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人全家后发现徒弟竟是漏网之鱼》 第1章 第 1 章 山雨欲来,魏扶风抬头望天,只见乌云把日光死死挡住,密不透风。 他在山里采药时迷路,生生转了三四天才出来,幸亏不是冬天,不然他真的要把小命儿搭在里面,他背着一筐子药材,打算找一处集市卖了还钱。 他寻思着先洗把脸,结果让水面一照,他大惊——这个流浪汉是何许人也? 没办法,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有人愿意买他东西,他只好挑着人少的地儿往“家”跑。 路过一个小巷,他忽然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呼救……其实也不算呼救,更像是疼得憋不住了那种呻吟。 魏扶风时刻谨记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于是快步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一个和他差不多打扮的半大小孩倒在那儿,打眼一看,裸露出来的皮肤基本没什么好肉。 这孩子陷入昏迷估计就是因为天热,伤口感染,这会儿他的小命大概在阎王殿上一闪一闪呢。 好在自己干了这么多年,有点医德,魏扶风想,要不然他可能就见死不救了。 他先尝试叫了那个小孩,他没反应,魏扶风又替他把了脉,确认了此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才放心的一把给他抄起来,带回去。 被救活的孩子说自己有名字,叫蒋侃,家里除了自己之外,其余的人都死干净了,一个不剩,魏扶风听完若有所思,然后打断他,“伤心事我们就不提了,你身上的伤病再将养半月,便能好个半数,你是要留下,还是要回你的家?” 蒋侃眼睛里的光瞬间暗淡下来,“我没有家……别人嫌我脏,不愿意我去他们家当仆人。” 魏扶风难得心软,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这里实在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你要是愿意,就给我当个徒弟,替我打打下手。” “好!” 蒋侃就这么留下来,让魏扶风当儿子养。 ……其实魏扶风也没什么固定居所,就带着自己这个捡来的便宜徒弟四处逛,走到哪里就把摊子支到哪里,偶尔再回藏心阁接点任务挣点外快,养活自己和便宜徒弟。 没错,魏扶风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江湖游医,他以前是杀手的,而且很厉害,到了金牌杀手级别,但他见血见得多了,难免恶心。 干脆金盆洗手,隐去名号。 藏心阁阁主蒲白鹭不愿意,魏扶风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至少在杀人这方面的确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俩人老早就处成朋友,那会儿讨价还价半天,蒲白鹭才说服魏扶风别真走,偶尔回来帮帮忙,魏扶风答应了。 但是蒲白鹭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说金盆洗手,还真洗手了,难道是钱赚够了?魏扶风甚至没有干和刀剑相关的活儿。 他找了个师父,正儿八经跟着那个山羊胡子老头学医……一问魏扶风,他就说什么看着老人家可怜,找不到传承,正好自己也闲的没事干,跟着他也好。 蒲白鹭:“?”什么叫没事干?在藏心阁的日子是不够忙吗?不是说给自己留出时日休息吗?怎么又去找别的事儿? 还没等他把话问出口,魏扶风就摆摆手,“我要走了,这几日要去红玉山采药,没十天半个月不会出来的,珍重。” “……” 等再见的时候,从前那个风华无双的魏扶风,那个一摘面具便能迷倒无数男女老少的魏扶风,那个“江湖头牌”魏扶风,变成了一个手拄树枝的流浪汉。 此情此景,此情此景。 蒲白鹭有点崩溃。 蓬乱的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泥巴混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沾在他衣服上,进山之前的白衣现今已然看不清模样,半人高的筐子正压在这个人的身后……这个筐看起来是这个人身上最干净的东西。 “好巧阁主,你是我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人。” “你……过的什么日子?” “遇到不少野兽,幸好我武功尚可,否则非得死在山里。”