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3. 第 3 章
兰台是宫中藏书修史之地。
直到及笄前,骊珠都和弟弟沈负在兰台内听太子太傅讲经,对这里十分熟悉。
算着时辰,骊珠刚好在早课结束时入内。
太傅放下经书,看着底下睡着了的小皇子,忍不住摇头轻叹,余光瞥见骊珠,突然眼前一亮。
“公主怎么来了?老臣见过公主。”
腰还没弯下去,就被骊珠亲自搀扶了起来。
一抬头,太傅便见公主目光炯炯,直勾勾盯着他瞧。
太傅疑惑:“老臣今日……须面可有不洁?”
“不是,”骊珠笑了起来,“好久没见小老头你了,有些想你。”
面上在笑,但骊珠心中却有些酸涩。
前世的太傅甚至没熬到南雍亡国那日。
南雍第一次战败于北越,朝中决定向北越缴纳岁币时,太傅便率主战派的群臣上了无数折子。
明昭帝视若无睹,太傅便长跪于玉堂殿外,恳请派兵出战。
明昭帝仍是不允。
就在押送岁币的车队从雒阳启程的当日,太傅府中传来消息——
太傅闭门七日,绝食而亡,死时保持着叩拜的姿势,正对雍朝旧都的方向。
前世灵堂与眼前身影重叠。
“公主越是这么说,越叫老臣颇为警惕啊。”
看着与自己孙女一样大的公主,白胡子太傅笑得眼尾一叠褶子。
“上次公主硬要老臣带着公主的墨宝去月旦评,岂料声名鹊起,满雒阳的人都在打听,那是哪位名家之作,差点没瞒住——这次可别再让老臣做这种事了。”
“这次不是!”
骊珠忙解释道:
“我今日来,是想让太傅写一封举荐信,举荐一位学子做当世大儒谢稽的入室弟子。”
这个答案着实在太傅的意料之外。
见骊珠神情认真,不似玩笑,太傅知道她有话要说,看了看四下,抬手引她入内室。
在一扇雕镂漆屏前落座后,他细细追问:
“公主久居深宫,鲜与外人往来,不知哪家学子有这等殊荣,能得到公主亲荐?”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骊珠佯装天真无知,眨了眨眼道:
“是玉晖哥哥请我帮这个忙,说谢稽虽有大才,但脾气古怪,轻易不收外姓弟子,也就只有太傅和谢稽交情好,能给这个面子。”
太傅听得眉头直打结,望着骊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举荐一个学子,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此人日后入仕,必会成为覃氏的羽翼之一。
公主这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啊。
但他能说什么呢?
南边本地豪族势强,南雍朝廷迁都至此,想要政令通达,就必须培植覃氏外戚,与这些豪族相抗。
即便以后覃氏势大,恐会危及皇室,那也是以后的事。
覃氏嫡长公子尚主已成定局。
太傅没有多言,取来简牍,提笔写了开头,问及对方姓名。
“伊陵裴氏,裴胤之。”
骊珠托着腮,念出这个名字时,面上笑吟吟的。
太傅却心头有些犯嘀咕。
伊陵裴氏?
覃家这从哪儿挖出来的破落户?
太傅暗暗叹了口气,提笔写就,盖上阴文印章。
将举荐信交给骊珠时,又谆谆道:
“如今朝廷中有识之士不少,有能力做实事的却不多,不论是何立场,待此人日后出仕,还需谨记,忠于陛下,忠于南雍百姓……”
“太傅放心!”
骊珠飞快夺过举荐信,太傅一惊,抬头正对上小公主明亮笃定的眸色。
“他虽尚未及冠,但才华横溢,身弱志坚,一生志向,只求收复北地十一州,为此可以肝脑涂地,死不旋踵!若他入仕,必能整合一盘散沙的局势,成为南雍官场的栋梁!”
小老头听得一愣一愣。
“……我们南雍,还有这等少年英雄?”
骊珠肃然颔首。
这些话并不是骊珠说的,而是前世的三公之一,御史大夫徐梦玄,亲口对群臣所言。
据说裴胤之升迁至雒阳为官后,徐梦玄对这个年轻人青眼有加。
得三公盛赞,裴胤之初入雒阳,便名声大噪。
但后来也有许多风言风语,说徐梦玄是受了裴胤之的胁迫,才被逼说出这番浮夸至极的违心话,替他造势。
骊珠听到这样的谣言,嗤之以鼻。
一群软骨头,倒诋毁起了南雍的大英雄。
除了“学识过人”这一句,有那么一点水分,其他哪句话有假?
