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乐园》 第1章 旧相识 《缤纷乐园》 文/南下苏杭 2025.5.18 早春三月,夜幕初降。 宋林霖从家中出来,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车子驶出院子,目的地却和大多数时候不同。 她今天要去见个新的相亲对象。 车从辅路开进主干道缓缓汇入车流,时值下班高峰期,又是周五,道路并不通畅。她绕过了热门旅行景点,却忘记A市今晚有一场万人演唱会,没躲开人流如织的体育馆。 水泄不通的街道上寸步难行,宋林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意识到自己的躁动后,又摁下车窗,深呼吸一口气。晚风善解人意,轻柔地拂着她的脸庞。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表盘的时针距离数字“7”越来越近了,她难免心焦。 虽然不想去相亲,却也不愿在陌生人那儿失礼。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在她看来,没有准时的观念是件挺没道德的事。 相亲不是约会,不需要调动什么浪漫细胞。宋林霖之前相过几次,流程基本都一样,来去也没什么新意,试图在这种场合找到相谈甚欢的人几乎是天方夜谭。 昨晚夜班,今早八点多才离开医院,大半天都忙着补觉了,醒来草草垫了下肚子,才磨蹭到了这个时候。 相亲这事,因为答应奶奶在先,多抗拒倒是谈不上,但也绝对没有期待,归根结底只是为了让老人家宽心。 奶奶去世后她就没再见过新的人,这次算是个意外。 宋林霖进入二院工作后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三层独栋别墅,距离医院很远,老人去世后她依然念旧,迟迟不愿搬走。 邻居是个刚退休的时髦阿姨。 上次她来给宋林霖送自己做的鲜花饼,说起了自己老同学的一个儿子,人如何优秀,和她如何般配,还和她同龄,是她的高中校友。 听起来,像是一桩好姻缘。 奶奶生前与阿姨交好,受照顾颇多,宋林霖感恩在怀。 阿姨第一次牵红线,她没忍心拂人好意,于是答应见一面看看。 这才过去了两天而已,她对这个人的了解都不如之前的人的一半。 不再琢磨这些事,绿灯亮起时,她果断地换了条车道。二十分钟后停好车,走进了约定的西餐厅。 没有迟到。 宋林霖是A市本地人,她在这里经历了童年和青春,经历了挣扎和离别。这座城市很大,她开车数次经过这个路口,却从未走进过附近的任何一家门市。 门口的服务员带领她走到二楼靠窗的位子,之后就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住脚步,虚虚一指。宋林霖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看到了座位上男人的侧影。 肩宽背直,侧脸无比优越。穿了一件质感很好的黑色衬衫,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身高腿长。 男人正在摆弄手机,看上去好像有些无聊。 其实阿姨早早给过她这个人的手机号码,只是宋林霖没有主动去联系他,而对方也一样,直到今天下午她才收到了简单的短信。 虽然看上去也对相亲态度消极,短信中却措辞得体,说明了约定的餐厅和座位,并询问她时间是否可行。 应是修养不错。 宋林霖不爱在陌生人身上浪费脑细胞,意识到对方也兴致缺缺后倒是放松不少。 想到这,她提步朝对面的座位走过去。 西餐厅放着轻音乐,周围的交流声不大,隔壁桌是一对情侣,正一起过生日,桌上摆着精致的蝴蝶蛋糕和雪山玫瑰。 梁恕听到了逐渐清晰的高跟鞋声,缓缓抬起眸子。 那双桃花眼如初如旧。 在这样一个瞬间,他们同时意识到了对视的魔力,彼此的眼睛里都带着像是能把对方卷入的情绪。 A市游客众多,地铁拥挤,路上的车流永不停歇,CBD大楼直入云霄,灯光几乎彻夜明亮。但在此之前,他从未在任何一条街道或是任意一个街角偶遇过她。 她的眉眼比当初多了一分冷淡和锐利,眼下的那颗痣却依然灵动美丽,并不陌生。 宋林霖。 这个名字在梁恕喉咙里刀割似的滚动了一圈,到底也没叫出来。 之后的那个瞬间里,他却发现对面的人眼圈好像红了。 “好久不见。”梁恕开了口。 和之前的好多次那样,他迈出了第一步。 “你……还好吧?” 他一时间没有理解宋林霖情绪强烈波动的原因。 当初不告而别的是眼前这个人,不接电话的是她,删掉他联系方式的也是她。可她现在却这么不平静。波浪汹涌、风雨欲来。 宋林霖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梁恕是在询问自己的状态。 她刚刚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会儿才察觉到眼眶都热得发涨。 眼前的人褪去了高中时的少年意气,多了沉稳和淡然,甚至还在桌边抽了两张餐巾纸递过去,礼貌得体。 好像他们真是因为相亲局凑到一起的萍水相逢陌路人。 如果不是刚刚那句“好久不见”,宋林霖几乎以为他不记得自己。 她回了神,也客气地回了句“没事”,“是好久没见了……” 见到梁恕的面色仍是关心的样子,她闭了下眼,固执地说:“风有点大,眼睛里进沙子了。” 梁恕轻缓地点了下头,撤回手,往窗外看了眼。 夜幕笼罩着城市,夜里无星,风确实猛烈起来,不如日落时那般温柔。 这座城市就是这样,风和雨脾气都很大,春秋两季就好像一夜即逝的昙花。 宋林霖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抿了下唇,定了定心神,道:“我没想到是你。” 在意识到今天的相亲对象是梁恕的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此时再抬眼,又发现这人头发比高中时短了一些,打理得很利落,把简单的衬衫穿得如此挺括有型,薄唇轻抿。虽然眉眼如初,气质却陌生起来。 梁恕拒绝了服务员的菜品介绍,自己抬手把桌上的菜单翻开递给对面的人,看到她的手指开始翻动纸页,他才启唇,轻笑了声:“很意外?” 宋林霖抬眸望向他,他也回望,两人都在努力辨认对方的情绪。 梁恕心想:久别重逢,她会有一点开心吗? “很巧……你竟然会来相亲。” 回答完,她又垂下眼睫,直白道:“你不像会为了结婚而结婚的人。” 宋林霖本想说“不是”,话到嘴边,改成了“不像”。 十年过去了,有几十层的高楼平地起,有沉寂多年的火山再次喷发。到他们这儿,也有十八岁时的旧友再相逢,只是物换星移,一切都不一样了。 “爷爷年纪大了,一直在催我。”梁恕简明扼要。 宋林霖点了下头,想了想他家的状况,倒是对这个答案不意外。 梁恕在医学世家长大,爷爷奶奶再到更上一辈都是医生。从小家规严格,小时候总被爷爷的戒尺打手心,再长大一点就已经开始抄写医书了。 他打小聪明伶俐,带到哪儿去都是人见人夸,爷爷见他对抄医书并不抗拒,心里颇为欣慰。他爸当年读的是商科,本想着好孙儿终于能回来学医了,谁知道乖孙迟来的叛逆期轰轰烈烈,对能读c9医学院的高分置之不理,反而报了航大,非要去开飞机。 这事当时给老爷子气坏了,他在梁恕长大后头一次又掏出了书房的戒尺。 梁恕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两人都很忙,他在爷爷身边长大,和老人家感情更深,愿意听话。 宋林霖翻过菜单后合上准备递给眼前的男人,梁恕示意自己看过了,叫她先点,她没客气。服务员走了过来,她点了两人的餐食后,梁恕又加了两道清爽不腻的甜品。 十年前的默契多少存续一点,这么想时,他终于觉得有些欣慰了。 不一会儿,服务员尽职地开口道:“请问两位有什么忌口吗?” 他即答:“不要香菜。” 宋林霖脱外套的动作顿了下,抬眸看他,掩掉眼底有些复杂的神情,问:“你不能吃香菜吗?” 梁恕被问住了。 “你不能吃。” 他说了一个陈述句,语气却并不那么确定。 宋林霖:“我现在能吃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言。 服务员离开后,又剩下他们两人。这次是宋林霖主动挑起了话题,她借着刚刚的话接着问:“你爷爷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硬朗得很,”他把餐前果盘和奶酪递到宋林霖桌前,说:“还能拿戒尺打我呢。” 她终于笑了下。 她问他答,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刚刚的插曲被轻轻揭过,好像根本就无人在意一般。 “哦?”她故作惊讶,“你怕那把戒尺,所以才来相亲?” 梁恕抬眸,定定地看了宋林霖一眼。 他扯了下唇角,问她:“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宋林霖淡淡地开了句玩笑:“因为想结婚。” 这家餐厅很不错,但两人各怀心思,又多年不见,倒是没人在认真吃饭。 梁恕听到她的回答顿了一下。 高三那年,在宋林霖转学到一中后,梁恕确信自己当时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了解宋林霖,猜到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当真那么清楚吗? 想着想着,切牛排的动作都比最初重了一些。 宋林霖觉得这个样子的他和高中时的剪影重合了起来。 她心里想,自己对梁恕已经足够抱歉,这时候又和他较什么劲呢。在他眼里她是个不告而别又冷暴力的旧相识,他朋友那么多,未必想念她。 她终于认真地回答了问题,语气放得柔和:“我也不是主动要来的。” 命运牵了一条错误的红线,给了原本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再联系的两个人一个相遇的理由。 梁恕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但聪明敏锐,双商足够高,她在高中时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些,并且得到了他颇多照拂。 他意识到了对面的人不想多说,于是得体地换了话题。 时间的流速是单向客观的,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无论你希望时间快些还是慢些,都不会改变任何。 一顿饭就这样吃完了,过程中两人聊了几句现状,又聊了聊工作,没有冷场,甚至算得上投机。 梁恕没有质问她当时所作所为的缘由,好似这件事并不存在。这次意外的相亲竟然让她很放松,她自己不得不承认,十年过去了,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最称她心意的聊天对象。 站在餐厅门口最高那级台阶上,她下车时的狂风已然消失不见。黑夜阒寂,远处的街道川流不息,高楼大厦俯瞰环形公路,微风轻拂。 梁恕结了账,在她身后出门,他今天穿了深色长风衣,褪去了十八岁时张扬的青春气,腕上扣着一块黑色腕表,举手投足间显出一种成熟的魅力。 宋林霖净身高一米六三,但身材比例非常好,遇到的人都说她很显个子。 身边的男人比她高了二十厘米。 她今天穿了高跟鞋,看他的视角和高中时不大一样,身高差缩减了些,却还是要抬头仰视。 梁恕问:“怎么过来的?” 宋林霖答:“我开了车。” 走下两级台阶后,男人叫住她,礼貌道:“方便捎我一程么?” 她以为这人问她怎么来是绅士风度的体现,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要蹭车? “你就这样相亲?”她到现在是真的有点想笑,于是真正放松地笑了一下。 “我第一次相亲就遇到了你。”他语气淡淡的,倒是理直气壮。 宋林霖走到一辆白色奔驰旁边,和不远处的人说:“上来吧。” 系安全带时感受到男人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想偏头看,最终却只抬了下眼,就这么一眼的工夫,一朵玉兰花落到了车窗上。 梁恕随之上了车,动作很轻地关了车门。 十年啊,命运真是不可说。 宋林霖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打开雨刷器扫掉了那朵花。 倒车时她单手转着方向盘,很奇妙的,忽然感受到了春夜。 这有一个心机boy 开文啦,不知道有没有朋友来看文,相逢就是缘,感谢~ 接档文是《风月迢迢》或《好景降临》的其中一本,系列文,暑假就开!《风月》是个势均力敌的先婚后爱文,傲娇男主从不爱到深陷。《好景》是豪门青梅竹马极限拉扯,男主暗恋。如果对文案有兴趣拜托大家戳下方封面点个收藏!比心[粉心][粉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旧相识 第2章 人情债 宋林霖不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回忆过去毫无意义。这句话在十几岁到二十岁的那些年一直作为她的座右铭。 可能是因为和梁恕重逢的这个春夜太温柔,她难得想起了高中。 更确切地说,是想起了刚刚坐在她对面吃饭、和她聊天的那个人。 她和梁恕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梁恕这人出生带着基因彩票,在当时的学校混得风生水起,而她是砸钱进一中的借读生,在新学校人生地不熟。 “砸钱进一中”并不是她对自己的评价,而是转学过去后的某天从其他同学嘴里听到的——当然,也是事实。 那天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日子,但刚进入高三的学生们已经补课两周了,前几天还进行了例行的摸底考试。 宋林霖没有在新学校交到一个朋友,却因为自己空降尖子班的行为成了一些同学的课后谈资。 一中的判卷速度很快,考后第三天卷子就被各科课代表拿回班级,在上课之前下发给大家。听说年级大榜第二天就会挂上,大家都很兴奋。 本次摸底考试是全省联考,数学很难,老师在课上说最后一道填空题只有几位同学答对了,他在课上念了名字,并加以简单的表扬。 宋林霖是其中之一。 这段时间没有晚课,算是给大家一个过渡的时间。 放学后,宋林霖单手利落地把椅子倒放在桌上,和往常一样背书包出了教室门。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却忽地想起自己落下了刚发下来的卷子,于是转身折返。 之后就听到了后门处的同学们对她的议论。 “杨迎、祝晨曦、陈子豪……这都是学霸级别的,梁恕虽然有点偏科,但在数学这儿可是能走竞赛的选手。他们几个做对了没啥疑问,这转学生怎么做对的?她不是十三中的借读生吗?” “十三中的分数线得比咱们学校低五六十分吧。” 又一个声音道:“她摸底考试的时候座位旁边是梁恕啊,他们两个就隔着一条过道,眼睛不近视的话什么都能看见……啧,不过借读怎么不早来?这都高三了。” 宋林霖目标明确,十分清醒,她想要成绩和名次,想要能够得到的未来,因而并不太在乎背后的声音和别人对她的看法,整个人可以说是自在独行。 她本想忽略,拿完东西就走的,但好巧不巧,书包上的挂件和身边一个男生的书包拉链莫名纠缠在了一起。 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她抬头,男生低头,两人面色都很惊讶。 宋林霖心说,哦,这位就是他们口中的梁恕。 她和梁恕的座位离得并不近,补课时又没有什么别的活动,两人并无交流,知道他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上课时老师们喜欢叫他。 第一次互批数学卷时他的卷子被分到了宋林霖手里。 因为那条理清晰、字迹大气舒展的卷面,宋林霖得以记住他的名字和长相。而且她能看出,这个梁恕同学人缘很好,身边围着一群人,下课时从不落单。 她来一中借读这事不假,中考分数不高也不假,但她自认学习不错,到了一个新环境会不自觉地最先关注成绩好的同学。 梁恕惊讶过之后就笑了下,又纳闷又无奈似的,一边说抱歉一边动手去解。 “没关系,不怪你。”解开后,宋林霖向后撤开到安全距离,朝他轻点了下头:“谢了。” 之后她就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梁恕在她身后开了口:“我那道填空题是收卷前五分钟改的,我记得那时候宋林霖已经交卷了。”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宋林霖回头看了过去。 梁恕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在和刚刚议论的那三个同学说话,语气很淡,表达却十分清晰。 这话不是什么给她撑腰的意思,而是春风化雨似的替她做了解释。 那三个同学张了张嘴又闭上,不再说什么了。 如果梁恕不说这话,宋林霖自己也不会开口辩解什么。她的成绩是实打实的,知识在脑子里也不会消失,她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就算非要证明,以后有的是机会,毕竟高三最不缺的就是考试。 但梁恕……宋林霖想,他其实真的没什么必要帮自己说话,如果自己真的是抄的怎么办?他也会跟着难堪的。 在取过了卷子后,宋林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快走几步追上男生的脚步,和他说:“刚刚谢谢你。” 梁恕对她特意来道谢的行为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刻意去帮她,于是就笑了下,随意道:“没事啊,座位分到一起也是缘分。” 话音落下,他又补充:“哦,对了,谢谢你上次帮我刷卡。” 这话一出,宋林霖自在了很多。 梁恕的形象也从一个成绩好长得帅的普通同学变得更加丰满了。 他这人情商很高又十分细心,大概是看出她不想欠人情,特意补上了那么一句。 毕竟上次刷卡的事,他已经谢过她了。 - 那是宋林霖转学过来第三天的事情。 暑假虽然被迫结束了,但暑气仍然没散,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热得像蔫了的蔬菜。午休过后,超市人不算多,蝉声很烦,宋林霖心情平静。 她不喜欢假期,在家的日子很闷,不如来上学。 一中的超市还不错,文具食品生活用品品类齐全,门口还有烤肠、包子和关东煮。 她选了一个靠边的结账口排队,没一会儿眼前就剩一个男生了。她知道这是她的同班同学梁恕。 男生穿着一身干净的夏季校服,只拿了瓶冰水,把水放上收银台后伸手去兜里拿卡。大概是没摸到想要的东西,他动作顿了顿,抽出了手。 一边向收银员道歉,一边往旁边让了一下准备让排在他身后的宋林霖先结账。 他偏头张望了一下,像是在找能帮他刷下卡的人。 这时候倒也没有显得局促。 宋林霖离他最近,虽然没有交流,但毕竟要同窗一年,于是把自己买的东西也放上了收银台,拿出校园卡递上前去:“阿姨,一起算吧。” 男生的视线收回,落在她身上。 “谢谢啊。”他有些意外,看着宋林霖的脸至少十秒钟才意识到不礼貌,移开了目光。没一会却又问:“你是新转来的同学,对吗?宋……” 宋林霖这才知道他刚刚在看什么,他在确认自己是谁。 她捏着饭卡,把自己买的东西装进购物袋,回答他:“宋林霖。” 梁恕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又道了声谢。 “不用客气。”她很淡地笑了下,没回头,只是摆了下手,拎着袋子走出超市。 当天放学收拾书包时,宋林霖例行查看了一遍桌格,在里面发展了一瓶常温水,贴着最常见的黄色便签,上面的字遒劲漂亮,不难猜出是谁放的。 【宋同学,谢谢你帮我刷卡】 - 时间回到此刻的走廊。 宋林霖抿了下唇,有些疑惑地问:“你真是在收卷前五分钟改的答案?” 她记得自己批的那张卷,也看过之前的成绩单,梁恕的名次稳定在年组二十名左右。他数学好得突出,是那种考一百五十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五十分的类型,不可能在那道题上栽跟头。 梁恕没说“是”还是“不是”,只说:“我知道你是自己答的,如果有人看我的卷子,我不会意识不到的。” “你不觉得我是砸钱进尖子班的吊车尾?”她难得开了个玩笑。 原以为自己对这件事丝毫不在意,问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还是有一些在意的。 梁恕看了她一眼,泰然道:“我为什么要听别人说什么,我并不了解你,没有资格评价你。 ” 到了这时,宋林霖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下。 梁恕性格很好,有些自来熟,是绝对的外向型人格。他对成绩好的人颇有几分滤镜,宋林霖又在两人完全没有交集的情况下帮过他,于是就又增添了几分好奇。 在问到她也是乘校车回家后,他们就一起走到停车点去坐车。 这时,他才试探道:“你是不是成绩本来就很不错?” 人在离开熟悉的环境之后总会有那种类似水土不服的不适感,宋林霖也不例外,她难得对一个人有了些倾诉欲,说:“我中考英语缺考了。” 梁恕很知礼地没去问原因,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问起:“你当时总分多少?” 宋林霖说了个数字。 梁恕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如果把她的英语成绩按照一百分算,走统招进一中理尖简直绰绰有余。 她成绩或许不比自己差。 他点点头,好似在表达自己无声的赞美。 宋林霖刚开始说这件事的时候只是希望他能安心,她的成绩一直很好,他的担保是永久有效的,不会被人推翻,他不需要担心什么,却在看到他的反应后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大概人都喜欢被肯定吧,而她很少明确地获得这些。 高三楼距离后门非常近,两人走得并不慢,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宋林霖弯了下唇,说:“再见。” 梁恕问她:“你坐哪辆校车?” 她迈出步子又突然顿住:“8号。” 闻言,梁恕抬眉:“走吧。” “嗯?” 他朝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歪了下头:“我们顺路。” - 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有春心萌动。只是在宋林霖意识到自己的心动后,她总是回忆起初见这几面,想起自己对他的初印象是修养出色,明亮礼貌。 她以前从没喜欢过谁,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类型,后来才意识到,就是梁恕的样子。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有些记忆竟然历久弥新。 第3章 翻旧账 她不爱回忆的原因其实有很多。 能记得住的过去要么美好要么难过,难过无需回忆起来折磨自己,而美好二字带了“过去”的定语也变得如同雾里看花,美而虚幻。 难得回忆了一番,却更像是在审视自己。 宋林霖看着梁恕定位的地点,按照导航的指令开过去。 这小区离刚刚吃饭的餐厅不远,倒是真没什么开车的必要,但离机场可不近,赶上上下班高峰时得开两小时。他又不缺钱,住处怎么离工作的地方这么远? 以她过去的经验来看,通勤时间太长真的很没有幸福感,赚再多也弥补不了。 想到这,宋林霖意识到自己今天真的很爱操心,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她这十年都没怎么在其他人身上浪费过精力,今天却频频思考起梁恕的生活。 她想好了,一会儿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和丛盈说今天的相亲经历。她的相亲对象竟然要她送回家,实在太没有风度啦。 托了梁恕的福,她现在交了新朋友,也开始学着和亲近的人分享自己的事。 这人现在就在她的副驾驶坐着,规矩地扣着安全带,他没有摆弄手机,而是安静地看着路况。 她提这台车到现在有两年了,从没想过有一天梁恕会坐在这个位置。 宋林霖正想着的人在她专心开车时偏头去看她。梁恕没掩饰自己的目光,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打量着。 车速不慢但很稳,等红灯时,宋林霖微微偏头,看到男人的头懒洋洋靠着车窗,忽然发觉梁恕的话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周围那么吵,更加凸显车里的寂静。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正处在密闭空间内。 昏暗的车里,路灯和车灯的光亮都在这之外,空气中暧昧横生。 相亲的饭局好像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旧友重逢。宛如在意义面前,事情发生的原因根本不那么重要。 其实她想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还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但对方好似没有要提起往事的意思,于是她也借机逃避,不想主动提起。 晚高峰已经过去了,开车十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 梁恕下车时对宋林霖表达了感谢,又嘱咐她“开车注意安全”。 虽然他们之间十年都没有联系过,但高三那年两人亲近到什么程度没人比当事人更加清楚,再见时生疏客气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心里都有种刚拔掉了智齿的不适感。 之后,梁恕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宋林霖的车开走。 她刚刚那个转身挥手的动作和高中那年夏天给他刷卡那次如出一辙,像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女侠。 在白色的SUV消失在视线中后,梁恕拿出揣在兜里的手机,想了想,打开刚刚加回来的“新朋友”对话框,删删打打地输入了几个字。 他得确认自己不会被宋林霖再次拉黑。 手欠地编辑了条微信过去后,他终于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恍在梦中。 初春的夜,这座城市有种清冷空寂的美。 梁恕刚把手机锁屏,一个电话就拨了进来。 “相亲怎么样啊?”程曳帆说话声音很大,吵得他耳朵有些疼。电话那头周围的人声和音乐声浪潮一样挤进通话中,一听便知是在酒吧。 他没等梁恕回家,又接着问:“我记得你明天不飞。出来喝酒啊?” “不去,”他拒绝,“准备进家门了。” “这才几点啊哥?”被这么冷淡地拒绝了,程曳帆着实很愤怒。“你快来,都在呢,就属你最忙了。” 梁恕这才笑了:“我离你们挺远的,折腾到那儿这局都快散了。” “你刚刚不是说的‘进家门’?你家离这儿哪有那么远,还是我听错了??” “没有,”梁恕答,“我今晚在大学时住的这个公寓落脚。” 这个公寓是他读大学时他爸送的。当时他爷爷摆谱不乐意搭理他,他就不总去讨嫌,高中时住的那栋房子又太冷清。他刚读大学那两年一放假就住在这儿。 “怎么回那边了,”程曳帆走到角落里躲噪音,调侃他:“回忆青春啊?” “大学有什么可回忆的。”梁恕笑了声,“说来话长。” 程曳帆轻嗤。 梁恕大学时能回忆的事可太多了,这人在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得最好。 于是他不依不饶:“那就长话短说。” 梁恕“嗯”了声,嗓音沉下来,终于提起:“我今天相亲——遇到了宋林霖。” “……啊?”那边咋咋唬唬的人瞬间失了声。 这话既然已经开了口子,梁恕就把刚刚的事简单讲了一遍。尽量客观,尽量不带个人情绪。 程曳帆也是个能抓住重点的人,他只问了一句话:“你跟我说实话,你真没开车?” 梁恕喜欢车,他的新车刚改过几天,还换了他心仪的车灯。说没开出来程曳帆死活是不信的。 梁恕也很坦诚:“开了。” 所以这人把爱车扔在了一小时四十块钱的停车场,非得要蹭“老同学”的顺风车,蹭到了车还怕开到他现在的公寓让人家受累绕远,就把目的地临时改成了大学时住的地方。 这如果是在谈恋爱,那这行为叫恋爱脑,现在算怎么回事?程曳帆觉得这事很迷幻,又不知道怎么说。 “行吧,”程曳帆顿了顿,又“呃”了一声,“你们当初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实话,他和梁恕认识的时间比宋林霖长多了,但他真不知道梁恕和宋林霖到底是老同学还是旧情人。梁恕当初说他们没谈过,但他没怎么相信。 毕竟失去一个朋友不会如此伤筋动骨。 梁恕说:“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关系。” “那你……” 梁恕已经预判了程曳帆的问题,闭了闭眼,开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次不能再这么算了,我得知道她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们当时是朋友。” 他找过她很多次。 “……”程曳帆其实不想打击他,但他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你怎么还对这事耿耿于怀?十年了,兄弟,初恋都没你长情。啊不,追债的都比不上你记性好。而且你就那么确定她把你当朋友?像你对她那样?” 短短几句话让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程曳帆觉得自己可能戳到他某根脆弱的神经了,赶忙换了话题:“哎,得了,不提这个。真不来喝点?哥们接你去。” 梁恕真正有心事的时候真不想喝酒。 他看着路灯下朝光亮扑过去的飞蛾,抬腕看了眼表,说:“下次吧。” 程曳帆跟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这会儿也不再逗他了:“行,阿恕……” 梁恕没和程曳帆细说过他和宋林霖的事,程曳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恕这边倒是忽然“懂事”起来了:“你生日那天我不飞,我带酒过去。” “得嘞,”程曳帆顺杆就往上爬:“低于五位数的我不要啊。” 他笑了声:“行。” - 宋林霖把车停好,没有马上下车,而是熄了火靠进座椅里闭上眼。她回来的一路都开得很慢,心里想了很多,从穿着校服的少年,到刚刚举止成熟又有些陌生冷淡的男人。 两分钟后,丛盈掐着时间给她拨来了电话。 “我估计了一下,你应该到家有一会儿了吧。”俏皮的女声从那边传来。 “嗯,到家了。但还没下车,在车上坐着。”她也笑了下。 她说的家是她奶奶生前住的地方。宋林霖出国深造回来后就进了市二院工作,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 她每次说起“回家”,说的都是这里,也只有这里。 在车上坐着不想下车,等着车越来越冷,丛盈脑补了一下,心疼道:“怎么,相亲这么痛苦?要不别去了……” “没事,”她笑了下,说:“没有觉得痛苦,反而挺开心的。” 就是有些累。 “怎么,碰到了理想型?”丛盈调侃的语气中难掩兴奋。 刚刚神经活跃过头了,还有莫名分泌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精神太兴奋人就变得疲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问题。没下车只是因为不太想动,下了车也是面对空荡荡的房子。 前年六月份的某个夏日,天气炎热,花园里的花却开得灿烂无比。奶奶在晚上正常入睡,之后就一直没起来,算是喜丧。但宋林霖依然痛苦了很久才走出来。 这个家缺了个人变得不再像家,但她还是在这里不想离开。她那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太好,也不想做出什么改变。 直到最近她才终于想通,奶奶不在了,她也要按照奶奶生前最后的愿望开始新生活了。 第一步是要找一个离医院近的合适的房子。 其实是有些舍不得这里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总困在过去里。 宋林霖锁好车,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手在包里翻找钥匙。 她对之前几次相亲的评价都是相同的四个字:不怎么样,这次她意外地沉默了,没有及时否认丛盈的问题,甚至沉默到了开锁进门。 推开熟悉的门后,宋林霖穿过门廊走进客厅。阒寂的黑夜被隔绝在外,头顶的吊灯亮了起来。 丛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她“唔”了下,问:“你不会真的一见钟情了吧?”说完又自己否掉了这个答案:“不对,不是,这不像你。”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一见钟情,丛盈本身是个爱看偶像剧、比较浪漫主义的人,连她都不相信这种事发生,宋林霖更加不会如此。 从大一到现在,她们两个认识了十年整,宋林霖“铁石心肠”,从没对谁心动过。 “难道是遇到了熟人?” 这个猜想可能贴边。 宋林霖笑了,还非常给面子地“哇”了一声:“好聪明。” “啊?”丛盈也笑,“真的啊,遇到谁了?之前的同学,还是现在的同事?”她调笑道:“随便哪个神仙保佑你,希望不是第二种。” 丛盈是知道此行之前她是连相亲对象的微信都没有的。但相亲遇到熟人,就算在从小长大的城市里,这概率应该也算不上高吧。 宋林霖还没说到正题,也开玩笑:“那要谢谢这位不知道名号的神仙,不是第二种。” “很好,那如果是第一种,那可真是太有缘分了。而且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么一个说法,很多人最终的伴侣都是之前的同学?”她笑了,问:“说说吧,遇到了谁?我认不认识?” “是梁恕,”她的嗓音从刚刚的清亮变得沉静,“我遇到了梁恕。” 没等那边问什么,宋林霖就恢复了最初的那种语气,像是在描述今天天气不错似的:“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头发短了些。” 眼睛依然很亮,看上去和高中时差不多。 “但还是特别符合你的审美?”丛盈听她说过梁恕,适时开口。 “……嗯。” “不过,他自己没开车,吃完饭之后还是我送他回的家。哪儿有这样的?” 丛盈想听她再说点,宋林霖却沉默了起来。 她只好问:“你说开心,是因为遇到他了?” 宋林霖沉默,过了会儿才开口:“嗯,但现在想想,其实更多的是‘复杂’。” 丛盈也随着她沉默。 丛盈和宋林霖是同一届的C大校友,但专业不同。宋林霖是医学生,她学法,非要找共同点的话,大概是学业压力都很大,命都很苦。 两人大学时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悉,彼此都知道对方名字而已。毕业后在国外深造时成了邻居,关系这才亲密起来。 宋林霖五官十分标致,是名副其实的骨相美人。唇红齿白,明眸灵动。她睫毛很长,眼下有颗漂亮的小痣。因为性子不算爱笑,一眼看去有些不好接近的冷感。 慢慢地就发现她带着些外冷内热的气质,并不是不会开玩笑,而且心非常细,是很适合深交、很照顾他人感受的类型。 熟悉了一些的时候,宋林霖告诉丛盈,说她没有关系特别亲密的朋友。 丛盈当时很不相信。 和宋林霖相处是非常舒服的,每个和她长久接触的人都能察觉到她的好。直到后来两人渐渐亲近,丛盈才慢慢地知道了一些事,还有梁恕这个名字的存在。 宋林霖对梁恕的定位不是什么决裂了的好友,也不是曾经的暗恋对象,而是“某种意义上讲改变了她的人”。 她认为自己感受过美好的友谊,所以才逐渐学会敞开心扉。 “那你们谈得怎么样?” “什么?”宋林霖的智商好像下线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是去相亲?”丛盈在“相亲”这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她和梁恕大概真的都忘了。 “两个人去相亲,没有一个人是自愿的,就是走个过场吧。” 更何况他们当初收场不太好看,还有亟待解决的问题,根本谈不到下一步。 那不是还得看对方是谁? 丛盈这么想了,却没有说。 挂断电话后,信号超差的手机微信转了会儿圈,弹出了一条一小时前的消息。 是梁恕发来的微信,让她到家后和他说一声。 宋林霖手指点开了键盘,又退出了对话框,接着又点开键盘。就这么纠结了两三次,最终回了他一句“刚到家”。 她没明白梁恕为什么给她发这么一条消息,但回复消息是基本礼貌。 梁恕那边几乎是秒回。 只有一个“嗯”字。 宋林霖想了想,问:【你有事找我?】 梁恕:【没事,你都送我回家了,我礼尚往来关心你一下。】 十分“成年人”的社交方式。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什么,随之,下一条微信发了过来。 梁恕:【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再拉黑我。】 这么聊天的好处和坏处都是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她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很浓的怨气,不知是不是错觉。 宋林霖:【我没有那么幼稚。】 她想了想,又解释:【我不会再删掉你的联系方式了。】 两分钟后,对话框里发来了一条语音。背景安静,男人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更性感好听。 “什么意思啊——”他拖长音调,语气听起来懒洋洋的,“当初拉黑我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 520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翻旧账 第4章 灯下黑 她看着这条语音又不知道怎么回了,只好先晾在一边,自己去换家居服又去洗了手。 梁恕一直在鼓励她敞开心扉,她也是因为高三那年的经历才慢慢地学会和别人发展友谊。 于宋林霖而言,梁恕意义重大。 到头来,他在她这儿除了伤害之外什么都没得到。 两人刚刚是去相亲,相亲没相出什么结果,到头来不知道该不该再联系。 都不再是十八岁了,成年男女之间哪还有什么纯友谊。如果把这事说开,他们的关系就真正“剪不断理还乱”了。 她对梁恕有怀念、有愧疚,也知道自己欠了一句道歉。 想了又想,摁着手机发语音:“我……” 须臾,她又松开手打字。 【下次我们都有时间的时候,我请你吃饭吧?】 宋林霖的邀请很诚心,只是成年人的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之后,要看梁恕愿不愿意。 对面很快给了她回音:“明天有个朋友出差到这边,我和他吃个饭,后天一早飞米兰。你等我回来……别放我鸽子。” 我那么不守信用吗。 宋林霖垂眸回复:【好,日期你定,我等你回来。】 - 相亲这件事是她奶奶提出来的。 她今年二十九岁,过去的二十九年都是单身。不太爱社交,性格倒是收放自如,可以内敛也可以健谈。 医院工作压力大,社交圈子小,基本见不到新人。奶奶很怕她一个人太孤单,想让她接触一些年龄相仿的异性,哪怕交个朋友也好。 奶奶去世那年八十岁了,还在别墅院中她的花园里剪枝,看起来精神矍铄、步履矫健。 宋林霖陪在她身边,帮她拿着工具,看着眼前这个慈爱的、给予过她无限温暖和爱的长辈,发觉她的身高好像又矮了些,脊背也变得弯曲,自己已经高出了一大截。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宋林霖听到她的喃喃,恍惚间像是自己的幻觉: “如果我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她的心登时一空,只这一句话,眼泪就要从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忍下翻腾的难过后,她抿了下唇,声音很轻,语气却紧绷着:“说什么呢奶奶,您身体这么好,咱们是要长命百岁的。” 爷爷在五十多岁时就因过度劳累伤神猝然长逝,那时姑姑还在读中学。 奶奶这一辈子,年轻时和爱人一起经营公司,在爱人撒手人寰后又撑起自己身后的事业和家。 她爸的经商天分不多,心气又高,接手公司后,祖辈的事业在他手里变得半死不活,奶奶随意把旗下的一个子公司扔给他,宋家基业深厚,倒也足够他折腾。 好在姑姑足够争气,等到姑姑接手,奶奶才放了心。 宋林霖的原生家庭太过复杂,现在几乎不和父母联系,只有姑姑和她关系亲近。 可姑姑有自己的女儿,也有自己的事业。 奶奶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归宿,是她的港湾。 老太太轻叹口气:“这些年奶奶一直在,你却也没少受委屈,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那你怎么办呢?我放心不下你。” 她垂眸不语。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朋友无多,家庭压抑,早已不再期盼有人陪伴。 宋林霖不觉得自己真的能遇到所谓合适的人,她最初应下相亲,只是想让奶奶安心而已。 -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和梁恕重逢的当晚,宋林霖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后又做了整夜的梦。 一会儿是高三那年的往事,一会儿是预演各种他们重逢的场景。医院、机场、街角的便利店、十字路口…… 醒来后那些缤纷斑斓的梦境还没在脑海中散去,心里的空旷就瞬间裹挟住了她。 她意识到梦中很多高中的往事多是自己的幻想,其实并没有发生过。 梁恕很多时候都在做“空中飞人”,但不排班时一直常驻A市,而她回国后就在二院工作。除了去年援藏的大半年外,在医院的时间几乎和在家一样多。 他们从未遇见过。 而此刻,男人从医院的电梯中出来,大步拐进了长廊。 他还穿着工作时的四道杠制服,宽肩窄腰,制服裤包裹着一双长腿。扣子一颗都没有松开,却流露着一种一丝不苟的性感。 这样的身材穿制服更加迷人。 宋林霖刚从病房中出来,随手掩上门,同样行色匆匆。 长廊明亮。 她一偏头,尽头有个他。 梁恕也远远看着宋林霖,只一眼便看清了她的模样。 套着白大褂,头发没有像上次那样散着,而是被挽了起来,有几缕碎发落在耳际。 她表情淡淡的,刚看到他时神色有了一瞬细微的变化,眼下的痣在灯下十分灵动。 明明一件饰品都没戴,还穿着最不亮眼的白色,却依然紧紧勾住了他的目光。 梁恕飞了十个小时,落地后制服都没来得及换,直奔医院而来。 此情此景,恍惚间以为是幻觉。 “宋医生,”梁恕见到工作状态的她,换了称呼先开了口:“好巧。” “是很巧,”目光流动之间,她看着男人走近,问:“来探病?” 他抬了抬下巴,宋林霖回头看了眼刚关上的门,意会后点头笑了下:“那确实很巧。” 梁恕桃花眼微弯:“你还没下班?” “刚查完房。顺利的话,马上了。” 他“嗯”了声:“好好休息。” 之后两人相对无言。 擦肩而过后,却又不约而同地回了头。 “病人是你的……” 她还是问了,问出口却又停顿。 宋林霖只知道梁恕父母离了婚,他和他爸这边的亲人生活,并不知道他和母亲有没有联系。 那个女人和他妈妈年龄相仿。 “是之前带我长大的阿姨,从我父母离婚到我奶奶去世前都是她在照顾我。” 闻言,宋林霖点了下头,明白用多年陪伴倾注的感情有时是可以重过血缘的。 他或许猜到了自己在想什么,她暗忖。 梁恕没主动问起病人的情况,也没有提一起吃饭的事,他不想在这个时间耽误宋林霖下班。 她的疲惫掩藏在淡淡的神色之下,他看不见,但感受得到。 刚刚的那句“好好休息”并不是社交辞令,而是真切的关心。 宋林霖倒是主动开了口。 “病人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也很好。昨天下午就下地走路了,今天刚拆线,明天就能办出院了。” “嗯。”梁恕垂眸,因为仓促而生的隐约燥意被很好地安抚。他喉结滚动,说了“谢谢”。 两人再次相顾无言。 宋林霖看了眼他拎着的果篮,发现里边拎着的水果都是高维生素易消化的那些,在心里肯定了一番,换了个称呼:“阿姨刚吃过饭,你进去吧,我下班了。” 他察觉到了这细微差别,笑了下:“开车慢点”。 又是这句话。 宋林霖弯了下唇:“嗯,知道了。” 分别后,从走廊绕过去经过护士站,彼此之间打了招呼。两个护士站了起来,凑过来八卦:“宋医生,你男朋友?” 她一怔,无意识地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回神后才问:“怎么这么说?” 他们刚刚很好的保持了社交距离,除了擦身而过时衣料的短暂接触外并不亲密。 其中一个姑娘眨眨眼:“你们看起来很熟悉,而且,真的很配……” “对,林霖姐,难得看到颜值和你这么搭的帅哥!” 宋林霖弯唇,被女孩这么明白地夸赞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想起给自己和梁恕正名。 “不是男朋友,是我高中时的同学,他亲人刚做了肺结节手术。” 两人看了眼病房的方向,想起来了是哪位病人。 误会了宋林霖,她们抱歉地笑笑,她摇头示意没事。 上班这么辛苦,再不看点八卦,那也太难熬了。 看到宋林霖不介意,一人松口气,转而感叹:“我读书的时候怎么没遇见过这么正的男人?穿制服也太帅了……” 宋林霖被她逗笑。 - 梁恕推开门,先看到了徐姨的爱人,开口叫了声“赵叔”。 被称作“赵叔”的男人戴了眼镜,性格温厚老实,露出笑意:“阿恕来了——你人来了她就高兴得不行,还拎水果做什么。” 梁恕失笑,问他:“您身体怎么样?” “哦,我啊,我好着呢。”他带着梁恕往里走:“自打我告诉她你要来,你徐姨就一直惦记着呢。” 很多new money自己打拼出了家业,没太多那些高高在上的想法,保姆或者管家只是受雇于他们的人而已,梁恕他们家更不会。 他从小接受祖父母的教育,家里有浓厚的知识氛围,被徐姨关心照顾着长大,把她当作亲人。 梁恕走到病床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她性格很好,因着术后的疼痛脸色有些苍白。 他把拎着的果篮放到桌上,打了招呼。 徐姨看到梁恕很惊喜,支使赵叔帮她调了靠背,和梁恕聊天。 看到他穿的是制服,她有些心疼:“落地就过来了……累不累?最近怎么样?” “我是来探病的,倒是先被您关心上了。”他打趣。 徐姨慈爱地笑了下。 因为平日里心态和身体都不错,所以她恢复得很快,听赵叔说刚刚还和医生聊了一会儿。 他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问:“伤口是不是还很疼?” 自打梁恕出生起,徐颜就在梁家工作,几乎是看着梁恕长大的。 这小少爷从小聪明,做什么事都难不倒他,所以总是那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样子,很少见他皱着眉。 她笑了下,欣慰道:“疼是肯定的,但我觉得还好,是可以接受的程度,不用担心。” 听她声音有些虚弱,梁恕点了下头,帮忙倒水。 “刚刚我碰到宋医生了,她说您明天就可以出院。” 梁恕问徐颜要不要吃一点水果,徐颜想了想,让他帮忙剥个香蕉。 她答:“嗯,这手术主要是静养,住院也没什么用的 。” 梁恕点了下头。 “不过这小姑娘性格真好,好像不太爱笑,但是特别耐心细致,我看到她伤口都不疼了。” “小姑娘?”他弯唇,跟着重复了一句,把剥好的香蕉递给徐颜。 徐颜吃了口香蕉,才道:“是啊,看着和你差不多大,在我眼里就是孩子啊。” 梁恕笑了声。 之前从没听过别人描述的宋林霖,乍一听实在有些奇妙。 徐姨看着他,这才说起:“上次相亲怎么样?去了吗?” 她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梁恕一两个月去拜访一次,徐颜不让他拿贵重的东西,他就拎一些水果和补品过去聊聊天。 上次梁恕提到要去相亲的事,虽然没太表现出来,但徐颜知道他心里很抗拒。 “去了。”他说。 “我以为你会拒绝。”她缓声道。 “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拗不过爷爷,就想着去走个过场。” 徐颜知道梁恕不喜欢相亲的话题,问了两句就想着揭过这一页。她转而道:“刚刚医生说什么了?” 梁恕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她。 徐颜慈祥一笑。 像是不知道该不该问,她顿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宋医生是不是你之前的同学?” “嗯?”梁恕缓缓抬眸。 “宋林霖,是这个名字吧。” “您还记得她啊……” 梁恕高三时奶奶已经去世了,但徐姨隔一段时间会去看他一次。老太太对她有恩,她一直记着。 他从小就没感受过半分母爱,是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女性长辈是完全不同于父辈的。 梁恕有话也多少会和她倾诉一些。 “我总以为她名字的后两个字是一样的,看到宋医生胸牌上的名字时就没多想,后来在心里读了两遍才反应过来。” 徐颜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决裂”和宿命般的重逢全然不知,只记得梁恕大一那年她问起过一次,他说宋林霖现在在南方读书,两人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之后也就没再提起过。 “你当时是不是有点喜欢她?” 徐颜虽然没有孩子,却十分像一个慈母。 看到梁恕略有惊讶地抬眼,她微微一笑。 这其实并不难发现。 梁恕一直是个爱好广泛的人,精通的倒算不上多,但会的东西非常杂。能在当时挤掉别的事情、占据十八岁的他的时间,并成为一个话题,在徐颜看来相当不一般。 当局者迷、灯下黑,只有他没意识到。 那宋林霖呢? 梁恕忽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做事得体礼貌皆出于良好的家教,情商高也只是会和人打交道而已,他会察言观色,但对感情上的事好像是有些迟钝的。宋林霖比他细心敏锐。 她本人有没有意识到他喜欢她?在梁恕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 第5章 解心结 在医院偶遇的第二天,徐颜出院,梁恕开车来接,又帮忙搬东西。 