他大着胆子走过去,还没说话呢,太子就说,“跟去吧!无碍!” “谢殿下!” 本来是秦王领头的,可秦王直接跑了。 富弼只能领头,“臣等奉旨迎太子殿下还朝。” 曜哥儿朝那边走了几步,富弼抬头去看,更觉得太子高大。 “平身吧。”曜哥儿看着一个个年纪不等的臣子,里面大都是熟面孔。 韩琦朝前几步,“殿下。” 曜哥儿把了他的手臂:“先生这几年身子可还好?” “劳殿下记挂,臣无恙。”韩琦说着,便以更低的声音问道:“殿下递给朝廷的折子,为何没有提献俘这一茬。” 从古至今,大胜之后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便是——献俘。 献俘,这本身就是一种军事礼仪。需得在凯旋而归的时候,把俘虏献于宗庙,以彰显其战功。 帝王的文治武功,文治需得时间来验证,但是武功,史官陛下最重要的一个记载便是这一年朝廷都举行了哪些礼仪活动。 之前不表功,那是因为战功是皇后得的。皇后不提,那朝中自然就不会有人提。 而今太子却也忽略了这个环节,这却大可不必。 此时,正该是夸功的时候,怎么能没有献俘呢? 况且,这也不仅是你太子的功勋,这也是官家的功勋。因此,献俘礼一定是必不可缺的。 从官家下旨要迎太子还朝,却没有安排人办献俘礼,下面就嘀咕了。来的路上,一个个的都来提醒自己:您是太子的先生,怎么能容太子有这么大的疏忽呢? 因此,逮住机会他先赶紧问了:要是忘了,或是有别的什么顾忌,您提出来,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曜哥儿:“……”大臣管的多,这不是错的!处处替你操心,这也说不到坏处上。但是,当时你们有疑惑,为什么不能直接问我爹去呢?你们去问了,自然就有答案了。当时没问,现在却跑来提醒自己,什么意思呢? 在你们心里,我们父子中间还得隔着你们呗。 曜哥儿真就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在他面前上演:帝王与太子多有失和,怎么来的呢?就是这么来的! 他反问韩琦一声,“您是师父,您替孤想的很周到。父皇是孤亲父,您觉得父皇不提醒孤,是存了什么心思么?” 韩琦:“……”他面色一变,“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那您为何不直接问父皇呢?怕父皇挑拣孤这个太子的不是么?”曜哥儿脸上的表情便冷硬起来了,“诸位,收起你们那些多余的心思。你们将父皇当做什么人?又将孤当做什么人了?” 说完,也不需要礼官引领,自己带人去在案几前祭拜了各方神灵,这才起身,而后没搭理这些人,转身上了马就走。 后面跟着大军紧跟着直接走人了,把迎来的人都给撇下了。 韩琦:“……”他的面色数变,看着储君的背影他想起初见时的小小孩童。 富弼低声道:“韩大人,你今儿冒失了。” 韩琦沉默了良久,转身就要走。太子都走了,得赶紧跟着呀! 富弼又拉住了,“公主还在后面,怎么能走呢?公主谨守本分,只按军中规制而行。你我不能理所当然的就不迎公主。再者,秦王为首,秦王尚且未离,你我岂能擅自而动?” 韩琦:“……”到底是晏殊的女婿,现在越发的圆润起来了。竟是做的处处合君上的心意么? 可不是么? 旻哥儿看着他们都没走,这才嘴角勾了勾,低声跟姐姐道:“今儿还算是识时务。”他们今儿要是敢先走了,我回去就参他们一个僭越之罪。 丹宸跟弟弟共乘一骑,这会子就说他:“长心眼了!我就说呢,怎么自己跑后面来了。”感情是憋着劲儿要拿人家的错呀,“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这几年但凡阵前有点不好的消息,就少不了有人在我耳朵边说些有的没的,这些读书人呀,永远改不了一个毛病……” 懂了!帝位、储位,夺嫡之心,是吧? 丹宸就轻笑一声,“这些人还真是该收拾!竟然没有人在我耳边嘀咕这个。还是觉得我是女子,便小瞧了我。”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的不知道有多高兴。 可便是苏八娘和沈拙也没听见这姐弟俩具体说的是什么,两人也没兴趣听。苏八娘只跟苏轼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那边沈拙想着,我这要是回了涿州,该回哪里呢?自应征以来,都不知道家人的情况了。 等到了礼官所在之地,丹宸没下马,也没有再去祭祀,只道:“都平身吧,回城。” 是! 当年的小公主也长成大姑娘了,其实是有些像皇后的。 这会子带着的这些女子,很少有人长的叫人觉得愿意看第二眼。一个个都是军装,冬天穿的臃肿,露在外面的脸也是冻的青紫,实无可观之处。 总之,若不说这些是女人,已经看不出女人的样儿来了。 皇后虽然也领兵,但谁也没见过皇后粗糙成这个样子的模样。所以,冲击原本也没那么大。 如今一看,便觉得像是阴阳颠倒了一样。 女子若是没有了她们该有的属性,这绝非幸事啊! 韩琦听到后面有老礼官叹气,他回头看了一眼:今儿莫要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了。 是!今儿说什么都不合适。 大胜之师回城,苏轼和晏几道在晏家包下来的包间里坐着呢。两人听到外面的呼喊声就忙朝下看! 晏殊看着御马而行的太子不住的点头,“你们知道官家和皇后娘娘做的最值得称道的事是什么吗?” 开辟新朝,建国立业,这还不值得称道么? 晏殊笑了笑,指了指下面,“最值得称道的是培养了好的继承人。只官家和娘娘有能为,这不算是真的有能为。若是后继无人,便是千秋伟业又如何。始皇帝之功业不大么?可结果呢?所以我才说,太子才是官家和娘娘最值得称道的功勋。” 这话很有道理! 苏轼就又说,“您也不能只夸太子,秦王也是极好的。” 晏殊:“……”我觉得不该叫我家儿子再跟你玩了!现在咱好好夸夸太子是合适的!非在这个时候夸秦王,你怎么想的?谁也没说秦王不好呀!但那是太子……得说太子好。 但回头看了看这孩子:算了!说什么呢?秦王能容他,那必是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官家和娘娘不避讳秦王身边有这样的人,那自是有他们的考量。 因此他一副慈和长者模样,‘夸’苏氏:“你总是能在别人支持的时候反对,在别人反对的时候支持。确实是见解非凡!” 苏轼:“……”我觉得他这话不像是在夸我。我可能有些想法确实不咋对,但是我的情商是有的。 他才要说话,晏几道以为他要顶撞自家老子,忙打岔:“你姐在后头吧。” 哦!是的! 看着跟随太子的小将们一个个都长成英武的将军,然后跟着太子鱼贯而行,谁不羡慕呢。 可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些女子。 丹宸骑在马上,她发现,哥哥带着人过去的时候沿街两边都是欢呼声,可等到医护所……欢呼声便戛然而止! 没有了! 更多的人能接受出现一两个特别的女子,就像是娘亲那样的。 也能接受像是自己一样,身为公主,有些不同于别的女子的行为。 可对于其他的,普通的女子接受起来便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没有欢呼,只有默默的打量。 这种感觉像是什么呢?如坐针毡。 高滔滔将头默默低头,脸朝里扭了扭,两边的人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她小声的叫公主,“殿下,是否该考量在军服上有所改良。” 怎么改良?遮住半张脸么? 沈拙轻嗤一声,“为甚要遮住脸?每个人都长了一张脸,有俊的,有丑的,有人爱俏,有人不嫌丑,不过都是人之常情。只因是女子,做了官了,面容就不该叫人看见?这是什么道理?” 高滔滔反驳了一句:“太后还都垂帘听政呢?若真无碍,何故垂帘?” 沈拙才要说话,但看了公主一眼,在路上呢,她没言语。 她没言语,但是公主却说话了。她说:“我娘做郡主的时候上金銮殿,就不曾遮面!而今成了皇后,上大朝也从不遮面。” 第1866章 大宋反派(187) 太子班师回朝,声势极大!哪怕没有献俘,可也并没有简慢些什么。 皇后更是给医护所提前准备了官邸和营房,御前点兵一结束,公主都没有先回宫,而是先以公事为先,回了崭新的医护所。 这里真的很好,沈拙按照姓名标识,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宿舍。 不大,是真的不大。推门进去就是一间会客,坐三五个人绰绰有余。