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样的相处模式持续了好几年,蒲白鹭终于习惯了自己家原来的金牌杀手变成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医,此人又捣鼓出来一个孩子带在身边。 蒲白鹭劝他回藏心阁的计划再次搁置。 他那山羊胡师父也是到了年纪,行动越来越慢,那孩子接到身边没几个月,师徒三代同堂没几天,他老人家就驾鹤仙去了。 于是魏扶风身边又只剩下蒋侃一个人。 蒲白鹭觉得他身边有个人还是不错的,否则就也太孤独了点。 只是这个孩子不不知怎么的,好像被魏扶风养的有点歪。 十三四岁的年纪,合该招猫逗狗上树下水无所不为,可是他却不,蒋侃干活的时候安安静静的,有条不紊地完成魏扶风下达给他的任务,完事儿还能留时间让自己学点东西。 好以后继承魏扶风的衣钵。 说来惭愧,每次魏扶风听到蒋侃说这话的时候,总是暗自腹诽,要继承哪方面的啊? 想不想知道点师门里别的东西? 但是一看蒋侃这乖巧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开口,孩子太小,不适合参与江湖纷争,每天问问诊收点诊金也够养活自己的。 魏扶风在清河落脚,找了处小房子……极其便宜,也就意味着此房只有一处供人睡觉的地方,恰好入了秋,谁都不好睡在地上。 魏扶风身上旧伤矫情的很,受凉就痛,风吹就痒,他实在没心气儿折腾自己。 蒋侃还是个孩子,魏扶风也不可能让孩子睡地上。 师徒间要讲尊卑没错,但是他们俩之间不计较那么多。 计较那么多就该活不下去了。 蒋侃一开始还扭捏,不愿意和师父睡在一起,低着头解释道:“我从前也是在地上睡,不碍事的师父。” 魏扶风听不下去,直接给他一个脑瓜崩,“先前那些时日是师父不在你身边,如今你既有了我,我便得替你遮风避雨,这次实在是特殊情况,委屈你和我睡一张床” “不……”不委屈的。 “吃过饭,你替我将明日摆摊所需要的东西备好,便上来就寝。” “是,师父。” 晚上真的要休息的时候,蒋侃忍不住把自己变成一块棺材板,他一直有心想要离着自己师父近一点,但是很多事儿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自己实在是没有和自己这位师父这么近过,他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有花名的贴身仆人。 自从他跟了魏扶风,基本上主动包揽了一干杂物,什么洗衣做饭晾晒药材,统统不在话下,魏扶风也劝过他,说不用这么累,随性点就好。 但是蒋侃根本不把这话当真,他自己流浪这么多年察言观色还不会吗? 但是后来事实证明,魏扶风说的实在是实话,如果不是还有他这么个徒弟在身边,就凭他那个样子,扔大街上都不一定有人信这位是个大夫。 俩人躺在一张床上,魏扶风没什么心理负担,倒头便睡。 蒋侃本身是不那么困的,但是他侧头一看,自己的师父睡得实在是香,他也被吸引着掉进了梦乡。 魏扶风虽然睡得很快,但是他做杀手的生活习惯让他没办法睡得很沉,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有个什么东西“咕咚”一下翻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偏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孩子竟然还是口嫌体正直类型呢。 天冷被子薄,靠近会发热的人是正常的。 俗话说报团取暖呢。 于是魏扶风长臂一收,把自己这个没有二两肉的豆芽菜徒弟揽进怀里,拉拉被子,重新睡去。 蒋侃半梦半醒昏昏沉沉之间,只能闻见自己鼻尖萦绕着的,挥之不去的皂角香味……有点像他师父的味道。 师父的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真的睡在师父怀里,这简直!这简直!大逆不道啊啊啊啊啊! 魏扶风大概是被他的心理活动震醒了,下意识搂了搂他,轻声道:“再睡会儿,今日不着急出门……” “对不起师父……”蒋侃一边嘴上说着对不起,一边心里酸酸的,他在想为什么师父这个动作这个熟练,难道他还搂过别人?还没来得及深想,魏扶风就打断他。 “这有什么……你要是睡不着先起来也行。” 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撒开,留了充分的空间给自己这个不消停的便宜徒弟,幸亏自己正游离在自然醒的边缘,否则肯定是要狠狠发一通起床气的。 蒋侃作为徒弟,他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师父的习惯? 见此情状,他连忙顺坡下驴,小声收拾完自己就去做饭。 蒋侃七岁的时候亲眼目睹满门被屠,按照传统的话本情节来说,他应该要狠狠记住自己的灭门仇人,但是很可惜,他当时受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在柜子里昏过去,又被浓烟呛醒,等他再醒来,一切翻天覆地。 