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活活烧死后,全家悔疯了》
第1章 烈火焚身
浓烟如沸油般顺着喉咙倒灌而下,沈池鱼被铁链锁在房间里,手腕早已磨得血肉模糊,她双手死死捂住口鼻,可滚烫的烟雾还是从指缝间钻入,灼烧着肺腑。
门外传来沈令容娇柔的笑声:“妹妹,别挣扎了,这铁链是云峤特意为你准备的。”
沈池鱼抬头,看向一身华贵锦裙的沈令容,和旁边温柔地揽着沈令容腰肢,眼神冷漠看向她的侯府世子——
那是她的夫君,赵云峤。
“为什么?”沈池鱼嘶哑着嗓子,被病痛折磨地形销骨立的身子,在大火中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赵云峤,我待你哪里不好?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赵云峤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和令容青梅竹马,要不是五年前你突然冒出来,令容才该是我的妻。”
“这几年,每一次和你接触回来,我都要焚香沐浴才能祛除反胃感,一想到你回相府前在哪里待过,我就觉得无比的恶心。”
沈池鱼浑身发抖,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艰难喘息着,早已泪流满面:“不是我想回的相府,不是我要做的这个千金小姐,也不是我执意要嫁给你……”
人生凄苦的十五年,她是认命了的,是相府的人找到她,说她是被抱错的真千金,把她带到了京都,让她以为苦尽甘来。
可是所谓的家里,从未有过她的容身之地。
这五年里,只有赵云峤会对她展露笑脸,会关心她。
想起他执起她手时说不介意她的来处;
想起侯爷想要悔婚时,他一口回绝,要求履行承诺娶她为妻;
想起新婚之夜他在她耳边的誓言
原来全是谎言!
沈令容声音尖锐:“五年前你就该烂在外面,谁让你偏要顶着这张脸回来,让我沦为笑柄,还抢走我的未婚夫。”
顿了一下,她的语气又恢复成了那种甜腻的恶毒:“你乖乖的病死,就不用我们多费这番力气,可你非要偷偷找大夫把脉。”
若不是担心事情败露,她和赵云峤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还好她发现的及时,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会随着大火烧成灰烬。
即使那人追查,也查不到什么痕迹了。
四周的火焰已经爬上了房梁,火舌舔舐着木质结构,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沈池鱼不再挣扎,她痛苦地蜷缩着,而沈令容还在诛心。
“你回府后,母亲为什么厌恶你,因为她嫌你丢人,根本不愿承认你是她的女儿。”
“你以为父亲不知道我对你的那些陷害吗?他知道,只是他权衡利弊,觉得我用处比你大,所以才视而不见。”
“兄长也是,我不是他亲妹妹又如何,我自幼与他一起长大,我们十五年的感情,岂是你能比拟的。”
“你和云峤成亲两年,你的肚子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因为你们成婚当晚的那杯合衾酒里,云峤下了绝子药。”
“就连你生病的原因,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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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乎,也没有人会救她。
沈令容越说越愉悦,她欣赏着沈池鱼的痛苦,慢悠悠道:“对了,你不知道吧,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丫鬟雪青,是因为撞见了我和云峤私会,才丢了性命。”
她掩唇轻笑:“可怜那丫鬟,被我灌下**前还惦念着你。”
“啊——!”
沈池鱼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比四周的火焰更灼热的痛楚从胸腔炸开。
沈池鱼目眦欲裂地嘶喊着:“沈令容!你不得好死!”
沈令容言笑晏晏:“可惜啊,现在不得好死的是你。”
一块燃烧的房梁轰然砸落在沈池鱼脚边,火星四溅,沈池鱼的衣裙被点燃,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在烈火中惨叫。
赵云峤护着沈令容后退一步,语调冰冷:"令容,何必与她废话?火势大了,我们该走了。"
沈令容依偎在赵云峤怀里,娇笑着:“妹妹放心,等你**,我会以侯府世子妃的身份,风风光光地活下去。”
沈池鱼全身被火海包围,她痛不欲生,恨意滔天。
她恨沈令容鸠占鹊巢,恨赵云峤虚情假意,恨母亲偏心狠毒,恨父亲冷眼旁观……
若有来世,她再不要做懂事乖巧的沈池鱼,她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她要害她之人,血债血偿!
……
“姑娘,相府到了。”
身边传来的声音让沈池鱼猛然睁开双眼。
第2章 跪的狼狈
入目是青缎车帘,耳边是京都三月淅沥的春雨声,她还没有从被烈火焚烧的痛苦中回过神,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
“姑娘?”雪青又唤了一声。
沈池鱼怔怔地看着才十四五岁的雪青,和记忆中七窍流血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又快速分开。
她下意识抓住雪青的手腕,感受到皮肤下跳动的脉搏。
她又颤抖着抬起手,没有烧伤,没有铁链的勒痕。
噩梦褪去,她回到现实。
不,不是噩梦,那是她的前世。
她回到了五年前!
沈池鱼收回视线,掀开车帘,任由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身上,浇灭方才梦中灼烧皮肉的大火。
她抬头看向朱漆大门上方“敕造相府”的匾额,眼里恨意丛生。
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沈令容的陷害、母亲的偏心、父亲的漠视、兄长的疏离、夫君的欺骗……
以及,那场将她活活烧死的大火……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在三日前浴火重生,回到悲剧的起点。
回到了刚被认回相府的时候,回到了这群豺狼虎豹还没将让她啃食殆尽的时候!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台阶上传来环佩轻响,穿着月华流锦长裙的少女执伞款步而来,广袖随步履曳出浅浅银波,少女驻足在马车旁,眼角眉梢漫开明媚的笑意。
“妹妹终于到了,”沈令容语带喜悦,伸手要来扶她,“母亲从昨日起就念着呢。”
沈池鱼的视线落在那双如柔夷一般白嫩无暇的手上,她停顿几秒,前世就是这双手,亲自扣上锁链,点燃大火,任她怎么呼喊也不为所动。
“多谢姐姐。”沈池鱼垂下眼眸,声音里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冷意。
她扶住沈令容的手,在即将踏下马车的瞬间,沈令容借着伞的遮挡,猛地拉了她一下。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小把戏。
让她众目睽睽之下摔下马车,和相府众人见的第一面,就是跌进泥泞里出糗被嘲笑。
沈池鱼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她假意踩空,惊叫一声向前扑去,又在跌倒的瞬间,猛地抓住沈令容的手腕,借力稳住身形。
同时,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扯断了沈令容腕上的珍珠手链。
珍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沈令容瞳孔骤缩的刹那,沈池鱼的膝盖如铁杵般撞向她的腿弯。
沈令容本能地去攥沈池鱼的袖子,用力过猛,布料撕裂,她细长的指甲在沈池鱼的手臂上狠狠划过,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沈令容‘扑通’一下面朝相府大门跪的狼狈,手上的伞掉在一边,月华长裙染上脏污。
相府门前等着的一群人中,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笑出了声,沈令容脸上闪过一抹愤恨,很快又掩盖起来。
“哎呀!”沈池鱼赶在沈令容之前惊呼,“姐姐你还好吗?”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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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事?”丞相夫人林氏终于不再继续高高在上的站在府门前,而是快步走过来,满眼心疼的去扶沈令容起来。
“母亲,”沈令容眼中噙满泪水,怯怯地看了眼沈池鱼,“是我……”
“是我不小心,”沈池鱼打断她,声音柔弱却清晰,“姐姐好心扶我,我下车时没站稳,扯断了她的手链。”
沈池鱼没遮挡被抓伤的手臂,鲜血已经顺着手腕流到了指尖,她恍若未觉:“姐姐踩到珍珠才滑到,是我没及时拉住她。”
林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停在沈池鱼流血的手臂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这么不小心?刚回来就闹出这种事。”
沈池鱼垂眸不语。
沈令容连忙道:“母亲别生气,妹妹在乡下长大,初来乍到,一时紧张也情有可原。”
她转向沈池鱼,一脸关切:“妹妹别太自责,我就是摔了一下,母亲是太担心我了,她心里也很在意你的。”
多么善良可人的姐姐。
一边提醒众人沈池鱼是乡下丫头上不得台面,一边彰显着和林氏的母女情深。
沈池鱼在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被这副假面所骗,以为这个占据了她位置的少女是真的欢迎她。
直到后来才知道,沈令容从她踏入相府的第一天起,就在谋划如何除掉她。
“多谢姐姐关心。”沈池鱼低眉顺眼地回答,在抬头时捕捉到沈令容没藏好的一丝嫉恨。
因着她这张脸。
第3章 这些亲人,她一个也不要了
前世沈池鱼被相府的人强硬带来京都,一路灰头土脸不说,又在相府门口出了丑,没人关注过她长什么样。
但这一次,她有备而来,今早特意梳洗打扮,露出那张和林氏年轻时极其相似的倾城眉眼。
林氏应该也看到了,神情恍惚了一瞬,正要说话,沈令容又哎呦了一声:“母亲,我腿疼,是不是磕伤了呀。”
宝贝女儿的一声痛呼,立马占据了林氏的所有心思,她命人把沈池鱼带进府,自己则拉着沈令容的手嘘寒问暖,安排人去请府医过来查看。
沈池鱼默默地跟在嬷嬷身后,余光扫过府中熟悉的亭台楼阁。
前世她曾在这里战战兢兢地生活了三年,那些点点滴滴清晰如昨——
她本是相府嫡女,在出生时被抱错和沈令容互换人生,直到十五岁才被寻回。
她满心欢喜以为终于有了家人,可相府早已有了一个千娇百宠的嫡女沈令容。
她卑微讨好,换来的是一句粗鄙不堪,说她骨子里带着腌臜气;
她为救母亲挡下**,被诬陷是自导自演;
兄弟姐妹聚在花厅说笑,只要她走近就会突然噤声,一个个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将她扎得遍体鳞伤;
丫鬟们私下嚼舌根,说她不过是从泥坑里捞出来的野草,偏要往金枝玉叶堆里凑……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她竭尽所能的想要得到一点关爱,最终却落得那般下场。
“姑娘,您是不是在难过?”
雪青小心翼翼的看着沈池鱼,心里很是抱不平,明明小姐伤得更严重,那丞相夫人竟是一句关怀都没有。
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丞相夫人很疼爱那个假千金。
雪青很惆怅,感觉自家小姐的日子怕是没想象中那么好过。
沈池鱼拍了拍雪青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命中无缘,不再强求。”
手臂上的血渐渐干涸,一番小小的试探,就能看出来林氏的心,既然如此,她不要了。
这些亲人,她一个也不要了。
这一世,她会好好爱自己,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在踏入后院的长廊时,沈池鱼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她侧首,看到廊下一个身着靛蓝长袍的中年男子正静静注视着她。
那是她的父亲,当朝丞相沈缙。
和记忆中冷漠疏离的眼神一样,其中含着一丝沈池鱼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沈缙一语未发,转身离去。
沈池鱼紧了紧手指,前世的父亲对她不闻不问,最终默许了沈令容对她的**。
“姑娘,这边请。”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池鱼点头跟上,心中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动,她知道,从踏入相府的这一刻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
而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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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沈池鱼的院子在最西侧的角落,偏僻又安静,离其他主子的住处远之又远,像是被遗忘的一隅。
带她来的嬷嬷推开房门,接着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拉开和她的距离,用手帕掩了下鼻子,话语中透着一股趾高气扬的傲慢。
“以后姑娘就住这儿,丫鬟小厮晚点会过来,夫人说,不需要您晨昏定省,您无事就待在院子里,不要随意走动。”
沈池鱼哪里不知道,这是林氏嫌她丢人,怕她出去有损相府的颜面。
“她什么态度啊,姑娘您可是相府千金,她怎么能这样对您。”
雪青放下带来的包袱,气鼓鼓地嘟囔着,再一瞧这虽然干净,但明显荒凉的院子,霎时红了眼。
“姑娘,她们这是欺负您。”
这才哪儿到哪儿。
沈池鱼没指望林氏能想起来她手臂上的伤,让雪青打了水,自己简单处理包扎了下。
“我们只是借住在此,以后会离开。”这里不是她的家。
沈池鱼摸摸雪青还泛红的眼,脸上露出笑来:“离开那个地方,应该高兴。”
雪青用力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问:“姑娘,您昨晚出去怎么不带上我啊?”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办点小事,下次带你。”沈池鱼遮住眼中的森寒,最迟今晚,就能得到结果。
第4章 拿什么和她比
稍微收拾了下,又换了身整洁的衣裙,到晚上,有丫鬟前来传话,让沈池鱼去正厅一趟。
站在正厅中央,沈池鱼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目光。
前世这个时候,她紧张得几乎站不稳,而现在,她挺直腰背,目光平静地迎向坐在主位的沈缙和林氏。
“过来些,让我看看。”林氏招了招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勉强。
沈池鱼缓步上前,在距离林氏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注意到林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沈池鱼觉得好笑,前世她因不懂礼数被训斥,今生这场会面,她行了标准的礼数依旧引起不满。
“你在那地方倒是学得不错。”林氏淡淡道,目光在沈池鱼的脸上转了一圈,眼中闪过嫌恶。
以前的沈池鱼不懂,现在的她心如明镜,无外乎是觉得她用这样一张脸,在那种肮脏地方待过,对林氏来说是一种耻辱。
“到了相府,这些粗浅东西都得重新学过,别把那股子气息带进来。”
沈池鱼垂着眼眸,等着林氏接下来的话。
“令容从小由宫中嬷嬷教导,你多跟她学着点,京都贵女中,令容可是典范。”
沈令容站在林氏身侧,闻言微微低头,露出羞涩的笑:“母亲过誉了,妹妹天资聪颖,定能很快学会。”
沈池鱼看着这对母女一唱一和,心中毫无波澜。
她曾拼命学习各种规矩礼仪,就是宫里的贵人也挑不出错,林氏就是看不上她而已。
无论她做的多好,林氏都不会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你养父是秀才,有没有教你读书**字?”一直沉默的沈缙突然开口。
“不曾,”沈池鱼转向沈缙,目光沉静,“娘说女子读书无用,不过是个赔钱货,早晚要嫁人。”
仿若看不见沈缙难看的脸色,她继续道:“不如多学学如何伺候公婆,怎么哄未来夫君高兴,生个一儿半女才是我该做的事情。”
话落,厅中一时寂静无声。
旁边不知哪位姨娘悄声嘀咕:“怎么能对孩子说这些。”
这样粗鄙的话语,还是沈池鱼稍稍润色了些的,要是原原本本把那些话讲述出来,怕是会脏了这些人的耳朵。
她自记事起,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做饭洗衣什么活都干,一旦做不好,就要饿肚子。
她最怕严寒酷暑,被关在门外跪着,是真的很难熬,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会那样死去。
小小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娘好像很讨厌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爹就沉默的看着,实在看不下去时,会拦一下。
最多是教她多忍忍,忍忍就好了,忍忍就过去了。
过不去的,那是经年人生中永远也好不了的伤。
眼看林氏有心疼的意思,沈令容状似无意道:“是我的错,是我占了妹妹的人生,若非抱错,把自己卖进青楼的合该是我。”
林氏瞬间变了脸色,那点心疼消失无踪,满目嫌弃:“你如今是相府千金,怎么能说话这般不知遮拦。”
瞧,只要听到青楼二字,不管沈池鱼是不是清白身,在她们眼里已经脏了。
沈池鱼唇角勾起笑意:“是,母亲说的对。”
“既回了家,以后便安心住下,”沈缙叹了口气,“过段时间我给你安排个夫子。”
林氏不悦地打断:“老爷,她既已及笄,该学的东西多着呢,琴棋书画、女红中馈,哪一样不是大家闺秀必备?”
沈缙脸色沉下:“那些都可以慢慢学。”
“令容在她这个年纪,已经能做出很好的诗句,她再怎么学也不可能比得过令容。”
“你闭嘴!”沈缙呵斥了一句。
转而又对沈池鱼带着几分敷衍的温和:“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那些也不是令容的错,她那时什么都不知道,父母的错不能怪罪到孩子身上,你不要怨她。”
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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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听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眼眸半垂。
她那些年的苦难被一句话带过,他们护着沈令容,生怕她怨怼沈令容,怕她会给沈令容委屈受。
林氏更是连正眼都没给沈池鱼一个,只顾拉着沈令容的手,怕沈令容听了心里不舒服。
“我和你母亲把她当亲女儿养了十五年,感情不是能轻易割舍的。”
沈缙轻咳一声,终于道出这场谈话的最终目的:“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她依旧是相府的大小姐,对外宣称你们是双生姐妹。”
“对,”林氏接着沈缙的话,“以后你就是府中二小姐,之前在老宅养着,现今年纪到了就接回来了。”
沈池鱼闭了闭眼,她觉得自己前世真的蠢笨。
人家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她就是个闯进来的外来者,凭什么会认为,自己能得到关爱。
沈令容偷偷观察沈池鱼的反应,瞧见对方惨白的脸色时,她嘴角微微翘了翘。
真假又如何,她才是在相府长大的小姐,和众人的感情甚深。
更何况,比起一个大字不识、进过青楼有污点的女儿,显然她才能为相府提供更高的价值,沈池鱼拿什么和她比。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老天爷待我真好,让我愿望成真。”
沈令容欢欢喜喜的走过来,大力握住沈池鱼受伤的手臂:“我一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把我会的都教给你,我会好好弥补你。”
手臂上一阵刺痛,沈池鱼淡淡抬眸,尚未言语,就听林氏嗔怪道:“你这孩子,你又不欠她的,弥补她什么。”
对着沈池鱼时,语气充斥着不满:“身为相府二小姐,不要学那些狐媚子拈酸吃醋。”
“就算你以前是吃了不少苦,那也是你养父母的错,人已经**,你也别没完没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好像沈池鱼已经那样做了一样,林氏还在训斥:“令容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要给她气受,我绝不饶你。”
第5章 究竟是谁要毁了她
那些在前世听来锥心的话,再听一遍依旧会让人感受到痛。
今晚这场谈话,更像是在通知,没有人问沈池鱼同不同意接纳沈令容,也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让出应有的位置,从原本的大小姐变成了二小姐。
沈池鱼没有露出失落的表情,她颔首:“是,母亲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林氏没想到她会那么平静的接受,准备好的压迫哽在喉咙,让她心中奇异的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感觉。
厅外春雨仍在下着,林氏把那种不舒服归结为是天气沉闷引起的反应。
正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身上带着雨水的潮湿:“老爷,不好了!现在满京都都在传……”
看着满厅的人,管家的话打了个磕绊。
沈缙问:“传什么?”
“说咱们相府出了桩真假千金的奇事,”管家压低声音,“茶楼说书人都在讲,十五年前有农妇故意调换襁褓,让自家女儿在相府享福,真正的千金小姐却在乡下受苦。”
“什么?”
沈令容脸色倏变,惊慌地声音变了调,她浑然不觉,只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她到现在之所以有恃无恐,是父亲母亲明确承诺过,不会让她是假千金的事情传出去,在外人眼里她仍然是相府的大小姐。
为何现在会满城皆知?
是谁传出去的流言?
究竟是谁要毁了她?
沈令容突然看向沈池鱼,随即又自我否决:不可能是她,她一个刚来京都的野丫头,哪儿来的胆子和本事。
可若不是沈池鱼,又会是谁?
知道真相的只有府里的人,父亲下过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往外传。
但偌大的相府,下人众多,保不齐有人嘴巴不严……
“令容,”林氏匆匆起身,心疼得将人搂入怀中:“别怕,你父亲会处理好此事。”
沈令容伏在林氏肩头,委屈道:“母亲,要不我还是走吧,把位置还给妹妹,我不能给父亲添麻烦。”
“傻孩子,你永远是我们最疼爱的女儿,”林氏捧起她的脸,语气坚定:“那些闲言碎语不必理会,你是我的心头宝,哪儿也不许去,要走也不该是你走。”
话落,众人的视线“唰”地看向沈池鱼,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于心不忍,也有人作壁上观,等着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沈池鱼好似没听到那些话,只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众人随意打量。
那样单薄的身子,像一株生在悬崖边的野松,任凭风吹雨打,依然挺直脊背。
“母亲。”沈令容依偎在林氏的怀里,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朝沈池鱼投去一个胜利的眼神。
沈池鱼捏了捏指尖,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她被接回相府的那一刻起,从亲生父母没有一句关心和拥抱时,她就明白了自己是多余的存在。
“池鱼,”沈缙终于开口,话语中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母亲那话不是针对你,你不要往心里去,要懂点事。”
沈池鱼脸上浮现惊讶:“父亲说得哪里话,我岂会生母亲的气,我知道她是关心则乱。”
她蹙眉,换上担忧的神色:“只是如今流言四起,姐姐的身份怕是瞒不住,父亲准备怎么办?”
不就是演吗?她也会。
沈缙沉默须臾,他心思转得快,不过一天,真假千金的事情就闹得人尽皆知,绝对是有人故意散布并推波助澜。
此举损害的是相府和他的颜面,想来无外乎是他在朝堂的那些对手在搞事。
他现在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对方连细节都清楚,说明一定去查过,即使他已经尽量抹去痕迹,也难保不会有遗漏的地方。
怎么办?
事已至此,堵不如疏。
与其让对方拿此事继续做文章,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拿定主意,沈缙道:“夫人,府中该举办宴会了。”
林氏立马明白其中意思,忙点头:“好,明早我就递帖子,阳春三月,正适合办场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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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就对外公布令容和池鱼的身份,”沈缙一锤定音,“也让大家知道,不论真假,令容都是相府大小姐。”
他辛苦栽培出来的明珠,不能因此事蒙尘。
沈缙又对沈令容道:“你依旧是我沈缙的女儿,日后谁若敢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你只管回击,有父亲为你撑腰。”
沈令容眼眶泛红,满脸感动的喊了声:“父亲。”
无人知她心底的阴霾,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也和真的不一样。
那些被她压了那么多年的贵女,还不知道背地里会怎么笑话她。
但眼下也别无选择。
沈缙回以安抚的笑,最后才把视线放在沈池鱼身上:“过两天的宴会上,你与令容要姐妹情深,切莫让我失望。”
“是。”沈池鱼仍是那副安静乖巧的样子。
沈缙得到想要的答案,摆手:“你先回去吧,缺什么就告诉你母亲。”
沈池鱼抬头快速的环视四周,林氏还在搂着沈令容低声安慰,沈缙一脸不耐地在等她退下,满厅的人或讥讽或怜悯地看着她。
这些人的嘴脸,在明亮的烛火下纤毫毕现,像一场荒诞的皮影戏。
她福了福身,转身向外走去,身后是林氏温柔的哄劝:“乖宝别哭了,娘让人给你炖了你爱喝的羹汤……”
走出正厅,沈池鱼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她松开拳头,看着那几道月牙形的伤口,忽然笑了。
很可笑不是吗?
她在乡下被养母用火钳烫,被用藤条抽得遍体鳞伤,都不如亲生父母的言语,能让人痛如刀绞。
还好,幸好,她已经挣脱名为亲情的锁链,哪怕过程血肉模糊,也绝不回头。
“姑娘。”守在外面的雪青红着眼眶迎上来。
“我没事,”沈池鱼接过帕子边擦手边走,“今后唤我小姐,雪青,高门规矩多,你要尽快适应。”
走出回廊,春风裹着细雨扑面而来,沈池鱼停步,转身回望那长且幽暗的路,漂亮的凤眸微微眯起。
第6章 怕她带有脏病
无人为她主持公道,那她就自己讨回来!
沈令容,你不是想藏着捂着自己假千金的身份吗?我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我回来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任凭沈缙怎么猜也不会想到,那些流言是她花银子找人散布出去,她做的隐蔽,沈缙不可能查到她身上。
想让她还像前世那样捏着鼻子认下,门都没有!
沈池鱼伸出受伤的手,掌心向上接住伞檐滴落的雨水,她在轻微的刺痛中让脑子更加清醒。
依照她预想的,今晚只能溅起水花,没到满城皆知的程度,是谁在背后帮了她?
她初来京都,谁也不认识,也许那人是想借她的手对付相府。
对方不知是敌是友,她接下来行事要更加谨慎才行。
“姑娘,不是,”雪青拍了下嘴,快速改变称呼,“小姐,您身子弱,在风口吹久了容易生病。”
“嗯。”沈池鱼继续抬步向前。
远离正厅的明亮和热闹,西苑偏僻的小路上,只有主仆二人携风带雨相伴而行。
次日一早,林氏那边送来了两个丫鬟一个嬷嬷,送人来的嬷嬷道:“夫人说了,二小姐才回来,怕是不习惯和众人一起用膳,日后可自行在小厨房解决三餐,不必过去前面。”
沈池鱼冷冷扫了眼那嬷嬷,心中轻嗤,林氏不是怕她不习惯,是怕她带有脏病,别传给了其他人。
“劳烦嬷嬷替我告诉母亲,多谢她的关心。”
那嬷嬷不屑地瞥了眼泥人一样的沈池鱼,连礼都没行就施施然走了。
府里的下人惯会捧高踩低,相府当家主母的态度,决定了下人们对待沈池鱼的态度。
送来梧桐苑的三人,一个个鼻孔朝天、偷懒耍滑。
一说到干活,三人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有问题,雪青喊了几次也不再喊了,自己把活全部干完。
没事干的三人,晒着太阳聚在一起,磕着瓜子嚼着舌根。
“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偏要把那乡下丫头接回来,让大小姐难过了好几天。”
“就是,我们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派到这边伺候,出去见了其他姐妹,我都抬不起头。”
“什么乡下丫头,”那嬷嬷坐在院子里懒洋洋地边晒太阳,边对两个丫鬟招招手,半遮着嘴道:“我听说,那位是从窑子里走出来的,在里面待了好几年呢。”
丫鬟们满脸惊讶:“啊?那是不是被人……”
剩下的话没好意思说出来,丫鬟们又道:“怪不得夫人嫌弃,我瞧她一眼也觉得脏眼睛。”
话落又是一阵窃笑。
院子里的闲言碎语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沈池鱼放下手中的绣绷,指尖微颤,在雪青愤然要冲出去和她们理论时,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站住。”沈池鱼声音很轻,却透着威严。
雪青双眼通红:“小姐,您别管,让奴婢去撕了她们的嘴。”
“你打了她们,旁人就能有理由还击,”沈池鱼抬眸,笑容苦涩,“以我目前的能力,我护不住你。”
“奴婢不怕挨打,奴婢就是听不得她们那么编排您。”
沈池鱼心下一暖,她起身捏了捏雪青气鼓鼓的脸颊:“我的来处无法更改,她们不说,别人也会说,你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不能。
“那些话就是说给我们听的,你若冲动行事,就着了她们的道,到时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雪青一愣,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望向窗外,发现那嬷嬷虽然装作闲谈模样,眼睛却不时瞟向房门,显然是在观察她们的反应。
雪青恍然:“她们是…有人指使?”
沈池鱼冷笑:“若无人授意,她们哪儿来的胆子议论,又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相府千金出身青楼,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沈缙为了颜面,只会想办法遮着掩着,不会大肆宣扬。
可是在她回来之前,相府的主子们却个个都知道,如今下人们也开始谈论起来。
这背后搞鬼之人除了沈令容,她想不到还能有谁。
至于目的,则是让她在府里抬不起头,最好是羞愧的待不下去。
院外的哄笑声忽然拔高:“听说那些地方出来的姑娘,最会勾引男人了。”
那嬷嬷“呸”地吐出瓜子皮:“野地里爬出的贱胚子,打小就学怎么勾男人,离近点就能闻到一股子骚味。”
“狐媚子嘛,见着男人骨头就酥,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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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斜眼瞥向房门:“明日世子也会来赴宴,可得让大小姐盯紧了,别让某些人钻到空子往上扑。”
“嬷嬷说得是,这人哪得有自知之明,野鸡哪儿能和凤凰比,不是自己的东西,惦记也是白惦记。”
说着,几人又笑得前仰后合。
雪青告诫自己要忍,但还是被气得浑身发抖。
沈池鱼拍了拍她的肩膀:“且让她们得意几天,有她们哭着求饶的时候。”
窗外残阳如火,灼痛双眸,想到明天赴宴的人,沈池鱼捏了捏指尖。
“赵云峤……”
她无声念着这个名字,恨意在胸腔翻腾不止,“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暮色四合,相府各院陆续点起灯火,吃过晚饭,林氏把沈池鱼叫去了芷兰院。
随着走近,房间里的欢声笑语传进耳中,又在丫鬟的一声“二小姐到了”后,戛然而止。
沈池鱼迈步而入,只见林氏端坐主位,沈令容站在她旁边,两人脸上还残留着未完全收回的笑意。
“女儿给母亲请安。”沈池鱼福身行礼。
林氏淡淡嗯了一声:“这么晚叫你来,是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她示意沈池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与承平侯的夫人是手帕交,我们早年约定,若各有儿女,就结为亲家。”
谁知第一胎生得都是男孩,直到林氏再次怀孕,大夫诊断为是个女娃娃,侯夫人高兴地不行,当即就要指腹为婚。
谁也没想过,十月怀胎,孩子呱呱落地,竟会出现金枝抱错一事。
“令容满月礼时,侯夫人带了媒婆下聘,两家互换庚帖,定下婚约。”
林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在沈池鱼脸上逡巡,试图看出什么来。
“按理说,这婚约本该是你的,”林氏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发出一声脆响,“但令容与云峤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感情甚笃
。”
她话锋一转:“况且你的事情,我也没瞒着那边,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沈池鱼端坐着,一阵穿堂风吹进房间,烛火摇曳,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母亲的意思是?”她声音轻软,低垂的眸子里凝着薄冰。
第7章 她就是宴会上最大的笑话
林氏冷笑一声,眼神如刀刮在沈池鱼身上:“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语气陡然严厉:“令容是我精心教养长大,是京都贵女中的翘楚,云峤又待她如珠似宝,你拿什么比?”
沈池鱼指尖微微收紧,面上仍是一片温顺,她轻声:“女儿不敢比。”
“不敢最好,”林氏语气愈发刻薄:“侯府是什么门第?云峤又是什么身份?你从那腌臜地出来,莫说做正妻,便是给他做妾,都是辱没了侯府的门楣!”
旁边的沈令容咬了咬下唇,换上为难的神情:“妹妹如果想嫁给云峤,我可以让出来,我只想妹妹能够开心。”
“乖女儿,你这样善良可不行,日后会被她欺负死。”
林氏安抚地拍拍沈令容的手,话是说给沈池鱼听:“你放心,有我在,世子妃只能是你。”
沈池鱼低垂着眼睫,烛光映照下,她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
林氏见此,心中更是不耐:“池鱼,我说的你听到没有?回来就要安分些,若让我知道你有半点不该有的心思,莫怪我不顾母女情分。”
沈池鱼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回视林氏,看得林氏心里有些发毛。
几息后,她粲然一笑:“母亲说得对,我这样的出身,确实不配。”
不用林氏敲打,她也不可能再对赵云峤有那种心思。
她巴不得这辈子沈令容和赵云峤锁死,别祸害其他人。
沈池鱼的长相肖似林氏,林氏当年是名动京都的美人,沈池鱼比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笑起来时眉眼艳丽地令人心惊。
林氏恍惚一瞬,怔然地动了动唇。
“妹妹长得真好看,幸好我们找回的及时,不然在那种地方,这样好的颜色,怕是……”
怕是要千人枕万人骑。
一想到沈池鱼在那里待过几年,林氏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方才的动容再次消失无踪。
沈令容眼里划过得逞的笑意,**就该死在外面,偏要来抢她的东西,那就尝尝众叛亲离、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沈池鱼啊沈池鱼,要怪就怪你自己——
不该活着回来。
这相府只需要一位嫡小姐,那就是她沈令容!
沈令容脸上带笑,走过去亲昵地拉起沈池鱼:“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爱你的,你看,她还特意为你准备了明日赴宴穿的衣裳。”
她指了下对面桌上放着的两套一模一样的衣裙:“我想着穿一样的更能让人知道我们姐妹情深,便央母亲准备了两套,妹妹,你不会介意吧?”
沈池鱼指尖抚过精致的绣纹,那衣裙款式繁复得近乎华丽,可见林氏费了心思。
“怎会,我很喜欢。”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
沈令容笑意更深:“那就好,我很期待明天的宴会。”
“我也是。”沈池鱼唇角微扬。
夜深,林氏要休息,沈池鱼带着那套衣裳回到梧桐院。
房门关上,屋内烛火明亮,她展开华丽裙衫,在烛火下细细查看。
果然,在几处发现了不可见的线头松动。
她如果就这样穿上去赴宴,稍有不慎便会破裂开来,到时衣不蔽体,她就是宴会上最大的笑话。
甚至可以完美的代替假千金一事,成为众人口中新的谈资。
真是好计谋。
沈池鱼坐在桌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低笑出声:“明天有热闹看了。”
翌日。
吃过早饭,雪青把人按在菱花镜前,表情是如临大敌的凝重。
梳妆台上没有摆着各色胭脂,也没有琳琅满目的珠钗,她们离开青楼时,除了银子什么都没带。
不算很多的银子,也被沈池鱼在回相府的前一晚,花出去了大半。
雪青没有问过银子的去向,就像她也不会问昨晚夜半三更小姐去了哪儿一样。
摆弄着梳妆台上寒酸的半盒胭脂,以及几支廉价的钗簪,雪青扁起嘴:“小姐,奴婢没用,只能凑出这些。”
沈池鱼的目光扫过妆台,再看镜子里雪青视死如归的脸,忍不住轻笑:“不过是场普通宴……”
“不是的,”雪青急得跺脚,手里的梳子差点扯到自家小姐的墨发,“这是您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小姐肯定要把您往土里比,您一定得认真对待,要艳什么那个芳。”
“艳压群芳,”沈池鱼点了点镜子里雪青的额头,“让你平日多读书,你总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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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青咧嘴笑的不好意思,她手指翻飞间将沈池鱼鸦羽般的长发挽成漂亮的发髻,佩戴几支小珠钗,她叉着腰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太素。
“墙角海棠开得正好,”沈池鱼点上唇脂,凤眸微挑,整张脸霎时艳丽无双,“折一朵,足够了。”
……
春日宴设在相府最大的沁芳园中,沈池鱼到得稍晚,园中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沈令容今日打扮得极是华贵,她站在人工湖边,几位官家小姐众星捧月般围绕在她身边。
身着杏色罗裙的小姐问:“令容,你这支步摇可是珍宝阁的新品?我前几天去瞧时,掌柜的说全京都只此一支呢。”
沈令容抚了抚鬓角,满脸羞涩:“是云峤哥哥差人送来的,我瞧着好看就戴了。”
“哎呀,世子待你可真是用心。”
“对了,令容,我听说那位二小姐流落过烟花之地,是真的吗?”
沈令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接着猛地捂住嘴巴,像是说漏嘴了一样,又找补:“不是的,妹妹她…她也不容易……”
这欲盖弥彰的话,直接坐实了传言,几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什么二小姐,”另一位穿鹅黄衣衫的小姐嗤笑一声,“一个在外头长大的野丫头,也配和令容称为姐妹?”