绕过会客厅的屏风,后面间隔开的是书房。一个书架,书架前面是桌椅。桌子的对面放了两把椅子,这是给接待亲近之人准备的。 从书架边的门进去,是一间卧房。卧房里是炕,铺的齐齐整整的,崭新的被褥。炕的一边是衣柜,一边是梳妆台。拉开衣柜,里面衣衫鞋袜齐全,连小衣裳都有。再看梳妆台,梳子发簪,更有几瓶贴着用处的药瓶,冻伤的,治皴伤的,润面的。再拉下面的格子,格子里竟是有小匣女子打扮之物,胭脂、唇脂。 再环顾左右,这才发现梳妆台边上还有一扇小门。打开门进去,里面浴桶、马桶、洗漱之物一应俱全。 正打量呢,外面便传来敲门之声。她出去一瞧,见有人拉着车子停在门口。车上全是水桶,冒着热气。然后有粗实的婆子客气的笑着,“大人,您的洗漱用水。洗完您就放着,一个时辰之后自有人来倒。” 屋里是火墙吧,极其暖和。她洗了三年来最舒服的一个澡。然后披散着头发,把药用上。至于胭脂那些,就不用了。 换了干净的衣物和军装,等着头发干了,她把头发重新梳起来。 今晚上有庆功宴,宴席上有她的名字。 坐在梳妆台上,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竟是觉得有些陌生了。药膏一点一点涂抹在面颊上,她捧着自己的脸,不住的打量镜子中的自己。女子……没有不重视容貌的!说不重视,要么就是美到了极致,要么就是在意也无用,本身也没有吧。 她自己都笑了,有几分苦涩:别人像是家养的猫儿,不管是皮毛还是爪子,都软软乎乎的,瞧着怎么就那么招人稀罕。而自己呢?像是野地里刨食的野狼,蹭的满身的泥,一身的狼狈。 但是怎么办呢?自己就这样了。 她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次衣裳,外面张小娘子已经叫了:“公主说能走了。” 好!这就走。 张小娘子打量她:“不用胭脂就算了,怎么也没修修眉毛。” 别折腾了,走吧! 苏八娘还是老样子,一个劲的问公主:“宴席上的菜是真能吃呢?还是只能吃两口就算了。酒一定要喝吗?我不能喝酒。” “不给你们喝酒,想什么呢?”丹宸说着,就问外面的人,“高滔滔呢?” “来了!” 高滔滔来了,果然光彩照人。 一行人往宫里赴宴去,苏八娘问宫里的事。 丹宸:“……”这姑娘怎么又糊涂了,“我也没回过宫呀。”这是北都,才搬来,自己哪里见过? 到宫门口的时候青娘等着呢,“殿下,娘娘叫我来接您。” 丹宸过去抱着青娘的胳膊,“我都想您了。”她摇摇晃晃的,完了又嘿嘿嘿的笑,“我的寝宫在哪里,有没有好东西?” “您的寝宫和东宫一样,都是官家和娘娘亲自装扮的,官家画了许多家具样式,都不重样。还给您做了许多的玩具,晚上您去瞧瞧,别提多好玩了。” 高滔滔看了一眼一进宫就开始蹦蹦跳跳的公主,她默默的收回视线。公主所受的宠爱,远比自己想象的多的多。 桐桐在正殿里等着,看见丹宸带着人回来了,这才笑了。 丹宸进来倒是不缠着娘了,人家也都有娘,也都没回去见她们的娘呢,自己太粘人了也不好。 其他人中只高滔滔近距离见过皇后,其他人也都只是出征的时候远远的见过一眼而已。 皇后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按说也是年近四十的妇人了,可一点也看不出年纪的痕迹。只打眼一瞧,就觉得难怪太子和公主都是好模样,尤其是秦王,长的就像是仙童一般。 原来皇后长的这般貌美呢? 别人愣神呢,高滔滔先行礼:“臣高滔滔见过娘娘。” 她一出声,大家才反应过来,赶紧行礼:“臣等见过娘娘。” 桐桐看了高滔滔一眼,视线就直接越过去,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扫了一遍,且跟她们对视,表示:我看见你们了,也记住你们的脸了。 她坐回去,“都坐!坐下说话。” 可跟皇后能有什么说的呢? 桐桐就主动说了,“庆功宴结束之后,就给你们放假,放假三个月。回去与家人团聚!这三年,都想家了吧。” 几个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敢说话。 苏八娘之前就在宫里过,她大着胆子接了话,“臣……之前见了家里的兄弟,知道家里都好,也能放心了。” “他们也是很记挂你,我经常听他们提起你。”桐桐说着,又问脸蛋冻的都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姑娘,“你是沈拙?” 沈拙忙起身,“是臣。” “我知道你!太子和公主都给你请过宫。生擒耶律涅鲁古你居功至伟,并不在丹宸之下。”桐桐夸她,“又听闻你在医战马上颇有心得,回头将心得整理了,送上来我看看。经验所得,永远比理论更重要。若是好,可叫皇家书局刻印做教材之用。” 竟是可以著书立说吗? 沈拙大喜:“谢娘娘。” “坐吧!”桐桐说着,又夸张小娘子,“听闻张小娘子的医术精湛,与外伤缝合上有了进益。回头我与你一起缝合看看!” “臣惶恐。” “熟能生巧,你能在根据伤者的情况,不停的调整处理的方法,便是一个肯钻研的医者。很了不起!” “谢娘娘夸赞。” 而后桐桐才夸苏八娘,“你这个孩子,性子最好。不疾不徐,不急不躁,以平常心尽力而行,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苏八娘将点心咽下去,然后抿嘴笑,怕一说话点心渣子掉出来。 最后桐桐也夸高滔滔了,“公主给你请功,说你能以兵卒为本,处处给予关怀,难能可贵。本宫对这一点也颇为赞赏。人,永远是根本。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只从关怀人本身出发去考量,再细致都不为过。” 高滔滔起身,“臣才疏学浅,不能像是苏校尉一样处理军中文书往来,也不能像是张小娘子一般术业专攻,更没有沈将军的本事能随公主出征。承蒙官家与娘娘不弃,叫臣能以微薄之能为朝廷效力,为君王尽忠,臣感激不尽。至于说功劳,臣做了最轻的差事,怎敢领功?至于说照顾兵卒,这也本是做人的本分而已。” 桐桐笑了笑,看了丹宸一眼,“看来你领军还是欠缺的,竟是没有告知她们,军中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至于权轻权重,更是不能一概而论。军中,便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该在合适的位置上,起到合适的作用,如此,才能运作。” 丹宸忙起身,“儿臣领训。” 高滔滔一惊:“此事不是殿下之错,是臣……” 话没说完呢,白娘便道:“娘娘,吉时到了,该去大殿了。” 桐桐就起身了,“那就走吧!” 是! 直到皇后走了,高滔滔才缓过这口气了。她只是自谦而已,却不想皇后一句责备自己的话都没有,却训斥了公主。 她急切的看向公主,“臣失言了。” 丹宸笑了笑,抬手给她整理了衣领,拍了拍她:“没有!你说的挺好的,皇后并无斥责之意。我在皇后面前是臣,也是儿。庆功宴之日不该训斥我这个功臣,但母亲想训斥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话说到哪里了,就训斥到哪里。你莫要多想。” 是! 丹宸的手放下来,又看了对方两眼,叫了人来,“去取一件我的旧披风来……”然后说高滔滔,“你出门太急了么?怎么穿的这般淡薄。” 苏八娘低头抿嘴笑:穿的淡薄显得婀娜呀!要不然呢? 高滔滔感受到了皇后的敲打,公主看似关怀,可其中的意思又何尝不是敲打。也就是说,今儿自己这个样子,并不得皇后和公主的喜欢。 出去的时候张小娘子低声跟沈拙道:“皇后不喜……” “嘘……”莫言语,皇后不喜高滔滔,绝不是因为打扮和穿的单薄,也不会是因为高滔滔的那些过往。她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自己没想到,只怕公主也没想到。 可这个东西,公主只怕现在领悟了,但自己依旧没懂皇后真正的不喜的地方在哪。 直到坐在宴席上了,她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大殿里,一人一个小几。小几上各色菜品都有,官家与娘娘坐在上首。一侧是太子和亲王,另一侧是公主。 宴席一开,三杯赐爵酒之后,沈拙才发现杯中的是热醪糟,甜甜的味道,里面还飘着米粒。她馋的又看了身边的婢女一眼,这婢女笑了笑,又给斟了一杯。 这边才要端起来喝呢,就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官家,娘娘,臣以为太子此功,不该大书特书。