官宦子弟一夜之间变成孤儿。 那时天家没想到蒋家还能剩人,于是也就只叫人收拾残局,没人想着他记着他。 蒋侃觉得这也是应该的,这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没能记得灭门仇人的样子,他连复仇都找不到人,简直可笑。 流浪的这些年,他几次都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但是每次都命大死不了,把这些归咎于运气好,也不那么合适,不然为什么就他被灭门?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是他的师父带他脱离苦海,他心里有数。 现在的他无比庆幸,能遇到魏扶风,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就要继续流浪。 一个假流浪汉救了一个真流浪汉。 也算缘分。 他愿意伺候师父,一辈子在师父身边。 魏扶风是个心思缜密的杀手没错,但是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就不拘小节的多。 ……太多了就会显得矫枉过正。 蒋侃这两年一直觉得魏扶风要是没有自己的话,过得可能就不会这么舒坦,他总说他有钱,但是这些年自己一个子儿也没见过。 这说明魏扶风其实有点想钱想疯了,但是自己师父,爱妄想就想吧,也不会掉块肉或者怎么样的。 嘎嘎—— 一直黑不拉几的鸟划过天际,盘旋几圈后落在他们院子里,蒋侃正切着葱花呢,看这小鸟落下,疑惑地往那边去,还没等他靠近,就听见屋门砰一声打开。 刚才还睡眼惺忪的魏扶风正面沉如水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他一把抓起鸟,拆下绑在鸟脚上的纸卷,放飞了鸟。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仿佛做过成千上万遍一样,蒋侃看呆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师父,不免张大嘴巴。 魏扶风对他的目光若有所感,转头冲他笑了一下,但是蒋侃却能感觉得师父笑不达眼底,颇有强颜欢笑的意味。 “蒋侃,想不想知道点别的事儿?” “?”蒋侃不明所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师父摇身一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飘飘然跟着进去。 魏扶风枯坐良久,也不说话,就盯着他自己白的发青的手看,蒋侃也像雕塑一样站在魏扶风跟前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抬头,就看见魏扶风嘴巴干的有点起皮。 于是转身出去,也不管魏扶风什么态度,出去泡茶了。 魏扶风:“……” 他对自己这个十分勤快的小徒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张纸条上就写了短短几个字——蒋侃乃蒋政之子,魏兄保重。 魏扶风看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嗡嗡作响,他还以为今天是有什么加急的新任务找他,毕竟这次送信的鸟都直接在蒋侃面前出现了。 以往从来都是避着蒋侃的,他们本身是没有要把蒋侃拉进江湖中的,不愿意他小小年纪沾染一身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蒋侃本身就是局中人。 他想瞒的其实也瞒不住。 没必要。 蒲白鹭大概也不想让他继续瞒着了,要不然每次魏扶风出门做任务,两边都要编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人不回来蒋侃还老找他,又是写信又是送东西的。 魏扶风眸色微闪,蒋侃对他那么好,自己却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元凶,蒋侃怎么还能叫他师父呢?这简直要乱了套了。 “师父,上次蒲师叔送的竹叶青还没喝完,我泡了点,您润润喉。” 魏扶风掀开眼皮,目光定在他身上,这一眼看的蒋侃浑身发麻,但是他又直觉肯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儿。 “为师其实不是一个简单的游医,在江湖上也曾有名号,只是时过境迁,已然隐去,无人提及,如今藏心阁……也就是我曾经的出处,有要事邀我,我只能重操旧业。” 蒋侃愣了一下,他就没见过魏扶风这么严肃的时候,一时间有点看呆了。 “那我能帮您做些什么呢?师父。” 