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他又争又抢》 第1章 重生 杜嘉柔猛地睁眼,心不由自主地紧绷着,但刚才窒息的感觉,以及昏死过去前最后触及耳边的吵闹声都让她坚信,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从床上用手撑着起来,观察四周,天青色的床幔垂落下来,是上好的软烟罗,透过床幔闻到了乌沉香的香气. 这种香,清香而又不甜腻,她还未出阁时常在家中使用,出阁后因为要迁就不喜熏香的婆婆,便不常用了。 好熟悉的一切,杜嘉柔心想,伸手撩开床幔,看向屋子里的装饰摆设,直到看到红木月牙桌上的鎏金葵花镜才真正确定。 她,重生了。 杜嘉柔苦笑,不是重生还能是什么,上一世的杜家,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左相冯怀璋一封弹劾信直指尚书令杜敬澄伪造账目,贪墨官银,卖官鬻爵,官商勾结。 弹劾信的最后,还写道杜敬澄与其子平南将军杜嘉屹意图谋反,杜嘉屹于广南地区秘密操练私军,只等时机成熟,便可挥师北上。 圣上于朝堂之上震怒,下令彻查,杜家上下无论老小皆锒铛入狱,最后由大理寺协同刑部,于杜家书房搜出谋反书信和私军调令,证实罪证。 圣旨翌日便下,责杜家查抄家产,满门抄斩。 杜嘉柔因为出嫁,逃过一劫,在冯家病着,染了风寒,正发着高烧,浑身滚烫,她还是听自己的贴身丫鬟轻荷说的,冯府的上下的人都瞒着她。 听了轻荷的话,她急火攻心,当即觉得嗓子一甜,竟生生呕了一口血出来,吓得轻荷忙去找大夫。 一只纤细的手拉住轻荷,没什么力气,却很坚决,轻荷只听得对面脸色惨白的人说道:“不必,你说父母亲和兄长今日午时在北市菜场行刑是吗?” “小姐,不,夫人,是的。” “冯钰程没有为杜家求情是吗?” “是。” 轻荷声音越来越小,她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自然知道杜嘉柔从小就是玲珑心思,自小就生在世家,听到事实,哪还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冯钰程分明是已经做好了选择。 从头到尾,他都选择了冯家。 杜嘉柔嘴角还带着血迹,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流了满脸,造反?可笑! 她的父亲,为官两袖清风,她的母亲,娘家是有名的商贾,拥有无数财富,她的哥哥,是为舒国而战的将军,在与蛮夷的战争中出生入死。 杜家是世家没错,身居高位没错,可他们家不用也无须贪墨官银,更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挑起战争,险无数百姓于战火之中。 “左相,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放在棋盘之上,”杜嘉柔喃喃道,“冯钰程,这就是你说的,举案齐眉,祸福相依。” “小姐,先喝完这碗药吧,身子要紧。”轻荷看着脸色苍白,又因高烧不住发抖的杜嘉柔,把药递过去。 杜嘉柔接过来,一饮而尽,紧接着对轻荷说:“备车,我要去北市菜场。” “小姐!您……”轻荷眼里也含着泪,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想要劝说,可是又开不了口,她的小姐,要亲眼看到亲人被斩于菜场,人头落入泥泞的地面。 这无疑是诛心,可小姐性子倔,而且这的确是小姐能和老爷夫人少爷见的最后一面了,于是轻荷强压住心中的哽咽,开口道:“我马上去备车,小姐披上这件披风。” 杜嘉柔摸着披风,这是哥哥特意托人大价钱从岭西买的,厚实但又不那么沉重,很适合冬天出门披在身上,上面还绣了她最喜欢的云纹。 一切都准备好后,她上了马车,一阵颠簸,让她浑身不舒服,但是她死死攥着披风一角,硬是撑到了北市菜场。 到了菜场,下了马车才发现,行刑台前已经聚满了一群人,前面不仅有百姓,还有举着宣纸的书生,上面似乎写了什么,一堆人吵吵嚷嚷的。 离近了,才听到:“杜公清白,奸人勾结,请圣上重查此案!” “杜公清白,奸人勾结,请圣上重查此案!” “杜公清白!” 杜嘉柔一听这话,又止不住地心酸,可是她知道,圣上是不会重查的,一个跨越几代王朝的世家的陨落,于圣上而言,是好事。 她越过人群,看向行刑台上的父母亲和兄长,十二月的寒冬,他们只身穿了薄薄的一层囚衣,手和脚都被冻烂了。 父亲似乎注意到了她,目光交汇中,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她仔细盯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对不起,要活着。” 她再也不能抑制住这份心痛,失声痛哭,她看到行刑官说了一句话,刽子手走到台上,往刀上喷上了酒,再往后,血溅了一地,与此同时,天上飘落了鹅毛大雪。 