不献俘,为何?因为太子杀俘,此有违天和。杀俘是为不仁……” 大喜的日子,这说的是什么? 沈拙看官家和皇后,两人就这么听着。是啊!不听着能怎么办?不能堵住了朝臣的嘴。 她有看向公主,公主面无表情。也对!若不仁,那公主也有一份。 再看向秦王,秦王给太子摁住了,不叫他说话。 可太子难道不冤枉?她看向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就这么听着臣下指责的太子,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气,端起桌上的酒樽直接冲着这老匹夫的脸就砸了过去。 然后拍案而起:“你放屁!” 第1867章 大宋反派(188) 这声儿一出,满大殿皆敬。 那说话的老者是谏官,且是原雍郡的老谏官。 他本是汉人,但他跟张俭一样,属于生在辽国的汉人。后来,燕云十六州要回来之后,雍郡的地盘更大了,其实辽国的官员当时就给送回去了。此人呢,属于当时病的特别重的。 以当时的情况来说,这样的人该怎么办呢?你不能明知道这家伙病的重,还得叫他赶路吧。于是,就叫留下来先养病。 当时的情况就是要稳定人心嘛,因此,病患被给予了很好的照顾。 此人病一好,就觉得雍王很仁慈。这样的仁慈君主,对我有恩,那我留下来当官吧。 四爷就给一个言官叫做着吧。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具体的事务他管不到。 后来,有了北宋了。像是这样的老臣没有清理,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南北两地的官员在暗地里打架。做帝王的不能因为有了新宠就忘了旧人呀。 后来,这不是一直打仗吗?朝廷稳当比其他事都重要。再加上这样的人没有多大的实际伤害。四爷下一步就打算打破南北壁垒,以年龄线、政绩线,清理一部分人,再调离一部分人,以不动声色方式调整官员。 谁知道,此人冒出来来了这么一下。 其实,坐在上面就知道了。下面的官员什么样儿的都有!有些甚至都是故意的挑起点事,引起上位者的注意的。 就像是王元和吴昊二人,当时为了引起李元昊的注意,故意改了名字犯了李元昊的忌讳,还以这个名字在酒楼里写诗,并且一定得提上名字。 于是,此大胆行为便引起了李元昊的注意。李元昊为了彰显他的大度,不仅不怪罪,还将两人带到身边,当谋士在用。 动这心眼的,以各种手段得到关注。这种事真不新鲜! 就比如今儿这种情况,说这个人能怎么着呢?太子能把他杀了吗?官家能以此给他治罪吗?都不能。甚至过后还会叫他平安的致仕。 而此人为什么要这么闹呢?只有一个原因——名声。 他是大辽的旧臣呀,后来不回辽,留在了雍郡。这一点备受同僚的排挤,大家都以他背叛旧主为由,瞧他不起。 而今呢,他逮住机会了呀!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敢为辽国说话。人家能挽回名声。 可以说,坐在这个大殿上的人只要知道此人,就不会出声跟这老匹夫争执。 太子那么多属下,他们维护太子之心比谁少了?但他们多是从小跟着太子的,雍郡的官员在他们肚子里都有一本账的。对这些他们当然不以为意了!况且,他们是看太子脸色说话的。太子摁住了年轻冲动的秦王,就是觉得没必要争执。所以,大家都不言语。 而像是狄青一般的将领,这三年跟太子建立了牢固的君臣关系。可他们对文臣骨子里是有些惧怕的,还没有习惯过来。一见谏官说话,心里先打哆嗦。这不能算是他们不维护太子。 而其他朝臣呢,心里都跟明镜似得,知道此人是为什么的。既然目标从来都不是太子,那说什么呢? 不管是为君,还是为储君,都得有受臣下各种无理取闹的包容之心。 然后皇家人沉默着,这不也就受了吗? 可谁知道突然冒出个毛丫头,一酒樽就砸过去了。醪糟泼了个满脸,鼻子上还有米粒。那酒樽是铜器,给砸在老者仅存的两颗门牙上了,当时牙就掉了,血呼啦的。 桐桐看看挨打的,再看看打人的:好生有趣呀! 她胳膊肘拄着案几,单手托着腮帮子,脸上带上了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四爷将葡萄干递到她另一只手里:吃吧!看热闹嘴里没点嚼头,也怪无趣的。 丹宸摸了摸鼻子:沈拙不知道朝廷的事,也可以谅解吧。但这当堂殴打言官,该是怎么个罪过呀? 我娘当年敢那么干,那是因为有丹书铁券。沈拙呀,你可没有!我得琢磨琢磨,回头我怎么保你。闹不好呀,这点功劳这次全得赔进去。 旻哥儿看看哥哥,又看看这个女将:啥意思呀?这模样乱七八糟的,冻的一脸一手的伤都看不出长相来了,但这性子是真烈!这是维护储君呢?还是单纯维护我哥呢? 曜哥儿斜靠着,手里举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那边。 沈拙被气顶上来了,尤其是这老匹夫一看见血,立马抬手指过来,“当堂殴打御史……” 这人说完似乎反应过来了,皇后也当朝殴打过御史。于是,他马上话头一转,哭道:“官家呀……阴盛阳衰,这不是好事!” 却不想话音才落,这打人的丫头便直接走了过来,“阴盛阳衰,确实不好!可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是读不懂阴盛阳衰的意思。你以为,男子强势,女子柔弱,此便为阴阳。活打了你的嘴!” 她抬手指着外面,“世间是分阴阳,也分尊卑。天为尊,地为卑,天地孕育万物,此方为尊卑的含义。同理,阴阳亦是如此!男为阳,女为阴,就是说男的必须得阳刚强硬?说女子一定得柔弱么?蠢货!人生来分男女,性格却由天定,由父母定,有自己个定,千人千面,千人千性,怎么只以阴阳来分性格。况且,人是复杂的,一个人身上自有阴阳,能有强硬之时,也需得容他有软弱怯懦的情绪。此方为人。 那何为阴盛阳衰呢?那分明就是说,女子多男子少,便会阴盛阳衰。何意呢?比如大人,家中必不是一房妻室,此便是阴盛阳衰。比如南宋朝廷,后宫嫔妃无数,却无子嗣诞生,为何?阴盛阳衰。反观我北宋何以兴旺,阴阳协调,自是兴旺。再往世上去看,凡是家宅中畜养妾室多者,不仅家宅不宁,且不出三代,必然衰败。此才是阴盛阳衰的正解。阳与阴,说的是多与寡,而非强与弱。你可听懂了?” 桐桐手握拳,堵住嘴,怕发出声响来:换言之,她认为一夫一妻,才是符合阴阳之道的。 四爷轻轻撞了桐桐一下:别笑出声来,看给你乐的。 桐桐心说:这世道里,能碰上这么一个脑子清楚,又真敢干真敢说的,那真是撞了大运了。人家孩子说的不对吗?很对呀!阴盛阳衰就是这个意思。 事实上,要想一辈子不得安宁,那就多几个女人试试!没有几个男人能扛住这个。 曜哥儿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笑意,而后将酒杯里的酒喝了,表情有点玩味。 沈拙看着这老匹夫,又问他:“知道何为仁?何为义么?就比如一头狼要吃羊,你救了羊是仁义,饶恕了狼在你看来也是仁义。可反过来去想,这难道不是假仁假义!放了狼,狼依旧是要吃羊的。所以,你救羊了吗?没有!狼还是会吃了羊,而后狼会对你感恩戴德,会将狩猎来的羊分与你吃,于是,狼说你仁义,你便觉得你仁义?说到底,你所谓的仁义,不过是与狼为伍,狼狈为奸罢了。而今,太子救了羊,杀了狼,你却来指责太子不仁义,这是什么道理?能讲出这样道理的人,也不过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旻哥儿将冻葡萄扔到嘴里,语调奇奇怪怪的,“沈将军,那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这位大人,原是辽臣。别人能不为旧主说话,他岂能不说?” “原来如此!竟是大辽的忠臣么?大辽的忠臣我知道呀,萧啜不|萧大人,不是殉国了吗?可惜,这般的忠臣我竟是无缘得见。”说着,就蹲下去看着老匹夫,“大人何时殉国?也好叫我见见忠臣究竟长什么模样。”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这老大人不住的叩首:“臣绝无此意……” 桐桐这才一边嚼着葡萄干,一边道:“好了,你也莫要哭了!知道你年事已高,时有糊涂,难免的。官家慈悲,又恰逢太子得胜还朝,不若给你个恩典,致仕回家休养去吧。 这个沈将军呀,说的也有些道理。你府里婢妾众多,你又这般年高,沈将军给牲口看病,也入了医道了。打眼一瞧,就瞧出你这身体需要休养。 而且呀,你以后真不能吃肉了。每日最多以肉糜熬粥,这般最滋养。正好,牙齿就没了。坏事变好事了!