魏扶风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两全的法子,就是把蒋侃送离他的身边,这样以来,以后江湖仇杀万万找不上蒋侃,而且就算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其实不是好人,下手的时候也能痛快一些。 “去藏心阁,我给你几本心法,你便去那里闭关修炼吧。” “那您呢?您去哪里?”蒋侃急急发问,听完这句话他的天都要塌了,难道是师父不想要他了吗?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够勤快?还是说自己已经成为累赘了呢? “我自是有要务在身上,无暇顾及你。” 蒋侃低下头,不自觉地掐起自己的手指——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被焦虑包围,焦虑明天和死亡谁先来,焦虑野狗嘴下是否能抢下食物,焦虑一切,然后他就会轻微的折磨一下自己。 就比如掐手指,扣一扣手上的死皮。 魏扶风很久没见过自己小徒弟这幅可怜模样了,坚硬冷漠的外壳没有维持多久就崩塌了个彻彻底底,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蒋侃差点掐出血的手指拉开。 “好了,师父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只是太危险了,怕你受伤。” “我不怕这些师父,危险来的时候,我还能保护您。” 魏扶风没有笑他自不量力,只是无奈又慈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好了,你听话,真打起来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魏扶风很早就失去双亲,遇到的养父母陪他也不过几载,没怎么体会到亲情,踏入江湖时又太过年轻,遇到的人形形色色,但始终也没能遇上一个合眼缘的,他就在这样的磋磨里变得冷漠。 后来……后来遇见自己的师父,才体会了一把长辈的关心,只是这样的好景并不长,师父便驾鹤西去,自己又马不停蹄地扮演长辈的角色。 太快了,他担心自己做不好。 一开始还想着端端师父的架子,但是他发现蒋侃太小心翼翼的,让人看着便心生可怜,他年纪小,脸上的疤好得快,不过半年功夫,一个活脱脱的美人坯子就立在他跟前。 魏扶风根本没办法不对他好,蒋侃实在是太乖了。 七年,在人漫长的一生里应该算不得什么,魏扶风想,送他走吧,远离自己,远离痛苦的根源。 蒋侃眼眶通红,任魏扶风摆弄,后面实在忍不住,一下扑在人怀里,抽抽搭搭掉眼泪。 魏扶风当然没料到这一出,他没哄过委屈哭的小孩啊? 这怎么办?救命! Ps:我搜了一下十四的男孩差不多165(?),这会儿的小侃大概就这么高,魏扶风181(此人以前不挑食爱锻炼,身体倍儿棒),所以十几厘米的身高差扑怀里应该不太突兀哈。[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远在藏心阁的蒲白鹭狠狠打了个喷嚏,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人要害他。 天刚破晓,他也刚处理完身上的公事要事,藏心阁从前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但是江湖上没什么人理会他,有能耐的不愿意沾一身腥,没能耐的不敢来。 藏心阁就这么起家,后来自己手底下实在是有几个摁不住的,引起的公愤几乎要把整个藏心阁掀翻,不得已,他清理了那几个摁不住的,然后便在江湖上宣布要转型,于是藏心阁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信息收发站”,顺便开展“替人平事”的副业。 什么大道消息小道消息,这边可以说什么都有。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魏扶风替他做的都是“替人平事”这一块儿。 有话好好说可以解决的,就促进沟通。 不能好好说的,就……看当天对面怎么做,要打便打,要闹便闹。 反正魏扶风总能解决。 蒲白鹭的意思是既然命运就这么喜欢捉弄人,那不如就顺势而为,把魏扶风叫回来,开设药阁,然后让魏扶风做这个药阁长老。 毕竟藏心阁有的是钱。 快到晌午,魏扶风才把蒋侃的委屈平下去,并说不是不要他,就算俩人不在一块待着,也可以常写书信,偶尔撞在一起,也可以一起吃饭。 蒋侃在乎的不只是这些,他更在乎的是,魏扶风身边会不会又出现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然后趁着自己不在取代自己?师父心那么软,他不会见死不救,救了呢?真有这么一个人,那自己呢,他该去哪儿? 而且要是自己不在,师父又不想做饭不好好照顾自己怎么办? 