“别这么说,”沈令容虚虚制止,“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也没想到妹妹会把自己卖进那种到地方,母亲听到消息时,气得病了好些天,父亲也……”
她欲言又止地摇摇头,几位小姐闻言纷纷露出嫌恶的神情。
“要我说,她就不该回来,平白脏了相府的门槛,”鹅黄衣衫的小姐率先表忠心,“令容,你放心,不论真假,我们几个只认你这个相府千金。”
“就是,她算什么东西,等会儿她来了,我们定要让她……”
话未说完,园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只见一道朱色身影缓步而来,那人一身广袖流云裙,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繁复的金丝绣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发髻间簪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没有累赘的配饰,只那抹纯粹到极致的朱色,却让满园姹紫嫣红都失了颜色。
第8章 双双跌入湖中
“那是谁?”几位小姐瞪大了眼睛,愣怔地看着人朝她们走去。
日光仿佛格外偏爱那人,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生得极白,不是病态的苍白,是如初雪般莹润的白。
那双眼尾微微上挑达到凤眸最是摄人,眼波流转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鼻梁高而挺,鼻尖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添几分灵动,微风拂过,她随手将鬓边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一个简单的动作竟让在场的几位公子看直了眼。
见状,沈令容死死捏住绣帕,指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好在没人注意到。
“妹妹来了。”她强撑笑容迎上前。
两人明明穿着一样的衣裙,站在一起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若说之前众人还觉得沈令容是朵华贵的牡丹花,此刻在沈池鱼的映衬下,就变得俗艳乏味。
众人听到沈令容的称呼,骤然安静下来,不过片刻,又哗然起来。
“那位就是沈家刚寻回来的嫡女?”
“不是说在乡下长大吗?怎地有这般气度?”
细碎的议论声随风飘来。
沈池鱼恍若未闻,任由众人随意打量。
她的目光落在沈令容发间的那支金缕银丝镶玉钗上,那是林氏的陪嫁,很贵重,林氏很喜欢。
她前世只是不小心碰了下,就被林氏狠狠训斥,说她“手贱心野”。
那尖利的嗓音穿过时空,仿佛还刺在耳膜上。
如今那支钗戴在受宠者的发间,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她前世的可笑。
沈令容注意到她的视线,眼中涌起得意,很快又换上温婉的笑容。
“妹妹初回府中,许多规矩还不熟悉,今日宾客众多,母亲特意嘱咐我照看你。”
沈池鱼弯唇笑得乖巧:“有劳姐姐费心了。”
“令容,这就是你那妹妹?”穿杏色罗裙的小姐好奇地看向沈池鱼。
不待沈令容回答,另一位鹅黄衣衫的小姐哼了声:“我说空气怎么突然污浊起来,原是来了位骚狐狸。”
沈池鱼认出这是礼部右侍郎之女柳如烟,前世没少帮着沈令容刁难她。
她不怒反笑:“是吗?今日沁芳园中都是京都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不知这位姐姐说的是哪个?”
“雪青,你去禀告母亲,有人说园子里进了骚狐狸,请她过来帮忙认认。”
不顾柳如烟变了的脸色,沈池鱼继续道:“母亲若认不出来,就找父亲,必得把人找出来,也让我这个刚回来的相府小姐开开眼。”
“别去!”柳如烟慌忙拦住雪青,不能惊动丞相夫人,更不能惊动丞相,她向沈令容投去求助的目光。
柳如烟不蠢,她说那些是为讨沈令容欢心,不是为了给自己招祸。
姑娘们聚一起,常有不对付的会言语龌龊难听,但很少有人闹到长辈面前,她没想到沈池鱼一言不合就告状。
沈池鱼再怎么样也是相府小姐,她骂沈池鱼就是在打丞相夫人的脸,她没那个胆子惹怒丞相夫人。
沈令容也没想到,她立刻上前打圆场:“妹妹别生气,她就是心直口快了些,没有恶意。”
“是我失言,二小姐别往心里去。”柳如烟难堪地挤出笑容。
沈池鱼冷冷地扫视了几人一眼:“若我偏要计较呢?”
气氛一时凝滞。
她忽而又轻笑一声:“我跟姐姐们开玩笑呢,你们不会当真了吧?”
众人被她的变脸整得有些懵。
这时,一个丫鬟站在不远处,朝沈令容点了点头。
沈令容收回视线,又亲亲热热去挽沈池鱼的胳膊,被沈池鱼后退一步避开来。
“姐姐,”沈池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么多人看着,拉拉扯扯多不好。”
沈令容脸上笑容僵了僵,随即朝自己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假装踉跄着朝沈池鱼扑去,同时伸出手,想去拽她的衣裙。
谁知沈池鱼早有防备,轻盈地一个转身避开,并巧妙地反手把旁边的柳如烟往前一推。
柳如烟为了稳住身形,下意识去拉离得最近的沈令容,只听“刺啦”一声,沈令容的衣裙被扯开大半,露出里头杏红色的肚兜。
“啊——”沈令容尖叫着捂住胸口,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四周的宾客全部愣住了,几位夫人手里拿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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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的公子们慌忙别过脸去,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看;
一些小姐更是惊得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姐姐!”
沈池鱼惊呼着要去挡住沈令容,却“不小心”踩住沈令容的裙摆,只听又是“刺啦”一声,沈令容露出另外半边香肩。
被眼前景象吓坏了的柳如烟,手足无措地想要帮沈令容把衣裳拉起来,结果她腿软的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沈令容身上一扑。
“扑通!”
沈令容和柳如烟双双跌入湖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场面顿时大乱。
“姐姐!快来人啊!”沈池鱼一边惊慌地喊着,一边欣赏着两人在水中挣扎浮沉。
不等沈池鱼看够,只见两道人影快速穿过围观人群跳进湖中,一个是府中小厮,另一个竟是——
“赵世子?”众人惊呼。
赵云峤矫健地游向沈令容,一把将她搂住,在岸边人的帮助下捞起上岸。
沈令容的珠钗散落,发髻散开,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湖水晕开,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裙在水里走了一遭,和没穿一样露出里面的亵衣。
柳如烟更是呛了好几口水,咳得满脸通红,整个人瑟瑟发抖,但大家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沈令容身上,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云峤哥哥。”沈令容虚弱地唤着,故意将脸埋在赵云峤颈间。
“容儿别怕,没事了。”赵云峤接过下人拿来的衣衫,裹住沈令容紧紧抱着。
沈池鱼眯起眼,好一对情意绵绵的璧人。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肌肤相贴搂抱在一起,为了沈令容的清白着想,赵云峤也必须得负责。
这一世她先下手,不给婚约换人的机会。
沈池鱼又去看柳如烟,见柳如烟坐在岸边,目光哀怨又夹杂思慕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登时觉得有趣极了。
柳如烟居然喜欢赵云峤!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心思一转,沈池鱼从下人手中拿过披风,走过去披在柳如烟身上。
“可怜见的,姐姐即便想抓住世子,也不该拉你下水。”
柳如烟目光猛地瞪向沈池鱼:“你什么意思?”
第9章 那上面有毒
沈池鱼为她拢紧披风,啧啧两声:“坊间传闻甚嚣尘上,姐姐这两天正着急上火,可巧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你看,世子多宝贝她,落一下水,换个世子妃的位置,很划算不是吗?”
沈池鱼怜悯地看了眼她:“好姐姐,这场春日宴真正惨的人是你啊。”
说完,丢下柳如烟自己琢磨里面的深意,她起身回到沈令容那边。
余光扫到她,埋在赵云峤怀里的沈令容哆嗦了下,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吓得往赵云峤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呵!沈池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准备走人。
偏偏赵云峤不打算放过她。
“站住!”赵云峤嫌恶地看向沈池鱼,在看清她的容貌时,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艳,“你……”
“怎么回事?”匆匆赶来的林氏打断了赵云峤的话。
她一看沈令容浑身湿透地被赵云峤抱在怀里,又见沈池鱼毫发无损的在一边站着,眼前阵阵发黑。
“母亲。”沈令容委屈地喊了声林氏,终于肯和赵云峤撕开一点距离。
她先是瞟了眼沈池鱼欲言又止,又哭得起泣不成声,好似沈池鱼怎么着她了。
林氏见此直接定了罪
,厉声呵斥:“沈池鱼!你这个孽女!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东西!”
“来人!把她给我关进祠堂,行家法!”
“慢着,”沈池鱼不卑不亢,“敢问母亲,我犯了什么错?”
林氏怒道:“你还有脸问?才回来就兴风作浪,对令容行此卑鄙手段,心思如此恶毒,我就不该让你回来!”
沈池鱼脸上苦笑:“母亲,方才众人皆在,看得清清楚楚,姐姐此番模样和我无关。”
她转向周围宾客,已然红了眼眶:“烦请诸位帮我做个证,我可以受罚,但不接受莫须有的罪名。”
几位夫人立刻附和——
“林夫人,你弄错了,是柳小姐扯坏了沈大小姐的衣裳,和沈二小姐无关。”
“确实如此,也是柳小姐把人推下的水,沈二小姐还险些被带下去呢。”
“就是,林夫人,你冤枉沈二小姐了。”
林氏一时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沈池鱼眸中带泪,笑容苦涩:“母亲,您让我不要和姐姐争,我便不争。”
“我在养父母家挨打受苦,吃不饱穿不暖,受的那些罪您说不能牵连到姐姐身上,我便不牵连。”
“您担心姐姐假千金的身份曝光后,会被欺负,处处为她撑腰,让我不要惦念不该惦念的,我便不惦念。”
“她金枝玉叶的长大,我如蝼蚁般生存,这是我的命,我认。”
她眼睫轻颤,一滴泪无声滑落:“我是想让母亲也能爱我一点,当年若没有抱错……”
及时止住的话,留给众人无限遐想。
若没有抱错,沈令容所享受和得到的一切,本该是她的。
沈池鱼缓缓抬起手,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臂:
“我的伤您看不到,我的承诺您也不信,我怎么做都不对,您在心里为我上了**。”
“罢了,母亲,您今日不问缘由给我定罪,让我明白,我的存在即是错误。”
“我没有姐姐聪明,不会您说的那些手段,您既然那么讨厌我,何不把我送回去?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不好吗?”
四周一片寂静,林氏在一声声的控诉中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
方才作证的几位夫人已经红了眼眶,有人掏出帕子拭泪。
沈池鱼垂眸,眼底嘲意乍现,再抬眸看向沈令容时,又是凄苦小白花。
“姐姐,我自从回府后,对你处处让步,你不喜欢我可以直说,何必这样冤枉我?”
有人回过味来,看向沈令容的视线带着责备和鄙夷。
“我…我没有…,是母亲误会了我的意思。”沈令容不想让人以为她心机重,着急反驳,把锅甩给了林氏。
林氏难以置信地看向沈令容:“你方才明明——”
“母亲,”沈令容急忙打断,“我知道母亲是心疼我,我…我……”
我不下去了,她干脆眼睛一闭,朝后倒在赵云峤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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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容!快,快去把府医叫来。”
宝贝女儿突然昏过去,林氏也顾不上生气了,她赶紧让赵云峤把人抱到后院,等府医过去诊治。
一片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沈池鱼和柳如烟什么时候离开了园子。
……
梧桐院的由来,是院中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枝叶扶疏,在风中沙沙作响。
屋内陈设简陋,没有名贵瓷器,也无珍宝画作,只有几件粗木家具,漆色斑驳,透着几分寒酸。
唯一鲜活的,是墙角那几株野生的海棠花,不知何时生了根,在荒僻的角落开得极盛,给人一种倔强的生机。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柳如烟在雪青防备地视线中,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靠墙的架子上零星摆放着几个竹编的蚱蜢,是乡野常见的物件,与高门大院的富贵格格不入。
柳如烟没见过,伸手想要碰一下,被雪青制止:“别动,那是小公子的东西。”
小公子?
“三公子吗?”柳如烟问出口方觉得不对。
相府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和三公子皆是嫡出
,只有二公子是庶出。
能被雪青称呼一声小公子,柳如烟率先想到的是三公子,但三公子是相府的金疙瘩,怎么可能会玩这种东西。
雪青没回应。
柳如烟撇撇嘴,目光落在桌子上未完成的绣品上,是绣了一半的青竹,针脚细密,青翠的竹子栩栩如生,绣工极好。
“你们小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她又伸手想去摸一下,“这手艺比京都有名的绣娘都好。”
“别碰。”
沈池鱼从外面进来,声音虽轻,但警告意味很浓。
柳如烟的手僵在半空,侧头,正对上沈池鱼幽深的目光。
“那上面有毒,触肤即融,大罗神仙也来不及救。”
柳如烟猛地收回手,脸色变白。
沈池鱼上前把绣绷交给雪青收起来,定定看了会儿柳如烟,忽然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透出狡黠之色:“柳姐姐真可爱,什么话都信。”
第10章 你太天真
柳如烟愣了下,羞恼交加:“你骗我!”
“是啊,柳姐姐好骗嘛,”沈池鱼歪着头,笑得天真无邪:“不然怎么能被沈令容耍的团团转呢。”
她凑上前,素白的手指划过柳如烟秀气的脸:“跟在她后面转了那么久,什么也没得到,真让人心疼。”
柳如烟拍开她的手:“你把我带过来,就是为了嘲讽我?”
“胡说,我明明是关心姐姐,湖边风大,着了风寒怎么办?”
沈池鱼为她理了下衣襟,动作温柔细致,像是真的为她着想的妹妹。
“不过,赵世子肯定是要记恨你了,沈令容今日出丑落水,总要有人来承担相府和世子的怒火。”
而作为旁人眼中的“罪魁祸首”,柳如烟难逃其咎。
提起这事,柳如烟就是一肚子的气,丢人的又不是只有沈令容,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可不认为沈池鱼是随口一提。
沈池鱼无辜摊手:“我什么也没说。”
柳如烟审视着眼前看起来瘦弱的小姑娘,笑吟吟的样子格外乖巧,仿佛什么阴谋算计都与她无关。
作为这两日京都流言蜚语中的另一位主角,沈池鱼被偷换十五年人生,从相府千娇百宠的小姐,变成受苦受难的乡野丫头。
从云端入尘泥,又在烟花之地滚过一遭,女儿家的清白名声全毁,高门贵族的公子们,谁敢娶回家做妻。
在今日之前,她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个悲惨可怜、怯懦自卑的沈池鱼,可现实并非如此。
犹豫一番,柳如烟问:“你是不是有法子帮我?”
沈池鱼没回答,她转身走向窗边,阳光落在她推开窗户的纤细腕骨上,平淡的话语随着春风落进柳如烟耳中。
“春日的湖水依旧凉入骨,会让人起高热,母亲一门心思放在姐姐身上,冷落同样落水的宾客,传出去会遭人诟病。”
“此事是你有意为之,还是被人陷害算计,大门外的人谁知道呢?”
她回身,背着阳光,让柳如烟看不清她的神色。
“时间是好东西,谁抢占先机,谁就能赢回一局,柳姐姐说是不是?”
柳如烟听得目瞪口呆,后背窜上寒意,她很想问今天的一切是不是沈池鱼谋划好的,但她没敢。
好半晌,才问:“为什么帮我?”
沈池鱼依旧没回答,提醒道:“不早了,你该走了。”
时间不等人,柳如烟只能先压下满腹疑问,她朝外走去,快到院门又停下。
“沈池鱼,京都是繁华地,也是**的囚笼。”
“沈令容长于相府,你的父母疼她如珠玉,你的兄长胞弟护她如珍宝,世子对她也是情深不已。”
她侧首,眸色复杂:“你什么都没有,想抢回属于你的东西,难如登天。”
春风掠过庭院,卷起沈池鱼的广袖,她站在屋檐下,望着满院萧索,唇角微微扬起。
“抢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如烟摇头:“你太天真。”
无父母兄弟撑腰的女子,怎么在宦官子女间立足?
只会寸步难行,受尽冷眼和欺辱。
“这院子荒凉,你可以跟相爷说,让他给你换一处地方。”
这儿哪里像是千金小姐住的地方,还没一些下人住得好。
沈池鱼说:“我觉得还行。”无人问津,才能方便做许多事。
柳如烟不再多言,和院子外等候的丫鬟汇合后匆匆离去。
雪青在人走后,脸上难掩喜悦,她家小姐今日赢得漂亮!
没过一会儿,脸又垮了下来。
唉,大小姐不是个善茬,还不知道醒来又会怎么作妖呢。
沈池鱼问:“那三个人还在睡吗?”
“对,奴婢药量下得足,不到下午不会醒。”
沈池鱼点点头,她旋身回房准备睡会儿,晚点又会是一场硬仗,她得养足精神。
无人注意到有一片梧桐叶从树上缓缓落下,叶子上有一抹深痕,是被人捏过留下的痕迹。—
相府正厅内。
金丝楠木的茶案上摆着今年新采的明前龙井,主座的右侧坐着位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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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气的少年,左侧空悬,而相府的主人,丞相沈缙则在少年的下首坐着。
少年捏着茶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厅内的陈设,清冽的眼眸时不时看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爱卿这茶不错,”少年抿了口茶,笑眯眯道,“比宫里进贡的好喝。”
沈缙连忙躬身:“陛下谬赞了,不过是些粗茶野茗,怎敢与御贡相比。。”
少年正是大雍朝年仅十六的皇帝——昭元帝谢璋。
谢璋像是不清楚自己随口的一句夸赞,会给沈缙心里掀起怎样的波澜。
他又抿了口茶,神情不见异样。
他好无聊,早上刚下朝,皇叔让他换衣服,说是带他出来玩,结果出了宫就直奔相府。
到了相府,又把他往正厅一丢,自己跑没了影。
正腹诽着,厅外一道修长挺拔的玄色身影踏着阳光走了进来,腰间螭纹玉佩随步伐摇晃。
来人生就一双剑眉,眉下是一双多情桃花眼,不笑时带着凌厉的弧度。
眸色极深,像是化不开的浓雾,又似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望而生畏。
最令人胆寒的是通身的那股气势,明明只是闲庭信步的走来,却让人无端想起出鞘的利剑,或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即便是在小皇帝面前,也丝毫不收敛那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皇叔,”谢璋坐直身子,“不是说出去转一会儿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谢无妄径自走向谢璋左侧的位置,薄唇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去看个小白兔。”
他拂袖落座,玄色锦袍上暗金线绣的**纹若隐若现。
谢璋放下茶盏,尚且稚嫩的脸上浮现疑惑:“兔子?”
“今日再看,是只小猫,挠人的本事不小。”
“猫?”谢璋一脸懵,“你被挠了?”
谢无妄的目光扫过沈缙,唇角笑意更深:“没有,挠的别人。”
谢璋觉得皇叔不是在说猫,但他没证据。
“沈相府里的宴会,”谢无妄故意顿了顿,才道:“很热闹。”
第11章 跪下给你姐姐赔罪
沈缙闻言瞬间绷紧肩膀,冷汗浸透了里衣的领口:“王爷去看了?”
他吞咽了口唾沫,不明白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什么突然提及宴会的事情。
还有,府里怎么会有猫?
谁养的猫?
挠谁了?
不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和皇上为什么会一点前兆没有就来相府?
难道是想凑热闹来参加春日宴?
总不至于是来看他那刚接回府的女儿。
哈哈哈哈,不可能。
不可能吧……
谢无妄把玩着茶盏,“嗯”了声,“路过去看了眼。”
沈缙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路过?一个在南苑,一个在北苑,是怎么路过的?
宴会没出什么乱子吧?
谢无妄玩味的问:“沈相似乎很热?”
沈缙一个激灵,“回王爷,老臣是年纪大了,容易出汗。”
谢无妄轻笑一声,笑得沈缙后颈的汗**都竖了起来。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这位摄政王过于喜怒无常,三个月前户部左侍郎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当时就遭革职查办关进了大理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才放出来。
谢璋好奇地左看右看:“沈爱卿很怕皇叔吗?”
沈缙的膝盖一软,差点滑跪,陛下,别问了好吗?您让臣怎么回?
“陛下说笑了,”谢无妄指尖敲了下杯沿,桃花眼微挑,“沈相是朝中栋梁,怎么会怕臣这个闲散王爷。”
闲散?
说谁?
你吗?
是那个咳嗽一声就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的摄政王?
是那个手握边关三十万大军的摄政王?
还是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摄政王?
沈缙笑容僵硬,拼命回想近日的言行,究竟是哪桩差事办得不妥?
还是哪封奏折措辞不对?
亦或是他今早进殿时先迈了左脚?
到底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谢无妄这个煞星?
谢无妄把玩茶盏的手指一顿。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缙浑身一颤,呼吸停滞了半拍,他张了张嘴还未言语,听到外面一声呵斥,是小皇帝的近卫在拦什么人。
等了会儿,近卫进来禀报,说是沈二小姐身边的丫鬟来找沈相。
谢无妄问:“所为何事?”
“那丫鬟说沈大小姐落水昏迷,丞相夫人误会是沈二小姐所为,要对沈二小姐动家法,让沈相快去救救沈二小姐。”
沈缙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刹住。
想起这里还有两尊大佛,他转回来躬身告罪:“皇上,王爷,老臣家中有事……”
“无妨,”谢无妄没让沈缙把话说完,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本王闲来无事,正好也去看看,带路吧。”
小皇帝眼睛一亮:“朕也去!”
沈缙眼前一黑。
……
沈令容的牡丹院紧挨着林氏的芷兰院,往来不过百步之遥。
一众下人守在院外,竖着耳朵听屋子里传来的怒骂。
林氏坐在床边,手指着刚被喊来的沈池鱼:“孽障!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没有睡好,沈池鱼精神不是很好,她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抬眸露出几分困惑:“母亲让我招什么?”
“你还装!”林氏厉声指责,“我已经让人检查过,令容的衣裙被人动了手脚,定是你这孽障所为!”
沈令容靠在床头,身上盖着锦被,她适时地啜泣几声,眼泪簌簌落下。
“妹妹,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你怎么能在我的衣裙上动手脚,你想赶我走,我走就是,何至如此。”
说着又是一阵梨花带雨的抽噎。
林氏见状心疼得不行,她勒令沈池鱼:“还不快跪下给你姐姐赔罪。”
沈池鱼拒绝:“女儿无罪可赔。”
“算了母亲,”沈令容虚弱得咳嗽着,“是我不该留在府里,妹妹不喜欢我,我应该自觉地离开,我只是舍不得母亲。”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林氏气得狠狠剜了眼沈池鱼,“小**!惯会使些下作手段!”
说着起身就要朝沈池鱼脸上扇去。
沈池鱼才不会站着挨打,她侧身避开,林氏的巴掌堪堪擦过她的鬓发,发间新换上的玉簪被掌风扫落,“啪”地砸在地上,顿时断成两截。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断簪,在心里叹气,早知道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戴了,回去雪青又要对着断簪哭嚎半日。
没办法,穷啊。
“你还敢躲?”林氏气得浑身发抖,还要抬手再来一巴掌。
沈池鱼抬眸直视着她:“母亲,姐姐的衣裳,不是您亲自命人准备的吗?”
林氏的手顿在半空。
沈令容的抽噎也戛然而止。
“那件广袖流云裙,我和姐姐一人一套。”
沈池鱼弯腰拾起簪子,轻抚过断裂的地方:“女儿昨晚是在姐姐挑过后,才拿着衣裙回去,母亲是亲眼看着的,我哪儿来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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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动手脚?”
沈令容忙接上话:“我把衣裙放在了更衣的暖阁,定是你半夜偷跑过来动的手脚。”
“我从回府后,就被勒令待在梧桐院不得外出,牡丹院的院门朝哪儿,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沈池鱼眸子里带着讥讽。
“姐姐是觉得我对府中宅院布局了如指掌,能完美避开府中下人,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找到你的暖阁,在你的衣裙上动手脚?”
“你…你休要狡辩!”沈令容紧紧攥着被角,明显底气不足,“也许是你买通了哪个下人……”
“姐姐,”沈池鱼突然冷下脸,打断了沈令容的话,“我的月例银子还没下来,全部家当放在一起,连姐姐的一支簪子都买不起,哪个下人敢给我卖命?”
她说着解开腰间荷包,倒出几块碎银和铜板,叮叮当当落在地面上,声音清脆地刺耳。
满室死寂。
一直站在旁边当隐形人的赵云峤,见此心里揪了下,有些不是滋味。
那点可怜的银钱,打赏给下人都觉得寒碜。
他莫名想起来去年沈令容生辰,单是置办一套翡翠头面就花了三千两银子,那时的沈池鱼在干什么?
林氏更是脸色铁青,她认为沈池鱼此举是在打她的脸,让人觉得她偏宠偏心沈令容。
沈池鱼等几人瞧清楚了,才俯身一枚枚捡起来,指尖沾了些灰尘也不在意。
等全部捡起,她直起身,问沈令容:“姐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令容一时想不起来还能怎么诬陷,只得闭嘴。
“好,那该我说了。”
沈池鱼看向林氏:“此事想查也不难,两套衣裳从缝制完成送到府里,再到昨晚被我和姐姐拿走,一共经过哪些人的手,不如现在唤来一一审问。”
“女儿身正不怕影子斜,愿意当面对质,”她眸色清冷如霜,“再不然,可以报官,衣裳是母亲准备的,到时要辛苦母亲配合一下。”
沈令容听到要报官,心里一片慌乱,“家丑不可外扬,妹妹怎么能报官呢,你这不是让人笑话母亲治家不严吗?”
林氏点头:“令容说得对,你是诚心想让人看我的笑话。”
“姐姐和母亲这般推辞,该不会那衣裳是你们自己弄坏的,故意栽赃给我吧。”
林氏闻言气得不行,又要扬起手去打:“你个混账东西——”
“住手。”一道冷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池鱼转身,正撞进来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第12章 拖下去杖毙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沈池鱼呼吸一滞,无意识地捏了捏指尖。
那双眼太深,像是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直刺灵魂深处。
谢无妄玄色的身影立在门框间,他眉峰微挑,桃花眼本该多情,但那双瞳孔比常人要黑,没表情时,让人望一眼就遍体生寒。
他弯腰,指骨修长的手拾起门槛边一枚被遗漏的铜钱,在指尖轻轻一弹,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稳稳落回他掌心。
小皇帝从他身后探出头,好奇得打量着屋内众人:“沈爱卿,你家这是唱的哪出啊?”
屋内众人如梦初醒。
沈令容也不装虚弱了,掀被下床,鞋都忘了穿,和林氏还有赵云峤一起跪地行礼。
唯有沈池鱼站在原地没动。
她不是故意想突出自己,是在看见谢无妄后,蓦然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思绪跑远还没拉回来。
沈缙最后一个进到屋内,他见沈池鱼还在站着,斥道:“逆女,见了陛下和王爷,还不快跪下!”
沈池鱼这才回神,正要屈膝,就听谢无妄开口:“免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旨意,让沈缙伸出去要按沈池鱼肩膀的手停了下来。
“她就是沈爱卿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吗?”
谢璋往前凑了几步,少年天子的眼睛亮晶晶:“长得真好看,看来玉嘉第一美人的名号要易主了。”
沈缙额头又开始冒冷汗:“陛下说笑了,她哪里能和公主比。”
没搭理沈缙,谢璋问:“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沈池鱼。”
“怎么不叫沉鱼?”
沈池鱼抬眸觑了小皇帝一眼,谢璋的瞳孔颜色浅,如琥珀般通透,给人天真不知忧愁的感觉。
“皇叔你看,”谢璋转头笑道,“她眼里有星星呢。”
谢无妄闻言,幽幽看过来,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勾了勾唇角。
这一笑,宛如寒刃出鞘,惊艳又危险。
沈池鱼眼皮抽跳,再次垂下头。
她怕谢无妄。
前世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这个人不是对她横眉竖眼,就是袖手旁观她被人欺辱。
当然,堂堂摄政王也确实不会管她这种无名小卒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
嫁给赵云峤的第二年,她开始缠绵病榻,别说参加宴会,连侯府大门都走不出去。
后来偶尔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伴随着暴戾、冷血、喜怒无常等字眼,却再没见过谢无妄。
重来一世,她本能地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
沈池鱼不知道,她刻意疏离的动作让谢无妄的眼神骤然转冷。
其他人也没注意到这瞬息间发生的事情。
沈缙轻咳一声,说林氏:“你身为府中主母,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他们在林氏让沈池鱼跪下认错时,就到了沁芳园,谢无妄不让人通报,也不让人进来,在外面听了全程。
“老爷,你不知道,是池鱼那丫头……”
“你闭嘴吧。”
沈缙脸色铁青,他为官几十年,不至于连这种低劣的手段都看不懂。
制衣铺子是林氏的陪嫁,经手的都是府里的下人,那些奴才胆子没那么大,必然是主子授意。
不会是林氏。
沈缙深目看向沈令容,不免有些失望。
后宅阴私手段可以有,但既然做,就该做好,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让他也跟着丢脸。
感受到沈缙的视线,沈令容往赵云峤那儿缩了缩肩膀。
赵云峤挪动脚步,将人护在身后,视线和沈缙对上,未发一言,态度很明确。
再看孤零零站在一边的沈池鱼,应该如何取舍沈缙已然明白。
“池鱼啊……”
“这等小事也值得争执不休?”谢无妄截断沈缙的话,“不如本王帮沈夫人查查?”
林氏面如土色,惶恐不安地去看沈缙。
沈缙讪笑:“小女儿家的玩闹,不敢劳王爷费心。”
谢无妄恍若未闻,只看着沈池鱼问:“二小姐觉得呢?”
似乎只要沈池鱼点头,他便会为她撑腰。
把脑子里荒诞的想法甩出去,沈池鱼迎上谢无妄的目光,“臣女多谢王爷。”
有势不借是蠢蛋。
谢无妄轻笑,心情愉悦,“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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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给了沈缙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命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院子里,他和谢璋悠哉坐下。
沈缙气得呕血。
眼看事情不能糊弄过去,只能找个替罪羊出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林氏院子里伺候的丫鬟被按着跪在院子里。
根据供词,是丫鬟不满沈池鱼一个窑子里出来的人,能飞上枝头成为千金小姐,嫉恨驱使下才犯了大错。
她没想到那套衣裙会被沈令容选走。
丫鬟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老爷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看来查清了?”谢无妄掸了掸衣袖,“沈相打算如何处置?”
“依王爷看呢?”
谢无妄把决定权交给沈池鱼:“二小姐以为呢?”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沈池鱼身上,以为她会轻拿轻放,或者小惩大诫。
“害主之奴,打杀或发卖皆可。”
“什么?”沈令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池鱼盯着沈令容,神色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众人神色各异。
林氏没想到这个她看不上的亲生女儿,竟那么心狠,也更加担忧沈令容会被欺负。
沈令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怒恨的目光如有实质般钉在沈池鱼身上。
沈缙眼珠转动,看向沈池鱼的眼神带着之前不曾有的审视,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玩意儿。
赵云峤站在沈令容身后,俊朗的面容阴晴不定,视线在沈池鱼和谢无妄之间来回游移,指节攥到发白。
小皇帝谢璋眨着清澈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满脸写着兴奋,俨然是在看戏。
“好,”谢无妄抚掌大笑,“二小姐的脾性,甚得本王心意。”
丝毫不管自己一语在旁人心里激起怎样的千层浪。
谢无妄瞟了眼沈缙:“奴才欺主,是沈相治家不严。”
“是,臣有愧。”沈缙不敢反驳。
沈缙:“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替罪羊成了替死鬼。
那丫鬟脸色煞白,在被拖走前,朝沈令容哭喊道:“小姐救命!明明是您让奴婢——”
第13章 赐婚
“住口!”沈令容冲上前,狠狠扇了丫鬟一巴掌,又让下人把丫鬟的嘴捂住,“黑心肝的东西,竟敢攀咬我!你这样的奴才,打死都不为过!”
沈池鱼冷眼看着丫鬟被拖走时,投向沈令容的怨毒眼神,心底一片冰寒。
前世相府也办过春日宴,那时是为了向外人宣告她和沈令容双生姐妹的消息。
不同的是,前世衣不蔽体、被推入湖中险些淹死的人,是她——沈池鱼。
那丫鬟作为沈令容的得力帮手,在后来的日子里,没少在林氏那里给她下绊子,让她吃了不少的苦头。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那丫鬟嫉恨雪青得管家之子的喜爱,在她生病时,用她的安危威胁雪青,毁了雪青……
前世欺辱她们、害了她们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满意了?”
谢无妄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尾音上扬,带着戏谑。
沈池鱼转头,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丝笑意,恍如冬夜星火,明明灭灭,又真实存在。
毫无缘由地,她在这一刻确定——
他真的是在帮她撑腰。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跳,随即又冷静下来。
谢无妄是什么人?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会无缘无故帮她?
他必有所图。
不过肯定不是图她。
沈池鱼暗自思量,她自认没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
容貌?
身为摄政王,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权势?
她刚被认回来,爹不疼娘不爱的,在相府里尚且举步维艰的生活,更遑论其他。
难道是……利用?
应该是了。
树大招风,沈缙在丞相的位置坐的挺久,是该换个人坐了。
“满意,王爷的意思臣女明白,”沈池鱼也压低声音,“有需要用到臣女的地方,臣女会义不容辞。”
办不到的另说。
谢无妄眯起眼眸。
沈池鱼回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只要您能护住我,不就是大义灭亲,我可以!
“……”
谢无妄:“呵。”那你真棒。
几步外的沈缙打了个冷颤,莫名感觉脊背发凉,他狐疑的左右张望,有种被人盯上的错觉。
“母亲,”沈池鱼缓步走向林氏,“女儿清白了吗?”
林氏语塞,她再迟钝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是冤枉了这个女儿,但那又如何,身为子女,当以父母为天,受些委屈怎么了?难道还要让当娘的给她赔不是吗?
林氏又想到在沁芳园沈池鱼的控诉,以及在屋里时沈池鱼的顶撞,更加不满。
多大点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不说,还让人以为她多偏心。
没教养!
还是令容乖巧懂事。
林氏端起长辈的架子:“池鱼,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你莫要小肚鸡肠揪着不放。”
“是。”我就是小肚鸡肠。
沈池鱼:“母亲,其实衣裙是小事,姐姐和世子的事才是大事。”
“沁芳园里那么多人瞧见姐姐衣衫不整,和世子浑身湿透搂抱在一起……”
话未说完,林氏已经变了脸色。
当时一片混乱,她着急沈令容的身体状况,回来又被衣裳的事情引走注意力。
现在经提醒才想起来那些人异样的目光,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中间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怕是已经传遍高门。
她精心培养多年的掌上明珠,京都贵女中的翘楚,在众目睽睽下衣衫半褪,和男子湿身相拥……
令容的名声完了,全完了。
思及此,林氏眼前发黑险些昏厥。
沈池鱼想笑,前世她被府中小厮救起后,林氏可是亲手把她绑去祠堂,骂她不知廉耻,说她丢人现眼。
让下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把她抽的皮开肉绽,而林氏和沈令容坐在一边观看。
那些鞭痕,直到她死都未曾完全消退。
“母亲别急,”沈池鱼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氏,“姐姐和世子早有婚约,只要定下婚期,两人最多算是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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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情况下也是情有可原。”
林氏跌落谷底的心,又升了起来。
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沈池鱼的手腕:“对,对!令容和云峤有婚约,那就尽快定下婚期。”
沈池鱼抽回手,腕上浮现几道红痕,她欲言又止:“不过……”
“不过什么?”林氏急切地追问。
“想要彻底堵住旁人的口,还有更好的法子。”
沈池鱼的视线从沈令容身上,依次扫过面色阴沉的赵云峤、冷汗涔涔的沈缙、一脸茫然的谢璋,最后落在谢无妄身上。
谢无妄低笑一声,十分上道,他问正在看戏的谢璋:“陛下想不想当一次月老?”