可见呀,这祸福总是相依的。” 啊?这就完了? “当然了,沈将军醉酒无状,在大殿上与同僚争执,此亦为罪过。”桐桐说着就又叹了一声,“可是呢,我想起辽圣宗,你的旧主!辽圣宗乃是明主,我记得有一桩轶事,说是一功臣醉酒之后啊,竟是跟辽圣宗拍了桌子,切肉的刀子蹦起来落到辽圣宗的手上,把手都割破了。 可辽圣宗怎么做的呢?大胜之师,浴血功臣,醉酒无状,小事耳!如此,不仅饶恕了他,更是赏赐美酒十坛。你说,如此明君,本宫与官家该不该学他的宽和。你这个旧臣,该不该效仿?” 沈拙:“……”还能这么信口雌黄么?她若有所思。 这老臣摸了摸鼻尖的米粒,额头贴在地上再不敢言语。 桐桐这才道:“来人呐,扶沈大人去偏殿休息。” 沈拙木木的被搀扶走了,然后这事……就这么了了? 她直到偏殿里,才反应过来刚才干了什么。说实话,今儿若不是皇后有意偏袒维护,只今儿这一遭,什么功劳也给抵消了呀。 高滔滔手心里都是汗,她这次是真的觉察到了,她特别的害怕这位皇后。 哪怕是长在曹皇后身边,她自问见识不比谁浅,可还是惧怕皇后。 为何会这样? 因为她跟自己见过的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满大殿的人谁不是这么想呢? 富弼心说:曾经,殴打御史的事她敢干!而今,殴打御史的人她敢维护。 二十多年的时光过去了,她好似还是当年那个小小的郡主,不曾有丝毫改变! 第1868章 大宋反派(189) 庆功宴结束了,丹宸将沈拙送出了宫。 并没有谁单独见她,跟她说些什么。 出宫之后,都各自有家人来接。 苏家兄弟接走了苏八娘,苏八娘上车前还跟沈拙摆手,“改天我下帖子,请你去我家做客。” 高家也来接高滔滔,高滔滔站在马车边朝沈拙看过去:她的行事最像公主,也最像皇后。 其实,她看似直爽,其实最有心眼的怕就是她了吧。 一直以为苏八娘会是劲敌,却没想到她突然冒出来了。 她上了马车,马车慢悠悠的走了,沈拙倒吸一口气,她当然明白高滔滔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怕抢她的太子妃吗? 沈拙抬手放在面颊上,垂着眼眸没言语。 张小娘子拍了拍她,她赶紧搓了搓脸,“还挺冷的,那是你家的人吧……来接你了。”说完,又指了另一边挥手的人,“那应该是我家的人吧?应该是我兄长。” “那我走了。”再说什么都不合适了。不管怎么样,至少皇后娘娘是喜欢沈拙多过喜欢高滔滔的。哪怕是作为臣下的喜欢,也是好的。 沈拙目送张小娘子离开,这才朝数年不见的沈家人走去。 可以说这些女官回家后会如何,这才是最牵动桐桐心的地方。 家人也是最能干扰这些人的。 尤其是出身不低,家里本就还可以的姑娘,比那些寒门出身的女子更甚。寒门出身,有个出息的女儿,家里会依赖,他们会当做依仗。而本就是官宦人家出身的,会如何呢? 她得再看看。 她叮嘱索氏,“安插的人动一动,盯紧了。”若是出了女官被家里限制了自由的事情,那才是要闹笑话的。 没过几天,索氏就来报:“苏家出事了。” 嗯?苏家? 丹宸立马起身,“找秦王来。” 不干秦王的事。 索氏低声道:“苏家夫人想将女儿许配给娘家侄儿,只是那程家子言语间对苏校尉颇为不敬……而后……” 而后如何? “而后苏校尉便赏了程家子两个耳光,抡了板凳将人给砸出去了。” 桐桐愣了一下,“苏八娘把程家子给打了?” 是! 丹宸朗声大笑,“好一个苏八娘,到底是长进了。” 桐桐也笑了,多少有些欣慰。苏八娘是苏轼和苏辙的姐姐,历史上她十六岁嫁给程家子,婚后屡屡遭到程家子的虐待,成亲第二年生了一子,第三年便死了。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也因着苏八娘的死,叫苏家兄弟跟程家结仇,程家曾陷害过苏轼。 而今,正在苏八娘人生的转折点上,她母亲怕是觉得她不好嫁出去,还是想着将女儿嫁回娘家。却不想程家子才口出不屑,那边大耳刮子就贴脸上了。 确实是,打的好。 她就问索氏:“而后呢?” “苏家夫人要苏校尉去程家道歉,苏校尉不肯。苏夫人便绝食了!而今苏校尉跪在外面,陪着苏夫人。” 桐桐叹了一声,“宣懿旨,苏洵内帷不修,降职一等,留原职查用。” 丹宸:“……”哦!事还能这么办呀。 这便是打蛇打七寸了,对于这些内宅妇人而言,讲道理无用的情况下,那就不用去讲道理。她在乎什么,惧怕什么,就拿捏什么。哪有拿捏不住的? 苏八娘是朝廷的女官,也是她的女儿。不能因为成了女官,就不叫人家父母管孩子了,这也是不讲道理的。 那换个方向吧!你只管拿捏你女儿,我也一样能拿捏你丈夫。影响你丈夫的前程,那便是你为妇失了本分。 旨意一到苏家,苏辙就站在母亲的床榻前,袖着手说话:“您只管躺着,就是不能惯着我姐。明年这恩科,我们兄弟也不考了,其实考了也无用。秦王殿下说了,凡是不能赞同朝廷理念的,便是文才再好,朝廷一盖弃之不用。我才说,我姐是家里的功臣。只看在我姐的面上,不用我们父子兄弟表态,官家也知道我们的态度。 可现在……您要是实在不乐意,我爹辞官吧!省的叫人参奏。我们一家回老家去!您说把我姐嫁给谁就嫁给谁。以前呀,我还担心,怕我姐吃亏。但现在看,我姐嫁给谁都行!程家也行!反正我那表哥也打不过我姐。真嫁过去了,谁欺负谁那可不一定。真的!挺好一婚事! 也不用我姐出面道歉。回头呀,我跟我哥去!亲自去致歉,顺便将婚事定下来。成婚日子越早越好,您看成吗?” 苏夫人坐起身来,嘤嘤嘤的就哭。 苏辙把牛乳递过去,“您喝点,我爹正在写请罪折子呢。” 苏夫人端了牛乳,一口给喝了。 苏辙接了碗,故作一脸的小心翼翼的:“您看,是叫我姐继续跪着呢,还是赶紧叫起来。真叫这功臣出了事,腿受寒不能从军了,只怕公主怪罪下来,我爹这官职还得继续往下降。” 苏夫人往下一躺:“叫那孽障离了我的眼前,我才更自在些。” “嗳!都听您的。”苏辙说着,拉着兄长就从里面出来了。 苏八娘跪在外面,抿着嘴一脸的倔强。 苏辙赶紧过去将人扶起来,“姐,娘用了牛乳了,无碍。叫您起呢!” “给我收拾东西,我回营。”苏八娘踉跄的起身,转身就走。 “娘说气话呢,您怎么还当真呀?” 苏八娘没当真,“可我也得避其锋芒呀!程家必等着咱们赔礼道歉呢,久等不到,必是要上门问罪的。那是舅家,便是父亲和你们也未必拉的下脸。那就不如我先避开,他们真要上门,你们只管推到我身上。他们若是敢去营里找我,我自有应对之法。” 说着,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苏辙站在原地,嘴角下抿,有些一言难尽:“小小女子,用起了兵法。”苦肉计、迂回之策,信手拈来。关键是心胸宽了,她不在后宅上跟人生气了,“是好事吧?”他不确定的问兄长。 苏轼叹了一声,“那也未必!” 苏辙:“……” 于是,这天晚上,苏辙拿着书一直在读《庄子》,反反复复的读。就读那一章节,“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我非子,故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苏轼捂着耳朵,蒙在被子里,不行再把头塞到枕头里,都挡不住他絮絮叨叨的读书声。 第二天去宫里陪秦王读书,苏辙也不管老师教什么,反正但凡课间,嘴里念叨的还是这个。 旻哥儿听的一言难尽,问苏轼:“汝弟之意,你知否?” 谁知道人家苏轼回了一句:“他不是想说服我,他是想说服他自己。” 旻哥儿愣了一下,然后肯定苏轼:“你说的有道理。” 在旻哥儿看来,庄子你一篇记载的,就是两个人在抬杠。 庄子说:这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多快活啊。 惠子怼说: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它快活不快活。 庄子回他一句: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知道鱼快活不快活呢? 惠子继续怼说: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你;你不是鱼,所以你肯定也不知道鱼快乐不快乐。 两人就这一件事,怼出个在后世看来颇有哲理性的故事来。 苏辙不停的念这个,旻哥儿就说苏轼:你弟念给你听呢,叫你少跟人抬杠。 结果人家苏轼说:不是的!他是在念给他自己听,说服他自己。 旻哥儿一想,也对!毕竟人家庄子和惠子怼来怼去的,抬杠抬成了哲人了。那谁又能知道,人家苏轼扛来扛去,扛不出名堂呢? 苏辙默默的放下书:只要肯包容,我哥也能成为如庄子和惠子一般的人呀!