裴胤之入仕前,朝中主和派占尽上风。
南雍向北越交了一年又一年的岁币,养肥了北越的国力,喂饱了乌桓人的马。
要不是裴胤之扛起了主战派的大旗,等不到熹宁七年,南雍早亡了。
这些百官公卿读尽圣贤书,也不知怎么,竟读出了一副善妒嘴脸。
一桩心事了却,骊珠与太傅告辞,脚步轻快地踏出了内室。
“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稚童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几乎是立刻,浑身血液直往脑门上冲的骊珠反应迅速地侧身,将举荐信护在怀中,让对方抓了个空。
那男孩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回过头来勃然大怒。
“护得这么严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虽然眉宇稚气,但小男孩的五官轮廓都已有少年隽秀的影子。
尤其是那双与明昭帝一模一样的眼,天生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乍一看很能唬人。
这便是骊珠同父异母的弟弟,覃皇后之子,沈负。
“……关你什么事。”
骊珠将信缓缓藏在身后,假装镇定,觑他一眼:
“脸上红印这么深,今日早课又睡过去了?沈负,你那本《开蒙要训》该不会今年还学不明白吧?”
语气虽平淡,但骊珠的心跳早已快得不堪重负。
绝不能让沈负看到裴胤之的名字。
一旦这封举荐信落到覃皇后手中,裴胤之便会被划为公主一党,覃皇后绝不会让他有出头之日!
“你敢笑话我!”沈负大怒。
她还敢炸死他呢!
骊珠在心中气急败坏地暗骂。
沈负道:“你识的字多有什么用?及笄之后你就不能来兰台听学了,我想学多久就学多久,沈骊珠,你羡慕死了吧!”
八岁的小男孩正值人憎狗嫌的年纪,笑容更显十分恶劣。
骊珠知道自己不该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但她还是被这话气得涨红了脸,因为沈负说得没错,她确实羡慕死了。
“让开!”
“我就不让,除非你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瞧瞧!”
骊珠刚要回落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覃皇后生性多疑,别说这封举荐信的内容,就连这信的存在都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此行出巡,更将困难重重。
怎么办?
怎么才能分散沈负的注意力?
骊珠深吸一口气。
“……兰台听学算什么?等我日后开府出宫,我就把太傅请到公主府给我授课,反正父皇疼我不疼你,肯定会答应的。”
沈负顿时变了脸色。
和骊珠一样,他也有一戳就中的怒点。
“太傅是太子的太傅!岂能给你一个人授课!”
“可你又不是太子,我有两个郡的食邑,父皇给了你什么?”
“你!你!你——等着!沈骊珠!我以后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以后?你以后能怎么厉害?”
“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等他死了,我就是南雍天子!”
小男孩稚嫩狂悖的声音回荡在兰台四周。
几名小吏捧着简牍经过,闻声朝这边看了过来,频频交头接耳。
从内室而出的太傅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殿下!不可妄言啊!”
可骊珠等的就是他这句妄言。
她怒斥:“沈负!你敢咒父皇死,你好大的胆子!”
沈负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但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恶向胆边生的骊珠推了一把!
太傅年迈,嘴跟不上脑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骊珠将沈负一把推入了兰台旁边的荷花池中。
噗通——!
“……快来人!大皇子落水了!”
颤巍巍的太傅上前,确认沈负真的落水,眼前一阵眩晕。
“公主!您今日是怎么了!您、您平时从来不会这么鲁莽行事……”
趁宫内卫士还没赶来,骊珠将举荐信偷偷塞给了太傅。
“这个先放在您这里,还请太傅务必好好保管,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内容,待我出巡前一日,我再亲自来取。”
她望着荷花池里扑腾的小男孩,冷静道:
“从前是我太懦弱,才会纵得沈负对我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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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礼,今天只当给他一个教训——他水性很好,太傅不用担心。”
太傅急道:
“公主,我是担心您啊!您将殿下推下水,说小了是姐弟打闹,说大了是谋害皇子,可想过皇后那边如何交代!”
沈负是覃皇后唯一的儿子,也是宛郡覃氏延续满门簪缨的指望。
更何况公主马上就要与覃珣成婚。
这么做,等于得罪了整个覃氏,除了逞一时之快,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啊!
“谁说我没法交代?”
小公主冷笑一声。
太傅惊疑不定,莫非公主真有两全的良策?
还没等他问个清楚,只见人影一动,耳畔又听噗通一声!
“太傅大人——”
匆匆赶来的卫士扶住眼前一黑的太傅,小老头食指哆哆嗦嗦,指着水面:
“快……快去捞公主!公主不识水性啊!”