“啊?”
谢璋只愣了一秒,眼睛骤然亮起:“好啊,朕还没给人赐过婚呢。”
沈缙反应极快,连忙拉着沈令容跪下:“不瞒陛下,老臣正想请旨,能得陛下赐婚,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
谢璋问:“云峤,你呢?”
赵云峤挂起笑意:“臣不胜欣喜。”
“那就这么定了,朕回去就拟旨。”谢璋兴致勃勃地拍板。
几人叩谢隆恩。
沈池鱼唇角微勾,“恭喜姐姐和世子,有情人终成眷属。”
赐婚圣旨一下,便再无转圜余地。
沈令容难掩喜悦,心情颇好的回道:“我祝妹妹以后也能觅得良人。”
“借姐姐吉言。”
赵云峤盯着沈池鱼的眼神阴鸷地可怕,这个**!竟敢算计到他头上!
碍于圣驾在前,他暂时发作不得。
“池鱼妹妹,”赵云峤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闻名不如见面,这份大礼我铭记于心,改日我再给妹妹回礼。”
“世子言重,我不过是成人之美。”
你们不是爱得不行吗?真让你们在一起,怎么还不开心了呢?
“好了,本王和陛下出来时间太久,该回宫了。”
谢无妄走至沈池鱼身边,挡住赵云峤的视线,“沈相的后院太大,劳烦二小姐带个路。”
沈缙:“……”
心累到不想反驳。
第14章 她只想活着
作为百官之首,相府要比一般官员府邸大很多。
藏着江南园林的婉约灵秀,又透着官宦人家的庄重威严,一步一景,处处是匠心。
转过一道月洞门,青石小径蜿蜒向前,左边是一池碧水,睡莲浮于水面,锦鲤穿梭期间。
“二小姐对府里很熟悉。”
跟在后面的谢无妄突兀地开口,用的是肯定句。
沈池鱼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她在牡丹院里用的理由,他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场戏唱到现在,每一步都在她算计之中,只有谢无妄的配合,让她看不透。
沈池鱼抿唇没说话。
“怕什么?”男人的语气里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做得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沈池鱼脊背一僵,耳尖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她急忙后退半步,谢无妄已直起身,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
“回去吧,不用送了。”
谢无妄的玄色衣袖拂过她的手背,越过她往前走。
那轻车熟路的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带路的样子。
沈池鱼福身行礼:“臣女恭送陛下,恭送王爷。”
远处楼阁飞檐翘角,黛瓦与晴空相接,风裹着不知名的花香扑面。
沈池鱼闭上眼,仰起头,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三月新柳,柔枝不堪折,信了这世间善有善报;
哪知朱门绣户难寻菩萨低眉,心软要人命。
好也罢,坏也罢,她只想活着。
少年天子收回目光,紧跟着谢无妄的脚步,瞟到他指间把玩的铜钱,打趣道:“皇叔红鸾星动啦?”
“小丫头一个,我又不是畜生。”
差八岁呢。
谢无妄指尖一翻,那枚铜钱又消失在袖中。
“皇叔很少对姑娘那么上心,我还以为自己要有皇婶了。”
谢无妄没言语。
“我听传言说她十二岁时,为了几两银子把自己卖进青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璋,”谢无妄很少这样点名道姓,口吻里听不出息怒,“回去把昨天学的策论抄三遍。”
“啊?不要啊,皇叔,我……”
“五遍。”
小皇帝耷拉着脑袋,内心泪流不止,他的快乐消失了。
苍天啊,再给朕一个机会,朕绝对不八卦了!—
梧桐院。
沈池鱼刚踏进院子,就见雪青站在房门口,双手绞着帕子,一脸焦急。
“小姐!”
雪青小跑着迎上前:“您可算回来了。”
围着沈池鱼转了两圈,没发现受罚的痕迹,雪青一口气还没放下,又瞪圆了眼睛。
“您的簪子呢?”
沈池鱼摸摸鼻子,从袖子里掏出‘尸体’:“碎了。”
把在牡丹院发生的事情,简短的和雪青说完,她轻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会有更好的。”
不是安慰。
她在沁芳园的那段控诉,是在给林氏施压。
林氏那么看重名声,为了顾全颜面,不让人说她苛待亲女,一定会有所表示。
最迟明天,林氏会大张旗鼓的派人送来衣裳首饰等东西,彰显“慈爱”。
“小姐,您这样做,会把夫人和老爷推得更远。”
沈池鱼轻笑:“也没近过。”
她立于树下,望向墙角盛开的海棠,告诉雪青:“你要早日明白,即使伏小做低,这相府里也不会有我的位置。”
“您会难过。”
“难过是因为在乎,不在乎就不会难过。”
沈池鱼捏捏她肉肉的脸,“我不需要他们的疼爱,
我要的是尊重。”
她要在这锦绣牢笼里,堂堂正正像人一样活着,要他们不敢轻视,要挣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雪青怔然,斑驳树影里,她家小姐明明和以前一样瘦削,又让她觉得变了很多。
好似孱弱的小草,逐渐挺拔如院中梧桐。
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天边,比夜幕更早来临的,是相府大小姐沈令容的流言。
沈池鱼倚在窗边,看墨色在庭院中晕染开来,耳边是雪青叽叽喳喳的声音。
“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说大小姐鸠占鹊巢,怕被世子抛弃,自导自演了一出落水戏码,和柳小姐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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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夫人一心促成假女儿和世子的亲事,对落水的柳小姐不管不问,导致人受惊起了高热,到现在还没醒。”
雪青铺好被褥,起身叉腰喘了口气。
“柳夫人哭的不行,要来相府**,被柳侍郎在半路拦下来,两人在街上吵了一架。”
沈池鱼对此没什么反应,一切皆在意料中。
擦了把脑门上的汗,雪青想起什么,她掏出一个瓷瓶:“小姐,这是奴婢在您的桌子上看到的,是你放的吗?
是一瓶生肌散,敷在伤处,可以让伤口快速落痂愈合,生肌长肉,不留疤痕。
沈池鱼眉头微蹙,这药昂贵,赵云峤曾送给过沈令容一瓶。
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里?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进来过!
“小姐?”
沈池鱼抿了抿唇,“先收起来吧。”
走了两步,她又转变了主意。
来历不明的东西,要不还是扔了吧。
摄政王府。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谢无妄仍在书房批阅奏折。
烛火将他的眉目映得格外锋利,他眼下有长久不得安眠留下的淡青色,在冷白的肤色上格外明显,没有表情时,会显得阴郁。
“扔了?”
“是。”暗卫把捡回来的瓷瓶放在书案上。
谢无妄批改的朱笔顿住,幽幽看向暗卫,眼底闪过危险的暗芒。
蠢货。
朱笔“啪”地丢在一边,他向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根,显出几分倦意。
“她下午做了什么?你重新说一遍。”
暗卫一五一十复述。
说起在梧桐树下的那段言论时,谢无妄忽然低笑出声,笑声由小变大,逐渐染上癫狂的意味。
“好,很好。”
“京都这两年死气沉沉,总算有点新鲜乐趣了。”
“让人尊重多没意思,应该让他们怕你才对。”
他微眯了下眼,声调平淡得让人发毛:“去吧,继续盯着。”
“是。”
另一只垂落的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火光在他眼底疯狂跳动。
“沈池鱼,你可别让本王失望啊。”
第15章 又见面了,沈砚舟
次日清晨。
满地春阳碎金。
林氏院里的管事嬷嬷领着浩浩荡荡的阵仗到了梧桐院。
几个粗使丫鬟捧着描金漆盘,上头堆着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在朝阳下晃得人眼花。
“二小姐安。”
没了那日送下人时的嫌弃,周嬷嬷笑得谄媚,“夫人说春寒料峭,特意让老奴送些绸缎过来,让您添置衣裳。”
沈池鱼立在檐下,视线扫过泛着光泽的缎子,确是上好的料子。
“替我谢过母亲。”她声音清浅,听不出情绪。
让雪青收下东西放到她们的小库房,她瞟了眼还站着不走的周嬷嬷。
“母亲有话交代?”
“二小姐回来还没出过府,夫人吩咐大少爷下午带您去逛逛。”
沈池鱼眸中划过讶异,随即便明白,出府逛逛是假,要借她辟谣才是真。
“大哥?”
她轻声重复,指尖收紧,脑海中率先浮现的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难为母亲想的周全,只是,”沈池鱼看向高高的院墙,“指挥使司事务繁多,大哥怎会有闲暇陪我逛街?”
周嬷嬷立刻道:“大少爷孝顺,夫人一提,他便应下了,说是正好带二小姐熟悉京中风貌。”
沈池鱼几乎要冷笑出声,她那位眼高于顶的兄长,竟肯纡尊降贵带她出门?
也罢,反正她早晚都得见。
“如此真是劳烦大哥了。”
周嬷嬷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那老奴这就回去复命。”
待人走远,雪青忍不住凑近低声道:“小姐,奴婢打听过,那位大少爷十分疼爱大小姐。”
“所以?”
“奴婢觉得来者不善。”
沈池鱼莞尔:“有长进,没事,且看看他想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外乎是羞辱或警告。
那些话她都能在心里背诵默写了。
沈池鱼忽然问:“瓷瓶还在吗?”
“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半个时辰后去看,已经没了。”
雪青警惕地瞅了眼不远处装模作样干活的三人,“是被她们捡走了吗?”
这边偏僻,大晚上没人会过来,东西莫名其妙消失,她首先怀疑的是那三个外人。
沈池鱼没回话,只是盯着梧桐树看了会儿,告诉雪青:“可能闹鬼了吧。”
某个撅着屁股盯梢的暗卫:“……”
怎么感觉被发现了呢?
午后的日头斜斜漫过墙头,将青瓦染成蜜色。
沈池鱼是被雪青强制从床上薅起来的,这副身体还没从昼伏夜出的青楼生活缓过来。
她困意正浓,眼里漫出水雾,前半段路几乎是被雪青推着走。
到府门时,困意才消散些许,在看到石狮子旁的人时,彻底清醒过来。
跟在后面的雪青,看到那人的样貌时,惊得倒吸了口气——
好一个神仪明秀、眉目疏朗的公子!
那人玉冠束发,着一身石青色对襟箭袖袍,领口袖缘滚着寸许宽的黑色织金云纹,腰间一条乌皮玉带嵌着兽面纹銙,足蹬一双快靴。
是个十分方便跨马挥刀的打扮。
沈池鱼驻足门口,瞧着那人正一手叉腰,一手搭在石狮子上,微微弯腰在听沈令容说话。
真温馨。
“那就是大少爷吗?和小姐您长得像,一看就是兄妹。”
雪青试图拉近自家小姐和大少爷的距离,又在看清沈池鱼的神色时噤了声。
沈池鱼眸色深远,一母同胞的兄长,眉眼间怎么会不像。
只是那人看沈令容时眼里有温度,唇角弯着,转向她时就只剩冷漠和厌烦。
其实要说像,和沈池鱼最像的是另一个小霸王……
烦!
沈池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她迈步上前,行礼问好:“大哥。”
又见面了——
沈砚舟。
听到脚步声,沈砚舟直起身抬起头,眼底的温柔瞬间冻结。
沈池鱼想笑,瞧这变脸速度,不出去卖艺可惜了。
前世她真的很想得到兄长的认可,竭尽全力追逐着他的步伐,希望有一天他也能骄傲的向旁人介绍她,一如介绍沈令容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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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到死也没实现。
沈砚舟语气疏淡:“二妹。”
“哥哥,你别吓到池鱼”,沈令容扯了扯沈砚舟的袖子,“她回来几天了,你也不去看看,今日要不是我拉着你,你又要溜走了。”
沈砚舟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行,我的错。”
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掩不住的宠溺。
沈令容撒完娇,又想去挽沈池鱼的胳膊,“妹妹,你别生哥哥的气,他实在是太忙了。”
沈池鱼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轻笑:“姐姐多虑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抬眸,目光轻飘飘落在沈砚舟身上,“又不熟。”
空气骤然一静。
沈砚舟眼神微冷,最终什么都没说。
“时辰不早了,不是要出门吗?走吧。”沈池鱼率先往前走,懒得再同二人废话。
沈砚舟盯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冷哼了声,“装模作样。”—
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就是朱雀大街。
街道两边楼阁鳞次栉比,飞檐翘角下悬挂着各色幌子,一些小贩沿街摆摊,小二的吆喝声和摊贩的叫卖声交织成一片浮世喧哗。
几人进了间胭脂铺,沈令容兴致很好的拉着沈砚舟挑胭脂,雪青也拉着沈池鱼到另一边挑。
“小姐,这个颜色适合您,您肤色白,用这个肯定好看。”
“小姐,您闻闻这个,好香啊。”
“小姐,您……”
沈池鱼觉得自己是个木偶娃娃,难逃雪青的魔爪,只能贡献出自己的脸,让雪青玩的尽兴。
也不知道为什么,雪青好似格外喜欢打扮她。
“哥哥,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哥哥?”
沈令容挑好胭脂和沈砚舟说话,没得到回应。
她侧头去看沈砚舟,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另一边在试胭脂的主仆。
十五岁的小姑娘,凤眸桃腮,发间只簪一支素钗,也丝毫不减眉眼间的艳丽,她指尖沾了点胭脂,往面前小丫鬟鼻尖上一抹,自己先笑弯了腰。
鼻尖的美人痣也随着笑意颤动,透出鲜活的稚气,和府门外沉静疏离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16章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小丫鬟也不恼,跺脚嗔怪着说了什么,掏出帕子先替小姐拭去指尖残红,最后才擦自己的鼻子。
“掌柜的,劳烦把这个包起来,还有她刚才问的那个,也包起来。”
沈池鱼豪气的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对雪青眨眨眼:“送你了,别说小姐欺负你。”
雪青耳根发红,嘟囔着:“小姐尽会乱花银子。”
习武之人耳力很好,沈砚舟把主仆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铺子里带丫鬟来买胭脂水粉的千金小姐不少,但没有哪对主仆如她们一样玩闹一起。
沈砚舟喃喃:“她看起来和母亲说的不太一样。”
沈令容听言紧紧捏着胭脂的盒子,妒意横生。
“令容?”沈砚舟察觉到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沈令容道:“我想起昨日被打杀的丫鬟,比我大几岁,花一样的年纪,死的那么凄惨。”
沈砚舟眸光微动,他对昨日发生的事情了解的不多,只在昨晚回府后听母亲念叨了几句。
不过是损坏了一件衣裙就把人打杀,确实太过狠毒。
没有宽容之心,一点小事搞得家宅不宁,这样的心性,令容和她相处势必会吃亏。
不行,得在那之前好好敲打敲打。
他抬步走到沈池鱼面前,掀了掀眼皮,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定格在她猝然收起笑的脸上。
“有事?”
“嗯,聊聊?”
沈池鱼暗暗翻白眼,果然,该走的流程虽迟但到。
身为指挥使司最年轻的佥事,又是众多京都女子的春闺梦中郎,沈砚舟那张脸是行走的名号。
和掌柜的打了声招呼,胭脂铺后院立马清人,供兄妹二人闲谈。
无其他人在场,沈砚舟没绕弯子,话说得直接。
“关于你的事情,父亲有和我说,我当时不赞成把你接回来。”
沈池鱼捏了捏指尖,莞尔:“愿闻其详。”
“其一,你幼时生活不幸,无人给你正确教导,难免长成心怀狭隘的性子。”
“其二?”
“你养父母死后三个月,你把自己卖进烟花柳巷,老鸨问你原因,你说不想吃苦,可见是个贪享受无廉耻的人。”
目光扫过深她发顶时顿了顿,连厌恶都懒得给予,只余下彻骨的漠然。
宁为乞儿,不做妓子。
但凡还要脸的姑娘,都不会把自己卖进那种地方,还是自卖。
沈池鱼扬眉轻笑:“是呢,我在那里的三年,是最快乐的三年。”
不用受人欺辱,也不用担惊受怕,能吃饱穿暖,她很知足。
乞儿也好,妓子也好,都是无尊严的活着,论什么高低,都是富贵人眼中的蝼蚁而已。
她欣赏着沈砚舟冷沉的脸色,嗤笑:“还有其三吗?”
沈砚舟深吸了一口气,是在压制被挑起来的火气。
“有,你会影响到令容,抱错一事她并不知情,她也是受害者,你若回来,让她如何自处?”
他没想过自己说的话会不会伤到沈池鱼,一心想的是如何让沈令容不难过。
“母亲心慈,令容纯善,她们没你那么多的心眼。”
沈砚舟逼近一步,“可你若生出不该有的妄想,动了不该有的龌龊心思,我第一个不会饶你。”
有鸟雀从头顶掠过,沈池鱼抚了抚被风吹乱的鬓发,她敛起笑意,“大哥要如何呢?”
“你害令容落水,让母亲名誉受损,这次我不同你计较。”
沈砚舟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你心里有怨,我能理解。”
“是吗?大哥在可怜我?”
“不,我是让你明白,”沈砚舟抬手,将她有些滑落的钗子推回发间,“沈家欠你的,我来还,但令容不欠你,你若伤她一分——”
沈池鱼看见他薄唇开合,耳边响起锋利的警告。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沈池鱼眸底一片寒凉,“原来大哥是来替姐姐讨公道的啊,早说嘛,浪费半天时间。”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拔下发间被碰触过的发钗,捏在手里转了个圈。
“以后有话说话,别碰我的东西。”
我嫌脏。
随手把发钗扔在地上,她拍拍手:“还有事吗?”
沈砚舟胸膛起伏着,可见是看懂了她扔钗的意思,被气的不行。
“既然我们相看两厌,还是不要一起逛了,你陪你的好妹妹就行,我不需要。”
撂完话,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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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再看他会有什么表情,回到铺子,她拉着雪青径直离开。
沈令容见状,故作疑惑地问走在后面的兄长:“哥哥,妹妹怎么了?”
“脾气大,”沈砚舟皱眉,“回头要好好教导。”
“父亲要给她请夫子,书本枯燥,我担心她会没有耐心。”
沈砚舟眉头皱得更深,“别担心,我知道一位极其严厉的夫子,此事我来跟父亲说。”
“那太好了,等妹妹**字后,我们俩能一起吟诗作对。”
“你别抬举她,她再学几年也赶不上你。”
沈砚舟把选好的胭脂交给伙计,边掏银子,边告诉沈令容:“你以后离她远些,她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她。”
“好,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沈令容为难的扭了扭帕子。
沈砚舟问:“什么事?”
把昨天摄政王的言行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沈令容试探的说:“如果妹妹能嫁给摄政王,我也替她开心。”
“她痴心妄想,”沈砚舟冷声嗤道,“王爷是什么人,不可能看上她。”
父亲没有和他说这件事,想来也是和他一样的看法。
这两年王府里塞了多少美人,没听说王爷对哪个真的上心,比起美色,还是权柄更吸引人。
当今天子年少,朝政大权握在摄政王手上,可天子会有长大的那天。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天子卧榻怎容他人长久酣睡。
日后权柄之争势必是腥风血雨,沈家忠的是陛下,那就绝不可能和摄政王有姻亲的关系。
沈令容还想再试探:“妹妹那边……”
“我会派人盯着,”沈砚舟打断她,“她最好安分守己,不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沈令容唇角扬起,又迅速抿住,满心快意。
就该这样!
她在心底冷笑,那个**怎么配得到王爷的注意,想飞上枝头?做梦!
父母和大哥是站在她这边的,就连赵云峤也会是她的,**就该好好待在泥里,被她踩在脚下。
她开始盘算着,要怎么让沈池鱼勾搭摄政王,好让大哥动怒亲自把人赶出去。
想到此处,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笑出声。
第17章 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离开胭脂铺后,沈池鱼带着雪青在路边摊买了支珠钗。
雪青没问她之前的钗子怎么回事,只沉默的把新买的珠钗别在她发间。
沈池鱼瞧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为什么扁着嘴?心疼银子啦?”
雪青眼眶微红:“小姐,大少爷是不是欺负您了?”
小姐去后院没让她跟着,等再出来钗子没了,笑容也没了。
“没有,别多想。”
雪青不信,“小姐,您在这里过得不开心,要不我们把东西卖掉,攒了银子回去找小公子吧。”
小姐和小公子相处时才是真的开心。
相府的人对小姐不好,小公子对小姐好。
沈池鱼摇头:“雪青,你忘了相府为我赎身时说过什么了吗?”
要她斩断过往,不允许再和旧人旧事有牵扯。
“我收了银子,把自己从那里卖到相府,我要是回去,带给他的只有不幸。”
沈池鱼离开时是悄无声息的,除了老鸨,没有和其他人告别,也没说自己去哪里。
在很普通的夜晚,她留下一封信和一包银子,带着雪青,丢下过往,踏上相府的马车,来到了传闻中的京都。
一别五年,她死于火海,未曾再见故人。
想念吗?
自然是想的。
她重生回来时,有过掉头回去的想法,可仇恨裹挟着她,让她不能回头。
“再等等吧,等我们有更多的银子,我们就离开这里。”
雪青开心的问:“真的吗?”
沈池鱼点头:“我们两个姑娘家,没银子会寸步难行,而且,他那边也需要。”
雪青握拳头:“好,奴婢接下来会努力把银子攒下来,我们争取早日见到小公子。”
刚豪情壮志的说完攒银子,转头荷包就瘪了下去。
站在‘翰墨斋’里,雪青捂着空荡荡的荷包,心头滴血。
“小姐,我们又穷了。”
沈池鱼正在看新买的文房四宝,鼻尖萦绕着松墨清香,她心情很好的安慰雪青:“暂时的,没事哈。”
伙计把东西打包好,沈池鱼没带回相府,而是绕过几条街,把东西交到镖局,给了地址,让人帮忙送到地方。
出了镖局,雪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姐,您怎么知道这里有镖局?”
还对京都的街道那么熟悉,好像走过很多遍一样。
“梦里来过吧。”
听出小姐在敷衍,雪青就不再问了。
天色渐黑,主仆二人不打算继续逛,准备打道回府。
却被人在半路拦下。
“二小姐留步,我家公子碰巧也在此处,想请二小姐吃顿饭。”
沈池鱼认出此人是赵云峤身边的小厮,她一口回绝:“不去。”
下午刚被沈砚舟一顿威胁,她现在并不想再听那些话。
吃饭?
吃瓜落还差不多。
事实证明,胳膊拧不过大腿,沈池鱼被强制性带去旁边酒楼的雅间。
雅间内,赵云峤歪在椅子里,手上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中的鱼。
那盘清蒸鲥鱼被戳的面目全非,沈池鱼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盘鱼,稍有不慎,脑袋上也会扎个洞。
戳够了,赵云峤把筷子一丢,朝后靠在椅背上,“沈二小姐好大的架子。”
声音阴冷的像地窖里爬出来的蛇。
沈池鱼被点了穴道,身子不能动,只有嘴巴能说话。
她识时务的乖巧笑了下:“不敢,他没自报家门,我不知道是世子邀请,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
会武功就能当街掳人了吗?
她得想办法招个护卫了。
“牙尖嘴利。”
赵云峤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沈池鱼,“你算计本世子,本世子该怎么回报你呢?”
小皇帝动作很快,赐婚的旨意一大早就到了侯府和相府。
“世子说的我听不懂,你和姐姐本就有婚约,赐婚是锦上添花,世子不高兴吗?”
真是有病,不是你们要死要活的在一起吗?
她主动让位,还帮忙把红线打了死结,怎么还不满意?
到底要干嘛?
沈池鱼一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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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世子不喜欢姐姐?是大家误会了?”
她眨巴着眼睛,眼神清澈,鼻尖的美人痣在明亮的烛火中勾人心神。
她今日出门穿的是一套新裙子,明艳的颜色衬得肌肤胜雪,装乖时嗓音轻软,唇瓣红润,看起来很好亲。
赵云峤呼吸微顿,身体感觉到一丝燥热。
他忽然注意到她垂落的衣袖下,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没有佩戴镯子,只有一圈红痕,是被人紧攥留下的痕迹。
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很显眼,让人看着不止会觉得心疼,还会有更多的施虐欲。
哦,想起来了,是昨天被林氏攥了一下。
啧,太娇弱。
“你……”他不自觉把声音放轻,喉结上下滚动。
“我和大哥一起出来,太晚未归,他会派人来寻。”
沈池鱼抢先开口,凤眸转冷。
“我如今头上还顶着沈二小姐的名号,是沈砚舟的亲妹妹,他纵使看不上我,也不会放任不管。”
言外之意,你最好别乱来,不然沈砚舟不会放过你。
沈池鱼是有些害怕的,她刚才在赵云峤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男人会有的欲望。
赵云峤没立马接话,他被沈池鱼刚才那一眼看得心头一颤。
那双眼认真看过来时,会显出几分妖异的美,让人心神荡漾。
他突兀地想起小皇帝的评价,还别说,很贴切,烛火在眸中跳动,恰如落进了星光。
他起身,走到沈池鱼面前,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威胁我?你觉得沈砚舟会为了你对付我?”
“那倒不是,我有自知之明,不过,沈令容会伤心,他在乎沈令容。”
沈池鱼动不了,只能寄希望于赵云峤对沈令容是真心喜欢,会稍微顾忌沈令容的心情。
“世子何必因为我这样的人,伤了你和姐姐的情分。”
赵云峤的视线落在她被迫仰起的颈线上,那一小片白嫩的肌肤,轻轻掐一下,就会留下两道指痕。
“话真多,”他嗓音微哑,眼底晦暗,“和我有婚约的是相府嫡女,真计较起来,你才是我的未婚妻。”
第18章 我是摄政王的人
“我不……唔……”沈池鱼话未完,闷哼一声。
赵云峤的拇指按着她的唇角,将本就红润的唇,碾成了更艳的颜色。
“池鱼妹妹,”他呼吸有些加重,手指下的触感出乎意料的软,“别惹我不开心。”
另一只手箍上他昨天就注意到的细腰,掌心贴着她后腰往下按,“你对我不了解,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他俯身逼近,灼热的吐息几乎贴上她的耳垂。
“等一下!”沈池鱼急得不行,脑子里飞速旋转,“你不能碰我,我是摄政王的人。”
语速极快,差点咬到舌尖。
她现在也顾不上撒谎的后果,只想让赵云峤离她远一些。
对不住啊王爷,先借你一用。
“你以为王爷昨天为什么帮我,因为我和他关系匪浅。”
心里的小人双手合十的拜拜,我胡说八道,王爷别见怪。
“他替我出头,是想讨我欢心,让我带路,是想和我有独处的机会。”
小人疯狂摇头,没有,不是,对不起!
事实再次证明,谢无妄的名号比沈砚舟好用。
赵云峤松开了钳制着她下颌的手,目光沉沉的审视着她,在思考她的话是真是假。
他其实已经相信了,毕竟谢无妄昨天确实很明显的在帮沈池鱼。
最主要,就摄政王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谁敢在背后造这种谣?
不想活了?
“你什么时候和王爷勾搭上的?”
“牡丹院里,王爷对我一见钟情。”
哈,已经这样了,造谣之路安详的走下去吧。
赵云峤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解开了她的穴道,没再动手动脚。
赵云峤:“你好本事。”
先往门口方向退了好几步,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沈池鱼提起的心才落了回去。
好险,差点被狗咬。
用绣帕擦了擦下颌,她呵笑:“一般一般。”
真有本事,我还跟你费什么话,先暴揍一顿再说。
“你最好没有骗我,”赵云峤威胁道,“让我知道你撒谎,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沈池鱼道:“世子那么在意我的事情,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她故意这么问,前世赵云峤那么嫌弃她,把她当做脏东西,碰一下都嫌恶心,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意料之中得到的回复是:“别做梦了,有珠玉在前,谁会喜欢鱼目。”
“那就好。”沈池鱼轻笑。
赵云峤,你千万别喜欢上我,不然我会让你悔不当初。
“今夜的事,我当没生过,希望世子以后离我远些,王爷善妒,我不想让他不高兴。”
她福身行礼,转身要走。
“砰!”
雅间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门重重砸在墙上,震得桌上杯盏颤动。
沈砚舟立在门口,他目光扫过屋内,在赵云峤和沈池鱼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眼眸里结了冰。
“赵世子,”他语气沉冷,“家妹不懂规矩,不知男女共处一室会落人话柄,你应该懂得。”
房间里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张的意味。
“砚舟此言差矣,我与池鱼妹妹意外相遇,邀她吃顿饭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赵云峤端起桌边酒杯,对沈砚舟举了下:“我们也有段时间没一起坐下喝酒,来一杯?”
沈砚舟没回应,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沈池鱼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沈池鱼吃痛皱眉。
“跟我回去。”
沈池鱼顺从的被拽出雅间,她没有回头,也就错过了赵云峤眼里涌起的戾气。
更不知道,在兄妹二人离开后,满桌菜肴撒了一地。
离开酒楼,沈池鱼想挣脱兄长的手,反被抓的更紧。
“你放开,我自己会走。”
沈砚舟没松开,脸上寒意深深,大步往前走,扯得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你在恼什么?不是我主动去见的赵世子,是他…啊!”
猛地一甩,沈池鱼脚步踉跄重重跌在地上,掌心不知道按在了什么东西上,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这里是条小巷,昏暗无人,适合教训不懂事的妹妹。
沈砚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冷厉的怒意,声音不高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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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刺骨。
“沈池鱼,你离了男人活不了吗?赵云峤是什么人?承平侯府的世子,未来的侯爷,你呢?”
他冷笑一声,“你认为自己攀得上这样的高枝吗?”
沈池鱼脸色疼的苍白,她仰头,试图解释:“我没有,我对他不会有那种心思,今晚是他……”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沈砚舟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他俯身,语气讥讽:“你嫉妒令容,想抢走令容的东西,我告诉你,你痴心妄想。”
“你想耍手段,想勾搭男人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但赵云峤是令容的未婚夫,你要做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我不允许!”
沈池鱼眼眶泛红,倔强地重复着:“我没有!”
“装什么?”沈砚舟站起身,眼底铺满厌恶,“你难道想说今晚是他强迫你的?”
未等沈池鱼回答,他又道:“腿长在你身上,你不想去他还能逼你不成?”
“本就是他逼迫我,你可以问雪青。”
“你的丫鬟自然是向着你,”沈砚舟冷嗤,“我很清楚云峤有多喜欢令容,你撒谎也该有个度。”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今晚的事情,是她不知廉耻的往前凑,是她妄图勾搭赵云峤。
就因为她的来处不干净,因为她原本该是个浪/荡的烟花女子。
所以无论她怎么辩驳,都是狡辩。
算了,好没意思。
沈池鱼咬了咬唇,绽出一抹笑:“是啊,大哥说得对,我就是这样卑劣的人。”
“今晚我和世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姐姐知道了,她指定要哭鼻子,想想我都开心。”
沈砚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眼里的厌恶更加浓重。
“我当初就该竭力阻拦父亲把你接回来,你这样的人,就该烂在烟花柳巷。”
明明已经习惯了恶言恶语,沈池鱼还是觉得心口闷痛。
别哭,别那么不争气。
“大哥是该后悔,沈家有我这样的女儿,多让你们颜面无光。”
她唇角轻扬,“怎么办呢?不该回来我也回来了,大哥杀了我?”
第19章 丑陋的疤痕
沈砚舟被她气得不轻,再听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
他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
“你以后离赵云峤远些,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
沈池鱼目送他远去,才低头捡起硌破掌心的东西,是几块尖锐的碎石。
掌心一片鲜血淋漓,手臂上也阵阵刺痛,她翻卷衣袖,发现小臂被划出几道血痕。
旧伤还未掉痂,又添新伤。
沈池鱼在原地坐下,她抬头看天,黑沉沉的天上星辰遍布,今夜无月。
眼角渐渐湿润,她叹了口气,唤了声:“阿辞。”
我好想你啊。
一滴清泪滑落,隐于鬓发间。
那些藏起来的悲伤和思念,在无人的小巷中,借着夜色的遮掩,才敢稍微冒出一点头。—
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池鱼从后门回的梧桐院。
雪青在院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看到她,小丫鬟就扁了嘴:“小姐,您还好吗?”
沈池鱼被拉着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瞧着她手掌和小臂上新添的伤,雪青瞬间掉了眼泪。
“杀千刀的赵世子,他怎么能对您动手?”
“不是他,是我回来的路上,天黑没看清摔了一跤。”沈池鱼没让姓赵的背锅。
没有惊动另外三个下人,她回到屋里关上门,拿出药酒让雪青帮她处理伤痕。
雪青小心的擦拭着伤口周围的尘土,脑子才转过来弯,问:“大少爷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沈池鱼被点穴带走时,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回来搬救兵。
她一路跑回来,本来是打算找老爷的,碰巧在半路遇到了大少爷,大少爷话都没听完,只问了地点,人就不见影了。
“没有,他腿长走得快。”
不想提沈砚舟,也不想说期间发生的事情,她趴在桌子上,红唇微抿,可怜巴巴地瞅着人。
雪青被她这样搞得心软软的,很多话便不再问。
涂药包扎一气呵成,雪青收拾着东西,说她:“这里八成克您,才几天,您这伤就没断过。”
“是啊,我和这里八字不合。”
沈池鱼环住雪青的腰,把脸埋在小丫鬟的腹部,闷声道:“我好饿啊,你煮两碗面吧。”
她没回来,雪青肯定也没吃饭。
雪青摸摸自家小姐的发顶,应了声“好。”
沈池鱼抬起头,有些红的眼睛弯着:“我来烧火。”
主仆二人进了小厨房,雪青麻利得舀水和面,沈池鱼坐在小凳子上,往灶台里熟练地添着柴火。
“小姐小心些,别烫着手。”雪青一边揉面,一边忍不住叮嘱。
“我又不是小孩子。”沈池鱼嘟囔着,还是乖乖往旁边挪了挪,以防火星溅在裙子上。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温暖的火光驱散了她脸上的苍白,她发起呆,一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又翻涌上来……
“死丫头,烧个火都烧不好。”养母的尖叫声刺破耳膜,紧接着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被狠狠拽着头发拖到院子里。
“娘,娘我错了,娘饶了我吧。”
“我让你躲!让你躲!”
枯树枝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她缩成一团,迎来的是更狠的踢打。
“什么都干不好,你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吗?我告诉你,你就是条贱命!”
挨了打,空着肚子,她被罚跪在门外。
“敢起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十岁的她透过大开的门看着桌子上的炒肉,闻着飘出来的香味,想着要是能吃一口再罚跪就好了。
还有一次,她因为太烫了没拿稳,打翻了熬药的药罐,娘抄起烧红的火钳,直接烙在她腿上。
“赔钱货,知道这药多贵吗?”