所以,是我哥不好吗?不是!是我还不够包容。 旻哥儿心说:可见,兄长靠谱是多么要紧的事。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哥伸筷子想夹鱼,他把鱼肚子上的肉赶紧给他哥夹过去。他哥夹豆芽,他就把盘子往他哥面前堆。 “说吧,想干什么呀?”曜哥儿打量他,“要什么直接说!” 没什么呀,“还不能对您好一点了。这点您就不如苏轼,您看人家苏轼,被弟弟照顾的多么的理直气壮呀。” “想照顾我呀!”曜哥儿哼笑一声,“行!我这正挑驻北人选呢,你去?” 不不不!旻哥儿将豆芽碟子端走,然后指了指他胳膊够不着的菜:“哥,我要吃那个蒸肉……” 然后菜就到碗里了! 旻哥儿:果然还是被人照顾更舒服。 丹宸将蒸肉碗给递过去,“多大了,还耍宝。” 桐桐和四爷只笑,也不管三个人拌嘴。倒是丹宸自己说,“我今儿得出宫去营里一趟,今儿一早沈拙也回营了。” 桐桐点头,“去吧。那孩子也是怪可怜的。舅舅家没太亲近的人了,她的表兄弟们比她大的多……还有些过世了。沈家呢,亲又不亲。苏八娘还有兄弟扶持,就那孩子……” 丹宸‘嗯’了一声,“正好,我也想去城里转转。听听人家都是怎么说我们的。” “去吧!松散些日子也无妨。”四爷叮嘱她,“不管听到什么,别吃气。” 吃了饭各忙各的去了,桐桐才说给曜哥儿配了药,叫晌午用一次呢,结果就听说曜哥儿出宫了。 “出宫了?” 是! “摆仪仗了?” “没有!就是一辆青棚马车,也只带了呼延二位将军,别的一盖没带。” 桐桐将药包放下,轻笑了一声,“以后不用管太子,也不用禀报了。” 是! 京都最大的酒楼丰乐楼,丹宸带着人才一上二楼,就见到兄长也在。她还没说话呢,就听兄长问说:“怎么上这儿来了?” 那我在城里转,不上酒楼上哪呀?“您怎么也来了?” “看看如今的京都比之前的汴京如何?” 丹宸:“……”好吧!我信了。 第1869章 大宋反派(190) 丹宸指了指边上的位置,说沈拙:“坐吧。” 沈拙只能跟公主坐在同一个板凳上。 今儿只她俩出来了,苏八娘确实是双腿受寒了,在营房里养着呢。 呼延因左右看看,“公子,要加菜么?” 曜哥儿看了丹宸一眼,“有炙烤猪皮肉,要么?” 这个菜好,“好!” “加两份。” 哪有点菜点两份一样菜色的?结果上来之后,两盘子烤猪皮肉,小儿听从这位器宇不凡的公子吩咐,放在了两位小姐面前,一人一份。 丹宸拿着筷子将菜往嘴里塞,没有言语。 沈拙受宠若惊,“谢……公子。” 曜哥儿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只一边吃着,一边听着边上的读书人说话。 背对着这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士子,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天理’二字,最最要紧。‘理’,乃是根本,是自然存在的……” 丹宸停住筷子,也朝那边多看了一眼。 曜哥儿就催她,“猪皮需得趁热吃,莫要分心,好好吃饭。” 沈拙才要放下筷子的手停住了,她似乎是感受到了太子的视线也扫过她了,她只得又抓起筷子又吃了。 曜哥儿说呼延因,“要两壶热果浆来。” 吃猪皮喝果浆,不腻。 那边一桌正谈论的读书人就都看过来,之前说话的年轻人回过头来,看见桌上两个穿着素朴的女眷,再看看女眷那被冻伤的手和脸。他起身,跟曜哥儿说话,“公子家境优渥,竟是也叫家中姐妹去从军?” 这话说的! 呼延兄弟起身,换了个方向坐了。免得挡住了殿下的视线。 曜哥儿就看对方,“阁下有何高见呀?” “在下一读书人,对此自是有些忧虑的。贫寒之家,女子谋生养家,这就如朝廷招仆妇,属内官之列未尝不可。可若是富家女子,读书习武以求进身,长久以往,是利是弊?” “弊在何处?”曜哥儿也没没恼,还示意呼延家兄弟给对方斟酒。 这人就道:“最近大家议论的不就是此事。若是女子以进身,那么敢问,何以繁衍?” 嗯? 这人一笑,就道:“兄台是否还未曾娶妻?” “是啊!如何?” “兄台若是娶妻便知道了!就譬如在下。出门求学,家中父母谁来照管?吾妻;家中子女谁来照看?吾妻。一日三餐,谁操持?吾妻。一年四季衣裳,谁浆洗谁缝补?吾妻。相邻亲戚,交际往来,谁应付?吾妻。男主外、女主内,此方能撑起一个家。有了家,这才能孕育子嗣,繁衍人口。 而今呢?女子若是都求晋身,那敢问……家还稳固么?富贵之家其实还好,至少琐事少。若是贫寒之家,女子都出门谋生,那敢问,谁积麻?谁织布?谁裁衣?谁纳鞋?女子若不依男子而立,那敢问,男子以谁为妻呢?男子若无妻,天下能安否?男子若无妻,何来子民百姓?” 曜哥儿笑了笑,“阁下贵姓?” “免贵,姓程!”说着,拱手一礼,“程颢见过公子。” 曜哥儿点点头,“你是周敦颐的学生?” 是! 曜哥儿看向丹宸和沈拙,“吃完了吗?” 嗯!吃完了。 “那就走吧!”曜哥儿直接起身,路过程颢的时候才道:“既然认出来了,就大大方方的谏言。不管是什么声音,不管是什么话,孤都听得。以此法来求进,大可不必。” 从里面出来,曜哥儿就上了自己的马车,并没有与丹宸同行,只是道:“听见了吗?这是一种声音!他的这番言论,至少很多人听了都会觉得有理。越是到下层越是如此。世间民情自来如此!你们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想好了,就上折子来。” 然后人家走了,去了哪里也没说。 丹宸:“……”是我想多了吧!我还以为我这哥哥终于要给我找嫂子了呢。 她回去思量了再三,上了折子。连同沈拙、高滔滔她们的折子一起递到御前,再没管。 分拣折子的时候,折子直接分拣给了皇后,觉得该皇后来过问。 桐桐只扫了一眼,然后打包都给东宫送去了。这样的事在于长久的计划,在你的未来怎么去把控,责任并不只在我和你爹。 折子送走了,她才打发白娘,“那个孩子接来了?” 是! “叫进宫吧,我看看。” 萧长寿一身素服被接了进来,见了人纳头就拜。 桐桐招手,“来!叫我看看你。” 萧长寿起身走了过去,看着这位娘娘,低着头不敢讲话。 桐桐拉着她的手,“孩子……” 嗯? “恨我们吗?” 萧长寿想了想,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我跟着我爹,把草原都走遍了。他们但凡都把心往一处使,但凡心里都装着大辽,那大辽便是无坚不摧的。可惜,他们都没有。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算盘,犹如一盘散沙。即便不是北宋,迟早也会有分崩离析的一天。若是皇室兴旺,皇权坚固,君主圣明,他们会听从。反之,他们第一个出来弑君谋逆。其实到了后来,我爹也知道他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可是,他……不能不挣扎。” 桐桐拉着她坐了,“你爹是个难得的人,这些年你爹带着你,长了不少见识。” 萧长寿‘嗯’了一声,“当年,我执意要救我表哥。我爹当时什么也没说,可是后来……却带着我四处走动。他说,他欣赏如娘娘一般的女子。也希望我,哪怕成不了娘娘这样的人,至少也能个明白人。若是一辈子活的浑浑噩噩,便白来世上一遭。” “那你想怎么过日子呢?可以留在宫里,封你为郡主,跟着丹宸一起办差;也可以什么也不做,只过太平的日子……” 萧长寿抬起头来,大着胆子打断了她的话,“娘娘,我想请您给我赐婚。” 赐婚?“你爱慕耶律洪基?” 萧长寿摇头,“曾经年幼,起过爱慕之意。之后渐渐年长,便知道那不是良配。” “那你希望指婚给谁?”桐桐看着她,看她能说出什么人来。 萧长寿红着脸,“父母曾提过联姻,但我知,我不能匹配太子,亦不能匹配秦王。不管是人品性情,还是出身,这婚事不可能。可是,娘娘,婚事不成,联姻却是我现在必须做的选择。”说着,就往下一跪,“我希望您将我指婚给赵宗实。” 嗯? “我希望能嫁给赵宗实。”萧长寿重新抬起头来,目光坚毅,“其一,我是萧氏女,乃契丹贵族之后,身份特殊。我有责任安定族人之心,叫他们能草原上安稳的过日子。只要我嫁入皇室,他们心里就安稳。这是长久的联姻之策决定的。只有如此,他们才会觉得安心。 其二,对于赵宗实来说,他只怕也是惶恐的很。我与他算是同病相怜!他能明白我的感受,我亦能懂的他的惶恐。他娶契丹女,在他而言,他是在替朝廷娶我,是在替朝廷安边。这是他的价值。 我们俩年纪相仿,成长环境类似,家庭出身类似,他相貌不出众,我也不过中人之资。他为人本分厚道,我爹也说我没多少心眼。娘娘,我们是能……各取所需的人。” 