……
自从十四岁那年,骊珠被沈负一弹弓打进荷花池后,她就再也没接近过水边,此刻她才终于又回忆起溺水的恐惧与无助。
水瞬间从口鼻灌入,发不出声音,踩不到实地。
灌入鼻腔里的水像刀子一样刺痛大脑,耳内嗡嗡作响,身体沉得像铅,求生欲驱使人奋力挣扎,然而越是拼命拍打,越是不住地往下沉。
秋水彻骨寒凉。
投水之时,卫士就在不远处,骊珠知道自己不会死。
今日如果只有沈负落水,她定被问责,可若她也一并落水,这就只能算得上姐弟争执的小事。
各打五十大板,覃氏还能说什么?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是窝囊点而已。
还好她这一生,窝囊的日子比得意的日子多,重新习惯这种窝囊日子,对她而言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
骊珠这一跳的代价是卧床十日。
途中高烧两日,咳嗽五日,吃什么吐什么又三日,着急上火的明昭帝命御医轮番按脉诊病,折腾得骊珠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病中的骊珠一连做了许多噩梦。
她又梦见沈负登基,要将她送去和亲的事。
……
那时,骊珠试图拉拢朝臣,被婉言回绝;尝试着请前夫覃珣向覃太后求情,他却避而不见。
无路可走时,骊珠听到一些风声。
——朝中那位主战派的领袖,裴胤之裴太仆,似乎对自己有意。
于是她硬着头皮,向素无往来的裴府递了名帖,邀他入公主府赴宴。
那夜,公主府内的灯火格外暗,骊珠刻意没去细看他的样貌,只按照计划,将琉璃杯中的酒浆笨拙地洒在那人的玄黑官袍上。
丝竹声歇,歌伎悄然退下。
骊珠颤抖着,将手伸向他的腰带,陌生的男子气息近在迟尺。
“长公主,夜色已晚,臣回府更衣即可。”
裴胤之忽而攥住她的腕骨,嗓音淡而温和。
“长公主无需忧心,只要神女阙前将士热血一日未凉,就不会将一国社稷,托付于女子裙摆之下。”
骊珠抬起头,那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出身寒门的年轻文臣。
他有英挺的鼻梁,含笑的眉眼,这是个极英俊的青年。
翌日早朝,裴胤之一介文臣之身,主动请战,赴神女阙退敌。
骊珠知道他此战大捷,也知道他大胜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旨赐婚,尚清河公主。
但梦里的她却跌跌撞撞追赶在他身后。
不要去!
他的敌人不在陈兵边境的北越军中,他身后的母国也绝非他的盟友。
即便他这一战能胜,也将留下病根,在三年之后夺走他的性命!
有人宁可让南雍屈辱和谈,也要他横死边境,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
那个人——
那个人——!!
……
“公主可是梦魇了?”
骊珠霍然睁开双眼。
傍晚霞光照进寝殿内。
一支斜插在乌发间的凤钗筛下几缕血色残阳,给榻边女子的面庞镀上一层鎏金色的光晕。
见她醒来,覃皇后拿起了案几上的药碗,慢悠悠地搅动。
“听闻公主之前想去封地巡游,可看公主眼下这状况,瞧着还是留在宫中静养为好,公主放心,你父皇已经罚了负儿五十个手心,狠狠替你出了气,你现在若再执意走,倒显得像还在负气,叫我不好做,是不是?”
4.第 4 章
果不其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骊珠藏好自己见了鬼似的惊惧神情。
覃皇后闺名覃宣容,出自宛郡覃氏三房一脉,和当今官至尚书令的覃氏家主覃敬是堂兄妹。
她显然不是那些仰仗皇帝宠爱,才能在宫中立足的平民皇后。
骊珠害得沈负落水,让她儿子手心被抽得皮开肉绽,她自然要来找骊珠算账。
其实覃皇后要怎么算账,骊珠都无所谓,但她不能阻拦自己这趟出巡。
骊珠垂下眼,怯怯懦懦的样子。
“……您不能……这是父皇允了我的……”
“不能?”
覃皇后微笑,将盛着药汤的勺子递到骊珠唇边。
“我这都是为了公主着想,大病初愈,怎么能叫人放心让公主独自出远门呢?”
“太医说,不算什么大病,再养几日就能大好,真的。”
骊珠紧抿着唇,偏过头去。
“皇后娘娘……还是多关心一下沈负吧。”
覃皇后收回手,将勺子随意丢回碗中,搁置一旁。
“哦?关心他什么?”
“兰台那日,他说了些什么,难道没有人告知——”
“那日当值的几名小吏,背后议论皇家是非,兰台戍守的卫兵更是护卫不利,害得皇子落水公主染病,当日在场二十七人,论罪当诛。”
覃皇后打断了骊珠的话头,平缓语调中透出肃杀之气。
望着骊珠苍白如纸的脸色,她弯了弯唇角。
“负儿说了什么?还请公主告知。”
仿佛一盆冰水浇下。
骊珠瞳仁颤动,怔怔吐字:
“我……忘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这样啊。”
狭长凤目饶有兴味地审视着骊珠,像是在欣赏她的惊惧惶恐。
须臾,她面上肃杀如东风解冻,一眨眼和煦如春。
“那二十七人虽说论罪当诛,但公主大病一场,宫中也不宜见血光……这样吧,公主要是执意想去封地,就让这些人一路随行,差事办得好,算将功折罪,办不好,再数罪并罚,公主以为如何?”