皮肉烧焦的味道混合着惨叫声,娘笑得畅快:“再叫大声点,让全村都听听你这小贱种的嗓门。”
灶火“啪”的爆出火星,她猛然回神,手不自觉地抚上腿间那块丑陋的疤痕。
这么多年过去,用了很多方法,那个烙印始终存在。
“小姐,吃荷包蛋吗?”
“吃。”
雪青将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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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面条下进滚水里,又切了几片嫩绿的青菜,最后打了两个鸡蛋,香气顿时溢满整个厨房。
“好香啊。”沈池鱼吸了吸鼻子,眼睛亮了起来。
雪青盛了两碗面,没出去,两人就坐在灶台旁的小木凳上吃起来。
热腾腾的面汤下肚,烟雾氤氲了陈年旧事,沈池鱼舒坦的呼了口气,心里的委屈也淡了不少。
“雪青,你煮的面最好吃了。”
雪青小口喝着面汤,回道:“小姐喜欢,奴婢以后天天给您煮。”
沈池鱼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睫轻颤。
两人吃完面,沈池鱼刚放下碗,厨房外传来一阵笑声。
“呦,二小姐回来啦?大晚上的,怎么躲在厨房里偷吃呢?”
沈池鱼抬眼望去,是院里的李嬷嬷还没睡,身后跟着那两个丫鬟。
这三人是林氏派给她的,是林氏和沈令容的眼线,平日里活儿没干多少,闲话倒是没少说。
沈池鱼站起身,拍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静:“我是谁?”
李嬷嬷莫名:“二小姐啊。”
沈池鱼走出去厨房,站在李嬷嬷面前,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李嬷嬷被打得踉跄几步,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沈池鱼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勾起冷笑:“打你又如何?”
她步步逼近李嬷嬷,“一个奴才,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真当我好欺负?”
李嬷嬷被她的气势吓得后退,结结巴巴着:“老奴可是、是夫人的人。”
“是吗?”
沈池鱼嗤笑,“那你回去问问母亲,我院子里的奴才我能不能做主。”
她蓦地伸手揪住李嬷嬷的衣领,“你喊我一声二小姐,我就还是府里的主子,再敢在我面前管不住舌头,昨儿打杀的丫鬟就是你的下场。”
说完,她松开手,李嬷嬷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沈池鱼瞟了另外两个丫鬟一眼,“滚。”
第20章 我偏要活得肆意
三人耀武扬威的来,战战兢兢的走。
雪青站在厨房门口,面露担忧:“小姐,您教训她们,夫人那边该不高兴了。”
“我尽量避着她们,是她们自己非要现在往我面前凑。”
沈池鱼揉了揉手腕,“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她现在想维护‘母慈子孝’的名声,明面上不会太难为我。”
她说的没错,林氏派了周嬷嬷来说了几句,没打也没罚,还让她没事多出去转转。
连着几天风平浪静,那三人也老实了一阵子。
趁着林氏发话,沈池鱼这段时间和雪青早早出门,蚂蚁搬家一样,把林氏送来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换了不少银子。
那些银子,她们留了一小半,剩下一大半交给镖局,让镖局的人帮忙送到之前的地方。
沈池鱼再三叮嘱,若是那人问起,千万不可以暴露雇主信息,对方指天誓地的应承下来,她才放心。
余下的银子,全部交给雪青保管。
林氏让沈池鱼自己在小厨房吃饭,可下人送来的蔬菜都蔫巴巴烂糟糟的,肉更是没有。
负责食材的是周嬷嬷的丈夫,也是林氏的心腹。
她前世不知,闹到林氏面前,反被林氏训了一顿,说她事儿多麻烦。
所以这一次,她没闹,只让下人告诉大厨房,这边的食材不再需要大厨房负责。
每日三餐累计下来,要花不少钱。
为了节省开支,沈池鱼把院子辟出一块地方用来种菜,两人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沈池鱼挽着袖子,裙角掖在腰间,正蹲在菜畦边松土,雪青提水浇菜。
“小姐,你看这菜,长得可真快。”雪青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弄嫩绿的菜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沈池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沾了泥点子,“再过几日就能摘了,到时候你炒一盘,再炖个豆腐汤。”
“那得配香葱,奴婢看看葱长得怎么样。”
雪青蹦跳着往菜地另一头跑,不小心踩到湿泥,脚下一滑——
“小心!”
沈池鱼眼疾手快去拽她,没拽住,两人一起跌坐在松软的泥土里,愣了一瞬,随即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小姐,您脸上全是泥。”
“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泥娃娃。”
两人正闹着,院门处一道冷厉的嗓音骤然响起。
“成何体统!”
沈池鱼笑容一僵,转头望去,只见沈令容一身华贵罗裙站在院门口,旁边是面色冷峻的沈砚舟。
雪青慌忙跪下行礼。
沈令容惊讶道:“妹妹,你是千金小姐,怎么能像个粗使丫头一样在泥地里打滚?”
她施施然走进来,“你现在身份不同,一举一动关乎着相府的颜面,这个样子传出会让人笑话的。”
沈池鱼站起身,没回应。
沈砚舟的目光落在她沾满泥土的裙子上,眉头紧锁:“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我本来也不是,”沈池鱼拍拍手上的土,把雪青拉起来,“大哥和姐姐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以前不是,现在必须是!”
沈砚舟又开始上火,“你以前不姓沈,没教养也好,没规矩也好,那是你的事情,可你现在姓沈。”
“是啊妹妹,”沈令容在旁边浇油,“哥哥也是为你好,你如今是相府千金,若还像从前那般粗鄙,旁人不会说你不好,只会说我们沈家没教好女儿。”
她故作关切的去拉沈池鱼的手,在看到那满是泥巴的手时,又讪讪的收了回来。
“父亲和哥哥在朝为官,你该为他们想想。”
沈池鱼感觉好笑:“我的从前不需要你们来批判,尤其是姐姐你!”
左一句没教养,右一句粗鄙,怎么着?亲眼见过?
“姐姐,你看不起从前的我,也是看不起你自己,毕竟,那本该是属于你的过往。”
沈令容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沈池鱼嗤了声,拉着雪青走出菜地,到旁边的水缸里打了盆水洗手。
“哥哥,我没有看不起妹妹,”沈令容泫然欲泣,“母亲让我教妹妹规矩礼仪,但妹妹好像很讨厌我。”
沈砚舟低声安慰了几句,“不是你的错,是她心胸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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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眼头凑着头洗手的主仆二人,他眉头紧拧,“我会跟母亲说,请个宫里的嬷嬷来教她,你性子软,降不住她,得找个厉害的来。”
沈令容心里大喜,宫里的嬷嬷门最是严苛,多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到时她只需暗中打点一番,自然有人提她好好“教导”沈池鱼。
“多谢哥哥”。真心的感谢。
沈砚舟拍拍她的肩膀,转头对洗好手的沈池鱼道:“过两天会有宫里的嬷嬷来教你礼仪,你提前做好准备。”
“若我拒绝呢?”
沈砚舟眼神一厉:“由不得你
!”
院中霎时寂静。
沈砚舟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好,放软了些:“我请了夫子来教你读书**字,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副模样。”
没软到哪儿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亲妹妹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火,让他的言行不受控制。
见沈池鱼面带嘲弄,他咬了咬后槽牙:“你别不识好歹!此事没得商量!”
说罢,带着沈令容离开了院子,再晚走一会儿,他怕自己会气吐血。
院子重归宁静。
雪青打湿帕子,为沈池鱼擦脸上的泥土:“小姐,您可以顺着大少爷些。”
这样大少爷才能对您好些。
“为什么要顺着?”沈池鱼瞧着新栽的菜苗,眼神微冷,“他们让我循规蹈矩,我偏要活得肆意。”
余光瞥见三个探头探脑的头,沈池鱼眼珠一转:“雪青,库房里的那匣首饰你看了吗?”
她一个眼神,雪青立马会意,“还没呢,夫人送来就放在库房,奴婢还没来得及看。”
“你拿出来,我等会儿看看,母亲送来的,想必都是好东西。”
“好。”
雪青打开库房,拿出一匣首饰,这是留着去必要场合时用的,里面有哪些东西,她们一清二楚。
把匣子放在房间的桌子上,沈池鱼没立马去看,而是吩咐雪青:“都是泥,先去浴室。”
浴室里,雪青边往浴桶里舀热水,边问:“她们会上当吗?”
第 21章 谢了,树仙
“那要看她们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池鱼闭上眼靠在浴桶边:“我赌她们会。”
主仆二人沐浴完,换上干净的衣裙,才回到房间。
匣子还放在原来的地方,雪青快走几步,打开细细看着,面上一喜。
成了!
暮色四合,沈缙自宫中仪事归来,眉宇间带着倦色。
转过回廊,他被一道纤细身影拦住了去路,月光勾勒出少女清瘦的轮廓。
“父亲。”沈池鱼福身行礼。
沈缙眉头皱起,春日宴后他忙于公务,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过沈池鱼。
要不是跑出来拦路,他都快忘了这个安静的像透明人一样的女儿。
他拢了拢官袍袖口,语气疏淡:“何事?”
“女儿院子里出了贼,想请父亲帮忙抓贼。”
沈缙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府中自有管事处置这些琐事,你信不过管事,可以让你母亲帮你。”
多大点事,哪里需要他出手。
“若是寻常奴才,打断手脚发卖便是,但,”沈池鱼顿了顿,“事关母亲,我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沈缙面色一沉:“此话何意?”
“女儿院子里的嬷嬷和丫鬟,是母亲精挑细选出来,平日里很得母亲青睐,我若说她们是贼,母亲会不高兴。”
她要是自己抓贼,没有目击证人,她会被反咬一口。
若是让林氏和管事帮她抓贼,怕是贼没抓到,赃物也会消失不见。
她在告诉沈缙,她信不过那些人,她只信他。
沈缙盯着她看了片刻,冷笑一声:“好,为父今日倒要看看,是你母亲看走了眼,还是有人在动歪心思。”
他大步流星地朝梧桐院走去,沈池鱼安静地跟在后面,唇角噙着散漫的笑意。
梧桐院内,李嬷嬷和两个丫鬟正准备休息,就听院外传来喧哗,她们披衣起身,见沈缙带着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院子里,心里顿时凉了一片。
李嬷嬷掩下慌乱,堆着笑上前:“老爷,二小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池鱼凉凉瞥她一眼,未言语。
“搜。”沈缙一声令下。
下人们立刻冲进李嬷嬷她们居住的房间,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听一个小厮惊呼:“找到了!”
小厮捧着李嬷嬷的妆匣出来,里面赫然是一支累丝缠枝金簪,以及一对翡翠耳环,还有一些小珍珠。
另外两个丫鬟的妆匣里,分别是一支碧玉雕花钗和一枚和田玉的手镯。
几样一看就是主子才有的首饰。
李嬷嬷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爷明鉴!这是,这是夫人和大小姐赏赐给奴婢们的东西。”
另外两个丫鬟也是一样的说辞。
“赏赐?”沈缙怒极反笑:“你做了什么事,值得夫人赏你金簪?”
沈池鱼适时轻声道:“不如把母亲还有姐姐叫来,可以当面对质。”
“来人,去请夫人和大小姐过来。”
李嬷嬷瘫软在地。
沈池鱼站在沈缙身后,对李嬷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容转瞬即逝,又足以让李嬷嬷看的清楚,李嬷嬷如坠冰窖,她明白,自己是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
好半天,林氏和沈令容匆匆赶来。沈令容一进院子就瞥见地上的妆匣,她一脸疑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爷,这是怎么了?”林氏柔声问道。
沈缙指着那支缠枝金簪问:“这个东西你可熟悉?”
“熟悉,是我给池鱼的,怎么了?”林氏问完,又蹙眉看向沈池鱼,“你又在闹什么?这簪子你看不上?”
沈池鱼垂眸:“这簪子是从李嬷嬷房里搜出来,女儿没见过,又怎么会看不上。”
“什么?”林氏大惊。
沈缙又问沈令容:“这些东西里,可有你赏给她们的?”
沈令容心里一转,大致明白怎么回事。
她没说有或者没有,而是道:“父亲明鉴,女儿经常赏给下人东西,实在记不清了。”
沈池鱼轻笑:“母亲送来的东西,定然有记录,不如查查?”
还查什么?
沈缙不打算浪费那个时间。
“你院子里的人,你想怎么处置?”
“父亲可能不知道,人虽然在我院子里,**契并不在我在这里。”
沈池鱼扫视一眼林氏和沈令容:“严格来说,她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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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姐姐院子里的人,女儿无权处置。”
按理来说,人既然送到梧桐院,日后就属于沈池鱼的人,**契也该一并给她。
捏着**契,就是捏着下人的命,也能方便让主子管教,可林氏没给。
不然那三个下人也不敢在她面前蹦跶那么欢。
沈缙不满地瞪了眼林氏,林氏一怔,忙道:“老爷,**契不在我这里,我岂是那种糊涂人。”
林氏指着身后跟着的周嬷嬷:“我让你把人送来时,把**契一并给了你,你给了谁?”
周嬷嬷急忙跪下,支支吾吾的看了眼沈令容。
“父亲,**契在我这里,”沈令容咬了咬唇,“我是想着妹妹才回来,不会管教下人,才想着帮她保管几天。”
沈池鱼嗤笑:“是啊,我没姐姐会管教,瞧瞧,教出了一窝贼呢。”
“父亲,是我的错,我不该没经过母亲和妹妹的同意,擅自做主,我原是为妹妹好,是我思虑不周。”
沈令容又哭起来。
哭哭哭,家都让你哭散!
沈池鱼暗暗翻个白眼,一转眸对上林氏责怪埋怨的眼神。
“?”
沈池鱼气笑了。
“父亲,女儿只想拿回东西,至于处置,还是交给姐姐吧。”
东西我要,人我不要了。
沈缙忙了一天,回府还要管这种后宅私事,心情很不好。
听到沈池鱼这么说,他便道:“那就交给令容处置,回头让你母亲重新给你挑人。”
“不用了,我想自己从外面买。”
沈缙深目看了她一眼,没拒绝,“好,需要银子跟你母亲说。”
“为了几件首饰大晚上闹成这样,没得让人说寒酸。”林氏在沈缙走后,表达了自己的不悦。
沈池鱼看向林氏:“东西不算贵重,但那是母亲送的,意义不一样。”
林氏再次怔住。
她近乎狼狈地避开沈池鱼的视线,也跟在沈缙身后离开。
她一走,沈令容也带着人走了。
院子里没了碍眼的人,沈池鱼心情很好,她走到梧桐树前,拍了拍粗壮的树身。
扬唇笑的灿烂:“谢了,树仙。”
第23章 他没毛病吧
那人即使蜷缩着,也能看出身高不矮,伤痕累累的手臂环抱着腿,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是刀伤。
他低着头,露出半张脏兮兮的侧脸,听到有人要买他,也没露出高兴的表情,冷冰冰的如同**。
管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面露难色:“姑娘,这人……是个硬茬子,以前伤过主家,不好驯服。”
沈池鱼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道:“开个价。”
管事有些为难,干他们这行也要口碑,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贵人,如果从这里卖出去的奴仆出了问题,倒霉的还是牙行。
“姑娘,这人性子烈,万一伤了您……”
沈池鱼道:“人卖给我就是我的人,出了任何事不用你负责。”
管事得了承诺,才比划出一个手指,“一口价,一百两。”
要是换做别人,管事的怎么也不敢要这个价,最下等的罪奴,二十两顶天了。
但这人是个例外,斗兽时尤其凶狠,很多贵人爱看,赤手空拳能打死一头狼,之前也有不少买主,但见识过他的凶残后,便不愿再领回去了。
雪青倒吸一口凉气:“一百两?这也太贵了!”
沈池鱼神色未变,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成交。”
管事的拿着银票乐不可支,让沈池鱼稍等,他去拿**契。
雪青一直紧挨着自家小姐,这会儿才出声:“小姐,下等罪奴要不了那么多银子。”
“一百两确实贵了些,但他值得。”
沈池鱼走向那人,在笼子前站定,“想要自由吗?”
那人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双冷冽如刀的眼睛,四目相对,沈池鱼微微一笑:“跟我走,我许你自由。”
那人盯着她,半晌,哑声问:“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目前没得选择,”沈池鱼给出诚意,“我买你,不是要你当奴才,除了保护我,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过问。”
那人沉默。
很快,管事回来,把**契交给沈池鱼,接着打开牢笼,把那人脚上和手上的锁链解开。
沈池鱼看着**契,问从笼子里出来的人:“要换名字吗?”
那人摇头:“不必。”
他活动了下手腕,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池鱼:“你说的自由是?”
“五年,”沈池鱼伸出五个手指,“五年后,我还你自由,另赠三百两安家银。”
那人眯起眼:“你要什么?”
“我要你五年内,护我周全。”
“成交,”那人抬起眼,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沈池鱼,“主人,你的名字?”
“沈池鱼,不过,你该唤我小姐。”
沈池鱼买到了心仪的护卫,脸上笑容灿烂不少,她把**契小心折好,妥帖的放进怀里,转身往外去。
“走吧,惊九。”
雪青跟在沈池鱼后面,偷偷回头看了眼那个高大的身影,小声道:“小姐,您就这么带他回去?万一他不听话怎么办?”
沈池鱼回头看去:“放心,他不会。”
院子里阳光正好,惊九眯起眼睛,刺目的金色光芒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得人眼球生疼。
他也不抬手遮挡,就那么看着,直到眼前发黑,在眼底烙下一个个光斑。
最下等的奴隶是很少见太阳的,他们被关在昏暗的房间,像狗一样蜷缩在笼子里生活,直到夜幕降临,他们被拎出去与畜生决斗。
“会瞎。”
沈池鱼漫步走过来,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一头常年被锁在黑暗中的野兽,被突然拖到太阳下,会被阳光灼痛,那是重见光明、还活着的痛。
惊九垂头,透过纤白的指缝看向面前瘦弱的人。
他的新主子身着素净,面貌昳丽,唇角噙着浅笑看着他,似乎笃定他不会逃跑,也不会伤害她。
真是奇怪的女人。
他挥开沈池鱼的手,活动着手腕,常年被束缚的地方已经磨出了一圈厚厚的茧子,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他瞟了眼新主人那青葱般的手,又低头看自己的,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和细碎的疤痕,这是一双没有美感,只会杀戮的手。
“抬头。”沈池鱼命令着。
惊九缓慢地抬起脸,他身上太脏了,头发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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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有干涸的血迹,还有不清楚的脏污,让人看不出长相。
沈池鱼细细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很凶,藏着警惕、怀疑,防备着所有人。
她想到上一世见到惊九时的场景,那是炎热的七月,她被赵云峤带来这里,目睹了一场残忍的斗兽。
周围是激奋的看客,下面是不通人性的畜生,和艰难求生的奴隶。
即使过了很多年,她仍然记得那一晚的惊惶。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做噩梦,梦到野兽的凶残,梦到惊九的狠厉,以及最后站在野兽尸体边,凶狠扫视全场的眼神。
那是她第一次见惊九,瞎了一只眼的惊九。
沈池鱼捏着绣帕,拨开新护卫额前的发,轻笑:“你的眼睛很好看,要爱惜。”
惊九冷笑一声。
沈池鱼没介意,“走吧,回家。”
她抬步正要走,管事匆匆从后面跑过来。
“姑娘等等。”
管事讪笑着:“是这样,我们现在一百两买一赠一,这个是送给您的护卫。”
“?”
沈池鱼蹙眉,看向从管事身后走出来的人。
那是个约莫十**岁的少年,身形清瘦如竹,着一袭黑色窄袖劲装,生得清秀,眼神清澈的很好骗的样子。
沈池鱼抿抿唇,问:“我可以换一个吗?”
这个怎么看怎么不经打,她想换个壮汉,院子里那些就可以。
“啊?这……”管事的瞅了眼那少年,僵笑道:“这是固定搭配,换不了。”
沈池鱼悟了,什么买一赠一,这是急着处理砸手里的废物吧。
瞧瞧少年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样子,什么护卫?哪儿有护卫长这样?
说是被拐卖的书生她还能信。
算了,反正是送的,带回去可以扫院子。
凑合养着吧。
“行,**契给我。”
管事忙不迭的掏出**契塞到沈池鱼手上。
那急切的像扔烫手山芋的样子,更让沈池鱼觉得自己被坑了
沈池鱼犹豫了下,问:“他没毛病吧?”
第24章 不错,很养眼
管事摇头:“绝对没,您尽管放心用。”
“……”
沈池鱼觉得这话怪怪的。
她看完**契,问少年:“你叫?”
“十三。”
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天生自带无辜感,“属下叫十三。”
沈池鱼眨眨眼:好乖啊!
沈池鱼轻咳:“你们俩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要听我的话。”
十三点头:“是.”
惊九再次回以一声冷笑。
沈池鱼摸摸鼻子,没事,有本事的人难免脾气古怪,能理解。
她揣着一百两银子来,走的时候多了两张吃饭的嘴。
忧愁,要想法子赚钱养家了。
从管事那里要来一件粗布麻衣给惊九穿上,沈池鱼改了原定行程。
“先去成衣铺,给他们添两身衣服。”
林氏说得很清楚,她买的人她负责养,这个养自然包括衣食住行。
雪青小声嘀咕:“这么贵买回来,还得倒贴衣服。”
后面俩新护卫听见了,嘴角微抽,对视一眼,各自扭开脸。
沈池鱼倒是很开心,有了护卫,她不用再担心被掳,也不用怕赵云峤那狗男人抽疯了。—
牙行里。
送走主仆四人,管事弓着腰,轻手轻脚回到里院。
不算热的天气里,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离太师椅三步远的地方跪下,声音发颤:“王爷,人收下了。”
谢无妄散漫地倚在椅中,修长的指间转着一把**,每次都堪堪擦过皮肤,又不会真的伤到。
“怕什么?”他开口,声音慵懒又沙哑,“过来些。”
管事膝行两步,头垂得更低,空气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谢无妄倾身向前,阳光落在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容上,桃花眼半敛,眼深邃似潭,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抖得这么厉害,”他用手中**的刀背拍拍管事的脸,“本王很可怕?”
管事喉结滚动,“不…不敢。”
谢无妄低笑,倏然一脚踹去,管事飞出几米远。
他重新靠回椅中,**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用只喂了药的狼崽子换一百两,你真会做生意。”
为了防止罪奴逃跑,牙行的人会给他们喂一种药,那药一月发作一次,发作起来能痛的生不如死。
管事的看沈池鱼年纪小,不知里面的深浅,便把此事瞒了下来。
他算盘打得好,等那小子药效发作,买主肯定会找回来,到时他能狮子大开口,再要一笔银子。
“王爷,小的不知道那位姑娘和您认识。”
管事边吐血边求饶:“不然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啊,求王爷饶了小的这一回。”
“解药拿来。”
管事膝爬过来,把解药交给谢无妄。
谢无妄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药瓶,晃了晃,舌尖舔过后槽牙,“一个月啊,有的等了。”
话落,他直起身,随手将解药朝身后抛去,被一身黑色窄袖劲装的护卫接住。
等那玄色的身影消失不见,管事才松了口气,瘫软在地,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
依旧是从后门回到梧桐院,沈池鱼把两个护卫安排在之前李嬷嬷她们住的房间。
惊九站在院子里,环视一圈后,视线落在那一片菜地上,表情有些古怪。
沈池鱼把两个护卫喊过来,她站在树下,身形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可眼神很亮。
她先自我介绍了下:“我叫沈池鱼,相府二小姐,不过这个名号可以忽略不计。”
“这里是我们暂时住的地方,别看我这院子破败,觉得我很穷,实际上我确实穷。”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两人,开始画大饼,“你们跟着我既不能吃香的喝辣的,也不能多有面子,但起码能吃饱穿暖。”
想了想,再补充一句:“虽然也就是些粗茶淡饭。”
惊九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十三露出一排大白牙,“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有吃的就行。”
沈池鱼:“……”
她怀疑少年脑子不好使,并且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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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池鱼继续画大饼:“当然,等我赚了银子,保证带你们吃遍京都最好的酒楼,还能给你们娶漂亮媳妇。”
惊九还是没反应。
只有十三十分给面子的“哇”了一声。
沈池鱼摸摸鼻子,开始摆出主子的架势:“梧桐院不养闲人,惊九负责安全事宜,十三你嘛,先负责干杂活吧。”
犹豫了下,她凑到十三面前,“你会的吧?”
十三走到院墙边拿起扫帚,扫的尘土飞扬,用事实证明——他不会。
沈池鱼:呵呵,真的被坑了!
骗子!
奸商!
沈池鱼扶额:“放那儿吧,晚点让雪青教你。”
当务之急,是先烧水,让惊九洗澡换衣。
院子里添了新人,沈池鱼让雪青买了肉和鱼,做了桌丰盛的饭菜。
雪青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时,两个新护卫已经洗好澡换上了新衣服。
“哇!”雪青发出惊呼,她端着汤朝厨房喊道:“小姐,您快出来看啊。”
“怎么了怎么了?”
沈池鱼匆匆跑出来,手里还拿着烧火棍,她顺着雪青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院子里十三着了身竹青色劲装走在前面,少年气满满,说他十六岁都有人信。
走在后面的惊九一身藏青色劲装,他原本垂着头走路,察觉到视线,缓慢地抬起脸,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脸上。
也难怪雪青反应那么大,洗干净的惊九像是换了个人。
他有一张阴戾而俊秀的脸,头发高束,露出狭长的眼,鼻梁高挺,唇紧抿成一条线,侧了侧脸。
沈池鱼这才发现,他左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给那张本就冷峻的脸添了几分凶悍。
他的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此刻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雪青小声嘀咕:“小姐,您觉得他长得像不像……”
“像头狼。”沈池鱼补完她的话,拿着烧火棍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离他们一臂远的地方。
她瞧瞧十三,又瞅瞅惊九,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养眼。”
第25章 我没你这个女儿
人到齐,开饭。
沈池鱼让两个新护卫也坐下,“没有外人在时,我们不讲那么多规矩。”
雪青显然是习惯了,坐得端端正正。
惊九仍然是无所谓的态度。
只有十三像是屁股上扎了针,颇是坐立难安。
惊九瞥了眼十三,发出一声嗤笑,十三回瞪了一眼。
沈池鱼忙着给三人盛汤没注意到,盛完汤,她端起碗,豪气道:“来,以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喝!”
最后一个字落,雪青熟练的捧着碗喝起来。
惊九:“……”
十三:“……”
空气诡异地静止了一霎。
惊九锋利的眉梢微微扬起,常年绷紧的唇角可疑地抽动了
一下。
十三盯着‘吨吨’喝汤的主仆二人,抿住了唇。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三个字
:认真的?
认真的。
这一刻,两个素不相识的护卫在诡异的沉默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位新主子,脑子不太好。
腹诽完,两人同时端碗,加入了吨吨喝汤大队。
梧桐院添新护卫一事,很快在相府掀起轩然大波。
按照规矩,护卫本该住在前院,与内宅女眷隔开。
可沈池鱼倒好,直接在自己院子里腾了间厢房,让那两个来路不明的男子住下。
消息传到林氏耳中时,她在和沈令容说话,闻言把小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怒不可遏。
“荒唐!”林氏重重拍了下茶几,“她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她当即就要命周嬷嬷去把人叫来训斥,被旁边的沈令容拦了下来。
“母亲,您别急,”沈令容柔声劝着,眼底涌起算计,“妹妹性子倔强,您直接训她,她未必肯听。”
“她敢!”
“女儿认为,不如等晚膳时,把人叫来一起吃顿饭,让父亲和哥哥帮您说说她。”
林氏想了下,觉得可行。
晚膳时分,沈池鱼被叫到了主院。
她踏入膳厅时,沈缙和沈砚舟都在,林氏正温言细语地替沈缙布菜,沈令容坐在沈砚舟旁边,兄妹二人笑盈盈地说着什么。
姨娘和几位庶出兄弟姐妹没在。
啧,看来是鸿门宴啊。
见她进来,所有人稍稍一滞,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沈池鱼垂眸行礼,在最末的位置上坐下。
因着她的加入,方才和和乐融融的氛围,显出几分不自在。
沈池鱼没管,只埋头吃自己的,那么多山珍海味,不吃白不吃。
她才不要饿着自己,成全他人。
饭吃到一半,林氏忽然叹了口气,“池鱼啊,你那两个护卫住在梧桐院不像话。”
沈缙筷子一顿,抬眼问林氏:“什么护卫?”
林氏把事情说给沈缙听,末了道:“姑娘家,和男子同住一院,实在是有伤风化。”
沈池鱼还未开口,沈令容便状似好意地插话:“父亲,妹妹应该只是不懂,所以才这么安排,您别生气。”
“你不用帮她说话。”沈砚舟率先发怒,目光锐利地扫向沈池鱼。
“府里那么多护卫,你偏要自己买?还直接安置在梧桐院,你已经及笄,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沈池鱼放下筷子,平静道:“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去后院别的地方。”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沈砚舟声音陡然拔高,“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院子里住着两个外男,传出去沈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沈缙也是脸色阴沉,重重拍下筷子,“胡闹!明日就把人遣走,护卫自有府里统一安排!”
沈池鱼指尖蜷起,仍坚持道:“父亲,您答应过我可以自己从外面买。”
“你买什么?”沈砚舟讥讽道,“你拿什么买?花的还不是府里的银子,你有能耐,就自己赚银子去买。”
沈令容见状,连忙劝和,“哥哥别生气,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不懂事?她今年十五,还当自己是三岁孩童吗?”
沈砚舟冷冷道:“令容和你一样大,你看看你,你再看看她,你有哪点比得上她?”
林氏也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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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摇头道:“池鱼,你已经不是妓子,要知道女子名声很重要,不能如此任性。”
“名声?”沈池鱼轻笑,“母亲,我还有名声吗?春日宴上,姐姐不是帮我坐实了来处吗?”
“整个京都,谁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现在谈名声,是不是晚了?”
沈缙一听,脸色越发难看,厉声道:“你放肆!明日之前,你必须把人送走,否则,别怪我家法处置!”
气氛剑拔**张。
沈池鱼沉默地坐着,指尖掐进掌心。
她在安排住处时就料到会有此一遭,可她不会同意。
沈缙和沈砚舟不会知道,女子耍起手段能有多阴毒。
井水下药、熏香掺毒、绣花针藏在贴身衣物里、胭脂中混着烂脸的粉末、枕芯里缝着**……
女子们的厮杀,是藏在嘘寒问暖里的刀,是笑着递过来的一盏茶,是一件衣、一盒香,转眼便能要人命。
最险的一次,她中招后昏昏沉沉高烧三天,险些没熬过来。
那都是上一世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怎么会懂呢?
在他们心里,那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是她的小题大做。
比起所谓的名声,她更在乎命!
所以,惊九和十三必须留在眼皮子底下。
沈令容在紧张的气氛中,强忍着快要溢出的笑意,换上担忧的神色:“妹妹,父亲和哥哥也是为了你好。”
“父亲,”沈池鱼倏地抬眸,语气异常坚定,“恕我不能从命。”
沈缙手边的碗“砰”地砸在地上。
沈砚舟也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再说一遍
?”沈缙的声音沉得可怕。
沈池鱼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我恕难从命,惊九和十三我是一定要留下来。”
“妹妹,你怎么能为了两个下人忤逆父母呢?”沈令容见缝插针挑拨。
“反了你了!”林氏指着沈池鱼,“你个孽障,是要气死我们吗?你要不赶他们走,你就滚出相府,我没你这个女儿。
”
第26章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可以,这个家如果容不下我,我可以走。”
沈池鱼态度很坚决。
“你疯了吗
?他们给你下了什么**药?在你心里,他们难道比我们还重要吗?”
沈池鱼望向沈砚舟,目光嘲弄:“大哥不是说过吗,我离不开男人啊。”
沈砚舟三两步冲到沈池鱼面前,扬起的手带起一阵劲风落在沈池鱼脸上。
“啪!”
膳厅静得可怕。
沈缙和林氏的目光钉在儿子手上,脸上难掩讶异。
沈砚舟的手掌发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夹杂着一丝后悔。
沈令容则惊呼出声,用绣帕掩住翘起的嘴角。
沈池鱼转回脸,左颊肿起,可见那一巴掌的力道之大。
她掀起眼皮,凤眸从沈缙、林氏、沈令容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沈砚舟身上,忽地轻轻笑起来。
“够吗?不够可以继续。”
沈砚舟脸色铁青:“你——”
“够了
!”沈缙拍案而起,眸色阴沉,他死死盯着沈池鱼,怒火翻涌:“你这般放肆,是觉得为父不敢罚你?”
“父亲当然敢,我坏了规矩甘愿受罚。”沈池鱼抬起下颌,“但我的想法不会改变。”
要么连她一起赶出去,要么一起留。
她在赌,不是赌沈缙对她的父女之情,而是赌自己对他还有用处。
算算时间,如果前世赵云峤没有骗她,那么小皇帝应该已经在沈缙面前提过自己。
那是嫁给赵云峤的新婚夜,他说:“你当初回来,陛下对你很好奇,在岳父面前问过几次你的事情。”
她也算了解沈缙这个人,利益至上,小皇帝的几句问话会在他心里扎根,生出妄想。
毕竟,她有一副好相貌。
果然,沈缙即使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也没有像林氏一样让她滚蛋。
他怒问:“你可知违逆父命是什么下场?”
沈池鱼挺直脊背:“知道,女儿愿领家法二十杖。”
膳厅里再次一片死寂。
二十杖,足以要了半条命。
沈令容攥紧了帕,暗道:这个疯子!
林氏和沈砚舟眼睛陡然睁大,也觉得沈池鱼是疯了。
林氏犹豫着是拦一下,还是给这个总惹她生气的女儿一点教训。
那边沈砚舟已经开了口:“你确定吗?”
沈池鱼毫不犹豫:“确定。”
沈砚舟眼中浮起她熟悉的厌恶,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沈池鱼已经翻白眼了,这话说的,好像我给过你期望一样。
“好,”沈缙脸色阴沉可怖,“济川,你亲自打,让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又对沈池鱼道:“若你能坚持挨到二十杖,为父就允了你。”
沈砚舟点头:“是,父亲”。
沈池鱼也点头:“一言为定。”
林氏想劝一劝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她想,挨一顿打也好,杀一杀野丫头的性子。
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
沈缙命下人取来荆条,那荆条是用晒干的枝条捆扎成束,长约五尺,三指宽,虽没木杖坚硬沉重,但挨一下也能让人痛的死去活来。
此时,沈令容又在一旁叹道:“唉,还好其他妹妹不像池鱼妹妹的脾气那么倔。”
这倒给沈缙提了个醒,他又命下人把几位姨娘和庶子庶女叫过来观刑,他要让其他人仔细看着,忤逆他会是什么下场。
沈池鱼冷冷瞥了眼沈令容,她知道沈令容是想借此羞辱她,但她不在乎。
一切准备就绪,她环视一圈,平静地在院中跪下。
沈砚舟拿起荆条,在空中甩出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几个姨娘们纷纷掩面,胆小的往后退了几步。
沈砚舟居高临下地看着不服管教的妹妹:“我不会手软。”
沈池鱼将长发拢到前面,露出单薄的脊背:“请便。”
第一下抽下来时,沈池鱼差点痛呼出声,她紧紧咬着下唇,疼痛感瞬间渗透四肢百骸。
在疼到头晕目眩时,她想的是还好没让雪青跟来,不然那丫头得哭成泪人。
“啪!”