宋林霖当时正好在,就又叮嘱了一遍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梁恕认真听着,之后说“谢谢医生”。 她并不清楚两人的关系已被这位看着梁恕长大的女人知悉,回答得十分自然:“不客气。” 徐颜看了梁恕一眼,梁恕也神色自若。 她心里颇为遗憾。 - 梁恕这人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这事宋林霖十年前就清楚,因而在收到他的微信时,她并没有觉得惊讶。 他在微信里问:【今晚有时间吗,方不方便出来吃饭?】 宋林霖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她最近排班很紧,值夜班的时候又不消停,神经很紧绷,但即便到了家也无法马上休息。想起男人特意说的那句“别放我鸽子”,她垂眸回复:【好。】 在敲下一条消息时,对面的回复已经发了过来:【想吃什么?】 宋林霖删掉正在打的字,回:【是我请你吃饭,当然要吃你想吃的。】 梁恕很坚持:【吃你想吃的。】 宋林霖:【我都可以。】 这句话搞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想起了高中。 高中时宋林霖就这样,大家学习那么辛苦,又睡得那么少,每次去食堂都像后边有狼在追,只有宋林霖不这样。她好像一直没什么食欲,一问就是随便、都行,好听点的话就是“听你的”。 高三一年,梁恕完全没弄明白她的饮食喜好,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爱吃甜食。 但他向来有耐心。 解答题她答不上,那便改成选择题。 于是梁恕发了个几张图片过去,是A市的一些他自己觉得味道很好的餐厅,有西餐、法餐、淮扬菜、海鲜、火锅……在哪个区的都有。 宋林霖是真的觉得都可以,但她记得梁恕高中时喜欢吃火锅,她就选择了火锅。 梁恕说:【收到了,我订个桌。】 他又问:【你会来的是吧?】 宋林霖为了表达诚意,只好发了条语音过去。 虽然嗓音还是有些淡淡的,但说的话多少带了点开玩笑的意思,平添了一丝熟悉又陌生的亲近意味:“会的,需要我发誓吗?” 气氛放松下来,梁恕也放了心。 那边在对话框删删打打,宋林霖隔了一分钟再点进去,上边还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她把手机放回去,直到吃完饭都没有一条消息再发过来。 又是傍晚。 太阳像一颗流心蛋一样悬挂在偏西方向的地平线上,黄澄澄的,烫红了半边天。 梁恕在微信上问她:【下班了吗,我出发了。】 【这家店门口没有停车位,可以稍绕个远停在A座停车场。】 她回复:【谢谢。我今天没开车。】 梁恕反应很快:【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送去保养了。】 【那我接你。】 宋林霖只短暂地纠结了一下就答应了:【好,你慢点开车。】 她今天查房很快,没耽误下班,是很好的一天。换好衣服时,余晖把天边渲染出一道金光,射进窗户的金光跳跃着。出了门诊大楼,是日落之后的蓝色时刻。 再然后,她或许不是那么想承认,她体内的多巴胺在医院停车场看到梁恕时达到了顶峰。 三月份的傍晚还是有些冷的,男人今天穿了深色的猎装,蹬着一双黑色靴子,宋林霖远远看着,感慨了句“衣架子”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当年梁恕那么吸引她,这副皮囊堪称“罪魁祸首”。 他怕宋林霖找不到车,于是下来等。 “到很久了?”宋林霖先开口,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没有,刚到。”他绅士地帮忙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随口问:“今天累吗?” “还好,不算累,就是不能回去换衣服了。” 两人坐进车里,梁恕借着这句话的机会打量她。她一身米色风衣,简单的牛仔裤,大方得体。 “这身挺好的。” “一身消毒水味儿。” “有么?没闻到。”他偏头。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社交距离,梁恕闻不到她身上的味道是合理的,宋林霖本来就是随口调侃。但在这么个密闭空间里,他这话一出,气氛瞬间暧昧起来。 她顿了顿,问:“你过来时没有绕路吧?” “没有,顺路的。” 梁恕瞥了一眼倒车镜,发动了车子。 - 刚升入高三那年的夏末,她遇到了梁恕,他们两个原本处在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意外地有了交点。宋林霖想,大概还有一点缘分和她自己运气的加成,他们又成为了朋友。 当初宋林霖说她也坐8号校车回家时,梁恕以为他们只是单纯地顺路,没想到这顺路一直顺到了在同一站下车,并且走进了同一栋单元楼。 这片住宅区在A市寸土寸金,楼房不算多新,但地理位置非常好,出门就有地铁口,交通发达,远眺著名景区,还是市重点的学区房,离一中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校车二十分钟就能直达小区门口,房价很可观。 走进公寓大厅时,两人一起等电梯。梁恕抬手刷了电梯卡,示意她先按楼层,她按了13,之后偏过头去看梁恕。梁恕按了17。 他按完之后没忍住笑了声,觉得这一来二去的,有缘成这样,怎么着也该是朋友了。他就问:“你明天还是坐校车吗?” “嗯,是。” “那,一起走?” 听到这个问句,宋林霖直接愣住了。 多多少少受原生家庭影响,她这人防备心着实很重,也不太爱笑,和谁交往都带着一种点到为止的界限感。她在此前的十七年里从没见过像梁恕这种自来熟到这个程度却不讨人厌的。 十三楼很快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梁恕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冒犯到她了,于是抱歉地笑了下。 他是一双桃花眼,一笑很蛊惑人。 有时候人会臣服于命运和缘分。 这是宋林霖对她后来反常行为的解释。 在他刚想说什么时,她开口了:“等等。” 梁恕反应很快,伸手按了一下开门键。 她迅速说了一串数字,又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梁恕点了下头:“好,我记住了。” 宋林霖朝他挥了下手,意思是明天见。 当天晚上九点四十分,宋林霖和梁恕拥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他们在学校的交流并不算多,但梁恕有把自己的朋友们介绍给她,他们两个每天一起上放学。 宋林霖一直独来独往,第一次和谁结伴,感觉陌生却奇妙,慢慢地就真的把他划进朋友的范围里了。 梁恕走进了她的生活,她也敞开了心房。 - 宋林霖不爱把自己的伤口扒开给别人看,尤其是梁恕,从高中到现在,她一直只希望两恕看到她最好的一面。 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梁恕问起,那她会说。 车子汇入主干道车流时,她坐在陌生的副驾驶,感受着心里幽微的悸动与不安,还是主动开了口。 “十年前的事,对不起。这句道歉迟到了很久,你当时……很不好受吧。” 她的话一气呵成,说完之后还轻轻吐了一口气。 梁恕定定地看着她。 宋林霖在国外读书时,他在网上看过她参加辩论赛的视频。思维缜密,脑子转得快,语速也快。这个反应……是紧张了,他想。 梁恕本来觉得自己成熟了很多,早就释怀了,这时候又在意起来。 他眸子低垂着,没什么表情地启唇道:“我有两个问题。” 等红灯时,他没有偏头,曲起的手指懒洋洋地敲击着方向盘。 梁恕这台车是纯黑色的路虎,视野比她自己的SUV还要好,宋林霖见他没看自己,也看向路口正倒数计时的红灯。 “当时,我在你心里,算朋友吧?” 他看向宋林霖,身边的人靠在副驾驶的座椅里,安全带束缚着她,她在看前边的车流。 她想坚定地说是朋友,你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 但哪有人这么对朋友? 书页中的博尔赫斯忽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海中: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我会以为这是一把**的剑。 “不是‘算’,我真的把你当朋友。梁恕,错在我,不要怀疑你自己,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要怀疑这个。” 她说完,咬了下牙。 启动车子的时候突然熄火了。他动作一顿,在心里笑话自己。 他是开飞机的人,宽敞的大马路上开自己的车都能熄火,刚拿驾照时都没这样。 “第二个问题呢?”宋林霖看着他的侧脸。 他坦诚地问了:“你这些年怎么样?上次都没问你。” “我很好。”宋林霖回答。 他“嗯”了声,喉结动了动,一偏头就对上了宋林霖明亮的眼睛。 梁恕知道自己是想听一个解释的,这顿饭的起因也是如此,但真到了宋林霖在他旁边时却又不那么想了。 非要翻旧账没什么意义,还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况且宋林霖家庭环境复杂,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至于她有没有意识到高中时他对她的喜欢,梁恕冷静下来后也觉得不那么重要。 就算真的知道,她也没有回应的义务。 他不能那样要求她。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我会以为这是一把**的剑。 ——博尔赫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解心结 第6章 玉兰花 他们成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又性格迥异,却意外地总是有话聊。 春夜凉意袭人,火锅店却十分热闹,他们坐在窗边的位子上。 毛肚在红油的锅里翻滚着,蒸汽热腾腾地上升。 宋林霖看着他捞毛肚,修长的手指上没有任何饰品,骨节分明,回神后梁恕就坐在对面抬眼看她。 她这才意识到,这顿饭吃到现在,竟然是她这个不健谈的人说得更多些。 梁恕是个非常合格的听众,听得认真,这增加了她原本不多的分享欲。 她大学毕业之后就去国外深造了,去年近一年在援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感受过陌生人的痛苦、焦躁、欣喜……这些纷纷如雪片的情绪。 隔着上升的蒙蒙雾气,她看着眼前人的眉眼。 他一直细致体贴,但在岁月的打磨下更稳重了,举手投足都流露着一种陌生的魅力。 饭后,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去结账。 梁恕说话算话没和她争,只安静站着,说:“下次我来请。” 有来有往,这才是交际。 宋林霖抿唇想,原来是有下次的。 结好账,梁恕跟在她身后出门。 两人错开半步,到门口时,他步子迈得大了些,侧身帮她推开门。 夜幕降临,夜晚中的城市多了一分寂静凉意,街道上车依然很多,街灯明亮。 宋林霖在门口和梁恕道别,又和他说“开车慢点”。 男人很轻地皱了下眉,问:“你怎么回?” “我叫个车,很快的。” 宋林霖和他关系最亲密时都不愿意开口麻烦他,更遑论现在。 他听了,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今天是工作日,离这家店不远的地方就是科技园门口。” “嗯?”她眼神微闪。 确实是这样,还赶上了下班高峰期,车并不好找。只是宋林霖不常来这边,就忽略了这一点。 “走吧,我送你。” 宋林霖马上反应过来:“你不顺路。” “为什么非要顺路才能送你?” 他的反应看起来像是真的很疑惑。 夜晚的风又大了起来,卷起一阵凉意,玉兰花盘旋着落地,无声无息。 看她好像没有为自己解惑的意思,梁恕只好自己说:“因为我不顺路,你就觉得自己是在麻烦我?” 宋林霖身上那道无坚不摧的屏障竖在两人之间。 她抿唇,否认道:“也不算,我只是觉得,明明是我要请你吃饭,还让你特意开车送我,不是那么回事。” 这时,梁恕已然走下了两级台阶,他回头,仰视宋林霖。 他垂下眸子,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朝她的方向递出去。 “行,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梁恕在浓郁夜色中笑了下,桃花眼微弯,在黑夜中带着惑人的意味:“——那你来开吧。” - 宋林霖没接钥匙,最终还是上了他的车。 她从没开过这么重的越野,也不想赶着下班高峰期的尾巴在拥挤的车流中第一次尝试,只好乖乖坐回了刚刚的副驾驶。 在她输入目的地之后,梁恕看了一眼,问:“你住的地方离医院这么远?” “嗯,”她的视线扫过他车里的装饰,“我现在住奶奶那儿。” 梁恕他爸当时住在学校附近就是为了陪他上学,他去航大读书之后他爸就搬回了老宅。宋林霖父母也搬走了,具体去了哪儿他自然也不清楚。 听到这话,梁恕这才想起,虽然她很少提自己家里的事,但他知道她奶奶对她很好。 上次见面她都记得问候一下爷爷的状况,梁恕在心里指责自己: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奶奶身体怎么样?” 宋林霖呼出一口气,平静地说:“前年夏天去世了。” 梁恕怔住。 她记得那年年初经常下雪,有一次雪大得学校都停课了,化雪时很冷,地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但那之后的夏天又特别热,柏油路面上好像总是冒着炙烤后的白烟。 “奶奶年纪大了,有天晚上睡着之后就没再醒过来。没有遭什么罪,算是喜丧。” “抱歉,我……”他回神后忙道歉。 意识到旁边人的平静下的难过后更是后悔得不行。 “别道歉,没事。”宋林霖笑了下。 生老病死、爱别离,都是人生常态。她看得开,也愈发懂得这个道理。 不管什么时候,生死都是沉重的话题。她说完,不想让梁恕陪她压抑沉默,就换了个话题。 “说到住处,我想换个离医院近点的房子,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话赶话说到这了,就问他:“你一直在A市,这边朋友也多,知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房子?” 梁恕当即答道:“有。” “嗯?”宋林霖倒是愣了下。 她刚问出这话的时候就是借着房子的话题顺口一说,其实没什么目的性,也没抱太大希望,因而在收到梁恕的回复时有些怔愣。 “有,”他重复了一句,又道:“秋山别苑,离医院大概二十分钟车程,一百五十平。怎么样?” “……是你的房子?”她问。 梁恕没说是或不是,只是抬眉:“是我的房子你就不租了?” 宋林霖笑:“你今天就要这么和我说话了是吗?” 他也笑了下,觉得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对这个人没办法。 “是我的房子。”他认真回答后,手指轻敲方向盘,问了个似乎是不相干的问题:“程曳帆,你还记得吗?” “你发小。” 虽然十年过去了,但她依然能迅速反应过来,这是梁恕的发小,和他们不在同一个高中,但住同个小区,她经常在周末或放假时偶遇梁恕和他一起吃饭打球。 不知怎么,宋林霖快速地回答了问题后,感觉梁恕好像不如刚刚那么开心了。 什么意思,自己问了,她也答了,这人怎么不高兴了。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怎么了?” 他偏头看她一眼,又缓缓收回了目光。 程曳帆前段时间在追一个女孩,这女生当时的房东突然变卦说孩子要结婚想卖房,就不续租了,她只好赶紧找新的住处。 A市寸土寸金,房价高、人又多,短时间找个合适的房子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程曳帆在和她聊天的过程中立马想到了梁恕。 那个女生工作的地方离秋山别苑很近,地铁三站就到了。而且地段好环境好,价格都能随他定,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兄弟就是哪里需要哪里搬。 当时程曳帆在梁恕车上,问完后梁恕答应得很快。他忽然说:“那我也搬过去?秋山别苑离我这酒吧也不远,我还能和禾清多培养培养感情。” 梁恕笑了声:“直接卖给你。” 本是句玩笑话,程少爷倒是真的开始琢磨起来。 不过后来那姑娘跳槽去了B市,根本没用上收拾出来的房子,他们这对情侣异地后也慢慢断了。 梁恕那栋房子一直没人住,就那么扔着感觉很浪费,程曳帆主动说帮他租出去。 梁恕的态度挺无所谓的,他一个人的确不需要两个住处,但也懒得把房子租给别人。 毕竟他不缺钱。 “哦,我——” 看她这个反应,以梁恕对她的了解,就是又开始自己那一套原则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无功不受禄。 高中的时候梁恕不止一次在心里想,明明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怎么配得感这么低? 她当然值得别人对她好,也值得被喜欢。 “你——”他故意学她,问:“怎么?” “我说,那就麻烦你了。”宋林霖笑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我们签个合同。” “你都不先看看房子?”梁恕抬眉。 自己一个人在外读书工作这么多年,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你说的条件已经很好了,我得抓住机会啊。” 路虎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梁恕垂眸拿起手机摆弄了一下,把还亮着屏的手机递给了宋林霖。 宋林霖一双妙目睁大了些,伸手接过,却依然没理解他的意思。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他抬了抬下巴,“我的排班表。” 宋林霖抿了下唇,这才低头去看,上边是一份日历,整合了梁恕的飞行计划和私人计划。 几秒钟后,她把手机锁了屏放回中控台。 “那就……到时候联系?” “你的意思是,你联系我?” “嗯。”宋林霖无意中的一句解释给驾驶座上的男人顺了毛。“等你下次回来,我就发微信给你。” 她第一次坐梁恕的车,觉得这人开车比她慢多了,一路上一直在被后车超车,自己却完全不是这个风格。A市难得有路上不这么堵的时候,在这个时间段上路,她都是压着限速开得越快越好的。 “你什么时候拿的证?” “什么证?”梁恕问,“我的证很多。” “……驾驶证。”宋林霖莫名地笑了下。 她还能问什么,毕业证、结婚证? “高考之后的那个夏天。”他说完,微微朝她那边偏了下头。 “哦。”宋林霖应了一声。 她七月初就已经离开A市了,那之后的事她一概不知。 开得慢也有慢的好处,这让人让她有心情欣赏起了夜景。 高架桥上的夜色很美,早樱和玉兰很美,夜里无星也很美。 车子缓缓停在宋林霖的住处门口,她和梁恕道谢,梁恕“嗯”了声,伸手按下了副驾驶的门锁。 宋林霖下车时风衣的下摆滑下真皮座椅,他突兀地开口道:“明天降温了。” 她正准备关车门,闻言顿住动作,说:“谢谢,你也记得添衣。” 梁恕就不回话了。 宋林霖轻关上了车门,关门前依然说了那句“开车注意安全”。 车门关了之后,梁恕用蜗牛一样地速度把车开出去几步路,在倒车镜中看到她进了别墅大门后才慢慢提起车速。 回家路上的车少了很多,梁恕在路上压着限速开,在等红灯时,又通过车载蓝牙拨了个电话出去。 他虽然朋友多,但一般没事不和谁隔着电话闲聊。程曳帆不知道他大晚上的怎么了,于是就接起了这个让自己后悔的电话。 “喂?阿恕,怎么想起打电话来?” 梁恕直入主题:“你还记得秋山别苑的房子吗?” 这时候程曳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记得啊,我追禾清的时候说让你把房子租给她嘛。怎么,少爷你现在想租出去了?” “哦,不是。我就是告诉你,我把房子租给宋林霖了。” “???”程曳帆简直想翻白眼,“是重名吗?” “你想什么呢。” “我靠……” 自己的爱情泡汤了,怎么让梁恕碰上了这姻缘? 第7章 新邻居 周六上午,宋林霖叫了搬家公司,把自己的常用物品搬进新家。 在此之前她去看过房子,原来的装修已很有品味,房子有一百五十多平,两面朝阳,宽敞舒适,采光很好,最难得的是离医院非常近,如果堵车不严重,单程通勤时间只需十几分钟。 她推开别墅大门时听到了“吱呀——”一声。 这栋房子很多年了,她年少时在这住过一段时间,几年过后又回到了这里。回头一看,随处可见岁月的刻痕和自己童年的美好回忆。 深木大门外的桃花好像一夕之间全开了,嫩粉的花朵一簇一簇地绽放在春日,在阳光下美得耀眼。 今天风不大,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莫名地想,很适合飞行。 正巧,一架飞机从高空掠过,拖着长长的尾迹云。 她忽然想到了二零一五年。 他们是一五年的高考生。 如果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难忘的夏天,那对于宋林霖来说,一五年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年份。 那年夏天,A市并不寻常。 三伏天的气温达到新高,新闻上说冰山又下降了多少,天气预报每天都在循环高温预警。明明不是多雨的城市,那年盛夏却暴雨不停,雨声大到甚至听不清别人说话。大雨落后,燥热黏腻又爬升上来。 而相比于夏天的阴晴不定和酷热难耐,春天却很美好。 虽然这座城市的春天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那年的玉兰花落和桃花开都在记忆里那么清晰。 他们当时住的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楼下种了一大片桃树,三月下旬,那些原本黯淡的枝干上就会开出桃粉的花。 宋林霖还记得高三那年周一的早上,她因为生病请了假,在家里躺了一上午。 其实周日晚上已经退了烧,只是咳嗽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没睡够,头昏脑胀,实在提不起力气去上课。 家里没人管她,她爸妈应该都不知道她生病了没去上学,中午也没有阿姨来给她做饭。宋林霖习惯了,倒也不太在意。 到了饭点,她打开手机想点个清淡的外卖,正巧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是梁恕。 他问她感冒怎么样了,还好吗。 往上看,自己早上困倦乏力,却还记得发微信告诉他自己感冒请了假,叫他别等。 当时梁恕就询问了她的情况,她没看到,就没回。 点开对话框打字,解释自己早上没看到消息就睡过去了,又说还有点咳嗽,没大碍,下午就能返校上课。 梁恕很快回了消息:【真的好了?别强撑着。】 宋林霖不禁一笑。 她在梁恕心里有那么勤奋好学吗? 【不会,真的好了。】 【嗯,等你回来。】 【上午发了卷子,我看到你同桌帮你放桌格了。】 【好,知道了。】 【谢谢你。】 退出微信,她刷了两下外卖软件,随便点了个鸡丝粥,又下单了要吃的感冒药和消炎药,在等外卖来的时候边听听力边在家里找一次性口罩。 当天晚上天气好,梁恕确认她不再发烧后心安理得地逃了半节课,一直在外边打球,等到放学时他才在后门偷偷溜回来收拾书包。 学校的晚自习到九点钟,两人照例乘校车回家。 在公寓门口时,梁恕忽然说:“桃花都开了。” 她抬眼看去,有的树枝很低,几乎把桃粉的花伸到他们眼前。 宋林霖自觉是很无趣的人,即使这样,对花开花谢没什么感知,也没什么感慨。 “什么时候开的?” 梁恕今天没穿校服,他的手随意地插在黑色冲锋衣的兜里,答道:“今早。” “是吗?”宋林霖眼睛看着花,感叹:“我都没注意。” 一夜之间,千树万树都被春风点缀上了粉色,的确美好。 梁恕在春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电梯缓缓上升,十三楼到了。每次电梯门开启时他都有话说,今天却没开口,宋林霖门打开的时候偏头看他。 梁恕就问:“你记住作业了吗?一会儿发我一份?” “好,”她应道,“我会发的。” 在她准备走出电梯时,男生一直揣在兜里的手带着热意,往她手心里放了一样东西。 他弯唇笑了下,和她说:“记得感受一下春天。” 电梯门在眼前合上,宋林霖看着电子屏幕上的数字缓缓增加,直到17又停止。 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朵盛开的桃花。 - 乔迁新居,又恰逢周末,丛盈高高兴兴地拿着葡萄酒来暖居。说是暖居,其实就是两个人找个机会见一面。 美好舒适的友情滋养着她们。 只是两人工作都很忙,事情多起来甚至记不清日期时间,向来是抓紧机会能聚则聚。 在国外的读书的那几年,宋林霖水土不服,习惯了米面粮油的胃难以忍受又冷又硬的食物,她渐渐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日常饭菜,烤热狗、煮意面她都很拿手,番茄牛腩或排骨汤也不在话下。 那时候她还是乐意下厨的,反而是现在回国之后,工作忙又烦心、奶奶去世后就她一个人,她就又失去了自己做菜的心情。不过也在按时吃饭,尽量保证自己的身心健康。 丛盈劝她:“你得生活,你现在就是活着。” 宋林霖就说:“我也在生活啊,只不过没什么激情罢了。” 工作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能让她热爱世界的人又少之又少。 但不过不管怎么说,丛盈是其中之一。 在得知她要来的时候,宋林霖问她:“搬了新家之后我觉得特别新鲜,把冰箱塞满了,你来的话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丛盈很没理想地回答:“辣奶油意面和烤鸡翅。” “哇,”宋林霖惊讶道:“我好不容易要下厨,你就点这么简单的菜?” “嗯哼,”她狡黠地说,“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蹭饭啊,我是为了见你,顺便听你的八卦!” 宋林霖“哦”了声,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你大概要失望了。” 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舒服得像在泡温泉或者做SPA。 一转眼就到了日落时分。 丛盈明天要去南方出差,按照她的话说叫“北奴南调”,有个公司和她们律所的合约快到期了,她得去约人家当面谈。 员工出差时公司基本上都会给其订一大早的机票,这样能省一天的住宿。丛盈抱怨了两句,又笑嘻嘻地和她说回来一起去逛街。宋林霖就说“好”。 “你现在住的是梁恕的房子,你们两个的关系就没有什么进展?” 宋林霖把刚刚烤的蛋挞和杯子蛋糕装进保鲜盒给准备让她带一些回去,嘴上纠正道:“这房子是我花钱租的哎,很正当。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好好好,我的错。”她问:“但是,虽然你在有意识地忽略这个问题,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她又开始装傻了。 “你房东啊,”她给梁恕搞了个新称呼,“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宋林霖语塞,过了会儿才说:“那都过去十年了。” 准确的说是十一年。 在来来往往的朋友中,她只和丛盈分享过自己的过去。而在她更加成熟,懂得了一些爱的含义之后,她明白当年那些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喜欢。 梁恕一定也不会想要这样的喜欢。 她笑:“你怎么这么想让我和他有什么进展?” 丛盈想,因为宋林霖这些年真的很辛苦也很孤独,她当然希望宋林霖十八岁时喜欢过的人能喜欢她、陪伴她。但她不会这样讲出来。 “我其实是想说,你们十年之后第一次见面是因为相亲,竟然没有一个人再提起相亲的事吗?” “没有,我们应该……都觉得造化弄人。” 宋林霖用一个毛线织的便当袋子装好餐盒递给她,忍俊不禁:“十年前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后来我又不告而别,其实是没法把他当成普通相亲对象的。梁恕一直都不缺人喜欢,肯定也没有这个意思。” “好吧……那他把房子租给你?而你就这么毫无芥蒂地签了合同?”丛盈挑眉。 心里调侃:同频装傻,这何尝不算一种般配。 “因为真的很合适啊,不然我不知道多久才能碰上这么合适的房子。” 至于梁恕……他一直都绅士有教养,从不吝啬对人伸出援手。 她依旧用的是下次请他吃饭的话语来感谢他。 十分俗气的一种方式。 宋林霖往客厅的那面大落地窗外看去,晚霞把天边的白云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边。 看出她现在又在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里了,丛盈也就不再多问。 在离开房子之前,宋林霖说要送她下楼,丛盈无语道:“我来的时候你到小区门口接我,我这要走了你又送我,你干嘛呀。” 宋林霖笑了:“那好吧,你开车慢点。” “嗯,知道。”她眨眨眼:“等我回来给你带青团。” 门关上后,偌大的房子里又重新寂静下来。 宋林霖走进厨房准备简单收拾一下,想着明天早上自己做饭还是去医院食堂将就一下。这时,门铃响了一声。 这才刚离开不到两分钟。 她有些惊讶,边走边环顾四周,努力寻找丛盈这迷糊的人又做了什么丢三落四的事情。 打开门,她带着笑意盈盈道:“怎么刚走就回来了?又落下什么了?” 来人却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丛盈。 梁恕穿了一身质感上乘的柔软毛衣,腕上扣着一块低调名贵的黑色腕表。他身材比例本来就好,休闲的白衣黑裤更衬出他的宽肩长腿。 和周身打扮不一致的是,他修长的手指勾着一个彩色的卡通纸袋。 男人站在明亮的楼道间,神色淡淡地问:“你以为是谁?” 还笑得这么开心。 “……”宋林霖说:“好朋友,刚刚来看我。”她上下打量这人一遍,问:“不冷吗?你就这么出门了?今天温度很低。” 梁恕抬眉:“是吗?没感觉。” “……” 把人家堵在家门口确实不太礼貌,很少有人到她家拜访过她,她刚刚忽略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哦,请进。” “家里没有男士拖鞋,你直接进来吧。” 梁恕说不用,宋林霖想了想,自己站到了门外。 他面色浮现出一些浅淡的笑意,感受到了眼前人的靠近。 两次面对面用餐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突破了合理的社交距离。 “你刚刚在烤蛋糕?”他忽然问。 “烤了曲奇和杯子蛋糕。我一会儿我拿给你一些?味道还不错。” 眼前的男人桃花眼微弯:“那就谢谢了。” “不用客气,”她眼神闪了闪,过了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烤了蛋糕?能闻到?” “你身上有蛋糕的甜味。”他直言。 宋林霖抿了下唇。 梁恕后退了半步。 两人目光相撞。 “我就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他拉回话题。修长的手指勾着纸袋的挂绳,把袋子往前稍稍一递。 “这家店还不错,但是在另一个区,要凑够二百才配送。我点了很多吃不了,拿一些来给你。” 宋林霖发了会儿怔,梁恕没有打扰她。她回神后伸了手,接过沉甸甸的纸袋。 “大多数都是甜的,也有咸口,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 他收回手,又补充。 “谢谢。”她垂下眸子,心脏鼓噪地响。转而想起梁恕之前不太爱吃面包蛋糕这一类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发现了这样一家店。 梁恕懒洋洋地笑了下:“不用谢,毕竟远亲不如近邻。”他问:“是吧?” 第8章 小雪天 A市的天气阴晴不定。 三月下旬的某天,宋林霖昨晚值夜班一直没闲着,又赶上生理期,回到家后迅速洗了漱就倒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直到下午才睁开眼睛,又后知后觉窗帘都没来得及拉上。 就是这样,她才看到了窗外的景象,大片大片的雪落下来。 刚转醒的人头脑还不太灵活,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显示今天小雪。 今早从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一直回到家,没怎么在室外停留,因而没意识到天冷。这样一看,最低温度竟然低至零下,温差15摄氏度。 前段时间明明都能单穿一件衬衫了,说降温就降温。 卧室里被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宋林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落地窗前看去,雪花扑簌飞舞,楼下的桃花开得正盛,被洁白无瑕的雪轻压住枝头。 搬进这间公寓后,她问过梁恕自己能不能改一下房子的软装,梁恕很爽快地回了个“行”。 得到了房东的准许之后,宋林霖简单地做了一些改动,在卧室铺了个地毯,换了双层的遮光帘,在客厅的阴凉一角摆了个黑胶唱片柜,又在阳台养了很多花花草草。 和奶奶住在一起的那两年里,奶奶一直在说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哄着自己开心一点,她其实听进去了。 只是比起真的想要好好生活,这更像是她的一种愿望。 上次知道了梁恕就住在她楼上的事实。宋林霖虽然早就隐约猜到,却还是难掩惊讶。 秋山别苑确实离机场不远,她也一直都知道梁恕不缺钱,但不觉得一个人有在一栋楼里同时买下两层的必要,因而最初没有多想。 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和梁恕的关系近了些,是因为他成了房东,而她是租客。现在两人再一次的、和十年前一样成为了同一栋楼的邻居。 这到底算不算命运的又一次指引? 宋林霖记得他上次说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台词之前是她的。 - 在高中时,梁恕对她照拂有加,而她当时想过给予同样的感情回馈,却又觉得对方朋友多人缘好,很多事情也用不着她来帮忙。 那时候也是春三月。 清明前后一场冻,温度降到最低时A市同样下了雪。那段时间他们刚刚拿到了一模考试的成绩,又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周六一天的自习结束后,各科老师都布置了学习任务,而梁恕这人,除了当天午休时写完的那张,剩下的空白卷子都被扔在了学校。 他一心回家玩steam刚上的某个游戏,打完一周目后不但一点都不困,反而更兴奋了,正准备翻书包找张卷子做的时候意识到自己一张都没带回去。 时针已经指向了11,他想了想,发了条微信给宋林霖,没有称呼,直入主题。 他们两个熟悉了之后一直都这样交流。 【江湖救急!】 【卷子写了吗?没写的先别写好不好,借我复印一下】 如他所料,这个点宋林霖的确还没睡。 宋林霖:【你怎么了?忘记把卷子带回家了?】 梁恕:【是啊,一张都没拿……】 宋林霖:【我写完了两套数学和一套英语,别的还没动。那我先睡了,给你留着。】 梁恕:【哎,谢谢!】 他想了想两人到家的时间,他打一周目用了不到五小时的时间,这人做了两套数学一套英语,这是什么惊人的效率…… 宋林霖把笔扔下,走到厨房去喝水。 今天家里没人,平时被监管的生活忽然只剩了自己,却也不知道做什么,她本身就是无聊的人。 她想了想,又打开对话框:【你才发现卷子忘了带回家?】 梁恕看到消息后笑了下:嗯?这是不是在说他不用功啊。 他回了句语音,靠在椅子上随意敞着腿,台式机的屏幕还闪着幽微蓝光。 男生给自己解释:“打游戏了,一周目打完一看时间就这个点了。” 宋林霖想,这个点都不是他们两个的生物钟,谁都不困,他打完游戏还去翻书包应该是现在想写卷子了。 想到这,她回:【你要是急用,可以现在来取。】 那边秒回:【你方便吗?】 宋林霖:【嗯,方便的。】 梁恕说:【等我。】 三分钟后,他发了条微信过来,说:【我到了。】 宋林霖打开了门。 她把手里的卷子递过去,梁恕低声道了谢,他大概以为她父母在家。宋林霖也小声回他“不用谢”,没有说家里其实就她自己。 梁恕一只手收了卷子,又把另一只手拿着的一个盒子放进她手心。 楼道光线昏暗,宋林霖一时间没察觉出来是什么,于是给了梁恕一个疑问的眼神。 “是甜牛奶。”他轻声说:“走了,你早点睡。” 在关门前,她开玩笑道:“远亲不如近邻啊,是不是?” 其实那时候两人已经很熟了,但梁恕也很少见她这么灵动地和人开玩笑,他弯唇:“当然了。” 雪花依然在窗外飞舞着,世界变得银装素裹,像是一个纯净的乐园。 - 宋林霖生理期的前两天会觉得很不舒服,肚子疼、腰也酸,之后的几天就逐渐恢复如常。 她起床后简单地热了下早上的菜,又吃了一片布洛芬。 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够了觉,其实已经舒服很多了,但还是不太想出门上班。 今晚还是夜班。 上次搬家和同事换了班,换班一时开心,还起来是真的累,不过本来就是自己该干的活,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没拿包,拎着车钥匙等电梯,电梯直上21楼,她眼神微闪,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梁恕。 会那么巧吗? 事实上宋林霖是有些期待见到他的,而命运回应了这份期待。 下行的轿厢里只有梁恕一个人。 男人今天搭了一件黑色大衣,身形颀长,电梯的灯光映着他俊美的五官。他正拿着手机回消息,看到电梯门打开才抬了下眼,意识到是她时怔了一下。 宋林霖一眼望进了他长睫下深邃的眸子。 他反应很快,迅速掩住了眸底神色,和眼前人打招呼:“要出门?” 宋林霖说:“嗯,夜班。” 秉承着有来有往的原则,她问:“你呢?” “去买菜。” 宋林霖闻言笑了下。 买菜穿这么帅做什么? 她腹诽了一句,嘴上却问的不同的话:“你会做饭?” “这是什么语气?”他抬眉:“你都会做蛋糕了,我怎么不能会做饭?” 宋林霖也不知道自己在惊讶什么,可能是因为她在十八岁时对梁恕短暂的少女幻想里没有这一条吧。 “蛋糕很简单啊,你要学吗?” “嗯?”梁恕就问:“你教我?” 电梯缓缓下降,宋林霖面对这个问题纠结了五层楼的时间,才说:“好啊。” 他笑了:“那我过几天就去请教你。” 梁恕刚刚按的是一层,宋林霖按的是负一停车场。她问:“你要去哪儿买菜?” “小区门口的超市。” 电梯在一楼大厅停下,电梯门打开。梁恕偏头看了她一眼,说:“我走了。” 宋林霖伸了下手,没去碰他,转而按了关门键。 “雪很大,我送你吧。”她说。 在决定好之前他已经顺从身体的决定回到了电梯里,嘴上却还说着:“没几步路。” 闻言,宋林霖只是弯了下唇。 两人出了电梯,走进地下停车场。 她终于回了话:“但是天冷路滑,我送你也不绕远。” 宋林霖走在梁恕身边,意识到电梯门在20层打开的瞬间他的神色。 惊讶、意外,好似在状况外,之后才恍然。 梁恕也短暂地走了神。 他刚刚在回爷爷的微信消息。老爷子问相亲的事,他熟练地找借口敷衍。意识到电梯门打开后,他无意识抬眸,宋林霖撞进了全部的视线中,完全占据了他的注意力。 在那一刻,他想起了高三上学时他按电梯下楼,电梯门打开时就看到和他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站在外面的场景。 她在细微末节处有了一些变化,梁恕每次遇到他都会发现一点。 她的头发比高中更长一些,却不再扎高中时的那种马尾辫了。 气色上比高中时要好。那时候的她实在太瘦了,有时候都怕这人被一阵风吹走。 宋林霖说她这几年挺好的,梁恕现在信了。 但今天——他的视线又落在旁边人的脸上——他觉得宋林霖脸色不太好。 宋林霖打开车锁,梁恕第二次坐在了她的副驾。 余光看到这人甚至熟练地调了下座椅,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车子缓缓开出停车场,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但地面有积雪,路确实不太好走。 副驾驶的视线太过炽热,宋林霖无法忽视,被他盯着实在有些不习惯,于是只好问:“看我做什么?” “你生病了?还是太累了?看起来有点憔悴。”他没逃避话题。 “没什么大事,”她也坦诚道:“生理期。” 梁恕“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怎么连着上两个夜班?” “嗯?”特殊天气,宋林霖开得比较慢。她惊讶地问道:“你知道我昨晚夜班?” “上次你自己说的。” 听了这个回答,她笑了下。 宋林霖自然知道自己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人能记得。转而又想,梁恕可是听一遍就能记得住自己十一位电话号码的人,倒也不奇怪。 让她欣慰的只是,她说的话他有在认真听。 到了小区门口的生鲜超市,宋林霖靠边停了车。 梁恕下车时还很礼貌地把座椅调了回去,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A市的亲近朋友只有丛盈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也不会蹭她的车,说不定下一次坐在她副驾驶的人还会是梁恕。 大概是被这人感染到了,她现在竟然也会想到“下次”。 梁恕开车门时语速稍快地问她:“你把车往前开一点,到临时停车区域等我一会儿,好吗?” 她本想问为什么,但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只是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 “我很快回来,不会让你被贴罚单的。” 他关门前勾了下唇,眉头重新舒展开了,在这冰天雪地,竟然莫名有了些少年时期的意气。 “好,我等你。” 宋林霖放任自己舒服地靠进椅背。 他要买什么给她吗? 梁恕回来得很快,大概只有两三分钟。他头发有点乱了,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钻进车里,带进了一丝凉意。宋林霖有些不太合时宜的想,好在当初选了这辆空间宽敞的SUV,不然他这长腿都没地方伸。 她的左手腕上扣着一块Apple Watch,小臂搭在方向盘上,垂眸看着梁恕手里拎的东西。 梁恕其实觉得自己挺有病的,她去医院上班,哪缺他买的这两盒布洛芬,而且她要值夜班,很辛苦,自己应当不会想不到吃药。 但他还是去了。 他把手里的暖贴和药递过去,没说别的,还是那句话:“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雪天里,他们目光交缠。宋林霖眨了下眼,莫名郑重地地点了下头。 第9章 无名醋 三月一过,整座城市就陆续停掉了供暖。 清明前后一场冻。 宋林霖买了束花去南山的墓地坐了半个上午,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奶奶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奶奶总说宋林霖的生活无趣,甚至还比不上她这个老人,宋林霖每次听到都会笑,觉得确实是这样。奶奶心态年轻,身体也没什么大毛病,一定长命百岁。 只是她确实不算运气好的人,祈愿也很少成真。 她下车时拢了下敞着的风衣,在超市门口艰难地找到了停车位,之后推着购物车逛了很久,准备填充下自己的冰箱。 自上次梁恕给她买过暖贴和药之后已经过了一周时间,这一周里,他们两人没有见过一次面。 前几天宋林霖甚至好奇地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他朋友圈设置的是半年可见,看上去看干净,最近半年的动态除了工作的转发外就没几条了。 梁恕高中时就是这样,生活丰富多彩,朋友圈几乎空白。 她仔细翻下来,每一张都会点开大图看一看。 有一条是和高中的朋友们喝酒聚会,有一条是在山顶拍的,大概是去了爬山或者野营,剩下的两条发了两个航站楼的日出。 宋林霖恰好都很熟悉,她在国外读书时经常辗转于这两个机场,知道朝霞和夕阳都很美。 这次两人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但有一天晚上,宋林霖的朋友圈多了个小红点。 梁恕点赞了她二月份时的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只有一张live图。 她当时还住在奶奶的别墅,拍了一丛自早春室外伸向窗边的玉兰。 - 一栋楼里的邻居就算不联系也会偶遇到。 宋林霖拎着在超市买的大包小包从负一停车场上楼,电梯在一楼停下。她习惯性地往一侧让了下,一抬眼,门口的两个人她都认识。只是和其中一位太久没见,她有些诧异,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梁恕想开口,却被程曳帆抢了先。 “宋林霖?!” 在宋林霖的记忆里,程曳帆一直是情绪外露的人,他这会儿眼睛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十年没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大概像古董一般。 程曳帆是梁恕的朋友里唯一一个既知道梁恕高中那点心思,又知道梁恕把房子租给了宋林霖的人。按理来说,在这里能碰到宋林霖并不是多小的概率,但他还是惊讶得不行。 他上次见宋林霖还是高考之后的那个夏天,这马上都过去十一年了。 宋林霖朝他点了下头:“程曳帆。” 程曳帆见她还记得自己,说:“是啊,好久不见。” “嗯,”宋林霖笑笑,礼貌寒暄:“你最近怎么样?” 梁恕收回了自己刚刚想说的话,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引得两人纷纷偏头看他。 他引来了视线,低垂着眸子朝宋林霖伸手,语气淡淡地开口道:“我帮你拎吧。” “不用,”她说,“这马上就到家了。” 对话被男人打断了,但还能继续下去。 程曳帆说:“我挺好的,现在在城北开了家酒吧,有空去玩啊。” “好,”宋林霖挺爽快地应下了,“有时间我一定去捧场。” 20层很高,但电梯速度快,上升的工夫只够说几句话,金属门打开又重新关上。 程曳帆伸手怼了梁恕一下:“竟然碰见她了,你们两个还挺有缘……” 梁恕掀了下眼皮:“有缘什么,一周就碰到了这一次。” 他没懂梁恕话中的深意,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问题,又说:“你有没有觉得宋林霖和高中时不太一样了?” 梁恕按了密码锁,随口“嗯?”了声。 “我不是说长相,就是气质和给人的感觉不大一样了。” “她之前给你什么感觉?” “呃,就是那种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感觉吧。” “那是因为你跟她不熟,她其实挺……”梁恕说到这就缄口不言了。 程曳帆倒是一直叨咕得来劲:“她长相没怎么变,但是总感觉和之前不大一样了……是吧?” 是有的,梁恕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察觉到了。明明还是那个模样,就是觉得她有些不同了。 初见那天他没想明白,后来才终于意识到,她的变化是身上的气质。他最初觉得是多了冷淡和锐利,后来才发现是多了自信、从容和坦诚。 但他不想和程曳帆讨论这事,就敷衍地答了句:“还好。” 程曳帆被无视这么久,终于火了,一开口就奔着刺激他的目的去:“宋林霖可说了要去给我捧场。” 梁恕神色不变:“这难道不是一句社交辞令吗?人家就客气一下,你还当真了——她都没问你那酒吧叫什么。” 程曳帆:“……” 他反击:“你看看你那个不矜持的样子,人家还没说什么,你就要帮她拎东西。” 梁恕轻嗤:“不然呢,总得有点风度吧。咱们两个两手空空,人家小姑娘拎着大包小包,你觉得对吗?” 程曳帆:? - 宋林霖那句话的确是社交辞令,成年人世界里的规则,大家都懂。 这是礼貌,不算敷衍。 再之后的一天傍晚,梁恕主动联系了她,说自己刚从机场开车回去,问宋林霖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吃个饭。小区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菜品多是海鲜类,听说很不错。 宋林霖说今天不行呀,今天夜班,来不及。 昨天机组在巴黎休整一天,梁恕在酒店入睡前刷到了一个好友的朋友圈,发了在这家店吃饭的照片,定位就在秋山别苑附近。于是刚落地A市,他就突发奇想约宋林霖一起吃。 不过在晚饭时间临时约人的确显得没诚意,也不一定真能碰得上。 他说“那下次”,又问:“那我给你带晚饭回去,想吃什么?” 宋林霖拒绝了:“在你到家之前我就得出发了。你慢点开车,下次我约你。” 于是约饭这事就被暂时放下了。 再见到她是在商圈一层的一家火锅店里。 程曳帆这少爷最近不知怎么了,突发奇想地投资了某家开了很久的老牌火锅店,想在A市搞个连锁,梁恕刚到家换下制服就被他拉出来吃火锅。 程家家底够厚,家风开明,程曳帆上头有个哥哥,他是程老爷子的老来子,颇受宠爱。 程曳帆对生意上的事不太上心,但头脑和运气都有,靠投资也赚了不少。 他们没有订包厢,随便选了个靠窗的座位,跟着服务员的指引落座后,程曳帆拒绝了服务,说线上点单就行。服务员离开后,刚刚沉默的人忽然道:“我真心实意地问你,你说实话啊。” 梁恕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专注地看着菜单,头都没抬。 “你觉得,我算败家吗?”他伸手指着自己。 梁恕这才纡尊降贵似的抬了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个问题了?” 紧接着又说:“你家的财报挺漂亮的啊。” “我家没破产,”程曳帆无语:“……我就是随口一问。” 他当然不可能忽然问这个问题,梁恕觉得他可能是有接触的对象了,于是正经地答了一句:“你……不该碰的都不碰,爱好就是旅游和赛车,挺健康的啊。” “是吧,我也觉得。” 