少女闪动着泪光的眼眸一亮,不敢置信,连忙点头。
覃皇后又命身旁女官端来药汤,一口一口,微笑着喂骊珠喝下。
“公主心善,是他们的福气,只是我很好奇,公主平日是最不爱出门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一时兴起,要去封地出游?”
她用玩笑般的语气道:
“莫非外头有什么东西,勾了公主的魂?”
骊珠怯声答:
“不敢欺瞒娘娘,下个月就是我生母诞辰,我怕父皇见到我,又牵动心中愁肠,所以,不如离宫出游,或许父皇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
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似钢刀刮过少女低垂的侧脸。
十六岁,正值碧玉年华,朝露春晖般的美貌。
据宫里的老人说,清河公主与先皇后生得七八分相似,小公主娇憨灵动,先皇后秾艳殊丽,母女二人都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宓姜,宓姜。覃皇后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应当是绝色,必须是绝色,否则,怎么能以浣衣女这样的卑贱出身成为一国之母?
又怎么能……死后多年仍让一位君王念念不忘?
覃皇后收回视线,索然无味似地起身。
“难为公主一份孝心……好生养病吧,少府与宗□□很快就会替你打点好船只行装,等太史令观星择日,定下日子,便可启程。”
“多谢娘娘。”
等到皇后一行人彻底离开,骊珠才抬起头。
覃皇后还是老样子,遇事不决先杀人,一提先皇后就变脸。
不远处的铜镜映出一张略显颓唐的脸蛋。
时隔多年,她演窝囊废还是那么信手拈来,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骊珠揉了揉脸。
总归还是好消息更多。
没人丢命,她也能顺利出宫,就算之后还有千难万险……
关关难过关关过吧。
-
季秋初七,枫叶红霞举,宜出行。
明昭帝命人备了金根车,六马并架,亲自送骊珠从中门天子驰道而出。
原本是君王爱女之心,群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偏偏,他让覃皇后和皇子沈负也一并随行相送。
皇后皇子不与天子同乘,车马仪仗只能从侧门而出。
目睹此景的百官公卿愁苦了脸。
须知当初先皇后诞子,刚过百日,明昭帝就破例加封这个孩子为清河公主,赐一个县的食邑。
清河公主六岁时,先皇后病故,明昭帝哀恸万分,又给了清河公主两个郡的食邑,规格比肩皇子亲王。
而皇子沈负,作为明昭帝的嫡长子,还是独子,长到八岁尚未得什么荣宠。
今日更是公主出中门,皇子走侧门。
世人都说,母凭子贵。
可落在南雍的两位皇子公主身上,却是有目共睹的子凭母贵。
骊珠也满面愁容。
前世沈负继位后,她被清算得那么惨,其中有她父皇一半功劳。
洛河近在眼前。
实在不能再送了,明昭帝依依不舍,嘱托再三。
“……除了少府和宗政府安排的人以外,父皇还安排了校尉陆誉,率卫兵随行,此人可信,这一路就由他,还有你那个……”
明昭帝环顾四下,没瞧见熟悉身影,问:
“对了,你身边那个叫长君的小宦官呢?”
骊珠眨了眨眼:“我让他先一步押送箱笼上船了。”
明昭帝不疑有他,微微颔首:
“上船后,让他与陆校尉碰个面,我记得那个小宦官身手不错,这一路有他们,父皇才可放心。”
骊珠乖巧应下。
交代完这些,明昭帝拍了拍骊珠的肩,眼中似还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道:
“这一去,山高水远,父皇鞭长莫及,真的非去不可?”
“您不会这个时候反悔吧?”
骊珠语速飞快,急切道:
“父皇若觉得我只是游山玩水不妥,我可替父皇沿途巡视河工,视察盐铁;若是觉得开销过大,也可以再精简物资……”
“说什么胡话,天家公主,何须为这些俗事操心?”
明昭帝朗声而笑,摸摸她的头。
“跟你的驸马游山玩水去吧,父皇回了,祝我麟儿此去,一帆风顺。”
天子车架浩浩荡荡返程,骊珠站在原地目送。
刚要升起几分离别愁肠,皇后舆驾上的轻纱被风吹动,骊珠正对上覃皇后的目光。
几乎是立刻,她转过头,拉着身旁的女官玄英。
“快走快走!”
一脸的惊惧慌张,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覃皇后见状,扯了扯唇角。
“娘!”
坐在她旁边的男童不满出声,举着包成粽子的手缠住母亲的臂弯。
“为什么不替儿臣出气!沈骊珠欺人太甚!她该死!”
“嘘——”
冰冷修长的食指抵住他嘴唇,覃皇后俯瞰着稚子。
“口无遮拦的亏还没吃够吗?再胡言乱语,就将你这张嘴缝上。”
沈负瑟缩了一下。
覃皇后移开视线。
“莫急,只要权柄在握,这口气,想顺下来还不容易吗?”