没给她缓缓的时间,第二下已经落下,她感觉皮肉被撕开,温热的血顺着脊背流下。
“三!”
“四!”
“五!”
报数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沈池鱼咬破了下唇,冷汗浸透了鬓发,她的背已经血肉模糊,却始终不曾弯下。
十五下时,最小的庶妹被吓得嚎啕大哭,又被姨娘死死捂住了嘴。
沈池鱼在剧烈的疼痛中侧目看去,对那粉雕玉琢的小孩笑了下,她本意是想安抚,结果把那孩子吓得哭得更狠了。
有位姨娘忍不住求情:“大少爷,再打下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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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命了。”
“最后问一次,”沈砚舟握着荆条的手松了松,“你改不改主意?”
沈池鱼染血的唇吐出冷笑:“大哥,还有五下。”
挑衅一样的语调彻底激怒沈砚舟,“不知悔改!这是你咎由自取!”
他抡圆了胳膊,最后五下打得又快又狠。
第二十下后,荆条已经被血染红,沈池鱼终于撑不住的向前栽去,在触底前她用手撑住了地面。
她颤抖着支起身子,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二十,咳咳……”她呛出一口血,气息微弱,仍字字清晰:“女儿谢父亲成全。”
沈缙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那看起来瘦弱的女儿,竟真能熬过二十荆条。
“滚回你的梧桐院!我最近不想看见你!”他甩袖离开。
林氏紧跟其后。
老爷和主母一走,其他姨娘也没再多留。
很快,院子里只剩三人。
沈令容假惺惺地上前想要搀扶:“妹妹,你还好吗?我扶你回去吧。”
“不需要。”沈池鱼没什么力气的推开她的手。
“哎呀,”沈令容捂住手,眼里聚起泪水,“我只是想扶你一下,没别的意思。”
那模样,好似沈池鱼不是推了她,是拧了她一样。
沈砚舟赶紧捧起沈令容的手看了下,见上面一片红,他眼神如刀剜了眼沈池鱼,对沈令容道:“不要管她死活,她不配你的关心。”
沈池鱼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的湿透衣衫,她现在全靠最后一口气撑着,实在没力气理会沈令容拙劣的演技,和沈砚舟凉薄的话语。
她慢慢站起来,每动一下,背上的伤口就撕扯一次,等完全站起来,她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筋疲力尽的差点晕过去。
回梧桐院的路,前所未有的漫长。
走至一半,她再也撑不住的摔在地上,意识朦胧之际,她感觉有人抱起了她,那人身上带着松木的气息,有些温暖,和阿辞很像。
“阿辞。”她埋在那人胸口,恍惚间回到了幼时,看见了门槛上坐着的小男孩,穿着洗的发白的青布衫,膝盖上摊着一本破旧的《三字经》。
小孩拍着她,哄着她:“睡吧,睡着就不疼了,我守着你。”
她想哭,又不想让小孩知道自己过的不好,只紧紧抓着小孩的衣襟,在疼痛中陷入了昏暗。
第27章 想杀了她
沈池鱼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
入目是熟悉的枕头,一扭头是雪青哭肿的眼睛。
她这才发觉自己是趴在床上,后背火辣辣的疼,有种被人用烙铁一寸寸熨过的感觉。
“小姐,您终于醒了。”
雪青跪在脚踏上,手里攥着打湿的凉帕子,见她醒来,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您吓死奴婢了。”
沈池鱼扯动干裂的唇,想安慰她两句,一出声是沙哑难听的声音。
雪青慌忙捧来温水,想碰又不敢碰她,手指抖着把杯子举到她唇边,哽咽着:“他们怎么能那么狠,奴婢该陪着您的。”
啜了几口水,沈池鱼才嘶哑着嗓子:“还好你不在,挨几下,我只是身上疼,你要在那儿一哭,我就要心疼了。”
雪青的眼泪掉得更凶:“您少拿奴婢打趣,奴婢要在,死也不能让他们这么作践您。”
“瞧瞧,哭的惨兮兮的,”沈池鱼伸手为她拭泪,虚弱又逾悦道,“你应该高兴,我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您才认识他们一天,差点把命搭进去,值得吗?”
沈池鱼想说当然不值得啦,她很惜命,怎么可能为了他们把命搭进去。
之所以敢和沈缙杠到底,是因为她心里有数,上一世她挨过家法,知道自己能扛得住才敢应承。
她没想到的是沈砚舟最后那几下打那么狠,下手忒黑。
趴着说话不舒服,沈池鱼让雪青把她扶着坐起来,上药包扎过的背部,轻轻一动,如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缓,等挪动着坐好,已经满头大汗。
“他们呢?”
雪青把帕子重新打湿,为她擦拭着,“在外面呢。”
想到那晚闻到的松木香,沈池鱼不知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真有那么个人,她问了雪青。
雪青道:“那晚是二少爷把您抱回来的,奴婢吓都吓**,哪儿还能注意他身上熏的什么香。”
一提起那晚,雪青又要哭。
天知道她看见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小姐时,魂都飞了。
二少爷那里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小姐惹怒了老爷和大少爷,被罚杖二十。
好好的人出去,吃顿饭的时间,回来半死不活,搁谁谁能不慌。
二少爷什么走的她也没注意,一颗心全放在自家小姐身上了。
现在回想,那真是兵荒马乱的一晚。
十三忙着去请大夫,惊九消失不见人影,她对着小姐血淋淋的背,无从下手,满心悲愤。
是第二天,她出去打听,才知道事情缘由。
“您高烧不退,药也喂不进去,是惊九硬灌进去的。”
“您昏迷的两天,没一个人来问过您的伤势。”
“还好那晚二少爷不放心,跟在您后面,不然……”
眼看雪青又要哭,沈池鱼忙道:“打住,你是要水漫金山吗?”
好不容易哄好了人,她才去想那个前世接触不多的二哥。
印象里是个不争不抢的温润性子。
不过,他真是好心跟在后面的吗?
还有那松木香,难道是她太想阿辞,出现了幻觉?
不管怎么说,人家帮了她是事实,等伤好些,她得亲自备份礼去谢谢。
正想着,她忽然瞥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是谁?”她下意识绷紧身子,牵动背上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我。”
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惊九抱臂而立,阳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峭。
他站在门槛处,没有再进一步。
沈池鱼直觉他是有话说,便道:“进来。”
“雪青,我饿了,你去煮碗粥。”
“好。”
惊九迈进房间,没有上前,他单刀直入:“为什么非要把我们留在梧桐院?你在怕什么?”
“怕死。”
沈池鱼回答的也直接,“我想晚上能安眠,不用提心吊胆。”
“金枝抱错,幼年不幸,自卖青楼,机缘巧合被发现找回来。”
惊九把这两天探知的消息铺开在沈池鱼面前。
“初时装乖,春日宴开始转变性情,可惜,无论是乖巧懂事,还是叛逆强硬,都改变不了你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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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处境。”
他冷嘲道:“亲女不如养女,被抱错的十五年,是沈令容在承欢膝下。”
“你的血亲对她倾注了所有疼爱,你的回归不受任何人的欢迎。”
“你嫉妒她,怨恨她,以至于想杀了她?”
沈池鱼安静地听完,她没反驳惊九,而是抬了抬下颌:“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惊九没动,“据我观察,沈令容擅装柔弱,可以轻易用言语挑起你家人对你的不满,她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让你溃不成军。”
“我渴了。”沈池鱼在话隙间重复自己的需求。
惊九还是没动。
沈池鱼叹气,新护卫能力卓群,能骑虎打狼,相对的,也确实难以管教。
她清清嗓子,扬声喊另一个:“十三,我渴了!”
“来喽。”
十三像是一直在门外守着一样,嗖的一下窜进来,殷勤的端茶倒水。
等沈池鱼喝完一杯,他发挥自己的优势,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开启绿茶发言:“惊九也真是,小姐说的装听不见,聋了一样,不像属下,属下会心疼小姐。”
惊九:“……”拳头捏得咯咯响,被恶心到了。
沈池鱼:“……”好孩子,这两天你是不是偷偷学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属下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在院子里守着小姐,不像惊九,整天见不着人影,一点也不关心您。”
十三说完,用满脸“快让他滚”的期待神情看着沈池鱼。
惊九黑了脸。
沈池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怀疑十三撞邪了。
沈池鱼这会儿不止背疼,头也疼,“十三啊,你再这么说话,我得先把你赶出去了。”
十三:“?”不是,为啥呀?
他可是专门花了银子学的,教他的姑娘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这样说话一定会讨主子喜欢。
难道是学的不够像?
惊九冷笑一声,抱着手臂,一脸“早该让他滚”的表情。
沈池鱼摆手让十三先出去,才回答惊九之前的话。
“你上面说的那些都对,但漏了一点——”
第28章 喂药
“我想杀的不止是沈令容。”
沈池鱼对他莞尔一笑,“你不用担心,我不让你帮我**。”
“我买你的时候说过,没想让你当奴才,我说话算话。”
惊九用那双很凶的眼眸凝视着她:“我是罪奴,十年前定远大……”
“惊九,”沈池鱼打断他,清洌洌的凤眸里没有试探,“我说过,不过问你要做什么。”
她不会过问他消失的时候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她的要求就一个,帮她挡住明枪暗箭,让她平安活着。
想报仇吗?
想杀沈令容和赵云峤吗?
很想,无时无刻不想。
但不能。
现在还不是时机。
她很清楚,以她现在的能力,无论是亲自动手还是买凶**,只要沾了血,便难逃律法,而她好不容易获得的新生会再次粉碎。
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惜命。”
沈池鱼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她笑起来牵动背上的伤,脸色苍白无血。
老天爷开恩,让她捡了条命,那总得活得更长久才行。
“惊九,”她轻声问:“你信因果报应吗?”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道:“我信。”她要看着那两人亲自走进地狱!
惊九漆黑的眸直直盯着她,眸底有暗流涌动。
片刻,他放下抱着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床榻三步远的位置。
“沈池鱼,我讨厌人骗我,你说到做到,我也能说到做到。”
顿了顿,他双手抱拳,郑重地弯腰行礼,“你拉我出炼狱,五年内,我这条命为小姐所用。”
沈池鱼怔住了。
她看着惊九低垂的头颅,和绷紧的脊背线条,再移到那因用力而的发白的指节。
那不是奴仆对主子的效忠,是骄傲不肯服输的战士给出的承诺。
三步的距离,足够他能及时护住她,又不会越过那条他为自己设的防线。
院子里乍然传来瓷碗打碎的声音,以及十三的求饶声和雪青的训斥声。
声响惊醒了沈池鱼,她摆手让惊九起来,“我不要你的命。”
窗外阳光明媚。
她道:“我们都好好活着。”
惊九的喉结滚动了下,沈池鱼不确定他有没有回答。
院子里,十三手忙脚乱地收拾打翻的粥碗,嘴里嘟嘟囔囔地嘀咕着什么,雪青叉着腰,圆圆的脸气得更圆了。
梧桐新绿,风过檐铃,无限生机,沈池鱼蓦然觉得,原来春天这样好。—
沈池鱼的高热在傍晚再次烧起来。
额上的汗珠擦了一遍又一遍,她裹着被子仍然迷糊不清的喊着冷。
药碗在唇边碰了三次也没能喝进去,全洒在锦被上。
雪青急得直哭,这回换十三不见踪影,还是惊九强硬的捏着两颊给灌了进去。
折腾好久,沈池鱼才不再喊冷,蹙着眉睡得不甚安稳。
到底是顾忌男女有别,雪青把两个护卫赶出房间,自己守在床边陪着。
夜色漫进窗户,烛火轻轻摇曳,一道玄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床前。
只是趴在床边打了个盹的小丫鬟,无知无觉倒在了脚踏上。
谢无妄俯视床上的沈池鱼,小姑娘背部伤的重,只能侧着脸趴着睡,嫣红的唇微微张着,呼吸滚烫。
他啧了声:“小可怜。”
他慢悠悠的从袖中取出白玉瓶,掀开的瞬间,满室药香。
碾药、倒水、试过水温,准备就绪,他才伸指撬开那紧闭着的牙齿。
用勺子喂进去一口,在吐出来前,又飞快捏住唇,把人捏成鸭子嘴。
命令般:“咽下去。”
沈池鱼在混沌中蹙眉,下意识吞咽。
药汁太苦,她无意识地想扭头,被一只冰凉的手掌固定住了脸颊。
谢无妄故技重施,修长的手指刚撬开滚烫的牙关,被睡梦中的沈池鱼狠狠咬住。
“嘶——”
他眉头皱起又舒展,任由她咬着,殷红的血珠顺着她唇角滑落,被他轻轻抹去。
“不仅会挠人,还会咬人。”
谢无妄弯腰凑近看了会儿,固定着脸颊的手改为掐住脸颊,准备把被咬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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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抽出来。
许是血液的味道比起药汁要甜,小姑娘在手指要离开时,探出舌头舔了一下。
谢无妄眸色骤然转深,本该撤退的手指停在了原处,那柔软的舌尖追着又舔了下。
掐着脸颊的手松了力道,须臾间,他鬼使神差地将手指又往里送了送,用大拇指摩挲着她嫣红的唇角。
少女滚烫的唇舌包裹着伤口。
灼热的呼吸全部喷洒在谢无妄冰凉的手背上。
沈池鱼在昏沉中眉头蹙的更紧,对这突如其来的入侵感到不适,齿关越发用力。
“咬重些,”谢无妄无端笑了笑,下一瞬就敛去笑意,气息冰凉,“旁人给你喂药也这样吗?”
“自身还在泥潭,就想着救别人出狗窝,愚蠢。”
“哦,你向来善心泛滥。”谢无妄对着空气自语。
他面上和眼底的所有情绪褪去,猛地用力捏紧小姑娘的脸颊,撤离手指,端起药碗,近乎粗鲁的把药喂进人口中。
沈池鱼被呛咳到,迷蒙的掀起沉重的眼皮,朦胧烛火中她睨了眼谢无妄,眼尾因咳嗽沁出一点泪水,瞧着煞是可怜。
谢无妄低笑一声,放下空了的药碗,拂开她汗湿的额发。
“痛苦吗?”
“自找的。”
“受着吧。”
谢无妄让小姑娘继续趴好,用指腹擦去她唇角的药渍,动作轻柔,小姑娘再次陷入梦境。
一碗药下去,不过一刻,沈池鱼的呼吸归于平稳,身上的温度也渐渐趋于正常。
谢无妄仍坐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卷翘的睫毛。
烛火熄灭,月光透窗落在小姑娘脸上,模样显得很乖。
四更天的梆子敲响,谢无妄的眼睑神经质地轻微抽搐,他神情麻木又冰冷诡异地盯上少女脆弱的脖颈。
他忽然伸手,拇指按在跳动的脉搏上,冰凉的指尖染上温热。
“真脆弱啊。”
五更天之前,坐了半宿的人带上门出去。
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谢无妄扭头看向最右侧的下人房,漫漫夜色中,他撞上一双淬着寒星的眼睛。
第29章 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惊九抱着手靠在门框边,藏蓝色劲装整齐利落,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那双如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谢无妄。
他在那里守了很久。
两人在夜色中对视。
谢无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这么忠心?”
惊九冷嗤:“不及王爷,纡尊降贵来翻墙探病。”
夜风吹动谢无妄的袍摆,他抬手,白玉瓶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
打开的下人房中嗖地飞出一道人影,精准的接住了瓶子。
“一日三次,药到病除。”
“是。”十三应道。
谢无妄又吩咐:“小姑娘大都爱美,生肌散要让她用上。”
“是。”
“照顾好她。”
“是。”
十三应着,再抬头,那里已经没了谢无妄的身影。
十三长舒一口气,他和惊九是听到主卧的呛咳声同时醒来下床,王爷肯定知道他们醒了,后面才没特意隐藏动静。
但在那之前,谁也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时候过来,又在主卧里待了多久。
握紧手中的瓶子,十三扭头想和惊九说什么,发现人已经转身回了房间。
“……”
行吧。
关于谢无妄那晚悄然而至,留下药瓶无声离去一事,两人默契的闭口不提。
那药的效果很好,加上生肌散的辅助,沈池鱼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伤势愈合得比预期快很多,没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
雪青每日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亲自换药上药,见自家小姐恢复得如此迅速,不由起疑。
某次用饭时忍不住问十三:“你那药是从哪儿买的?我给你的银子够吗?”
十三正低头扒饭,面不改色地扯着谎:“哦,我去城东药铺时,碰巧遇上一位江湖郎中,说是祖传的方子,我便买来试试。”
“涂抹伤口的药,和小姐说的生肌散效果一样好,应该很贵吧。”
“不贵,一两银子一瓶。”
雪青半信半疑:“那郎中住哪儿住?回头我去多买几瓶备着。”
十三差点被饭噎住,“他居无定所,有缘会再见。”
雪青点点头,不再多问。
沈池鱼坐在一旁,喝着清粥,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十三和惊九,最终什么也没说。
怀疑是怀疑,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反而无益。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初夏的暑气逐渐浓烈。
处于西苑的梧桐院,像是被相府众人遗忘,无人问津,也无人打扰。
沈池鱼的伤势已无大碍,偶尔阴雨天时,背上会隐隐作痛。
这日午后,她独自坐在树下纳凉,手中捧着一卷书,半天未翻动一页。
“小姐,”雪青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一封帖子,“方才后门有人送来这个。”
沈池鱼接过帖子,展开一看,眉头微挑。
是礼部右侍郎府上的帖子。
上面寥寥数语,邀她三日后赴一场赏花宴。
她敲了敲帖子边缘,唇角浮起笑意,“看来,有人要按捺不住了。”
三日后,城外,镜湖山庄。
马车缓缓驶离官道,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两侧林木葱郁,隐约能听见水流潺潺。
沈池鱼挑开帘子,目光扫过远处掩映在绿荫中的飞檐翘角。
“你的伤好了吗?”
沈池鱼望向对面的鹅黄纱裙的少女,正是今日赏花宴的主人,礼部右侍郎之女柳如烟。
她不答反问:“沈令容告诉你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你养病的这段时间,她可没闲着。”
柳如烟摇着团扇,掩唇轻笑:“你和护卫同吃同住是真的假的?是今日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吗?”
“是他。”
两个字顺带着坐实前面一句问话。
沈池鱼抚平衣袖上的褶皱:“她太心急,以为败坏我的名声,我便会在人前抬不起头。”
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实用。
前世的自己刚回来时,虽然会慌乱,会觉得自己不够好,但并不会自卑。
是相府的人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给她灌输名声大于的想法,告诉她她有多低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她自我怀疑,自我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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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踩碎了她的傲骨,还要指责她不如沈令容绽放。
沈池鱼道:“她还是不懂,我若在乎名声,就不会挨罚。”
“世人多有偏见,比起内在,更爱浮于表面的东西。”
柳如烟说着凑近几分,视线在她脸上转悠一圈,“比如你。”
“我如何?”沈池鱼挑眉。
“你这张脸太招人,”柳如烟团扇轻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貌美名低非幸事。”
沈池鱼莞尔:“你给我下帖,邀我赏花,知我出行有难处,还专门去接我。”
她也往前凑近几分,“京都贵女避我如蛇蝎,你为什么不避?为了报恩?”
马车微微颠簸,柳如烟借势坐直身体,“你我之间哪儿来的恩。”
沈池鱼笑了笑。
马车在山庄门前停下,早有侍女迎上来引路。
两人并肩而行,下人们在后面跟着。
柳如烟道:“今日沈令容也在,她以前仗着丞相千金的身份,除公主郡主,属她最是众星捧月。”
“我与她相识多年,对她还算了解一二。”
柳如烟侧头看了她一眼,“她那天想针对的人是你,我为你挡了灾。”
此事不难分析,只要冷静下来,再琢磨琢磨,便可看得清楚。
“不论针对的人是谁,结果是她得偿所愿,”沈池鱼道,“一跃成为世子妃,谁能有她好命。”
一句话戳到柳如烟的痛脚。
柳如烟道:“人不会一直好命。”
镜湖山庄很大,里面景色怡人,有不少玩乐的地方,达官贵人还有公子小姐们常来游玩。
赏花宴设在山庄里的流云阁,百花齐放的时节已过,但这里因在山上,仍是花开正艳。
站在阁楼上,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沈池鱼她们到时,流云阁里已经热闹起来。
“如烟,快点,身为主家到的这样晚,该罚。”
柳如烟应了声,在沈池鱼耳畔提醒道:“想在贵女圈里站稳脚跟,单一个名号可不行。”
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拉我做盟友,得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第30章 玩玩而已
今日赏花宴,邀的是公子小姐们,没有长辈在场,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遇着身份比自己尊贵的,或拱手作揖或点头致意,就算见了礼。
方才喊柳如烟的小姐,是上次春日宴站在沈令容旁边,身着杏色罗裙的那位。
凭借前世记忆,沈池鱼知道,那是刑部左侍郎之女吴棠,也是沈令容的好友之一。
“呀,是沈二小姐,你也来了啊。”
吴棠快步走来,亲**挽住了沈池鱼的手臂:“我说如烟怎么那么慢,原是去接美人了。”
这是沈池鱼第二次出现在人前,很多人不认识她。
她今日着了身织金妆花缎裙,行走时流光隐现,外罩一件天水碧的轻纱大袖衫,腰间束一条同色丝绦。
发髻盘成简单样式,只簪一支蝴蝶振翅步摇,在乌发间栩栩如生。
明明是素雅的装扮,生生被昳丽的五官衬得华贵几分,尤其是那双清冷逼人的凤眸,轻轻一挑,即能摄人心魄。
近来生病的缘故,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圈,更有种病若西子胜三分的意思。
吴棠将她拉进人群里,直让旁边的人黯然失色。
“这是哪家的姑娘?”有人小声问道。
有参加过春日宴的知情人士回道:“是相府的那位真千金。”
“那个沈池鱼?”
这名字一出,顿时响起几声低呼。
有几位小姐立马后退半步,用绣帕掩着唇角,“原来是她,如烟也真是,什么人都邀来。”
公子们则神色各异,有面露鄙夷的,有看得目不转睛的,也有好奇打量的。
其中有人低声对同伴道:“之前听说沈二小姐容色倾城,还以为是夸大,今日一见果然……”
“别被美色所误,”同伴急忙制止,“她做的那些事你不知道吗?”
沈池鱼对周遭议论置若罔闻,她从容地与吴棠说着话,唇角噙着浅笑,眼神清洌洌的,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阁楼一层设有投壶,几位小姐正在比试,众人围观笑闹着。
谁若能一箭入壶,就会获得满堂喝彩。
沈池鱼正看得津津有味,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她回头望去,见是最后才来的沈令容,以及鲜少参与这种宴会的赵云峤。
赵云峤着了身靛青色锦袍,面容俊朗如玉,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沈池鱼时唇角微勾,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有人赞叹:“沈大小姐与赵世子真是郎才女貌。”
此话一落,阁楼内气氛骤然微妙起来。
说话之人意识到失言,慌忙掩住口。
众人皆知承平侯府和丞相府定有娃娃亲,不少小姐为此羡慕过沈令容会投胎,谁也没想到会来一出真假千金的事。
有人瞥向沈池鱼,若没出错,世子妃理应是她。
沈令容一眼看见了沈池鱼,她挽着赵云峤的手臂紧了紧,“妹妹也在啊?”
沈池鱼回以一笑:“早知姐姐也来,我应该借坐你的马车,也就不用柳姐姐费心绕过去接我了。”
“妹妹别开玩笑,旁人会误会,母亲是不知你出门,不然也会派马车给你。”沈令容脸色不太好。
沈池鱼轻笑:“也是,母亲确实不知,毕竟我与你们已经近一月未见。”
真千金又如何?嫡女又如何?
她不掩饰自己在相府的处境,她就是要把偏心二字剖开摊在外人面前。
家丑不可外扬?
她偏要扬。
相府的名声和脸面,与她有什么关系?
沈令容被噎住,求助似的看向赵云峤,赵云峤道:“二妹妹嘴皮子利索,颠倒是非的能力也同样强。”
他扫了眼跟在沈池鱼身后的雪青和惊九,“那个就是你买的护卫?”
托沈令容这段时间到处宣传的福,众人或多或少听过沈池鱼挨罚的缘由。
此刻见到了故事中的护卫,果然俊俏不凡。
一时间,众人看向沈池鱼的视线里多了鄙夷不堪。
沈池鱼大方承认,“对,是他,花了我一百两,贵是贵,但能保我的命,我觉得值。”
“保命?”旁边的吴棠讶然,“有人要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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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池鱼不语。
很多事就是这样,你不说话,众人会自行脑补。
高门中不缺龌龊事,在场的公子小姐们谁没耳听目儒过,顿时看向沈令容的视线很微妙。
身为东道主,柳如烟手里拿着一支箭,适时站出来打破僵局:“出来玩开心为主,方才投壶还没人拔得头彩,令容,你来试试?”
沈令容轻扬下颌,:“那便试试。”
她松开赵云峤走过去,从旁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对准壶口,抬手一掷。
当啷一声,箭入壶中。
吴棠拍手笑道:“如烟让你上场,那还给别人活路吗?我看啊,头彩非你莫属。”
沈令容倨傲的笑道:“玩玩而已。”
“既然是玩,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进来。”
吴棠拿走柳如烟手里的箭,递到沈池鱼面前,“二小姐也玩玩?”
沈池鱼道:“我不太会。”
“没事儿,你随便投,输了也没人嘲笑你。”
沈池鱼拒绝了两次,没拒绝掉,只好接过箭,对着青壶一投,箭簇越过壶口,没中。
吴棠又拿来一支让她试。
还是没中。
沈池鱼冲她抿唇笑笑。
她帮着找补:“就差一点,再练练定能投中。”
有吴棠帮着铺台阶,众人不会多说什么,有人附和着安慰,说自己也经常投不中,准头不好没办法。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人都往我们这里领,人家爹娘都看不上,偏你们当个人物一样捧着。”
说话的人没刻意压着声音,因此人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偷笑,有人神情复杂。
柳如烟心里不爽,她瞪向那说话的小姐:“李嫣,你什么意思?”
李嫣一笑:“我说错了吗?你不嫌脏,乐意跟她玩是你的事儿,但我嫌。”
这话直直刺向沈池鱼,阁楼内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那单薄的少女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应对这么赤/裸/裸的羞辱。
第31章 把他给我
沈池鱼抬眸,眼神清冽如初冬的泉水,看不出半点怒意。
柳如烟先炸了:“李嫣!你又算什么东西?说她之前,先想想自己的姨娘是个什么货色。”
柳如烟今日邀请的大多是嫡出子女,也有零星几个庶出,这个李嫣就是庶出中的一位。
两人一贯不对付,奈何两人的爹是礼部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长辈的命令下,两人也就面和心不和的来往着。
李嫣也怒道:“柳如烟!你失心疯了吗?她也值得你这样和我撕破脸面?”
“我乐意,”柳如烟冷笑,“我邀来的人,你骂她就是骂我。”
“你以前做沈令容的狗,现在又想围着她转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眼看要打起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插/入这场闹剧。
沈池鱼一手按住了柳如烟蠢蠢欲动的手臂:“你先等等,我自己解决。”
柳如烟一愣,当真停住动作,李嫣也被众人拦下。
沈池鱼缓步走到两人中间,她先看向李嫣:“我是在烟花柳巷待过,这也不是秘密。”
“你说我亲身爹娘看不上我,你说的对;但你要说脏,我不认。”
她环视四周:“何为脏?”
“是仗着出身高贵,却满口恶言、心如蛇蝎的公子千金们不脏?”
“还是表面光鲜,背地里却欺压良善、鱼肉百姓的权贵不脏?”
她抚了抚衣袖,“我虽长在乡野,不曾读过四书五经,但我知道,脏不在出身,而在于心术。”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可接下来的每一句,都刺的众人无法言语。
她问——
“那些克扣灾民赈灾粮的官员,脏不脏
?”
“那些逼良为娼的恶霸,脏不脏?”
“那些为一己私利谋害忠良的奸佞,脏不脏?”
有人垂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再次转向面如土色的李嫣:“真正的脏
,是见利忘义,是口蜜腹剑,是踩着他人尸骨往上爬还要嫌血污了鞋底!”
李嫣一时语塞:“我…我…”
沈池鱼道:“我见过勾栏瓦舍里,被卖进去的姑娘咬断舌头也不接客的烈性。”
“也见过乞丐窝中,饿得皮包骨的孩子,把半块馒头掰成三份的仁义。”
她逼视李嫣:“李小姐,你告诉我,什么是脏什么是干净?”
李嫣的脸色由红转白,手中的绣帕被绞得变了形。
沈池鱼扫过之前笑话过她的几人,“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那几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说得好!你这番言论可不像没读过书,”柳如烟率先拍掌,她冷眼睨向李嫣,“瞧把我们李小姐说得,一句也接不上。”
有人没憋住笑出声。
李嫣浑身发抖,眼泪要落不落:“你们…你们欺负人!”
不愿面对旁人的嘲笑,她掩面夺门而出。
“沈二小姐,”一位蓝衣姑娘羞赧的开口,“之前是我等失礼了。”
沈池鱼浅笑:“无妨,只是希望诸位记得,评判一个人,当观其行
,而非究其出身和来处。”
她声音轻软,态度温和,即使是说教,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看着众人围绕在沈池鱼身边,让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沈令容极度不舒服,她扭头去找赵云峤,却见赵云峤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沈池鱼。
沈令容心中警铃大作,那眼神她太熟悉,她望向赵云峤时便是这样。
不满在瞬间发酵成恐慌和嫉恨。
沈令容死死攥着绣帕,她再看向人群中的沈池鱼,只觉那张挂着淡然笑意的脸格外刺目和厌恶。
“凭什么,”她无声地蠕动嘴唇,绣帕绞得指骨变形,“一个野丫头,也配……”
沈池鱼为什么要回来?
她不该回来。
沈令容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明白,只要沈池鱼活着,她就永远是个笑话,是个鸠占鹊巢的千金,是抢走别人人生的小偷。
“沈、池、鱼。”
沈令容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不能将这三个字在齿间碾成齑粉。
杀了她,只要她**,一切就会变回原样……
沈令容心头那簇毒火越燃越旺,怨恨如毒蛇般窜上心头,越扩越大,终成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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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容没注意,在她怨毒地凝视沈池鱼时,沈池鱼身后不远处,一直默不作声的护卫,皱眉露出了獠牙,那是狼对危险的敏锐。
就在柳如烟拉着沈池鱼继续玩投壶时,沈令容计上心头。
“只这么玩有什么意思,不如换个玩法,游戏不定,彩头不定,谁赢,便可向对方提一个能做到的要求。”
吴棠兴起,立马问:“游戏不定怎么玩?”
“双方选定对手,游戏由第三人决定。”
众人哗然,在场的人都有自己拿手的玩乐,可谁也不敢保证玩的会是自己拿手的,若是第三人有心偏向对手,那岂不是输得很惨。
一旁的柳如烟在沈池鱼耳边低语:“你猜她是冲着谁来的?”
沈池鱼不语。
柳如烟又道:“你抢了她的风头,她肯定是要找回来,二小姐,你自求多福吧。”
沈池鱼瞥了她一眼,再抬眸正好对上沈令容的视线。
“妹妹,我们还没真正在一起玩过,不如我们先来?”
沈池鱼没先问玩什么,而是问:“你想提什么要求?”
“我正好也缺个护卫,你若输了,”沈令容走到沈池鱼面前,抬手往她身后一指,“把他给我。”
沈池鱼脸色微沉:“彩头向来是物件,没有赌人一说。”
“妹妹在说笑吗?奴仆尚且能算半个人,但你身后这位可是罪奴。”
罪奴在高门贵族眼里,怎么能算是人呢?
连阿猫阿狗都比不上。
沈池鱼脸色彻底冷下,她回头去看惊九,惊九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好像没听见。
她转回头,冷声道:“我用半条命换来的护卫,不是物件,我不会拿他做赌注。”
沈令容要的就是拒绝,她掩唇笑道:“是我忘了,妹妹可是为他忤逆父亲,生生挨了二十杖,他在你心里自然非比寻常。”
此话说得暧昧,一些人悄悄交换着眼色。
惊九依旧垂首而立,身形挺拔如松,唯有因紧握泛白的指节泄露出他的情绪。
沈池鱼没辩解,眼底似有寒冰凝结,再次重复:“要比,就换彩头。”
第32章 你太过分了
“行吧,那我要你给我端茶倒水一个月。”
“倘若我赢,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沈池鱼一字一顿,声音清冷似雪:“我要你当面给他道歉。”
沈令容怀疑自己理解错了,“给谁?”
“惊九。”
沈令容虽气这种要求,但还是应下,在她看来,比起什么都不会的沈池鱼,自己绝对不会输。
彩头定下,就要第三人选定游戏了,柳如烟正想说自己来选,有人比她更快的开了口。
“游戏由本世子来选。”
赵云峤横插一脚,还要问:“诸位有异议吗?”
当然有,身为沈令容的未婚夫,想也知道不可能公平,可没人会为了沈池鱼惹赵世子不高兴。
众人没异议。
赵云峤对沈池鱼道:“选琴棋书画太为难你,不如就地取材,还玩投壶。”
话落,好些人直接变了脸色,这偏心的太明显了吧?
谁不知道沈令容擅长投壶,那还比什么?不如直接认输。
沈池鱼看向赵云峤,后者冲她讥讽一笑,她明白,这人是替沈令容报复她。
“好啊,”她出人意料地应下,“不过我要增加难度,蒙眼如何?”
蒙眼投壶?看不见要怎么投?
众人认为这是沈池鱼在给自己寻找胜算,即使是沈令容,蒙上眼后也难保不失准头。
柳如烟不想让沈令容赢,当即应和:“这个好,是吧吴棠?”
吴棠也点头,有两人带头,其余人也纷纷应和说可以。
如此一来,赵云峤也不好再拒绝,他轻哼:“投机取巧。”
沈池鱼懒得理他。
整天阴阳怪气,有病。
沈令容虽没十全把握,但也没拒绝,据她所知,沈池鱼在乡下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不可能会玩投壶。
而之前的那两箭,更让她确定了做自己的猜测。
她对自己有信心,即使不能全中,也至少能投进去一支。
不管怎么说,自己肯定赢定了!
很快侍女取来两条丝巾,沈令容先上场,她脚步丈量过距离后,开始蒙眼投壶。
连投三箭,中了两箭,不俗的成绩换来满堂喝彩。
柳如烟见状,扯了扯沈池鱼的袖子,“你能行吗?要不我替你?”
不蒙眼都投不进去,蒙了眼不是更不行?
有这种想法的肯定不止柳如烟一人。
沈池鱼笑道:“不是要看我有多少能耐吗?柳小姐,倘若这把我赢,你要转变站队吗?”