人群更加激动:“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你们这群狗官,舒国算是完了。” “杜公清白啊!” 杜嘉柔再也无力站立了,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慢慢倒下去,嘴里还在念着:“爹,娘,哥,你们冷吗,你们疼吗,不要丢下我。” “嘉柔,是我啊,你怎么样了?”池斐喊了几声,见没人回应,焦急地对着旁边的轻荷说,“不会伤寒又加重,烧糊涂了吧,赶快开门看看。” 两人正在门口说着,商量着要不要把门打开,这时,门开了。 此时正值春日,院中的桃花树开了,花瓣飘落,随着门打开,一位面容虽略带苍白,却掩不住容貌妍丽的纤纤美人出来,与飘落的桃花真是形成了好一幅春日美景。 杜嘉柔看了门口的两人,一把抱住了离她最近的池斐,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檀香,才觉得心渐渐落实。 感谢老天爷,感谢神明,感谢不知道谁听到了她的心声,她会好好珍惜这一次的人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爱的人。 池斐不明所以,想着自己就跟着师傅云游了几个月,杜嘉柔就这么想她,看来她还是在某人心里还是重要的,起码超过冯钰程。 两人抱在一起许久,杜嘉柔才放开池斐,她拉着池斐进了屋子,边洗漱边同她说话。 池斐和上一世一样,和她说着自己云游时见到的有趣的事情,还拿出了许多买给她的当地特色的小物件。 “池斐,你说,人会不会死而复生?”杜嘉柔故作轻松地问道。 池斐愣了一下,接着回道:“信吧,这世间千奇百怪,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我师傅不就说了吗,我根骨清奇,有可能成为我们青阳观第二个飞升成仙的。” 听了这话,杜嘉柔放松下来,边擦脸边说道:“那是,神仙大人,以后小女子就仰仗你了,苟富贵,勿相忘。” “放心放心,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池斐边吃屋中的点心边含糊说道。 如果自己没有重生,自然不会信这些。 舒国是有飞升成仙的例子,就是青阳观的师祖,可是已经过了几百年,再也无一人得道飞升,但她现在不得不信,这世间真的有神,如果不是,自己又怎么会有重生的机会。 “池斐,你一会儿是要回道观吗,我和你一起,我想去青云观祈福。”杜嘉柔已经洗漱完毕,也换上了出门穿的衣裙。 面料是时兴的浮光锦,在阳光的照耀下,浮现出夺目的彩色,上面还绣了兰花纹,巧妙地压制了这份华贵,显得低调矜贵,很是配杜嘉柔。 池斐愣了一秒,本来就有友情滤镜,她现在更是觉得,杜嘉柔就是嫁给这世上最尊贵的男子也不为过,想着冯钰程就更不爽了。 杜嘉柔和轻荷还有莲衣嘱咐了几句,说自己带上父亲安排的侍卫前去就可以,她们在家等着她回来,轻荷莲衣还不放心,她又再三让她们宽心,才和池斐一道去往青云观。 她上了马车,看着轻荷和莲衣的身影慢慢变小,才放下帘子,车里池斐因为赶路终于支撑不住在打瞌睡了,最后头一歪,在她膝上睡着了。 青阳观离上京不远,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她轻轻拍醒池斐,把给她带的东西都送到她在道观居所,又把居所打扫干净,才和池斐一道去主殿上香。 “我说不让你打扫了吧,你看好好的浮光锦,都沾上灰了,这上京贵女,到我这里都成什么了,伯父伯母再说我虐待你。”池斐半开玩笑道。 杜嘉柔不以为意:“你啊,要是真心疼我,就给我好好吃饭睡觉,别一研究起经书来就废寝忘食,你那居所,不打扫还能住人吗。”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就来到了青云观主殿,她们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跪下祈愿,上香,杜嘉柔做完这些,发现池斐早已在殿外等她。 “我刚才的祈愿还合规矩吧?”杜嘉柔问道。 “心诚则灵。”池斐只回了这一句。 两人又到了池斐的居所说了会话,天色渐晚,她还是要回去了,池斐送她到青云观的门口,一直看到她上了马车,才慢悠悠地转身往回走。 边走还边嘟囔着:“怎么感觉嘉柔怪怪的,可能是我想多了?” 杜嘉柔独自一人在马车上,神色却不再轻松。左相以身入局,而她这一世亦然,至少这一世,莲衣不会死了,她冷哼一声,心想,杀手快来了吧,他也快来了。 刚想着,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和嘶鸣声,马车忽然停了,前面的侍卫扮的车夫大喊:“保护小姐!” 她假装慌乱惊恐,在马车中缩成一团,一阵兵戈相交声后,忽然马车前的帘子被掀开,伴有血腥味传来,她想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冯家真是好算计。 “没事吧,跟我来。” 