-
玄英搀扶着骊珠登上船。
“公主别怕,人人都知道,负责这趟出巡巡防的是卫尉府,卫尉杨琨正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婿,公主这趟有任何差池,皇后逃不了干系。”
骊珠闻言却摇摇头:
“你不了解皇后,她不是个正常人,她发起疯来,连覃氏都管不住她。”
但即便如此,骊珠也必须要出宫。
留在宫中的结局,她前世已经历过一次,不过是温水煮青蛙一样等死。
她没有选择,必须出宫一试。
玄英瞧了骊珠好几眼。
小公主这段时日愈发风声鹤唳起来,若说她胆子小,却又敢千里迢迢出这趟远门,真叫人有些不解。
“——属下陆誉,陆无咎,参见清河公主。”
只听哐当跪地一声,骊珠回头,没瞧见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倒先看到了一双抱拳高举的手。
骊珠忍不住轻笑,道:
“校尉免礼请起。”
起身站定后,骊珠发觉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姿貌雄伟。
“这趟出巡,辛苦校尉调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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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我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听见这道噙着笑意的清甜嗓音,陆誉下意识地抬头瞧了一眼,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公主,不可冒犯,迅速低下头去。
虽是匆匆一瞥,陆誉仍不免为那一瞬的美貌心惊。
来之前陆誉还想,小公主不过刚及笄的小姑娘,哪里就论得上什么美人不美人的?
亲眼见了后,才发现自己的浅薄和傲慢。
“……公主言重,船上巡防主要还是由卫尉府的少卿大人调度安排,属下这一队三十名卫兵,只负责公主近卫,此行定当尽心竭力。”
“光是尽心竭力可不够。”
听到这番话,陆誉心中打了个突。
骊珠让玄英取来早就备好的地图,正色道:
“先来给我讲讲我们此行路线吧。”
玄英带着人在甲板上设了座。
陆誉心中疑惑,但见公主示意他在对面坐下,他也只好脱履入座,指着案上地图一一道来。
骊珠又问及他手下近卫如何轮值。
听完陆誉的回答,骊珠摇摇头:
“……还不够严密,你再安排三人盯着膳房,入口的每一道膳食——我是指你们所有人——都要有人试菜,另外,全队上下务必滴酒不沾。”
陆誉若有所思。
看来这小公主是不信任卫尉府的人了,否则,这些话应该召船上另一位卫尉少卿来,一并交代才对。
“喏。”
陆誉又道:
“既然如此,后半夜也由属下亲自轮值,还可顺便将御船内外巡一趟。”
骊珠颔首。
“不过……公主是担心匪患?我们此行途径的路线,都是少府和卫尉府反复斟酌制定,又是御船,公主其实大可安心。”
“宫里当然尽了心,但有些地方,却也力不能及。”
陆誉:“此话何解?”
眼前犹带稚气的小公主换上了一副肃然神色。
“这几年,天下群盗猖獗,啸聚山林,地方上又有许多官员不作为,父皇前些年便颁了法令,若不及时剿匪,或剿匪不力,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员一律处死。”
陆誉:“这不是一桩好事?”
骊珠摇头:
“法令虽好,但用刑太严,反倒让地方官员畏诛,层层隐瞒,致使群盗坐大,朝廷知道时,局面已经不好收拾。”
陆誉恍然,看向骊珠的目光中有诧异之色。
骊珠继续解释:“所以,我们途中若遇不上匪盗便罢,如果遇上,必是悍匪……不对,连出巡的御船也敢劫,这恐怕不是悍匪,得叫反贼才对。”
待她语气凝重地说完,抬头一看,瞧见陆誉一脸的如临大敌。
她忙道:“这也只是最坏的打算,应该不至于这么不巧,只是想提醒陆大人,切莫大意而已。”
比起八竿子打不着的匪贼,还是覃皇后更危险些。
但无论如何,此行都必须提高警惕,才能随机应变。
“陆誉明白,多谢公主提点。”
听了这番话,陆誉再不敢小看这位久居深宫的小公主。
他心悦诚服地拱手道:
“公主虽居深宫,却坐知天下,属下佩服。”
骊珠愣了一下,抿唇露出一个略带怅然的浅笑。
陆誉辞别后,骊珠登上船舷。
烟波浩渺,洛河风光尽收眼底,视野一下宽阔起来。
想起方才陆誉的话,骊珠有些出神。
她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坐知天下的。
从前覃珣防备她,不与骊珠谈论政务,也不长居公主府。
裴胤之却从不避讳。
大约是看出骊珠对这些事感兴趣,他一向有问必答,不问也答。
裴胤之权势最盛时,常在公主府内召重臣开小朝会,曾经父皇从不让她沾手的政务,在那时,常常取决于她一念之间。
这条法令后来就是废在她的手中。
彼时,裴胤之见她高兴,抚着她的鬓发问:
“公主真的就这么讨厌匪贼?”