柳如烟瞧她不像开玩笑,道:“好,只要你赢,以后我听你的。”
那边沈令容接受完众人的夸赞,朝沈池鱼扬了扬下颌,“妹妹,该你了。”
沈池鱼接过侍女的丝巾,转身走到惊九面前,“准备着吧。”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雪青没听懂,惊九微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
回到线前,沈池鱼用丝带蒙眼,在脑后系成结,垂下的两端随风轻扬。
“你现在认输,我会帮你和容儿说情,把一个月改为半个月。”
是赵云峤的声音。
沈池鱼装没听到,她深吸一口气,抬手。
“你要是现在求求我,我可以让赌约不作数。”
还是赵云峤。
沈池鱼放下手,蒙着眼也精准辨认到赵云峤的位置,她微笑:“赵世子,你有点吵了。”
赵云峤:“……”
赵云峤黑了脸:“你知道什么人最讨嫌吗?就是你这样不自量力还不听劝的。”
沈池鱼想把箭塞他嘴里。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屏蔽掉外界的声音,抬手——
“熟能生巧,想成功要无数次练习。”
“对,不要怕,记住力度和速度,使用腕力,放平心态。”
“以壶口和耳孔为目标,闭上眼,用心视矢端,手应于心,就这样,投!”
回忆里的声音和现实的画面重叠,沈池鱼闭上眼,手中箭矢飞出。
“嗖!”
第一箭,稳稳入壶。
“好!”有人忍不住喝彩。
手中还剩两支箭,她不再一支一支地投,而是同时举起。
在一片惊呼中,正入壶耳。
沈池鱼解开丝巾时,阁楼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柳如烟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池鱼,你太厉害了!”
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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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朝众人笑笑,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沈令容:“姐姐,我赢了。”
沈令容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瞪着沈池鱼:“你故意装作不会,你故意让我出丑。”
她不愿相信自己竟然败给了沈池鱼。
沈池鱼嗤笑:“姐姐记性不好,是你主动要和我比,也是你提出的玩法,到底是谁想谁出丑?”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有人说沈令容玩不起,也有人说赵世子怎么能看上沈令容,技不如人还不肯承认。
沈令容想辩驳,被神情阴郁的赵云峤喝止,“愿赌服输,容儿,去道歉。”
沈池鱼弯唇:“还是世子明事理,惊九,过来。”
惊九走到她身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那双漆黑凶狠的眼眸,细看便能发现软化几分。
被众人围观自己向罪奴道歉,沈令容委屈的红了眼睛,在说完“对不起”后,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那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沈池鱼在欺负人。
赵云峤心疼的将啜泣的沈令容揽入怀中,他轻拍着心上人的肩背,低声哄劝着。
这一幕又让不少人艳羡。
赵云峤那张俊脸阴沉沉地看向沈池鱼:“容儿到底还是你姐姐,你太过分了!”
沈令容从赵云峤胸前抬起脸,哽咽道:“我知道妹妹看不起我,才这般折辱我。”
“你把我的脸面踩在脚下,我不怪你,我自知有愧于你。”
“你恨我得父母宠爱,可你现在已经回到了自己家,而我的家呢?
“我亲生爹娘已死,我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
“你恼我抢了你的位置,可当年抱错一事,非我意愿,我也无辜。”
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引得周围几位公子怜惜不已,对沈池鱼投去谴责的眼神。
更有人被此番言论带跑,也觉得沈池鱼小题大做。
“就是,她根本是有意为难人,区区罪奴,哪儿配让令容低头道歉。”
“我刚就想说了,真真假假的和令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让人抱错的,要怪也该怪那个农妇,令容又没错。”
“这个沈二小姐明明会投壶,非要装不会,谁知道藏着什么心思。”
第33章 我要你跪下来道歉
也有看不过去的人为沈池鱼帮腔。
“玩法是沈大小姐提出的,游戏是赵世子定下的,赌约是双方确定的,敢玩就要愿赌服输,现在装什么可怜?”
“不是谁哭谁有理,沈令容提的要求难道不折辱人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生爹娘是什么好东西,我听我娘说,沈二小姐在乡下那个家里,可没少受磋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分不出胜负来。
柳如烟最受不了沈令容那装可怜的样子,冷嗤:“装模作样,显得她会哭。”
沈池鱼忍俊不禁,她没理会那些抨击她的人,只对赵云峤道:“世子此言差矣,赌约如此,我让她道歉何错之有?”
“你!”
沈令容哭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想起自己的人设,又瑟缩着躲回赵云峤怀里。
“好了容儿,不哭了。”赵云峤温柔地拭去沈令容脸上的泪珠。
再抬头时又换了副嘴脸,“沈池鱼,你以为别人喊你一声二小姐,你就真是千金小姐了?”
“一个烟花之地长大的野丫头,也配在本世子面前摆架子?”
“容儿是我的未婚妻,是未来世子妃,你折辱她就是折辱我,我要你跪下来道歉!”
阁楼中气氛一下子凝滞住。
惊九眼眸眯起,脚步微动,又被沈池鱼一个眼神制止。
柳如烟试图帮沈池鱼说话:“世子,池鱼是就事论事,你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怎么?本世子需要你教怎么做事?上次容儿落水一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柳如烟脸色一僵,赵云峤的话刺到了她。
“好一句野丫头。”沈池鱼把柳如烟拉到身后。
她不怒反笑,“世子是怀疑我血脉有假吗?要不要我和父亲再来一次滴血验亲?”
赵云峤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沈池鱼和沈相是亲父女,方才不过是想羞辱她罢了。
“不需要吗?那烦请世子记住,我沈池鱼有名有姓,即便我有错,也有父兄教训,轮不到你来指摘!”
沈池鱼眼底一片冷然:“想让我跪你,你问问我父亲和大哥答不答应。”
怼完赵云峤,她也没放过沈令容,“你想知道你亲生爹娘什么样?你问我啊,我会好好告诉你。”
“我身上有他们赐予的很多伤痕,每一道的来历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沈令容怎么可能不清楚,她在林氏那里多多少少听过沈池鱼幼时的经历。
对于自己亲娘是什么德行,也心知肚明,所以她哪儿能真让沈池鱼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云峤哥哥,”她拽着赵云峤的衣袖,一副要晕倒的样子,“我们走吧,我头好疼。”
赵云峤狠狠瞪了沈池鱼一眼,打横抱起沈令容:“我们走,这种宴会,不待也罢!”
“姐姐,”沈池鱼喊住人,凤眸微眯,“你真的对乡下的家人一无所知吗?”
沈令容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抱着她的赵云峤,把她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些奇怪,更多的却是心疼。
要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场,他一定会替容儿好好教训沈池鱼。
看着赵云峤抱着**步离去,沈池鱼对惊呆的众人展颜一笑:“打扰诸位雅兴了,我大病初愈不宜久玩,你们继续,我去欣赏欣赏风景。”
她转身离去,惊九和雪青跟在后面,大家的目光主要落在那主仆二人身上,一纤柔一挺拔,却有着如出一辙的孤傲。
吴棠用胳膊肘捣了下柳如烟:“那罪奴什么来头?瞧着不像一般人。”
“不清楚,我也好奇,但是我爹不让我乱打听。”
柳如烟拍拍吴棠:“京都里的罪奴,无外乎那些事。”
吴棠道:“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别藏着掖着,你和令容之前的事我不过问,但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
“知道了。”
柳如烟摆摆手,招呼人继续玩乐。
镜湖山庄很大,走一天也走不完,沈池鱼说欣赏风景是真的欣赏风景,她立在青石台阶上,望着眼前这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庞大山庄。
惊九在身后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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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日所为传回府中,又是一番训斥。”
“我敢说就不怕有人传,”沈池鱼继续往前,穿过一道月亮门,“我护着你就是护着我自己,换做十三,我也一样会护。”
惊九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
沈池鱼拂开花枝,回头看他:“我没那么善良,看轻你们便是看轻我,我所做是为我自己。”
“我的罪奴身份改变不了。”你难道次次要护吗?
奴和罪奴,一字之差,区别千里。
奴仆拿回**契,即是自由身,日后做什么行当都行。
可罪奴不行,一个罪字,代表的是天子曾经的雷霆之怒,他即使拿回**契,也做不回自由身。
一辈子都是最下等的人。
沈池鱼揪着花瓣:“我也一样。”
在青楼待过几年是不争的事实,不论怎么粉饰,她的妓子身份也会跟随她一辈子。
“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我现在能做的是借着相府的势,得到我想得到的,你也可以。”
微风送来花香,惊九的眼睫在阳光下轻颤。
他问出了最开始的疑惑:“为什么是我?”
“就当我衔环报恩?”
惊九深目看着她。
沈池鱼眼里漾出笑意,“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选你就选了。”
敷衍的回答。
惊九扭头问笑容灿烂的雪青:“你知道小姐第一次投壶时,是在装不会?”
雪青得意的扬起下颌:“那当然,小姐会的可多了。”
“那地方还教这个?”
“偏见,肤浅,”雪青轻哼,“你知道那里有个别名叫什么吗?”
惊九不语。
雪青自己接了下去:“销金窟。”
“富甲一方的商贾,满腹经纶的书生,头戴乌纱帽的权贵,哪个不是揣着金银珠宝往里送?”
她站到沈池鱼身边,为自家小姐折下挡路的花枝。
“千金小姐会的,她们要会;不会的,她们也要会,不然怎么能让男人为她们一掷千金?”
第34章 你凭什么打她
世人不会真的以为,那地方只会教人卖笑吧?
惊九没去过,不了解,他只知道,若非走投无路,谁愿**为妓。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逼得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把自己自卖青楼?
“小姐既然精通,为什么装不会?”
雪青嘴快道:“是小公子不让……”
“雪青。”沈池鱼及时出声。
雪青反应过来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好你个惊九,你套我话!”
惊九意味深长地俯视沈池鱼,看来自家小姐身上的秘密也不少。
沈池鱼摸摸小丫鬟的脑袋,小姑娘这是把惊九划到自己人的圈子里了,所以放松了警惕心。
只是,她不希望现在把故人卷进来。
她告诉惊九:“来日方长,你想知道什么,日后会慢慢知道。”
在山庄里转悠半天,沈池鱼没回流云阁,跟侍女说了声,三人坐着柳如烟的马车先下山回府。
……
梧桐院外,十三见沈池鱼一行人回来,忙上前通风报信。
“大公子带了夫子和宫里的嬷嬷过来,正在院子里等您。”
沈池鱼脚步微顿,病了那么久,她差点要把这事忘了,她这大哥还真积极。
跨进院门,只见沈砚舟负手站在梧桐树下,身旁立着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夫子,和一位板着脸的嬷嬷。
“大哥。”
“回来了?”沈砚舟冷漠回应,“亏得母亲担忧你病体未愈,你倒好,心野的没边,刚好就往外跑。”
沈池鱼挑眉一笑:“大哥说的是,我应该瘫在房间里发霉发臭,等着你们上门关心。”
沈砚舟沉下脸:“伶牙俐齿。”
沈池鱼顶回去:“比不上大哥铁石心肠。”
“……”沈砚舟气得心口疼,同样是妹妹,令容多么乖巧可爱,哪儿像这个?
一张嘴叭叭叭,服个软能死吗?
沈砚舟不想再和她掰扯,只想介绍完人办了事赶紧走。
“这位是张夫子,曾教导过国子监的学子;这位是崔嬷嬷,曾负责教导宫中贵人礼仪规矩。”
“从明日起,嬷嬷会跟随你左右,你上午随夫子读书**字,下午跟嬷嬷学规矩。”
拒绝无用,沈池鱼对两人福身行礼,目光在二人面上轻轻一扫。
张夫子对她点头笑笑,崔嬷嬷嘴角下垂,眼中透着几分轻蔑。
沈池鱼感叹,她的安生日子结束了。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崔嬷嬷端着铜盆推开了主卧的门。
放下铜盆,她一把掀开锦被:“小姐该起了!”
冷水打湿的帕子粗鲁的盖在沈池鱼脸上,崔嬷嬷道:“贵女寅时要起身梳妆,哪儿有睡到天亮的道理?”
沈池鱼被惊醒,又被冷水糊一脸,瞌睡虫已经跑远二里地。
雪青从后面跑过来,见状慌忙要扶她起床,被崔嬷嬷推了一把。
“没规矩的丫头,我还在这儿,主子起身轮得到你碰?”
沈池鱼给了雪青一个安抚的眼神,她起身洗漱,想看看崔嬷嬷还有多少招数。
更衣时,崔嬷嬷故意将束腰勒得极紧,勒的沈池鱼要喘不上来气。
“贵女仪态最要紧,”她用力扯着腰带,“老奴在宫中伺候,娘娘们都是这么束。”
沈池鱼差点气笑,宫里娘娘们是不是这样束腰的她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再勒下去要命不久矣。
趁着嬷嬷拿外披时,她赶紧把腰带松了松。
用完早饭,张夫子已经侯在书房。
沈池鱼刚坐下,他指着案上厚厚一摞字帖:“今日先抄《女诫》百遍,错一字,加十遍。”
什么?
沈池鱼想把字帖扔他脸上。
转念又想到,张夫子是有真材实料的,忍忍吧,练字也挺好。
她拿过字帖,刚提起笔,一戒尺“啪”地抽在她手腕上。
“腕要悬空,姿势不对。”
沈池鱼疼的咬住唇,只见戒尺落处,立刻浮起一道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张夫子冷着脸:“二小姐,练字如做人,一笔一画皆需端正。”
沈池鱼疼的手指颤抖,她不肯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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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教训的是。”
她重新握笔,想象着当初少年写字时的样子,再次落笔。
张夫子眉头一皱,握着手中的戒尺,到底没再打下去。
一刻不停歇地抄到午时,沈池鱼手腕酸疼的几乎端不住吃饭的碗,雪青给她揉着手腕,扁着嘴不说话。
惊九和十三沉默的扒着饭。
吃过饭,正是烈日当空,崔嬷嬷命人在院中铺了层碎石。
“贵女行止要稳,”她指着碎石道,“请小姐顶着这碗水走几个来回,洒一滴就重来。”
雪青忍不住了:“嬷嬷,晚一点不行吗?”
崔嬷嬷斜睨了雪青一眼,手中戒尺轻轻敲打着掌心:“你懂什么?日头越毒越好,练的就是这份定力。”
“小姐,别磨蹭了,请吧。”
沈池鱼拍拍雪青的胳膊,把装满水的碗放在头顶,双手交叠在腹部,抬脚踩上了碎石道。
碎石子尖锐,隔着薄薄的绣鞋扎得脚心生疼,沈池鱼咬牙疼得满身是汗。
她前世学规矩礼仪时,吃过不少类似的苦头。
那时不懂,只以为贵女们皆是这么过来的,后来才知,练是这么练,却不尽相同。
比如顶碗练仪态,练的是走路姿势和肩背挺直,根本没有碎石道。
她现在可以拒绝不练,但会面临沈缙和沈砚舟的怒火。
沈令容应该花了不少银子,她得好好表现才行。
崔嬷嬷坐在梧桐树下乘凉,眼看沈池鱼走了两个来回,碗中水一滴未洒,她眼底漫上阴狠,握着戒尺走了过去。
沈池鱼见她过来,警惕心顿起,“嬷嬷怎么了?”
“无事,小姐继续。”
沈池鱼不放心,转身走第三个来回时,她一直小心注意着,千防万防没防住崔嬷嬷突然发难。
戒尺“啪”的一下抽在背上时,沈池鱼疼出了声,身子猛地一抖,碗中水洒出大半。
“重来!”崔嬷嬷厉声道,“这般**躁,怎么配当相府千金?”
雪青冲上前:“你故意的!小姐哪里做的不对?你凭什么打她?”
第35章 本王又不是变态
“腰背不够直,走路不够稳,作为贵女,哪怕是受到惊吓,也要面不改色,”
崔嬷嬷戒尺指着雪青:“还有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一个小丫鬟,换作从前,给她提鞋都不配。
见雪青拦着不肯让开,崔嬷嬷举起戒尺要打她:“滚开。”
雪青不惧,半步未退,戒尺即将落下时,沈池鱼握住了崔嬷嬷的手腕。
“小丫鬟不懂事,您与她置气岂不是有失身份。”
让雪青退下,沈池鱼看向崔嬷嬷的眼底掠过冷意,她笑了下:“嬷嬷是宫中老人,最懂时局易变的道理。”
“得饶人处且饶人,予他人方便,也是给自己留后路,您说是不是?”
崔嬷嬷盯着沈池鱼的笑脸,心里闪过惊疑,这沈二小姐看着不像是未读过书的样子,说话做事自有条理,这样的人可不好拿捏。
半晌,崔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小姐说的是,老奴年纪大了,不如您通透。”
沈池鱼松开她的手腕,“嬷嬷好好教,我也会好好练。”
“是,时辰尚早,小姐继续练吧。”
一下午崔嬷嬷没再耍手段,她能在宫里活到现在,凭的是眼力见和见风使舵的本事。
这个二小姐和她以为的不一样,她要等晚上再打探一下具体情况,根据情况酌情办事。
晚饭时,桌上气氛明显比中午更压抑。
沈池鱼手疼脚疼,背上挨了一戒尺的地方也刺疼。
她喝了碗粥,补充完体力,端起茶盏漱了口,才问雪青:“还难受呢?”
雪青眼眶发红:“奴婢心疼。”
沈池鱼捏捏雪青的脸颊,“你挨打我也会心疼。”
雪青咬唇不语。
“崔嬷嬷是宫里的人,你我目前得罪不起。”
“今日我压她一头,她暂且忍了,可要真撕破脸,相府无人会护我们。”
雪青浑身一颤。
“忍不是怯懦,是等,”沈池鱼教导她,“等时机成熟,我们有自保的能力,让能让她付出代价。”
雪青重重点头:“奴婢明白了。”
她不能再冲动,她也要尽快成长起来,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孤军奋战。
十三从饭碗中抬起头,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在晚上大家休息后,他翻墙离开了相府。
黑暗中,惊九从床上坐起,看向旁边空了的床铺,幽黑的眼眸半眯,发出一声冷笑。
房门敲响时,沈池鱼正在上药,踩了一下午碎石子,脚底板磨出几个血泡。
她没让雪青知道,不然那丫头又要难过半天。
夜色沉沉,檐铃轻响,沈池鱼打开门,惊九一袭藏蓝衣袍,抱臂懒懒地倚在门框边,如狼般的眼眸睨着她。
“崔嬷嬷的事情,需要属下处理吗?”
沈池鱼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眼底映着冷月清辉,“不必。”
“留着她,还有用。”
惊九直起身,盯着她看了片刻,“小姐真能忍。”
沈池鱼不置可否,她望向茫茫夜色:“不忍怎么活?唉你?”
惊九一手揽住沈池鱼的腰,把人提抱起来,大步迈进房间,把人放在床边。
他单膝下跪,动作强硬地脱下沈池鱼的鞋袜,露出磨出血泡的脚底。
沈池鱼下意识缩脚,被惊九一把扣住脚踝,他的掌心滚烫,力道不容抗拒,指腹粗糙的茧子磨过细嫩的脚心,激起一阵细微的痒。
“别动。”
他头也不抬,从怀中摸出一根穿着线的银针,“不挑破,你明天走路会更疼。”
知道沈池鱼不会再乱动,他起身,把银针放在烛火上燎了燎,又重新单膝跪她面前,把她的脚捧起来。
烛火跳动,在惊九深邃的眉骨处投下深深的阴影,那双凶狠的眼半垂着,显得格外认真。
燎过的银针穿过血泡,缀着的线带走血水,竟一点也不疼。
等沈池鱼反应过来,惊九已经在上药了。
“惊九,你逾矩了。”
惊九面色不变:“小姐要罚吗?”
罚什么?她又不是分不清好坏。
沈池鱼有心逗他:“你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吗?”
“小姐在乎吗?”惊九反问。
不在乎。
“惊九,你胆子太大了。”
“属下是尽忠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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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过说不过,沈池鱼撇撇嘴。
上完药,惊九握住她脚踝的力道未松,指腹沿着她脚踝的骨节一寸寸揉按,掌心灼热的温度几乎要揉进皮肤里。
沈池鱼疼的抖了下脚,她忍着没出声。
惊九垂着眼,神色专注,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恰好能揉开瘀滞的血脉,又不至于让她太疼。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里溜进来,带来树木的清香,混着方才涂的药粉味,莫名让人心神安宁。
沈池鱼起初还绷着身子,渐渐地,酸疼化开,她也放松下来。
她看着惊九半垂的眉眼,暗道,若非罪奴身份,他理应也是京都城里璀璨耀目的儿郎。
约莫半柱香后,惊九忽然开口:“还疼吗?”
沈池鱼摇头,挣了下脚:“好多了。”
惊九顺势松手起身,临走前将沈池鱼的鞋袜整齐摆在脚踏边。
在他关门时,听到了一声很轻的低语。
“惊九,好梦。”
房门关上,阻断烛火的光芒,惊九垂着头,脸上浮现嘲弄。
夜夜冤魂嘶鸣,如何好梦?
倏地,惊九扭头看向院墙处,那里空荡荡的,但他可以确定,方才有人站在那里。
相府外的巷子里。
高墙将月色割裂成明暗交错的样子。
谢无妄负手而立,玄色衣袍几乎融进夜色。
他方才站在院子里,隔着窗户,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十三跪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许久,谢无妄才开口,嗓音低沉冷冽:“她和那小子什么时候感情那么好了?”
“属下不知。”
“同时进府,人家已经跟随左右进进出出,你还在学干杂活。”
十三苦着脸:“属下愚钝。”
他也不想啊,他只会**,哪儿做过那些,可小姐吩咐他又不能不听。
十三试探道:“主子,您对小姐?”
谢无妄皱了下眉头,他偏低头看去。
十三赶紧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属下多嘴,属下错了。”
谢无妄摸着手中的铜钱,两片薄唇开合:“本王又不是变态。”
第36章 我也并非好惹的人
十三:“……”您是主子您说了算。
十三:“崔嬷嬷那边?”
谢无妄脑海里浮现方才那对主仆岁月静好的样子,面无表情:“让她自己解决。”
“是。”
谢无妄甩袖走人,没走两步又加了句:“备好伤药。”
“……是。”
十三望着主子离开的冷硬背影,努嘴腹诽,嘴硬的人是娶不到媳妇的!
次日,晨光初现,沈池鱼已在廊下候着。
崔嬷嬷昨晚回去,特意向府中几个老人打探这位二小姐的底细,得知沈相和夫人确实对她不喜后,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昨日教的,小姐可练熟了?”
沈池鱼福身:“请嬷嬷指教。”
她顶着碗缓步而行,碗中清水纹丝不动,行不漏足,礼仪分毫不差,挑不出一丝错处。
崔嬷嬷皮笑肉不笑:“小姐聪慧。”
她敲了敲手中的戒尺,想着收到的银子,还有沈令容的承诺,她定下心来。
等着瞧吧,她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女儿,纵使有些小聪明,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上午照例是写《女诫》,沈池鱼坐在书案前认真抄写着,张夫子进门时,看到的便是她专注书写的样子。
“一百遍可完成了?”
沈池鱼放下毛笔,恭敬起身行礼:“回夫子,尚未完成。”
张夫子走近,拿起一张写满字的宣纸,眯起眼睛检查。
“字迹虚浮,结构松散,写的一塌糊涂。”
沈池鱼没辩驳,她的字确实写的一般。
张夫子瞥了她一眼,嘴角下垂,眼中满是审视。
前日进府时,沈令容特意来找他,暗示这位新回来的二小姐“不需要好好教导”。
他本不屑参与后宅争斗,但沈令容承诺,只要他能不教沈池鱼真才学,便向沈相推荐他儿子入仕。
为了那不争气儿子的前程,他勉强应允。
据他了解,这位二小姐不曾读书识字,他故意布置抄写任务,一是有意刁难;二是探探底。
他教过很多学生,真不会还是假不会,从写的字上能辨出一二。
按照目前来看,这位二小姐怕是在藏拙。
“不要偷懒,今日必须写完,”张夫子板着脸,“明日我会检查。”
这任务量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手能抄断。
沈池鱼抿唇,依然恭敬行礼:“学生领命。”
张夫子转身欲走,眼角余光注意到沈池鱼袖口露出的青紫痕迹,是他昨日用戒尺打出来的印子。
他脚步一顿,“你的手……”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再次硬起心肠:“写字时不要胡思乱想,专心致志方能成器。”
“谨遵夫子教诲。”
待张夫子离开,沈池鱼才放松紧绷的肩膀,她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重新铺开宣纸,继续蘸墨书写。
吃过午饭,崔嬷嬷准时过来。
“接下来要练习奉茶礼仪。”
崔嬷嬷先亲自示范一遍,然后命人端来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放着沸腾的茶壶。
“京都贵人爱煮茶,茶水要滚烫才行。”
“记住,茶壶不能歪,茶水不能洒,二小姐按照晚老奴方才教的来一遍。”
沈池鱼试探着伸出手,在碰到茶壶把手时迅速缩了回来。
太烫了,根本握不住。
“用这个,”崔嬷嬷扔给她一块薄纱绣帕,“宫里的娘娘们也是用这个。”
沈池鱼拿起那方薄的透明的绣帕,心沉了下去,这玩意儿根本隔绝不了多少热意。
这老虔婆真当她是傻子什么都不懂吗?
前世她进过宫,见过娘娘们煮茶,她们分明用的是厚棉布垫手。
崔嬷嬷是存心要刁难她。
“提起来,倒茶。”崔嬷嬷坐在旁边,眯着眼睛催促,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沈池鱼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怒火。
她慢慢用薄纱包住茶壶把手,滚烫的温度立刻穿透布料灼烧掌心,她咬紧后槽牙,面上不露出半分痛色。
崔嬷嬷露出诧异的神色,她没想到沈池鱼真的敢去拿。
没得到想要的效果,她继续使坏,举起戒尺要打:“手势不对,你……”
沈池鱼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装作去躲的样子,将茶壶随手丢向崔嬷嬷,崔嬷嬷下意识伸手去接。
“啊!烫死了烫死了!”
崔嬷嬷的尖叫声响彻庭院,滚烫的茶壶在她手里颠了两下掉落在地上,热水溅在她的鞋面上,又是一片杀猪般的尖叫。
“哎呦!我的娘哎!烫死我了!”
崔嬷嬷一屁股坐在地上,蹬掉鞋子,捂着脚哀嚎不止。
沈池鱼在她面前蹲下来,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嬷嬷,手滑了。”
“小贱人!你——”崔嬷嬷疼得面目扭曲,伸出的手上红肿一片。
沈池鱼一把攥住她的手,微笑着用力握紧,“嬷嬷在喊谁?”
崔嬷嬷的手被沈池鱼攥得生疼,烫伤处火辣辣的,疼的她不断抽气哎呦着。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不由骇然,她没想到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力气那么大!
沈池鱼挑眉轻笑,她自幼干活,洗衣、挑水、劈柴,样样都干,一双手不知磨出多少茧子。
后来卖进青楼,茧子被药水去掉,力气可还在呢。
而崔嬷嬷在宫里养尊处优多年,哪里敌得过她?
沈池鱼手上力道不断加重:“我本不欲与嬷嬷为难,奈何嬷嬷偏要与我过不去。”
崔嬷嬷疼得脸色惨白,浑身冒汗,她的肩膀缩成一团,眼里露出惊恐。
“老奴、老奴口误,小姐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她在此刻才意识到,这位二小姐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沈池鱼凤眸压低:“嬷嬷可以去告状,正好我也想问问父亲,宫里何时有让人走碎石道、徒手提热壶的礼仪。”
“我虽不受父亲喜爱,但只要我还姓沈,就还是他的女儿。”
“你折辱我,不也是在踩他的脸面?你说父亲会不会坐视不管?”
她丢开崔嬷嬷的手,“嬷嬷教导我规矩,我感激不尽,可若存心蹉磨我,我也并非好惹的人。”
崔嬷嬷如蒙大赦,捧着手往后挪了几下,眼里满是惊惧。
第37章 江辞
沈池鱼把自己烫伤的手摊开在崔嬷嬷面前,那白嫩的手心红肿一片,一些地方烫出了水泡。
她轻轻对手心吹了口气,唇角微扬:“嬷嬷觉得,我们要不要把事情闹大?”
崔嬷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时不敢接话。
她原以为沈池鱼不过是个乡下回来的软包子,任她揉圆搓扁,哪儿曾想软包子带刺,才碰两下,反被扎一手的血。
沈池鱼见她这副模样,眸色更冷。
她本不想这么快撕破脸,可崔嬷嬷欺人太甚,今日若不震慑住,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嬷嬷怎么不说话?是渴了吗?要不要我倒杯热茶给你润润嗓子?”
沈池鱼的视线瞥向烧得旺盛的小火炉,那个“热”字咬得极重。
“不…不用…”崔嬷嬷慌忙拒绝,她认为沈池鱼不是想让她喝茶,是想让她吞炭。
这野丫头狠起来可以烫伤自己的手,是个疯子!
“是老奴年纪大了,脑子糊涂,还望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老奴吧。”
沈池鱼冷笑:“行吧,希望嬷嬷回去好好清醒清醒,改日我再请嬷嬷‘指教’。”
她故意咬重最后两字,听得崔嬷嬷脊背发寒。
崔嬷嬷咽了咽唾沫,勉强挤出一丝笑:“谢小姐体恤,老奴告退。”
沈池鱼扭头吩咐十三:“嬷嬷烫伤了手脚,你送她回去歇息。”
“是。”
十三弯腰把人捞起来,毫不费力的抗肩上,朝客院送去。
沈池鱼望着十三的背影,凤眸涌现一抹深意,这小子干活不行,体力不错啊。
话说,她还一直没问过十三的身世,瞧着白白净净的,眼神又清澈,应当是被人护着长大的,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怎么就被卖到牙行了呢?
赶明儿找个时间问问,她也该了解了解自己的新家人。
送走了崔嬷嬷,下午的时间空了下来,沈池鱼准备去书房,所幸她当时提壶时用的是左手,不耽误继续抄书。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雪青熟练的给她上药,嘟囔着,“这买卖忒不划算。”
沈池鱼右手撑着下颌,眼眸含笑:“我不自伤,晚上便不太平。”
雪青疑惑。
“崔嬷嬷是沈砚舟让林氏请来的客人,她被烫伤,沈砚舟和林氏不会坐视不管。”
惊九为雪青解惑。
“若只有她一人受伤,到时她可以反咬一口,小姐轻则罚跪,重则又是一顿家法。”
崔嬷嬷借着教导之名,行蹉磨之事,让沈池鱼的手烫伤那么严重,即使再恼很,也自知理亏,不会愿意把事情闹大。
而沈池鱼要的就是封住她的口,让她不敢攀咬。
沈池鱼蜷了下被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左手,告诉雪青:“自伤是无奈之举。”
“奴婢明白了,小姐是为了往后的日子能安生些。”
崔嬷嬷经此一事,一定会收敛很多。
“小姐,张夫子那边您准备怎么办?”
“张夫子不一样,他在国子监待过,有真学问,我想与他交好。”
沈池鱼前世对张夫子有过耳闻,知道他曾教出过不少优秀学子,后来因儿子醉酒闹事,被牵连罢官。
她前世请的夫子不是他,教导嬷嬷也不是崔嬷嬷。
可能是重生后她的改变带来的影响,一些事情的走向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也不知这样是好还是坏。
雪青好奇地问:“小姐想当才女?”
沈池鱼摇头:“不,不是为我。”
雪青秒懂:“奴婢知道了,小姐是想提前铺路。”
沈池鱼笑而不语。
最多两年,她要把少年接到京都。
一旁的惊九眯起狼眸,他跟在沈池鱼身边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足够他摸清一些事情。
主卧房间里珍藏的竹编,绣了一半的青竹,纳好的男士靴子,以及雪青时不时提起的小公子……
种种迹象表明,沈池鱼的心里住着一个男子,那男子对她意义非凡。
这个铺路,想必也是为那男子。
有意思。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会发现很多事情的背后,都有那男子的身影,比如投壶,比如那过去的十五年。
一个不曾上过学堂的小姑娘,抄写《女诫》时可以通顺畅读;
谁教的她?
一个从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没受过教导的情况下,行为举止和贵女不差分毫;
又是谁教的她?
惊九抱起手臂,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起了好奇心。
是什么样的人,能在沈池鱼心里占据那么重的位置?
要不,找人去查一下?—
“查到了。”
摄政王府,谢一单膝跪地,恭敬呈上一封密信。
谢无妄接过,拆开火漆,目光扫过信上内容,眉头皱了下。
“那笔银子和买的文房四宝,送达地是江南临安府的澄江书院。”
谢一道:“收货人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名叫江辞,他……”
“本王知道他。”
谢无妄打断谢一的禀报,他靠坐在太师椅中,指节轻叩桌案,眸色晦暗不明。
“她倒舍得砸银子。”
澄江书院是临安府最有名的书院,束脩高昂,寻常人家根本供不起孩子去那里读书。
而沈池鱼,一个自卖青楼的小姑娘,每月都在往那儿送银子,一送就是五年。
谢无妄唇角勾起邪肆笑意,眼底则暗沉一片。
“江辞……”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腹缓缓摩挲着密信上的内容,似在掂量一个潜在的威胁。
谢一屏息垂首,不敢多言。
良久,谢无妄才冷冷开口:“派人盯着那边。”
“是。”谢一领命,迟疑了下,“王爷,还有一事。”
“说。”
“北境密报,镇北王世子秘密入京了。”
谢无妄指节一顿,眸色寒意骤深。
“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奇怪的是,世子并未递折子入京,而是隐匿行踪,住进了裴大人的别院。”
裴家。
太后的母族。
“有趣,”谢无妄杵起下巴,“北境与裴家,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镇北王是先帝所封的异性王,佣兵十万,坐拥边关要塞,向来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而翰林大学士裴琰,表面清流,实则暗掌科考取士之权,其父裴劭更是当今天子的太傅,虽说已经辞官,但其门生故吏遍布朝堂。
若这两方势力暗中勾结……
第38章 都是命
谢一伏地:“是属下失职。”
暗卫一直盯着北境那边,竟无人发现镇北王世子离境,直到人进了京都三天才得到消息,这是非常严重的过错。
“自己去领罚。”
“是。”
“裴府那边继续盯着,”谢无妄点燃蜡烛,将指尖的信纸在烛火上燃烧成灰,“另外,查一查裴琰最近和哪些朝臣走得近。”
“是。”
谢无妄起身,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道:“太后寿宴的宾客名单拿来。”
谢一迅速呈上。
谢无妄逐一看去,最终停在丞相府那一栏上,没有沈池鱼的名字。
“藏着捂着,生怕丢了他们的脸。”
谢无妄合上名册:“把沈池鱼和镇北王世子的名字一起加上。”
“裴家近两年借太后的势没少铺路,现今连北境也能拉拢。”
朝堂、边关、后宫……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站在棋盘中央,稍有不慎,会被吞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棋盘厮杀的日子太无聊了,他得在棋盘上给自己加个乐子。
沈池鱼啊沈池鱼,本王对你很是期待。
“备马,”谢无妄吩咐道,“本王要入宫面圣。”—
夜色如墨,将相府的飞檐翘角吞没在黑暗里。
西苑偏远的梧桐院内,书房里一盏孤灯摇曳,昏黄的光晕在窗纸身上拓出一道清瘦的剪影。
沈池鱼伏在案前,执笔的手腕悬停于宣纸之上,抄写了一下午,即使晚饭后用热水敷过,手腕依旧酸疼难忍。
窗外,风过梧桐树,烛火被灌入的暖风拂得忽明忽暗,映得她侧脸轮廓愈发清冷。
“小姐,该歇了。”
雪青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安神汤,“再继续抄下去,您的手腕会撑不住。”
沈池鱼摇头,笔尖重新蘸墨:“夫子说明日要检查,我必须抄完。”
她的字不是闺秀们常练的簪花小楷,而是行书,笔锋转折间隐隐透出一股锐气。
“小姐的字和小公子的三分像。”
沈池鱼笔尖顿住,想起远在江南的人,她眼底浮现温软。
搁下毛笔,端起汤饮尽,她问雪青:“我们还剩多少银子?”