他越想越绝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老早就变成魂灵化作一抔黄土,好日子于他而言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他抓不住也就不在乎。 可是魏扶风怎么可以不要他呢?他不在自己身边不就是不想要他吗? 最后魏扶风实在是没辙,心软松口:“好了,你不走好不好,你就留在我身边……我现在开始教你武功好不好?” 蒋侃立马把眼泪一擦,重重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师父期望!” “我的期望?我的期望就是你健健康康老老实实的,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也用不上,够自保就好了呀。” “不,我还要保护师父。” 魏扶风看着他大言不惭的样子,压住嘴角微微笑道:“听你的都听你的。” 蒋侃这才欢天喜地去做中午饭。 魏扶风见他的身影一蹦一蹦远去,笑容渐渐收敛,到时候真相揭晓的时候,他们俩又该如何面对彼此呢? 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们还能是他们吗? 魏扶风想都不敢想,愧疚从他心底开始蔓延,窒息感几乎要他憋死。 是了,蒋政,蒋侃的父亲就是被他杀的。 魏扶风年轻的时候爱好人间风色,只是没什么机会碰,毕竟他藏心阁的挂牌杀手身份太过显眼,算是“臭名昭著”。 杀人的勾当嘛,从来就不能用“光鲜亮丽”来形容,别人对他这伙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有人上赶着找罪受? 迫不得已进了这种鬼地方,魏扶风想过的死去活来,恶意竞争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藏心阁的原始形态就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里面挂个名牌——也就是杀人目标,觉得自己功力能到几何,能杀成什么样的人,就自己摘悬赏令上的名牌。 杀手杀人为钱,得手拿钱,失手赔命,就这么简单。 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好过,魏扶风身上有功夫,因为许多烂事儿而无处可去,只好投奔了蒲白鹭。 蒲白鹭:“我这里讲究你情我愿,藏心阁不愿树敌,你想留便留,若想走,知会我一声,走便是。” 魏扶风也不知道这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含糊应下,提着两把随便打的剑,去了“小黑屋”,摘下了难度系数最高的一张名牌。 杀了这个人,就算是他可能会死,也要杀了这个人。 这个人之所以能成为藏心阁最贵的人头,就是因为这个人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武皇帝把他抬得很高,武皇帝死了,他的儿子继续重用他。 以至于此人草菅人命,恃宠而骄。 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于是给了藏心阁大笔的钱,不少人匿名加钱,没几日,此人便“榜上有名”。 魏扶风甘愿做那个敢手刃蒋政的人。 魏扶风不怕层层守卫,他只要完成任务就是。 赏金他与藏心阁一人一半。 等他一人从尸山血海中活着走出来时,他就已经名声大噪于江湖了。 时过境迁,一别经年。 蒋政的坟头草都得高四尺了,他魏扶风渐渐淡出了藏心阁的核心层面,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虚幻的梦,有人在阴曹地府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状告阎王,求人做主。 有人远离江湖,远离庙堂,打算在一个清净的小地方孤独到死,好洗干净他的妄念。 蒋政,魏扶风重新想起这位旧人——此人是武皇帝手底下一条会咬人的狗,陪着武皇帝从打天下到守天下,等到金钱和权力都向他砸来的时候,他终于顶不住诱惑。 变得狼心狗肺起来, 但是武皇帝却愿意念着他的一份功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他,以至于此人得意忘形到吃了穷人的人血馒头,又想吞并排挤旧贵族的利益。 藏心阁里,蒋政的人头被挂到黄金千两。 魏扶风年少时学了一身武艺,只身入江湖,受干爹干娘庇佑,得以过上几个月的清闲日子,上山打猎成了这身武艺的最大施展之处。 结果他干爹干娘被蒋政逼死,他在悲痛中一抬头,发现无数像他一样的人正在这样一个贪官污吏底下受苦。 层层压迫,层层不甘。 那些底层的人做不到改变规则,只能反抗,可是反抗的资本只有自己的一条“贱命”。 蒋政就是该死。 