骊珠从他怀中抬起头,下颌抵着他的胸膛,直笑。
“当然啦,难道这天底下还会有人喜欢匪贼?”
她希望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她知道,裴胤之亦是如此作想。
5.第 5 章
枕着微微颠簸的湖光山月,骊珠一夜好眠。
醒来时天光熹微,推窗望去,连山秀举,罗峰竞峙,已不见岸上城池。
一问才知,他们已经顺着洛河,北出黎山。
骊珠打了个哈欠,慵然坐在妆镜前,任由女婢替她梳洗。
还差几支钗环没戴好时,玄英入内,她屏退四下,拿起桌上簪花,附在骊珠耳边悄声道:
“天明前趁着晨雾,长君派了信鸽来传话,公主让他预备的东西,都已经伪装成寻常货物送上货船了,货船一路紧随其后,请公主放心。”
提起这个,骊珠顿时眼尾弯弯:
“那就好。”
御船人多眼杂,她带上船的东西都会有专人登记在册。
若是些衣裙钗环、熏香脂粉之类的自然无所谓,但有些东西却是给裴胤之准备的,带上船难免惹眼,也不好解释。
临行前,骊珠便让她身边的宦官长君,私下出宫采买,装作药商,另乘一艘船跟在后面。
没错,骊珠让长君去采买的东西,大多都是药材。
她曾听一位与他同乡的官员称,裴胤之尚未出仕时,其实是伊陵郡出了名的病秧子,长到十几岁,几乎没出过裴家大门。
骊珠对此其实有些半信半疑。
因为,哪怕是在雒阳最冷的日子,裴胤之的身躯也如炭火一样炽热。
而且她与裴胤之成婚三年,但凡他在家,但凡不是她月信的日子,他几乎夜夜都会缠着她……
总之,看上去跟病秧子这三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最后到底还是因伤重不治而死。
骊珠不知道这和他曾经是“病秧子”有没有关系。
但没关系,整个雒阳的药铺,包括宫内的名贵药材,她都让长君精心挑选了一遍,随行队伍里也不缺医官。
再怎么体弱多病,应该也能补回来几成吧?
满怀着期待,几日行船赏景,时间一掠而过。
五日后一早。
骊珠正用午膳时,有人突然来报,称原定路线有所变动,或许要绕路,耽搁两日。
骊珠这一路本就时刻悬心,听了这话,顿时警觉审视对方。
此人名叫方渐,正是卫尉府派来负责此次出巡之人。
“前头再行二十里就要汇入熏江,进入宛郡范围,为何突然要走燕水,从伊陵郡的方向绕道?”
方渐垂着头,恭敬解释:
“回公主,昨日宛郡太守差人送来消息,熏江以西,有一处葭草渠,近日才发现那里有一伙水匪藏匿,打劫过往船只,所以差人速来知会。”
“水匪?”骊珠追问,“这一伙水匪有多少人?”
方渐答:“人数倒不多,太守已派人前去剿匪,只是发现得晚,还需时日,恐零星逃匪逼急生事,所以提议绕道。”
他将宛郡太守送来的简牍呈上,骊珠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简牍交代了这伙水匪的来历,过往恶行,来龙去脉详实,末尾还有太守官印,不似临时作伪。
骊珠抿紧了唇,看向一旁跨刀而立的陆誉。
他沉思片刻,道:
“御船行路求稳,这些水匪虽不成气候,但未免冲撞公主,绕道的确更妥。”
陆誉都这样说,骊珠没有理由再反驳。
“……那就走燕水吧。”
方渐噙着笑意退下。
玄英见她心神不宁,温声安慰:
“现在船上守备严密,水匪也提前绕道避开,只是耽搁一两日,公主宽心。”
“这些贼匪真是可恨!”
骊珠气恼地锤了一下桌面。
“多绕几日的路,就多提心吊胆几日,待日后……我定要想办法剿灭这些无法无天的匪贼!”
玄英笑:“何须待日后?到了宛郡,珣公子就会来接应我们了,届时公主提一提,珣公子必定会督促地方官员加紧剿匪。”
一片枫叶随风飘落船舷边,骊珠捏住叶茎转了转。
她垂眸道:
“他就算了,指望谁,我都不会指望他的。”
过了午时,御船改道,驶入燕水。
骊珠心事重重之际,船上众人已被两岸重岩叠嶂的景色吸引。
如今正是霜降后。
山间寒寂,层林红叶尽染,深浅不一的枫叶如红霞,与天色连成一片蔚然霞光。
两岸更有大片荻花荡,江风一吹,花絮飘扬如雪。
这里,便是裴胤之的故乡。
但很可惜,按照骊珠的计划,她得先去宛郡与覃珣碰面。
由覃珣护送她到清河郡之后,她先敷衍他一段时间,再找个借口甩掉覃珣,然后才能启程去裴胤之所在的伊陵郡。
否则,她没有理由先在伊陵郡逗留。
骊珠计划得很好。
然而当夜,丑时三刻,酣睡中的骊珠被破门声惊醒。
“快把公主叫起来!快!船上有贼人潜入,正四处搜寻,公主必须乘小船离开!立刻!”