“前段时间看病抓药,又给他们俩添置几道薄衫,再除去日常支出,目前不到百两了。”
雪青忧愁道:“小姐,再这样下去,我们要坐吃山空了。”
沈池鱼指尖点着桌案,也忧虑着。
“库房里呢?”
“不能再卖了,我们只留了几套头面首饰,绫罗绸缎也卖的差不多了。”
小姐以后还要出门见客的,总不能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她得留一些。
沈池鱼沉默。
她的月例银子有十两,紧吧紧吧也能养活四个人,但她还挂念着江南那边。
眼下有两条路,一条是先想办法从相府刮点油水,一条是找能挣银子的营生。
想到上次在膳厅吃饭时沈砚舟说的话,她果断选择后者。
“过两天我们出去看看,找找赚钱的门路。”
“是。”
把雪青赶去睡觉,沈池鱼重新拿起毛笔,接着往下抄写。
她知道张夫子是故意刁难,但她不想认输。
江辞说过,学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她要把握珍稀每一个能学习的机会。
一夜未睡。
天光大亮时,沈池鱼终于落下最后一笔。
她仰后靠坐在椅子里,右手下垂,将包扎好的左手反搭在眼睛上,闭上眼睛缓了会儿。
“清闲贞静,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沈池鱼自嘲的背诵着抄写的内容,这些规训女子的戒条,何尝不是一种枷锁。
外面传来声响,她收敛思绪推开窗户, 庭院里,是惊九在早起练拳。
沈池鱼没打扰,倚着窗户静静地看着,院中护卫藏青色劲装裹着精瘦腰身,腾挪间衣袂翻飞如鹰隼振翅,拳风搭在梧桐树上,叶子沙沙作响。
那一拳要是打在人身上,那不得打吐血啊。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惊九的状态越来越好,阴郁感少了很多。
似是才察觉到视线,他收势转身,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池鱼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残余的锋芒。
囚笼困不住孤骜的狼,广阔的天地才是他该驰骋的地方,而不是蜗居在她的一方小院里。
“小姐看够了?”
惊九随手抹了把额前的汗,水珠顺着下颌滚落,打湿了前襟,方才凌厉的气势已敛得干干净净。
“没看够,”沈池鱼打了个哈欠,“你起得挺早。”
惊九看向她眼下的青黑,“你还能休息一个时辰。”
“不行,现在还能撑着,躺下我就起不来了。”
沈池鱼摆摆手,让惊九去洗漱,她回到桌边把抄写好的纸张整理一下。
简单吃过早饭,沈池鱼捧着抄写好的《女诫》来到书房。
“夫子早。”
张夫子瞧着厚厚一摞的宣纸,看看向小姑娘因熬夜显得苍白的脸色,面露讶然。
这与他想象的不同,他以为沈池鱼不可能完成,应该会放弃才对,没想到她竟如此坚韧。
他忽然感到一阵愧疚,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为人师长,怎么能为难一个勤勉好学的学生?
“全抄完了?”他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
沈池鱼道:“是,夫子可以检查。”
张夫子拿起一张,这次他认真看了内容,而非仅仅挑剔字迹。
满篇工整清秀的行书,令他再次惊讶的是,在某些段落旁居然还有细小的批注。
“你上过学堂?读过书?”
“不曾,读过。”
有些矛盾的话语,沈池鱼没有解释。
她的养父是秀才,一贫如洗的家里,最不缺的是书籍,可她不能碰,碰了会被养母打得很惨。
更不可能让她去上学堂。
她所学的每一个字,是有人拿着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教的,也是那人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她念。
“这些批注是你自己的理解?”
“学生愚钝,只是胡乱写些感想。”
张夫子仔细阅读那些批注,虽然见解稚嫩,但思考角度新颖,不落窠臼。
他想,眼前这个被相府轻视的二小姐,如果能早早有夫子教导,其才情或许会远超名满京都的大小姐。
可惜,没有如果,都是命。
第39章 无法释怀
“夫子,”沈池鱼指着其中一段提出疑问:“书中说‘女子以弱为美’,又说‘贞静清闲,行己有耻’,可后面又说‘明其卑弱,主下人也’,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张夫子捋着山羊胡,不答反问:“此话怎讲?”
沈池鱼谨慎地组织语言:“若女子一味示弱,如何能在关键时刻护持家族?”
“学生见过乡间妇人,丈夫出征时,她们既能操持家务,又能抵御外侮,这与《女诫》中所言有所不同。”
张夫子惊讶的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问题,沉吟片刻,他点了点头。
“问得好,典籍是死的,人是活的。”
“此书乃为宫中贵女所写,自然强调柔顺。”
“然民间妇人,确有不同处境。”
沈池鱼心下微动,如预想的一样,张夫子会赞同她的质疑,并为她答疑解惑。
她后面又问了几个问题,张夫子一一解答,态度比前两日和蔼许多。
一个时辰后。
“夫子歇歇,学生给您倒茶。”
张夫子接过茶呷了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二小姐问的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非同寻常的理解力。
他又看向书案上整齐摆放的抄写,心中那点剩余的坚持开始崩塌
“夫子,今日学生需要做什么?”
“今日就到这里,”张夫子放下茶盏,犹豫片刻,“明日开始授课。”
他扫过沈池鱼包扎的左手,没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你先回去休息吧。”
沈池鱼垂眸:“是。”
离开书房后,她松了口气,这步棋走对了。
文人有风骨,大多爱才惜才,她写的批注和提问的问题并不出彩,但张夫子能看到她的用心。
只要张夫子有所动容,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回到房间,沈池鱼倒头就睡。
许是太累,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前世——
“这就是那个乡下找回来的?”
“瞧她那样子,哪里能比得上大小姐?”
“大小姐真可怜,好好的生活被人给搅乱了。”
嘈杂的议论声灌进耳朵里,沈池鱼站在厅堂中不安地被人围观。
父亲沈缙坐在太师椅中,目光冷淡地打量着她,眉头皱得极紧。
沈池鱼从小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人脸色,她在那一眼中捕捉到了失望,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让他很不满意。
母亲林氏坐在一旁,连眼神都懒得给她,只捏着帕子掩住口鼻,像是她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林氏道:“我丑话说在前面,令容是我的掌上明珠,你敢欺她,我就把你赶出去。”
满心喜悦化为难堪,沈池鱼垂头,忍着酸涩应声说不敢。
沈令容站在林氏身侧,从头到脚无一不透着华贵,那是被精养着长大的姑娘,唇角噙着温柔的笑。
“妹妹放心,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梦里的画面在一瞬间扭曲。
沈池鱼跪在祠堂里,如一条丧家之犬,她的每一句辩驳,换来的是沈砚舟抽在她背上的荆条。
沈砚舟骂她心如蛇蝎,斥她毫无廉耻,要求把她赶回来处。
沈令容脸色苍白的被丫鬟搀扶着,看似为她求情,实则把她推进更深的谷底。
父母的警告,大哥的疏离,下人们的敌视,让沈池鱼清楚的明白,相府里无人欢迎她的回来。
后来,赵云峤出现了。
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会替她解围,送她首饰,会拒绝退亲坚持娶她为妻。
他说:“池鱼妹妹,我会保护你。”
她信了。
成亲两年,她竭尽全力的对他好,只差把心剜出来给他看。
直到被锁链囚禁,烈火吞噬着她……
沈池鱼猛地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她捂着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全身,连呼吸都带着颤。
眼前一片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洇进鬓角。
那是前世的自己耿耿于怀的回忆,即使重来,仍然不能释怀。
如何释怀?
无法释怀!
怎能不恨?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恶毒不讲理的人,认为她满腹心机容不下沈令容。
从一开始就无人相信她真的不怨不恨。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前世她得知自己被抱错时,对那个享受了自己富贵人生的姑娘,只有好奇和开心。
好奇那个互换人生的姑娘长什么样子,开心自己又多了位家人。
沈池鱼自嘲:“愚钝,蠢笨。”
说给前世那个狼狈的、脆弱的、绝望的自己。
她偏头看向窗外,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沈池鱼躺了会儿,缓过疼痛才起来,打开房门,暖融融的阳光洒进房间,院子里一片静谧。
惊九在提水浇菜,十三撅着屁股在菜地里笨拙地除草,雪青坐在厨房门口择菜,听到开门声,见她醒了,笑道:“小姐睡得好沉。”
噩梦远去,眼前的一切只剩安宁。
沈池鱼站在门前,莞尔:“总会醒的。”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奴婢去把饭菜热一下。”
不多时,一碟清炒时蔬,一碗排骨汤,一碗米饭摆在沈池鱼面前。
她慢慢吃着,听雪青絮絮叨叨地说着府里的闲事,惊九在院子里待着没进来,十三洗干净手换了鞋,邀功似的坐在沈池鱼对面:“小姐,属下把草拔完了。”
沈池鱼不吝夸赞:“很棒,我们十三越来越厉害了。”
十三眼睛亮晶晶的,“那小姐下次出门,可以让属下跟着吗?”
明晃晃的抢位置。
“今日天气好,”沈池鱼放下筷子, “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雪青凑过来:“小姐要逛街?”
“嗯,去看看。”
片刻后,四人出了相府后门。
两个时辰后,沈池鱼后悔了。
她不该一时兴起,在惊九他们买东西时独自进绣坊,更不该在别人为她展示绣帕时掉以轻心。
迷香来得猝不及防,甜腻的气息钻入鼻腔,头晕的瞬间沈池鱼便知不好。
她转头要喊惊九,后颈一痛,视野顿时天旋地转。
最后的意识里,她听到有人嗤笑:“这位就是他看上的人?也不过如此。”
第40章 惊九,你冷静些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
沈池鱼动了动,发现双臂被反剪在身后,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手腕,稍微一碰就火辣辣地疼。
脚踝同样被捆住,绑她的人不懂怜香惜玉,绑的很结实,她整个人蜷缩着靠着墙坐在地上。
鼻尖萦绕着潮湿的霉味,也不知道是在哪儿。
“醒了?”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沈池鱼挣扎的动作停住,眼睛被粗糙的布条蒙着,勒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侧耳试图辨认声音的方向。
“姑娘还是莫要动的好。”
在左前方。
很陌生的声音,应当不是熟人。
沈池鱼往后挪挪,让整个背部紧贴着墙面,以防备的态度‘看’向那个方位。
“阁下何人?”她强自镇定,喉间因久未进水而干涩发紧。
她快速把来京都后得罪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晕倒前听到的话,她首先怀疑的是赵云峤。
念头刚起又被立马否定。
不可能是他,他的心上人是沈令容,不会看上她。
捋了一圈,也没能从中捋出会做出此事的人。
到底是谁绑了她?所求是什么?
一声戏谑的轻笑从头顶传来,“姑娘猜猜。”
沈池鱼僵了一瞬,这人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的?
走路无声,会武,是个练家子。
“阁下若是求财,怕是绑错了人,我全部身家只有几两银子。”
“相府的二小姐,赎金也不止几两银子。”
沈池鱼心头一跳,绑匪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还把她绑来,难道是相府的仇人?
“阁下真的搞错了,我虽是相府二小姐,但相府上下谁不知晓,我不过是个摆设,不会有人赎我。”
沈池鱼仰着脸,表情真挚:“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真不值钱。”
“二小姐过谦了。”
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让沈池鱼又是一惊,那人应该是蹲了下来,与她面对着面。
冰凉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能让她动弹不得。
“是不是摆设,试一试就知道了。”
沈池鱼抿唇不语。
对方想试就去试吧,等确认她没有说谎就该死心了。
也不知道她失踪了多久,惊九能不能找到她?
雪青肯定担心得不行。
“其实没有赎金也没事,”沙哑的声音忽然贴近,绑匪玩味道,“依照二小姐的容色,卖了也能换不少银子。”
沈池鱼呼吸一滞。
绑匪指尖的茧子在她脸侧摩挲两下,刮得她有些疼,“二小姐想不想做回旧营生?”
去你娘的旧营生!
不过,这句话也让沈池鱼明白了一件事。
知道她的身份,了解她的过往,那么应该也清楚她在相府的处境。
如此,这人绝不是为财。
寻仇吗?
那该绑架沈令容啊,沈令容出事才能让相府众人痛苦,绑她算怎么回事?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沈池鱼强压下心头惊骇,“我能帮到你什么?”
此人戏耍她半天,总不至于是闲的。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缘由,从绣坊费劲绑走她,绑了又未真的伤她。
既不是为财……
难道是图色?
不是。
在青楼待过几年,她能听出一个男人的语气里有没有欲/望。
面前的人没有。
她把自己扒拉个底朝天,也想不明白绑了自己能有什么用。
沈池鱼感觉到有冰冷的东西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是刀背!
“我很讨厌聪明的姑娘,笨点才惹人怜爱。”
冰凉的刀背代替手指挑起沈池鱼的下巴,用不容反抗的强势,迫使她把头仰得更高。
沈池鱼布条下的双眼睁大,还是无法透过厚实的布料看到什么。
刀背缓缓下移,抵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刀刃的寒气让她浑身绷紧,不敢乱动。
“我很好奇,”刀尖在沈池鱼咽喉处停下,绑匪沙哑着声音问,“二小姐若是死在这里,沈相会不会难过?”
沈池鱼手握成拳,拼命压抑着害怕,她感觉到刀尖已经刺破了表皮,温热的血顺着颈线流下。
“阁下何必多此一问,”沈池鱼呼吸颤抖,声音保持平静,“我若死了,父亲少了个累赘,只会觉得轻松。”
阖府会为她难过的唯有一人,是她的小丫鬟雪青。
“是吗?”绑匪低笑一声,撤离了刀尖,“看来二小姐比我想象的更有自知之明。”
你他娘的!沈池鱼忍不住暗暗骂了句。
有病啊?
羞辱她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吗?
一阵布料的摩擦声,绑匪站起身,“你乖乖的待着,我不会伤害你,时间到了我自会放你走。”
“看好她。”
“是。”
沈池鱼:“!!”
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无声无息的,在此之前她一点也没感受到另外一人的存在。
脚步声渐远,门开了又关上,沈池鱼竖耳倾听,隐约听到了流水声。—
“找到了吗?”
绣坊门口,雪青焦急地问十三。
十三摇头:“绣娘说小姐确实来过,看了会儿花样就走了。”
“府里我也寻了一遍,没见人影,”惊九跑的满头大汗,眉头紧皱,“我问了后门的守卫,他说小姐没回去。”
只是买个东西的功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雪青急得眼圈发红:“小姐不会不打招呼乱跑,定是出了什么事!”
三人沿着绣坊找了好几圈,眼看天色越来越晚,雪青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惊九当机立断:“不行,我们得报官!”
雪青拦住他:“不可,小姐是相府的小姐,你未经老爷允许擅自报官,会让他对小姐更加不满。”
雪青考虑的比惊九多。
“老爷把颜面看得极重,小姐失踪一事闹到官府,到时小姐就算平安回来,也会挨罚。”
惊九沉下脸:“小姐无事最重要。”
什么相府,什么老爷,通通不在他眼里,他的主子只有沈池鱼。
十三擦掉额头上的汗,跟着劝:“惊九,你冷静些。”
他也急得不行,在发现小姐不见了后,他第一时间出动暗卫寻找,目前还没消息传回来。
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小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绣坊,”十三分析道,“人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绣坊肯定有问题。”
第41章 贱婢找死
惊九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转身重新进到绣坊里,粗鲁地将掌柜扯出铺子,拽到旁边巷子里。
“哎哎哎,你干什么?”
绣坊的掌柜是个年过四旬的妇人,娇娇弱弱的样子,被惊九凶狠的模样吓得直哆嗦。
“这位小哥,我真不知道你家小姐去了哪儿,我这开门做生意,哪儿能光盯着一个人看。”
惊九不听她的解释,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狠戾的眸子乌沉沉的,“少废话。”
“找不到小姐,我先扭断你的脖子,再砸了你的铺子。”
掌柜被掐得脸色发青,她用力去掰惊九的手,掰不动就挠,挠的惊九一手的血,脖子上的手愣是没松动一分。
脖子被掐得发出咔咔声,掌柜的才哭着点头,表示自己愿意说,让惊九松开她。
“咳咳咳……”重新能够呼吸,掌柜咳的满脸通红,“我、我看见她被一个姑娘带走了。”
“姑娘?”
“什么姑娘?”
“是哪家姑娘?”
三人一齐发问。
掌柜摇头:“我不认识,我之前也没见过,你们家小姐和她说了几句话,我以为她们是认识的。”
雪青怒气冲冲地问:“那为什么我们第一次问的时候,你说你不知道?”
“在这里做生意,哪个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愿意多管闲事。”
京都城里最不缺贵人,一块牌匾砸下去,不是郡主千金,就是公主王妃。
哪一个也不是她们这种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
想要长久做生意,第一件事就是学会装聋作哑。
没让雪青继续发难,十三问:“那姑娘长什么样?我家小姐为什么会跟她走?”
“是昏迷后被带走的。”
掌柜把那姑娘的长相描述了一遍,小心翼翼瞥了眼惊九,“我知道的都说了,可以走了吗?”
惊九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扔给掌柜,“买药敷敷。”
掌柜拿着银子,捂着脖子上的掐痕离开了巷子。
听说小姐是被迷晕后带走,雪青脑子里冒出的全是不好的画面,她被自己吓得腿软的要扶着墙才能站住。
雪青哭道:“小姐要是有事,我也不活了。”
惊九一拳砸在巷子的砖墙上,指节达顿时渗出血丝。
“我们不能这样干等着,雪青,你回相府把此事告诉相爷,我和十三继续找人。”
“好,好。”雪青擦掉脸上的泪,软着腿往相府跑。
十三也准备离开,让暗卫按照掌柜描述的样子,扩大范围寻**的下落。
他才动,被惊九一胳膊肘抵在了墙上。
“你干什么?”
“回去告诉你效忠的主子,北境的狗想咬的人是他,他牵连了无辜。”
十三面色大变。—
雪青提着裙摆在府里狂奔,急促的脚步声透漏出她的急躁。
她自来到相府,很少走出过西苑,对西苑以外的地方是两眼一抹黑,此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一路跑一路见人就问,绕了大半天她才找到主院。
“老爷!老爷回来了吗?”
雪青气喘吁吁地冲院门外的小厮急问。
“老爷还在宫里议事未回,是出什么事了吗?”
雪青没回答,转身又往芷兰院跑,她想着林氏好歹是小姐的亲娘,眼下只能先找她拿个主意。
她满心都是小姐可能遭遇的危险,没注意看前方,拐过回廊时,猝不及防撞上了人。
“哎呦!”
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
“哪个不长眼的贱婢,竟敢冲撞到大小姐!”
雪青抬头,顿时如坠冰窖。
眼前一袭胭脂红锦缎裙的人,正是大小姐沈令容,她脚边是碎了一地的汤碗。
“大小姐,”雪青赶紧跪下叩头认错,“奴婢该死。”
沈令容慢条斯理地抚着衣袖,轻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妹院里的雪青啊。”
沈令容的大丫鬟桃夭斥道:“你急着去投胎吗?那汤可是大小姐辛苦熬给夫人的。”
雪青垂首不敢争辩:“奴婢知错。”
沈令容没言语。
桃夭上前拧雪青的耳朵:“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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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的狗东西,二小姐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既然知错就该受罚。”
雪青疼的“嘶”了声,她心知沈令容是借题发挥,越辩解会越遭殃。
不如让沈令容撒撒气,等气撒完,就该放她走了。
雪青忍着疼,继续磕头求饶。
直到把额头磕破,沈令容才笑道:“一碗汤而已,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雪青心里一喜,可以走了?
谁知沈令容话锋一转:“不过,若我就此轻饶了你,以后府中下人有样学样,个个往我身上撞,岂不乱了套。”
“桃夭,”沈令容对身边丫鬟道,“去请二妹过来。”
“她不会管教下人,我这个做姐姐的,少不得替她教教规矩。”
沈令容面上装的温婉,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上次在镜湖山庄吃了亏,她一直在伺机找机会报复回来。
得知哥哥请了崔嬷嬷和张夫子,她特意挨个打点一番,想给沈池鱼一些教训。
谁知道崔嬷嬷那么没用。
方才远远看见雪青埋头狂奔,沈令容立马想到此计,现成的机会送上门,她哪儿能轻易放过。
雪青额头上的血顺着眉骨滑落,模糊了视线,心里慌乱不已。
不,不能让桃夭去梧桐院。
要是让大小姐先知道自家小姐失踪的事情,只怕她今晚是见不到老爷和夫人的面了。
强忍着晕眩,雪青突然上前抱住沈令容的腿:“大小姐开恩,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受罚。”
“滚开!”沈令容一脚踹在雪青心口,嫌恶地拎起被血染脏的裙角,“你也配碰我的衣裳?”
雪青被踹的仰倒,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地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沈令容仍不解气,上前踩住雪青的胸口狠狠碾着。
“贱婢找死!”
雪青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喊疼,她不想惨叫给沈令容听。
沈令容见状更气,眼神怨毒:“给我掰开她的嘴!”
桃夭听令,撸起袖子要下手,被一柄长刀拦住了下蹲的姿势。
“闹够没有?”
第42章 最好再也别回来
雪青顺着长刀看去,入目是刚散值回来、官服未换的沈砚舟。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转角,长刀一挑,桃夭被掀翻在地上。
“哥、哥哥,”沈令容又惊又怕,匆忙收回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是这贱婢……”
“令容,”沈砚舟眉头紧锁,“你是大家闺秀,如此行为成何体统?”
沈令容满脸委屈:“哥哥,是她先顶撞我。”
沈砚舟神情复杂,他今日散值比较早,想着有些日子没有好好陪陪母亲和妹妹,故而拒了同僚的吃酒邀请回来。
进到后院,他一眼看见前面走着的妹妹,正想着快步上去说说话,没曾想会目睹这场栽赃陷害。
那一刻他不禁怀疑,自己真的了解妹妹吗?
“一个小丫鬟,摔了汤碗而已,值当你生这么大气?”
“哥哥居然为了她说我,”沈令容一秒切换成悲苦小白花。
“也是,她是妹妹的丫鬟,我算什么呢?别说是顶撞了我,就是骂我,我也该忍着。”
沈令容说落泪就落泪,那速度看得雪青目瞪口呆。
好家伙,戏班子都没她会演。
雪青再一瞅沈砚舟的表情,心凉了半截,完蛋,大少爷真吃这招。
沈砚舟见不得妹妹哭,一哭就心软得不行。
他收刀入鞘,先道歉:“哥哥方才语气重了,我的错。”
他反思自己方才的行为,四周还有下人在,他不该那么说妹妹,让她丢了颜面。
雪青看麻了。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大少爷,奴婢有事要说。”
沈砚舟以为她要说的是方才的事情,“大小姐并非有意,你莫要揪着不放。”
想到小丫鬟是沈池鱼的人,而沈池鱼又极为护短,他又道:“沈池鱼问起,就说是我罚的你,她要找麻烦,就来找我的麻烦。”
听到小姐的名字,雪青再也绷不住了,她重重磕了个头,“求大少爷救救小姐!”
沈砚舟拧眉不耐:“她又闯什么祸了?”
“小姐她…她失踪了!”
“什么?!”沈研舟凤眸一厉:“怎么回事?说清楚!”
此时天色已黑,久找不到人的恐惧让雪青哭的泣不成声。
她哽咽着将今日之事道来,从小姐在绣坊消失,再到三人遍寻不到,说到掌柜的交待时,她下意识隐瞒了惊九的暴力行为。
雪青仰着被血泪糊的乱七八糟的脸,不顾规矩的,十指紧紧地攥住沈砚舟的袍摆。
“大少爷,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求您了!”
拖延的时间越久,小姐遇害的可能性越大,也不知道老爷什么时候回来,雪青只能把沈砚舟当救命稻草。
沈砚舟垂眸瞧着哭得浑身发抖的小丫鬟,一手扶住腰间长刀,“别哭了,随我去报官。”
“哥哥且慢!”
沈令容拉住沈砚舟的手臂:“事情真假未知,哥哥先别急。”
沈令容听说沈池鱼失踪,至今还没找到,眼睛亮了起来。
痛快!连老天也在帮她惩治那死丫头。
失踪好啊,最好再也别回来!
如此绝佳的机会,她必须拦住沈砚舟,不能让他去救人。
沈令容干脆挽住沈砚舟:“哥哥你想啊,她临时起意出府,怎么那么巧会被人掳走?”
沈砚舟眉头皱得更紧:“你的意思是?”
“妹妹惯会耍些小把戏,想要引起你们的关注,难免会想一些歪点子。”
沈令容叹气:“妹妹也是,谎话说多了,以后便没人信了。”
雪青立马反驳:“绝无可能,大少爷可以去问问绣坊的掌柜,小姐是真的被掳走了。”
“就算是真的,”沈令容想尽办法地拦,“哥哥也不能去报官。”
“哥哥在指挥使司当差,见过的贼人比我多,贼人掳人无外乎寻仇、为财、图色等。”
“妹妹到京都的时日尚短,应当不曾与人结仇,那贼人为何要掳走她?”
“若为求财,贼人会提前踩点,掳走人后,为什么不写信勒索,而是不声不响?”
沈令容故意停顿,等沈砚舟把前面的话听进去,才继续:“我怕的是最后一种情况。”
她意有所指:“万一是冲着色去的,已经几个时辰过去,妹妹她……”
“大小姐!”雪青怒声打断,“您莫要污蔑我家小姐清白!”
沈令容横了她一眼:“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转向沈砚舟时,沈令容声音软了几度,“哥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她已经被歹人玷污了身子……”
她似是难以启齿,“你现在报官,闹得满城风雨,让她以后怎么办呢?又要相府怎么办?”
“我是不怕被连累名声的,就算云峤哥哥为此看不起我,我也无所谓。”
“我是担心你和父亲,家中闹出丑事,你和父亲在朝中也会被人耻笑。”
沈令容句句讲得情真意切,言语里全是关心和好意,不知道还以为沈池鱼已经被人玷污了一样。
雪青气得咬牙:“大小姐,我家小姐只是失踪了。”
没有万一!
即使有又能如何?难道清白比命重要吗?
眼看沈砚舟被说得犹豫起来,雪青心底盈满失望,为小姐感到委屈和怨恨。
这是什么家人啊?把脸面和名声看得比人命重。
雪青松手,抬袖擦掉脸上的血和泪,凉凉一笑,“大少爷,那是您的亲妹妹。”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额头伤口渗出的泪在脸上蜿蜒。
“今日失踪的如果是大小姐,您也会瞻前顾后不肯去救吗?”
雪青愤恨道:“您不配当小姐的哥哥。”
“这府里从上到下,血是冷的,人是无情的。”
沈砚舟握刀的手骤然收紧。
雪青踉跄着后退两步:“大小姐有人疼有人爱,我们小姐呢?”
“大少爷,奴婢不求您了,小姐要是死了,奴婢陪她去。”
什么狗屁的家人,小姐说得没错,不该对他们抱有期望。
事已至此,也不管会不会受罚,雪青转身朝梧桐院跑去,她想再看看惊九他们有没有回来。
“哥哥,你别管那贱婢,她……”
“够了,”沈砚舟抽回手臂,“令容,若今日是你失踪不见,我不会听沈池鱼说那么多。”
第43章 王爷,你松开我
黑暗,无边的黑暗。
沈池鱼再次醒来时,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
粗糙的麻绳勒得手腕疼到麻木,她挪动一下位置,手腕处凝结的血痂再次裂开。
手心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醒了?”
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池鱼猛地往后一缩,后背撞上冰冷的墙面,她及时咬住下唇才抑住即将出口的惊呼。
兄台!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沈池鱼轻咳一声:“阁下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别急啊,你不想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吗?”
绑匪拖长声调:“已经一天过去,相府毫无动静。”
他啧啧两声,“爹不疼娘不爱,太可怜了,真让人不忍。”
沈池鱼:……
好的兄台,别说了,我不爱听。
我们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特意蹲到我睡醒来羞辱我?
杀人诛心啊!
“我都这么可怜了,阁下能不能现在放我走?”
绑匪咦了声:“你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池鱼:……呵呵。
汝有病乎?
“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救你?”绑匪恶意的低语,“相府没指望了,你不还有个未婚夫?”
未婚夫?谁?赵云峤?
沈池鱼嫌弃的撇嘴:“别咒我。”
脏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她突然想到昏迷前听到的那句话,难道那话里的“他”是说赵云峤?
顺着思路往下捋,她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
绑匪是和赵云峤有仇,以为她是赵云峤的心上人,所以把她抓了过来?
不求财不图色的,原来是想用她威胁赵云峤吗?
老天爷!抓错了啊!
沈池鱼的心脏剧烈跳动,她急切道:“阁下有所不知,相府中有婚约的人是大小姐沈令容。”
不是我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绑错了人?”
想威胁赵云峤,你们绑沈令容啊,绑我干什么?
“你想不想抢回属于自己的姻缘?”
沈池鱼觉得绑匪问得莫名其妙,不过她还是认真的摇头。
不想,非常不想!阁下你千万别乱来!
沈池鱼被蒙着眼睛,没看到绑匪露出兴味的眼神。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让沈池鱼联想到某种暗号。
面前一阵布料摩擦声,绑匪站了起来,留下一句:“沈二小姐,我们还会再见。”
沈池鱼:??
婉拒了哈。
绑匪临走前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缩在角落的沈池鱼,银色面具后的唇角勾起。
瞧瞧,他摸到了某人藏起来的尾巴。
沈池鱼蜷缩在角落里,外面很快响起兵刃相接的厮杀声,惨叫声穿过门扉钻进耳朵里。
她忍着手腕被磨破的疼,努力的解着绳子。
废了半天劲,绳子才有一点松动,她心下一喜,正要继续用力,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喊了句:“在这里!”
门被猛地踹开,久未打扫的房间尘土飞扬,沈池鱼被呛的咳了两声。
她感到有人朝她走来,清冷的沉水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谁?”
无人回答。
沈池鱼还想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
“别动。”
冰冷的两个字如冰水滴入热油,炸得她浑身一颤。
这个声音是——
谢无妄!
谢无妄冰凉的手指搭在她手腕上,“绳子勒得太深。”
啊?哦哦。
沈池鱼的脑子已经暂停思考。
她听见利器出鞘的声音,随即腕间一松,血液重新流通的刺痛让她闷哼一声。
“忍一忍,”谢无妄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尖,“我带你出去。”
忍?忍什么?
沈池鱼脑子里还在搅浆糊。
蒙眼的布条被解开时,她还没反应过来需要闭眼,一只宽大的手掌盖在了眼睛上。
“闭眼。”
缓了会儿,沈池鱼才慢慢睁开眼睛。
太久不见光,即使房间里阳光洒进来的不多,也让她眼睛酸涩不已。
模糊视线中,沈池鱼首先看到的谢无妄肩头的大片血迹,玄色锦袍上好几处地方颜色更深。
她哑声:“你受伤了?”
谢无妄仿佛没听见, 目光落在她血迹斑斑的手腕和被血染红的绷带上,“疼不疼?”
“当然疼…嘶!”
谢无妄修长的手指按在那一圈勒痕上,力道很大,让沈池鱼疼得瞬间绷直了脊背。
温热的血从伤口渗出,滴在地上绽开艳色的花。
谢无妄的目光移到她因疼痛泛红的眼角,再到她下唇被咬出一排细小的齿痕上,一股强烈的快/感涌上心头。
他应该松手的,可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般更加用力。
疼痛让沈池鱼泪流不止,她使劲挣脱着。
谢无妄抓得很紧:“别动。”
沈池鱼惊魂未定:“王、王爷,你松开我。”
谢无妄的神情模糊不清:“怕什么?”
他垂眸盯着沈池鱼的手腕,血沾湿他的指尖,温热、粘稠。
他很想将伤口再撕开些,让更多的血流出来。
“啪嗒、啪嗒。”
一颗颗泪珠砸在手背上,烫的谢无妄眼睑微动。
小姑娘咬着唇,眼睛红的像兔子,敢怒不敢言地怒视着他。
啧,更想欺负狠一些了。
谢无妄用染血的手指,在沈池鱼脸颊上抹了下,留下一道血痕。
“娇气。”
沈池鱼惊惶地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只见方才还在发疯的摄政王,此刻脸上呈现一种诡异的柔和,嘴角噙着邪肆的笑意。
那双多情桃花眼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
谢无妄从怀中取出锦帕,缠在她的手腕上,力道稍微有些重。
他强势命令:“不许哭。”
沈池鱼抿住唇,凤眸里蓄满了眼泪,看起来委屈的不行。
不敢哭,一点也不敢哭,怕王爷把她手砍了。
传闻诚不欺我,摄政王真的残暴!
“王爷,人跑了。”谢一在门外禀报。
他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看见的是权倾朝野的自家主子单膝跪地,玄色衣袍铺陈在肮脏的地上,拉着人家小姑娘的手不放。
主子对面的小姑娘,眼睫挂着泪,一脸被欺负过的样子。
啧啧,谁说自己不是变态来着!
谢无妄一记眼刀飞去,谢一赶紧把头垂得更低。
“不必追了。”
谢无妄眼中寒光乍现:“本王知道是谁。”
第44章 那么大个显眼包
“能走吗?”
沈池鱼点头,为了快点远离谢无妄,她赶紧撑着地面站起来。
奈何高估了自己。
蜷缩了那么久的双腿,软得像棉花一样,起的太快,眼前阵阵发黑。
她踉跄一下,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清冷的沉水香瞬间包围了她。
“投怀送抱?”
谢无妄低笑,“失礼了。”
旋即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双脚骤然离地,沈池鱼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
距离太近,近到她能看清谢无妄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似笑非笑的薄唇。
睫毛好长啊。
沈池鱼默默数着,羡慕一个男人有那么长的睫毛。
谢无妄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池鱼思绪卡壳,睫毛数到第几根也忘了。
谢无妄盯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继续大步向前走。
出了房门,沈池鱼才知道自己是被的绑到了一座山上,她待的地方是山腰处一间茅草屋。
屋顶茅草稀疏,墙壁用黄泥搭着稻草糊成,早已斑驳剥落。
应当是山中猎户的歇脚点,不知何故已被废弃。
屋外,一条湍急的河流在不远处奔腾而过,水声轰鸣。
岸边乱石嶙峋,几株歪脖子树临水而立。
谢无妄抱着她快步走向在吃草的马,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王爷、主子”声。
沈池鱼脸色发烫,她哪儿知道外面那么多人,不然爬她也会自己爬出来。
“沈姑娘没事吧?”