这件事毋庸置疑。 是谁来说都是一样的。 魏扶风自己赤条条一个人,当年初出茅庐,就敢自不量力地接下杀蒋政的“烫手山芋”,他异常自大地给自己取了一个花名——无双。 当时所有人都说他见钱眼开,魏扶风一概听不进去,好像干完这一票,他就要死了一样坦然。 他提着“秋风”和“冬霜”,趁着雨夜能模糊人的听觉视觉,翻墙进院,越过层层打手,直奔蒋政的那群老婆孩子而去。 他们尚在熟睡之中,魏扶风一刀一个绝不留活口地杀了个干净,衣袖上甚至没能沾上丝毫血腥。 那些已经下了地狱的人仍旧保持着睡着的样子,像是没有遭受一点痛苦。 魏扶风手心全是汗,脑中回响着蒲白鹭给他说的话——“如果你做不到赶尽杀绝,便趁早收手。” 他使劲掐了掐自己,一回头便看见那个用金子打造的雕塑,用人的血肉筑起的雕塑。 “一不做,二不休。” 等到三更,蒋政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翻身冲着外面,外面狂风大作,雷声迭起,他正烦躁着睡不好觉,便睁开了眼睛。 却见一抹冷光正在缓缓靠近他。 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结果咽喉差点就撞上那柄冷兵器。 “呦,蒋大人这是想自己赴死啊。” 蒋政大叫一声:“来人啊——快来人啊——” 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枕头底下的剑抽出来,蒋政正在感叹自己是个聪明的人,自己的脖子就一凉。 这样闷热的天气,蒋政活活出了一身冷汗。 “你在做什么小动作?蒋大人我不瞎,都能看见。” 蒋政这个时候开始威胁自己面前这位杀手:“我府上全是我签的死侍,刚才我的声音这样大,他们没一会儿应该就会把你包围……” 这时候无双笑了:“不会的,蒋大人你只管放心,整个府上只剩下你一个活物了。” 蒋政的脸色一下就僵住了:“不!不可能!我蒋某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要杀要剐你冲我一个人来就是了,为什么要波及我的家人!!!” 无双已经过了那个气到发疯的阶段,他这会儿冷静的看着蒋政发疯,一时没有言语,只是把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一分。 刺破了蒋政的一层油皮,他的脖子上渗出了一点血丝。 蒋政“嗷”一嗓子哀嚎,这一剑,也刮掉了他的那层假面,他大叫着:“别杀我别杀我——我的老婆孩子都在——啊——” 无双的耐心终于售罄,迅速送蒋政归了西。 那天夜里的雨水混杂着血水,腥气冲天,无双一个人站在蒋家府邸的屋顶,良久良久。 雨划过他的脸颊,浸透他的身体,报仇雪恨的快感让他握紧手中的剑,尔后,无双的名号便无人不知。 他甚至没办法收手。 后来趁着藏心阁转型,他这才能毫发无伤的退下来,还好蒲白鹭是个守信用的好人,不然他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赶尽杀绝……他初时听闻只觉残忍,如今却因为他的失误,回旋镖就这么直直地插在他心上。 魏扶风垂眼,盯着桌子上那杯已经放凉的水盯了半晌,才如梦方醒般端起来,一饮而尽,今日的茶泡的有些太酽了,入口竟然涩然无比。 魏扶风心里也控制不住地发涩。 其实他一开始就做错了是吗?是他太过剑走偏锋,完全不计后果。 如今一个火坑深渊摆在他眼前,静静凝视他,就好像是在问“你跳与不跳?” 蒋侃对魏扶风的纠结一无所知,他只是一味地沉浸在魏扶风答应他把他留在身边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魏扶风喝罢茶,转身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取出的笔墨摆在桌上,他既然心软做了现在这个决定,就得改变蒲白鹭给他铺好的路。 蒲白鹭的意思是让蒋侃跟着藏心阁,然后魏扶风去做自己的事儿,就算以后兜兜转转再遇见,蒋侃真的知道了当年的事儿,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很深的纠葛。 魏扶风知道蒲白鹭是为他好,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感情纠葛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割舍的。 计划实在有变。 他把这个分别的期限定为一年,这一年里,他不再接藏心阁的任何一个任务,全心全意教蒋侃功夫以及心法,尽量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毕生所学教给他,至于消化,那就是一年之后蒋侃自己的事儿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道理江侃不能不懂。 