他心里打鼓,看着梁恕,觉得他们从小长大的那些人里最“健康”的还得是他。 梁恕他爷爷三十岁就是副主任医师,在神外是数一数二的大拿,后来升了院长,退休后被聘任回学校。奶奶年轻时就是A大当教授,到他爸的时候,梁总不喜欢学医,在金融行业混得风生水起。 梁恕打小聪明又有主见,他高中的成绩读上等985完全没问题,但从五岁时收到飞机模型开始,他就对那些巨大的“玩具”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以至于改变了他未来的职业选择。 其实以他的资质来说,走哪条路都会做得很好。 他刚刚溜了号,回神时发现对面的程曳帆已经不再和他念叨这家的汤料有多好吃了,而是在对面叫他:“哎,阿恕,你看看那是不是宋林霖!” 梁恕抬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宋林霖和一个男人在街边等车,背对着店内的玻璃。 那个男人站在她旁边,梁恕扫了一眼,看不到正脸,只觉得个子应该和自己差不多高,烫了浅棕色的卷毛。 两人一直在聊天,过程中那人还把手机屏幕亮给宋林霖看,宋林霖毫不设防地凑过去。两人大概聊得很投机,氛围和前几天她和程曳帆的那种礼貌性社交不一样,看上去关系是真的很亲近。 过了一会儿,梁恕看到了男人的侧脸。他判断这人也就二十四五岁,像是还在读书的样子。 梁恕偏过头,神色淡淡地问对面的程曳帆:“你觉得她身边那男的长得怎么样?” 程曳帆刚刚是有想八卦的心思的,但看梁恕那个臭脸就觉得算了。没过多久问题落在了自己头上,他只好再看一眼,实话实说:“呃,挺帅的啊。现在不就流行这种类型的吗,叫什么来着,小奶狗?” 梁恕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你懂的挺多啊。” “……没有没有。”程曳帆谦虚了一下,又纠结道:“但我觉得男女审美可能不一样,真的。你这么帅,放宽心哈。” 梁恕轻嗤,不再搭理他了,也没再变态似的盯着他们上车,而是伸筷把一块锅里翻滚的毛肚夹进碟子里。 程曳帆念叨他:“哎,我才发现你这次又调了油碟,我不是说了他家的招牌一是底料二是麻酱么,你怎么不尝尝这儿的麻酱?” 梁恕:“不爱吃。” 程曳帆“哦”了声:“就爱吃醋是吗?” 第10章 春光好 四月下旬的天气已有了暑热的预兆。 气温在三十度居高不下,楼下的郁金香开了一大片。春光好,花馥郁。 宋林霖周末的计划是去隔壁的B市给丛盈过生日,同行的还有丛盈的弟弟丛羽和丛盈她们两个在国外读书时的学妹徐嘉宁。 B市市区和郊外都有很美的内陆海,郊区有一片新开发的景区,是近几年的旅游和旅居胜地,距离A市只有三小时车程。他们开车到达,提前订好了一家能开party的宽敞明亮的海景民宿。 在海边的房子里醒来的感觉很奇妙。 民宿是四层别墅,他们包下了最高一层。昨晚还有几个熟悉的朋友也来参加了party,大家玩得有些晚了,宋林霖难得这么放松开心,睡得很熟很香,凌晨五点就醒了。 太阳还没有要升起的迹象,东边的天色雾蒙蒙一片,带着一点蓝调,好似蒙上了层细纱。 她自己在一个房间里,四周静谧无人打扰。 打开阳台的玻璃门,海浪拍岸的声音清脆。 阳台的区域不小,都种满了鲜花,四月正是盛开的时节。 这大概是人距离大自然最近的时刻。 手机一晚上没看了,甫一打开,叮咚几声争先恐后地钻出来,她这才发现昨晚十点竟然有梁恕发来的微信。 他问:【出去玩了?】 【开心吗?】 来B市这事她没和梁恕说,他应该是看到了昨晚的朋友圈。 宋林霖觉得现在时间太早,回消息大概会把他吵醒? 想了想这人的排班表,今天他不飞,应该要多睡会儿。 不想影响梁恕睡觉,她动了下手指点了“标为未读”,准备晚一点再回。 海岸线很长,在远处,几乎和天空连成一片。 海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时间很早,大家或成群结伴或一人独行,背着包和相机,共同等待着太阳初升。 他们四个昨晚睡前商量过,如果第二天早上能醒来就在群里说一声,大家结伴看日出。 要么就是工作忙碌的打工人,要么是周末也要忙着写论文准备组会材料的苦命研究生,都不太想强迫自己早起看日出。宋林霖在群里问了,没人说话,于是她简单地洗脸护肤,粉黛未施,随意套了件衣服去看今天的日出。 天边渐渐从水天一色的样子染上了些明媚的金粉,之后金光乍破,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宋林霖想起了昨晚梁恕发来的微信,打开后置摄像头拍了红日初升的景象。 回到民宿收拾行李时他们刚刚醒来,上午时,其他人聚会后先离开了,他们四个简单地吃了口民宿的早餐就准备开车去周边逛一逛,下午返回A市。 在车上时,日光温柔地打进车窗里,明媚又有些刺眼。驾驶座上的丛盈拉下挡光板,后座的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情意正浓。 宋林霖察觉到了由心底生发的舒适美好,打字回复梁恕的消息。 【是来B市给丛盈过生日。】 【这边离A市这么近,氛围却一点都不一样,非常舒服】 梁恕两分钟后说: 【你过了十二小时才回我消息。】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还是文字,宋林霖看不出他的情绪,但读起来却好像有些莫名委屈似的。 宋林霖笑了下,打字:【我醒得挺早的,怕影响你睡觉就没有回复。】 梁恕:【我睡眠质量很好,影响不到我的。】 她轻弯了下唇,没再说什么,发了张早上拍的live图过去。 【今早的日出很美。】 【诶,才想起微信发不了动图。】 【是很美。】 【你拍的是动图?给我发iMessage好吗?】 他很礼貌地请求。 宋林霖说:【好,那你等等我。】 她打开短信,在联系人中找到梁恕,选了最漂亮的三张发给他。 发完照片后,她放下手机,忽然想起读高中时她也有一次和梁恕失联的情况。 宋林霖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三模考试的第二天,大概也是四五月之交的时候。 天气已经很热了,联考的题量很大、题又难,大家写完那张理综卷子之后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她不知道梁恕的心情有没有被影响,这人晚自习根本没上,和班里的体育生去体育馆打了两小时的篮球。 这人从来不算乖,只是老师们会对他这种半只脚迈进大学校门的学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自习的铃声准时在九点打响。 宋林霖收拾好书包后在班里等梁恕,他们两个依然是一同坐校车回家。 高三时大家都很忙,有的人下课后去自习室学到十一点,有的人还要忙着上家教或补课班,班里值日都在早上。铃声打响后十分钟,班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从菜市场般的热闹回归到无比的冷清之中。 学校钟楼亮着温馨的黄色灯光,好像有蛾子飞进了教室,在灯下飞舞。宋林霖在想,梁恕人在哪呢,他打球专注到没有听见下课铃吗? 高一高二放学时间比高三早十分钟,前边的楼几乎全黑了。她能听到隔壁班值日生去卫生间倒垃圾的声音,一走神又想到了模拟考试时粗心算错的那道数学大题。 “宋林霖?” 不知道过了过久,有人在身后唤她名字,拉回了她的思绪。 男生看着她自己在班级里发呆,肌肉线条流畅好看的胳膊撑在门边,喘了两口气才问:“发什么呆呢?害不害怕?” “没,有什么好怕的。”这人体测跑一千米都轻轻松松,喘成这样应该是很着急。她笑了下,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在想下午的数学卷子。” 梁恕找到她放心下来,靠在门上,也笑了:“我说我不回班了,在校门口那颗桃树那儿等你。是不是没看到我的微信?” 从第一次出校门时他就站在那里等,宋林霖一直没出来。他不喜欢别人催,所以也不爱催别人,觉得她是在忙别的所以晚了些,到最后才意识到有她没看到消息的可能性。 上楼时很多班级已经关灯了,他两三个台阶地迈,一口气跑上了三楼,心里难免有些焦灼,她不会还在班里等吧?有没有害怕? “天啊,不好意思。”她恍然,背上书包朝梁恕走过去。梁恕随手关了班里的灯。 宋林霖耸了下肩,解释道:“我手机被没收了。” “嗯?”他惊讶地顿了下,又忙说:“不要道歉。” 梁恕家里的氛围比较轻松,爷爷虽然致力于让他成为优秀的医生却也没那么封建,没有真正地强迫过他什么。宋林霖自身十分自律,目标坚定,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那种人。即使握着手机也不会沉迷进去,没有什么能影响到她的成绩,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没收手机。 他想着,也就问了出去。 十年后的梁恕是不会问的,这时的他更成熟内敛。但十年前的他只有一腔真心,还不够细腻,考虑颇少,只有关心和坦诚。 宋林霖想了想,打了个幌子:“这个——说来话长啊。” “……你是不是在找理由敷衍我?” 四月末的晚上,男生只穿了件半袖,额前的黑色有些乱了。两人一起下楼,白天喧闹无比书声朗朗的教学楼到了晚上空寂安静。楼道的声控灯温馨又敬业的亮着。 “当然没有,我在想怎么解释呢。”她又问:“你冷不冷?” 梁恕摇头。 - 其实宋林霖不是今早看到消息才想起他的。 昨天中午他们到达民宿后短暂地休息了一下,下午丛羽和嘉宁出去了,宋林霖和丛盈就在就去周边的春日集市逛了逛。 集市紧邻大海,能听到浪花拍岸和海鸥的叫声。她们买了两袋切成了丁的香肠沿着海边走,有海鸥来吃香肠时她就觉得内心充盈着幸福。 集市上有挺多漂亮新奇的东西,扇子、钥匙扣、手串,还有最近几年流行冰箱贴文创,这些小玩意越做越好看,丛盈见到这些就走不动路,买了好多。 除了冰箱贴之外,宋林霖对那些统统不感兴趣,但她看到了一个很漂亮的贝壳风铃。 她挑了一个冰箱贴放到丛盈手里,向老板询问这只风铃。 老板说这风铃是手作的,质量很好,色调是蓝白的,和大海很搭。 海边风大,她拎起来时正好听到了清脆的声音,像海浪,像珠子落进玉盘,又像调皮的小猫拨动琴弦。 她当即就买了下来,把丛盈手里的那些一起结了帐。 “我挑了好玩的东西要送给你,怎么能让你花钱??”她气鼓鼓的。 “顺手的事嘛。”宋林霖只好说自己想喝咖啡,叫丛盈去给她咖啡馆买杯冰拿铁。 她手里拎着那只风铃站在咖啡店门口的彩色涂鸦墙边等丛盈,心里觉得这些贝壳很可爱。冲动消费了之后又想,她根本没去过梁恕家里,并不知道这和他家的装修风格搭不搭。 但是礼物的承载的心意应该大于礼物本身吧。 这么想着,她也就不再纠结了。 高中时梁恕走飞行提前批,学习压力没那么大。他寒假时自己去南方玩了一周,回来给宋林霖带了挺多有意思的特产。 其实高中时她也偶尔和父母出去旅行,只是那种旅行更像是换一个地方吃饭睡觉,机械地走马观花。感受不到什么快乐,更遑论自由。 宋林霖觉得这应该也算是十年后的回礼。 在她和梁恕说自己的手机被没收的那天晚上,他们没赶上校车,梁恕问宋林霖要打车还是要乘地铁地铁。 给她两个选项让她来选,梁恕经常这么说话。宋林霖最初就觉得和他相处非常舒服。 不过这次她都没选:“走路吧,我想好怎么解释了。”她笑。 最近实在是过于频繁地想起往事,此时,她终于意识到,这次重逢是一场巨大的关于青春的callback。 - 时间回到此刻。 梁恕回复她:【确实很美,你很会拍照。】 【你朋友今天生日?帮我转达一下祝福吧。】 宋林霖说:【好,我会的。】 那边又问:【什么时候回?】 宋林霖:【傍晚就能到了。】 她放下手机,对开着车的丛盈说:“梁恕让我转达他的生日祝福给你。” “哦哦,谢谢他!”丛盈有些惊讶,笑着问宋林霖:“你刚刚一直在和他聊天?” “嗯。” “怪不得。” 宋林霖偏头看她,好奇道:“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丛盈又把车窗降下了一些,温柔的风拂过她们的脸庞。 “你和他聊天的时候很放松啊,你一直在笑。”她挑眉:“没意识到?” 宋林霖摇头。 外面阳光慷慨,春风沉醉。车子缓缓开进景区,不远处的一对母女在草地上玩泡泡机,小姑娘伸手去抓,脸上露出了幸福童真的笑。 第11章 吸引力 宋林霖回到A市时先回家洗了个澡,之后在冰箱里翻找了一圈,短暂地纠结自己是要做饭还是点个外卖。 微信里蹦出了一条消息。 梁恕说:【傍晚了。】 她觉得这人最近联系她的频率比之前高了,还真有点像回到高中时他们还是亲密的朋友时。 这句话乍看上去有些模棱两可,宋林霖瞥到了上边的聊天记录才意识到梁恕是什么意思。 她今天上午说过自己傍晚回。梁恕的意思大概是问她有没有回来。 宋林霖回:【刚到家。】 梁恕:【嗯。】 反正也要把礼物送出去,不然邀请他一起吃晚饭吧? 但这都傍晚了才约人家吃晚饭,看起来有些没诚意。 她只短暂地纠结了一会儿就想通了。 现在不问一会儿大概会后悔,那时候就更晚了。 于是宋林霖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你吃饭了吗?】 【如果没吃,一起去吃上次你说的那家餐厅?】 梁恕看到消息后伸手拧灭了刚开的火,回她“没有”,之后简单地收拾了下流理台。 那边很难得地发了条语音过来:“那太好了,我去你家找你吧,十分钟之后到,可以吗?” 吃个饭而已,一层楼的距离也要来找他? 这是什么待遇? 反应过来时一个“好”字已经发过去了。 梁恕是那种帅而自知的人,也知道自己到哪儿都受欢迎也多多少少依赖于这副皮相。但他不自恋不做作,平时也不热衷于打扮自己。整体而言,帅得简单又轻松。 这么多年的空中飞人生活足以让他在短时间内整理好仪容仪表。 他迅速刮了胡子,换好衣服,还挤出时间来抓了个头发。 十分钟后,宋林霖很准时地站在了梁恕家门口。 入户门打开,她眼睛一亮,甚至在心里“哇”了一声。 他的头发比重逢时长了些,恍惚间恢复到了高中时的样子。 平常偶遇时这人大多穿大衣、冲锋衣,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内敛成熟。今天这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却显得非常嫩,宋林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十年前这张脸就完美踩中她所有审美点,现在看依然对她有着绝佳吸引力。 梁恕的表现十分平淡,像是不知道她在惊讶什么,还问了一句“怎么了”。 想想也是,他平时一直很帅,只是今天和平时风格不一样而已,确实不太值得惊讶。 “没事,”宋林霖笑了下,玩笑道:“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男大。” 他“哦”了声,抬了下眼,语气自然地问:“喜欢?” “嗯?”宋林霖妙目圆睁,“喜欢什么?” “男大学生啊。”梁恕看似好心解释。 “我没有……” 她不知道这话题这么突然转变到了这儿,或许148分的高考数学无法证明她的智商?她完全跟不上梁恕的思路。 “怎么突然这么问?” “随口一说,”他意有所指,“你刚刚的表情好像是觉得我很帅。” “哦,”她终于懂了,靠在门边无奈道:“你一直都很帅啊。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和平时风格不一样才那么惊讶的,不是因为喜欢男大学生……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门把,含糊地笑了下:“走吧,去吃饭。” “哦,等等。” 刚刚被打了个岔,宋林霖几乎忘了自己的正事:“我有礼物给你。” 梁恕一扫刚刚那个慵懒的样子,站得直了些,好像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 “诶你怎么忽然这么认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她忍俊不禁。 把手里的袋子向前一递,宋林霖说:“B市的景区里有很多卖这种小东西的地方,我觉得这个风铃很漂亮,就买给你了。” 她本想说这算是十年前的回礼,后来想想,她先产生了把这个风铃买给梁恕的念头,之后才想起他高中时也曾在旅行时给自己带过礼物的。 她似乎只是想送给他,并不是想回礼。 “——就是不知道和你家的装修风格搭不搭。” 她垂下手的瞬间又觉得自己其实很冲动。 梁恕好像才回神,郑重道:“谢谢,我很喜欢。” “我现在就把它挂上,进来吧,正好看看我家。” “你都换好鞋了,先去吃饭吧。” 宋林霖已经准备去按电梯了,又顿住脚步朝他抬了抬下巴,放缓语气道:“我真的很饿了。” 梁恕觉得她像是在撒娇,于是动作轻柔地把它放到玄关的柜子上,听话地出了门。 电梯里就他们两个。 他直截了当地说起:“我周五晚上碰到你了,在环厦的十字路口。” “嗯?” 虽然只是前天晚上的事,但她还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 “好巧啊。”她笑了下,“你没有叫我。” 她竟然在意这个,梁恕想。 电梯里空间很大,但两人站得很近,袖子的衣料勾缠着。 “我在火锅店和程曳帆吃饭。”他解释没叫她的原因,“而且你身边有人。” 宋林霖的视线落点在逐步变小的数字上,却依然能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丛盈她弟弟来这儿给她过生日,本来我们是一起吃饭的,但律所有急事,她吃了一半就回去工作了,我和她弟弟去找她。” 说完,宋林霖勾了下唇角,抬眸看着梁恕,眸光潋滟。 都是聪明人,知道彼此是什么意思。 她没绕弯子。 “我们当时很暧昧?不能吧?”她笑。 梁恕说“没有”,袖扣却在动作间无意勾上宋林霖衬衫的带子。 他想,是自己在吃没有身份的闲醋。 - 宋林霖来这之前才知道这里要排队,但梁恕听她说要吃之后就立马线上订了桌,到那儿等了一小会就排到了。宋林霖偶尔会有点选择恐惧症,于是把点菜的机会让给梁恕。 梁恕在提起这家餐厅的时候应该是做过功课的,他迅速点完了单,之后又问宋林霖要加什么,宋林霖觉得他们两个人四个菜已经足够了,就摇头,专心吃着餐前水果。 梁恕把菜单合上还给服务员,和她说:“我就点了四个好评多的菜,咱们两个应该都算是大众口味吧?” 大众口味…… 宋林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真是,网上那些评分高的店我都觉得好吃。” 她吃东西时两腮一鼓一鼓的,用“可爱”这两个字来形容都毫不违和。梁恕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又在她抬眼时移开视线。 他其实很想接着问一句:审美也是吧? 但这句话目的性太强了,算盘声也太响了些,于是只好作罢。 他们家上菜速度不算快,但是服务态度非常好,而且菜品色香味俱全,因此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梁恕上午健身回家就一直待在家打游戏看电影,体力几乎没怎么被消耗,根本说不上饿。 他看着宋林霖用那道金黄鲜香的蟹黄炒蛋拌米饭,一口一口地握着勺子吃得特别认真。 “还不错?”他没忍住打断。 “嗯,好吃。”宋林霖又夹了个虾仁茄盒,抬眸问对面的人:“你都不怎么动筷子,不会是吃过了吧?” “没有,”他弯唇,也学她夹了个茄盒,“没骗你。” 他也在吃,只是动筷不那么积极。一是确实没觉得饿,二是看到宋林霖吃得这么香他竟然也觉得很满足。 他们第一次吃饭是因为所谓的相亲,第二次像是一种破冰的信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恕觉得她吃东西越来越香了,应该是对自己没有最初重逢时那种别扭和陌生了吧。 - 两人这次在家门口吃饭竟然遇到了熟人。 这个“熟人”指的是梁恕的熟人,宋林霖并不认识。这男生看上去比他们还要年轻一些,还带着那种刚入社会的气质,看到了梁恕就来打了招呼,语气十分熟稔地叫了声“哥”。 男生看到宋林霖后,还没等梁恕开口就嘴快地伸出手:“哦,这是……嫂子吧!我叫陈驰。” 本来应该觉得被冒犯、或是觉得尴尬,但宋林霖竟然没忍住笑了下,大概是他真的太热情了。 她伸手和人握了握。 这个店人很多,店面不算大,灯光和布置都很有氛围感,不熟的话大概真的不会一起来。这么想,倒也不能全然怪他。 梁恕也没介意。 他放下筷子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说陈驰是他在航大的学弟,在介绍宋林霖时用的词是“好朋友”和“邻居”。 陈驰闻言马上道歉,宋林霖摇摇头示意没事。 梁恕能力强,履历优秀,没那么多事,又长这样一张脸,在航司很吃得开。无论是机组、管制还是领导层都对他印象绝佳,人缘非常好。但他大学到现在一直没有恋爱对象,拒绝示好非常果决,从不搞什么暧昧。 陈驰在旁观者的视角看他们相处,两人有来有往,长相和气质又特别搭,还有种旁人无法打扰的熟稔。 刚看到他们的时候梁恕开口说了句什么,视线一直投向对面,对面的女人垂眸笑了下。他觉得十分般配,这才错认。 陈驰没有提前订位置,这边需要排队久。既然是梁恕的熟人,又独自一人,宋林霖就主动说让他来拼桌。 梁恕不开口是不想她觉得不方便不舒服,她本人不至于不懂这种人情世故。 陈驰怕太打扰就拒绝了,宋林霖看得出来,解释说没关系,他才终于落座道谢。 他坐在梁恕身边,宋林霖和陈驰互不认识,梁恕和谁聊天都会难免让另一个人尴尬,于是他就没有主动抛出话题。 这种时候,倒是不认识的两人聊得更多了些。 在闲聊中,宋林霖知道他不仅是梁恕的学弟,还和他住隔壁寝室,因而关系很近。宋林霖就说自己其实和梁恕是高中同学,现在他是自己的房东。 而后借着机会问了问陈驰他们大学时候的事。 陈驰说梁恕特别优秀,而且在航大知名度很高,特别受欢迎,甚至经常能在隔壁A大表白墙刷到关于他的帖子。 宋林霖毫不不意外。 被别人当面“八卦”让梁恕有些无奈,况且,虽说他很希望宋林霖愿意多了解他,但更希望她来问他。 于是他松了袖口,不着声色地打断了这个话题,问陈驰:“你怎么自己跑到这边来吃饭了?” “在网上冲浪听说很好吃,说来就来了。”陈驰笑出八颗牙。 梁恕想起陈驰大学时就有个做探店博主的副业,他们挺多校友都关注了他那个账号。 陈驰意识到梁恕似乎是刻意打断他的,于是灵活地换了话题。 “这个时候的航大特别美,”他问宋林霖:“姐你去逛过航大校园吗?” 梁恕的筷子顿住,几息之后才不动声色地夹了道菜。 宋林霖点头:“去过,这个时候图书馆门口那条路上都是郁金香,是吧?” “对对对,梁哥说是他入学那年种的,他们第二年才看到花开。” “什么时候去的?”梁恕终于开了口。 他高三那年去体检之后特意回了趟学校。 航大距离一中并不算近,说实话他自己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去,事实上他不但回去了,还和大家一起考了晚课的周测试。 A市名校众多,航大算不上多特别,但他当时十八岁,带着那些对未来和喜欢的事情的执着和期待。 他在回家的路上问宋林霖:“你去过航大吗?” 夏夜晚风,蝉鸣嘶哑,女生走在他身边,回答“没有”。她说:“等你去读书之后再去吧,到时候要记得请我吃食堂啊。” 梁恕记得自己当时答应得很爽快,而且很期待。 他不知道宋林霖有没有想起这段对话,在餐厅静谧温柔的光下注视着对面的人,听到她说:“去过几次,第一次是大二那年,第二次……有点记不清了。” “怎么想起要去航大?”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宋林霖说:“那年你们学校那片郁金香上了热搜呢,你还记得吗?我当时五一放假回来,正好去逛了逛。” 梁恕垂下头,过了会儿却又抬眸问:“美吗?” “什么?”她怔了下。 “郁金香。” 宋林霖就点头,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我还留着照片呢。” 男人的视线轻缓地掠过她,宋林霖觉得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脸上。他收回目光,倏地一笑:“那就好。” - 出了店门,两人缓缓从侧门回到小区。 宋林霖在公寓门禁处刷脸,梁恕站在她身后。 她进门后站在门口等他,没注意身后,一个小孩突然骑自行车从小花园里冒了出来,直朝她的方向冲过去。 在反应过来时,宋林霖人已经在梁恕怀里了,腰身被有力的胳膊扣住。 重逢至今,他们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 衣料很薄,她无比清晰地察觉到男人的温度,心跳如擂。 “还好吧?”他附耳道,语气里是未加克制的关心。 “没事没事,”她的耳朵烧红一片,又忙问:“小孩,你怎么样?” “我没事,”他已经成功刹车,正在倒转车头,“对不起姐姐!吓到你了。” 宋林霖二十九了还在被叫姐姐,朝人笑了下,嘱咐他自己小心。 梁恕绅士地后退半步。 她腰际的温度好似依然停留手掌之间。 第12章 柑橘调 天气明媚,四月芳菲,宋林霖的心情也在难以抑制地变好。 和梁恕的交流并不多,但也算有来有回,两人闲时还在公寓附近约过两次饭。 不谈感情,也不谈论过去,就像都市男女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搭子那样。 今天周五,她夜班后休息一天,恰逢一个常驻C市的大学室友来这边出差。 大学时她们寝室氛围很好,两人关系还不错。宋林霖和她约了午饭,又一起逛了街。 这姑娘名叫姜璇,工作缘故,一年来A市不下十几趟,却同样因为工作,没逛过这里任何一个著名景点。宋林霖问要不要带她去,姜璇说下次吧,周五可不是好时候。 之前住在奶奶的别墅时,如果赶上了周五或周末下班,她一定会绕开景点,无论大小。在这一点上她感受颇深,于是会心一笑。 宋林霖对大学的一切都存有美好的记忆,包括记忆中的人。去年此时,她们寝室有个女生结婚,她还去当了伴娘,当时那束漂亮的铃兰捧花意外落进了她怀里,她记得自己当时还被善意地起哄了几句。 聊到这个话题时,姜璇问起:“你最近有没有新的情况?” “嗯?”宋林霖装傻,“还是那样,医院的工作都没什么变动的。” “哎?你知道我没问工作。”她似笑非笑。 宋林霖自知糊弄不过去,摊手道:“没有呀,我的生活还比不上工作有波澜呢。” 姜璇善意地开玩笑,说:“上次那么贵的铃兰竟然没给你带去桃花?” “哪儿来那么多桃花呀。” “诶?这不春天么?” - 夏时令到来之后,昼长夜短,宋林霖明显觉得可利用的时间比之前多了很多。 她下午三点就告别朋友返程了,公寓附近的花店重新进行了室外装修,焕然一新。宋林霖在门口停了车,心情很好地买了束新鲜的粉色多头玫瑰。 回家简单地修了修,宋林霖把它们一股脑地插/进了摇椅附近的醒花桶里,又抽出了两支放进洗好的霞多丽瓶子,最后把两个瓶子摆上玄关柜。 刚刚丛盈发消息来,问她在做什么,宋林霖说自己今天没什么事,刚刚插了花。 其实在医院工作的人都有些迷信,同事们都很避讳说自己“没事”,尤其值夜班的时候。她早已习惯了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刚说完就觉得右眼皮跳了一下。 之后姑姑就打来了电话。 在奶奶去世后,宋林霖一直觉得在世上,如果真的说能够让她依靠的家人,那就只有她姑姑和小表妹了。 两人平时联系得比较频繁,但宋忍冬很忙,宋林霖也不是闲人,因此聊家常之前都会先问问对方有没有时间。 这么急地拨电话过来,让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林霖,”宋忍冬语气还带着平日里的温和,听起来却有些心焦,“你现在忙吗?” “我不忙,怎么了姑姑?” 宋忍冬说:“我和秘书现在在纽约,刚刚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可可在学校摔了一下,手腕那儿现在动不了,林霖你带她去看一下?助理陪她去医院的话她肯定会调皮……” “好,姑姑你别急,老师那边具体怎么说?” 她握着电话走进卧室换衣服,之后边挽着头发边走向玄关换鞋。 姑姑很少麻烦她什么,倒是宋林霖依赖她颇多。她一点都不觉得麻烦,看到玄关柜上的车钥匙时却顿了下脚步,想起车子还在4s店,赶忙解锁手机用软件叫车。 等了两分钟都没叫到一辆,这才又想起今天是周五。电梯从楼上下来,开门后她走进轿厢,头都没抬,忙着给姑姑回消息。 “宋医生,”梁恕开口:“好巧。”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林霖手指一顿,有些怔忪地抬了头。 看到男人深邃有神的眸子后,她回了神。虽然心焦,但还是笑了下,回应道:“嗨,梁同学。” 你来我往地开过了玩笑后,梁恕眼睫一动,在电梯的灯光下看向旁边人。 她垂着头,头发简单地挽了个低丸子,浅黄色衬衫的的第一颗扣子没有系,露出雪白的脖颈,一根银色的链子点缀其上。 电梯在十一层停下了,有一对情侣拉着手走了进来,两人在一旁说着悄悄话。 轿厢空间本就不大,这样一来,他们两个离得更近了,梁恕能闻到身边人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水味,柑橘调。 清爽干净,甜而不腻。这个味道非常适合她。 手机叮地一声弹出了提示。 宋林霖看了眼,有车接了单,司机还有七八分钟能到秋山别苑门口。 电话随之打来,她接起后听到对方和她商量:“姑娘,一会儿正是放学的时候,博雅附近太堵了,你看能不能麻烦你改一下目的地?” “……行,”她当机立断,“那我改到学校附近的路口吧。” 挂断电话后,梁恕没忍住问她:“怎么不开车?” 她深呼吸一口气,简单解释:“我车在4s店呢。” 梁恕反应很快:“怎么了?” “我没事。”宋林霖说:“车不小心被蹭了一下。” 男人“嗯”了声:“吓到了吗?” “也没有,”她想得很开,“破财消灾嘛。” 男人弯了下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我送你吧。” “不用,”惊讶过后,她笑着拒绝好意,“你出门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我已经叫到车了。” 梁恕说:“我回爷爷那儿吃完饭,现在才四点钟,不着急。” 宋林霖理智地驳回:“你这么早出发,肯定是想早去一会儿。” 梁恕心想,她思路是真的很清晰,好像生怕打扰到他、欠他一点人情。 “没事,你不是要去博雅小学吗,我正好顺路。而且我回去估计是要挨训的,不如晚点到。” 梁恕看起来真的很热心,甚至给了她第二种方案:“要么你开我的车去,我这儿有两台车。” “……” 宋林霖赶忙摇头,最后选了第一个选项。 她可不想开那么贵的车出去,才和人蹭过车,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来。 那对情侣在一楼出了电梯,梁恕和宋林霖一起走进地下停车场。 她在决定蹭梁恕的车时就尽早取消了等待中的订单,想了又想才关切道:“你为什么要挨训?还是因为催婚?” “嗯,差不多吧。”梁恕答得模棱两可,看上去不甚在意。 不远处的路虎车灯一闪。宋林霖没让他帮忙开车门,主动坐上了副驾驶。 “我又麻烦你。”系好安全带后,她眨了下眼。 “不要总觉得自己在麻烦我,”梁恕今天戴的是运动手表,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看向她,认真道:“我们至少是朋友。” 宋林霖明白这个意思,抿了下唇,接着他的话说:“嗯,我知道了。” - 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路况还不错,他们到校门口时距离放学时间已经很近了。两人刚开始就说好,梁恕送她们去医院。 校门口车一下子多起来,他尽量把车停得近些,之后就等着宋林霖接小朋友出来。 没多久,宋林霖就牵着一个小女孩出了校门。她们朝梁恕走过来,梁恕就靠在车边安静地等。车子底盘很高,他身高腿长气质出众,看着十分养眼。 不过宋林霖暂时没时间欣赏。 梁恕开了后座车门,动作很轻地把小姑娘抱上车,宋林霖也坐到后座。 这回是真让他当司机了,她想。 有点不礼貌,但没办法。 好在宋悦可小朋友还是很懂事的,虽然眼睛很红,一看就知道不久之前还蓄了一汪水,却依然懂事地和梁恕打了招呼。梁恕抱她上车时,她清脆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不客气。”梁恕很矜持,打着火之后问给可可系安全带的宋林霖:“你说这小姑娘是你姑姑的女儿?” “嗯,对。”宋林霖知道他怎么忽然问了这么一句,解释道:“她是应该叫你哥哥,我是她表姐。” 梁恕瞥了眼倒车镜,发动车子,笑了下:“已经很久没有小朋友和我叫哥哥了。” “那你今天借我的光。”她刚拿着手机给姑姑发了消息,听了他的话弯了下唇。 放下手机后,她再次轻轻抓起小朋友的手仔细看。可可的手不敢动,宋林霖觉得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骨裂,心疼得不行:“是不是很痛?” 可可摇头:“其实没那么痛了,只是不太敢动。姐姐,你别担心。” 宋林霖心里软成一片,又怜爱地摸了下她的头发。 等红灯时,梁恕在后视镜里捕捉到了这一幕。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他问:“小朋友,你饿了吗?” 可可诚实地回答:“有一点点。” 她说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宋林霖。 宋林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想吃什么?” “麦麦可以吗?” 她点头:“好吧,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绿灯亮起,车流缓缓向前移动,梁恕听着后座的对话,故意问她:“你自己那么爱吃,怎么不允许小孩吃?” 宋林霖直接装没听见。 可可已经二年级了,不再是曾经那个好骗的小孩了。她问:“姐姐姐姐,你也喜欢吃吗?你不是说快餐不健康吗?” 梁恕抬眸,正好和后视镜中撞到宋林霖有些哀怨的眼神相撞。 这样鲜活的宋林霖总让他觉得难得一见。他笑了一声,先移开了目光,朝马路的前方远远望去。 - 宋林霖在线上挂了号,到了准备直接带着可可去等号检查了,她们在门诊大楼门口下了车,梁恕在驾驶座坐了一会儿,忽然叫住她。 她转身望向他,有一缕发丝轻抚着她的侧脸。 梁恕说:“等我一会儿,我也过去。” “你……”她开口就本能地想要拒绝。 梁恕倒是进退有度,他抬眉,说:“都把你们送到这了,检查也不会很慢的,就当我热心肠?” 十八岁时的梁恕在球场回眸,意气风发,二十九岁的梁恕在驾驶座偏着头含笑望向她,目光深邃。 宋林霖在心里痛骂自己意志不坚定,但她无法拒绝。 医生安排了X光片,梁恕到诊室时宋林霖刚带着可可拍完片子。 两人目光相对,梁恕先朝她勾了下唇,之后弯腰摸了下可可的头,晃了晃手里的麦当劳。 宋林霖看到可可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可可抬眸看着她,宋林霖点了下头,意思是可以收下。可可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宋林霖接过纸袋,和梁恕一起带着可可下楼吃东西。 出结果很慢,她本想赶快拍过片子后再带可可去吃晚饭,但梁恕没离开,而且想得十分周到。 他们走到住院楼下咖啡店门边的空桌旁,宋林霖让他们坐下,问梁恕喝什么,之后她走到柜台边点单。 在她转头时,梁恕发现她的头发有些乱了。 宋林霖很放心地把可可交给她。桌边就剩下梁恕和可可,他们两个刚认识还不到一个小时。 可可打开了鸡块的纸盒,掰开香芋派把另一半递给梁恕,梁恕笑着摇了摇头。 他帮忙撕开了甜酱的封口,想打探一下宋林霖的生活,却又心知很没有边界感,因而即便是给小朋友带了麦当劳,也无意收买她。 不过可可倒是个开朗外向的小姑娘,自来熟的劲儿和少年时的他如出一辙。 麦当劳是长得好看的哥哥买的,他还帮忙撕开了甜酱,所以可可很想把自己喜欢的食物分享给他。 最终梁恕在可可的热情推荐下享用了一个蘸了甜酱的鸡块。 不过一口下去他只吃出了甜酱的味道,根本没尝出鸡块是什么滋味。 可可很期待地问:“好吃吗?” 他善意地点头:“好吃,谢谢你。” “那就好,”可可很欣慰,“姐姐和我都最喜欢吃这个。” “嗯?是吗?” 听到这话时,梁恕已然囫囵咽了下去,不过这好像确实符合宋林霖的口味。 在可可的视角里,她已经跟梁恕熟悉起来了。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小好奇,问他:“哥哥,你和我表姐在谈恋爱?” 梁恕正在整理袖口,闻言差点扯掉一粒扣子。他先回头看了宋林霖一眼——她没往这边看,而是低着头在屏幕上打着字。他失笑道:“怎么这么说?” “唔……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梁恕身子朝后靠,和小孩子说话没负担:“我们的关系确实很好。” “关系很好,但是没有谈恋爱?”她又吃了一个鸡块。 梁恕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了,难道他们都能理解谈恋爱的意思吗? “是的。”他只好严肃道。 “好吧。” 可可说完,就不再打听大人的事了。倒是梁恕,礼尚往来地和她聊起了天,问她喜不喜欢上学、喜欢上课还是下课这种不痛不痒的问题。 之后,一个人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那人颇为亲热地叫了声“阿恕”。 梁恕见状,也起身和他打了招呼,只是并不热络也不疏离。 这人算是一起玩的朋友,也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富二代。梁恕这人社交很杂,朋友也多,多数都是见面能打个招呼的关系,算不上多热络。说起来,他们互相认识还是在程曳帆的酒吧。 梁恕原本要以一句“有时间聚”结束今天的偶遇,这时,宋林霖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一杯冰美式,一杯少冰的焦玛,还有一杯蒸汽奶。 梁恕接过餐盘放在桌上,把蒸汽奶拿给可可。 之后,宋林霖也看到了那个男人。 蒋延笑了下,叫了声“宋小姐”。 梁恕手上动作一顿,抬了眸。 第13章 适婚龄 宋林霖轻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梁恕:“你们认识?” “是啊,我们之前相过一次亲。”蒋延不会看不出这个问题是在问宋林霖,但他主动揽了过去,笑道:“说起来,我们还算有缘分。” 梁恕不动声色轻嗤了声,又听到他问: “宋小姐,你之前怎么没联系我?” 这时,梁恕又开始摆弄剩下的一甜一苦两杯咖啡。 蒋延也看到了。 他想起上次相亲时,宋林霖面前摆的也是焦糖玛奇朵,不过当时是下午六点,她没喝几口。他迟到了五分钟,再加上两人看似在聊天实则根本不同频的五分钟。十分钟后,她已经利索地收拾东西告了别。 “我连您贵姓都没记住,联系您做什么?”她微笑反问。 宋林霖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是他联系自己,没有必要,因为她并不期待这个。 蒋延噎了一下,努力维持着风度翩翩的形象。 “我名字很好记,宋小姐,我再自我介绍一下……” 梁恕站得离宋林霖很近,很自然地在听墙角,能察觉到宋林霖身上丝丝缕缕的、克制下的不耐。 他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主动回避,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好奇。 “不需要,蒋先生,我们不合适。”宋林霖礼貌地弯了下唇:“有缘再见。” 在蒋延走出咖啡店后,梁恕喝了口咖啡,问宋林霖:“你和他相过亲?” 宋林霖顿了顿,点了下头。 “他是你朋友?”她问。 梁恕说:“算是。” 有人攒局的话能聚在一起喝个酒,这也算是一种朋友,真要说交情,倒是也谈不上。 宋林霖久又点了下头。 梁恕看着她的脸色,开口试探她的底线。 “你怎么判断一个人和你合适还是不合适?” “直觉吧,”她坐在桌边,撑着下巴:“如果要特意思考是否合适,那就是不合适。” “你想要那种……soulmate?”他抬眉。 宋林霖笑了下,摇头:“不至于,只是不想将就。相亲本来就不是我的意思,我其实不觉得自己非得和谁结婚。” 梁恕非常想知道宋林霖找男朋友的标准,他手腕搭在桌沿,明晃晃地打探:“所以你为什么觉得蒋延不合适?” 他能看得出,宋林霖不只是觉得他们不合适,而且很讨厌蒋延那种精英姿态。 宋林霖说:“他迟到了五分钟。” 她觉得蒋延是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一个人,聊天时的话也高高在上,明明他们是同行,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搭话的**,他也确实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炫耀的语句能吹起一个庞大的气球。 如果他和梁恕是关系亲近的朋友,那她甚至会质疑梁恕。 梁恕听了没多说什么。 这事发生在宋林霖身上,她都没抱怨,自己也不至于在背后讲究人,他只是在心里无语起来。 怪不得打听这么久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像蒋延这种一振出局的人能给他提供什么信息? - 晚霞渐渐降临天边,宋林霖看了下表,催他回爷爷那儿,不能让长辈等着。 梁恕笑了下,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宋林霖会意,在自己的包里拿出梁恕借放在她那儿的车钥匙,放进他手心。 “开车注意安全。” “好。”梁恕应声。 她的眼神忽然柔软下来,抬眸时恢复如初。她缓声道:“我发现最近欠了你很多的人情债,不知道怎么还。” 梁恕的右手随意转着车钥匙,圆环绕着他的骨节。 他无所谓道:“我这么做了,证明我是自己乐意的,你不用介怀。” 宋林霖点头。 她在可可身边重新坐下,小女孩擦过嘴,自己动了动身子,贴得离她更近了些。 “哥哥的车好酷。” “嗯,确实。” 宋林霖也觉得这种高底盘越野很酷,但开久了累,油耗大,停车也不方便。 “姐姐你也喜欢?你要不要换一辆这种车?” “我换什么,”她笑,“我的车还是你妈妈送的,你忘记啦?” “那我叫妈妈再送你一辆!” “天啊,”宋林霖知道这小丫头真能做出这事:“你千万别!” 两人笑成一团。 “那以后我送你。”她又说。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会哄人。宋林霖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哄道:“行。” “谢谢姐姐带我来医院。”可可凑到她颊边亲了一下。 梁恕走出几步又回头,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 到老宅已经是傍晚六点钟了。 爷爷在和他爸下棋。 从他进门开始,老爷子就没分给他半个眼神,他打招呼时也没回应。 但梁恕向来不是那种被冷落了会反思自己的人。阿姨问他要喝什么,他摆手拒绝了,自己闲适地转到厨房倒了半杯水。喝完后手机里弹出了新消息,是宋林霖发来的。 她说检查结果出来了,骨头没事,就是外伤,明天就能上学了,又说闲时请他吃饭。 一来一回聊了几句后,他知道可可在她身边,宋林霖得把注意力放在小朋友那儿,就结束了对话。 梁恕把手机随手扔在茶桌上,拉开一把红木椅随意地敞腿一坐,开始“观战”,三两眼就看懂了眼前的棋局走势。 他爸经商多年,平时的消遣就是打高尔夫和游泳,对下棋的兴趣不多,老爷子觉得他臭棋篓子,很嫌弃和他下棋。 倒是梁恕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聪明敏锐,一点就通,棋艺精湛。 爷爷越不想理他,他越要去讨人厌。 连着两次在他爸动棋子时开口,他爸听了他的建议,拿掉了老爷子一个“马”,老爷子彻底火了。 “你不明白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离这远点。”他眉毛一竖,岁月的沉淀使他不怒自威。 他爸不说话,就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戏。 梁恕根本不在乎君子不君子的。 他听话地走了,没一会儿又把刚沏好的茶端了过来,给他爷爷和他爸斟上。 不管面上怎么生气,老爷子是打心眼里喜欢梁恕的,对他这副样子没一点办法,只好把气撒到了对面的儿子身上,不高兴道: “阿恕马上三十了,你这当爹的就不能上点心?” “自己婚姻以失败告终,儿子的人生大事也不闻不问!” 天降一口大锅,梁总只好接下这句数落,又劝道:“唉,爸,我可管不了。您孙子这么帅,当初没想去当男模就很不错了。您宽心。” 这话落在老爷子耳边里更加添了堵,老爷子推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瞪了梁恕一眼。 梁恕摆了个好态度,伸手给爷爷斟茶。 梁总对这事看得很开是有原因的,他比老爷子更了解梁恕。 他这个儿子,能听话去相亲纯粹是念着和爷爷感情深厚,不然以他的脾气,成年前都不怕被停卡,何况现在经济独立、存款充足,完全可以脱离家庭,到时候谁又能真的摆布得了。 话题中心的人却忽然开了口:“爷爷,爸,其实我最近相亲……”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遇到了合适的姑娘?” 梁恕摩挲茶杯的手指一顿,纠正道:“是遇到了喜欢的。” - 距离带可可去医院已经过去了三天,宋林霖下班回家,刚进家门,手机就在包里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医院的事,心里一跳,一看发现是姑姑。 她猜宋忍冬应该是回国了,接听后按了免提,在玄关处弯腰换鞋。 “林霖,”姑姑问:“吃完饭了吗?” “没呢,”她笑了下,“今天查房晚了点,刚到家。” 她姑姑在职场上是宋总,在生活中,大多数时候也雷厉风行,擅长直入主题。 她上来就八卦:“听可可说当时有个很帅的哥哥陪你一起去学校接她,之后还给你们送到了医院?” 宋林霖对姑姑会问这事早有预感。 姑姑向来对她的事情很上心。 她淡定道:“什么很帅的哥哥?那是我房东。” “你房东把房子租给你,还给你免费当司机?” “……” 宋林霖很想说他是顺路的,但她心里也知道,顺路与否,梁恕的确帮了她忙,她也确实承了情。 她只好退一步:“还是我的高中同学。” 宋忍冬在电话那头敏锐地问:“适婚年龄的高中同学?” “姑姑……”她散开长发,走进卧室换衣服,光洁的后背裸露出来,听到这话简直哭笑不得。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八卦一下,你不许烦我。” “我哪儿能烦您呀。”宋林霖笑了,说了句实话:“他就是我上次的相亲对象。” “哦?” 宋林霖上次相亲宋忍冬是知情的。 但她和老太太想法不同。 她丈夫早几年因故离世,短暂的婚姻生活其实也算幸福,但宋忍冬一直觉得合适的人没那么好遇到,所谓的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林霖有她和可可,有自己的事业和朋友,成不成家无所谓。 但多认识一些同龄人,多和他们聚会聊天也是很好的。 宋忍冬是听了可可说才知道“很帅的哥哥”这回事的,原本只想借着八卦关心一下她最近的生活,没成想这次意外的相亲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像是有故事的样子。 “仔细说说?” 宋林霖笑着应了一声,说话间换上了一件真丝睡裙,出了卧室去侍弄阳台上的花。 两人就像闺蜜聊天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宋忍冬说:“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你是上心了吧。” “他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他可能需要一个人帮忙应付家里,但你不需要。” “姑姑你也太直率了。” 宋林霖笑了下,自己也心知肚明。 他们两个十八岁时缘分颇深,以至于十一年后的现在,她也沾了光,拥有梁恕心里的微毫之地。 只是他现在需要一个结婚对象,他们未必有好结果。 第14章 制服控 时间很快来到了五一假期。 宋林霖只有假期第一天拥有完整的休息日。 到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和梁恕的职业共同点。两人都做着节假日当正常日子过、甚至更忙的工作。 五月春光明媚,她没闲在家,而是早早起了床,约丛盈一起去摘新鲜草莓。 两人忙了半上午,收获颇丰,之后又离开采摘园,开车去商场购物。 这样一安排,时间飞快,身体很累,心里却十分痛快。等到她们终于想起吃午饭时已经十二点过半了。 宋林霖问她想吃什么,丛盈说:“点外卖去你家吃吧,这儿离你家很近。” 她点了头。 于是就大包小包地拎回了秋山别苑。 外卖叫了一家私房菜馆的家常菜,迅速解决了午饭之后,两人开了一瓶荔枝果啤,客厅的投影仪放着一部老片。 两人聊起天来都十分投入,心思根本不在电影上,不一会儿就接不上剧情了。 “我前男友下个月结婚了。”丛盈忽然说。 宋林霖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下:“你哪个前男友?” 丛盈简直想翻白眼。 “哎呀,你也认识!就是大学时和你同系的那个!” 宋林霖笑出声:“哦,想起来了。” 丛盈这个前男友是她谈过时间最长的,从高三到大三,她为了那个男生考去了C大,但最终还是分手了。 几年前闲聊时,宋林霖曾问过她分手的原因。 那时候的她早已过了羡慕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的年纪,也接受了人生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过客的事实。 丛盈没后悔过,也没有遗憾,她当时很坦荡地说,他人挺好的,但我们不合适。 宋林霖知道她不怀念,只是感慨,就问:“好吧,采访你一下,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的心情就是……虽然我们是和平分手,但已经好几年不联系了,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我还得随份子。” “……”宋林霖沉默。 “他通知你了吗?”丛盈问她。 “没啊,我们两个连微信都没有。”宋林霖笑,“我能记得他是因为我们一个专业,他绩点很高,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我的竞争对手。” 丛盈扶额,之后就朝她抱怨:“你连我有几个前男友都知道,而我甚至不知道你的暧昧对象长什么样子。” “你说梁恕?” 旁边人得逞似的挑了下眉。 宋林霖静了一瞬,反驳道:“你怎么不知道?我甚至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去查了航大的官网。” “还为了我翻过航大表白墙。”丛盈闲闲补充。 “……” 这是她们在国外读书时的事情了。 “我想看看他真人长什么样啊,好好奇啊。”丛盈感慨。 毕竟能让宋林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那你多来我家陪我,没准就碰到了。” 丛盈皱了下鼻子:“我当然会多来陪你,和他可没关系!” 宋林霖躲着她伸过来的手,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们在一起分享八卦,不一会儿就到了晚上,宋林霖问她要不要吃完饭再走,丛盈无奈道:“回家收拾收拾准备开会了,国外的客户。” 她上午购物上头,有两个手提袋需要拿走。 “我送你回去。”宋林霖起身道。 “不要,你忘了咱们刚刚喝了酒?”丛盈很迅速地拒绝了,又说:“明早还要上班呢,我出门打个车就好了,这边叫车挺方便的。” 宋林霖眨了下眼:“那我送你下楼吧。” “这个可以。”丛盈笑道。 在玄关换鞋时,丛盈在和她抱怨最近的客户有多难缠,临走时却忽然皱了下眉,说:“诶——你有没有觉得我和早上的时候不一样了?” 宋林霖打量她的脸,疑惑道:“没有啊,还是很漂亮。不过你这粉底液是什么,到了晚上比白天还美。” “……”丛盈:“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你应该是很会谈恋爱的人。” 宋林霖摊手:“我这是真情实感。” 她笑得不行,笑完才终于说:“我的包不见了。” “啊?” 两个人在脑海中努力回忆她的包落在哪儿了。宋林霖问:“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没有,我贵重的东西都在手机和电脑里。” “我想起来了,你没有背包上楼。”宋林霖说:“我记得你当时把这几个袋子放到了玄关的柜子上,然后就换鞋进门了,根本就没挂包。” 丛盈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是不是落在你车上了?” 说完,她自己讪讪地笑了下,走到电梯旁按了负一键。 宋林霖看着她,两人忽然同时笑起来。 走进地下停车场时,丛盈又问了刚刚的问题:“你还没说呢,我到底要不要去他的婚礼?” “这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啊,”宋林霖给她出主意:“不是周六吗,你当天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知道你想不想去了。” “真的假的?” “猜的,毕竟我没有前男友。” “你!”丛盈皱着鼻子去拉她袖子。两人打打闹闹地往车边走。 要说这个包落的也很是时候,她们刚好碰到了梁恕。 丛盈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这男人是谁,不是靠那一身显眼的四道杠制服,而是靠宋林霖的眼神。 他刚从驾驶位上下来,单手甩上车门,从后座拎出来自己的飞行箱。 梁恕和宋林霖目光相接,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旁的那个男生抢先张了嘴,上来就喊了声“林霖姐!” 语气十分惊喜,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这过度热情的一声让宋林霖回了神,她说:“梁昭?” “姐你还记得我啊!” 宋林霖笑了下:“当然。” 她重新看向梁恕,拉着丛盈的袖子互相介绍:“这是丛盈,我最好的朋友。” “这是——梁恕,我和你提过。” 这句“我和你提过”让梁恕瞬间想了很多。 提过是什么意思?和她最好的朋友提过他,那她会说什么?高中时的朋友,相亲时遇到的老同学? 不会是房东吧? 梁恕心里天翻地覆,面上却不动声色,伸出右手和丛盈握了一下。 她开了车门后把丛盈的包拿出来,走到电梯口时两人还没上楼。 电梯到达负一层,四人一同进去,丛盈按了一楼,把宋林霖手里的袋子拎过去,和她说:“我走了。” “你叫车没有?”宋林霖问。 “叫啦。”出于礼貌,丛盈也没忘记和电梯里的两位男士打招呼。 “到家给我发微信。”她又嘱咐。 电梯门重新关上时,梁昭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试图和宋林霖聊天。 问她在做什么工作,问她怎么住在这里。 一见面就像查户口似的。梁恕不爽地想,这孩子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但宋林霖没觉得他越界,一直在答他的话,之后甚至主动挑起话题,问他在哪里读大学,读什么专业。 穿着机长制服的男人睫毛垂着,不知道他们两个哪儿来的这么多话,半点表情都没有,安静地站在一边,属于可以给美术生当模特的那种有型的帅哥。 帅哥终于开口了,他颇没有礼貌地打断两人的交流,问宋林霖:“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厨艺还不错。” 宋林霖和梁昭均是面色惊讶。 一息后,宋林霖礼貌拒绝了他:“我就不去了吧,你们两个是不是很久没见了,不得好好聊聊天吗?我就不去打扰了。” “不打扰,”梁恕淡淡道:“半个月前才刚见过,不知道今天怎么非要过来。” “……” 梁昭感觉他哥话里话外对他有点莫名的嫌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定了五月二号的机票飞马来西亚,30号下午就待不住了,和朋友临时攒了个局去观景台看星星,星星还没看到一个影,就在山脚下开车撞翻了垃圾桶。 老爷子气坏了,拿着鸡毛掸子把他往外赶,梁昭在朋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来蹲梁恕回家了。 他们虽说是表兄弟,但关系从小就亲近,长大了也没有疏远。梁昭感觉他哥想要林霖姐来吃饭,于是眨巴着眼睛道:“姐你没吃的话就过来吧,我哥刚刚谦虚了,他做饭不是‘还不错’,是特别香!谁吃谁知道。” 梁昭热情洋溢地邀请了一通,宋林霖又抬头看了梁恕一眼,他掀起眼睫,两人目光相撞。 宋林霖说服了自己。 电梯在20楼停下,她说:“我先回家换个衣服。” 梁恕点了下头。 梁昭说:“嗯嗯,等你啊林霖姐。” 电梯门重新关上时,梁昭感动得不行:“哥,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但你竟然要亲自下厨,你真的太好了……” 梁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第15章 审美观 宋林霖开门回了家,刚放到玄关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丛盈,告诉她自己已经上车了,叫她放心。 下一条微信紧跟着就来了。 【我今天竟然真的看到梁恕了……】 【但是宝宝你快告诉我你不会每次看见他都是刚刚那个眼神吧?】 【什么眼神啊?】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像是要被他帅死了。】 宋林霖:【?】 丛盈也打了个问号过来。 【咱们两个认识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是个颜控!】 【只是他比较符合我的审美。】 她挣扎着反驳。 梁恕的确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在十七岁遇到他之前,宋林霖一直没有喜欢过谁,之后的十年里也没有为任何人停驻过。 丛盈脑子转得很快: 【那不对,审美是一类人不是一个人,但你也不是没遇到过同类型的帅哥,你不照样心如止水?】 宋林霖笑了下,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发语音给她:“盈盈,你想问什么?” “我不想问什么,”丛盈的语气温柔,像风一样拂在她耳边,“我是觉得,你现在没那么多顾虑了,如果喜欢他,为什么不试试呢?” 她说:“他可不像对你没有意思的样子哦。” 宋林霖抿了下唇,似是似非地开了句玩笑:“那我勇敢点。” - 挂断电话几分钟后,宋林霖换了舒服的衬衫和亚麻长裤,长发挽了起来,拎了一篮子洗过的草莓敲开了梁恕的门。 梁恕给她开了门,宋林霖把手里的草莓递过去,问:“哎?怎么是厨师来应门?” 梁恕笑了声:“怎么还拿了东西?” “当然是给你吃的,礼尚往来呀。” 他拎着篮子没动,靠在玄关处等着她换鞋。 在这段时间里,梁恕一直盯着她雪白的后颈看,宋林霖换完了鞋,一抬眼就和他对上了视线。她不禁问:“看什么呢?” “没什么。”视线不再粘到宋林霖身上,嘴上却说:“我们之间没有那么不熟吧?” 宋林霖听懂了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上午和丛盈去采摘园摘的,特别新鲜,所以才拿给你。我不是在和你客气,也没跟你做交换。” “不然你把它当成礼物?”她试探。 梁恕眼睫动了动。 走进客厅后,宋林霖习惯性地望向阳台,一眼看到了自己送的那只蓝色风铃。和他家的风格还真是不算太搭,但梁恕就那么挂在那里。百叶窗开着,风吹过,能听到细微的清脆声响。 另一边,梁昭刚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他招呼宋林霖:“林霖姐,你来了。” 这一声唤回了两个人的注意。梁恕拎着草莓往厨房走,没有给梁昭吃的意思。 宋林霖倒是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梁昭在传媒大学读新闻系,今年大二,梁恕和宋林霖高三时他还在读小学三年级。梁昭他爸和梁恕他爸是亲兄弟,高三那个寒假他在梁恕那儿住了一段时间,宋林霖和梁恕有时一起去自习室或咖啡厅写作业,他也跟着。 梁昭话很多,吃饭和路上都喋喋不休,宋林霖总是安静地听他说,适时开口附和一下。 梁恕意外于她的耐心温柔,自己这个亲表哥都不如她。 记得当时他问梁昭怎么这么喜欢她,得到一句反问:“喜欢谁一定需要理由吗?” 梁恕点点头,倒是对这个答案很赞赏。童言无忌。他又问:“那你喜欢她什么?” “林霖姐长得漂亮啊,还对我好。”十岁的梁昭说。 他想:她值得喜欢的地方那么多,这算什么不值一提的优点。 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这两个人还是这么有的聊。 梁昭非常开心地在和她分享有趣的事,宋林霖把他当弟弟,很慈爱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梁昭慌忙摇头,连声说“没有”。 “你紧张什么?”她笑了下,弯着眼睛,看向换下了那一身制服系着围裙站在流理台前的男人,小声问梁昭:“你哥不让你谈恋爱?” “没有,是我自己不想谈。”他也瞟了梁恕一眼,收回目光后压低音量道:“我哥被爷爷催婚催得紧,一听女朋友这三个字他就心烦。” “哦,”宋林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所以他去相亲?” “姐你连我哥去相亲都知道!”他侧头想了想:“但他就相过一次,爷爷逼他去的,去之前他特别不乐意,但是——小道消息——他们两个好像很聊得来,没准能成。” 这话勾起了宋林霖的兴趣。 “哦?”她抬眉,“怎么说?” 从医讲究望闻问切,宋林霖如今很擅长和人交流,尤其擅长引导对方主动开口。 “上周末我去看爷爷,爷爷和我哥打视频,我哥在电话那边说不要再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了,他和刚认识的人‘很有共同话题’、‘想继续接触’,爷爷一直没信,问他:‘你单身三十年了,刚一相亲就招来了好桃花?’” “其实我是相信的。爷爷年纪大了,忘了我哥是什么性格,他才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说谎。” 梁昭转述这件事时绘声绘色的,非常有意思。宋林霖听了之后觉得他爷爷也是蛮有趣的,封建中还带着点慈祥和幽默。 梁昭问:“姐,你知道我哥最近什么情况吗?我急着想见嫂子!” “急什么?你哥想谈恋爱多容易。”她笑道。 “是吗?”梁昭叹气:“不知道他是眼光高还是真的不婚主义,反正我爷爷挺害怕的。” “所以你爷爷还在给你哥找合适的对象?” “应该是,”梁昭猜测道:“他被我哥糊弄太多次了,我看这次除非哥真带人回去,不然爷爷没那么好骗了。” 宋林霖安静一瞬,在梁昭看向她时笑了下。她八卦了道:“梁恕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 “是啊,我们都很纳闷。” 梁昭说完,神神秘秘地瞥了眼厨房,低声道:“我觉得……” 他说着,压低了音量,换了个更加严谨的词,“我怀疑我哥受过情伤!” 宋林霖扑哧一笑:“嗯?” “听起来不可能是不是?但他们民航圈,姐你懂的……在那种环境里,我哥洁身自好得简直不合群,这么多年谁示好都没用。” 宋林霖很配合地点头:“是吗?谁让他受情伤了?那真是罪大恶极。” 这么说单纯是在提供情绪价值。其实她只当玩笑话听,根本没觉得是自己。 “就是说啊!”他问:“姐,你站在异性的角度看,你觉得女孩喜欢我哥这个类型的吗?” “当然了,你哥多帅啊。”宋林霖一本正经:“你都不知道高中时我替多少女生给他递过情书。” “这么夸张??”梁昭张了张嘴。 “嗯,真的。” 才欣赏了一下他的表情,刚落下的话音被梁恕性感低沉的音色托起。 “逗小孩呢?” 宋林霖表情凝了下,抬眸指责他:“你怎么偷听?” “我就听到了一句,”男人抱着胳膊,淡淡道:“就发现你在背后编排我。” “别这么小气,夸你呢。” 梁恕扯了下唇角:“行。 ” 梁昭的手机铃声是一首土嗨的流行曲,不知在什么地方响了起来,他起身在四处寻找,终于在卫生间的架子上找到了,在铃声停止的最后一刻手忙脚乱点了接听。 竟然是小组作业在找他,他抓了把头发,感慨自己如此命苦。 接完电话后从卫生间出来,他本想朝梁恕借一下电脑,但一出门往客厅那儿一瞥,竟然看到了意外的一幕。 宋林霖坐在沙发上抬着胳膊在给梁恕解围裙,不知道他怎么搞的,围裙的结竟然成了死扣。女人的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简单的蝴蝶结。 梁恕垂眼说了句什么,她弯唇点了下头。 天啊,什么情况。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怎么才发现这两人这么般配! 第16章 装可怜 A市入了夏,彻底热了起来。 宋林霖下班后打开了黑胶唱片机,自己在卧室里收拾着衣服。把那些厚到暂时穿不上的衣服放进衣柜里,收拾了一些舒服且好看的夏装出来。 她晚上自己做了饭,一菜一汤,汤比菜味道好,洗澡出来后收到了丛盈几分钟前的消息,约她明天去逛街。 宋林霖回了个挺可爱的小猫OK的表情包。 她们两个聊了几句,丛盈又问她母校的百年校庆她要不要去。 宋林霖直接回了电话过去。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她顿了顿,问:“你要不要回去?” “我倒是想,但现在说不准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要出差。”回答完,她又问宋林霖:“你是不是想回去?” “挺想的……不过也不一定有时间。再商量吧,半个月之后的事呢。” C大优秀校友众多,商界、法律界、新闻都有大佬,甚至还有进了娱乐圈的熟面孔。 宋林霖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但她对C大很有感情。母校给了她独立自主的生活和感知更大世界的平台,同时也给了她自信和勇气。她毕业这么多年只回去过一次,很想回去再看看。 和丛盈聊过之后她一点都不觉得困,于是打开了客厅的投影开始看电影想催眠。这电影是一部很长的文艺片,前半小时的背景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季,时间一长,她真的有点困了。 就在她迷迷糊糊地准备关掉投影去睡觉时,楼下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尖锐的声响。 今晚天气好,窗子大开着,导致这声音尖锐清晰,把她生生吓清醒了。 宋林霖平复了一下跳得过快的心脏,快步走到窗边探头看。两栋单元楼之间有几个人在挪车,好像是有车着火了。 天色太黑,楼层又高,其实看不太清楚。但是不一会儿,消防车就来了。 刚拿出手机想看看业主群,梁恕的微信就发了进来。 【楼下怎么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问题,而是在想,他今天明明有排班,怎么没飞? 心里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发烧,状态不好,找人换了班。】 【你记得我的排班?】 宋林霖:【你上次提过,你这个月的排班很规律。】 梁恕:【嗯,真聪明。】 没等宋林霖做出什么反应,他又问:【害怕了吗?】 她弯了下眼睛,打字:【没有。】 【你有没有吃药?】 【还没,你家里有吗?】 发烧不吃药他要怎样……退烧药是最常规的,家里怎么都不备着? 她说“有”,梁恕就说要过来取,宋林霖觉得自己也头疼了。 【生病了还折腾什么,我给你送上去。】 【好,那我等你。】 他又说:【别坐电梯了。】 宋林霖:【嗯。】 她换了件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散腿运动裤,找了个皮筋随意地把头发扎起,就拿着手机出了门。 从楼梯走上楼,推开楼道门时发现梁恕已经开着门在等她了。 男人穿着一身睡衣和她对上了视线,脸色能看得出些许苍白,平添了一丝脆弱感。 她学着这人的样子抬了下眉,问:“来给我开门啊。” 梁恕笑了下,没说话。 宋林霖伸手触到他额头时,他的脊背像是电流通过一般。 眼前就是他十八岁时喜欢的女生。 她的妆已经卸了,粉黛未施,这么看真的和高中时差不多。梁恕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 他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变态,于是退后了半步,垂着眸子道:“进来,楼道里凉。” 白天的气温都三十多度了,哪里会凉,是他自己发烧才觉得冷。 宋林霖腹诽完,感知到自己的之间还留着在他额头上沾染的烫意,于是听话地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怎么不开灯?”房间里很暗,他只开了一圈灯带。 梁恕这才摁开客厅的水晶灯,说:“刚刚灯一直闪,应该是电路的问题,我看业主群里有人说家里停电了。” “因为楼下的事?” “嗯,现在没事了。” 她打量着梁恕,轻叹:“好吧,现在有事的是你。多少度,量体温了吗?” 男人诚实道:“十分钟前量过,38度4。” “你都不觉得自己应该去输液?就算不输液也得吃药吧,这么大人了怎么好像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 她皱着眉,没忍住数落。 话音落下时,梁恕就那么靠在墙边看着她,看她说完了,才抬眉问:“你就这么训病人?” 虽然脸色不如往日,那双桃花眼却依然勾人。 “当然不是。”宋林霖把他推进卧室,语气淡淡地说:“给你的特殊待遇,怎么样?” 梁恕靠回床上,却抬眸看着她,嗓音有些哑,倒是笑了:“感觉挺荣幸的。” 发着烧还插科打诨,你可真行。 “准备叫外卖送了,但是又想起你。” 他忽然说。 想起什么,想起楼下有自己的朋友,还是想起“远亲不如近邻”? 宋林霖拿药的动作一顿,又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垂下了眸子。 她把他身上的薄被扫过去一些,自己坐在床边,伸手贴了下床头柜玻璃杯的温度。 还是温热的白开水,喝药正好。 把药递给梁恕,过程中两人的指尖触到了一起。宋林霖很快收回手,又帮他念起了说明书。 梁恕乖乖吃了药,宋林霖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高中发烧的那一次。 那已经是五月下旬时。 高考在即,高三楼的倒计时牌每日更新,横幅高悬。大家脚步匆匆,绵密的紧张在空气中逸散。 当时梁恕陪她去输液,她心里十分抱歉,觉得耽误了他学习的时间,又怕他被传染。 梁恕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戴上了医用口罩,眸子垂着,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不会,又说自己正好要逃掉自习。 她记得发热门诊很吵,白炽灯亮得刺眼,皮试也有些痛。 而身边的人在她心上留下温柔的刻痕。 宋林霖又开始觉得命运有趣了。 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赌桌上骰子一转,爱神眨了下眼。 梁恕会不会……曾经喜欢过她? 她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宋林霖。” 已经躺回了被子里的人喊了她一声。 “嗯?”她意识回笼,递给他一个眼神,问道:“怎么忽然叫我的名字?” “是吗?”梁恕问:“像上课时走神被老师提问?” 宋林霖笑了下。 他依然看着她,或许有生病的缘故,他的目光比平时炽热。 “我叫你其实是想问,你名字是什么意思?有很多木,还有雨。” “你猜呀,我看你高烧的时候聪明的脑子还转不转?” “怎么不转?”他抬了下眉,“你发着烧都能答一套数学卷子。” 宋林霖看着他,问:“你记得啊?” “是啊,我记得。” 她已经忘了当时一些同学的名字,可梁恕还记得她身上发生的一件小事。 “我记性好,我现在都能背得出你高三时候的电话号码。”他又说。 宋林霖觉得他今天可能是故意搅乱她的心的。 “也是。”她点头。 “你晚饭吃了吗?”宋林霖一边理了下衣摆准备起身一边道:“我去给你煮点粥。” “你别走。”梁恕伸手,大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宋林霖偏头,他又迅速地把手收了回来。 她皮肤白,非常容易变红,就刚刚攥了一下的劲,她的手腕上已然浮现了几个红色的指印。 再看几眼,又缓缓变轻。 梁恕也看到了,他喉结动了动,偏开了头:“我刚刚吃了粥。” “你坐着,我不是让你来照顾我的。” 宋林霖知道不是。 他生病的时候也会希望有人在身边吗? “我猜不到,你告诉我。” 梁恕又回到了刚刚的话题,借着生病的机会开始耍赖:“不会只是因为好听吧?” 宋林霖笑了下:“出生的时候说我五行缺木缺水,我奶奶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不好听,但因为是奶奶取的,所以才觉得喜欢。” “很好听。”他说。 不知道他是在客气,还是带了什么滤镜。宋林霖拿过水壶里倒水给他,逼着他喝下去。 “但是念高中的时候,奶奶告诉我,林是木,霖是雨,木受甘霖,会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树。” 梁恕看着她,说:“奶奶很爱你。” 宋林霖已经感觉到自己眼睛热了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哭了。” “哭吧。我从来都没见过你哭。”他语气很认真,又很温柔。 这是什么话。 她轻笑:“你是不是烧迷糊了?” “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其实不必一直都那么坚强。” 梁恕说完之后意识到,他虽然自觉能看懂宋林霖,却也没有立场说这句话。 但他看到宋林霖眼圈红了,下一刻就转身拿着热水壶出了门。 “我不想再喝水了。” 她回来时,梁恕说。 “遵医嘱,好吗?”宋林霖没理他。 那点叛逆的劲儿又来了,梁恕问:“你觉得我听话吗?” 宋林霖扯了扯嘴角:“你是说上课睡觉还是逃课去打球?” 在他又想说什么时,她皱了下眉。 梁恕妥协道:“好吧,我喝。” 她晾了两杯水,又说:“我想吃水果,你家里有吗?” 不知道为什么,梁恕听了之后看起来挺开心的。昨天刚填充了冰箱,食物充足。 “有,你去看看,想吃什么就拿。” 宋林霖问:“你要吃什么?” “不用管我了。我喝了那么多水,什么都不想吃。”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夜色深沉,梁恕等了宋林霖好几分钟都不见她进来,他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在吃车厘子。” 他张了张嘴,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现在很想让她待在身边,只好说:“我改主意了,我也想吃。” 男人真是善变。 宋林霖在橱柜里拿了个漂亮的玻璃碗,往里边装了一些。 宋林霖吃着手中的车厘子,指尖沾着红色的汁液。梁恕是真不太想吃,但说谎是要圆的,于是也意思着吃了两个。 她洗过手回来,盯着他喝了一整杯水。梁恕放下杯子看着她。 宋林霖什么都没说,但他觉得她好像是要走了。 梁恕面上不动声色,在心里找着话题,发现没有任何话题能让她留下。 他是个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成年男人,也没有理由让她留下。 “你还记不记得程鸣和徐思涵?”他忽然问。 “程鸣和徐思涵?”宋林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浮现了答案:“哦,记得。他们两个高中时是情侣,对不对?” “对,他们现在也是,”梁恕点头,“婚礼在大下周,26号。” “啊?”床边的人妙目圆睁,有些惊讶,之后又弯了下眼睛,感慨道:“天啊,他们在一起多少年了?我记得你和我说,是从高二开始的?” 梁恕觉得她现在的样子非常灵动,于是也笑了:“嗯,十二年了。” “十二年……”她没忍住感慨了一句,心想真是美好。 再抬眼时,梁恕在看着她。 “最近结婚的情侣还挺多的。”她心中一动,岔开了话题。 “嗯?谁要结婚?” “……丛盈她前男友。” “哦。” “他们的婚礼你会去的吧?”她问。 梁恕说去,他正好有时间。 其实宋林霖知道,他们高中时十分亲近,就算要飞,梁恕也一定会申请调班的,他最重感情。 自己刚刚纯粹是说了句废话。 “那你帮我捎个红包过去,好吗?” 宋林霖问。 她当时和徐思涵是同桌,关系不错。如果他们两个能联系到她,是一定会给她发请柬的。 梁恕闭眼又睁开。 他想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想把宋林霖拉回自己的世界中。 但这无异于道德绑架,梁恕不想这样,于是开口应了声“好”。 盯着昏暗灯光下那张极度符合她审美的脸看了一会儿,避开他的投过来的目光,说:“我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明早就能退烧了。” 到底还是到了这个时刻。 梁恕发现自己像小时候戒断糖果和游戏一样不舒服。 他想挽留,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林霖忽然说:“26号那天A大有学术研讨会,我要做演讲,必须出席。” 梁恕很聪明,也很敏锐,虽然现在身体状态没那么好,但他依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宋林霖在解释。 她之前总是不在意什么,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淡泊,但她现在正在解释。 在并不算明亮的灯光里,梁恕发着低烧,看着坐在床边看着他的宋林霖,心里想:既然这样,那他可不可以再得寸进尺一些? 装一下可怜总是可以的吧? 说他头脑一热也好,情绪上头也罢,在反应过来时,他听到自己已经问出了口: “我头晕,你可不可以多陪我一会儿?” 第17章 不了情 宋林霖脚步微顿。 她之前从未见过梁恕生病,平时那么张扬又精力充沛的人忽然无精打采起来,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看她没答话,梁恕的理智也回归了。 宋林霖能来给他送药、还照顾了他这么久,这已经很够意思了,他在想什么,真把她当医生让人家加班了? 更何况,他确实越界了。 好在现在可以把一切推给生病。 “我刚刚迷糊了,”他现在是真的头晕,但还不忘道谢:“谢谢你给我送药。” 宋林霖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嘴角几乎拉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没好气地说:“谢什么,你都这样了……好好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她真答应下来,梁恕反而在心里叹气了。 怎么还是这样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他闭眼笑了下,直言道:“你又心软。” 宋林霖扯了下嘴角:“我是医生,现在把你当患者。” 头疼时厌倦灯光,宋林霖特意只开了壁灯和他们身边的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梁恕睁开眼睛,很快地适应了光线。 他看着宋林霖的眼睛,忽然想起他们重逢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 他承认他念念不忘,却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深情。最初还以为十八岁时那点萌发不久就渐熄的爱意不足以让任何人惦念十年之久。 在过去的十一年里,也并没有频繁地想起过她。 可这些年来,人来人往,过客匆匆,梁恕没有以恋爱为目的接触过任何异性,在正常的人际交往中心如止水,从未泛起过一丝波澜。 于是他不再挣扎,明白年少时的心动真的可以惊艳一生。 时间能扑灭一切火焰,却无法阻止它复燃。 一旦重逢,一切情绪就又回到了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中。 “好吧,宋医生。”借着宋林霖给的机会,梁恕决定把惨卖到底。“次卧是刚换的床品,你可以住在那儿。” 宋林霖弯唇:“我就在楼下,非要住你这儿做什么。” “十点多了,”退烧药的药效上来了,他头依然很疼,人已经渐渐被副作用产生的困意席卷,气息也不那么稳,“我怕你回家不安全。” 听到这话,宋林霖先是一愣,接着无声地笑了下。 “知道了,睡你的吧。” 梁恕大概是把她当成了十八岁的宋林霖。 想到往事,谁都无法不动容。 - 高三那年五一假期之后,一中的晚自习延长到了十点,但这基本上是为住宿生设置的,走读的学生也可以参加,但是放学后就没有校车了。宋林霖当时的班级是尖子班,全校最好的学苗聚集于此,很多人都选择在班级多待上一小时。 她是很能沉淀下来的人,一直很有决心和斗志,在家的学习效率也很高。她选择参加延长晚自习的原因比较简单,只是不想回家而已。 梁恕也选择待到十点再走。 当时他上航大已经属于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宋林霖问他为什么。他说:“跟风嘛,就剩一个月了,多学一点算一点。” 但他对待自习的态度并没有多认真,反而经常出去打球,要么就靠在座位上看英文原版小说。 十点钟虽然没有了校车,但可以赶上最后一班地铁,乘地铁到家时基本已经十点过了半。 宋林霖那个时候也想过,梁恕会不会是因为陪她才选择多待一个小时的? 成长环境和经历造就了她性格的一部分,她从不自作多情,也不认为自己会成为谁的例外。 不过,有这种在当时的她眼里堪称荒谬的想法其实是有事实支撑的。 高三那年,梁恕外出体检,一整天都没看到他人,晚饭后却回到学校上晚自习。在回家的路上,宋林霖问他:“说不回来的,怎么最后又回了?这一天不累么?” 梁恕只说“还好”。 她笑了下,不知道怎么想的,嘴快道:“不会是不想让我自己回家吧?” 那时候的梁恕坦荡又诚实。 “我是觉得九点多很晚了,你自己回家不安全,我又没什么事,索性就回学校了。”他补充:“不完全是因为你,你不要觉得有什么压力啊。” 在大学时,她无数次走过深夜寂静的林荫路,也见过凌晨三点的图书馆。刚去国外读书的那段时间,她在和丛盈成为邻居前租住的地方治安也算不上好。 这些过去,和十八岁时的过去,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更遥远。 - 梁恕睡得很好。 他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了什么醒来之后就记不清了,但烧已经退了,一身轻松。 工作原因,他的作息规律不了,时差更是算不过来。休息的时间少了,精力再充沛的人也会觉得累,好在梁恕心态好、抗压能力也强,睡眠质量没有任何问题。 这些年里,他是很少做梦的。 微信里有几条消息,但没有宋林霖的未读。昨晚他发烧的时候没怎么看手机,现在一一回了。 回完之后他在消息列表里找宋林霖,滑了两个屏幕才找到。最后一条消息是他看到业主群里说有人家里停电,于是和宋林霖说“别坐电梯了”,她回了个“嗯”字。 他努力了几次也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最终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置顶了宋林霖的消息框。 梁恕简单地叠了下被子,握着手机走出卧室,不知怎么想的,出门后把侧卧的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宋林霖当然不在,他也不明白自己做这个动作的意义。 昨晚睡眠充足、心情又好,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拿出手机给宋林霖发消息。 【我醒了。】 【谢谢你昨天照顾我。】 已经早上八点多了,宋林霖很快回复了他。 【烧退了吗?】 梁恕看到消息时刚洗过澡,正擦着还有些滴水的短发。 他发语音过去,嗓音清亮,又恢复了之前精力充沛的样子。 “没事了,你听我声音,是不是和之前一样?” 又问:“你一会儿要不要过来吃饭?我刚洗过澡,准备做早餐。” 宋林霖回复:【那还是你来吧,我正准备煮馄饨。】 梁恕用了十秒钟纠结这句话是客套还是真正的邀请,回了一句“等我”,就忙走进卫生间刮胡子。 他在得知宋林霖并不喜欢男大后放弃了装嫩,把有些长了的头发随意地向后梳理,余几缕散落额前。 十分钟,他整理好了自己,穿着简单却做工精致贵气的衬衫西裤下了楼。 宋林霖打开门让他进来,梁恕在玄关处换好了鞋,起身后看到了两个霞多丽酒瓶并排摆在柜边,里边插着几支白色芍药。 他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打量着这栋房子。 很多人都不喜欢让不熟的人进家门,因为家当作一个人的私人空间,是带有房主喜好和习惯的区域,甚至能从一个人家的装潢中了解这个人。 在宋林霖搬进来后,他还没得到过走进这儿的机会,今天是第一次。 这里之前的装修风格和楼上一样,温馨不足,但低调大气。宋林霖住进来之后问过他能不能改一下软装,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好奇着她会把家布置成什么样子。 客厅的落地窗前养了花和绿植,还有一盆很高的金钱草,它们都长得很好,看起来生机勃勃。真皮沙发上被她安置了毛茸茸的雪白靠枕,还摆了一个玲娜贝儿玩偶。客厅里挂着一块很大的白色幕布,梁恕猜测她应该经常在这儿看电影。 幕布旁有一个放黑胶唱片的柜子。他走过去,发现大概有一多半都是听过的,有几张他也常听,但他自己没有收集唱片的习惯。 回过头,沙发旁摆了一面落地镜,挨着镜子的是香水台,他认识其中的几瓶男香。柜子的最上层是人伸手最先能触碰到的区域,那一层摆的基本上都是柑橘调。 她果真喜欢这个味道。 宋林霖从卫生间出来时,男人正垂眸研究她的香水。 她走向厨房,路过他身边。梁恕问:“不介意我参观吧?” “当然不,你随意逛,哪儿都可以去。”她又提醒:“两分钟之后来吃饭。” 梁恕弯唇,“嗯”了声。 他自然不会去卧室看,但书房的门就那么大敞着,他得到了允许,就走了进去。 书房的书不算多,他装修时置办的深木桌上放着她的笔电,旁边是一摞书。书架很大,但很大面积都是空的。 宋林霖是喜欢看书的人,没把书搬过来是觉得下次搬家不会过于麻烦吗? 正走着神,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正想着的人靠在门边,叫了声他名字:“过来吃饭了。” 梁恕应了声,跟在她身后走向厨房去帮忙拿碗勺。 他在脑海中勾勒刚刚的画面,发觉自己在那个瞬间竟然产生了对婚姻的想象。 - 瓷碗中圆滚滚的玉米鲜肉馄饨香气四溢,梁恕一勺一个,好几个进了胃后才说“好吃”。 宋林霖点了下头,莫名欣慰:“那你多吃点。” “这是什么牌子的?” “不是速冻馄饨,”她说,“是我包的。” “嗯?”梁恕喝了口热汤,看着她,惊讶的神色淡去后一时间没说话。 “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不像会做饭的人吗?” “不是,觉得你很厉害。”他笑了下,真心实意。 梁恕觉得这些年她学会了自己做饭,还经常下厨,应该能算是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一种证明吧。 “今早起来包的?” “那倒没有,”她也拿着瓷勺喝了口汤,“应该是前天晚上包的,包完就冷冻起来了。” 昨晚梁恕生着病,宋林霖心里也软成一滩水,两人算是交心地聊了一个晚上。夜晚发酵人的情绪,到了白天,明亮的日光直射进窗子,两人却好像又没有那么坦诚了。 但昨晚过后,宋林霖的话比之前多了些。 她说自己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练就一手好厨艺,每次做海鲜意面或者烤面包出炉时她的荷兰室友都要流口水。当时她和丛盈是邻居,两人的友谊基本上是从丛盈蹭饭开始建立起来的。 “你呢?做饭那么好吃,看不出来哎。” “可能……天分吧。”梁恕病好了浑身轻松,吃着暖胃的小馄饨,心情舒畅,嘴上就又开始胡说。 宋林霖瞥了他一眼,难得开了句玩笑:“你这个心情一好就胡诌八扯的毛病是不准备改了吗?” 梁恕抬眉,觉得很有意思。 这么多年了,他那些“恶习”宋林霖还记得。 “工作之后时间上很不确定,可能早出可能晚归,去餐厅、点外卖都不那么方便,而且时间久了,吃工作餐和外卖吃得看到就饱了。这儿有这么大一个厨房,我就想,为什么不自己做饭试试呢。真开始做的时候发现照着食谱来也不太难,味道也还不错,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唔,”宋林霖点点头,很给面子地说:“你学什么都很快。” “嗯?你说什么?”他抬眸,想让她再夸一遍。 这种招数向来骗不到宋林霖,她安静地吹了下勺子里的馄饨,坚决不再重复。 梁恕笑笑,又试探了一句:“而且我发现做饭在某种意义上增加了生活的幸福感,就像你布置房间一样。” 宋林霖明白了梁恕心里在想什么,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不可说的情绪蔓延周身。 “这些年,我真的过得很好,没骗你。” “我现在知道了。”他笑了下。 吃过了早饭,梁恕主动要去洗碗,宋林霖说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况且厨房有洗碗机,但他坚持,宋林霖也就随他去了。 在他洗碗时,她就在旁边切蜜瓜。 这个画面和谐得不像话,宋林霖在这样温馨明媚的画面中走了神。她觉得自己好似落进了一片蓝色大海中,渐渐沉沦。 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或许没有自作多情——梁恕高中时,大概是真的喜欢过她。 他也喜欢过她。 第18章 好祝福 梁恕洗了碗,看到宋林霖把切好的瓜装盘,他帮忙把剩下一半的蜜瓜用保鲜膜封好,一边和她聊天一边打开冰箱门。 宋林霖的冰箱不算多满,但品类齐全,冷藏室有蔬菜和水果,往下看还有码得整齐的酸奶、燕窝和十几片同样的面膜。 “为什么要把面膜放进冰箱?” “补水、消炎、防腐。但其实面膜都是含防腐体系的,主要还是为了夏天用着舒服。” 她认真答过之后,把盘子摆上餐桌,自己重新坐下,又抬眸看着在她的冰箱前微微躬身好像在仔细研究什么的男人。 梁恕弯唇,没再说什么,关上了冰箱门。 眼前忽地一亮。 刚刚专心讲话没注意,关门时才看到门上贴着的各式各样的冰箱贴。 一眼扫过去,大概有二三十个,有几个博物馆文创、咖啡店周边和哈利波特周边,更多的还是国内外各个城市和建筑的纪念品。 国内的那些他基本都能猜到地点,国外的他能认出来的有布拉格广场的天文钟、米兰大教堂、比萨斜塔和富士山,有的他能通过上面的标识猜到是哪里,却没看出来图案是什么。 开口问宋林霖,发现她竟然都记得是在哪儿买的,每一个背后都是她的一段故事。 “去年八月初我换了班,又休了年假,和丛盈一起去欧洲旅行。去比萨斜塔的那天时间很紧张,我们在塔前合了照,她一定要拉着我去买冰箱贴,为此还错过了回程的车。” “意大利街头的太阳差点把我们晒化了。但我当时觉得很开心,买到了值得纪念的东西。” “从那之后,我每去一个地方都要买一个冰箱贴,大概就是想留一些足迹吧。” 说完,她才问:“是不是有点无聊?” 梁恕深色的眸子看着她,摇头道:“很有意义。” 大学时他自己去了很多地方,工作后又因为职业的特殊性往返多个国家和城市,却从没想过买什么东西当作纪念。 不过他家里倒是也有两个冰箱贴,是之前飞米兰时顺便买的——图案分别是马尔彭萨机场和米兰大教堂。 当时搭伙的副驾和他很熟,说读高中的妹妹想要纪念品,于是落地的第二天邀请梁恕出门,两人逛了米兰大教堂附近的几家文创店。 他忽然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去的米兰?” 宋林霖抬眸,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想了想说道:“也是去年的八月初,我们去比萨的前两天,当时是A市直飞米兰。” 贴了那么多冰箱贴,他却挑了这个问,宋林霖敏锐地察觉到了:“米兰怎么了?” “我也有个一样的冰箱贴,也是去年八月初飞米兰时在一家伴手礼店买的,就在大教堂附近。” 再抬头,餐桌对面的人惊讶地说了声“好巧”,“我们去的会不会是同一家店?那家店门口挂着一串许愿瓶,一推门就叮叮当当地响。” “嗯,是。”梁恕勾唇笑了下。 的确很巧。 他们两个或许挑过同一个纪念品,见过同一天的云,甚至,她有可能坐过他的航班。 去年八月初飞米兰的那趟航班,是他升机长的首飞。 和梁恕相处是很舒服的事,他很照顾别人的感受,对方说得多他就倾听,对方安静他就会主动挑起话题。宋林霖话不多,却一直乐意和他聊天。 这会儿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问梁恕:“你还有想知道的吗?” 她的眼睛本就生得美,即便穿着最简单的家居服,也挡不住一笑生辉。 梁恕自然乐意和她多聊一会儿。 他注意到了被贴在在最上边的两个同款不同色的冰箱贴,一黑一白,上边的文字应该是少数民族的语言。 “这是……藏语?” “对,”宋林霖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把那两个冰箱贴踮脚摘下来递给他。“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去年一年我参与了援藏。” 梁恕偏头看向她。 她没说过,但他意识到宋林霖现在想说。 “当时奶奶刚去世半年,我家里一直就我自己,正好医院下了这个文件,我就申请了。” “很辛苦,是吧?”他好像把佩服和夸赞写在了眼神里,又含着一丝隐藏很好的疼惜。 宋林霖摇了摇头:“其实还好,我觉得我很多时候是不怕吃苦的。而且,在那边的感受很复杂,心里的其他情绪盖过了辛苦。” 梁恕“嗯”了声:“特别厉害。” 宋林霖的父母只会打压她忽视她,她从小到大几乎没被除了奶奶之外的人这样直接地夸过,听到后愣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说:“没有……” “怎么聊着聊着还谦虚上了。”他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学医的?” 高三下学期他们班级搞了个愿望墙,梁恕记得她当时填的理想专业写的是“计算机”。 “很小的时候。至于多小我自己也说不清了,原因也不太记得,可能……是因为某部电视剧?” 她的语气带着轻松和坦诚,如果她不提起,没人会知道刚满十八岁的她为了自己能掌控的未来和父母争吵决裂的过往。 梁恕知道宋林霖一直会有意无意地躲避高中毕业那段时间的话题,他的问题也点到为止,不想让她不舒服。 于是他很聪明地开了个玩笑,问:“什么电视剧?如果我爷爷早知道,他应该会在我小时候天天放给我看。” 宋林霖扑哧一声笑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冰箱贴,好学道:“这两个上面的藏语是一样的吧。这是什么意思?” “这题我会,”她心情依然不错:“买它的当天是回程前一天,我去了布达拉宫和西藏博物馆,在博物馆里一眼看中了这两个。” “我当时问了店员,这是藏语‘扎西德勒’的四种写法,意思是‘吉祥如意’。” 梁恕望着她,在心里给宋林霖的这些冰箱贴串了一个时间线。 七月的最后一天,她从西藏回到A市,之后换了班,休了个短年假,八月初从A市飞米兰旅行。 心里想着这些的时候,宋林霖一抬手,把两个冰箱贴都摘了下来。 “吉祥如意……”她大方道:“送你一个。” 梁恕桃花眼弯了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窗外天气晴朗,房间被她布置得温馨美好,像是一个真正的家。 一道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此时的宁静。 宋林霖拿起手机时眉头轻微地皱了下。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她父母了,只是刚刚在心里出现了一次,这就来了电话。 要么就是不想接,要么就是她没有保存这个号码,不知道是谁。 梁恕不动声色地猜测着原因和来电人,在餐桌对面不紧不慢地吃东西。 她果断地切断了来电。 没一会儿,那边又锲而不舍地拨了进来。 梁恕终于抬了眼,看到她摆弄了一下手机,之后反扣在桌面上。 铃声再也没响起过。 “我妈。”她意识到了梁恕的视线,淡淡解释了一句。 他知道宋林霖是边界意识很强的人,没多问什么,“嗯”了声,转而评价起眼前的布丁挞,和她说“很好吃”。 男人拿着勺子吃东西的样子竟有些专注,说:“我记得你之前是不爱吃甜食的。” 这是个疑问句,她的语气并不十分确定,梁恕听出来了。 他点头:“其实现在也很少主动去吃。我的习惯好像都没怎么变。” 刚刚在刷碗时,他闻到了烤箱里飘过来的带着甜味的奶香,于是问宋林霖是什么味道。 她说刚刚试着烤了布丁挞,问梁恕要不要吃。 “这是我第二次做,不一定好吃,上次我尝了,感觉有点失败。” 梁恕当时问:“没有其他人吃过?” “没有,就我自己尝过。”她问,“你要不要尝尝,给我提点建议什么的?” 男人矜持地站得更直了些,应道:“好。” 想到这,宋林霖发现他真的有好好品尝,觉得心里十分舒坦。 她问:“不爱吃的东西你还能吃这么多?” “我只是不太爱吃甜食,不是味觉失灵了。”梁恕抬眉,“你做的这个味道很好,一点都没有失败。” “是吗?”她神采奕奕地反问。 “嗯,谢谢你的招待。” 这人刚刚说自己不会主动去吃甜食,但宋林霖还记得他上次给她送了面包的事。 难不成是特意买给她的? “你喜欢的话我一会儿给你装一些回去。”她猜测着,起身道。 “嗯?”男人身子后靠椅背,思考后闲闲道:“这样的话,我脸皮是不是有点太厚了,来蹭饭还要带一些走。” 宋林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到底要不要?” “要。” 打开烤箱,浓浓的甜品香逸散出来。梁恕凑过去看,门铃忽地响了一声。 他动作一顿,回头看了眼,之后又望向宋林霖。 宋林霖听到门铃声的反应却比他还惊讶。 在这几秒钟里,他猜了来人的身份,又在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对自己的定位好像有些奇怪。 邻居之间蹭个饭不正常吗?自己在心虚什么? 她张了张嘴,把隔热手套扔下,拿着手机匆匆朝门口走。 打开门后,门外的人问她收件码,她翻着手机短信说了四个数字,之后让开了门。 梁恕看清了门外的场景后才明白,原来宋林霖的惊讶是因为她忘记了送货上门这回事,而不是怕谁忽然来访。 送上门来的是一个很大的箱子,搬进屋后他看到了箱子上边的黑体字和物品信息,发现是个玻璃茶几。 两个师傅都小心翼翼的,梁恕也不介意他贵价的衬衫和袖扣,在旁边帮忙。 折腾了一阵子之后,茶几被稳稳地放到了客厅中央。 宋林霖拿了纸巾递给他们,又去餐厅拿矿泉水,师傅们擦过了汗,又调出快递单子让梁恕签字。 梁恕唤了声宋林霖的名字,其中一个师傅说:“你女朋友下的单?没事,帅哥你签也行,一样的。” 梁恕一顿,抬眸看向餐厅的方向,在签名处签下“宋林霖”三个字。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次写她的名字是什么时候了。 师傅的声音并不小,宋林霖又正好走出餐厅,她听到了“女朋友”这个称呼,又意识到梁恕没有否认。 一面之缘,好像的确没什么反驳的必要。 她递过去两瓶矿泉水,又把师傅们送出玄关。 门关上后,回头看,视线中的男人正细心地把茶几摆正。 自己的私人领地被入侵,家里布满了一个男人的气息,她却没有丝毫的不适。 梁恕用力时小臂显现出的肌肉线条十分性感,他微躬着腰,有力的肩背藏在衬衫之下。 布丁挞布丁挞,怎么还给自己写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好祝福 第19章 冰淇淋 梁恕感冒恢复后照常飞国际线。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还是起了个大早,到机场后签到、做健康检查、开协作会、安检、登机、绕机检查这一系列流程,但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航班目的地依然是米兰。 这个城市他飞过上百回,按理来说早已失去了神秘感,这次的心情却尤其好。 米兰当日晴朗少云,是飞行员最爱的天气条件。气温舒服,没有早晚的凉意,也挨不到夏日的酷暑。 整段航程都很顺利,只有进近时因为前机复飞兜了好几个圈,但这根本不足以影响他的好心情。 A市的日落时间已经延长到了七点之后,一整天都太阳高照,到了傍晚却忽然下起了雨。雨势稍急,十几分钟后戛然而止。宋林霖下班迟了些,正巧看到了一道彩虹挂在不远处的天边。 夜晚,她吃过饭洗了澡,觉得有些累,换了睡袍后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深夜寂寂,整个房间里几乎无声无息,落针可闻。她翻了个身,忽地想起楼上的人。 