沈池鱼循声看去,是之前方才门口回话的人。
“无大碍,”谢无妄把人放到自己的宝贝爱马上,“送她回相府。”
被山风一吹,沈池鱼乱成浆糊的脑子恢复了清明,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谢无妄。
“王爷,您该先处理伤口。”
谢无妄抬眸:“担心本王?”
他双眼黑沉沉的:“不是本王的血。”
沈池鱼松了口气,不是就好,这人太金贵,若因她受伤,她赔不起。
等等。
“王爷,您怎么知道我被绑了?”
她想过会是惊九,或是沈砚舟来救她,唯独不可能想到是谢无妄。
开玩笑,那可是摄政王!做梦都不敢梦的人。
而且俩人只有过一面之缘,谢无妄凭什么冒险救她?
她兀自思量一番,悟了。
王爷果然对父亲起了忌惮之心,派人时刻监视着相府,连她这种不起眼的人也没放过。
所以她失踪一事,才会传到王爷耳朵里。
不愧是摄政王,那么快就找到了她。
“王爷准备什么时候下手?有需要我的地方您吩咐。”
她抱拳,一脸认真。
谢无妄:“……”
旁观的谢一:“??”
阳光从树缝间落在谢无妄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让沈池鱼心头一颤。
传闻中冷酷无情的摄政王,也会发自内心的笑,如同冰封千年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底下不为人知的温柔。
沈池鱼的心脏剧烈跳动,她恍然在谢无妄身上品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沈池鱼想说些什么,嘴巴张开又被吓得闭上。
因为谢无妄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沈池鱼欲哭无泪,活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儿,身体僵住不敢乱动。
处理完尸体回来的谢七,一眼就看见沈池鱼和自家主子同骑,想到主子不喜被女子触碰,他牵着自己的马凑过去。
“主子,属下的马给沈姑娘骑吧,属下和谢一挤一挤就行。”
沈池鱼闻言眼睛一亮,立刻从谢无妄臂弯里探出头:“可以可以!”
别说换马骑,换驴骑都行!
谢无妄听着她急切的语气,眸色沉下,舔了舔后槽牙,搭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几分。
那么想跑?
不知好歹,掐死算了。
一旁的谢一何等机灵,觑懂主子神色,立刻拍着自己那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嚷道:“哎呀!小七你忘啦?”
“我的马这几日闹肚子,瘦得只剩骨头架子了,哪儿还载得动两个人?”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摸了摸马头,那马儿配合地打了个响鼻。
谢七:“??”他分明今早还看见谢一给这马喂了双份草料。
谢七:“那你跟我……”
谢一策马过去,一手把谢七提起来扔到马背上,再一鞭子抽下去,马儿嘶鸣一声,扬蹄驮着谢七远处
“这天太热了,王爷,属下和小七先行一步。”
沈池鱼仰头看五月的天:呵呵,这是太阳背的最大的锅。
谢无妄眉上抬一点,目光落在少女脆弱的后颈上:“不愿让本王送?”
沈池鱼感觉脑后凉飕飕的,她回头,迎上谢无妄的桃花眼,雾蒙蒙含着能把人溺死的深情。
沈池鱼避开视线,心头鼓噪不停,她刚刚怎么会冒出那种荒谬的想法。
莫名其妙!可怕至极!
谢无妄是什么人啊,哪儿是她能肖想的。
果然,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没有,王爷肯在百忙之中来救我这种无名小卒,又屈尊送我回去,我感激还来不及。”
谢无妄没有说话。
双臂从她身侧穿过拉住缰绳,将她整个人困在怀中,策马而动。
威风凛凛的黑马扬蹄而起,溅起一片尘土,把一众下属甩在身后。
山风呼啸中,沈池鱼惴惴不安地捋着马脖子上的毛,贴着谢无妄胸膛的脊背僵成了木板。
不知为何,她感觉谢无妄在生气。
可能是觉得送她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吧。
沈池鱼哀叹,这段下山的路好漫长啊。
山道蜿蜒而下,近至山脚时,沈池鱼被风吹得眯起的眼眸张大了些许。
只见山脚处,一藏蓝一竹青两道身影等候在那里。
是惊九和十三。
沈池鱼面色一喜:“是我的护卫。”
早已等候在此的十三朝她挥手:“小姐~”
回应十三的是大黑马扬起的灰尘。
那高冷的马儿不见减速,直接从十三面前疾驰而过。
十三:嗯??
十三扭头找惊九:“是我不显眼吗?”
惊九送他一个嘲讽的白眼:“怎么会,那么大个显眼包。”
十三:……
沈池鱼以为是谢无妄没看见也没听到,她赶紧拍了拍身前的手臂。
“王爷,那是我的护卫,麻烦您停一下。”
又喊了一遍王爷,谢无妄才收紧手中缰绳,将马勒停。
沈池鱼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谢无妄好像啧了一声。
第45章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王爷放我下来吧,我的护卫来接我了。”
谢无妄垂眸,语气莫名:“连主子都看不住的护卫,留着有什么用。”
沈池鱼不爱听人说自己身边人不好,反驳道:“是我自己乱跑,不怪他们。”
她去扒拉还搭在腰间的大手:“请王爷放我下马。”
……扒拉不动。
谢无妄十分随意地又掐紧了些:“怎么?用完本王就扔?还是对本王用的不满意?”
沈池鱼大惊,不是,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从后面追上来的十三:“……”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惊九策马来到谢无妄旁边,扫过谢无妄环着沈池鱼的那只手。
乱摸小姑娘的腰,流氓,应该剁了。
他对沈池鱼伸出手:“小姐,我们来接你回去。”
沈池鱼点点头,手伸了出去又收回来。
无他,腰疼。
“王爷,”沈池鱼攥住腰间那只手的手腕,“城中人多眼杂,我与您一起会让人多想,作为暗棋,我得在明面上和您保持距离。”
谢无妄的眸光落在抓着他的白皙手指上,“本王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暗棋?”
沈池鱼左右看了圈,周围除了谢无妄一个外人,十三和惊九都是自己人。
她放心的回道:“我懂,您对我好是想让我帮您搞垮相府。”
“您上次帮了我,这次又救了我,大恩不言谢,我一定好好干。”
顿了顿,她补了句:“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有多余的心思。”
她会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做一个“狗腿子”。
谢无妄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
怕蠢病传染,谢无妄松手,“过去。”
“好嘞。”
沈池鱼把这当做默认,麻溜的握住惊九的手,让惊九把自己拽了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告别,谢无妄已经策马离开。
沈池鱼蹙眉:“又生气了?还真是喜怒无常。”
缩着脖子装鹌鹑的十三,忍不住为主子说好话:“其实,王爷他对小姐很关心。”
主子昨晚得知小姐失踪的事情后,一夜未睡,在暗卫找到藏匿地点后,更是亲自前往营救。
他以前还没见主子对谁那么上心过。
沈池鱼叹气,对十三道:“你太天真,少看点话本子吧。”
那不是关心,是收买人心。
英雄救美多是假象,哪儿来那么多巧合,蓄意为之才是真。
男人惯用的手段,装出温柔和深情的样子,让女子以为在他那里是例外,在救命之恩的感激下对他情根深种。
等女子真的交付一颗真心,便是亲自把脖子放在对方刀下,任对方为所欲为,为他所用。
前世赵云峤也曾多次为她解围,对她温柔小意,救她于危难。
最后呢?
还不是联合沈令容把她困于火海。
情之一字,最是杀人不见血。
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
沈池鱼轻笑:“互相利用比谈情可靠。”
比起感情行事,她更相信利益至上。
十三哑口无言。
惊九对十三冷笑:“托王爷的福,小姐此番才会遭遇飞来横祸,他救是应该的,扯什么关心不关心,谁稀罕。”
十三想反驳,又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吃两家的饭,帮谁都是对另一方的背叛。
十三呕死了,他指着惊九:“你一个护卫,搂着小姐像什么话,你过来和我挤一挤。”
惊九嗤了声,脸上写着“你算老几”。
十三捏紧拳头,想给那张不羁的脸上来几拳。
沈池鱼上一秒还在想惊九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托王爷的福”?
她被绑架和王爷有关?
下一秒被十三拐走了思绪,她看着惊九牵着缰绳的手,也觉得很不妥。
可她不会骑马啊,那么远,又不能走回去。
恰在犹豫不决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三人循声看去,竟是沈砚舟。
“吁——”
沈砚舟勒马而停,一身官袍起了褶皱,眼下有青黑,俊脸几分憔悴。
怎么看都像是熬了一夜。
是为了找她吗?
沈池鱼凤眸轻闪,张嘴想报平安。
“我……”
“下来!”沈砚舟一脸厉色。
不像来寻人,像来寻仇。
沈池鱼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见她未动,沈砚舟语气更冲:“玩够了吗?让大家为你担惊受怕,你是不是很得意?”
沈池鱼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玩够了?
“令容说你自导自演我还不信,没想到真被她猜中了。”
沈池鱼攥紧裙摆,直视沈砚舟愤怒的眼睛:“沈令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倒是不想信,可事实容不得我不信。”
沈砚舟气得胸膛大幅度起伏:“沈池鱼,你可真会演。”
“安排这一出绑架,让你的下人陪你一起做戏,我险些被你骗过去。”
亏他担忧了一晚上,还说通父亲去找人,府中护卫被派出去秘密寻了一夜未果。
那么大个人一点痕迹也寻不到,他急的口中起燎泡,生怕沈池鱼出事。
直到一个时辰前,有人往相府送了封信,信上写着地名,和所谓的绑架“真相”。
他看完信,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那些担惊受怕变成了笑话。
“沈池鱼,为达目的,你真是不择手段!”
沈池鱼听着一声声的指责,苦笑着问:“我有什么目的?”
“你的人把摄政王引来,”沈砚舟低吼,“大费周章的不就是想攀高枝!”
看完信的时候他是不愿相信的,为探究竟,他瞒着父亲根据地名策马寻来,却在半道上遇见了摄政王。
得知沈池鱼已经被救出来,他又问了绑匪是谁,王爷说没抓住。
凭借王爷的本事,既然能把人救出来,怎么可能抓不住绑匪。
他认为王爷是在委婉的帮沈池鱼遮掩。
“我若是为攀高枝,做做样子就是,”沈池鱼露出被绳子勒破的手腕:“我何苦让自己受伤?”
沈砚舟冷哼:“那不过是那你为了逼真些做得苦肉计。”
他振振有词:“若真的是绑匪,那你说说绑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沈池鱼也问过绑匪,绑匪没说。
她的沉默在沈砚舟看来是无言可辩。
第46章 我就是想攀高枝
“若真的是绑匪,你不死也要半伤,又怎么可能只让你伤到手腕。”
沈池鱼明白了,她要证明自己无辜,要么把绑匪找出来,要么应该死在那间茅草屋里。
解释什么?
反正说了也被认为是狡辩,说了也没人信。
再多解释也是徒劳。
不过是浪费口舌。
沈池鱼用袖子遮挡勒痕,笑得肩膀颤动:“大哥真是英明神武,这都能被你猜到。”
“你承认了?”
“是啊,我承认,”沈池鱼嘲弄道,“我多厉害啊,能骗过你,还能骗过王爷。”
沈砚舟瞪着她:“你少阴阳怪气,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
“对,都对,是我布下这场戏,我就是想攀高枝,我承认还不行吗?”
沈池鱼倏然冷下脸:“你还想怎么样呢?”
沈砚舟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在质问的话说出口时,他一方面认为她满口谎言,一方面又想听她反驳。
他想规训她几句,却口不对心。
“你先是勾搭赵云峤,后想攀上王爷,现在又和一个护卫搂搂抱抱,你怎么那么不知廉耻!”
惊九狭长的眸眯起,不悦道:“你眼里只能看到男娼女盗吗?”
他不欲掺和相府的家事,但他没忍住。
“你身为兄长不辨是非,对胞妹恶语相向,就这,也能在指挥使司当佥事?”
“就是,”十三也跟着呛声,“小姐遇险,你作为兄长不第一时间关心她的安危,而是听信谗言质问,你算哪门子的兄长!”
沈砚舟本来就是强压着怒火,被两个下人嘲讽,当即怒火高涨。
“放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惊九嗤笑:“你和沈令容不愧是兄妹情深,口头禅都一样。”
十三撇嘴:“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咱们佥事大人没有呢。”
“你们!”
沈砚舟气得脖子涨红,还没有哪个下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自觉和下人计较有失身份,他把怒火对准了沈池鱼。
“你院里的下人和你一样,一个个不懂规矩,欠管教。”
沈池鱼面露一丝讥诮:“是,我一个野丫头,自然比不得你的令容妹妹懂规矩。”
她声调不高,轻轻柔柔的,却字字珠玑,带着挑衅。
真的很烦,前世沈砚舟看不上她,只要她不招惹沈令容,他基本是无视她,没那么事儿啊。
沈砚舟憋了一肚子的邪火,见沈池鱼犯了错还如此嚣张,想教训她的念头达到了巅峰。
“滚过来!我们回府再算账!”
说着,他上手想把沈池鱼拽过来。
惊九时刻提防着,一掌拍开了他的手。
沈池鱼则是往后一躲,靠进惊九的怀里。
她没去看沈砚舟喷火的眼眸,而是望向了十三。
十三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短刃横在她面前,大有一种沈砚舟敢轻举妄动,他便毫不犹豫刺过去的架势。
空气霎时变得诡异。
被两人如此相护,说不感动是假的,即使他们只是出于护卫的职责。
她不由感慨,银子花得值啊!
沈砚舟的手被那一掌拍麻,他心中讶异,沈池鱼买的这两个护卫反应神速,武功应当不弱。
这俩人,真的是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吗?
看来他有必要去趟牙行查查。
沈池鱼拍拍十三,示意他把短刃收回,不让他和沈砚舟对着干。
沈砚舟自幼习武,虽说仕途中有沈缙的帮衬,但也是凭借自己的本事,一路从九品吏目爬到四品佥事的位置。
十三那么弱,哪够他两拳打的,硬碰硬,得碎成渣。
她把十三当自己人,自然得护着。
“大哥既已认定我不知廉耻,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还要和我同骑一匹马,不怕脏吗?”
想到之前自己以为对方形容憔悴是关心她,她就想抽自己。
真是自作多情。
也不想想怎么可能。
自己出事,相府诸人只会敲锣打鼓的庆祝,怎么可能会担忧。
还好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多一次也没什么。
从沈缙和林氏的角度看,沈砚舟是让人骄傲的、优秀的儿子。
从朝廷和百姓的角度看,他是尽职尽责不贪赃枉法的好官。
从沈令容的角度看,他是疼爱妹妹让人羡慕的兄长。
可是那些都和她沈池鱼没关系。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沈砚舟给她的只有伤害。
沈池鱼啊沈池鱼,认清现实吧。
再敢抱有幻想,先自己把自己抽一顿。
在沈砚舟铁青的脸色中,她莞尔一笑:“不敢劳烦大哥,惊九会送我回去。”
事已至此,谁还讲究什么妥当不妥当。
名声再烂还能烂到哪儿去,随便吧。
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惊九更不在乎那狗屁名声,缰绳一扯,马鞭一甩,带着自家小姐走人。
十三也不拦了,像话不像话的,小姐开心就好。
留在原地的沈砚舟,看着主仆三人的背影,怒火渐渐变了味。
他感到懊悔,每次规劝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恶言恶语。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沈池鱼何必说话那么难听,她是他妹妹,他怎么会嫌她脏?—
回到梧桐院,沈池鱼没见到雪青。
尚不及寻找,周嬷嬷告知,老爷让她过去一趟。
与惊九和十三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想必是为失踪一事问罪。
两人原想跟着沈池鱼,被周嬷嬷拦了下来。
“二小姐,您的丫鬟已在芷兰院,护卫没必要跟着了,况且,老爷因上次的事,气还未消。”
沈池鱼眉头蹙起,雪青怎么会在林氏那里?
上次为留护卫,她挨了家法卧床休养近一月,沈缙气还未消?
堂堂丞相大人,别多肚子里能撑船了,这连个桨也撑不下吧?
气量忒小。
进到芷兰院,正房内坐着四人。
沈砚舟跑得挺快,也在其列。
他脸上愠怒还在,骑一路马还没被风吹散。
沈池鱼的注意力不在主座上的人身上,而在房中跪着的人身上。
那是雪青。
“父亲,不知道我的丫鬟犯了什么事?”
她迈步上前站在雪青身旁,一扭头看清雪青的形容时,她脸色瞬间沉下,怒气上涌。
第47章 人前佛口人后蛇心
雪青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发髻散乱,额头红肿破皮。
脸上干涸的血迹斑驳了容貌,衣襟上也染着血迹和尘土,左脸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
沈池鱼呼吸变得急促,酸涩感从鼻腔爬上眼眶。
一晚上没见,她的小丫鬟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
听到她的声音,雪青强撑着的担忧和委屈瞬间决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小姐。”
雪青跪着也不耽误拉着沈池鱼的裙摆前后查看。
在看到沈池鱼手腕上的伤后,小丫鬟又哭又笑:“还好还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池鱼心口密密麻麻地疼,她拍拍雪青的手,强压着情绪再次问向主座上的沈缙。
“父亲,她犯了什么错?”
沈缙面色很臭:“你还有脸问?”
昨晚他甫一出宫门,儿子就告知他沈池鱼失踪了。
几番纠结后,他决定先派家丁护卫寻找,若真找不到再报官。
府中灯火彻夜长明。
他更是告假没去早朝,一家子人坐在这里等着。
要不是令容发现儿子走时神色不对,从儿子身上顺走了那封信,他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
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后果,谎话连篇。
这个女儿,让他失望透顶。
沈池鱼一听便知沈缙和沈砚舟的想法一样。
甚至不需要向她求证,直接给定了罪。
“父亲也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
作为一家之主,又是一国之相,也偏信一面之词吗?
“啪!”
沈缙怒拍桌子:“孽女!跪下!”
沈池鱼不跪。
“父亲,审犯人尚且要有证据,您以何定的女儿的罪?”
“证据?王爷亲自救你出来便是证据!”
沈缙一指沈砚舟:“我方才问过你兄长,你自己已亲口承认,现在还想狡辩吗?”
“我早说过这丫头骨子里不安分,”林氏端坐在侧,满眼嫌恶,“为攀高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沈池鱼深吸一口气,手腕上的伤已经麻木无知觉。
“父亲,”她挺直脊背站在堂中,“我真的是被绑架的。”
“绑匪在哪儿?为什么绑你?”
“王爷又怎么知道你被绑?”
“他为什么要救你?”
林氏连着几问,复又冷笑:“这般拙劣的把戏,骗得了谁?”
沈池鱼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
至于谢无妄为什么救她,她总不能说对方是想借她对付相府吧。
她沉默着。
沈令容在一旁煽风点火:“父亲息怒,妹妹许是一时糊涂。”
“王爷位高权重,春日宴时又帮过妹妹,妹妹心生仰慕也是情有可原。”
这话看似求情,实则将沈池鱼“做戏勾引”四字坐实。
沈池鱼盯着沈令容温柔可人的脸庞,没错过她眼底的喜悦。
“姐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和王爷之间清清白白,并无仰慕。”
沈令容一脸疑惑:“是吗?可是云峤哥哥说,你亲口告诉他你是摄政王的女人啊。”
说起这个,沈令容就很不爽,沈池鱼竟敢瞒着她私下和世子见面,要不是世子无意中说出来,她还不知道。
这贱人妄图勾引世子,真是不要脸。
幸好世子坐怀不乱。
沈令容装作好心的劝道:“妹妹,那种话以后不能随便乱说,万一传出去怎么办?”
沈池鱼愣住,她想了会儿,才想起来那话是当时在酒楼厢房里,她为脱困找的借口。
“你怎么不问问世子,我为什么跟他说那些话?是他……”
“够了!”沈砚舟瞪了沈池鱼一眼,没让她把话说完。
当晚不管是因为什么,过去就过去了,现在提起只会让令容不高兴。
他不希望姐妹二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龌龊。
得知令容假借摔倒从他怀中取走信时,他是生气的。
生气的同时,也觉得沈池鱼既然敢做就要承受应有的惩罚。
所以在父亲问他真假时,他才把沈池鱼说的话如实相告。
“沈池鱼,你现在认错,我会劝父亲对你网开一面。”
他摆出兄长的威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别冥顽不灵。”
沈令容笑道:“是啊妹妹,我和哥哥都会为你求情。”
“你不在京都长大不知道,父亲和哥哥忠于陛下,你和王爷是断不可能有结果的。”
林氏哼道:“京都贵女谁不想嫁给王爷,王爷那样的人,又正眼瞧过谁?”
“偏她厚着脸皮巴巴往上凑,也不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真想去给人做妾不成。
沈池鱼幽幽扫过四人,疲累感更盛。
实情如何没人在乎,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我不会认错,我没做过。”
“孺子不可教也!”沈缙暴怒,“死不悔改,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来人!请家法!”
沈令容的丫鬟桃夭早取了荆条在门外候着,沈缙话一落,她立马捧着粗重的荆条进来。
沈池鱼望着那根前不久才沾过自己血的刑具,眼中冰凉一片。
前世她卑躬屈膝讨不来家人欢心,今生她不肯低头更加不可能换来半分关爱。
不是她哪里做的不好,是他们认为她这个人不好。
所谓的家人,对她无丁点信任。
“父亲要打便打,”沈池鱼不肯折弯脊背,“让我认莫须有的罪名,绝无可能!”
沈缙怒火中烧:“好!好得很!”
“老爷,小姐冤枉啊。”
雪青踉跄着爬起来,拦在沈缙面前,把沈池鱼护在身后。
“您可以去查,小姐说的句句属实。”
沈缙握着荆条指向雪青:“你给我滚开。”
“等你主子挨完打,你们也跑不了。”
沈池鱼沉声吩咐:“雪青,你让开。”
雪青哭着不肯,一个劲儿地求沈缙去查明真相。
沈令容给桃夭使了个眼色,桃夭联合周嬷嬷一起把人拉开按住。
沈令容假惺惺地劝:“妹妹,你就跟父亲服个软认个错吧。”
她的话引得沈池鱼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沈池鱼下颌微扬,凤眸挑起讥讽之意。
“我笑你和你娘一样,人前佛口人后蛇心,戏班子的角儿都没你会演。”
第48章 若是死胎该多好
满堂寂静。
沈令容最先反应过来,委屈爬上眼角眉梢。
“妹妹,我好心劝你,你怎能如此说我。”
林氏气得三步并两步的冲过来,一巴掌扇在沈池鱼脸上。
“啪”的一声之响亮,震得其他人惊呆了。
“令容是我的女儿,和那恶妇不曾见过,你是骂那恶妇还是在骂我?”
沈砚舟剑眉拢起,嘴唇翕动,又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平素看着文文弱弱,生气时速度那么快,力气那么大,他没来得及拦。
再看沈池鱼脸颊红肿,嘴角出血,他破天荒的觉得不是滋味。
“恶妇吗?”
沈池鱼低低笑起来,“原来母亲知道啊。”
您知道那妇人的秉性,您也知道我曾受的苦。
林氏理智回笼,眼神闪躲。
是,她知道。
在得知抱错一事后,她也曾对素未谋面的女儿,生出过怜惜之情。
后来为什么变了?
哦,对,是令容说没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那妇人当时并不知抱错一事,会那样对待“亲生女儿”,有可能是孩子太难管教,气恼之下才会如此。
派去查探的人带回的消息里,更是坐实沈池鱼的种种劣行。
不让爹娘吃饭,把吃的东西喂狗,说狗比爹娘听话;
爹砍柴时被毒蛇咬伤,故意把解蛇毒的药藏起来,险些让人死掉;
寒冬里往被褥上倒水,逼迫娘用冷水搓洗,让人生了一手的冻疮……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不胜数。
若只如此便罢了,可沈池鱼竟在那对夫妻死后没多久,把自己卖进了青楼那种糟污地。
“妹妹太顽劣,也难怪会挨打。”
“妹妹心性不坚吃不得苦,希望以后能不那么自私自利。”
“妹妹……”
林氏听着宝贝女儿的话,再一想查到的那些事情,渐渐的怜惜变成了嫌恶。
此刻面对沈池鱼的讥讽,她在心虚一瞬后,立马趾高气昂起来。
“那是你自己作的,你要乖巧怎么会挨打?”
林氏尖声道:“她打你是你活该。”
如一把无形的锋利刀刃划破心脏,旁人看不见血淋淋的伤口,只有自己能感觉到痛不欲生。
沈池鱼凤眸中情绪翻滚,自嘲、无奈、讥讽,最后归于悲伤。
她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怨恨和仇恨的深海中越坠越深,没有能撑起她的木板。
“母亲,我偶尔会想,当年你诞下的若是死胎该多好。”
为什么要让她来这世上走一遭呢?
林氏气得手抖。
沈缙用荆条指着她,厉声道:“放肆!这就是你与父母说话的态度吗?”
“父母?”沈池鱼轻笑,眼角有泪滑落。
“父亲可曾有一日真的把我当亲生骨肉?”
“母亲又可曾给过我半分慈爱?”
她一指沈令容:“你们的女儿是她,不是我。”
“混账!”沈缙怒极,荆条破空抽下。
沈池鱼不躲不闪,生生受下,左臂衣袖被抽破,立刻浮起一道血痕。
她死死咬住唇,不肯痛呼,挺直的脊背也半分不愿弯折丁点。
“打吧,”她眼中噙着泪,眼神冷厉,“最好打死我,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沈相是如何逼死亲生女儿的!”
第二鞭迟迟未落。
沈缙举着荆条的手僵在半空。
他不是被沈池鱼的话吓住,而是想起昨晚出宫时,少年天子的问话。
——“沈爱卿,朕的后位空悬,你觉得由谁入主凤仪宫合适?”
沈缙为官多年,从为先帝办事开始,深知一个道理。
那就是君无戏言。
小皇帝不会无缘无故问他,他很难不多想。
按理说,他是丞相,他的女儿入主凤仪宫也无可指摘。
但相府和承平侯府的娃娃亲,是先帝在位时定下的,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后来继位的会是无人问津的九皇子。
先不说九皇子继位后不能真正掌权,便是真的掌权,他也不能无故悔婚得罪承平侯。
所以新帝登基至今,他从没想过此事。
人就是这样,没想法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等有想法了,便会一直记挂着。
既然是后位,那只能是嫡女。
相府的嫡女有两位,一个是皇帝亲自下旨赐婚的沈令容,另一个……
沈缙怒目审视着沈池鱼,在那张倔强不肯认输的面容上停留片刻,估算着这张脸能在帝王心中留下多少分量。
生得一副好容色,奈何一身反骨。
天子怎么会看上她?
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沈缙不敢赌。
犹豫的几秒时间中,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
“老爷,摄、摄政王府派人来了。”
话音未落,后面进来一位身着黑色劲装、腰挂长剑的男子,正是摄政王的贴身护卫谢一。
“沈大人,王爷让我来为二小姐送瓶伤药。”
谢一说完,似才看清房中景象,呦了声,“这是怎么了?”
沈缙脸色骤变,讪讪地放下手。
俗话说,丞相门前三品官,谢一作为摄政王身边的人,文武百官谁见了不是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即使他对谢一不经通报擅闯的行为很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
“小女顽劣,我训诫一二。”
不等谢一说话,沈缙又道:“小女不曾受伤,不知王爷让谢护卫送的什么伤药?”
谢一哪儿能让他轻易把话绕走,他把第二问拨到一边,先对上一句表达讶然。
“王爷夸赞二小姐最是乖巧懂事,怎会顽劣呢?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令容在听到王爷专门派人来给沈池鱼送药时,一股妒忌缠上心头。
她趁机道:“谢护卫有所不知,昨晚的绑架一事,实是二妹自己做的戏。”
“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自觉愧对王爷,才会对妹妹行家法。”
说着,沈令容蹙眉对沈池鱼嗔怪道:“妹妹,你平日对家人撒谎便罢了,怎么能骗王爷呢?”
三言两语间,既替沈缙奠定严父的形象的同时,又拍了马屁。
错全成沈池鱼一个人的,还要再给她冠上一个撒谎成性的头衔。
沈池鱼牵起流血的唇角,回以冷呵。
谢一陡然笑出声,“有意思。”
他歪头打量着沈令容,眼神像在看一只自作聪明的猴子。
“沈大小姐是在说王爷眼盲心瞎,是个轻易被人蒙骗的蠢人吗?”
第49章 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啊?不,我不是……”
“请问沈大小姐是凭什么下的断言?”
“你是说险些伤到王爷的绑匪头子为假?
“还是被我斩于剑下的匪徒为假?”
沈令容脸色倏变,涂着蔻丹的指甲险些撇断。
她听出了不对。
谢一冷哼,霎时抽出长剑,剑尖挑起沈池鱼的衣袖,少女皓白的手腕上,一圈紫黑的勒痕死死嵌在皮肉里。
少女手腕纤细,勒痕深的几乎要将腕骨勒出来,边缘的皮肉被磨得翻卷,渗出的血结了层暗褐色的痂。
她左手上缠着的绷带布满血迹和灰土,右手手背肿得老高,指节蜷缩一下都困难。
“沈大人,这就是你说的不曾受伤?”
众人脸色各异。
谢一做完主子吩咐的事,收剑回鞘,从怀里掏出五瓶生肌散递给沈池鱼。
“王爷说二小姐总受伤,干脆多备些伤药,也省得下人一趟趟往药铺跑。”
沈池鱼没有犹豫的接过,内心颇为复杂。
她还没蠢到认为谢一方才那样做是看她可怜。
不是谢无妄吩咐,谢一怎么可能会管这种闲事。
对方在对她抛出鱼线,咬住线,她以后行事会方便很多,旁人也不敢再随意欺辱她。
不咬……
她不敢试,她得罪不起摄政王。
“替我多谢王爷。”
谢一抱拳,转身欲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沈缙露出个森冷的笑。
“对了,沈大人不妨猜猜,绑架案的主谋是谁?为什么会盯上二小姐?”
沈池鱼抱着药瓶,愕然看向谢一的背影。
什么意思?
绑她的人和父亲有关?
房中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谢一的话让之前咄咄逼人的几人脸色甚是难看。
绑匪为真,绑架案是真,那封信……是假。
林氏那一巴掌用力之大,手心到现在还泛着麻痒,她不愿去看沈池鱼。
倒打一耙打道:“既然是真的,那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自己不辩解,怪得了谁。”
沈池鱼嘲弄地瞥她一眼。
听听,到现在还是她的错,想要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一句道歉,比登天还难。
沈令容不甘心的想继续挑事:“父亲您看,王爷如此殷勤,他是不是……”
“闭嘴!”
沈缙暴喝,吓得沈令容一个哆嗦。
他狠狠地盯着沈池鱼苍白的脸,荆条“咣当”一声扔在地上。
“滚回你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和王爷见面!”
沈池鱼没应声,她对还抓着雪青的桃夭和捂着雪青嘴的周嬷嬷道:“放开她。”
二人觑着情况慌忙松手。
雪青哭的满脸泪,跑到沈池鱼身边拿走药瓶,不愿让小姐的手腕再用力。
沈池鱼用绣帕擦拭雪青的泪,“不要哭,我们回家。”
她们一前一后,一步步走出正房。
身后传来林氏的埋怨:“不就是挨一巴掌,至于拉着个脸,我是她娘,还不能打她了?”
“母亲!”是沈砚舟无奈的声音,“别说了。”
沈池鱼仰头看明媚的天,笑容讽刺。
看吧,这就是她的家人。
不在乎她的冤屈,只在乎自己颜面的家人。
沈砚舟注视着那瘦弱的小姑娘走出院子,才问沈缙:“父亲,那封信呢?”
既然绑架一事为真,那么写那封信的人就是居心叵测。
他要顺着查下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在令容那里。”
沈令容拧着绣帕,笑容难看:“信让我烧了,我以为没用了。”
沈砚舟脸色一沉。
沈令容被他看得脊背发凉,强撑着笑道:“不过是一封挑拨离间的信,留着也是晦气。”
沈砚舟不发一言。
好好的线索断了,换做旁人,他早破口大骂了。
眼看沈令容委屈的红了眼,一旁的沈缙道:“济川,算了。”
“是啊,令容又不是故意的,你当兄长的,对她那么凶做什么。”林氏也帮腔。
沈令容窝进林氏怀里,咬着唇抹着泪:“我知道,哥哥嫌我了。”
“昨日为妹妹的丫鬟训斥我,今日又为一封信气我,我不是哥哥的亲妹妹,哥哥就不喜欢我了。”
“既如此,何不让我回临安府去,让我做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也好过讨你生厌。”
她哭得肩膀轻颤,泪珠成串往下掉。
沈砚舟懊悔,他方才太心急,对妹妹的态度不好。
今时不同往日,自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妹妹就患得患失,怕家人不再疼她爱她。
他理应待妹妹更好,哪儿能凶她呢。
“是我不好,我的错,你永远是我妹妹,别胡思乱想。”
林氏瞪了沈砚舟一眼,抱着女儿哄:“乖囡,你说这话不是剜我的肉吗?你是娘的心肝,谁敢嫌你。”
沈砚舟又是一番道歉。
好不容易把母女二人哄走,沈砚舟比办了一天的差事还累。
房中只剩父子二人,沈缙才又开口。
“王爷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送药是托词,警告是真。”
沈缙点头,“不错,他在护着那丫头。”
正因如此,他才会不安。
王爷不是那种会被女色所误的人,池鱼那孩子是怎么入了他的眼?
这背后怕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济川啊,人人想攀上王爷的藤蔓,想一飞冲天,可高处不胜寒啊。”
两年前先帝薨后,最有望成为新帝的二皇子被刺杀死在东宫。
而在南泽失踪一年,众人以为死了的肃亲王谢无妄,突然率玄甲军出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无妄不费吹灰之力占领皇宫,美其名曰保护皇后。
任谁看王爷都是冲着当皇帝来的,结果人家把其余皇子杀的杀贬的贬,最后拎出一个乳臭未干的九皇子为帝,他自己当起摄政王。
朝臣们私下没少嘀咕,难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比直接当皇帝有意思?
两年来,摄政王和小皇帝相处十分融洽。
但沈缙认为,那是假象。
猛虎尚年幼,只得收起利爪,扮做无害的猫咪。
可成年后呢?
九龙至尊只有一位,至高无上的龙椅也只有一个。
沈缙是先帝提拔上来的臣子,他忠的只会是帝王。
沈砚舟在踏进仕途那天,和父亲走的就是一条路。
“儿子会派人看守梧桐院,不会再让她和王爷见面。”
沈缙深目看他:“你受得住相府之内,那相府之外呢?”
“济川,你还是没明白。”
沈砚舟心头骇然,他语气急切:“父亲,您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