陆誉浑厚嗓音如雷鸣乍响,将舱房内的女眷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什么!?”
“哪儿来的贼人?这可是御船!”
悬在头顶多时的利剑终于落下,骊珠心底一片寒凉。
果然还是出事了。
玄英反应最快,一边抓起衣裙给骊珠囫囵穿上,一边焦急问:
“船上的卫兵呢?”
火把摇曳,陆誉守在门边,一手按剑,目光警惕地四处打量。
“膳房每日子时都要给值夜卫士送宵夜,没想到今夜有人下药!我们的人安排了试菜,没中招,但巡防的卫士都被迷晕了,余下的人手不足三成!”
“这伙贼人人数在我们之上,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准备小船,趁还没被合围,公主先行,我们断后——都收拾好了吗?”
在玄英的指挥下,舱内女婢们都已迅速收拾妥当。
陆誉立刻率人一路护送着往船尾走。
匆忙逃跑中,被众人簇拥的骊珠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贼人怎么做到的?
船上巡防如此严密,外来人不可能有机会下药,难道说贼人早就潜伏于船上?
不对,这也说不通!
尚未来得及细思,跨出舱门时,一声刀剑相撞的铿锵脆响骤然炸开!
“保护公主!”
“擒住公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誉横刀格挡,抬脚踹飞了两名埋伏门边的贼人,其余五名卫士护着骊珠等人,朝船尾且战且退。
女婢们惊声尖叫,齿关打颤的玄英将骊珠半搂在怀中。
心跳如擂鼓的骊珠回头朝船尾一看,更是眼前一黑。
——船上备用的三艘小舢板都被人砸烂了!
寻常贼人怎会如此缜密?
一支凤凰金步摇在骊珠脑海中一掠而过。
骊珠脸色瞬间苍白。
“公主——!!”
水面忽而有个清亮嗓音,急声唤道:
“公主!玄英!快上船!我是长君!”
长君!
简直是柳暗花明,骊珠扑向船尾右侧,果然在一片黑茫茫的江面上瞧见了一个冲她们招手的小宦官。
连骊珠自己都差点忘了,她们还有一条船呢!
众人绝处逢生,欣喜若狂。
那漕船跟御船相比虽小,但容纳骊珠身边这些人不是问题。
有女婢回头喊:“陆大人!快上船!”
长君站在甲板上,接应女眷们逐一往下跳。
陆誉退至船舷边,见骊珠安全上船,他果断道:
“贼人有弓箭,若无人断后,乱箭必至,公主放心,我等水性好,等你们走后入水四散,沿岸上走,再与公主汇合!”
骊珠也知道,此刻不是优柔寡断之时,当即应了下来。
又回头,握着长君的手臂道:
“这些贼人的目标是我们,船夫们若体力不支,立刻安排其他人替换,今晚必须全速行驶,切不可大意!”
长君显然不明白这些匪贼不去搜刮船上财宝,怎么会拿他们当目标。
但他还是立刻答:
“长君明白!此地危险,还请公主速去里面一避!”
水波荡漾,风鼓船帆。
火光与叫杀声越来越远,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公主可有受伤?”玄英寻来一条毯子,将衣衫单薄的骊珠紧紧裹住。
骊珠尚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我没事,其他人呢?”
“让长君清点去了,多亏陆大人和长君护卫及时,应该都只是受了惊吓……先前我还觉得公主太过谨慎,没想到还真有贼人如此胆大包天……”
这可是御船啊!
他们怎么敢!
“寻常贼人当然没有这样的胆子。”
浓黑瞳仁在黑夜里定定不动,骊珠清醒而冷静地道:
“有人想让我死在这里,又不敢露头,谋划着将罪名栽赃给此地匪贼,自己隐在背后,全身而退。”
玄英面色骇然,心底一片清明。
“您是说……她真是疯了,她怎么敢!公主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要如何收场?”
如今雒阳一带的本地世族,与覃氏算得上平分秋色。
明昭帝身体康健,覃氏还要借外戚的身份培植党羽,才能在雒阳站稳脚跟,远不到权倾朝野的地步。
她怎么敢擅自撕毁与明昭帝的联盟,不计后果!痛下杀手!