然后就是他们花钱用度的问题,魏扶风打算在对练之后,教蒋侃怎么处理自己身上的伤,毕竟以后他自己和别人打架的时候,身边不可能还有一个后勤人员随时给他擦汗擦药。 这不现实。 只有把自己的命握在手里,他才不会轻易地一命呜呼。 只是好的药材大都要去山里自己采,进山太耗时间精力,他就只能找人收药材,这样一来,要的开销就小不了。 他们现在手底下就只有之前卖药挣的钱,来清河来的仓促,他们的药材肯定也是不够频繁使用的,魏扶风不经意地向外看了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笨徒弟正忙着把晒着的药材往回收呢。 天好像阴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 空气也潮,又湿又冷。 魏扶风忽然颤抖起来,自己其实也是一个人而已,一个就算闹出来很大动静,但是也是会在某一个不知名的时刻死去的人。 那些被他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财宝,好像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魏扶风把自己压箱底儿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清点过后,心里大致有数,这才把在外面忙的蒋侃叫进来。 “蒋侃,你既然决心要跟着我,那你日后就要听我的话,苦痛都是在所难免的,现在的日子相对以后而言,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你懂吗?” 蒋侃想,日子再苦,也苦不过等死的时候,于是痛快点头:“我明白师父,你都是为了我。” “我会找人来替我们打理琐事,你不必再关心那些东西,然后你按着我给你的清单买齐东西,明日我便开始教你,从防身开始。” “好。” 魏扶风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把清单交给蒋侃,嘱咐道:“东西太多了,你多给药房老板点钱,让他给我们送过来便可,不用你搬。” 蒋侃目瞪口呆,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天文数字一般的总费用。 他不记得魏扶风有那么多钱,他们这些年来不能说穷的揭不开锅,但也是数着手底下的几个子儿过日子,他亲师父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这些钱他竟然就这么花给自己了吗? 蒋侃眼圈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红,眼泪急速蓄起又生生憋回去,为此他没有看见魏扶风的动作,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魏扶风提着两把毫不起眼的剑走过来。 蒋侃瞪大双眼,原来师父是个剑修吗? “这两把剑……” 魏扶风忽然语塞,这是他的佩剑,是当年陪着他名动江湖的“秋风”和“冬霜”,甚至当年打造他们的铁匠都已经成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铸剑师。 这两把兵器被鲜血开刃,是魏扶风身体乃至生命之延展。 送给蒋侃没什么的。 只是当年他灭蒋家的门,用的正是“冬霜”,魏扶风本身就有点发酸的手腕一下子有些失力——蒋侃不能拿“冬霜”。 绝对不行。 “怎么了师父,”蒋侃迅速向前扶住了魏扶风。 他看着其中一把剑的剑柄有些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只是看见它的时候,心里有些发怵。 蒋侃没多想,只当自己是没出息,见魏扶风晃神,他也就更顾不上那么多了,想要接过剑放一边,但是他伸过去的手却被魏扶风轻轻躲开。 “这是‘秋风’,剑铭随便取的,你拿着用便是了,此剑跟着我走遍大江南北,是把好剑,你要是喜欢,它以后就是你的,不喜欢的话,我们出去再找人铸一柄也好。” 蒋侃欢天喜地接了,“喜欢!师父给的一切我都喜欢,不必再花那个冤枉钱出去了。” “好。” “冬霜”被魏扶风握在手里,几乎要攥出汗来。 他看着蒋侃对秋风的百般爱惜,不免想把冬霜藏到身后,他和他的佩剑,都对不起蒋侃,魏扶风始终不觉得自己杀蒋政有错,可是自己却因此害了蒋侃一辈子。 他现在是得自己庇佑没错,可是蒋侃也是实打实地从高处摔将下来,怎么归因,也会归因到他魏扶风身上。 “这把剑,可以杀人,自然也可以救人,我教你救人的剑,好不好?” “好!” 魏扶风笑着看这个傻孩子,他当然不盼着此人能救什么人,他只希望他有自保之力,有明辨是非之力,不要被浮华迷了眼。 这就够了。 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