桐桐皱眉,“孩子,这些事有我们操心。你父母的心愿一定是叫你随心所欲的活着。而我是他们的朋友!故人不在,你便是我们的责任。” “娘娘,我知您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您的公主尚且不能随心所欲,何况是我。我爹和我娘用命教会我什么是责任。那我想,我还能做什么呢?这是我唯一能为族人做的。”说着,重新跪下,“若是赵宗实无此意,我绝不敢勉强。但在娘娘决断之前,还请您千万允我见他一面。” 竟是早早物色好了,想好了要走的路了。 桐桐叹气,叫人请了赵宗实,却没有去管两人聊了什么。 得有一个时辰,赵宗实红着脸进来了,“娘娘,您赐婚吧。” “你们呐,心思就是太多!我早就说过,若有合心意的,只管上门去求娶。你偏就觉得宫里说了算!宗实啊,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不能冲动,更不能因为一时怜悯……” “不是!”赵宗实忙摇头,“娘娘,臣不是冲动,也不是怜悯。臣是……是心里总也害怕。” 害怕什么? “臣幼年……被带到宫里,又被送出去,再被接到宫里,再被送出去……臣没有一日的日子是安稳的。臣在太子身边,从不敢多话。不是怕太子殿下不容臣,而是臣怕了是是非非。臣那些年在宫中……见过交趾王夫妇相处,这些年又见过官家和娘娘相处……臣也是年过二十的人了,又怎会不知道何为夫妻?娘娘,臣做不到跟她过的和您与官家一样好,但臣也绝不会叫她过的如养母那般……臣会尽职尽责,将能给予她的都给她……成吗?” 桐桐沉默了,良久良久才道:“你们先回去,你们的婚事比国事还难决,我得跟官家商量商量。” 只要没一口回绝,赵宗实就很欢喜。一出去就跟在外面等着的萧长寿笑,还问她:“你要去我府上看看吗?” 好啊!我住使馆,能去看的。 等人走了,桐桐叫人去告知四爷和曜哥儿一声,看看他们怎么说。 却不想去的时候,丹宸她们正在东宫候见了,太子宣召要见他们。 丹宸见了传话的人就问说,“是我娘问今儿吃什么吗?” “不是!是娘娘召见了契丹那位萧姓郡主……” 高滔滔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联姻契丹么? 她偷偷的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夹在她的折子里…… 第1870章 大宋反派(191) 这是高滔滔第一次进东宫的书房。 她想象中的书房应该是太子殿下见亲近臣子的地方,除了近身伺候的人,应该是不留人的。 可而今东宫的书房彻底了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里并不是一个私密的地方。除了来回穿梭的宫人,还有东宫的属官在这里办公。这是一个大明间,四通八达。这里的陈设也极其庞大,有硕大的沙盘,河流山川清晰可见。还有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边上放着梯子,有时候还得爬到梯子上去看吗? 外面大雪飞扬,这里不冷,但也绝对不暖和。因着这个大殿极大,也极高,自然没有小隔间里暖和了。 她往里走,一个抱着书卷的翰林官儿绕过她,只点点头又去忙去了。跟这些人错身而过,其实她是有些不自在的。 好容易从这略显繁杂的环境中穿过去,就见太子殿下一身青袍坐在书案后面,案几上堆着许多折子,太子正在批折子。身边有人来了,有人走了,他也不见抬头。 直到有人禀报:“殿下,高大人来了。” 太子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自己坐,容孤把这份折子看完。” 是! 她行了礼,自己坐着去了。 曜哥儿将手里的折子处理完,这才抽了一份,“这是你上的折子,是关于女官给父母求恩荫,给子女求荫庇的折子。” “是!” 曜哥儿点头,“很好!凡是朝廷官员,一视同仁,不分男女。男子为官为恩荫父母,女子为官自然也能恩荫父母。同样,子女也一样。孤注意到了,你提到女子为官可恩荫公婆……” “是!臣以为,便是女官也不能不成家。这不是不合人性的!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有一些本能的想法。少年有慕艾,女子亦怀春。人伦之礼,臣不以为耻……” 当然!此不为耻,“女子为官,又不是出家。你认为此法有助于得到女官夫家的支持。” 是! 曜哥儿给折子上打了个记号,“这样,你的提议,孤会拿到朝堂上朝议。若是朝议通过,可进一步进行完善。你可以全程参与。” 高滔滔忙站起身来,还想说一句什么呢,就听太子说,“孤了解了你的想法了,你去忙吧!对了,还在休养期,倒是不急。好好休息吧。” “臣还有一道折子……” 曜哥儿皱眉,“折子有它的渠道,该先送到哪里,你就先送到哪里。归孤处置的,折子会转呈过来。为官就得讲规矩,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高滔滔将折子收回来,“是……臣知错了。” 再去看太子,太子又去忙去了,并没有看她。 她往出走,出来之后正好看到有分拣的折子往里面抱。她叫住那人,“大人,有东西掉了。” 折子没掉。 “可夹在折子里的东西掉了。”说着,便将那封信夹在这人抱着的折子堆里,“殿下等着呢,赶紧去吧。” 这人:“……”东宫这地方严密的很,便是掉了也自有专人处理。哪里能就那么掉了呢! 不清不楚的东西哪里敢递到太子跟前? 他一进去先去找呼延因,“您给看看……”别沾染了什么。 呼延因取了帕子抽出了信,查验了一遍,倒是没什么。 这人又把刚才的事一说,呼延因就明白了,单独拿了信就走,“殿下,无害。”只怕是一封情书而已。 曜哥儿皱眉,他干脆起身,从前面转到后面。 大大的书架后面,有一间独立的房间,这才是曜哥儿独处的地方。 才进来,就听到外面禀报,说是沈将军来了。 曜哥儿示意呼延因将信放桌上,“请沈将军进来。” 呼延因放下了,转身出去看见一脸好奇在打量的沈拙:“沈将军,殿下有请。” 沈拙赶紧往里面去,呼延因要跟,呼延果一把抓住了。 “干什么?” “你说呢!”呼延果给使眼色:别去碍眼。 呼延因白了他一眼,“我去给把门关上。” 又犯蠢了!能关门吗?呼延果往过走,站在门口站的笔直笔直的。 呼延因:“……”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跟人家谈机密之事呢。 曜哥儿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最远的凳子:“坐吧!” 沈拙果然去坐了,然后抬眼看太子,太子好似有些疲惫,靠在榻上不住的活动脖颈。就听太子说,“你上的折子……我还没批。” “为何?可有不妥?” “你想以法先行,叫女子在家庭中获得同等的财产权、子女的抚养权?” “是!也只有如此,才能淡化女官。真要是如此了,女官多几个又如何?女官少几个又如何?这件事推行必然很难,可是……难也要做。若是做不成,至少可以叫大家把视线从女官身上移开,别一直盯着;可若是做成了呢?”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曜哥儿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那封信,“我还没来得及看!这会子脖子疼,你打开看看,念给我听……” 是! 沈拙拿起来给拆开了,可一看字迹,这就是高滔滔写的。 臣子不上折子,却写信? 因着这种疑惑,她多往下看了几眼,这一看可了不得了?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的慌。 这是一封情书,是高滔滔写给太子的。 她迅速合上,放回桌子上,“殿下,臣不合适看。” 曜哥儿闭着眼,“事关机密?” “不是!”反正是自己不能看,“您自己看吧。” “大致说的什么?” “臣……不好说。” “那你觉得我……该看吗?” 沈拙看了那信一眼,“臣以为……不该。” 曜哥儿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信拿来,我看看写了什么?” 沈拙的手碰到信了,紧跟着摁在信上,“殿下,这信您不该看!” 为何? “这是一封女子写给心仪之人的私密信件。” “然后呢?” “之前,只谁来过来,殿下该知道。” 嗯! “若是这封信拆开了,或是叫对方知道您看过了,没给回复……不管是哪种,都不合适。” 曜哥儿没言语,手却一直伸着。 