他不在家。 总有那么一些瞬间,人要接受突如其来的寂寞空虚的考验。 宋林霖的手机里存了梁恕的排班表,是上次在她家里吃完饭他他发过来的。 他没多说什么,像是报备,又像是明目张胆的暧昧。 她扔开手机,安静地发着呆。 微信忽然弹出消息框打破了宁静。 她点进去,明艳的画面瞬间捕获了她的视线。 画面上一排漂亮精致的手作风铃占满了屏幕,五彩缤纷,十分吸睛。 她几乎瞬间反应了过来—— 梁恕又去了他们上次说过的那家纪念品店。 而更让宋林霖觉得意外的是,在此之前,梁恕有飞行任务时从未给她发过消息,当然,她也没有主动联系过。 现在,他朝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情的雀跃,消息框却出卖了她。 【好漂亮】 【你又去了那家店?】 梁恕回:【是啊】 【你当时来的也是这家么?】 【嗯,这还不算有缘?】 她笑笑,又说:【帮我去隔壁吃gelato吧】 【当然算】 他又问:【很好吃?】 想到了他不太爱吃甜品,宋林霖又加了一个修饰词:【非常】 她询问:【要试试吗?】 【要。】 【你想吃什么味道的?】 见他如此配合,宋林霖忍俊不禁,在床上滚了半圈。 头发落在皮肤上有些痒,她拨到一边,趴在床上认真给人推荐:【开心果、猕猴桃和洛神花】 附赠一个线条小狗鞠躬的表情包。 梁恕回复:【收到,不客气】 二十分钟后,又有一张照片发过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着一个三球冰淇淋。 宋林霖看完之后倒是真的觉得有点馋了。 又觉得他们两个成年人很幼稚。 【确实很好吃】 【有没有馋到你?】 宋林霖想,刚说过幼稚,他怎么还变本加厉了? 这样子和高中生有什么区别? 【有】 她用手指戳着屏幕,控诉:【你这人有点讨厌哎】 【别讨厌我,这个带不回去的。】 他顿了顿,又试探: 【有机会一起过来吃?】 一起旅行是非常暧昧的事,他这样问,是试探也是邀请。 如果有心,这个所谓的机会很容易得到。 宋林霖发觉自己能读懂他,也清楚昏暗的环境不适合做决定,容易昏头。 但她回复:【好。】 放任了暧昧滋生。 - 丛盈前段时间飞了新加坡,得在那边出差一周。 周中有天晚上他们通电话,宋林霖和丛盈互相抱怨了一下工作,丛盈抱怨过客户后说了句“想你”,宋林霖想了想,就说:“那我去找你吧,顺便给自己放个假。” 五一的班不是白上的,小长假结束后她难得轮到了一个完整周末,加上周四夜班后休息的一天,正好有三天时间。 宋林霖是行动力非常强的人,说到做到,挂断电话后就买了往返机票,还抽空做了个十分简单的旅行攻略。 她回程比丛盈早两天,下午五点钟落地A市。 夏日昼长夜短,落地时还天光大亮。 一个人没有拘束,她的新加坡之行安排得很松散,因而不算累,加上和好朋友见了面,还真是休了个难得的假。 只是发现戒指丢掉时,她不禁想,人生果然祸福相倚。 大学毕业典礼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奶奶送了一只戒指作为礼物。戒指是开口的,价格的确贵重,但于她而言,更重要的是心意。 工作缘故,宋林霖上班并不会佩戴首饰,谁成想难得戴了一次却丢掉了。 遇到事情不内耗,而是先找解决办法。 在多年与世界交手和相处的经验中,她已然养成了这个习惯。 飞机落地后,乘务人员非常敬业地找了很久。 她一面感激一面抱歉。 戒指最终真的被找到了。 在手心摩挲了两遍后,宋林霖不再戴它,而是包上了纸巾,将其装进了皮质挎包的口袋里。 当面道了谢总觉得不够,她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滑着屏幕搜索航司邮箱地址。 一抬眼,见到了熟悉的咖啡店。 飞机餐实在难吃,她没吃几口,现在肚子空空,饥饿感爬升到了嗓子眼,于是决定先解决基本问题。 店里人不多不少,她在靠窗的高脚凳上坐下,扫码下单了一份贝果和一杯蒸汽奶。 下一秒,取餐口令弹出来,是四个字——“失而复得”。 非常契合她当下的心情。 看到这个词语的瞬间,宋林霖想起了被自己放进包中的戒指,觉得真是奇妙。 无数的巧合构成了命运和人生。 时间显示五点过半,她忽然想起了梁恕。他是不是…… 这样想着,她打开微信,翻找梁恕的对话框。 【我在机场。】 发完后,手指飞速打了个“你”字,忽然顿住。 下一句应该说什么? 问他在哪儿,还是问他落地了吗。他们能不能碰到? 而她又为什么要问?是单纯地想蹭一辆车,还是期待能和他同路? 宋林霖一直自在独行,很不喜欢等人。可是,如此显而易见,答案是后者。 这种感觉无比奇妙。 梁恕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过来。 她接起,把听筒凑近耳边。 “喂?” “这么巧啊,”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 他直入主题。 宋林霖说了咖啡店的名字。 她抬眼看着订单进度,问那边:“我饿了,点了贝果,你要吃吗?” “好吃么?”他问。 “好吃,加热一下特别香。” “那我也要,”梁恕笑了声,“谢谢。” “好。你喝什么啊?” 他回答:“和你一样。” 梁恕拉着飞行箱走在最前面,一身制服,电话挂断后唇角的笑意也没落下来。 他本就一双桃花眼,这样看着更加让人如沐春风。 民航这个圈就这么大,航司里很多人都是校友,机组和乘务组的搭班也没什么规律,彼此之间都认识。副驾驶走在他旁边,从没听过梁恕的任何传言,见他这样难免觉得好奇,明晃晃打听:“梁哥,有情况啊?” 梁恕抬了下眉,没否认。 他在工作中的状态向来专注认真,平日里倒是松弛有趣,却很少这么明显地表露情绪。副驾驶和他飞的次数不算少,虽然不太参与公司八卦,但也觉得梁恕这样的条件不会一直单着。 刚刚的电话只通了半分钟,聊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话题,但他语气里的那种亲昵和熟悉丝丝缕缕地流露出来,明眼人都能发觉。 不过没什么时间留给他们八卦。梁恕看到咖啡店的招牌,打了个招呼,没和他们一起去停车场。 刚进门就看到了宋林霖的身影。 旅途需要六七个小时,视线中的人穿着长袖罩衫和长裤,看上去就很舒服。长发难得没扎起来,发尾随着动作晃动着。 取了餐,他走上前,伸手想接过她的行李箱。 “哎别——”宋林霖把装着咖啡和贝果的纸袋递上前去:“你非要拎的话就拎这个吧。” “行。”梁恕笑了下,倒是不在这事上和她争。 “这么快就过来了啊。”她有些惊讶。 梁恕接过纸袋,借着机会近距离打量她。她今天素面朝天,眼睛圆圆的,却依然很美,那颗痣灵动张扬。 “嗯,我们有缘啊。”他抬了下眉。 两人一起走出咖啡店,宋林霖听到他问:“你也是刚落地?” 她摇摇头,把刚刚丢戒指的事情和梁恕讲了。 “你们公司写感谢信有没有用?是发邮件更好还是打客服电话更好?”宋林霖虚心请教。 “我们公司是有用的,有现金奖励。”梁恕笑笑,鼓励道:“两个渠道都可以。” “好的,”宋林霖是真的觉得耽误了人家时间,也是真的感激,因而并不怕麻烦:“那我就都发一遍。” 梁恕心里又被她轻轻戳了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就算没有实质性奖励,收到表扬信也会很开心的,这是一种肯定。乘务工作辛苦,也会委屈,被肯定很重要。” 宋林霖点点头。 她会和丛盈抱怨工作,但从没和梁恕说过什么,这会儿倒是十分共鸣。 “你这样做特别好。”他最后说。 怎么像在哄小孩? 宋林霖弯唇,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做什么啊……” 两人在停车场上了梁恕的车,他开了空调,问有没有觉得凉。 宋林霖扣好安全带,摇头。 “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刚刚买的贝果和牛奶就静静放着,她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你车里这么干净,我吃东西不好,会掉渣子的。” 她是医生,有薛定谔的洁癖。自己倒是不介意在车里吃东西,但每个人习惯不同。 他没有发动车子,看着副驾驶上的人:“早知道这样,我就陪你在店里吃了。” 她失笑:“我没那么饿,没关系的,不是很快就到家了?” 梁恕没有拆穿她的前后矛盾和言不由衷。 “我不觉得没关系。” 说完,他闲闲地往座椅上一靠,伸手拨开了袋子。 “饿着做什么,我陪你吃。” 打开纸盒,加热过的贝果香气四溢。他先递给了身边的人,又去开另一个盒子。 宋林霖觉得被人懂很难,也很少被如此悉心照顾过。 情绪被他捕捉到,因此尤其动容。 她抿唇接过,咬了一口,像是有羽毛一直在拨动她的心。 第20章 奔向你 丛盈从新加坡回国后又开始对接国内,工作忙到根本赶不上校庆。 倒是大学时的室友姜璇在寝室群说她准备参加,问谁还去。 其他两个室友都说要值班,只有宋林霖说能去。 除了姜璇,她们三个都是医学生,医院工作忙,又不是固定双休,好不容易群里热闹,大家久借着机会好好聊了聊天。 机票订在校庆前一天的午后,三小时的航程够她读完一本书,到达C市时刚好可以赶上晚上的同学聚餐。 当天早晨,宋林霖睡到了八点自然醒,懒得自己做饭,打开外卖软件点了麦当劳。 刚吹完头发,门就被敲响了。她取了餐,又回到卫生间洗手,三分钟过去,汉堡已然被消灭一半。 正打开微信准备和丛盈念叨自己品鉴麦当劳新品的结果时,梁恕的消息忽地弹了出来。 【在家?】 宋林霖“唔”了声,打开直饮盖往咖啡里倒了三个奶球一份糖,回复道: 【你怎么知道?】 她猜测: 【我没开车是吗?】 梁恕淡淡解释: 【我还没出门。】 【刚刚你点的麦当劳送到我家来了。】 【嗯?】 看到这条消息都能体会到她的惊讶,对面又发来一条: 【如果我点的是双人餐就邀请你来吃饭了。】 怎么还画饼? 梁恕笑了下: 【是吗?】 宋林霖有些故意:【是啊,好遗憾啊。】 看出她在开玩笑,察觉到她今天心情莫名地好,梁恕安心很多。 但他还是问了: 【怎么没上班?】 私自打听别人的事情是件十分没有礼貌的事,尤其是对格外注重边界感的宋林霖来说。 但对方前科满满,高中时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他免不了要担心是不是生病了。 宋林霖解释:【上次同事和我换了班,今天她正好还给我。】 【我今明两天要去C市,C大百年校庆~】 这个波浪号活泼得都有点不像她了。 梁恕忍俊不禁,更加确信了她心情好。 【几点的航班?】 【一点半。】 【和我一起吗?顺路。】 宋林霖笑着打字,质疑他:【哪来那么多顺路?】 梁恕闲闲回复: 【可能就是有缘吧。】 【我一点要去开会。】 【还是说你想自己开车去?机场停车费那么贵,很亏的。】 大少爷从小到大没考虑过钱,这话要是被程曳帆听见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他。 毕竟这人有为了蹭宋林霖的车把自己的爱车扔在“天价”停车场的前科。 宋林霖不缺钱,但也不嫌钱多,她自然不会自己开车去,原本的计划是叫车的。 但话已至此,她不再扭捏,朝他发出邀请:【那……中午来吃饭?】 - 梁恕矜持地吃过了饭,之后回楼上换了身衣服。十二点半,宋林霖提前两分钟站在电梯前。 天气热了起来,她的穿着舒适简单,脚边是一个20寸的黑色行李箱。电梯门打开后,里面只有梁恕一个人。 宋林霖一走进电梯,梁恕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似有若无的花香调。 两人对视后,他闲闲地抬了下眉,宋林霖眨了眨眼,打招呼:“嗨,下午好。” “下午好。”梁恕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尾微挑:“一直没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有吗?” 梁恕“嗯”了声,借着反光的轿厢壁看着她:“是因为要回母校?” 宋林霖也不清楚为什么:“或许吧……休息日当然开心。” 她早早察觉到这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现在已经转为明晃晃的打量。 “你……怎么总在看我?”她纳罕,“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男人收回视线:“你换了香水。” 电梯马上就要下到负一层,两人站得很近,袖口勾缠,宋林霖看着反光镜面中的自己,轻弯了下唇:“嗯,鼻子好灵。” 闻言,他短促地笑了声。 这根本不是什么鼻子灵不灵的问题。 两人都心知肚明。 在他以为宋林霖要这样模糊着把刚刚的话题掠过时,她忽然问:“好闻么?” 梁恕喉结动了下。 在明亮的轿厢中,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想牵她手的冲动。 电梯在负一层打开,走出轿厢时,梁恕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箱子。宋林霖说不用,她自己来就好。 他习惯性地想照顾她,宋林霖却独立惯了,并不习惯被照顾。 身边的人这次并没有顺着她,而是说:“给我一个展现风度的机会?”他勾了下唇:“女士提箱子,我在旁边空着手,很不礼貌啊。” 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宋林霖感慨了一句,这才把箱子给他。 两人并肩走向他的车子,在这不长的路上,梁恕一直在想,到底怎样才能让宋林霖心安理得地接受他? 梁恕换了车,银色的奥迪跑车。宋林霖在车边驻足,夸了句很酷,他闻言笑了下,说那台路虎送去保养了。 一路车况良好。 因为只是开会,梁恕没穿制服,把宋林霖送到航站楼下客平台,又下车帮她拎出了行李箱。 宋林霖和他道别,梁恕说:“一路平安。” 她笑得眉眼弯弯,朝男人挥手:“好,会的。” 说来也巧,姜璇上午才在A市办完事,正好和宋林霖一趟航班飞C市。宋林霖没想到她到的比自己还早,正在等她。 “怎么在这里等?”她疾走几步,“到很久了吧,热不热?” “没有,我也是刚到。”她戏谑地眨眨眼,“后边跟了一辆特酷的奥迪R8,就站这儿看看。” “嗯?”宋林霖回头看了一眼,梁恕刚好开着车驶离她的视线。她不懂车,随口一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特别贵算吗?”姜璇开玩笑:“而且这车前两年绝版了,开的人也不算多。” 宋林霖被勾起了好奇心,拿出手机查了一下价格,又数了下那个数字里的零,感慨了一句:“这么贵啊。” “跑车嘛。”姜璇看出她的意外,又开她的玩笑:“哎,上个月见你你还说没有男朋友,桃花突然就来了?” “他不是桃花……”她把手机放回包里:“他是顺路捎我一程的好心房东。” 姜璇自然是不信的。 宋林霖笑了下:“走吧,请你喝咖啡。” 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迟钝的她才意识到梁恕当年可能喜欢自己。 这样一想,她的行为就更加难以被原谅了。 在当下的相处中,梁恕非常善解人意地忽视了那些,就好像之前的青葱岁月是真的,难过都是假的一般。 他们都是十分注重边界感的人。 梁恕人缘好、不高冷,却克制礼貌,从不越界。 他所做的那些让宋林霖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想和自己发展一段关系。 被这样注视着,她无法忽视,也克制不了心动。 说到底,她自己也说不上坦荡。 - 落地C市时延误了十分钟,宋林霖走出航站楼,和姜璇一起上了出租车。在车上,她看到了梁恕几分钟前的消息。 【C市天气怎么样?】 很婉转的一个问法,宋林霖一边觉得他神算,延误之后刚出航站楼他就发来了消息,一边顺着落下的车窗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刚落地,天气很晴朗。】 【图片】 【嗯,很适合飞行。】 【你在车上了?】 【是啊,你的消息来得好及时,刚坐上车。】 其实梁恕追踪了她的航班,这才得以看到延误的信息,但他没和宋林霖提起。 毕竟心思不纯,他现在还不想明牌。 他转而问起:【我记得你说今晚要聚餐?】 她回:【对,准备往那边去了。】 梁恕:【玩得开心。】 宋林霖:【好。】 放下手机后发现姜璇还在回工作消息,提示音隔几秒响一次。 她靠进座椅看着外面明媚的天气,想到了她的大学四年,想到了梁恕,想到了刚度过的美好春天。 - 梁恕放下手机后刚走出卧室,手机就震动起来。他回身接起,懒洋洋地叫了声“爸”。 梁总打这个电话大概是例行确认儿子活没活着,说了半天都没说正事,梁恕倒是有问必答。 之后梁总在电话那头提起:“你爷爷问你和那个姑娘进展这么样?” 梁恕想,这个问题值得那么多铺垫吗,他又不会不想说。 梁恕:“爷爷怎么这么急?” 梁总:“急什么,你爷爷已经放弃了。他前两天拜佛,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不是的话也懒得催你了。” 梁恕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一直很温顺,不明白他们怎么都这么想。 他都快三十了,还能叛逆什么? 他纳闷道:“爷爷怎么忽然想通了?” “你说呢?” 梁总在回公司的车上,此时捏着眉心看窗外后退的街景,很难想象自己一个时间比金钱还贵的老总要在老爸和儿子之间因为这种事情操心。 梁恕向来没自觉,他“哦”了声,说:“那您和爷爷大可放心,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的确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 路况良好时,从C市机场开车到聚餐的餐厅需要一小时,车程很长,她一边欣赏着窗外的街景一边胡思乱想着,倒是不觉得无聊。 身边敲敲打打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姜璇合上笔记本,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林霖,工作太烦人了。” 宋林霖一笑:“没事,我很理解。” 人在职场身不由己,姜璇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懂,终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刚刚她的手表一直显示焦虑,现在才能松口气。 宋林霖问:“你饿了吗?” 姜璇哭丧着脸:“挺饿的,多亏了你给我的那个可颂,不然我已经被饿晕了。”她说:“你呢?” “我也差不多。”宋林霖弯唇。 那两个可颂是买咖啡时在星巴克顺带买的,加热后芝士和火腿的味道混在一起,香味诱人,她登机没多久就趁热吃掉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一直在吃面包和汉堡,于是更加期待晚上的正餐。 聚餐在一家融合菜餐厅,大家都是同一届学生会的成员,当年关系处得很好。毕业后大家在世界各地的各个行业发光发热,要不是借着校庆的由头根本凑不到一起。 宋林霖和姜璇到得不算早也不算晚,有几位已经到了,在散台边坐着聊天。 她们两个一踏进包厢几乎要被寒暄声淹没,宋林霖发觉有几位的变化很大,大到她几乎都认不出来了。他们夸她美得一如既往,但是比大学时要更加开朗。 宋林霖扫荡了几块小蛋糕,说道:“太久没见,非常想大家,话都变多了。” 姜璇很捧她的场:“嘴巴也变甜了,是吧?” 宋林霖把自己的托盘放到她面前叫她挑,姜璇拿了一块提拉米苏,又感动了。 有人问起:“丛盈呢?她真来不了呀?” “嗯,”姜璇简单垫了下肚子就去那边和刚进来的人聊天去了,宋林霖帮丛盈解释:“丛盈很想来的,但她忙得都快没时间睡觉了,实在是脱不开身。” 大家都社畜多年,纷纷表示理解。 宋林霖一个人坐在桌边,水晶吊灯的光芒毫不吝啬地洒在她身上,她穿得十分休闲,虽然远离热闹中心却怡然自得,独有一份清冷安然的气质。 有个女生在身后叫了她一声,她收拾了自己制造的垃圾,凑过去和大家热热闹闹地聊天去了。 - 这顿晚餐吃得很久,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大家聊了一圈好似这么也聊不够,回忆过青春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家认识彼此的时候十八岁,现在二十八都过了。” 有人就接茬:“奔三的人了说这些。” 桌上的人都笑了。 三十岁可能代表为人处事更加成熟,也可能代表成家立业,很多人在三十岁事业腾飞、生活有了新转机。三十岁并不算什么,只是在旧时钟上看,每个人都在和自己的青春渐行渐远。 姜璇明早要先去公司一趟,先回了家,她邀请宋林霖去她家住,宋林霖感激地笑了下,还是拒绝了。 她就算没订酒店也不会突兀去拜访同学家,在她的认知里,大概只有丛盈的私人空间是她可以随意踏足的。 办理入住后进入房间,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箱,坐在椅子上给手机充了会儿电。 梁恕十几分钟前问她吃完了吗,她才看到,回复“刚办完入住”。 她回完消息,还发了个定位过去。 A市的夜生活属于文娱活动多、高端消费多的那一类,C市的生活节奏要慢上一些,晚上很热闹,听说江边有无人机表演,九点刚开始,宋林霖在酒店待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换了衣服准备出门逛一逛。 此时,梁恕那边依然没有回复。 宋林霖这时才发觉,他询问是出于关心,好像生生被自己搞成了查岗报备。 不再多想。她拿好手机拔出房卡,反手关上了门。蓝色的牛仔套裙衬得她更加青春靓丽。 她把这次定义为兴之所至、即兴而往。 出电梯后,前台礼貌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宋林霖笑了下,摇头道谢,正准备穿过酒店大堂往外走时,一个男人从身后叫了她的名字。 她转头,看到了穿了一身西装的孟辽。 宋林霖有一瞬的意外,之后就笑着打了个招呼。她的态度不冷淡,但也的确算不上多热络,还是礼貌更多。 “孟辽,”她惊讶道:“你也住这家酒店?” “嗯。”孟辽大学时就外向健谈,这么多年故去,竟然看上去成熟稳重许多。“这里离C大近,环境好,车位也很多。” 孟辽生活的城市和C市相邻,开车走高速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倒是很方便。 “哦,你是开车过来的。” 他点头微笑,问:“这么晚了还出去?” “出去逛一逛,很久没回来了。”她如实道。 两人边走边聊天,走进旋转门时,孟辽问:“你有约吗?碰见就是缘分。要不要一起去兜风?我们挺久没见了,正好叙叙旧。” 这边与A市不同,四周一片绿意,生机勃勃。 大学学生会的那三年,加上留学和工作的这些年,现在的宋林霖其实很擅长社交,也称得上是游刃有余,但她的内心一直都不太喜欢。尤其是这种温柔浪漫的夜晚,她更希望自己度过。 叙旧什么的完全可以等到明天。 在准备开口拒绝时,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意外却熟悉的身影。 男人换了件白色衬衫,袖口挽着,露出她在心里夸赞无数遍的小臂。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好像没有带给他一丝疲意。 他在酒店的喷泉前闲闲站着,像是刚要拾级而上就遇到了熟人,于是驻足。 路灯渐次洒下光芒,远处的车灯一瞬间闪过,他眼中的情绪暧昧不明。 两人对视时,她心跳错了一拍,惊讶得睁大眼睛,之后又很快反应过来,整理好情绪,和孟辽说了声“抱歉”。 “我朋友在等我,我们明天再聊?” 孟辽的视线移到梁恕身上,梁恕轻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他端着一副清贵公子哥的模样,看上去没有任何敌意。 孟辽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这就竞上了是吗 (有的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很在意) ps.星巴克的火腿芝士可颂真的非常好吃,强烈推荐!一定要加热啊ww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奔向你 第21章 情人节 南方和北方的气候、风土人情都不同,夜晚别有一番美景。 宋林霖告别孟辽,和梁恕走出酒店,沿着一旁的林荫路散步。 初夏,树荫浓郁,夜色撩人。 两人挨得很近,但各有各的心事。 宋林霖察觉到自己的发尾被夜风吹得勾着梁恕的衬衫,梁恕被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吸引着,努力判断前调和后调的差别。 其实她很想问梁恕怎么来了,飞三小时辛不辛苦,但在这个人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望着她时,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们总是拥有默契。 宋林霖没有问,梁恕也没有说,当他再一次把视线投到走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时,和她目光相接。 她忽然问:“A市的蝉鸣声有这么吵吗?” 梁恕弯唇:“没有吧。”他赞同:“确实有些吵。” 宋林霖笑了一下,须臾,终于开口:“为什么来找我?” 闻言,梁恕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只一瞬,就又变回了最初那种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懒散模样。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在这个酒店住过两天。” 温热的风吹拂,这次,不自然的人成了宋林霖。 她伸手理了下耳际的发丝,问:“……什么时候?” “一六年。”他实话实说。 “为什么?” 她的语气克制下也稍显局促,心里隐约浮现一个答案。 梁恕进一步退一步,问她:“想听?” 她迟疑了一瞬,点头。 “我们最后一次通过电话之后,我来C市找过你。” “当时我们正好军训结束,C大那天报道,我闲着没事,把你们学校转了一遍。” 十一年很长,梁恕乍一提起,却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如此清晰。 “新生要在图书馆门口找到自己的学院,然后取学生卡,我记得旁边有一面很大的签名墙……那天人特别多,新生、新生家长,还有做志愿者的学生,感觉有点像暑假时逛A市的景点。” 他语气轻松,宋林霖心里却五味杂陈。 明明早已猜到这个答案,却依然觉得有什么郁结于心,像是有人在她心里捏了一只西红柿。 “你看到我了吗?”她安静听完,轻声问。 “没有。”梁恕笑了下,偏头看她一眼,又克制地收回视线。 “我没看到你,所以我想,我们或许也没那么有缘。” 事实上,他知道概率很小,因而没有预设这个场景。 十八岁的梁恕年轻气盛,不明白年少时的心动或许热烈到能够纠缠一生。 之后,他再没找过宋林霖,也没有执着地要一个答案,直到今年。 宋林霖一直很安静。 她随着梁恕的话想时间线,意外发觉自己竟然清晰地记得当初在做什么。 独自一人报道,在签名板上写名字,拉着行李箱去寝室。C大图书馆旁有一片湖,她站在桥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家长新生。 “你知道在医院遇到你那天我在想什么吗?”她轻声问。 梁恕认真地想了想。 “你在想我们之间?” “我在想我们之间其实还是挺有缘的。”她语速比平时快些,接着他的话说,没有停顿,“A市那么大,人那么多,早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节假日旅行连转身都转不了,我们那几天里遇到了两次。” 现在想想,那之后的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他们两个的努力。 就像这次一样。 是他经历了三小时飞行和一个多小时车程,他们才相见。 她问:“如果你没有碰见我,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过来了?” 梁恕笑了下:“大概明天下午吧,我买了和你一班的飞机回A市。” “你来找我是为了和我一起回去?”她也笑。 附近的路灯有一盏是昏暗的,周围的空气都带着暧昧缠绵的意味。 认真起来的梁恕有一双尤其勾人的眼睛,宋林霖早就知道,却再次被其捕获。 “我来找你是一时冲动。”他说:“我不能因为我的一时冲动打乱你的计划,这不礼貌。而且我知道,你很不喜欢。” 宋林霖抿了下唇。 他们刚认识时,梁恕有着大家公认的好人缘。他能跟任何人处好关系,只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却又能完美地掌控好边界感,这是难得的魅力。 只是他从未打断过宋林霖的计划,宋林霖也不知道他如此敏锐,能察觉到她的内心。 “我很享受和你相处的时间,所以,我的计划加入一个你,不算被打乱。” 梁恕心里一动。 他很懂得克制情绪,因而只是轻微地蜷了下手指。 两人走到岔路口,梁恕插着兜落后宋林霖半步,一直走在靠车流的那一边。他顿住脚步,问身边人:“你原本想去哪儿?” 她的视线望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想吃个夜宵,以后去江边逛一逛。” 梁恕抬眉:“饿了。” “是啊,”宋林霖说着他的话说,“我发现越是人多的聚餐越吃不饱,现在真的是饥肠辘辘……” “喝酒了么?” “没有——忙着聊天了,饭都没正经吃几口。” “想吃什么?”他又问。 “右转,下个路口有家餐厅,他们家蟹黄面特别香。”宋林霖邀请道:“要不要去尝尝?” 梁恕勾唇,应了声“好”。 这家店有两层楼,但店面不算大,十二点打烊,他们到达时二楼已经熄了灯。堂食的客人不算多,但装潢考究,光线温柔。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宋林霖拿过菜单翻了几下,发现菜品变化并不大,价格也没有上涨。 很难得,似乎没有辜负她特意来的这一趟。 这家店前年搬迁新址,扩大了店面,之前那家店就在C大西门那条街上,校友们时常光顾。 宋林霖有时自己去,有时和同学或是学生会的朋友们过去,但她从没单独和异性一起去过。 老板娘拿着点单的机子过来,看到宋林霖时愣了一下:“姑娘,我感觉你好眼熟啊,你之前是不是经常来?” 宋林霖笑了下:“我是C大的毕业生。” “哦,那就对了!你毕业很久了是吧?” “嗯,马上就七年了。” 她在国外读书回来之后和丛盈一起来吃过一次,的确算是老顾客,但不管怎么说,老板娘的记性也实在是太好了些。 她能记住宋林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漂亮得太突出,而且在几年前的一次聊天里,她得知宋林霖也是A市人。 在宋林霖点单时,老板娘一边听着一边在机子上戳戳点点。梁恕起身去了卫生间,老板娘这才好奇道:“那是你男朋友?你们两个真般配。” 宋林霖手指一顿,不自觉地抬眸去看他的背影。 她知道梁恕听不到,笑了下,说:“还不是。” “还不是”和“不是”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意思千差万别,老板娘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颇为调皮地指了指店里的大屏,上面是520、521两天推出的情侣套餐。 宋林霖这才意识到今天是五月二十号,算是个不太正规的情人节。 “不是情侣可以点吗?”她身子微微前倾,开了句玩笑。 老板娘很爽快:“可以。” 这本就是个类似于第二件半价的促销活动,只不过应了520的景。 宋林霖最后还是笑着拒绝了老板娘的好意,又点了两小份招牌蟹黄面,合上菜单还给她。 她有些不着边际地想,之后还会有这种活动吗? - 梁恕要来C市完全如他所说,是一时冲动。 下午开完了会,刚走出门,听到关系颇近的一位机长说马上又要飞了,梁恕问了一句去哪,他说了个南方的城市。 不是C市。 梁恕“嗯”了声,祝他好飞。 那人反手垂了下梁恕肩膀,笑道:“必须好飞。找时间出来吃饭啊,你最近忙什么呢?” “行啊哥,随时约。”客气完,他也笑了下,在同事面前胡说八道:“在忙人生大事。” 说完倒是爽了,开车回家时却一直在回想自己刚刚的反应。 梁恕意识到他好像很遗憾。 遗憾什么呢?好像如果那位机长说是C市他就要跟着飞过去一样。 十字路口的红灯还有三十秒。 梁恕轻踩刹车,在这三十秒中想通了。他就是想去C市,想见宋林霖。 行动力强的人向来都是目标明确、说做就做。他回家换了件衣服,迅速找到了合适的航班,三小时起飞降落。 天气CAVOK。 他心情颇好,觉得一切都是吉兆。 宋林霖用过晚餐,梁恕也在飞机上吃了,两人都不算太饿,但宋林霖十分怀念这个味道,梁恕也想尝尝她喜欢的面,这么一来竟都吃了不少。 街灯晚餐,夜风沉醉。 梁恕吃着吃着就走了神,微眯着那双桃花眼去看外面的街景。 宋林霖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可见范围。她的社交媒体风格和她本人的性格差不多,这么多年来总共也不过二三十条。加她微信的当天,他就把她的朋友圈从头翻到了尾,之后又反复看了两遍。 这个微信的使用时间是他们读大一那年的九月初。 这碗面曾在她的朋友圈出镜,他们刚刚的来时路宋林霖一定也走过。 想到这,梁恕收回目光,又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她正安静用瓷勺舀冰豆花,偶尔吃一口,其余时间就一直在舀着玩。 身上的蓝色长裙是一字肩设计,露出的白皙肩头和锁骨性感非常。她垂眼时,长睫毛很吸睛,一颤一动都勾人。 梁恕喉结一动。 “你是不是吃饱了?” 宋林霖听出他话音里的调侃,抬眸看去。 男人随意地靠在椅背上,那双眼睛里此时此刻只有她。 “有一点吧,”她说。其实她刚刚的动作完全是因为走了神。 她苦恼道:“吃太少了,是不是有些浪费?” 梁恕看了眼桌面,觉得还好,安慰她:“你要是想吃,之后可以再来的。” 宋林霖想,光是坐飞机就要三小时,梁恕好像把它说的很简单,像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 其实三小时并不算长,他经常一飞就是十多个小时。只是对于她而言,她习惯了一成不变,习惯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你陪我来吗?”她问。 梁恕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宋林霖躲了一下,又迎上这种目光:“好啊。” “我刚看到,这儿有个情人节活动。”他忽然提起。 宋林霖“嗯”了声,心里全然没有表现出的这般平静:“老板娘和我说了,还告诉我不是情侣也可以点。” 梁恕笑了一声:“我们不像情侣?” 她抬眸,反问:“你觉得呢?” 一来一回之后,两人同时移开了勾缠在一起的视线。 梁恕陪着宋林霖解决掉自己的那一碗冰豆花,去柜台结了账。 他推开了门,宋林霖先走到室外,晚风扑面而来。 抬头看着月亮,她的发丝被吹起,和男人面料上乘的衬衫纠缠不休。 走下三级台阶后,宋林霖站定回头,在这个视角仰视他。 梁恕一直觉得她抬眸向上看时眼睛很亮,脖颈仰起一个美好的弧度,带着一种不太服输的气质。 但他并不享受被她仰视,只希望离她更近些、再近些。 帮忙理了下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动人的发丝,梁恕后退了半步,宋林霖迎上他的视线。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 男人的手无意间擦过她的耳际,宋林霖任由自己感受他指腹的温度。 看着这双眼睛,他启唇道:“抱歉,我知道这有些仓促。宋林霖……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第22章 结婚证 刚刚的那句话在宋林霖的耳际盘旋不止,她怀疑自己幻听,又怀疑自己患了神经性耳鸣。 遗憾的是,她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有着完美的信心。 她只是暂时性地失去了理智。 宋林霖二十九年的人生里只为他一个人心动过。 她根本无法拒绝梁恕。 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错、性格也能伪装成讨人喜欢的样子,追求者并不少。她和梁恕还有高中时的情分,他们之间有感情,但这感情大概不足以维系一段婚姻。 最重要的是,他是需要一个结婚对象给家里交差,还是想找个“志同道合”的搭子? 梁恕见过无数大场面,心态有着超出常人的稳定,却在眼前人沉默的几秒钟内心率飙升。 他很少冲动,却也不后悔,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在夜色中注视着他喜欢的人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和她做朋友。 宋林霖没让他等太久,用十秒钟做了这个关于自己人生大事的决定。 她说:“好。” 梁恕得到了理想的答案,却在她对面怔愣不已。 宋林霖却十分清醒,拿出了十足的理智,又说了一遍:“好。” 梁恕垂眼,觉得心口发烫,他没察觉到自己藏不住的急切,话语中已然漏了馅。 “什么时候去领证?明天?” “明天晚上才能落地,而且明天是周日。”宋林霖说完,眨了下眼:“后天?” 梁恕:“后天我飞巴黎。” “哦,”她喃喃:“那就……” “我调班。”梁恕果断道。 “别,那你接下来太累了。” 她察觉到了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温和地笑了下:“你要不要挑一个寓意好的日子?我记得奶奶说过,结婚之前都是要算算日子的。” 梁恕有浪漫细胞,却并不信这个,于他而言最早的日子最吉利。 他询问宋林霖的想法:“你觉得呢?” 宋林霖也不在意这些。 她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拍板定音:“今天是5月20……那就24号吧,怎么样?” 这确实是“最早的日子”。 “这样的话就是你要请假了……”梁恕还没有被冲昏头脑。 宋林霖摇头:“那天正好是夜班之后的休息日。” “那也很辛苦。”他不太赞成。 宋林霖本就有一些低血糖,值班搞不好就要熬一夜,赶上手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一定有,第二天得不到休息就要来领证,那这婚姻真是从第一天开始就很累。 “我们下午领。”她说:“没问题的。” “那我明早预约。”梁恕看着她。 宋林霖点头:“好。” 晚十点钟,她乘酒店的电梯下楼,走出大堂时没想到会碰到梁恕,更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已经在考虑预约领结婚证的事情了。 他们的名字会写在一个红色本子上,之后被扣上钢印,具有生效的法律意义。 十一年,像一场梦。 那只蝴蝶又在扇动翅膀了。 - 敲定结婚如此仓促,两人就这么定下了终生大事,当时不见什么反应。只是宋林霖当晚就失了眠,怀疑自己仍在梦中。打开手机时发现梁恕点赞了她的朋友圈,时间是凌晨一点。 第二天照常工作,她已然恢复了状态,22号下班后她去丛盈家住了一晚,率先和她摊了牌。 预约很顺利。 24日当天天气晴朗,路况良好。 宋林霖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梁恕停车,心里想:是个良辰吉日。 午后,梁恕站在宋林霖家门口时,她刚好推门出来,见到人的第一眼就是问这样穿行不行,而梁恕紧张到拿错了车钥匙。 在知道对方的心情也如此这般后,宋林霖反而冷静了许多。 去民政局的路上,她一边研究着梁恕车上的车载香薰,一边和他聊着天。 见家长和财产公证的事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就提起过,他们两个都有自己家公司的股份,这一步不能偷懒。 梁恕看她像是对香薰感兴趣,说家里还有,回家后拿一个放到她车上。宋林霖“嗯”了声,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过几天参加聚会,是不是应该先保密?” 闻言,梁恕抬眉,勾唇道:“怎么?我很拿不出手?” “当然不是,想什么呢。” 宋林霖被他的语气逗得笑了下,又正色解释:“人家聚会是因为他们的婚礼,说这个多多少少会抢风头的吧。” 说完,她视线瞥向驾驶座上的人,像是在等待他的认同。 梁恕看着她,点了下头,觉得她比自己更加细心。 只是,兜里这东西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他刚停好车,梁总就于百忙之中拨了电话过来,梁恕不想让宋林霖等他,但也不能不接。 梁恕知道他爸要问什么。 他单手摔上车门,接通电话,叫了声“爸”。 “阿姨今早来时和我说你拿走了户口本。”那边传来厚重威严的声音。 梁恕“嗯”了声,后背靠着车,左手似是无意识地在伸进兜里摩挲着,反应过来后又打开车门,把那个丝绒戒指盒放进了储物盒。 昨天傍晚落地A市后家都没回,直接从机场开车到他爸那儿去取户口本,从书房出来后碰到阿姨来收拾房间,于是就拜托她碰到他爸的时候转告一声。 “阿恕,你要户口本做什么?” 梁总觉得梁恕今天说话很不痛快,挤牙膏一样问一句说一句。他今天不算忙,于是启发似的问:“你要买房?” 他没卖关子,一步到位地回答:“不,我要结婚。” 梁总这么多年步步机锋,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临了到儿子这被吓得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正事已经说完了,他从车子后方拐出来走向宋林霖,嘴上说:“爷爷应该会高兴吧。爸,我明晚回爷爷那儿,您回吗?” “……” 你爷爷确实会因为你结婚而高兴,但你要结婚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老爷子这几天住在朋友的庄园,明天才回,不知道听到这消息后会是什么心情。 梁总从小就知道自己儿子叛逆,却是头一次不想承认和这个逆子的血缘关系。 - 明明来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在看到宋林霖站在树下等他时,梁恕还是紧张得手心出了汗。他有意识地忽略掉这些,迈步朝她走去。 有一对新人穿着款式很搭的衣服,手里拿着结婚证,对面的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了他们。宋林霖安然站着,发现女生头上戴着洁白的头纱,两人的脸上俱是幸福的笑意。 在她意识到梁恕来到她身边时,自己不知道远远地围观了多久。 宋林霖身边的亲人朋友中有白发的恩爱夫妻,有如她父母一般的同床异梦伴侣,或许也有看上去得体美观实际一地鸡毛的现实。 她对婚姻一直都没什么向往,不是因为不相信爱情的存在,而是因为深信不疑。 她自觉算不上幸运,深知其概率渺小,不曾期盼过。 “走神了。”他和宋林霖的距离很近,暧昧的气息浮游周身。她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清冽干净。 “在想什么?”梁恕的视线随她望去。 宋林霖实话说:“在想……我们要不要这样拍张照片呢,我想留个纪念。” 他闻言有些意外,却依然及时回应了她,说:“好”。 “那我们稍等一下,看看这个摄影大哥一会儿有没有工作,没有的话我们请他来拍。” 万一有呢? 梁恕听摸出手机,反应很快地准备换另一种方案:“我联系婚庆公司找个摄影过来。” “天啊,”宋林霖忙按住他的手,她笑得很灿烂,在梁恕动作停下时又把手缩回:“不要乱花钱呀,我们一起等一等,好像快结束了。” 梁恕意识到她刚刚并没有抗拒自己靠近,于是在不经意间更近了一步,想看看她是否会躲开。 这更加超过了一般的社交距离,而宋林霖仿若无知无觉,甚至没察觉到这些。 梁恕勾了下唇,放松了很多。 那对刚拿到结婚证的情侣在拍完照后就了,那个摄影师的工作室就在附近,他很乐意一会儿帮忙拍照。 他们约了半小时后。 走进民政局前,两人先去隔壁拍二寸照片。 除去过密的肢体接触让两人有一瞬的不自然外,他们从头至尾都非常配合。摄影大哥难得一见颜值和气质都这么搭的新人,一直在夸他们帅哥靓女、神仙眷侣。 在此之前,他们唯一的合照是高中毕业照,到现在,多了这张结婚证件上会被扣上钢印的双人照。 照片洗出来后两人都凑过去看,都笑得很舒服自然,看上去的确很般配。 走出照相馆时,大哥在后边说了句“百年好合”,他们同时回头。 梁恕抬眉一笑,宋林霖回道:“会的,谢谢。” 阳光依然灿烂地照耀着,午后燥热,穿白衬衫有些闷。梁恕说拍完照了,可以解开一颗扣子,她就解开了一颗,露出了清晰性感的锁骨。 梁恕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民政局今天人不算多,整个流程都走得很快,这让宋林霖觉得特别没有实感。 大厅里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公历日期,梁恕轻轻碰了下她的手,她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钢印正好落在结婚证的那张二寸照片上。 婚姻关系正式缔结。 - 今天要来领证,宋林霖下了夜班后就一直很紧张,导致上午补觉时都没怎么睡好,起床后火速敷了片面膜,好在没什么黑眼圈。 两人领了证,也拍了照,之后宋林霖上车点开了导航,梁恕带她去提前订的餐厅吃饭。 这家餐厅有几道招牌菜品,她一直想和梁恕去吃。 落座后,宋林霖在看菜单的空隙分神去看坐在对面的人。 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人海茫茫中随时可能失散的陌生人了,如果可能的话,她或许真的会像奶奶希望的那样,在她去世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梁恕今天特意抓了头发,看起来比平日的风格更精致一些。 几小时过去,头发这会儿没之前那么有型了,有黑发散落额前,倒是给这张脸多了分落拓的贵气。 他在对面拆着袖扣,大落地窗外的夜景是A市灯火明亮的高楼大厦和车流如织的高架桥。 两人点了餐,没过多久先上了餐前面包和奶酪浓汤。 梁恕说这里环境很好,夸赞她会选地方,宋林霖得意道:“这里很难约的——领证嘛,要有一点仪式感。” 在领证预约成功后宋林霖就说她订好了餐厅,确实是很有仪式感。要不是戒指还在车里,梁恕简直想现在久把它送出去。 “一会儿你直接回家么?”用餐时,他问。 “嗯,感觉今天有点累。”宋林霖琢磨了一下这个问句,道:“你有事呀?” 有个共同的朋友要出国留学,程曳帆想着攒个局聚一下。他说就差梁恕没回信了,一直发消息给他,试图通过把人架在了道德制高点上的方法让他赶紧收拾收拾出席。 梁恕:“没什么大事。” 现在海陆空交通都这么发达,想回来就回来了,他真没觉得算大事。梁恕想和程曳帆说:我新婚呢。 他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来龙去脉,宋林霖听完忍俊不禁:“你去吧,我到家就要睡觉了。” 其实就算一起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又不会今天就同居。 用餐过后,梁恕先开车送她回了家。 跑车开进秋山别苑的地下停车场,几分钟后又开出来。 从这到酒吧需要半个多小时,梁恕开飞机久了,开车也不太老实,这个点好不容易车没有那么多,条件得天独厚,全程压着限速。 熟练地把R8塞进停车位后,推门走进酒吧,服务生熟稔地和他打招呼,说他很久不来了,梁恕点头当作回应,上了楼上的包厢。 包厢有近十个人,都是一些还算熟悉的朋友,他一进门,大家纷纷看过来。 梁恕转着车钥匙,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他笑:“我来得最晚?” “不然呢?”程曳帆和他前后脚,推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最贵的:“老规矩,罚酒吧。” 梁恕很给面子,喝完才落座。 有一桌在那边打德扑,叫他过去玩,他摆摆手不想动,靠着真皮沙发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程曳帆聊天。 金融行业最爱德扑,梁恕的职业虽然和其隔着十万八千里,但梁总从零开始做到董事长,手腕了得。他从小悟性就高,一来二去也懂了不少。 在场的一些人是做金融的,梁恕玩这个最厉害。 虽说他读书时数学成绩也非常好,但现在总是比不上专业人士的,只是这东西靠的不是计算,是运气。 而他自认运气向来不错。 程曳帆和他的关系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好,梁恕觉得这种重要的事还有必要让程曳帆有点优先级的,刚准备摊牌,一个进包厢时没看见的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蒋延从卫生间出来后先在牌桌那儿看了一会儿,而后就端着一杯酒晃到了梁恕身边。 他朝梁恕递了下手中的杯子,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回敬了一下,却没喝酒。 蒋延莫名感觉他心情不错,在离他最近的沙发落了座,双腿交叠:“我以为你今天也忙得不来了呢。” 梁恕看他一眼,笑了声。 他从没和亲近的朋友断联过,只是这种人多的局不太爱来而已。他一直这样。很多时候都是程曳帆爱热闹,梁恕没事的时候来捧个场。 程曳帆原本握着手机打字,听到这边的动静偏了下头,有些纳闷。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了?有什么过节? “还好,毕竟家人重要,朋友也挺重要的。”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说完,程曳帆就更纳闷了,什么家人,他搬到他爷爷家住了? 蒋延“哦”了声:“原来迟到是在陪家人?老师身体还好吧?” “谢谢惦记”,梁恕点头:“老爷子好着呢。” 蒋延大他六岁,老爷子当年回A大任教时当过一段时间他的老师。 “不过我没陪爷爷。下午忙着领证,之后又和老婆去吃饭,所以来晚了。” 他喝了口酒,拇指蹭着杯壁,忽然问:“要看看我的结婚证么?” 第23章 人夫感 宋林霖到家后先洗了个澡,出来后看到梁恕十几分钟前问她睡了吗,她回复说没有。 【本来是想睡的,洗过澡之后就没有困意了。】 那边没立刻回,宋林霖想了下酒吧的位置,猜测他还在路上。 她吹过头发后敷上了面膜,走到客厅打开投影仪。 投影仪的画面反射到大理石地面上,宋林霖光脚踩着沙发前柔软的地毯,拿着遥控器不知道要看什么电影。 