但事实摆在眼前。
骊珠闭了闭眼,枕着玄英的肩,她轻声道:
“皇后与覃氏一荣俱荣,就算覃氏族人知晓今夜之事后,再生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会全力替她收拾烂摊子。”
骊珠深觉自己天真。
竟然以己度人,认为人人都和自己一样,做事需权衡利弊,斟酌再三。
更笃定覃皇后就算看她再不顺眼,也不会在这个阶段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要是丢了自己的命倒也无所谓,可她却牵连了旁人。
前世她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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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好歹安置好了这一船人,没道理重活一世,反而害得她们无辜早死。
玄英愣了好一会儿。
“……我的公主啊……”
她将骊珠紧紧揽在怀中,潸然泪下:
“倘若宓姜娘娘还在世,您何至于,何至于受这样的苦……”
骊珠心里也酸酸的,抬手替玄英抹了抹眼泪。
“我不苦的,玄英,别哭啦,我们哪里都不去了……就去宛郡,去见覃珣,我会嫁给他,我们不会有事的。”
待玄英迷迷糊糊睡着后,骊珠悄悄打开货仓里的箱子。
里头装满了她想带给裴胤之的东西,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已不能再提前与裴胤之相见,否则便是害了他。
她抱着膝,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她会记着今日的无能。
几滴眼泪落入箱中,谁都没有瞧见。
漕船顺着燕水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褪去,天空染成深蓝色时,船底忽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整条漕船重重颠了颠。
女婢们惊惶尖叫。
骊珠与玄英同时惊醒,守在舱门处的长君倏然睁眼,几乎是立刻提剑跳了起来。
有人凿船!
长君道:“公主稍安勿躁,我去瞧瞧!”
骊珠也立刻探窗查看。
借着将明未明的天光,骊珠打眼一看,竟在水面上隐约瞧见了四五个人头。
这还是她眼前的,隐匿在周遭黑暗中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骊珠霎时冷汗湿透。
“玄英,你去备船!”
“……公主!你去哪儿公主!”
将玄英的声音抛在身后,骊珠提裙匆匆跑到船底,招呼着摇橹的女婢们上来。
“玄英去准备小船了,别怕,跟我走!”
出了船舱,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些人不只是在凿船,漕船的另一侧也被他们挂上了铁钩。
女婢们长居深宫,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众人吓得腿软,全都没了主意,更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她们紧紧跟随在骊珠身后,反被骊珠拉着一一送上了小船。
长君将试图爬上船的两人踹了下去,甩了甩剑上血水,回头看了一眼。
“玄英!快让公主上船啊!”
“我知道,公主,快把手递给我!”
玄英被骊珠推搡着上了船,立刻反手要去抓骊珠的手,忽而瞳孔一缩——
“公主!!”
不过一眨眼,骊珠突然感觉船只往后猛然一动,伸出的手竟与玄英一下子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铁钩连着绳索,另一端握在岸上人的手中,漕船正被一股悍然力道拖拽靠岸。
“呵,想跑?”
蒙面的方渐低喝一声:
“先除清河公主和这个小阉人,其余人再慢慢料理!给我继续用力拉!”
漕船触岸狠狠一撞,船舷边的骊珠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入水中。
好在岸边水浅,骊珠挣扎几下便勉强站稳,她淌过荻花荡,对着混战中的长君大喊一声:
“长君!往林子里跑!他们选在这里刺杀,此地必有大盗!”
此刻唯一担心的事被一语道破,方渐简直快咬碎了牙。
她说得没错。
此处名为虞山,位处伊陵郡与宛郡的交界地,数条明渠暗渠从虞山而过,地形极为复杂。
也正是因这样复杂的地势,才酝酿出了云州一带最大的匪寨。
根据伊陵郡太守的密报,这匪寨就藏在虞山北坡腹心处,因山上多黄栌红枫,故名红叶寨。
别看这寨子建的时日不长,在绿林之中却颇有名头。
道上相传一句“宁遇豺狼,不遇山魈”,说的就是红叶寨的寨主。
这位诨名“山中魈”的寨主不知具体年岁,只知极为年轻,生得虎背蜂腰,英武非凡,出入威风煊赫,随从无数,常在笑语间杀人越货。
甚至听说,伊陵郡内有许多官员都与他暗中往来,私相授受者不计其数。
伊陵太守倒是有心除掉这块心病,然而剿匪两次,无果。
红叶寨又还不到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的程度,底下官员们一合计,就将此事瞒报了下来。
待到日后这红叶寨真反了,再一股脑推给上头的州牧烦恼便是。
只是红叶寨迟迟没反,伊陵太守却先搭上了皇后身边的关系。
听说是想借刀杀人。
正巧,伊陵太守亦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合,卫尉杨琨吩咐方渐,让他中途务必令御船改道,途经红叶寨的水域。
计划周密,唯有一处要害。
——绝不能真的跟红叶寨匪贼碰上。
否则,只怕借来的刀杀不了人,他们自己反倒身首异处。
方渐狠踹了身旁下属一脚:
“愣着做什么!连个小宦官都打不过,一群废物,还不快追!这趟差事办不好,你们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喏!”
追赶着骊珠和长君,众人朝红叶林中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