沈拙将信藏在身后,“其一,此女不是好的储妃人选;其二,女官难得。她有长处,需得用她的长处。若是因为此事叫她尴尬的无法见人,她唯有请辞一条路可走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这样的事;其三,不能叫她心生怨怼。” 她说着,就道,“得找人将信大致修复的像是没拆开过,然后最好能当着她的面将没看过的信想法子焚毁了。得叫她知道,她没算计成。而非拒绝或是其他。” 曜哥儿就问说,“那她……若是之后还纠缠呢?” 沈拙:“…………等您有了太子妃,她自然就不纠缠了。” 曜哥儿轻笑一声,“孤知道此生只娶一妻就足够了!你觉得一夫一妻才是女子所求。但你怎知她怎么想呢?没成,她会不会想着还有侧妃?还有良娣?没有美人?” 沈拙将信重新拿出来,“臣……僭越了!原来殿下什么都晓得。” 曜哥儿坐起来,“你觉得,太子妃需得选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自然是心仪殿下,殿下也心仪之人。”沈拙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一下,“……自然,也要考量许多。” “考量的其他……包括什么?” “女官……女子……这需得太子妃参与。” “那你说选择的范围大吗?” “不大!”只能在而今这些女官中选。她脑子里转的飞快,手藏在身后不停的搓着,“苏八娘……书香门第,人品很好,性格也很好……能上下通达……” “可此人,丹宸给的评语是‘擅执行而非决断’。”曜哥儿就问:“还有别人吗?” “张小娘子虽出身低,然则……” “然则有特长,钻特长,一心在医术上。” 沈拙:“……” 曜哥儿就起身,“去出去吧!若是高滔滔没走,你叫她进来吧。”说着,依旧伸着手,“信给我吧!” 沈拙:“……”还要选高滔滔么? 她将信递了出去,而后慢慢的退出去了。她转身去看,太子手里拿着信慢慢在读,光从窗棂上打进来,照在太子如玉雕一般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眼睑的阴影、鼻翼的阴影都投在了脸上,甚至因为不悦微微努起的嘴唇也有阴影投在下巴上。 这叫本来威严、磊落、明亮的人看起来格外的阴郁。 她攥紧了手往出走,高滔滔果然还没走。就听她说,“公主有事先离开了,我专门等你一起出宫呢。” 沈拙打量了高滔滔,挤出两分笑意:“高大人,殿下有请。” 啊? 高滔滔的眼睛一亮,“殿下又宣召么?” 嗯! 高滔滔忍不住一笑,转身一步一生莲的走了。 沈拙双手攥成拳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背影,直到背影彻底的消失在眼前。 高滔滔进去的时候,太子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跟之前并无不同。 她小步迈过去,太子才抬起头,将信推给她:“孤看过了。孤很赞赏你作为女子敢于争取的勇气,也欣赏你做女官以来的善行善绩。孤尊重你的选择,但孤已有心仪之人。且,孤终生只娶一妻。你我无男女之缘,若今生有幸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孤亦觉三生有幸。” 说完,将信拿起来,双手递过来。 高滔滔从那双修长有力的手上挪开视线,对上太子的眸子。 他的眸子认真又笃定,里面有歉意,却丝毫没有鄙薄之意。 她艰难的问了一句:“殿下觉得我哪里不好?” “男女之情,不能以利去量,需得从心——心之所向即安然。”【你现在阅读的是 】 【全文完结】 第1871章 大宋反派(192) 心之所向? 高滔滔想说,我亦是心之所向。 可对上太子的眸子,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太子的眸子能洞悉一切,自己是真的心之所向,只是这个心之所向里掺杂了太多的东西。 所向的并非只男女之情而已! 太子未曾挑明,双手递了信来,这便是给了极大的颜面。 她也双手接过,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这般的失魂落魄,沈拙一下子便懂了,太子没有应承,他拒了。 拒了吗?若是连高滔滔都拒了,剩下的人里还能谁? 她知道,该离开了,留在东宫是没有理由的。 但好似又有一个声音说,这个时候真的要走吗? 她就这么呆着,没有人催她,也没有人赶她。太子亦没有宣召她。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了,她看见太子的身影从大殿里出来。就见他将身上披着的披风往上紧了紧,风这么大,雪也越发大了,他觉得冷了吧。 才这么想完,就见太子下了台阶,站在院子里。有人递了弓箭,靶子就设在不远处。 哪怕是这般的大风大雪,他也不辍骑射。 一箭出去,正中靶心,然后她就跟太子的视线对上了。 曜哥儿看了她一眼,“过来吧!” 沈拙从里面出来,跨过廊庑,踩着雪走了过去,站在太子边上,“殿下……” “你也是从战场上走了一圈的人,长久的注视一个人……这是很危险的。”曜哥儿抬手选了一把弓箭递过去,“试试?” 沈拙接过来,拿着箭簇,对准太子射过的靶子,一箭射出去,箭簇紧贴着太子之前箭,也正中靶心。 曜哥儿嘴角勾了勾,再射一箭。 沈拙立马跟上,也射了一箭出去。 曜哥儿取了箭簇慢慢的磨着,没急着射下一箭。而是说着刚才的事,“她是臣下,是朝廷应征来的女官,是真的去了战争的前沿,立下过功劳的人。她跟朝中的其他官员一样,没有差别。 君臣之间,贵在交心。我不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欺骗于她,更不能在不涉及底线的事上用手段去糊弄她。她有什么想法告知于我,不管对错,这做法不是错的;我若有什么想法却不说出来,老叫人去猜,那一定是我错了。” 沈拙鼻子一酸,侧脸去看太子。他垂着眼睑,好似只专注于手中的箭簇。 他这是在解释刚才的事吗? 他这是在教自己吗? 沈拙就问说,“那她……若是觉得颜面有损,辞官呢?” “我尊重,也会答应。”曜哥儿转身又瞄准了箭靶子,“你之前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个时候女官辞官必然带来满朝非议。但不能因为怕引起那样的问题,就叫前面出这样的问题。朝廷本来就是一个问题套着问题的地方,坐在上面的人只能去做正确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会带来后果,也不能犹豫和退缩。做正确的事,这是为君者的本分;解决因为各种决定带来的后果,这是为君者的能力。” 说完,一箭射出去,震得靶子微微震颤。 这震颤像是震颤到了沈拙的心里,叫她的心跟着抖了抖。她也举起了弓箭,瞄准了,“我懂了……”手放了箭出去,依旧稳稳当当,“是我想错了。” 曜哥儿嘴角勾了勾,“不是你错了,而是位置决定了想法。” 沈拙放下弓箭,手微微有些抖,她假装活动手臂,这才问说,“殿下……跟她是怎么说的?” 曜哥儿便一字一句学了,“……她是个聪明人,话不用说透,她自是懂的。” 沈拙满脑子却都是:孤已有心仪之人……孤终生只娶一妻……男女之情,需得从心,心之所即安然…… 她想到之前太子说:孤知道此生只娶一妻就足够了!你觉得一夫一妻才是女子所求。 其实现在去回想,太子今儿说了这么多话,跟自己的话里,只有一处自称孤。其他的时候他都在说‘我’。 孤知道此生只娶一妻!孤,是以太子之身给予的承诺。 而其他时候从不称‘孤’,是在说……有伴儿的时候并不孤么? 她抬眼想说点什么,却听太子说,“时间不早了,叫人送你出宫吧。” 然后就这么被送出宫了。 回营房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见多了世情,就明白男人说不在乎女子容貌的话,都是假话。 而镜中的自己,与美无关。 就像是高滔滔跟太子说的,少年能慕艾,女子亦怀春。这是一个人正常的反应。 自己是人,是个正常的人,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焉能没有偷偷喜欢的人。 可是‘想’和‘要’之间隔得太远了。 想,是可以自己做梦。 要,那得先对着镜子照照自己吧。 正思量呢,有人敲门。她赶紧起身,应了一声,“来了。” 从内室出去,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高滔滔。 