她在爱情的标签下随便点进去一个,放到十分钟时梁恕回了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看电影。】 【随便找了一个,不知道好不好看。】 【你到了吗?】 【刚进门。】 宋林霖:【玩得开心。】 过了会儿,梁恕回她:【好。】 宋林霖本想嘱咐一句少喝酒早点回,但她清楚,这人不是喜欢被人管着的类型,所以删删打打,最终也没发出去。 她按了暂停键走进卫生间,摘掉面膜后闭上眼睛按摩自己的脸,再睁开时,她望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试图从中窥探出内心最深处的情绪。 进度条走到半小时的时候,电影进入了一个绝顶狗血的剧情中。宋林霖可以接受狗血剧情,但这实在是没有一点逻辑,冲突也非常干瘪,她无奈地按了退出键,在投屏的光熄灭时打开了客厅的吊灯。 房间里骤然大亮。 靠在沙发上摆弄了两分钟手机,门忽然被敲响。 宋林霖有些意外,走到门边,门外的人喊了一声:“您好,闪送。” 她从门镜里没看出什么门道,打开门,外卖员捧着一束特别大的鲜花递给她。 “宋林霖女士?”他看了眼订单,确认道。 “是我。” 她怔了一会儿才回神,有些抱歉地接过,又忙说了声谢谢。一转身,发觉这么大一束花放在玄关柜上容易掉,于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面上。 闪送需要四位数的收件码,她给梁恕打了电话,那边接通得很快。宋林霖把取件码告诉外卖员,再次朝他道了谢。 关上门后,手中的电话依然显示正在通话中。 她蹲下身,凑上去闻了下这束漂亮的花,轻声叫了声梁恕的名字,问他:“这次我可以说谢谢吗?” 刚刚看的电影使她重新有了些倦意,声音通过听筒传到梁恕耳边时莫名有些黏糊的感觉,还带着笑意,像在撒娇。 在此之前,梁恕从未想过这个词能在某种情境下被用在宋林霖身上。 他没忍住笑了声,说:“行,那你说吧。” “啊?那还是不要说了。”她很快改了主意:“我让猜猜……这些是200朵花?” 想了想花店的习惯,又忙改口:“不对,是199朵。” 梁恕依然带着笑,哄道:“对,好聪明。” 这句夸奖好像让他们两个年龄倒退二十岁往上,但她依然觉得挺开心。 “我不说谢谢了,你回来的时候来我家一趟,我给你回礼,怎么样?” 她说着,依然垂眸看着这束花。 包装纸是洁白的,花的颜色很多却又十分协调,缤纷漂亮,带着春夏特有的热烈明亮。大多都是各个品种的玫瑰,除此之外还有绣球、芍药、重瓣百合、络新妇……花头大又十分有质感,像是进口花材。花语都很美,寓意也非常好。 梁恕有永远都能拿得出手的真诚和用心,她时常觉得自己并不配。 听了她的话,那边反应很快,像是抓起车钥匙就想走:“那我现在……” “别,我要准备一下。”宋林霖笑着打断他,不忘打上预防针:“当然了,你不要抱太大期望噢。” 梁恕觉得自己被勾得昏了头。 “好了,别在外边打太久电话,我要挂电话了。”挂断之前,她还是顺从自己的内心添了一句:“少喝点酒。” 电话挂断后,他站着听了会儿忙音。 再次走进包厢时蒋延已经走了,程曳帆在那边看他们玩骰子,看到梁恕进来后凑了过来,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给了他一脚。 “你小学生啊?” 梁恕抬眉看了他一眼,有些懒得理他,裤腿上沾了灰也不在意。 “我靠,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之后呢,你看看……” 他打断道:“如果我说我爷爷也刚知道不久,你会不会心里平衡点?” 语气很礼貌,表情看上去还是那副样子。 “……”程曳帆无语道:“你回家了吗?老爷子会不会动板子?” “不会,爷爷一直想我赶紧结婚。” “那你这也太突然了吧!话说,撮合你和宋林霖相亲的到底是谁啊,你有没有感谢过这真人版丘比特?” 他回:“准备过几天请人家吃饭。” 梁恕想起自己最初是如何抗拒的,他当时连对方名字都懒得打听,人家阿姨给了他号码,他面上答应着,实则无动于衷,也没主动联系,像是对一切异性关系都兴致缺缺。 最后是怕老爷子气坏了才订了餐厅、发短信联系对方。 程曳帆还没清醒过来,依然觉得恍在梦中。 这一切真的都太奇妙了,他问:“阿恕,你跟我说说,有没有那种忽然得偿所愿的感觉?” 梁恕偏头,和他碰了个杯。 程曳帆拍了下他肩膀:“到时候我随份大礼。”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一个小时一晃而过,明天工作日,包厢里的大家有明天需要做实验的、有在自己家公司还得早九打卡的,还都在高兴地玩,这次他是真心挺不好意思。 他说改天请大家吃饭。 大家都常驻A市,聚起来不难,刚才也都听说梁恕今天领了证,纳闷是谁能抓住他的心。惊讶起哄过后猜到家里有人等,都让他回去,又纷纷祝福“新婚快乐”。 梁恕说“谢谢”。 唯一一个知道来龙去脉的人站在包厢门口招呼他:“哎,真走了啊,说走就走了?” 梁恕回头“嗯”了声,刚刚那股有些懒散的样子也收敛了。 程曳帆简直目瞪口呆。 “不是,你怎么回事,下午才领的证,你现在身上怎么一股人夫味?”他睁大眼睛:“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别把自己骗了,你几点回家真的有人管吗?” 梁恕现在很有已婚的优越感,轻嗤一声:“你家里又没人,你知道什么。” “我靠……”程曳帆反应了一会儿,惊道:“都同居了??” - 代驾的师傅到得很快,R8驶入停车场时刚过十一点。梁恕不知道宋林霖睡了没有,停好车乘电梯时试探着发了条微信过去。 宋林霖过了两分钟回复了他一串数字。 ——是门锁密码。 得益于优越的记忆力和对数字的敏锐度,他看一遍就记住了,只是站在宋林霖家门口时却依然没有直接输入密码。 梁恕按了门铃,之后就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大概二十秒后,宋林霖才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人扎着围裙,头发随意地挽了起来,有一缕落在了耳际。 梁恕定定地看着她有些乱了的头发,伸手把那一缕绕回她的耳后。 宋林霖心跳得快了些,却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很舒服地接受了这个动作。 她叫梁恕自己拿拖鞋,自己赶忙回了厨房。 梁恕换上了属于自己的那双拖鞋,迈出玄关,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大捧缤纷的鲜花。 他要订花的想法是突然产生的。 晚上在高空餐厅吃饭时,宋林霖说了“仪式感”这三个字,梁恕就意识到了今天需要一束花。 那会儿订花其实已经不早了,但他不在乎钱,预算不封顶,要求也并不多,所以和花店沟通得很顺利。 他不懂花,但能一眼选出自己心仪的,并希望宋林霖收到后会喜欢。 他也意识到,好像自己不是很会谈恋爱。 但好在,之前的事实告诉他,他算是一个认真的学生。 他可以学习。 订好花后,花店说了大致的送达时间,又问是否需要代写贺卡。 送花不比请吃饭或是送其他东西,送花自有其亲密和珍重的意味在,所以订花人也大多都会写上一些表达自己心意的句子。 梁恕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要写什么好。 他甚至还不确定宋林霖的态度—— 她答应结婚,是觉得自己是合适的、能应付家里的结婚对象,还是觉得自己是那个可以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着急把人圈在怀里,是他卑劣。 二十九岁的梁恕与十八岁的梁恕到底不同。现在的他在心动面前没那么多傲气,也相信自己能融冰化雪。 他决定爱,就会义无反顾。 暧昧的不能写,露骨的不能写,情真意切的也不能写。 最终梁恕回复道:【不用,谢谢。】 - 梁恕把目光从那束鲜花上移开,看到在岛台前忙活的身影。 “在做什么?” “草莓罐头。”宋林霖说:“你还记得五一假期的时候我去摘草莓吧?” 梁恕点头。 她当时还挑了很多新鲜的送给他。 “奶奶之前教我做过草莓罐头,我很久没做了,上次尝试了一下发现这个技能还没忘。” 她做事很细致,草莓被仔细地去了叶和根,和红色的糖水一起被装进了玻璃罐子里。 梁恕凑过去仔细地瞧了瞧:“这么厉害啊。”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很简单的。”说着,她在小锅里给人盛了一碗:“尝尝味道?” 宋林霖倒是没有故意谦虚,她是真觉得这个过程很简单,让它味道好也很简单。 草莓冰糖都是好原料,火候不太过就行。 难的只是让它看起来好看,就这个评价标准来说,今天确实还算成功。 宋林霖靠在一边看着梁恕,这人还穿着下午和她领证时的那件白衬衫,袖口被挽了上去卡在小臂上。 他拿着瓷勺垂眸认真地尝了一口,之后又尝了一口。 之后他问:“你自己尝了吗?” 宋林霖点头:“你呢,觉得怎么样?” “很好吃。” 做饭好吃的人味觉都很敏锐,梁恕带有一种直觉,觉得宋林霖这次做给他特意少放了糖。但他没提出来,只是说:“我在想,上次你去楼上吃饭,梁昭一直在跟你推销我做饭很好吃,现在一看,好像卖弄得过头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林霖今天一直在被他逗笑,由内而外地察觉到一种绵密的幸福感。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啊……”她眨了眨眼,很机灵地开玩笑:“我吃过你做的饭,但你只吃过我包的馄饨,看起来好像确实不太公平。” 梁恕特别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喜欢和她有来有往的说话。 他反应很快:“我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不需要谈什么公不公平,不过我的确很想尝尝你做的饭。”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宋林霖一顿,朝他勾了下唇:“这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哦,这是有戏的意思。 梁恕见好就收:“那我预定今年的生日礼物?你还记得我生日么?” 宋林霖语气自然地说:“六月十六号。”之后话音一转,“我是什么记性很差的人吗?” 闻言,梁恕失笑。 她说完自己就想到了,很多之前的同学已经在她这里被淡忘了名字和长相,能记得住生日的唯有一个他而已。 到这时候了都不承认是因为他不同,自己也是够嘴硬的。 他并不拆穿。 “你生日就要这个礼物啊,有没有其他想要的?”她问。 梁恕摇头。 过了这个生日,他就三十岁了。 他一直觉得十八岁和三十岁代表人生两个阶段的开始,而这两个阶段都有宋林霖在身边。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之后的每一个生日也是。 他现在别无所求。 第24章 白月光 程鸣和徐思涵的婚礼在五月二十九日,当天是周五。 有朋友因为上班无法请假,还有一个在国外工作的同学,好不容易因为陪老板开会回了趟A市,二十九当天却必须返程。 小两口略一商量,决定趁着朋友们都有时间先出来吃个饭,于是在二十七号晚上攒了个局。 饭局前几天梁恕给程鸣拨过电话。 他站在大落地窗前抬头看漆黑的夜色和城市里的人造光,一边等待对方接通,一边心里想着住在楼下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熟悉的朋友不需要刻意的寒暄,电话接通后,那边“喂”了声,叫了句“梁哥”,之后那边的徐思涵小声喊了程鸣一句,之后又是窸窸窣窣一阵。 等程鸣再次回到话筒旁时,梁恕笑了声,觉得自己还真有些羡慕他们。 他打趣:“很忙?” 程鸣也笑:“不忙不忙。倒是你,过几天就能见面了,今天晚上还特意拨个电话?”他聪明敏锐,猜道:“怎么,过几天要带人过来?” 他这话有些暧昧,梁恕笑了声,难得模棱两可道:“欢迎么?” “当然。”程鸣好奇起来。见梁恕没否认,是真的开始惊讶了:“你有情况啊?跟我说说,谁这么厉害能驯服你?” 梁恕好笑道:“什么叫‘驯服’?” 程鸣“嗐”了声:“校草当了这么多年都没见你谈恋爱,这还不令人惊讶吗?” 他话音一转:“那应该用什么词?我这词汇量太贫瘠了,一会儿我问问我老婆。” 梁恕不再和他开玩笑了,纠正他:“不是我要带人过来。” 说完,把话题拉回正轨:“你们还记不记得宋林霖?” 那边顿了至少三秒钟,梁恕几乎要怀疑手机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之后程鸣张了嘴:“谁?” 他知道对方听清了,只是太惊讶,因而没回话,伸手拨动风铃。 “哦,记得,记得。”程鸣回过味来了,问:“怎么忽然提起宋林霖,你们……” 梁恕没多说,只是道:“我们一起过去,行吗?” “当然,没问题。” 程鸣反应了一会儿就立刻应下来。 说完正事之后,他和梁恕聊起家常:“我一会儿告诉思涵,她肯定特别开心。思涵当时和她是同桌呢,她很喜欢宋林霖的,当时也难过了一阵。” 梁恕手上燃着根烟,“嗯”了声:“你们别怪她,她家里……比较复杂。” “她人很好,我们都知道。” 程鸣说完,又心想,当时最难过的是你吧。 高中时,程鸣是少数猜到梁恕喜欢过宋林霖的人。当时他谈着恋爱,心思难免比身边大大咧咧只知道打篮球和刷题的男生细腻得多,于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梁恕的心动。 那时候桃花已经谢了,校园中一片绿意,暑气蒸腾,高考已然迫近。 当时他们在同一个班,又是不论上课放假都要聚在一起玩的朋友。程鸣无意窥探他人**,看出来后只和徐思涵聊过,没当面问过梁恕。 在宋林霖和他们断了联系的这些年里,程鸣知情识趣,也从未提起过。 他看到徐思涵穿着睡衣出来,伸手摸了下她的发尾,拿起吹风机递过去。 她用口型问:“谁啊?” 程鸣动了动唇,小声道:“梁哥。” 徐思涵点了下头,示意他们继续说,自己接过吹风机去吹头发了。 学生时代的梁恕一直是风云人物,人缘一直很好,这其中自然也包含异性缘。 梁恕并不高冷,不恃帅行凶,更不会做那些扔喜欢他的女生的情书那种没品的行为。 他知道青春期是敏感的时期,总有那些来来往往暗流涌动的心思,但从不越界,只有宋林霖渐渐成为了那个特例。 如今,程鸣又嗅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阿恕,你高中时……是不是喜欢她?” 闻言,梁恕笑了声:“你知道?很明显吗?” 程鸣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么多年都在等她?” 梁恕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起,但他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顿了顿,说:“不是。” 年少萌芽一样的心动不会支撑这么久,何况他们之间连手都没牵过。在真的和宋林霖重逢之前,他其实并没觉得自己这一生非宋林霖不可。 但他没和其他人谈过恋爱,也无法心动,连发展亲密关系的想法都没有。 当初程曳帆用“白月光”调侃过他。 梁恕想:这份情谊把他自己都蒙在鼓里。 只要宋林霖出现,他就会被吸引。 心动复燃,野火燎原。 因为没几天就要见面,两人简短地聊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门被敲响了,他走到门边,在门镜中看到了刚刚想着的人。她穿着家居服,柔顺的长发散着却不凌乱。 梁恕开了门,拿出专属于她的那双拖鞋,弯腰放在她脚边。 - 在去C市那天过后,梁恕的生活无甚变化,他照样飞国际航线,照样起早出门,照样在乘电梯下楼、打卡、飞过太平洋、追逐日落的众多节点想和宋林霖分享。 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有了身份,关心和暧昧都坦坦荡荡,并不再怕打扰对方。 从C市返程后的第一趟航班飞巴黎,返程当晚,他们互换了这个月的排班表。 梁恕落地巴黎时,刚拿出手机就收到了宋林霖的消息。 她说自己包上的挂件不见了,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他想了半天,问:【是玲娜贝儿?】 宋林霖:【是雪莉玫。】 梁恕没把雪莉玫这三个字和脸对应上,还特意打开了百度。他知道宋林霖喜欢这些,她家里摆了很多迪士尼玩偶和jelly cat。 梁恕想了想,最终回复道:【希望有人能捡到它。】 ——那样它就有了新的家。 宋林霖看到这条消息时刚从手术室出来不久,她仔细地消毒后靠在桌边喝了半杯水,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心软得一塌糊涂。 - 聚会的地方在商圈的一家私房菜包厢,闹中取静,氛围极好。 梁恕把越野塞进了一个颇为刁钻的空位,宋林霖在副驾驶盯着倒车镜看,最终还是没忍住,夸了句车技好。 她的手摆弄着安全带,熟悉的车载香薰让她放松,却又生发了莫名的紧张感。 驾驶座上的人抽出一瓶水,拧开递给宋林霖,她摇头说不要。 他挑眉,抽回手自己喝了一口。 “你紧张什么?” “我……” 宋林霖本想说没紧张,却也知道逃不过这人的眼睛,就不说话了。 下一秒,左手手背忽地被一只手覆住了。 他很克制,几乎一触即收,相贴的肌肤分开后,宋林霖依然觉得手背滚烫。 “下车吧,没事的。嗯?” 他那个哄似的尾音让宋林霖耳际发红。她抿了下唇,伸手打开车门。 梁恕报了包厢号,服务员带领两人乘电梯上楼。 宋林霖的高跟鞋声在大理石地面上轻击出清脆声响。 也是日暮时分。 同样的时间和差不多的场景,让她想起了和身边这个人重逢的那天。 那时的她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命运的提示,猝不及防。 却无比幸运。 在进门前,梁恕觉得她依然紧绷着,于是打趣:“要不我们回去?” 他这样笑起来简直像故意逗喜欢的女孩的高中男生。 宋林霖用高跟鞋的鞋尖蹭了下他的裤腿以发泄恼怒。 梁恕觉得她可爱,就又笑了下。 推开门,座位上的人还不算多,两位主角也还没到。 灯光很亮,到了的几个人在聊天。 梁恕让了下身子,大家毫不意外地把目光聚焦在宋林霖身上。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找地方落了座。 宋林霖坐在他旁边和大家聊天,他摆弄手机,没参与,但会时不时抬一下头。 他们两人一起进门,其他人自然好奇,梁恕只在这时候帮忙解释一下,没透露过多。 虽然宋林霖一直认为自己大学前不擅言谈交际,但只要和她接触多都会知道她人很不错。她高中时和徐思涵交好,因而和此时桌边的大多数人都互相留有好印象,说话点到为止。 她一消失就是十一年,换了手机号之后最初那个微信就再也没上过,大家开始还说“好不够意思哦”,之后就渐渐聊起近况。 一别多年,旧友寒暄。 没几分钟,今天的主角穿着情侣服来到了,看到宋林霖后,徐思涵先给了她一个拥抱。 宋林霖笑了下,先表达自己的祝福:“新婚快乐,思涵。” “谢谢,”毕业这么久了,徐思涵眼睛依然亮晶晶的,和高中时无二:“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这些年怎么样啊?” - 因着那些滋生的抱歉的情绪,宋林霖每次举杯都陪着,梁恕中途想挡一下,但她拒绝了。 那就喝吧,他想,她也需要一个发泄口。 何况喝得并不算多,只是他太紧张。 大家吃饭时聊了很多,高中的往事,还有这些年来南北东西的故事,想到哪儿聊到哪儿,氛围轻松。 毕业多年,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相聚时难。 饭局中途,宋林霖出门去卫生间,席间有个女生说也要去,两人就结伴了。 洗手时,夏筝看着镜子里的宋林霖。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裙,看起来大方得体,又不会喧宾夺主。 她的长相属于明媚型,皮相骨相都美,即便是穿最简单的白,看上去也十分惊艳。 夏筝本人也是从小到大被夸漂亮的,但也承认身旁这个人的确美得很特别。 宋林霖没擦手,而是往洗手池里轻轻甩着水珠,试图让水分自然风干。 两人随意聊着天。 她们高中时关系一般,并不是不好,只是止步于普通同学,不亲近而已。 不过二人有共同的秘密。 夏筝在一中是很有存在感的人,客观地优秀,客观地漂亮。 宋林霖在转入尖子班一个月后就听说过一个八卦,说她喜欢梁恕。 她并没有多想是真是假。 那时的宋林霖只把梁恕当成上放学的搭子,没有产生任何多余情绪。 高中时追梁恕的女生并不少,会被他吸引是十分正常的事。 后来和梁恕的关系越来越近,夏筝很直接地来问过她两人的关系,宋林霖说是朋友。 她又问:“那你喜不喜欢他?” 宋林霖给了否定的答案,说“不”。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知道这八卦不是空穴来风。 毕业后的那个六月末是梁恕的生日,夏筝也去了生日聚会,之后拜托宋林霖转交一封情书。 她还记得夏筝当时的话。 “其实我这么做好像没什么意义,虽然我没有告过白,但也没藏着,梁恕肯定也知道,不过不说又很遗憾……” 虽然说的话并不相同,但情景几乎一致。 宋林霖这时不如上次那般淡然。 这时她已然身在局中,心绪纷乱。 她并没推辞,直接久答应了。情书已经接到了手里,想了想,还是问:“为什么不亲自给他?你很优秀的,梁恕未必不答应。” 这是实话。 喜欢同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她反而很羡慕夏筝的自由勇敢。 反观自己,家里一摊破事,今早刚和父母因为报志愿的问题吵过架,现在的她根本无法考虑恋爱相关的问题,毕竟何去何从都是未知。 梁恕和这样的女生挺般配的。 但心动难熄。 宋林霖放任它燃着,假装看不到。 夏筝听了真心实意地笑了下:“我见过他拒绝别人,真的不想自己去。” 她“嗯?”了声,倒没亲眼见过。 “就是那种……很礼貌温和的拒绝。我知道我喜欢的人很好很温柔,但他却不会喜欢我,这最让人难过了。” 宋林霖笑了下。 “我倒是觉得他喜欢你。”夏筝忽然说。 她听到了,并没当回事,只是眨了眨眼:“他其实是有点中央空调吧。” 难得见她开玩笑,夏筝更开心了些。 宋林霖没真的认为梁恕中央空调,这么说只是为了宽她的心,但也真不觉得梁恕喜欢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被喜欢。 她并不特别。 - 此时,宋林霖在镜子中和夏筝对上了视线,两人均是一笑,像是都想起了往事。 夏筝的性子依然讨喜,问她:“你和梁恕在一起啦?” 在这个问题上,宋林霖不想瞒着她,于是实话实说:“相亲遇到了。” 她话说了一半,但夏筝一点就懂,笑道:“你看,我就说他当时喜欢你吧。” 时过境迁,当时暗恋的心里也并不觉得上不得台面,反而坦荡极了。 当年班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最后“决裂”的事情,以为是分手的多,但夏筝知道宋林霖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说谎,他们两个没谈过。 宋林霖笑了下,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们当初算双向暗恋。 夏筝不介意,但她并不想多说,也没有胜利者的姿态,转而问起她的近况:“你这些年怎么样?” 她和宋林霖挨着肩走回包厢,说自己在大学教英语,去年结婚了,过得还不错。 宋林霖讲了句迟到的新婚祝福,很真挚地笑了下:“我都不知道……一会儿把红包补给你。” 刚刚已经和大家重新加了微信。 夏筝觉得宋林霖比高中时更加容易亲近了些,她“哎”了声:“那我请你吃饭。” “别客气,”宋林霖又朝她眨了下眼:“但是可以约我出来。” 在进包厢门前,夏筝驻足,和她说:“一定要幸福啊。” 第25章 醉酒吻 梁恕第一次和宋林霖一起参加聚餐,他一直坐在她身旁,虽然整场两人交流不多,却能时刻感知到她的情绪。 他很敏锐,又足够细心,是满分的恋人。 喝了混酒,宋林霖有点晕,思维却没有下线,还能和人条理清晰地聊天。 梁恕听其他人胡侃,喝了口酒后忽然转向宋林霖,问她:“你是不是有点醉了?” “还好,没什么感觉……”她缓缓道:“你觉得我醉了?” 梁恕看了她一眼,轻叹:“脸有点红。” 闻言,宋林霖抬手去摸,果然有些烫。 “很明显吗?” “没有,”梁恕弯了下唇,“你没有不舒服就好。” 宋林霖并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也没有尝试着多喝过。 她这些年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不能麻烦奶奶、不想麻烦姑姑,也不能总麻烦丛盈,因而总是把自己照顾得特别好,按时吃早餐,有感冒的预兆就赶紧吃药,闲时约丛盈去拳馆、健身房,连生病都少有。 丛盈家里会放一些葡萄酒,有时候她过来吃饭会拿两瓶佐餐,但宋林霖很少喝,因而不知道自己的上限。 - 开了车的人在等代驾,其他人要么叫了顺风车,要么有人来接。 梁恕站在宋林霖身边,顾忌着大家都在,克制着没有去扶她,却也没让人脱离自己的视线。 他的思维一直紧绷着,生怕她会不小心撞到哪里。 徐思涵没喝酒,她去开车。程鸣的视线每移开过,一直看着她把车倒出车位,之后才和大家一一告别。 他的目光在梁恕和宋林霖身上停留几息,问他们有没有叫代驾,徐思涵在驾驶位探出头来,嘱咐他们“到家发消息”。 梁恕颔首,说“放心”,宋林霖在他身边弯唇笑了下。 她强迫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却因为能感觉到梁恕在身边而不自觉地放松。 白色长裙的飘带有些不听话,被风一吹就飘到了梁恕身上。男人垂眸,用手修长的手指勾着飘带玩,玩够了又帮她系好。 虽然今晚一直没什么亲密接触,但他们之间氛围不一般,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爱意藏不住。 把大家陆陆续续送上车后,代驾的师傅也来了。 梁恕单手开了后座的车门,高底盘的坏处突然体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当机立断,把人抱了上去,轻轻安置好,这才关了这边的车门,自己在另一侧上了车。 宋林霖闭着眼睛,只一会儿,头就偏过去靠着门了,脸却半点不红,看不出是醉了还是困了。 梁恕叫了声她的名字,她没理。于是他坐得近了些,伸手想帮人系安全带。 触到了旁边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他的手骤然被按住。梁恕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换了另一只手,咔哒一声,终于把安全带扣上了。 她迷糊地挣了一下。 他笑了声:“叫你你不理我,现在摸我的手做什么?” 宋林霖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这个姿势实在是别扭得不行,梁恕忍了一会儿,就伸手托着她的头让人靠在自己肩上,右手虚虚扣着她的腰侧。 虽说是合法夫妻,但领证到现在不过两天,两人都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姿态,他怕吓到宋林霖,不敢越界。 靠在他肩上的女人发丝散发着白茶香,味道淡雅好闻,却一直在勾他。 梁恕凑近些嗅了一下,又克制着退开。 宋林霖感受着腰侧的热意,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高架桥上满是深粉色的郁金香,上次他开车路过这里的时候和程曳帆说自己准备把房子租给宋林霖,三个月时间匆匆而过。 宋林霖并无醉态,车子行驶在路上时,她竟然还能和梁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酒品这么好的人十分少见。 两人说着话,也没有发现她出现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现象。 只是刚在心里夸过,枕着他肩窝的人却忽然开口,叫了声“阿恕”。 她从未这样叫过。 路灯洒下的光芒像蜂蜜一样流淌在车窗上,梁恕脊背一僵,伸手抚上她的长发。 她笑了下:“和我结婚你会不会后悔?” 听到这句话后,梁恕终于确信她醉了。 梁恕由着她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看着点她肆无忌惮地靠进自己怀里,在蹭动时发丝划过下颌。 “不会。”他借着姿势之便用手指卷起宋林霖的发丝又松开。 她不知道身边这个幼稚的男人在玩她头发,听到他的回答后在朦胧醉意中安心下来。 醉意驱使,她的话匣子打开了,又问:“你知不知道高中时夏筝喜欢你?” “嗯?”梁恕顿了下。 宋林霖轻哼:“我帮她给你递过情书,在你生日那天,你忘了?” 提起宋林霖给他递情书,他倒是想了起来。 “我记得,而且我听你的话,情书也看了。”但是没回应。 又说:“在那之前不知道。” 她自己没法和梁恕在一起,心理上并不希望他谈恋爱,却不能放任夏筝白白费心,也不能容许自己如此自私。 梁恕不会没礼貌地忽视当面的告白,更不会扔掉女生精心准备的情书,但他没心思,不一定打开看。 宋林霖特意嘱咐他要看。 车窗开了细细的一条缝,夏夜的晚风温柔荡漾,在车厢内流动,勾连起两人的心事。 宋林霖闭眼笑了下,昏昏欲睡时,她疑惑道: “你当时真的看不出谁喜欢你?” 梁恕心想,他是真的很迟钝。 他连自己喜欢谁都发现不了。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终于走到了此时此刻。 弓着身子在怀里人的额头上轻吻了下。她的睫毛安静垂着,月光跳跃其上。 梁恕轻声道:“我高中时喜欢你,你呢,你知不知道?” - 在他的要求下,代驾师傅开得慢又稳,回程的时间比去程慢了半小时。 下车后,宋林霖不要他抱,甚至不想让他扶。梁恕尝试着松开她的手,发现她虽然走的路不太直,但也还算稳。 她走出几步后没找到梁恕,还微皱着眉回头看,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梁恕落后宋林霖一步,但两人之间一直是他伸手就能够她的距离。 她一停步,距离就骤然拉近。 宋林霖清醒时,梁恕从未见过她这样展露情绪的时刻,心里软成一片,听到宋林霖叫他名字。 这个时间地下停车场人不多,空旷安静,心跳和呼吸都清晰。 梁恕“嗯”了声:“我在。” 宋林霖听到他的回应,试探着去牵男人的手。 伸出去的手被坚定地回扣住,宋林霖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 - 梁恕不会照顾人,但胜在细心。 他问宋林霖要回家还是要去自己家,宋林霖现在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清醒了,眼神略有迷茫地看着他。 梁恕自作主张按了20层。 其实于他而言回哪儿都一样,只是她需要洗漱换衣服,在自己家更方便。而且梁恕觉得,喝多的人回到自己习惯的环境会更舒服些。 宋林霖不作不闹,进了门就抱着抱枕窝进沙发里,在梁恕准备蜂蜜水时一直看着他的身影,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梁恕知道宋林霖在看他,有时会故意弄出一点声音来。他端着一杯蜂蜜水出来,还找到了一根吸管插在里头。 沙发上的人迷迷糊糊地坐直了些,把吸管含进嘴里。 喝多了酒容易口渴,她一口气喝掉半杯蜂蜜水,唇被浸染上湿意。梁恕不再克制自己,用指腹轻轻帮她拭掉。 做完这些后一抬眼,宋林霖用湿润迷蒙的眸子看着他,他无法装作没看见,产生了一种自己在趁人之危的感觉。 她今天穿的衣服比较正式精致,面料不算柔软,远不如那些休闲装舒服。 梁恕担心她难受,把杯子放上茶几,弯腰问:“去洗漱换衣服吧,自己能走吗?” 宋林霖没动,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他细细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伸手托住她的脖颈和膝弯想把她横抱起来。 宋林霖挣扎了一下。 梁恕松开了手。 但依然俯着身子,线条流畅的右臂搭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灼灼。 他勾唇笑了下,这笑意又很快被收起,左手转而抬起她的下颌,低声问:“不想动?还是不想被我抱?” 宋林霖觉得自己被男人身上的木质调淡香包裹住了,被周身的荷尔蒙迷得七荤八素。 她终于在酒精的催发下听从自己的内心,伸出双臂环住男人的脖颈。 梁恕以为她终于想配合。 下一秒,她温热柔软的唇主动覆了上来。 他只怔愣几秒就反应过来,手上克制着没用力,却果断地拿过主动权,含住她的唇瓣。 她的唇很柔软,梁恕嗅着她身上清淡好闻的柑橘调和酒香,想到刚刚自己指腹的触感。 房间好像躁热起来,他勉强分神,倒出一只手去扯衬衫最上方的一粒扣子。 这个吻由宋林霖开始,却由梁恕主导。 他吻了一会儿,似是无法抗拒她的吸引力,不再满足于浅尝则止,于是缓缓深入,温柔但强势地顶开她的齿关。 不知亲了多久,宋林霖的唇间溢出一声轻柔的闷哼。 手上青筋突起,梁恕瞬间清醒过来,换了个姿势自己坐在沙发上,宋林霖借着他的力靠在他肩上闭上眼。 他平复着自己躁动的情绪,过了很久才细细地托起她的脸。 怀中人绸缎般丝滑的脸庞有着温热的触感,她的下颌看上去有一些红,梁恕皱了下眉,暗骂自己刚刚不记得收着力道。 她的唇被吻红了,眼睛也湿漉漉的,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闭了闭眼,又睁开,盯着她的眼睛问:“刚刚为什么吻我?” 他还在摸她的脸。 宋林霖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望着他,没有一丝一毫要答话的意思。 梁恕知道她并不清醒。 “你的眼睛真好看。” 怀里的人忽然开口,眼神中的醉意和迷恋同样赤/裸。 梁恕很少见到情绪如此外露的她。 他意识到了她眼中的情绪,觉得这像是一张异常甜蜜的网。 或许自己这张脸确实很吸引她。 这也是件好事。他甚至能自得地想:好在宋林霖是颜控,不然他长这么帅一张脸有什么意义? 他的目光从温柔多情变得增添了一些侵略性,却不敢再看眼前人的眼睛,只把人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唇抵在她的耳廓,问的问题锋利起来。 “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 “如果和你相亲的人不是我,你会和他领证吗?” 梁恕刚刚有点凶,但宋林霖并不太在意,反而被吻得很舒服。 如果不是头脑不清醒,她是愿意回答他的问题的。 最终,他理了下怀里的人有些乱了的衣服,哑声道:“宋林霖,你和我结婚,是不是因为有一点喜欢我?” 第26章 送对戒 宋林霖被生物钟叫醒时是早上七点,清醒了半分钟不到又睡了回去,再睁眼时,太阳高照。 她把窗帘换成了双层的,梁恕昨晚给她拉上了一层,和她平日里的习惯如出一辙。 **性良好,却不至于挡住所有日光。 理智和记忆慢慢回笼。 从自己喝醉后反常的粘人表现就能隐隐看出脱轨的端倪。 想到昨晚那个自己主动的吻时更觉脸颊发烫。 宋林霖骤然翻身坐起,抓了下垂落肩头的长发。 虽是宿醉,身上却妥帖地穿着睡衣,也没有头晕或者任何不适。 她能猜到自己被照顾得很好。 至于那个吻…… 无法解释一个喝醉的人为何对那个吻的记忆如此清晰,她甚至能回忆起梁恕扣住她下颌的力道。 不过她也只记得这些了,其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脑海中没有半点印象留存。 应该没做酒后吐真言这种事吧…… 宋林霖知道自己和梁恕今天都没有工作安排,却没想好要不要去找他。正纠结着,敲门声适时响起。 她忙乱道了声“进”。 睡太久了,又喝了酒,声音有些哑,梁恕推门进来,靠在门边看着她,朝她笑了下。 宋林霖被这笑勾到了。 他今天穿得十分休闲,简单的白T和散腿运动裤,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好像昨晚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这个人从她的好朋友,变成了她的相亲对象,又变成了老公。他唇角挑起的弧度和往常无二,她也依然非常喜欢男人的小臂线条,不夸张却性感。 昨天回家时宋林霖全程靠着梁恕,能感受到这人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绝佳身材。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深觉自己没救了。 “我来看看你醒了没,”男人挑眉,指出:“睡了十一个小时。” “啊?”宋林霖妙目圆睁,表现得十分惊讶:“马上中午了吗?” 梁恕颔首表示肯定。 她的睡眠质量很好,因而对睡眠时间的要求并不太高,一般来说六个小时已经足够她恢复精力,她想不起来自己多少年没睡过这么久了。 手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发梢,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如果不是梁恕,她不会放任自己喝醉,也不会在醉酒后还这么舒服。 “谢谢你昨天照顾我……”宋林霖习惯性道谢,却意识到了梁恕不喜欢听这个,说完就想着努力找补一下。 不主动提起那个吻,也不想问是不是梁恕帮她洗了澡,于是只好问他:“……你抱我来床上的?我重不重?” 听了这话,梁恕短促地笑了声,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质疑了。 斤斤计较这个显得他很幼稚,但他忍了忍,还是问:“你有一百斤吗?” “没有,但也快了。”宋林霖回忆了一下:“我有半个月没称过了。” 上次称体重大概是九十五六的样子。 职业原因,对身体素质有很高要求。梁恕又一直有健身习惯,他卧推都远不止一百斤,抱宋林霖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不再纠结这事,他说:“好了,起床来吃饭,你太瘦了。” 闻言,宋林霖反驳:“没有吧!不好看吗?” “好看。”他勾唇:“今天还用我抱么?” 宋林霖不敢再听,忙下床,推开他跑出了卧室门。 - 梁恕说自己做的早餐很简单,叫她将就着吃,但宋林霖吃得津津有味。 鸡蛋火腿吐司配热牛奶,色味俱佳。而且她知道牛奶和鸡蛋是完美的酒后早餐,她一边吃着,一边真情实感地夸他“贤惠”。 梁恕闲闲地靠在椅背看着她,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 只是看着宋林霖唇上沾到的一点牛奶,又想起了昨夜吻她的感觉。 “你之前有喝多过吗?”他忽然问。 宋林霖把嘴里的吐司咽下去,才摇头:“没有。” “因为我在你身边所以才敢让自己喝醉?”他试探。 她动作顿了下,但没有否认这个事实。 她坦诚,梁恕也坦诚。 “昨晚你喝醉了,但没有给任何人造成麻烦,不闹也不吐。把你放到床上之后我给你找了睡裙出来,是你自己换的。之后你很困,不想动,所以我才给你卸妆擦脸,不然的话,我觉得你自己也能做好。” 原来是她自己换的睡裙,她还真的不记得了。 她笑笑:“如果你不在,我倒在床上之后就不会再动一下了,不会自己去找睡裙,更不可能爬起来去卸妆洗脸。” 梁恕抬眸看着她:“或许,这是结婚的意义之一?” 宋林霖弯唇,心想:这是和你结婚的意义之一吧。 怎么可能和谁都一样。 - 吃完了饭,如愿以偿地洗了澡,等到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拿着毛巾擦头发时,宋林霖才想起问梁恕昨晚在哪里睡的。 他说:“侧卧。” 宋林霖想,还好自己平时还算勤快,侧卧不需要怎么收拾就可以睡。 事实上,前半夜他根本没睡。 昨晚她刚睡着后很不踏实,一直说梦话,梁恕一句都没听清,这加重了他的担忧。她渐渐睡熟后,又怕她会吐。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最低档亮度的落地灯,他靠在椅子上什么都没做,就安静地和宋林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直到凌晨才匆匆回家洗漱,换好衣服后又重新下了楼。 她的长发洗过梳过后十分柔顺地垂下,梁恕靠在卫生间外看着她抹护发精油,忽然启唇: “下周末你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回去看望爷爷?” 宋林霖动作一顿,骤然转过身来。 领证的后一天梁恕自己回去过。 当时老爷子刚知道孙子“闪婚”了,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他回去“负荆请罪”,顺便提前探探口风。 爷爷虽然看起来古板,但思维并不算封建,也没觉得他们胡闹。他对宋林霖很满意,梁恕放了心。想想又觉得理当如此,没人不喜欢她。 老爷子叫他早点带回来看看,梁恕应了。 没等他提起,宋林霖倒是主动问过这事。 梁家有头有脸,出于礼貌,也必须去拜访。 她想起梁恕也曾问过要不要去拜访她的家人。她姑姑最近又出差了,她父母那儿根本没有去的必要,宋林霖说不急。 动作被打了个岔,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这会儿晕晕地拿起吹风机准备吹。 “你愿意吗?”他被宋林霖的反应逗得笑了下,“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早该去拜访一下的。”宋林霖说,“我就是……” 宋林霖自己早就答应过,但这事骤然被摆在了面前,她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在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来前,梁恕悠悠问道:“你右边的头发都没有涂,是故意的吗?” “……”她把吹风机放回去,重新往手心里按了一泵精油。 “很紧张?” “当然了!”宋林霖看着他,问:“我带什么伴手礼合适?到时候穿什么?你家人会不会喜欢我?” 梁恕看着她,很可靠地给她出主意:“第一个问题我帮你解决,第二个问题可以当天根据温度决定,你穿什么都好看,相信我。” 宋林霖看着他,像有什么东西温柔地包裹住了她的心。 “你安慰到我了。”她想了想:“伴手礼我们一起商量吧,我不能把这件事全推给你。” 梁恕弯唇:“好。” “至于第三个问题……你放心好了,你很讨人喜欢的。”他还开了句玩笑:“爷爷只是对我态度差了点,对我身边的人都很好的。” 他眼眸深邃,目光灼灼。 被他安静注视时,宋林霖总觉得自己是珍贵的宝物。 他的神色太真诚,宋林霖无声地笑了下:“只有我奶奶这样说过。” 梁恕点头:“那现在多我一个了。” 宋林霖这边安了心,又开始担心其他的。 “我记得你爷爷退休前是中心医院的院长,天啊……”不止是院长,而且是胸外的大佬,自己还听过老人家的讲座,拜读过很多篇他在知网和见刊的文章。 这么一想就更紧张了:“我不会被问到什么专业上的问题吧?” 梁恕头一次发现宋林霖是这么能吓唬自己的人,一时间做不出反应,怜爱地看人一眼,逗她:“要不你写个论文?” “……” 宋林霖吹完头发,欣赏着自己的一头秀发,心情舒畅起来,不再想下周末的事情了。 她在卧室里换了衣服,再出来后没看到梁恕,半分钟后,门锁出了声,抬眼看过去,梁恕走了进来。 和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有关,宋林霖向来都在和人相处中有着极强的边界感和领地意识,此时却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觉得十分不错,好像就该是这样一般。 在交换门锁密码时宋林霖就想过,他们之后总会住在一起的,这是第一步。 梁恕显然比她想象得更加了解她。 他在门口顿住脚步,问:“我这样开门进来,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宋林霖摇头:“不会,我很欢迎你的。” “那就好。”男人笑笑,走到她面前。 “你的洗发水什么味道?” 他看起来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却开始胡乱寻找话题。 宋林霖没有察觉到他的紧张,懵懂道:“我记得是白茶。” “好闻吗?”她又说:“家里还有一瓶,一会儿送给你。” 梁恕弯了下唇,没有答话。他在两人都绝对清醒时上前牵住她的手,拉着人在沙发上坐下。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宋林霖的脑中却一片嗡鸣。 像是命运在给她提示。 梁恕却不再紧张了。 他单膝跪在大理石地面上,宋林霖垂下眸子,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他又是这样一副臣服般的姿态,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男人从兜里拿出戒指盒,仰视她惊讶又有些无措的脸。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领证那天没拿出来的两枚宝格丽对戒。 宋林霖深深回望他,伸出了左手。 梁恕垂着眸子,把满钻的那枚推进她无名指的指根。 非常合适。他在心里松了口气。 此时艳阳高照,室内像一个盛着日光的明亮的盒子,她的无名指闪闪发光。 把戒指盒放在沙发上,宋林霖白皙修长的手触碰男人骨节分明的无名指。 她分出一根神经想着,十指连心,交换戒指是不是也在触碰对方的心? 宋林霖给他戴戒指时小心翼翼的,梁恕依然单膝跪着。 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受着冰凉的戒圈一点点套住自己的无名指,用余下的所有注意力看着眼前的人。 她的眼神十分专注,微微抿着唇,长睫毛扑簌着,如翩跹的蝴蝶。 戒指戴进去后,梁恕意识到那种专注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脸上。 宋林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重新垂下眸子,拉起梁恕,让人坐在自己身边,随后把自己的左手往他手边递了递。 两只同样修长好看的手,一对同款的白金戒指。梁恕的手要大很多,骨节也更粗。宋林霖勾了下他的无名指,恍惚间觉得两人是命中注定的恩爱眷侣。 “你眼光真好,”她还在看他们的手,夸赞:“真的很漂亮。” 见她喜欢,梁恕就满足起来。 订这对戒指其实是比较匆忙的,他抱着笔记本逛了很多官网,又自己转了很多家奢品专柜。他挑选戒指主要看外观和舒适度,期盼这枚戒指能得到她的青睐。 “买下它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会喜欢,看来是赌对了……其实选戒指时很想问问你的,但是问了总觉得没有惊喜感。”说完这些,他勾了下唇,偏头看着宋林霖,试探她:“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点惊喜?” “有,”宋林霖也笑了下:“我还感受了它的意义。” 她了解梁恕,也知道对戒的含义,她明白这是眼前这个人的承诺。 他抬起眸子,一字一句,目光灼灼。 “我会认真对待婚姻,忠于你,爱护你。” 宋林霖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梁恕把人抱进怀中。 这是很有意义的一天。他终于送出了戒指。 此后,得以与爱人交换一生。 第27章 情侣款 梁恕第一天戴戒指就被副驾驶发现了,但他忍了两天,直到回程的飞前准备会后,才问了出来。 原本觉得打探人家**不太好,但梁恕也没避着人,他想,应该是不介意。 实际上,这人就等着问呢。 他坦诚道:“前几天刚领了证。” 副驾驶张了张嘴,恍然道:“怪不得……” “嗯?”梁恕抬眉:“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哥你拒绝示好那么利索,也从来没见你和谁搞过暧昧,原来一直偷着谈恋爱呢?” 他闻言笑了下。 被问到什么时候婚礼,男人稍作思虑,道:“到时候给你发请柬,有时间来捧场啊。” “一定的哥,新婚快乐!” “谢谢,会的。”他的好心情写在了脸上,转而问:“方便吗?落地请你吃饭。” 副驾都比较爱和机长凑在一起,闻言很高兴:“好啊。”又开玩笑说:“我家里没人等。” 宋林霖今晚和丛盈出去吃饭,这是她昨晚说的,梁恕记得。 不过,就算她没有出去吃,他家里也是空荡荡的没人等。 在没和宋林霖重逢前,梁恕一度以为自己是坚定的独身主义,回家之后房子空荡荡的,他觉得安静自由。 她重新回到身边后,他觉得房子空心也空了。 她会这样想吗? 夜班也好加班也好,回到家里一片漆黑时,她会觉得寂寞吗? - 宋林霖同样爱惜戒指。 工作性质的缘故,上班时她不会戴,戴了也要摘掉放好,但周末去医院查房时会好好地把它套在无名指上,同事问起也不会模糊回答。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种承诺和保证。 今晚和丛盈吃过饭又在清吧聊了会儿天,到家时时针已经过九。她明天下午要演讲,没聊到太晚。 回到家,宋林霖洗过澡后就在卧室忙来忙去地整理衣柜里的衣服。 今天梁恕飞回A市,明天去参加程鸣和徐思涵的婚礼,她本想今晚把红包交给他,但到家有些晚,于是作罢。 这个时间,他会不会也没睡? 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奇妙的心灵感应,她在想的时候,手表震动了一声,梁恕的消息弹了出来。 【睡了吗?】 她无意识地弯唇,在床边坐下,回复: 【还没有。】 【你呢?】 【刚洗完澡。】 或许是那本结婚证让她心里活络起来,宋林霖看到这句话时,竟然在想梁恕的背肌和手臂线条。 发现自己的确无法否认梁恕的外表对她的吸引力,心里一种说不上的心虚感。 梁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接着问: 【我带了东西给你,现在给你送去?】 宋林霖惊讶过后,打字: 【我在整理衣柜,你自己开门吧。】 梁恕回复:【嗯,好。】 几分钟后,门锁滴答一声开了。 客厅里没人,但灯亮着,宋林霖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喝水自己倒,吃水果自己切,冰箱里有我晚上做的芒果千层……千万别来卧室找我,这里太乱了……” 梁恕把礼物袋放在玄关柜上,自己换好鞋走进房子。视线瞥到半掩着的卧室门,没忍住笑了声:“行。” 他很喜欢这样“不客气”的宋林霖。 其实梁恕并不想吃什么东西,习惯也比较好,但听说她做了芒果千层,还是熟练地拿去厨房切开。 他刚刚洗了澡,头发差不多干了,整个人没有平时那么一丝不苟,多了些居家的性感意味。 