她只愣了一下就赶紧道:“快进来,风大。” 高滔滔进来了,瞥了一眼这屋里。除了书堆满了之外,别的一点也没有多出什么来。 沈拙把炉子上的姜茶拎起来,“喝一杯吧,怪冷的。” 高滔滔顺势坐下,接了杯子。近距离的去看,其实沈拙的眼睛长的很好看,鼻子、唇形都好,只是养的太糙了一些。 她接过来,垂下眼睑,“我是来跟你辞别的。” 沈拙愣了一下,坐回主位,“为何?”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呢。” “想做太子妃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沈拙就说,“天下女子想做太子妃的人多了,你是唯一一个敢的。其实,我最羡慕也最敬佩你这一点。你想了,便敢干,不管成败,顾虑极少……”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看我笑话的人极多。” “你在乎吗?你真的在乎吗?笑话我们的人从来不会少!面上恭敬背后嘀咕……打从我们踏出这一步开始,就该知道,这种非议会一直伴随着我们。可我又觉得很了不起,因为这种非议不止在我们有生之年会伴随着我们,便是在我们死后,史册上会留下我们的名字。” 沈拙说着,自己都笑了,而后又说:“不管谁做太子妃,她的名字都不会独独以后妃的身份出现在史书上。战将、朝臣,许是忠臣传,许是奸佞传……你若是现在走了,那将来史家给我做传,篇幅得是八百字。而你,百字而已。” 高滔滔满脸复杂的看沈拙,“你真不懂吗?太子没的选了,你……是他选定的太子妃。” “我懂!” “那为何要留我?” 沈拙想了想,想了再想,其实她想说,‘你得想清楚,你要真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以你的性格,你能甘心?’,可是话到嘴边了还是道:“朝廷需要各种各样的女官,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什么所图,有声音总比死水波澜要好。” 这么说完,她愣住了,高滔滔也愣了一下。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高滔滔笑了一声,“我好像懂了。” 沈拙尴尬的笑了笑,坐着没动。 高滔滔起身,要出去的时候转头看沈拙:“其实不论什么样的男子,都喜欢听软话,听情话……” 话没说完,人先出去了。 沈拙:“……”这是在给我出主意吗?这个人转变的可真快。 但是,用情至真,软如何?硬又如何?懂的人自懂。情之所至,有情话要说,那自然怎么听都动人。 而我,也永远成为不了以情为手段获取宠爱的女人。 她提起笔,也打算写一封信给太子。将今儿跟高滔滔的交谈告诉他!她想,她还是有所感悟的。 而高滔滔从营地里出去,就碰见了耶律洪基。 “侯爷?”这位被册封了侯爵,此一生都会在京城里,不可能放他回契丹,“您找谁?” “找高大人?” 我?“有事?” 耶律洪基从马车上拿出一个风筝,“之前偶尔看见过高大人的折子,字体与风筝上的字体一般无二。因此,特来还风筝。” 是啊!曾经放过很多风筝,风筝上写满唐诗。 高滔滔看对方,耶律洪基满面笑意:“可否请高大人一叙……” “不用了!”高滔滔拿着风筝退后一步,拱手道:“我与侯爷虽是同僚,然则到底是男女有别。若无第三人在场,倒是不叫单独一处,还请见谅。至于风筝……闺阁中游戏所做,赠给了闺中密友。她而今身在交趾!我并非侯爷……知己之人。” 耶律洪基愣了一下,而后忙道:“高大人误会了,只是归还风筝而已,别无它意。” 高滔滔再朝后一退,欠身拱手道:“恭送侯爷。” 耶律洪基走了,那边又有马车来。从上面下来的是赵宗实和一女子。 这女子朝营房指了指,赵宗实给这女子将帽子戴好,而后叮嘱了几句,这女子便朝这边跑来了。 是个其貌不扬,却满是活力的姑娘。只朝这边点点头,就往里面去了,不知道要去找谁。 营房自有看守,她若合规,自然就能进去。 果然,这姑娘递了什么,然后被放行了。 人走了,她朝赵宗实走了几步,“郡王爷。” 赵宗实点点头,“高大人。” “贺喜郡王爷得此佳侣。” 赵宗实红了脸,“也祝高大人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这天晚上,高滔滔做了一个梦,梦见她与赵宗实结为夫妇,她凤冠霞帔,后宫只她一人而已。她与帝王生育四子四女,除了一子幼年夭折之外,其他的都长大成人了。她的丈夫早亡,她的儿子早早就继位了。后来,她成了太后,也曾临朝。 半夜里,她醒来,怅然好久。然后她笑了:其实不是我的问题,若是赵宗实为帝,我的一切都是对的。只是时移世易,成王败寇,仅此而已。而今这样,已经是我能争取来的最好的结果了。 早起婢女说:“夫人交代了,将脂粉等物,都拿去扔了。” 高滔滔一把摁住了,“这家里若容我,我便住。若是不容我,我自有去处。脂粉又如何?我打扮不得吗?” 高夫人从外面进来,“你也说了,你成不了太子妃。既然如此,那你打扮花枝招展做什么?” “我喜欢,我愿意!”高滔滔坐过去,对着镜子梳妆,“我便是要做女官,那我也做个好看的女官。” “别人的唾沫星子会淹死你的。” “就像是我不打扮,他们便不说了一般!横竖都被人念叨,那我又何苦把我自己约束住?”人怎么活不是一辈子!既然这辈子就这样了,那我索性活个痛快。 “不嫁人了?” “不嫁!” “你不嫁,没孩子,你将来怎么办?” 高滔滔没言语,梳妆好之后,转身走了,她得去见公主:女官需要更多的保障!我也必须去争取更多的保障。 女官有自己的议事阁,桐桐站在外面,听着丹宸跟高滔滔、沈拙在里面议事。 她没进去,听了一会子就默默的走了。 其实,她们都还在休假期!假期三个月,过完年再来也行。 但是,人其实就是这样。一旦真的步入了某种正轨,突然不干了,能习惯吗? 不行的!脑子里想的已经不一样了,思维方式也已经改变了。三年的时间,她们在自己的位置上真的在办事!虽然其中不乏有私心,也少不了官场上的一些小手段,但才这才是正常的生态。 还朝了,一旦发现他们生存的环境恶劣,她们第一反应是怎么去生存,是怎么去解决问题。 也许,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最优的,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可不撞一撞,怎么成熟呢? 这是属于她们的路! 她慢慢的走着,回头去看,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串足迹,然后她怔怔的对着这足迹愣神。 四爷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良久,此时的桐桐憨憨的,就像是盯着尾巴研究的猫儿,保持着那么一个姿势,动也不动。 太冷了!再这么下去就冻木了。 他这才过去拉她:“又想什么呢?” 桐桐将冰凉的手塞在四爷的腋下:“我看脚印呢!” 然后呢?看出什么了? “只要走过,就一定有痕迹。” 四爷愣了一下,拍了拍桐桐的胳膊,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慢慢的走着,走到了书阁,旻哥儿正在里面跟同伴说话,他们在争论‘格物致知’。此为一程姓士子提出来的。 再说了什么,两人没再听,转身走了。 东宫里忙中有序,曜哥儿正在吩咐人关于跟大理和吐蕃之间互赠国礼的事。 四爷摆摆手,没叫人通报,拉着桐桐从东宫出来了。 曜哥儿得到消息追出来的时候,看见爹爹牵着娘亲的手。爹爹稳稳的走着,娘亲却在雪里双脚并拢的蹦着走。 每蹦一下就笑一声,还不住的问:“是不是每一下都一样长短……” 爹爹也好脾气,“下面是青石,滑着呢……小心摔着。” “你在呢,能摔着我?” 是啊!我在呢,不会叫你摔着呢。 曜哥儿恍惚间听到娘亲在问:“我们还能走很久吧。” 爹爹回了吗?他没听见。 四爷回了,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轻柔却笃定。 是的!我们还要走很久!不管是誉满天下还是谤满天下,我们踏踏实实相扶相持走过的路,留下的足迹,便是我们不都记得,可痕迹一定是在的。 它在你身上,在我身上,镌刻在我们的灵魂上,牵着你,也连着我。 你觉得你离不得我,我也觉得没有你真不行! 所以,大胆的往前走吧,你在,我就一定在。【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