宋林霖走出卧室时,见他坐在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拿着叉子吃芒果千层,旁边的白色瓷盘里还放了同样大小的一份。 “好吃?”宋林霖发觉他主动吃甜食,没忍住问了一句。 梁恕点了下头,夸她手巧,放下叉子把另一份推到离他最近的座位前,抬眉问:“房间收拾好了?” “嗯,天越来越热了,找一些夏装出来。”她坐在他身边,碎碎念着:“A市的春天好短啊。” 梁恕正要起身去玄关拿东西,闻言顿了顿,问她:“喜欢春天?” 宋林霖有点被问住了:“四季都挺喜欢的,但是我有很多春天的漂亮衣服,过得太快了觉得很可惜。” 如果真要说最喜欢的季节,于宋林霖而言的确是春天。 十一年前的春天,梁恕把一朵桃花放进她的衣兜。 今年的春天,玉兰初开时,他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梁恕笑了下,觉得宋林霖真是一个迷人的矛盾体。 该理智的时候极度理智,而很多时候又会表现出一些幼稚和执着来。 很纯净的稚子心性。 “你呢,”她执着起来:“你最喜欢什么季节?” 梁恕靠在冰箱旁边垂眸看着她,在她认真的眼神中答:“你说你最喜欢春天,那我也最喜欢春天好了。” “天啊,你好敷衍。”她睁大眼睛。 梁恕眼里的笑意加深,却没反驳。 没等他走去玄关,宋林霖先到茶几那里把红包和要送给程鸣和徐思涵的新婚礼物拿了出来。她问梁恕实物好不好看,眼睛亮亮的,梁恕从她的脸上移开目光,这才点点头。 的确是很不错。 他们两个红包里包了一样多的钱,这是在他们聚餐的第二天——宋林霖酒醒后商量好的。当时宋林霖问他有没有给他们买新婚礼物,他说还没有。 “其实我不太会送礼物。”他当时讲。 宋林霖闻言,站在他对面耸了下肩,没忍住嘟囔着批评他:“没有不会送礼物的人,你这么说就是不想用心的借口。” 这么一个帽子扣到头上,梁恕一点都没有不高兴,他笑了下,赞同道:“有道理。” 宋林霖抬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梁恕在这目光下当真仔细思考一会儿,一时间却真想不到该送什么。 见状,她靠在一边闲闲开口,试图给他一些思路:“你想想,如果是你结婚,你希望收到什么新婚礼物?” 这个问题于梁恕而言比上一个问题简单很多,他没负担地答道:“我老婆希望收到什么我就希望收到什么啊。”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还带着一丝无辜。 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了那个称呼,宋林霖的脊骨好似过了电一般。 才结婚几天就这样叫? 她不知道自己耳廓红了,在慌乱中忙说:“算了,你还是别想了,我来准备吧。” 梁恕给了她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 “你来准备?”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又问:“那我到时候怎么说?” 宋林霖觉得领过证的梁恕好像比之前讨厌了一些,明知故问最讨厌了。 “我说我们两个一起送的?” 他一点儿不介意眼前人不理他,自己补充。 两人一起送结婚礼物的意义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和公开关系没区别,宋林霖那么说就代表着她心里也是这样默认的。 梁恕想起当时的对话,依然觉得别扭的她可爱得不行。 逗她归逗她,但不能真的把这件事全然推给她,这是他们一起送的礼物,这样很没责任心。 最后两人商量很久,从香薰烛台和成对的香槟杯里选了后者。 梁恕下的单,地址写了她家,实物看起来很美,“一对杯子”的寓意也很适合新人。 看宋林霖的表情就猜到她非常满意。 他无声笑了下。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刚刚的话题翻了页,梁恕开始卖关子,问她:“你怎么不好奇?”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看着她,没有移开。 她当然好奇,但总要矜持点。 梁恕不再多逗她,在玄关拿了那个手提袋,走到宋林霖身边用手指勾住递过去:“我刚刚说我不会送礼物,这是真的,所以……希望你不要嫌弃。” 宋林霖心想,这男人又是故意的。 她严肃道:“当然不会。”伸手接过时又眨眨眼,问:“你买了什么啊?” “你自己看,”梁恕抬了抬下巴,弯唇道:“我要用这段时间来祈祷你会喜欢它。” “我当然会喜欢。” 她抿了下唇,还没打开就确信这一点,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垫示意这人坐下。 在她打开包装时,梁恕适时开口,说是他这次飞巴黎时买的。 和她丢掉的那只挂件一模一样。 挂件玩偶的脸对着她,可爱开朗。 她说的事情,他还记得。 顿了顿,整理好心情又去看他,不禁笑了下:“怎么买了这么多?” “想着你会喜欢,就多买了几个。” “我非常喜欢,”宋林霖加重了字音,又叫他名字:“阿恕,谢谢。” 这声“阿恕”叫得他有些发晕,回神时,她已经走到玄关的衣帽架上把自己的包取下来,把新挂件挂了上去。 新的是纯白色,和棕色真皮包相衬相映。 宋林霖站在玄关处,拿着包朝梁恕晃了晃,梁恕点头,表达了好看的意思。 “我的眼光好像还不错?” “嗯,”宋林霖附和他:“是‘很不错’。” 她把包挂了回去,问梁恕:“你有没有包?” 梁恕说“有”。 宋林霖点点头:“那我大方一点,分给你一个。” 她把自己刚刚挂上的那个挂件的同款给了他。 他接过,似笑非笑地说了“谢谢”,决定回家同样挂在包上。 这样就意外凑成了情侣款。 宋林霖会意一笑。 她的眼睛很美,专注看着一个人时好似满载星河。 在梁恕视线投过来时,她移开目光,仰头靠在沙发上去看房顶的吊灯,忽地想起一件往事。 因为工作缘故,父母在她小时候就经常出差,国内外飞来飞去谈生意,空闲时间也会回家待几天,审阅一下她那段时间的学习成果后再接着忙工作。 在她读小学的某一天,同桌给周围的同学们都分了糖果,说是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 宋林霖当时在想,原来获得礼物是如此简单,只要有人心里想着你就可以了。但她自己生日时都没有获得过来自父母的礼物,即便有,也并不是她喜欢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那是她最后一次纠结这个问题。 再次回想刚刚自己的反应。 明明是接受礼物的人,却说把他送的礼物送给他。 想来好像有点……恃宠而骄? 是因为被爱吗? 第28章 太阳雨 下午的交流会议在A大的医学院的会客大厅。 午饭过后,她和主任还有两位同事一起在医院出发,因而没有开车。 宋林霖来时蹭了车,回家就不想再麻烦人家了,毕竟也不顺路,于是和同事告了别,说想在A大逛一逛。同事开车走后,原本的借口在她心里生了芽,她还真起了好好逛一逛的想法,毕竟难得有机会和时间。 A大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梦校。 以她当年的分数,按着父母的意愿去A大读计算机绰绰有余。但她不想读计算机,也不想读别的专业,更不想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下生活。 高考成绩出来后,父母对她的成绩很满意,在填报志愿的开始后就登陆了网站选择了他们想让宋林霖去读的专业,宋林霖当时很顺从,却在填报截止的前一天改了所有的选项。 城市、学校、专业,她都不想再听话了。 后来和姑姑聊起这件事,宋忍冬问她:“放弃了A大,有没有觉得后悔?” 宋林霖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哎,这话听起来好酷啊。” 被人带着笑瞪了一眼。 她这才似有若无地笑了下,稍稍正色:“没有,我在C大收获了很多,我发现挣脱一直想挣脱的原来感觉这么好。” 更何况C大虽然总排名比不上这里,但医学院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存在。 只是遗憾当然有,这也无法骗自己。 可能人都会对年少时的遗憾有着想追逐又想逃避的心理。 因着高中时和梁恕的玩笑话,宋林霖去过航大几次,却一次也没踏进过只隔了一条街的A大校门。 立夏过后,北方的树木也都绿了起来,一眼看上去苍翠欲滴,她走在一条浓荫蔽日的小路上,隔一段路就有带着校徽标识的路牌。 她并不着急,闲闲地看,随意地溜达着。 没过多久,手机在包里响了起来。宋林霖看到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梁恕?”她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里有些纳闷。 他们工作都忙,没人给对方打电话,因为打了也不一定能接到。 男人的声音混着电流声,听起来有些许失真,他“嗯”了声,声音低沉好听:“在哪儿?” 宋林霖还在想他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嘴上乖乖答:“还在A大呢。” “会议都结束二十分钟了,还没走?”顿了顿,他问:“后续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宋林霖说:“老师和同事都回去了,我在A大校园里随便逛逛。” 话音刚落,她又问:“你呢?” 梁恕笑了下:“我这边刚结束。你再逛一会儿,等我去接你?” “你又不顺路,我自己回就行,大学城这边打车挺方便的。” 听她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在段时间里,宋林霖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语气,挺正常的,就是拒绝得太快了些,好像把他当成了彻头彻尾的外人一般。 梁恕在心里微叹口气,开口道:“能不能商量一下……” 她顿住脚步,把耳朵凑得离听筒更近了些。 “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你可以对我要求多一点。我绕路只需要十分钟,而你不需要在路口等车。”男人说完,又补充:“而且这时候很难打到车,今天是周五。” 宋林霖笑:“是吗?” “是,”梁恕放缓了语气,哄她:“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嗯?” 她抿了下唇。 熟悉的人都知道,宋林霖觉得难为情时就会做这个动作。 十分听劝地答应了下来,听到那边又问:“你现在在哪儿——具体点的位置。” “A大图书馆。” “A大有两个图书馆。”他提示。 “哦,我在湖边的这个,旁边是钟楼。” 梁恕说“嗯知道了”,“那你去东门——就是和航大相对的那个门,在那儿等我。” 这个图书馆距离东门最近,用不了十分钟就能走到那里。 宋林霖这时才明白梁恕的意思,心里又暖又涨。 被人惦念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直到这时,她才问出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结束的?” 梁恕那边默了会儿,才说:“我看到蒋延的朋友圈了……” 她随口“哦”了声:“他也去了?” “你没看到他?” “没有……”宋林霖不解:“我注意他做什么?”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婚前的梁恕都没有把蒋延当回事,现在的他更在不会去在意。 但宋林霖每次都能如此轻易地哄好他,这让他觉得新奇意外。 - 在往A大校门口走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太阳雨,雨并不大,蒙蒙而已,出现在这样的晴天里反而有种意外到访的美感。 校园里或骑车或走路的学生们笑闹着往前跑,在林荫路下不太认真地躲着雨,雨丝挂在身上的感觉很清凉。宋林霖看到有两个小女孩钻进了一件撑起的外套底下,不禁弯唇笑了笑。 三分钟后,她走出东门,一眼就看到了倚在车门边的梁恕。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质感上佳的黑色衬衫,手中燃着一根烟,她走过去,梁恕正好抬眼看到她,朝她笑了下,垂眸掐掉了受伤的烟。 他看着眼前的人一步步走近,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宋林霖上班以休闲舒适为主,很少穿得这样正式。今天来这里参会,还要演讲,她身上是一套白色西装,穿了双同色系的细高跟鞋。 鞋跟看着有些高,但她走路很稳,在不远处看着他笑。 在静谧的太阳雨中,她好像来自自己的梦里,又好像来自他的十八岁。 忽然听到她问:“怎么没在车里等?” 梁恕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看着宋林霖系好了安全带,才说:“下雨了。” 宋林霖不明所以地重复:“是,下雨了。” 他笑了下:“不能送伞给你,又想到你在淋雨,所以决定陪你。” 两人的头发都没有湿,只是衣服上都被浸上了雨丝,回去后得送到干洗店去洗。 宋林霖想起梁恕和她说叫她等一会儿,知道是怕她着急。 “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你可以对我要求多一点。” 她又想起了这句话。 太阳下的雨闪着盈盈光芒。 宋林霖睫毛一颤,手攥起又松开,去拉他的手。 难得享受她的主动。 两人的手交缠在一起,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她的指节。 明明是结婚证都已经盖上了钢印,在车里牵个手却显得如此纯情。 梁恕笑了下,不想打破这温情脉脉的氛围,却无法。 于是轻声道:“回家再牵,一会儿贴罚单了。” 闻言,宋林霖迅速收回了手,在副驾驶端坐。 轻轻合上手掌,掌心依然留存着刚刚的温度。 她的小动作被男人尽收眼底。他凑上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克制着几乎一触即分。 上次宋林霖意识不清,醒来不说一忘皆空,却也无法回忆接吻时的感觉。 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做这种事,她扯着安全带,心如擂鼓,觉得难以招架。 眼神瞥向梁恕。 男人深呼吸,打方向盘让汇入车流。 空气中暧昧浮动。 晚高峰的车很多,周五尤其。不过两人都不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梁恕和宋林霖都不是开车时喜欢安静的人,此时车里没开音响,他对宋林霖说可以放她喜欢的歌。 她的视线原本在看车窗外的航大校门,车子掉头后,听到了他的话,转而去看男人侧脸,问:“你车里之前放的是什么?” “我的歌单。”梁恕抬眉,“怎么?” “放你的歌单吧,”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翻动两下,点了播放:“我喜欢你的歌单。” 歌单的默认选项是随机播放,第一首几乎没有前奏,清澈悦耳的R&B流淌在安静的空间里。 “看见一只蝴蝶飞过了废墟。” 两人都对这首歌很熟悉。 梁恕笑了下,宋林霖靠进舒服的椅背,感慨际遇奇妙。 她一点开就播到了最契合当下的一首,像她的心动。 歌是陶喆的《蝴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太阳雨 第29章 表白墙 宋林霖大学时看过一部特别喜欢的音乐片,里面有一句台词说“播放列表能让你了解一个人”,她记忆犹新,并深以为然。 只不过那时没有想要了解的人,因而从没实践过。 重逢至今,几乎每次坐梁恕的车心情都不同。 最初是纠结、矛盾、怀念,再之后忙着暧昧和心动。现在想想,倒是真没注意过他的车载音乐。 这会儿知道了他的歌单,她跟着随机播放听下来,觉得他们两个的品味还是很相像的。 人在熟悉的环境下会不自觉地放松。 宋林霖在梁恕身边,又听着耳边的旋律,放松得像在做SPA,到后来甚至还跟着哼唱几句。 她的嗓音很好听,音准也不错,梁恕安静听着,在间奏中忽然开口: “我之前从来没听过你唱歌……你唱得很好听,自己知道么?” 高中毕业之后他们一起去过一次KTV,宋林霖要么和别人聊天,要么就安静坐着看大家玩游戏,要她去点歌时她只会笑笑岔过去,并不去唱。 梁恕当时以为她跑调害羞,当即帮她解围说他去唱。 这份回忆留存在两人脑海中,他们同时想了起来。 “哦,你在夸我。”宋林霖说。 “是啊,我在夸你。”梁恕轻笑重复。 她偏头去看男人优越的侧脸,视线描摹过他的鼻梁唇峰,由着这段往事想到了很多。 想起两人从熟识至今,她一直都被这个人的温柔包裹着,她无法戒断,以至于脱离时,她觉得这层温柔硬生生从身上扯下了一层皮。 她觉得自己自作自受,努力愈合至今。 家世好、教养好,不会眼高于顶,明亮礼貌,却又聪明到能保持界限距离。 宋林霖一直觉得被他吸引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被明亮却不灼眼的日光照耀过,很难再爱上其他人。 - 梁恕没开导航,开车时偶尔会随心所欲地走小胡同,宋林霖是规规矩矩走大道的人,觉得他这样钻来钻去很有意思。 两人都不着急,都享受与对方相处的时间,梁恕开得很慢,开到秋山别苑附近时已过去了一小时,太阳雨早就停了。 天边火红的晚霞烧成一片,千里斜阳暮。 路的前半程一直在放梁恕的歌单,后来梁恕询问她要不要放她平时喜欢的歌,宋林霖很爽快地连了自己的蓝牙。 她不是多坦诚的人,但愿意对旁边的人慢慢敞开心扉。 把车子停进车库时,音响正放到一首歌的前奏。 梁恕没听过这首歌,但很熟悉主唱的声音。 这是他高中时最喜欢的乐队,其实现在也喜欢,只是时过境迁,工作又忙,对很多事情的痴迷不比十几岁的时候。 宋林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 “他们前几天发了新歌。”她说。 “我还没听……”他放松地靠进座椅,感受着流淌的旋律,偏头看着她。 “很好听,是吧?”宋林霖笑了下,提议道:“听完再下车吧。” 两人在梁恕的车里把整张专辑的四首歌都全部听了一遍,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宋林霖想,他们是合法夫妻,那为什么要在车里听音乐? 梁恕是不是也不想分开? 他们要不要…… 男人靠在椅背里,此时的状态和他在家时差不多,是一种松弛到有些性感的样子。 察觉到宋林霖在看他时,梁恕偏过头,开口道:“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好的时机,但如果我不开口,我今晚或许会后悔得睡不着。” 宋林霖察觉到自己骤升的心率,听见他问:“你愿意和我一起住吗?” “阿恕,”她抿了下唇,看着梁恕的眼睛:“我知道我不够坦诚,也算不上性格好,但是……” 她接着说:“你说的,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你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我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懂你的未尽之语,宋林霖不明白她要如何放手。 梁恕笑了下,听到她说“好”。 下车后,梁恕走在她旁边,两人的穿着几乎是情侣装,看着着实般配。 刚刚在车里蹭乱了长发,宋林霖理了一下,发丝勾着男人的西装袖子。 她问:“婚礼怎么样?有没有照片?” “有,”他弯唇:“一会儿给你看。” 进了电梯,梁恕按了20层,听到宋林霖问:“你还没告诉我呢,他们收到新婚礼物之后说什么了?” “说你眼光很好,选的礼物很合心意。”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又说我眼光也很好。” 宋林霖听懂了这两句听上去一样却意思不同的话,笑道:“什么啊,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闲闲一站,反问她。 “哦,我才想起,徐思涵特意让我给你带了一份伴手礼,在车后座,我忘了拿。”他抬眉:“现在去取?还是下次再说?” “别折腾了,”她弯唇,又琢磨:“人家今天新婚,发消息是不是不太好?我明天再谢谢她。” 梁恕点点头:“或者过几天约他们一起出来吃个饭,都在A市,都是朋友。” 宋林霖听懂了他的意思,垂眸笑了下:“嗯。” 电梯即将到达20层。 梁恕问:“你饿了吗?” 宋林霖点头:“有点。” “晚上吃什么?外卖还是自己做?” 她短暂思虑:“没想好。”又问他:“你呢?” “我也没想好。”梁恕淡淡道:“如果我们一会儿回家各自下厨,是不是太麻烦了——你今天累了吧?” 宋林霖笑他图穷匕见,却顺他的意问:“也是,那我可以去你家蹭饭吗?” 他偏头看了旁边人一眼,轻笑了声,觉得搞这种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暧昧也非常有趣。 刚刚梁恕只按了20层,电梯门打开时,宋林霖帮他按了21,走出几步后又回眸朝他眨了下眼:“你今天也累了吧,别做饭了,等我点外卖,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私房菜馆。” 梁恕按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定定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过来?” “肯定比外卖快。” “不要迟到。” 宋林霖最后欣赏了一下眼前一身西装的男人,承诺道:“不会的,我会很快上楼的,嗯?” - 梁恕的这套房子很大,采光也很好,一百五十多平,宋林霖觉得就是两个人住也绰绰有余。 然而,等到她收拾好自己去楼上找他吃饭时,却发现这个刚刚提出了同居请求的男人换了一件白T,随意坐在沙发上,正抱着笔电看房子。 她震惊得不行。 梁恕年薪百万,有公司股份,家庭又能给予他强大的支撑,按理来说怎样挥霍都没关系,但他不败家,爱好健康,性子也比较沉稳低调,不知道怎么突发奇想要买房子。 凑过去一看,这人看的是精装修的花园别墅,能拎包入住的那种。 宋林霖几乎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但并不觉得他们两个人需要这么大的房子。 她张了张嘴:“你要买房?” “嗯,不是说了要同居?”梁恕两指滑动触控板,抬眸看她一眼,就又回到了屏幕,他招呼道:“你过来看看。” 宋林霖没动。 “一百五十平的房子住不开两个人么?”她试图以反问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不解,“你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啊?” “确实没用,”梁恕的玲珑心和高情商消失不见。他想了下,给出了思考结果:“这的房子是我刚工作的时候我爸送的,直接卖了吧。” “……” “我不喜欢别墅。”宋林霖试探地说。 其实她并没有偏好,更不是挑剔的人。 梁恕闻言,伸手按了返回,又循循诱导:“那大平层呢,大平层你喜欢吗?” “……” 宋林霖顿了顿,之后倏地一笑,意识到他对“新房”这件事比她想象得更加执着,是真的想换房子。 于是她说:“那这样吧,我们一起看房,一起买。” 门铃响了一声,外卖到了。梁恕把笔电放到她腿上,起身去取外卖。 他道了谢,之后关门转身,人没动,就站在玄关看着她。 宋林霖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是在和你明算帐,我的意思是……” 她看着眼前人把外卖拎进餐厅,洗手回到餐厅后躬着身子解封口的包装,线条优美的背肌撑起了T恤。 听到她的话动作停下,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样子。 从高中时起,宋林霖就很喜欢被他注视着的感觉。 梁恕的瞳孔很黑,眼睛无论何时都很有神采。 在宋林霖知道自己是他目光落点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珍重无比。 很多人独立后都希望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只是她一直没这方面的想法。进入二院工作后,姑姑当时甚至说要送她一套,她也拒绝了。 宋林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奶奶的那套别墅一直都被她当作自己的家,其他地方的房子只算是个临居地,买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因为没有安定感,就总觉得自己不会在一个地方住长久。 她觉得自己被男色影响了判断,语气放得更加柔和,把自己的心里话很坦诚地说了出来。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有了家,所以也想拥有房子。让我参与进来,好不好?” 这声“好不好”羽毛一般在梁恕心上勾了一下。 其实梁恕一点都不怕宋林霖和自己意见不一样。 他们都不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一样可以商量,他也可以退步,他怕的是宋林霖什么都不说。 在她开口时,梁恕就已经全然偏向她了。 宋林霖讲话很有条理,还特意放轻了声音,好像在给小朋友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梁恕听了之后又自己脑补了一下,发觉她后半段话有种“共筑爱巢”的意思,这么一想,就把自己哄得更加开心。 “好香啊好香——我去洗手了。” 宋林霖不知道他都想了什么,在他揭开盖子时凑近了些,被这美食勾出了饿意。 等她回来时,梁恕的注意力早就从桌上的饭转移到了手机上。 “手机有这么好玩?” 见他已经摆好了碗筷,把一切收拾妥当了,宋林霖在人身边落座,随口笑道。 他“嗯”了声,放下手机问她:“你们那个培训A大的学生也可以去吗?” 宋林霖催他快吃饭,梁恕依言拿起筷子,仍旧看着她的脸。 “大概是不行吧,进场要邀请函。” 她夹了一块锅包肉,口感酥脆、香气四溢,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穿高跟鞋一下午的脚都不那么疼了。 “不过有A大的学生在那儿做志愿者……怎么了?” “我在看你的照片。”梁恕又把刚拿起来的筷子放下了,凑得离她更近了些,宋林霖仿佛觉得他是贴着自己耳廓说话的,后腰一片苏麻。 她迅速咽下口中的食物,这才发现梁恕离她只是比社交距离近了些而已,不知道自己为何反应这么大。 整理了一下她混乱的心思,凑过去看他递到眼前的手机。 “哇,”出于好奇,多看了几眼,“把我拍得真漂亮。” 是她今天下午演讲的照片,拍得很不错,只是她着实很少穿得这么正式精致,宋林霖乍一看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 梁恕又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你人就漂亮,把你拍得很美是件很难的事么?”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这是所有人都应该默认的事实。 宋林霖惊讶了一瞬,听出了一点似有若无的酸味,试探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长得好看的?” “高中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吧。” 梁恕觉得客观事实不需要逃避,而且以他们两个现在这个关系,已经没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了。 “是吗?”她惊讶反问。 梁恕说:“差不多,只是我之前从来没说过而已。” 他这话说得也不准确,他只是没在她面前说过。 高中时梁恕人缘很好,在学校的知名度也很高,他交朋友完全不在乎什么成绩家境,只要人品没问题、能玩到一起就好。 高三那年三月中旬,区高中生篮球联赛在他们学校新建的大体育场举办,梁恕那时已经离开了校队,却架不住新队长的软磨硬泡。 “哥,我们到时候需要举队牌的女生,你把认识的漂亮女生介绍给我一个呗。” 他笑:“这事也用得上我?” “啊,哥你认识的人多啊。” “……” 听起来有点中央空调。 梁恕应了是应了,却没把话说满:“漂亮的我就认识一个,人家还不一定有时间。我帮你问问,看看她想不想去。” 那男生求人办事要求不多,当即就说了“行”。 他在宋林霖面前提起这事时,宋林霖很给他面子,很快就答应了。 回神后碗里已经多了一块锅包肉,身边人喊他:“有眼光的梁同学,快尝尝好不好吃……” 他听话地夹了一块。 宋林霖安静地吃,也不催他发表什么评价,在他点头说“好吃”后才笑出来。 “对吧,没骗你吧?” “嗯,”梁恕借机说:“你还知道什么好吃的店,下次带我去吃?” 宋林霖清浅地弯了下唇,说“好”。 “你爱吃酸甜口的锅包肉?”他问。 “嗯,”宋林霖点头,又有些苦恼地和他分享:“但是火候太难掌握,我自己做总失败。” 梁恕笑了下:“我会做,明天就做给你吃。” 闻言,她眼睛一亮,觉得会做饭、能解决问题的男人帅得不行。 之后,几乎是她夹了什么菜梁恕就去夹什么菜。 想想他们两个已经来到了二十年代的最后一年,却好像比十八岁时还要幼稚。 吃到一半时,她才终于想起刚刚的话题:“你在哪儿看到了我的照片?” 梁恕随着她夹了块豆腐,说:“梁昭发给我的,他在A大表白墙刷到了。” “大学生怎么还搞这些?”他淡淡问。 “大学生怎么了?”宋林霖笑他,“你大学的时候不是表白墙的常客?” 梁恕动作一顿:“听谁说的?” “那天我们在‘渔家’吃饭时遇到你的学弟……叫什么来着,两个字的那位?是他说的呀。” 梁恕想起来了。 当然不只是在别人口中听说,宋林霖自己也知道。 他们大学时社交媒体已经非常成熟了,她搜索过很多次航大的相关信息,尤其是大一那一阵。 这也是当时丛盈一直误会梁恕是她前任的原因之一,毕竟少有人会好奇一个曾经的好友的生活环境。 想到了这点岁月长河中的往事,她忽觉一切都有迹可循。 什么决裂好友能记得对方的喜好和那些两人之间的小事啊,写作好友读作暗恋对象是吧 ps.开头说的那部音乐片是Begin Again,我在隔壁完结文《落日八分钟》里也提过,特别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表白墙 第30章 谈恋爱 宋林霖下夜班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 一夜安宁,她睡得不错,天大亮时却忽然接了个急诊,胸部外力创伤,之后一直没闲着。 当天天气情况不好。大雨过后满地积水,阴沉得好像有墨汁要滴下。 打卡下班时室外依旧灰蒙蒙一片。 她累到饭都吃不下去,只想回家倒头就睡。 梁恕那边也不太顺利。 A市大雨,航班备降B市,折腾到家也已经是深夜。 两人夜里十一点多时聊过一会儿,第二天早上宋林霖就一直没回他微信,梁恕猜是被手术或者别的工作绊住了。 虽然知道她打心里热爱这份工作,却也心疼她太辛苦。 知道她没开车,梁恕直接拎着车钥匙下楼准备给人当司机去。这个点还没下班,估计累坏了。 很巧,他按的是负一层,电梯却在一楼停了下来。 轿厢门打开,他抬眸,宋林霖闭着眼睛靠在门边。 她一直都是淡淡的模样,难得看起来这么脆弱。 梁恕心一紧,想着怎么累成了这样,两步走出电梯门,怕吓到她,先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背。 宋林霖熟悉他的味道,即使有些迷糊,却丝毫不排斥。 她放任自己把全身的重量都压给身边的人,喃喃道:“哎?怎么这么巧?” 梁恕又气又好笑,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 “累成这样?” 一开口,语气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全然的心疼来。 外科一直如此,宋林霖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身体一直挺好的,体检单子也没什么大问题,今天是个意外。 “没事,就是刚刚神经太紧张了,一放松下来就这样。”她察觉到了男人的心疼和焦急,嘟哝着解释。 梁恕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进了电梯后,结实的胳膊依然环着她。 宋林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挺独立的一个人,没有多么耽于温情,此时却只想享受他的臂弯,于是靠进他怀里。 “早饭也累到没有吃。”他说。 “嗯,”她闭眼笑了下,“给我煮个面吧。” 这句轻柔的请求不动声色地抚平了梁恕的所有躁动,他揉了下怀中人的头发,感受着她身体放松下来,刚出电梯门就把人打横抱起。 她隐约地挣扎了一下,梁恕低声道:“别动。” “胳膊好好揽住我,我要开门。” 原本抱宋林霖时她的手自然地搭在了梁恕脖颈处,这会儿他要抽出一只手来输密码,让她自己抱紧些。 梁恕单手横抱宋林霖自然没问题,只是突然撤开一条胳膊她会害怕。 进了门,他把人抱到沙发上,蹲下/身给她脱掉了鞋,又要抱人去卧室。 “不要。”宋林霖有点做医生的职业病,没换衣服前躺沙发可以,躺床上绝对不行。 她很坚决:“这儿挺舒服的。” 男人一条胳膊就撑在沙发沿上,碎发散落额前,安然垂眸,整个人看上去落拓又性感。 他的瞳仁很黑又很亮,仔细看着她的时候,宋林霖常常有一种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刚要开口,又听到躺在沙发上的人眨了眨眼发布指令:“你去煮面,我想看着你。” 梁恕抬了下眉。 自己的三寸被拿捏得恰到好处,只好随她去了。 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又在冰箱里拿了两块巧克力放在茶几上。 躺在沙发上的人一点不老实,她侧着身子,忽然说:“我想换衣服。” 梁恕顿了顿:“吃过饭再说吧,很快的,别下楼了。” 说完看了她一眼,扬眉道:“还是说你想穿我的?那我抱你去卧室挑,哪件都行。” “……” 宋林霖抿了下唇,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装鸵鸟不说话了。 梁恕衣服都没换,洗了手系上围裙就进了厨房。他很擅长做饭,煮个面不是难事,宋林霖看着他熟练地切菜,忙碌又有序,厨房多了个人,就莫名地感觉家没那么空了。 她没忍住回忆自己之前一个人的时候都是怎样过的。 巧克力的苦和甜在口腔中化开。宋林霖想,她也开始依赖一个人了吗? 面很快就上了桌,白色浮雕碗里面条和青翠菜叶相称,梁恕还给她放了两个荷包蛋。 她坐在餐桌旁张望着,叫他也来吃。 梁恕其实不饿,只坐在旁边陪着。 他们的对戒被她用一条细细的白金素链串起挂在了脖颈上,刚刚她人躺着,梁恕没注意到,现在发现这枚戒指正随着她吃饭的动作轻轻晃着。 “你做饭真好吃。”宋林霖并不知他在看什么,含糊道。 闻言,梁恕笑了下。想着一个面能好吃到哪里去,是你饿坏了。 桃花眼中的情绪变得怜爱起来,愈加勾人。 “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胃里的暖意直接舒服到心坎里,宋林霖垂着眼,没一会儿就吃完了一整碗。 之后她擦了下嘴角,动作熟练地把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摘下来戴进无名指根。 梁恕看着她的动作,心里软成一片,不禁弯了下眼睛。 在她吃饱后,剩下的半碗面就都进了梁恕的胃里。 宋林霖说要下楼洗澡换衣服,梁恕也像个尾巴一样跟着她下去。 两人难得在白天同时休息,因为难得,从而更显温馨。 在宋林霖洗澡时,梁恕就一个劲地折腾她家的冰箱和厨房。上次休息时她去采购过一次,东西不算少。 男人把手臂搭在柜上,躬身拿了个奶锅出来,找到了红枣枸杞和红糖。宋林霖刚穿着睡袍从浴室出来,温火上红枣牛奶的甜味就飘进了她的鼻腔。 “好香啊。”她被吸引,径直走过去。 梁恕在冰箱边随意靠着,感受着她走到了自己身边,她的身上带着清新的玫瑰味道。 “我也觉得。”他忽然说。 “你觉得……?”宋林霖眨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看着他,梁恕回视,不心虚却心动。 宋林霖纳闷地想,这人是在说她很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梁恕身上总有那种莫名正经的感觉,导致他说这种话她都丝毫没觉得这人轻浮。 热牛奶喝进胃里后她就不纠结了,真夫妻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宋林霖之前在家穿长袖睡衣和家居服,温度越来越高后,她就从长袖长裤换成了真丝长裙。裙子面料顺滑,两根吊带挂在白皙削薄的肩上,颈上依然戴着那条白金素链。 她身上带着隐约的香味,梁恕看见那根素链后低头去寻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依然闪着光芒。 她一口气喝了大半,把杯子放到流理台上,抬眸看着眼前人。梁恕用指腹拭掉她唇角沾到的奶渍,退开了半步。 宋林霖上前了半步。 这回梁恕没再动。 两人都穿着居家的拖鞋,一进一退,鞋底擦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也很清晰。宋林霖在猜梁恕对她有没有那种无法抑制的心动和冲动,而他神经紧绷到随便一戳就会断,根本不敢乱动。 暧昧恒生时,她却问:“你尝过了吗?” 梁恕顿了顿,说:“没有。” 他少有这么不清醒的时候,回神后接着她的话道:“喝了很多呢,你还挺捧场……觉得怎么样?” 觉得很香很甜。 宋林霖没说,只是弯唇:“你自己尝尝吧。” 梁恕听到这个问句,垂眼看着她,薄薄的眼皮掩盖着男人的情绪。 在她伸手准备给他倒一杯时,梁恕单手用了些力扣住女人的腰,另一只手却轻柔地托起她的下巴。 而后,垂眸覆上柔软的唇。 宋林霖先是一惊,之后就顺从地闭上眼,任由男人吮吻自己的唇瓣。 只亲了一会儿,她就晕乎乎的,耳畔传来男人的声音。 他低声哄道:“张嘴。” 第一次在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接吻,宋林霖在感受到梁恕探进来的舌尖时睫毛一颤,手倏地攥紧了他的衬衫下摆,听到他一声轻笑。 香甜的红枣牛奶味四溢。 手指划过怀中人的脊背,宋林霖浑身仿佛过了电流一般嘤咛一声。 分开时,梁恕面色并没什么变化,松开手的动作却不再那么游刃有余。 他觉得自己也挺没出息的。 再有一个月就三十岁了,还会因为吻到了喜欢的女孩心脏狂跳,克制不住生理反应。 宋林霖缓和着呼吸,不抬头看他,视线扫过眼前人皱得不能穿了的衬衫下摆,转身就想跑。 梁恕反应很快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忽而又想到刚刚自己扣她的腰是用了些力气的,她皮肤容易留印子,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变红。 宋林霖克制住自己回头看的冲动,感受到男人在她后颈落下了一个吻。 - 宋林霖去年结婚的室友和老公来A市旅行,刚落地A市就和宋林霖约饭。 室友在一周前就和她说过要来A市了,宋林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并说她请客。 工作之后大家都步履匆忙,大学时的朋友又异地得多,像上次校庆那种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聚起来十分不容易。 看到消息时宋林霖正在吃午饭,当时答应得是很痛快,但职业原因,没办法,对于晚上的事半点都不敢保证,就回复顺利的话五点半。 不过她之后又补了一句,说自己明天休息。 她的这位室友叫祁梦涵,也是医生,很懂宋林霖的担心和严谨,回她没事,明天也OK,玩嘛开心为主。 宋林霖和她开玩笑:“那你老公呢,不管了?” “管他干嘛,”祁梦涵笑了会儿,开她的玩笑:“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可是听说你偷偷闪婚了,到时候得跟我好好说说怎么回事。” 宋林霖吃了口荤菜觉得难吃,换了旁边的杏鲍菇,看到蹦出来的对话框惊讶了一瞬:“抱歉抱歉,我没想瞒着,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打听:“你听谁说的啊?” “孟辽啊,他和我老公是同事,我们还算是碰面比较多的。” 其实是她多了句嘴。 大学圈子就那么大,孟辽喜欢宋林霖这事在当时不算是个秘密。祁梦涵有天正好接她老公下班,正巧碰到了孟辽。 他们结婚时孟辽刚好出差,份子随了人没到场,前段时间看到她又祝了一次新婚快乐,祁梦涵就问他还单身吗,他说嗯。 她开玩笑:“上次聚会看到林霖,你们两个没擦出什么火花啊。” “没……林霖结婚了。”孟辽就说。 祁梦涵惊讶不已。 提到孟辽,他是C大校友中第一个知道宋林霖领证的。 和梁恕去民政局领证的前一天晚上,她收到孟辽的微信,说自己明天到A市出差想请她吃饭,问她有没有时间。 他之前帮自己宋林霖,她一直记得这些情分。不巧的是,她第二天没时间,中午的时间吃饭足够,但绝对不够和其他人一起吃。 在宋林霖一直以来的认知中,匆忙赴约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她不愿意去的相亲局都保证自己不迟到,孟辽算她大学时的一个老朋友,自然要更重视。 不过这种事情也有特例。 如果丛盈约她吃晚饭,她就不会再顾忌这么多了。朋友和朋友也是亲疏有别的。 宋林霖先表达了自己的抱歉,之后道:“我明天上午排了手术,下午要去领证,实在抽不出时间。下次来你告诉我,在A市当然得我请客。” 这一句话礼貌客气有,熟悉却又不过分亲近也有。她这么说别人怎么好意思说“不”,孟辽就略过了这个话题,顿了顿才反问道:“你说领证?” 成年人之间说领证还能有什么证,他只是太惊讶了。 毕竟他一直觉得宋林霖的确很吸引人,但凡事拎得太清,或许没谁能走进她心里,这么一看,只是那个人不是他而已。 “对,我要结婚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恭喜啊,等你给我发请柬。” “谢谢,”她道谢和道歉一样诚恳:“放心吧,忘不了你。” 听祁梦涵说是孟辽说的,她倒是没有很意外。那天她没掩饰,也没有一点需要他保密的意思,孟辽情商够用,能看出来。 - 夜幕初降,梁恕落地A市。 打开手机,收到了宋林霖的微信。 她发了一条长语音说明今晚的情况,又说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饭了。 梁恕现在觉得自己和宋林霖的状态是婚后恋爱,虽然领证颇有些仓促,但感情稳定,日渐亲密。 离三十岁还差临门一脚,好不容易稳重了一些,又因为这些荷尔蒙恢复了十八岁时幼稚的样子。 宋林霖收到了一条语音,对面的合法爱人语气带着调笑,问她:“你这是在跟我报备吗?” “嗯,对啊。”宋林霖也愿意配合他,故意拖着长音:“跟你报备呢——” “你自己吃饭吧,要么就出去找朋友。” 她安排得很好,却忘记了对面的人惯会借题发挥。 “不去,去找朋友就得喝酒,不想喝。”在停车场遇到了熟人,梁恕抬手互相打了个招呼,坐上驾驶座,按着语音条故意道:“我在家独守空房呗。” 这简直语出惊人,宋林霖自觉脸皮没那么厚,耳际有些发红,不顺着他的话说了:“就算你这么讲,我也不会早回去的。” 梁恕安全带都没系,在驾驶座坐着等消息。听完语音后他笑了声,夸道:“好吧,好有定力。” 宋林霖:“……” 她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 接通后,梁恕猜她不会继续刚刚的话题,果然,电话那头的声音清亮悦耳,问他:“在回家路上了吗?” 明明两人还没同居,但“回家”这词在梁恕心里默认为他们共同的家,因而她的话更加动听。 “刚上车,”他系上安全带,打火,驶离停车位。“大概半小时到家,等我送你吧。” 宋林霖琢磨了一下,试图反将一军:“你想送我?” “嗯,”梁恕倒是十分坦荡地承认了:“给我这个机会么?” 她在玄关处挎好包,笑道:“我这就出发了,有点遗憾啊。机会留到下次吧,额外再赠送一次。” “行,多赠几次吧,我好像有点贪心。” 他说完,终于问了正事:“你怎么去啊。” “打车。”宋林霖正色了些,强调:“虽然你说不想喝酒,但我应该是会喝的。” “你的酒量真的很一般。”他直言。 这是在说上次喝醉的事情,宋林霖很久没被人念叨了,无奈地笑了下:“知道了,不会喝醉的。” 自打上次看到她下夜班后的状态,梁恕就很紧张她的身体,其实宋林霖本身体质还不错,那天实在太累了,没成想就被他撞见了。 最近两年,有人惦念的感觉于她而言有些陌生,但依然很好。 梁恕语气温柔下来:“我去接你。” 宋林霖听后又开始纠结,觉得她不会喝多,叫个车很方便的,梁恕累了一天,不太想麻烦他。但她顿了顿,想到梁恕其实是希望她能麻烦他的,于是答应下来:“好,那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嗯,”梁恕笑了声,“我随叫随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谈恋爱 第31章 占有欲 六月的A市已经初现暑热的端倪,热气在柏油路面上蒸腾而上,傍晚成了一天最舒服的时刻。 宋林霖和祁梦涵选了一家评分很高的融合菜。 是她推荐了几个餐厅,最后祁梦涵拍板约在了这里。 她到几分钟后祁梦涵就到了,这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也是很巧。 宋林霖说请客就一定要请客,吃了饭后率先结了账,祁梦涵念叨你刚下班就来陪我吃饭,怎么还要你破费。 她笑笑把这话推了回去:“破费什么呀,咱们都多久没见了。” 见身边人笑着看她,她接着把话圆回来:“而且我前两天还在想,我结婚应该是沾了你那束捧花的光,这不得请你吃饭么?” 宋林霖总是这样大方得体。 这样的性格,如果不是生在那样的家庭怎么会一直没有知心朋友,也难怪丛盈和梁恕这样的身边人都觉得可惜。 祁梦涵心里熨帖得不行,提议道:“那我请你喝酒吧!A市有什么有意思的酒吧吗?” 知道宋林霖不爱玩,猜她大概率不知道答案,她问这问题的时候已经打开软件搜索了。宋林霖抽空回了条梁恕的消息,之后想到了程曳帆。 - 程曳帆这酒吧有个很有意境的名字,叫“Stay with me”。 这儿地段好,时不时还会请流行乐队来演出,消费不低。 宋林霖进了门,热闹的气氛瞬间迎面而来。 她把包放在一边,和祁梦涵一起坐在了吧台边。调酒师是个漂亮姑娘,戴着闪闪的耳钉,抬眼笑了下,问她们点什么。 宋林霖觉得她应该没有她们大,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但她的动作又娴熟又酷,倒是很有魅力。 两人点了酒,坐在吧台边随意闲聊。她们职业相同,又认识得够久,共同话题还是很多的,聊了二十多分钟也没觉得疲累,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十点钟了。 宋林霖的手机在吧台上震动了几声,她接过来回复,祁梦涵笑问:“你老公?” “啊?”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她都愣住了,反应一会儿才意识到说的是梁恕。 “不是,”她笑笑,“是丛盈,你还记得吗,我闺蜜。” 祁梦涵想了想,“哦”了声,点了点头:“记得,咱们的校友。” 又问起丛盈的现状。 之后的话题才转移到她们的另一半。 “你还说结婚是沾了捧花的光,那捧花可是我扔的,你都没第一时间通知我。”祁梦涵试图翻旧账。 “婚礼最快也得秋天了,我们两个都没在这事上着急。”宋林霖开玩笑,又和她保证:“到时候一定把请柬送到你手上,哪儿能忘了你。” “这还差不多。” 又过了十几分钟,祁梦涵说她老公来接,到底是先付了账单。 宋林霖就由她去了。 大学时她们寝室的关系比较亲密,四个女孩各有各的想法和规划,十年后再回头看,虽然说不上全然没有遗憾,但大家都过上了少女时期期盼的、还不错的人生。 祁梦涵走后,宋林霖自己坐了一会儿,依然有些恍惚。 认识很久的人身上会多多少少的带有你过去的回忆,现在这些回忆被勾了出来,她坐在吧台边看着不远处调酒的动作,把自己这十年细细地琢磨了一番。 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没有后悔过,唯一遗憾的就是奶奶的去世,再说起来,就是梁恕。 或许当初他觉得自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那段友情,也放弃了他,但他在重逢甚至领证后的任何一个时间节点都没有提起过。 像是知道她不想说。 但总要说的。 她是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答应结婚也并不是仓促随便的决定。她认定了梁恕,想和这个人相伴一生。 酒吧里响起了清澈柔和的一首民谣。 她拿起手机,主动给梁恕发消息,说自己在程曳帆的酒吧,等他来接。 那边几乎是秒回,说“好的,已经把车钥匙拿起来了”。 宋林霖弯唇一笑。 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就坐在了她右边的高脚凳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杯子落在台面上的清脆声响。 她笑意一收,回完了消息才微微偏了下头,看到男人挽了下左边的袖子,露出一块价值近十万的机械表。 有点刻意。 点评完,她淡淡地移开眼,无动于衷。 “嗨。”那人发觉自己被注意到了,在酒吧暧昧的光下看着她,并没有掩饰他的目的。 宋林霖不怎么爱出来玩,但这么多年南北西东,不会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和潜台词。 不过这只是有搭讪的意思,他还没说什么,她也不至于没礼貌到视而不见。 她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你是第一次来?我好像没见过你。” “朋友的酒吧。”宋林霖答得很自然。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有梁恕这么一层关系在,程曳帆他们怎么说也算是朋友。 “是吗?这么巧。” 男人点了一杯酒,准备送她。 这目的性就有些明显了。 宋林霖没再说什么,直接把左手往前递了递给他看戒指,示意自己已婚。 在互换过戒指那天起,她就没见梁恕摘过戒指,而她自己上班总要洗手,做手术也不方便,只有下了班才能将其戴上无名指。 两人都心甘情愿地被这种承诺束缚。 直到此时才恍然意识到婚戒的另一层意义。 它明晃晃地昭示着你被一个人占有,也占有那个人。 她收回手,走了个神,想起了梁恕戴着戒指的模样。 那上面好像刻着她的名字。 她心里隐秘的占有欲得到了满足。 程曳帆神不知鬼不觉地晃出来了,反手用指节敲了下吧台,朝他抬了抬下巴:“哥们,酒送你了,自己享受吧,啊。” 宋林霖美得很不一般,她身上总有种在人群中洞若观火的气质,万人如海一身藏,在热闹的酒吧里显得尤其特别。 这种反差十分吸引人,男人觉得颇为遗憾,端着杯子走了。 宋林霖抬头,朝程曳帆笑了下,谢谢他帮忙解围。 这是客气话。 宋林霖这种漂亮姑娘不知道被搭讪过多少次,对这种场景早已轻拿轻放见怪不怪了,一个人也能解决得很好。 程曳帆知道他不能居功,于是摆摆手,说起了件不相关的事。 “上次在电梯里碰到你,你说有时间来酒吧给我捧场。你走了之后我感慨了句你还记得我,阿恕和我说,这就是句场面话,你肯定不会来。” “嗯?”宋林霖点点头,给他出主意:“那一会儿他过来,你在他面前再提一遍。” “让我‘一雪前耻’是吗?”程曳帆哈哈大笑,转而说:“后来我反应过来了。我说你记得我,他应该是在不高兴。” 宋林霖这才细细回忆起来。 那时候他们刚重逢没多久,梁恕会对她有那么大的独占欲吗? 他当时表现得一直很自然。 “阿恕有那么小气?”她圆滑道。 程曳帆摊了下手,没说话。 之后,他把那个调酒的女孩拉过来给她介绍,说是他女朋友,名字挺好记的,叫许诺。 宋林霖抬了下眉,主动打了招呼,看着比刚刚碰到程曳帆要热情些。 女孩也笑,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你们很般配,”宋林霖语气诚恳,和程曳帆开了句玩笑:“感觉你也变得青春了不少。” 这可实在是太难得了。 在高中时,虽然不在一所学校,因着梁恕的关系,也是能互相称一句朋友的。那个时候宋林霖都没开过一句玩笑。 她才是变了很多。 程曳帆和梁恕关系那么好,情商自然不会低,他说:“爱情的力量呗。”话音刚落,他的话音丝滑一转,转到了梁恕身上:“你看,阿恕整个人都更帅了,你没觉得吗?” 那边话音刚落,宋林霖就笑了声:“你这朋友,他交得很值啊。” 一共没说过几句话,一直在和他透露梁恕有多喜欢她。 程曳帆给她上了一杯新调的酒,度数不高,她道了谢,没拒绝。 之后的时间里,她开始不着痕迹地打听梁恕的过去。程曳帆这人说话很聪明,却是典型的高攻低防,聊到最后基本是问什么说什么。 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在许诺和宋林霖聊天时撤了一步,给梁恕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到?我靠,我才发现你老婆在套我话……” “她问什么了?” 梁恕没回答他的问题,话音里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问你的情史。”程曳帆吓唬他。 “嗯,”梁恕淡淡道:“你怎么说的?” 程曳帆听他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说你这十年别说恋爱了,就连暧昧对象都没有过。” 气归气,作为朋友他还是讲义气的。 他纠结道:“这是不是显得你很被动?一点都不神秘。” “她问你你就说了?” “是啊,刚认识她的时候总觉得她是那种很认真内敛的女生,哪能想到这么会套话!” “还问什么了?”他打听。 “还问你在美国学飞的事,问你爷爷是怎么催你结婚的……反正我们两个聊了十多分钟,全在聊你。” “没事,说就说吧,这种送分题你都害怕?说了给我加分的。”梁恕转着方向盘笑了声,“她愿意为了我的事费心思,这不挺好。” “我靠……”程曳帆震惊了:“你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挂个号看看恋爱脑?” 梁恕心情好,一点都不和他计较:“明天就去。” 程曳帆:“……” 挂断之前程曳帆说:“刚刚有人来搭讪了,你真不快点?” 那边这才正经回话:“十分钟。” - 梁恕到时宋林霖还在和许诺聊天,她身体前倾着,整个人很放松,是个信任的姿态,不知道有没有醉。 他没有骤然上前,而是静静站在三米之外看了她一会儿。 宋林霖上班穿的衣服都以舒服为主,偶尔外出培训或是参加讲座才会穿正式些。今天下班后她回过家,换了一件面料柔软的白色雪纺衬衫、简单的散腿牛仔裤和细高跟。 她穿衣服一直很简单。 可美人就是如此,穿基础款反而美得更加突出。 特别的是她今天戴了一对长耳饰,银色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着。 在酒吧的灯光下显得耀眼动人。 梁恕喉结一动,两步走到她身边。 他把宋林霖搭在吧台上的左手笼进手心,又看了眼吧台上只剩了一个底的杯,垂眸去寻她的眼睛。 宋林霖拇指不安分地动了动,仰起下巴看着熟悉的人。 梁恕被她勾得有些痒,带着安抚的意味缓慢摸过她的指节。 许诺就在对面,这不经意间的暧昧被她尽收眼底。 只是摸个手怎么看着这么欲?这就是般配吗? 她赶忙移开了视线。 程曳帆也是第一次看到梁恕和宋林霖在一起的样子,在此之前一直没脑补出来梁恕谈恋爱什么样,总觉得这人会单一辈子,现在才发觉他挺会的啊…… 本想调侃两句,被梁恕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喝点?”程曳帆问,“给你叫代驾。” “不喝,我来当司机的。” 程曳帆点头,拉长音调“哦”了声:“能开民航客机也能当代驾。” 梁恕轻嗤:“你行了啊。” 看他笑了,宋林霖也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男人的手心几乎托住她半张脸。 他在宋林霖身边坐下:“醉了吗?” 宋林霖的目光聚焦在男人脸上,又缓缓移到他的唇上,没说话。 “有没有难受?”他又问。 她摇了摇头。 梁恕依然明目张胆地扣着她的手,和眼前两个人聊了会儿天。 走之前梁恕说马上搬新房了,过段时间请他们去吃饭。 程曳帆点点头,摆手送客。 - 宋林霖没喝多,但或许是她的酒量实在一般,或许是在别人口中听了太多的梁恕,她依然产生了些轻微的醉意。 打开家门后,玄关的花瓶被他们两个的动作无意间碰掉了,白色的玫瑰从瓶里散落出来。梁恕想弯腰扶起,宋林霖用了一点力,不想让他动,他就真的没去动。 伸手帮忙把包挂好,又拦腰抱起她,在宋林霖回神时发觉自己被放到了沙发上。 男人的手臂结实有力,她很贪恋这种感觉,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勾着他脖颈的手不想松开,却在男人高挺的鼻梁触及到自己脖颈皮肤时倏地一颤。 “谁的香水味?” 他嗓音有些低沉,还带着含糊的性感。 “我的?”她有些痒,轻微挣了一下,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不是你的。”梁恕说:“还有烟味。” 他说完,轻轻抬起眸子。 这人怎么这么敏锐。 宋林霖闻不到,觉得他可能是借着自己喝了酒故意这么说的。 但她清醒时都无法抗拒梁恕,现在只有被勾得更晕。 宋林霖说:“那我把衣服脱掉。” 说着,她伸手解开了衬衫最上边的那粒扣子。 梁恕按住她的手。 手臂上青筋一跳,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也是在这里,一周前,他给宋林霖戴上了婚戒。当身边这个人把戴着戒指的手和他的左手放在一起时,梁恕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吻上去的冲动。 他本以为结婚证和对戒会让自己安心,没想到甫一拥有了名分,占有欲率先横生发酵。 “哎——”她小声惊呼,“你轻点。” 动作间,细长的鞋跟抵住了梁恕的西服裤。 梁恕放开她的手,一手握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去脱她的高跟鞋。 宋林霖看着他的动作,脚踝的触感仿佛烧灼一般,她腰发麻,觉得此时的梁恕性感得无以复加。 “你身上好香,你去接我之前洗过澡,是不是?”她问。 梁恕没有答话,问她:“醉了没有?” “酒味很重?” 他说:“没有。” 宋林霖这才回答他的问题:“我没醉。” 眼神确实还算清明,没有醉意和困意,但梁恕总觉得她不算清醒。 下一秒,好似为了证明他的想法似的,宋林霖问他:“为什么不让我脱衣服?” “没有不让你脱。” 梁恕垂眼,强迫理智回笼,他抱起怀中人走向卧室,放低声音哄她:“我去给你准备蜂蜜水,一会儿你再脱,嗯?” 把怀中人放到床上后,梁恕想撤身去帮她拿睡裙,宋林霖却环着他的脖颈不松手。 梁恕和她的距离很近,呼吸交缠。 对视间,她却忽然放了手,好似泄了气一般。 “你这人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她的手落在深色床单上,喃喃道。 还没等梁恕做出什么反应,她像是自己觉得自己不讲理一般,把眼睛闭上了。 一点点酒精就让她皮肤泛着淡淡的红,眼皮也带着薄红,嘴唇的颜色更深一些。 梁恕吻过那里,知道那里的触感如何。 此时此刻,他的理智摇摇欲坠,深知一个吻就能让自己失控。 “我为什么讨厌?”他绷着神经,却想听到她的答案。 “我们领过证,又一起买了房,你还记得吗?” 梁恕看着她刚刚睁开的潋滟双眸。 她的眼中都是情,语气却如水般平淡。 像是不需要梁恕的回答一般,宋林霖又接着问:“你对我有**吗?” 话音刚落,梁恕眼中的情绪一变。 只这一瞬,宋林霖就在他神经放松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她重新勾上男人的后颈,只用了一点力气。 这点力气传达出明确的意思。 梁恕顺着她的力气低下头,狠狠吻住的她的唇。 而后,她察觉到自己胸前的那颗扣子崩开了。 第32章 情意浓 梁恕这人从小到大都属于那种张扬却不放荡的人,拥有稳定的情绪和恰到好处的克制。宋林霖没看过他失控,在晕乎乎接吻时以为这一切是错觉,而地板上那粒扣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事实上,平日里理智的人失控时才覆水难收。 他含住身下人的唇瓣吮吻,亲得很凶,扣住她下巴的力道却有意收着。 凶只是凶了一会儿,到后来,吻变得缠绵起来,两人都情动,很久才把唇分开。 宋林霖睁开眼,看到梁恕的碎发散落在额前,线条流畅的胳膊撑在她身侧,虽然停下了吻,但眸光依然不平静。 她爱极了这种不平静。她能感受到他的喘息,也记得刚刚腰侧被揉捏的感觉。 “抱你去洗澡。”他嗓音带着情/欲中性感的沙哑,没有再做什么无用的掩饰。 宋林霖说:“一起洗。” 他的拇指指腹轻轻蹭过她被吻到红肿的唇。 两人对视几秒,暧昧声响褪去,室内寂静。宋林霖偏过头,摸索着环上了他的手腕,摘掉了那块腕表。 这动作和解他的扣子并无二致,甚至在这种情境中,克制更加凸显了暧昧。 “我准备了安全套,在床头柜里……你翻一下。” 梁恕头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一下子崩断了。 他对宋林霖没有任何抵抗力,在沉沦之前,他更加得承认这个事实。 - 梁恕买这张床时没想过他和宋林霖会在这做/爱,宋林霖买这套真丝四件套时也没有想过。 云收雨歇时,她在并不清醒的意识中察觉到梁恕离开了她的身体,她浑身酥麻,虽然中途男人抱着她去喝了水,但喉咙依然干巴巴地痛着。 之后,一只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手轻轻触碰她一下,她察觉到这只手的熟悉,身子不受控地一颤。 梁恕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问:“不舒服?” 她轻轻摇头。 她重新被环进了熟悉的怀抱里,梁恕喂了她一口水,她垂着眸子,卸了力气依靠他。 在此之前,宋林霖从没想过,梁恕在床上是这个样子的。 工作外的他多是有些闲散的样子,情绪稳定,有条有理,对她很包容,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而在床上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也会照顾她的情绪和感受,但她好像被他的控制欲完全淹没。 一半带着服务意识,一半又有着难言的攻击性。 那块被摘掉的表被梁恕忽略得彻底,宋林霖稍稍睁开眼睛,发现它在刚刚的情潮中摇摇欲坠,将将卡在混乱床单的边缘。 - 夜间,小雨忽至。 细细的雨滴落在地面上,房间里开着温度正好的空调。 宋林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却一夜无梦,睡得很香,那点疲累一扫而空。 人在纵情后都会觉得很空虚,尤其是在黑暗中醒来,又遇到了瓢泼的大雨。 她的意识还没回笼,心先空了一下。 “怎么了?”梁恕的唇贴上她的秀发,他的声音不同于**中的沙哑,是那种带着睡意的倦怠。 “怎么醒了?” 宋林霖这才意识到自己贴着一个热源,一只修长的手在这时搭上了自己的后腰轻轻按揉。 空荡的心瞬间被包裹住,之后缓缓落地,有了归处。 “没事,听到了雨声。”她轻声回答。 “要喝水吗?”梁恕又问,另一只温热的手摸了摸她的脸。 宋林霖说“不喝”。 她从小就几乎没和大人一起在一个房间过,成年后只有彻夜长谈的几次和丛盈睡过一张床。 在孤单雨夜醒来,身边躺着十八岁时的心动对象,宋林霖连这样的春梦都没做过一次。 梁恕清醒了些,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情绪,却没说什么,只是把动作改成了在她后背上轻拍,像在哄睡。 “你不会还要给我唱摇篮曲吧?”宋林霖已经安心地重新闭上了眼。 “嗯?你要听么?”他并不推辞,“我唱歌还可以。” 宋林霖就又说:“你这人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说这话时,她在那个讨厌的人怀里。 梁恕说:“这是爱我的意思?” “嗯,”她承认道:“爱你。” 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拥抱爱人入睡。梁恕在此时听到枕边人指责:“你还没说过爱我。” “我没说过?”他笑了下。 “在床上说的不算数。”她一副很有原则的样子。 说完,宋林霖想,这或许是恃宠而骄? “我爱你。” 他在怀中人的额头上落了一下没有欲念只有珍爱的吻。 “我可以说很多遍。” - 雨声在梦里也淅沥。 一五年的盛夏暴雨不停。 宋林霖生日那天也下了雨,她和梁恕都没去买伞,淋着突然而至的小雨回家,刚踏上公寓门的台阶,细雨瞬间变了脸色,倾盆而下。 那时候她已经决定要改志愿去南方读书,和梁恕抱着见一面少一面的想法。 两人站在屋檐下躲雨,不约而同地都没走进去。 大雨在他们眼前连成细线,落在地上有水花蹦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漾开。 在之后的很多年,她一直记得梁恕今天的穿着。其实就是简单的白色半袖衬衫和黑裤子,但每次想起都是清晰得仿佛照片一般,多年过去都一点不模糊。 她穿的是长裙。 梁恕好像说了什么,她没听到,于是问:“什么?” 声音有些大,凑得离身边人很近。 “我问你冷不冷,要不要进去?” 梁恕笑了,声音也大了些。 “不冷,不要。” 进去就要分开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被反应过来的梁恕一把扣住手腕拉了回去。 “做什么?”他问。 宋林霖回头,也笑了。 因为淋到了一些雨,发丝带着细微的水珠。 “没事,”她听到自己说,“这一年谢谢你。” 梁恕“嗯?”了声,没听到她的话。 宋林霖也没再重复,而是想,他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性格的女孩?大学时会谈什么样的女朋友? 他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 回到家后父母竟然在家,她有些意外,却没准备多说什么,打了个招呼就想回房间。 照例被批评怎么淋了一身雨,怎么回了家话都不说就想关门。 宋林霖一句都不反驳,心平气和地往卧室走。 之后听到她爸问她:“你和楼上那个男生在乱搞什么?” 她骤然回头。 宋林霖有时候很感谢自己本能的防御机制,在遇到这种状况时,她不会想哭,不会伤心难过,而只会一心想要反击。 “什么叫‘乱搞’?”她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也很冷静。 “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听到她这样重复,她爸更是怒火中烧。 “这和羞耻心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个就是朋友,从来没越过界。”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哪有什么朋友?”她妈妈开了口,“怎么证明你没说谎?” “有疑问的是你们,怎么要我证明?” 她说完,转身进了卧室。之后坐在书桌前打开笔电,修改志愿,点击确认。 合上笔电的瞬间,好像有一只手残忍地抓住了她的心脏,后知后觉的难过涌上心头。 大雨洗刷世界,她的青春忽然落幕。 填写的录取通知书邮寄地址是奶奶家,自打那天之后她就回了奶奶那儿,一直住到了通知书陆续开始邮寄时。 父母大概在等她低头,又觉得以宋林霖的成绩,走第一志愿完全没有问题,于是根本对录取结果不闻不问。 宋林霖也不主动说,只和奶奶摊了牌。 那段时间恰逢梁恕不在A市,在他回来后,两人一起吃过一次饭,之后她就收拾行李飞了C市。 她换了C市本地的电话卡,大学四年回A市也只是看奶奶和姑姑,没和其他人联系过。 有一年元宵节,她和奶奶是在海岛过的。 酒店里的电视机各个频道都是元宵晚会,很热闹,烟花一丛丛在窗外绽放,圆月高悬。 - 再次醒来时,天蒙蒙亮。微弱的光线并不刺眼,她在梦里的心空带到了现实中,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视线聚集后,意识也回了笼,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她,一只手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哭了?”梁恕知道她醒了,拍她背的动作停下,想离开被子。 宋林霖一把扯住他的衣服。 他昨晚随意披了件绸制睡袍,带子松松系着,前襟几乎一扯就开。 一眼瞥到男人的胸肌,她不自然地移开了眼。 梁恕这时却没什么旖旎心思。 他刚刚是想去给她倒水,这会儿听话地躺了回去。 没管自己的衣服,只是摸着怀里人的头发,语气轻得像叹息。 “昨晚眼泪就没停过……在床上哭,在梦里也哭,枕头都湿了。” “梦到了什么?” 宋林霖在此时已经不和他计较“在床上哭”这句话了,而是靠在他肩头,不让人看到她的样子。 “我生日那天,我们在家门口看雨。” 她只说了这一句,梁恕脑海中浮现出那天的场景。 他“嗯”了声,鼓励她接着说。 “那天你在想什么?” 梁恕思考了几秒:“我在想你许了什么愿,在想读大学之后还可以一起吃饭。” 他说:“我高中时就喜欢你了,你知道吗?” 宋林霖一顿。 “我不知道……” 梁恕看到她水灵灵的眸子,摸了下她的脸:“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我是在我们彻底失去联系后才想明白的。” 听他这么讲,宋林霖更难过了。 她在成熟了一些之后想过十八岁时的决定,没有认为自己错了,却觉得过于剑走偏锋,至少对梁恕,她明明可以不伤害他的。 即便在当初那种状况下无论如何也没法在一起,却也没必要那样收场。 梁恕好像比她的Apple Watch还灵敏,能无比准确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托起她的脸和她对视。 在听了她的话后,他说:“现在这样就很好,就是你孤独了很久。” 宋林霖咬了下他的指尖。 梁恕很顺着她:“你非要想的话,那我们来设想一下平行时空。” 宋林霖一边嘟哝着幼稚,一边顺着思路想:“如果我没有删掉你的微信……我想想,那时候我们是双向暗恋,是吧?” “嗯,”梁恕失笑,“那我们可能会谈异地恋?” “或许,但我大学四年很少回A市,过年基本也是和奶奶在外地过,异地的话好辛苦,会不会分手?” 我会努力抽出时间经常去找你的。 梁恕心里想,却没有说,只是笑她:“都平行时空了还这么悲观?” 宋林霖设想一下,简直无法乐观:“我们大学四年谈异地恋,你大四在美国学飞是吧?那最后一年还是异国恋,之后你回国飞民航,我去国外读书,还是异国恋。” “那时候我学业特别忙,你毕业之后忙着培训、改装,也很累吧。” “这个你都知道。”他笑笑,眼里有些惊讶。 “我当然知道,我挺关注你的。” 她坦荡提起,“我很早就和丛盈提过你,看过你们学校的官网和表白墙,看过你的新闻,就是去年起落架失灵那次。”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还学过开飞机。” 她怎么能用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么让人心动的话? 梁恕兴趣很浓,抓着她问东问西。 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 看过宋林霖大学时录的招生宣传片,看过她的辩论赛视频,把她的喜好和忌口记在心里十年。 那么真挚纯净的感情,怎样都无法视而不见。 “你一直没谈恋爱,和我有关系吗?”宋林霖忽然问。 梁恕没有直说:“我没有在任何时刻产生过和别人试试的想法。” “原本我以为自己是对恋爱婚姻都没兴趣,后来才意识到,我是觉得,如果遇到的不是你,那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见过最美的风景后,看见其他风景时只会更加怀念罢了。 命运牵了一条绝妙的红线。 在命运策划的剧本中,梁恕大步朝她走来,牵住她的手。 宋林霖终于确认自己被爱。 第33章 补偿我 一大早,宋林霖刚换好衣服进科室,隔壁桌的师兄提醒她说主任找。 来医院挂号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道了声谢,忙出了门。 主任一天到晚都很忙,说话也习惯直入主题,他和宋林霖说有几个去英国培训学习的名额,时间是三个月,来问问她的想法。 医院是个圈子,来来往往就这么些人,大家的工作能力和为人处事的方式都摆在明面上。 宋林霖眼皮一跳,细细听了条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答应下来。 这是个机会。 主任说给她时间考虑,她点头道谢,伸手拉开门。 - 拉开门踢掉鞋子,抬眼看到家中熟悉的布景,浑身的疲惫就好像被卸去了。 她把车钥匙扔在玄关上,身子后靠上深木门板,放松自己,全身心地想着早上的事。 三个月。 三个月于她而言一点都不长,这是个机会,她这些年可以说是一意孤行、独来独往,但她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而经验就是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从志愿填C大的医学院开始,到她出国深造、回二院工作、去援藏,加上结婚,这些决定都由她一个人做。 她很少和人商量,习惯独立解决问题,也拥有这样的魄力和能力。 父母那边没有什么说的必要。在奶奶去世后,和她亲近的家人就只有姑姑和悦可。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她重新拥有了“家”。 宋林霖知道梁恕一定会全力支持她,且不会有任何不解和疑问,不过是刚同居就要分居两地,现在交通工具发达,只要有心,见一面算不上多难。 可她已经做好了决定,是不是又把他放在自己的选择之后了? 他是不是又要当作那个被通知的人?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响了一声,正是心里想的那个人发来了消息。 梁恕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在上次一起吃过饭后,他的飞行任务连续三天,今天傍晚才落地A市。 两人这三天里聊天框满满的,加上时差,宋林霖一睁眼就要回消息。 她几乎没有这种被人急切需要和想念的体验。 很新奇。 原来恋爱是如此美妙的事情。 他飞前就和宋林霖说好,叫她下了班先回去洗漱,之后上楼。他晚上要下厨。 宋林霖刚走进卧室,看到这条消息后按住语音条,问:“你到家了?” 发送成功后,又说:“很累了吧?” “还没呢,刚进超市。”那边也发了语音过来,语气懒洋洋的,“不累,这么飞我都习惯了。” “所以——想吃什么?” 梁恕说的那句“可以对他要求多一点”依然被她记在心里,她想了下,说:“锅包肉。” 说完,电话那头一声轻笑:“行,还有吗?” 市面上的锅包头要么太甜要么太咸,符合她口味的很少。上次吃过一次梁恕做的锅包肉之后,宋林霖的胃就彻底被抓住了。 她纳闷起来:这人做什么都这么有天赋吗? “没啦。”她说。 那边又问起来:“我们两个人就吃一个菜?” “……” “还想吃酸菜鱼。” 梁恕“嗯”了声,温声调侃:“又是鱼又是肉的,挺会享受呢。” 宋林霖笑了下。 酸菜鱼做法简单,用不了多久就能做成,而且没什么技术含量。 梁恕怀疑她说这道菜是故意的。 是怕自己太累么? “需要我去找你吗?”她问。 “不用,你等着吃就好。”梁恕弯唇:“但我很想你了,需要你早点去我家,好吗?” 宋林霖换好衣服,拿着睡衣进入浴室,看到消息后低头笑了下。 【好。】 【我在家等你。】 他强调:【自己按密码进来。】 浴室内有一面大镜子,她放下手机,抬眸,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眼中的神采。 洗过澡后,吹干头发,没有像往常一般涂抹护发精油,换了条舒适的黑色长裙就准备上楼。 这条裙子的长度几乎能垂到她的脚踝处,她本就是腰细腿长的好身材,不但能撑得起来,且格外凸显那份平日里被遮盖住的美。 到梁恕家门前,宋林霖站了半分钟,终于伸手输入了四个数字,门滴地一声打开了。 室内的装潢提醒她这是梁恕家,而她刚刚自己按密码开了门。 她提步进门,换鞋。 自领了证后,他们两人的家里就都不约而同地准备了专属于对方的拖鞋。 奶奶在世时曾和她说,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和她相知相爱的人,如果不能,那就遇到一个礼貌的、懂得尊重的“好人”。 她忽然微叹口气。 周末就要和梁恕去见他家人了,如果奶奶还在世,她一定催着自己带梁恕去见她,梁恕一定招奶奶喜欢。 奶奶一定会很安心。 这个十天前和她领了结婚证的男人正在岛台前围着围裙做菜,听到了玄关的声音,他短暂地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看到她一身黑色长裙,每次都觉得她怎样都美,美得非常轻松。 在她走近时很自然地朝她弯了下唇:“回来了。” 语气没什么大波澜,却让宋林霖一惊。 不是“来了”,而是“回来了”。 这种有人在等着她回家的感觉,久违。 “嗯,回来了。”她换了鞋,直接走向厨房,站在了梁恕身侧,离他半臂的距离。 梁恕偏头,对上她的目光。 宋林霖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在和他的视线纠缠,于是听从自己的心,伸手在背后环住他的腰。 她有些不好意思,问:“在做什么?” 他给宋林霖指案板上的食材,笑着捏了下她的手。 宋林霖察觉到自己的胳膊酥了一下,拉开了和男人的距离。 “我去洗手,马上来帮你。” 她说完,没听梁恕的回音就进了卫生间。 梁恕的本意是叫她等着吃,心疼她工作累,她不肯,在岛台边一直看他。 他凑过去亲了人一下。 两人做事时累却开心。他们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多,工作的苦和甜都说了。 这很奇妙,宋林霖很少在做饭中获得幸福感,今天的感受尤其难得。 当下气氛正好,再摆上两根蜡烛几乎能充当烛光晚餐。宋林霖走神地想,是要现在说,还是吃过饭再说。 梁恕对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他抬眸,不经意道:“怎么了?” 酸菜鱼出锅后,香气逼人。梁恕熟练地把鱼盛进白色瓷碗,问她:“你吃香菜么?” 这个问题他们两个在重逢的那天探讨过。 宋林霖抿了下唇,动手去切香菜碎,边切边说:“吃。” 她之前不吃香菜只是不爱吃,并不是不能吃。但后来忙,懒得每次都特意说,也懒得挑,最后也习惯了。 “我当时说的是实话,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让你生气伤心。 她迟到地解释。 梁恕笑了下:“我知道。” “你只是习惯了,并不是喜欢上了这个味道,是吗?” 她点头。 梁恕动作很轻地接过她手里的刀,把案板上的香菜都喂给了垃圾桶。 “那就不吃,在家里呢,你随意一点。” 桌上一共四个菜,酸菜鱼和锅包肉,梁恕说是他们两个一起做的,但宋林霖觉得自己并没帮上什么忙。两个素菜是商量后叫的外卖,依然是上次宋林霖点的那家菜馆。 她说过爱吃,梁恕上次就注意了一下包装上的名字,想着以后做饭犯懒时可以点,果真就派上了用场。 宋林霖夸他菜做得好,这才问起正事:“明天什么时候去看爷爷?你家里还有别人在吗?” “中午吧,一起吃个饭,吃完就走。” “这样不好吧?”她抬眼问。 “没什么不好的。”梁恕弯唇,开了句玩笑:“我爷爷做了几十年一线医生,又做了十年老师,是真的有职业病……你不怕他考你了?” “那还是挺怕的。”她看着眼前人的眼睛,他眼里的调笑意味浓烈,好像刚刚说的是十八岁时的一个玩笑。 他逗了人,开心过了,正色道:“爷爷要午睡的,一点都不失礼,放心吧。” 宋林霖点了点头。 两人慢悠悠的,一顿饭吃了很久,到尾声时,宋林霖动作很轻地撂下了筷子,安静看梁恕吃。 梁恕猜到她有事要说,伸手在她的杯子里加满苹果汁。 宋林霖终于开口:“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本想用商量这个词,更加亲近一些,但她已经决定了,算不得商量。 为了让梁恕减少那种被通知的感觉,她拿出十分的诚意。 梁恕边吃边听,最后“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支持道:“这是好事啊,机会难得。什么时候去?” 他的反应平淡得让宋林霖有些意外:“……八月。” 男人点了下头,忽然察觉眼前人身上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了然地笑了下,温柔提问:“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紧张?” “你能看出来?” 被戳穿后,宋林霖反倒松了口气。 “是啊。”梁恕弯了下眼睛:“你也没有不想让我看出来吧。”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好像这样就能多一分真诚似的。 “好吧,其实……其实当时主任和我说,叫我和家人商量一下,但我……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不是觉得你不重要,我……我知道你会理解我。” 她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我懂你的。” “其实让我和新婚的爱人分开三个月还是挺难的,但是——”梁恕勾了下唇:“我可以去看你啊,这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抬眼,发现眼前的人在定定地看着自己,于是放下筷子和她对望。 “所以——你在焦虑什么?” 他抽了张餐巾纸,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苹果汁。其实他差不多猜到了,但想听宋林霖说。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和当年一样……我没有把你当成不重要的人,你也不是我的Plan B。” “林霖,宝贝。”他换了位置,从她的正对面换到了离她最近的地方。她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烟火气和淡淡的香水后调,被“宝贝”两个字勾得耳际发红。 他轻笑:“胡思乱想一般是没什么底气,现在的我不觉得自己要和你的工作比。” 宋林霖还没动容两秒钟,那双桃花眼微微垂下,又轻叹:“但我会很想你。” 男人笑问:“要不要提前想想怎么补偿我?” 她倏地抬眸,懵道:“……怎么补偿?” 梁恕望进她明亮的眼睛里。 他想了想,礼貌邀请:“今晚一起睡?” 第34章 草莓印 一起睡? 宋林霖没料到事情的进展,因而被这句话惊讶得半天没回过神。 不是一起睡过了吗?这也要提前询问? 梁恕却不管她内心如何翻江倒海,又施施然问了一遍:“好不好?” 从“要不要”到“好不好”,还如此刻意地放低了一些姿态。 实在讨厌。 “……去哪睡?” 闻言,梁恕抬了下眉,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托住她、把她抱起。 慌乱之中,宋林霖短促地惊呼了一声。 梁恕却还能伸出一只手拍了下她后腰:“喊什么?”他语气淡淡的:“不相信我?” 宋林霖伸手环住他,安静下来。 “我今晚在这里睡?”她低声问。 梁恕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们是上个床的合法夫妻,”他甚至比之前还多加了个定语,“一起睡怎么了?” 虽说事实如此,但他是怎么做到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来的? “我还没洗漱……”她最后挣扎了一句。 梁恕直接抱着她进了卫生间,抽出一只手扯过浴巾垫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上,之后才把宋林霖放上洗漱台。 黑色的长裙衬得她裸露的肌肤更加雪白,刚刚掉了眼泪,整个人带着平日里不见的脆弱。 梁恕克制地看着她,用指腹轻轻蹭过她眼角的泪痕。 “这有新的洗漱用品,一会儿放你下来洗漱。”他的手扣着宋林霖的腰,慢慢收拢。 “护肤品、睡衣?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下楼取。” “我们可以直接去楼下睡。”她提议,“你就不用忙活一趟了。” 梁恕拒绝:“你还没睡过我的床。” “……” 好吧。 宋林霖借着视角方便肆无忌惮地打量梁恕,想到他刚刚说“一会儿”,笑着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梁恕把另一只手放到她的后颈,堵住了她的唇。 - 在宋林霖懂事时,她就知道自己其实是有个哥哥的,只不过哥哥在十岁那年车祸去世了,他们从未谋面。 因为失去了一个孩子,宋家父母消沉了很久,决定再要一个孩子来填补家庭的空缺。 于是宋林霖来到了这世界。 在长大的过程中,她几乎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 哥哥喜欢读书,她也必须待在家里读书,不被允许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哥哥不喜欢玩具,她也得不到;哥哥钢琴考过级得过奖,她也一定要去学。 中考的前几天,爷爷病危,骤然离世,宋林霖浑浑噩噩地考了一天半,第二天下午的英语直接弃了考,最终成绩和重点高中失之交臂。 她最初读十三中,学校离奶奶的别墅不算太远,于是高中的前两年住在奶奶家,得以获得自由的青春。 但宋林霖从小到大都不太会交朋友,自我评价为比较孤僻的一类,和丛盈聊天时也说过自己像那种不太懂人情世故的花瓶,因而那两年也没有获得什么友谊。 丛盈当时听得眼泪狂落,心疼得不行。 高三那年,出于对她学业的考虑,她父母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她再待在普高浪费时间了,于是运作了一番,把她送进市一中。 她住进了她父母早在哥哥小时候就已经买好的学区房里,一平方米将近十万。 这让宋林霖的内心无比割裂。 她觉得自己是在复制一个人的人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改志愿这件事,一半冲动,另一半都是深埋于心底的那种冲破牢笼的愿望。 讲完了这些事,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依然不习惯在亲近的人面前剖析自己的过去。 不知道梁恕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在给自己开脱,会不会理解她? 而梁恕只是凑得离她更近了些,又伸出结实的双臂。 他的怀抱温暖,像是把她完全包裹住了。 时至夏日,衣服很薄,因为拥抱的动作,两人光裸的胳膊贴在了一起,皮肤亲密接触,暧昧亲呢。 宋林霖闭上眼睛放任自己靠过去,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她只想从梁恕身上汲取爱,梁恕也愿意给她爱。 “你做得对,你很勇敢,我理解你……” 梁恕一直在她耳边说着。 他感受着怀里的馨香,在心里想着刚认识宋林霖的那段时间。 想她明明热心却偏要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想她明明想要交到朋友却总是很抱歉地拒绝别人邀约的样子,想着以她的性格明明能和大家处好关系却习惯独来独往的样子。 他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好像一个在大风天被刮起来的、断了线的风筝。 梁恕不敢说他感同身受,他知道自己感受到的这些疼痛不及宋林霖的万分之一。 宋林霖在舒适的怀里找回了自己跳动的心脏,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睫毛触到了梁恕的手。 “灯很亮。” 他觉得手心有些痒。 “……嗯。”宋林霖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她好似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梁恕听懂了。 关掉了灯,只留了一盏壁灯。 “别这么说。”他低声道。 他在怀里人睁开眼睛后凑得更近了些,不受控制地吻了下那颗吸引目光的小痣。 宋林霖赦然。 梁恕凑上去,吻住她的唇。 - 宋林霖经常会在闹钟前的一个小时左右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休息够,于是再睡一个回笼觉。 将近六点钟,她照例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却迅速敏感地察觉到了和平日里的不同之处。 一条有力的胳膊搭在她的腰后,而自己几乎整个人被圈在他怀里。 两人睡前除了聊天之外什么都没做,不知怎么睡成了这样一副你我不分的亲密样子。 心跳难免加速。 床都上过了,抱着单纯睡觉还是第一次。 这比做/爱更有婚后的实感。 她轻轻挪开男人那条胳膊,动了动身子,侧头看向窗外。虽然有一层窗帘遮挡,但也能看得出此时已然天色大亮。 “林霖?”梁恕用带着睡意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怎么醒了?” 他说完,埋头亲了下她的耳朵。 宋林霖的耳际瞬间酥麻一片。 在他做完这个暧昧的动作后回头,发现男人依旧闭着眼,好像没有清醒的意思。 刚刚的动作似乎是习惯性地亲呢。 “没事,我每天都这样。” 其实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 “怎么不睡了?”他这才睁开了眼,同时扣住了她在床上乱摸的手。 在宋林霖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伸手捏了捏。 “我找手机……” 梁恕帮她找,没多久就摸索到了。 “一大早忙着看谁消息?”他问。 “看什么消息啊,”宋林霖失笑:“我的闹钟是每天早上七点,昨晚忘记取消了,它响了我肯定就睡不着了。” 梁恕笑了声:“想睡懒觉?” “嗯,”她感慨,“难得双休啊。” 关掉闹钟后,宋林霖把手机递到梁恕伸出的手里,闭上了眼睛。 梁恕重新把人圈进怀里。 刚沉入黑甜乡不久,系统默认的铃声响起,梁恕的朋友很少有这个点给他打电话的,唯一还在保留这个习惯的就是爷爷。 宋林霖不安地动了动,他伸手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背,看到是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也不管是谁,直接挂断了。 挂断后看到陌生的屏保,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手机。 他和宋林霖的手机是同一个牌子的同个型号,只是颜色不同,他刚刚也不清醒,拿错了。 时间还不到八点。 那个电话也没再打过来。 他望向和自己依偎在一条薄被中的人,察觉到空气中的幽香。 他一直用这个牌子的沐浴露,有这么香吗? 在宋林霖醒来前,梁恕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由着她枕在自己臂弯。他在等早上的生理**慢慢消退,没再闭眼。 大抵是生物钟的缘故,宋林霖没有睡太久,八点刚过就又醒了。 意识回笼后,宋林霖想起自己睡在梁恕身边,想偏头去看他,就察觉头皮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哼了一声。 “你压到我头发了……”她睁开眼,用带着睡意的话音控诉。 梁恕瞬间拿开了手:“对不起。” 刚刚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摸她的头发,这会儿人醒了一动,扯到了困在他手中的发丝。 天色大亮,一层薄薄的窗帘已经无法挡住明晃晃的日光。 梁恕在她身边看手机,在她醒来后凑过去吻了下她眼下的痣。 怎么就喜欢亲这里? 宋林霖在心里叹气。 “刚刚有人给你打了电话。”他叙述,之后又解释了自己拿错手机的事实。 她在男人脸侧回了个吻,有些懒倦地接过手机查看。 虽然是不在通讯录的号码,她却再次一眼认出了来电人。 梁恕的视线一直在她那里,却发现她的表情变化很淡。 “我妈。”她说。 “嗯?” 昨天晚上宋林霖和他讲了自己的原生家庭,梁恕才明白多年前她的那些挣扎纠结和有苦难言。 只是话题点到即止,他不知道宋林霖是否还和父母联系,也没有主动开口去问,不想惹她伤心。 宋林霖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在我决定改志愿去C大的那天起就不再主动和他们联系了,只见过有数的几面。” 他皱眉:“怎么突然打电话给你?” “啊?” “这是第几次?” 宋林霖说:“第三次。” 她想,把家里的基业挥霍掉也用不着两个人,可能是闲时想起了还有个女儿吧。 但她向来都会按住自己刻薄的一面,不展示给任何人,更不想展示给梁恕。 “没什么事,不要皱眉了。”她仰起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的男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冷脸的时候非常帅?” 说完,又吻了下他的下巴。 梁恕低头抚上她的唇。 “你做什么?”宋林霖勾完人就躲开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种虚伪的正经。 这身贴身的睡裙是V领,长度不过膝,露出她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 宋林霖本以为梁恕拿这件是故意的,后来发现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这才打消这个想法。 其实丝毫不冤枉他。 他自然有**。只是昨晚忙着心疼,顾不上其他。 长吻过后,宋林霖躺在他腿上,男人修长的手指在玩她的头发。 她听到梁恕有些微哑地说:“我以为你相亲是父母的意思。” “不是,”宋林霖有些喘,笑了下,“奶奶说我太孤单,希望我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她说话时,躺在他腿上仰着脸,梁恕垂眸,神色专注,两人视线偶尔相交,无比暧昧缠绵。 又想亲她了。 “我回国之后一直住奶奶那儿,后来奶奶去世,我申请了援藏,回A市后准备找房子搬到医院附近来。邻居那个阿姨很久没见我,说想给我介绍个条件特别好、又和我很般配的男人。”她想起当时阿姨的描述,没忍住笑了下。 “阿姨帮过我们很多,我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就答应了。” 在此之前,梁恕是真的一直以为宋林霖相亲是父母的意思,她需要有个接触对象应付家里,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她不需要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她提出结婚是全然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而不是什么顺水推舟。 他一向心有玲珑,工作经验丰富,擅长多线程处理信息,冷静理智,却迟钝如此。 还在她喝醉那次借机吻她,酸得昏天暗地。 梁恕又躬身亲她的白皙修长脖子,宋林霖配合地仰着头,由着他亲,细腰被那双手紧扣住。 察觉到身上人的吻开始有些用力,她也没做出不要留印子的提醒,只是问:“你一直以为我答应和你结婚是需要一个应付家里的对象?” “我在你这儿向来没那么自信。”他声音有些暗哑。 要不是亲耳听到,宋林霖简直想象不出这话会从梁恕口中说出来。 “但你对我那么好……” 她想起婚后,梁恕送的花和戒指,他的情话,还有那些关照和细密的爱意。 原来他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都一直以为她答应结婚是因为家里的压力吗? “我喜欢你,所以心甘情愿。” “那你呢?”宋林霖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你感觉不到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和别人不一样,但不清楚这不一样的程度。”他轻笑了下,“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 “我是不是一直挺迟钝的?” 宋林霖没回他的话,而是伸手扯了下他袖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喜欢你的吗?” 梁恕原本懒洋洋地揽着她,闻言动了下身子,去寻她的眼睛。 她觉得有趣,笑了下。 高三那一年,因为家离得近,他们每天都一同上放学,有事不能一起的话会和另一个人报备。 二模之后学校五点钟就放学,宋林霖收拾书包时看到了梁恕上课发来的消息,他说晚上要去打球,不和她一起回家了。 她把书包背起,按着手机,回他:【好,知道了。】 但巧合的是,她刚走到校门口,就遇到了梁恕。 他那天穿了一身黑色篮球服,在某个同班男生的电动车后座随意一坐,有些委屈那双长腿。 一群男生吵吵闹闹,他却远远地看到了穿着校服的她,叫骑车的男生停下。 梁恕叫她的名字,弯唇朝她笑:“我今天去打球,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宋林霖“嗯”了声,没明白这个人怎么要再说一遍,却也笑了下:“我知道,玩得开心。” 后边有人叫了声“梁哥”,按了下闸,把车子停在他们旁边。 “怎么停下了?”那人问。 梁恕偏头看他一眼,没说话,转头回来,在书包里翻出一瓶甜牛奶放到她手里。 “走了啊,拜拜。” 她手里拿着那瓶奶,看男生回头和她挥手。 他还戴了发带,桃花眼明亮有神,发丝在阳光下耀眼,一如初见。 梁恕其实并不记得这一段了,也没明白自己哪里吸引了她。 让宋林霖心动的是那瓶甜牛奶,是穿着校服的少年,是“人群中你只望向我”。 而她弯唇笑,并不解释。 “那你呢?你为什么那么突然就去找我,还说要和我结婚?”她问。 他们那时候已经在暧昧阶段了,宋林霖以为恋爱是要循序渐进的。 “我不想让你顶着家里的压力和我暧昧,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可能。”他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她的头发,又坦诚道:“因为我很紧张,怕你喜欢别人。” 哪儿有那么容易喜欢上别人? 双向误会成这个样子,也是难得。 宋林霖冷静地下了结论:“这算不算是一种般配?” 梁恕觉得她可爱得不行。 - 看着宋林霖出了门,听到她走进卫生间洗漱的声音,梁恕给程曳帆拨了通电话。 那边接通的很快,只是没等梁恕说话就语气暴躁地骂了他一句:“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 “八点十分。”梁恕说。 程曳帆呵呵两声,出离愤怒了:“你是早睡早起了,有没有想过我?我刚睡下不到半小时。” “抱歉,”他嘴上说着对不起,语气里却是听不出半点诚心,“我以为你还没睡呢,没想到你今天休息得早。” “……”程曳帆说不过他,没好气道:“说吧,有事求我?” “宋林霖他爸的公司最近出什么事了?” “你说泰和?” “不是泰和,”梁恕解释,“乐云。” 乐云本是泰和集团的一个子公司,十几年前就由宋林霖他爸接手,前段时间彻底和泰和董事会割席,自立门户。 乐云的经营全然比不上泰和,只是因为家底深厚,一直没出现过什么大危机。 梁恕不在那个圈子里,别人来巴结也是看他爸的面子,很无趣。但程曳帆不一样,他虽然看着吊儿郎当,认识的人却很多,从二世祖到A市创业精英,如鱼得水。 两人说了正事就挂断电话。 走进卫生间时,宋林霖刚刚洗漱完毕,正往脸上拍着保湿水。 见他进来,还指着锁骨上的吻痕控诉他:“看看你做的好事。” 梁恕轻笑了声,没说话,只是路过时捏了下她的腰。 真等他洗漱完毕时,宋林霖已经早早从卫生间溜出去了。梁恕看她盈盈一握的腰间系着自己昨天扎的那条围裙,听到她说:“礼尚往来,早上我做饭。吃蛋羹么?” “吃,谢谢。”他打趣,“真是勤快。” “哇,”宋林霖笑了:“真是好有礼貌的一对夫妻。” 梁恕心里有事,按着她亲了一会儿就回卧室去看消息。 果然,程曳帆回了话。 第一句就是:阿恕,你猜得还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草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