杜嘉柔抬眼一看,才发现向她伸出手的并不是冯钰程,而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他似乎受伤了,血顺着他伸出的手臂滴落。 看她没反应,面具男直接拉过她,将她一把放到一匹马上,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左右挥刀,从包围圈里杀了出去,带着她一直到了很远的地方。 之后马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最终在一条河边停下,面具男下来后,又把她也小心扶下来,接着拿着刀的手往停在岸边的舟一指,便驾马跑远了。 “怎么回事,竟然不是冯钰程来救我,这人是谁?”杜嘉柔满腹疑问,但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人,想着都已经这样了,要害自己早死了,破罐破摔地上了舟。 她一上舟,舟上的老者就撑船,顺着江流而下了,她本来还想和老者套句话,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发,她也就明白了,这和救她的那个人是一伙的。 到岸后,谢了船夫后又找了马车,辗转快要到家时已经天黑,她远远就看到府门口有人,下了马车才看到是爹娘。 原来护送她的侍卫们早已尽数返回,大多只受了轻伤,他们将杜嘉柔遇刺失踪的消息告诉了杜敬澄和宋沅宁,他们听闻后当即报了官,又派人四处搜寻。 杜敬澄一看没事,马不停蹄地去官府说明情况,并派人继续调查这件事情,宋沅宁则心疼地拉着杜嘉柔的手,将她送回房间。 “娘,我没事了,不是和你们说了吗,碰巧有个侠士救了我,我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受。”杜嘉柔靠着宋沅宁的肩头,用撒娇的语气掩饰自己语气的颤抖。 终于又见到爹和娘了,她贪恋着这熟悉的味道,在幸福中又止不住地想起前世惨烈的画面,两股情绪冲撞在一起,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只好闭上眼,努力抑制住这种情绪。 “娘,今天陪我一起睡,好不好,今天太可怕了,我一个人睡不着。” “你啊,多大了,好好好,今天娘和你一起睡,来,被子盖上。” 杜嘉柔在黑暗中默默搂紧身边的母亲,泪终于从紧闭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流下,真好,她想。 第2章 前世今生的重逢 杜嘉柔早上起来,洗漱完,和爹娘一起用完早膳,说了会儿话,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听见小厮传话,说冯家来人了。 她捏紧手中的帕子,她知道,这个时候冯家来人,只能是他了,冯钰程,这个冯家走得最险也最有价值的一枚棋子。 “知道了,让他直接来我院子吧。”杜嘉柔吩咐道。 “是。”小厮忙应道,下去了。 冯钰程在杜家门前等着小厮的回复,他身穿鸦青色的常服,花罗面料上是忍冬纹,深色玉冠更衬得他面容如玉,严肃又不失温和气质。 很快,杜府的小厮来了,领着他来到了杜嘉柔的院子。 他看着熟悉的场景,院内的桃花正开得热烈,他抬手,正好一朵桃花落入他手,又一阵风过,桃花随风离开他的手,往墙外飞去。 身后的仆从将补品递给轻荷,他便只身一人前往了杜嘉柔的闺房。 下人们早已习惯,上京谁人不知,杜家小姐和冯家少爷是青梅竹马,长大后更是两情相悦,估计冯家不久就要送来婚帖。 “阿柔,我来了。”他越过屏风,看向坐在窗边,正在弹琴的杜嘉柔,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美丽。 杜嘉柔听见了他的话,将手轻放于琴弦之上,抬头看向他,收起内心的汹涌,露出和平时一样的笑容:“阿程,你来了,你品一下,我的琴艺,没有退步吧。” 他回应了她的笑,半开玩笑道:“没有退步,只是这春日和明,怎的弹起了广陵散,阿柔心情不好吗?” 她起身,来到冯钰程面前:“怎么会,阿程来,我自然满心欢喜。” 面前的人忽然一把搂过她,手轻放在她的脑后:“昨日是我疏忽了,应该和你一起去的,现在世道不稳,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难免不安全,还好没受伤。” 他的怀抱很温暖,刚好可以把她环在胸前,在这个怀抱中,仿佛看到了一对有情人的相依,如果这不是她重生之后的话。 杜嘉柔满心疑问,她现在只关心为什么没有和上一世一样,来救她的人是冯钰程,这个事件,是推动杜家和冯家联姻的重要契机。 于是她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我还以为来救我的会是阿程你呢,没想到只是一个不相识的侠士。” “侠士?”冯钰程脸色一变,但很快稳住了气息,“阿柔,其实昨日我也打算去青云观,碰巧听闻附近有人打斗,刚想去一探究竟,却被一群贼人拦下了。” “贼人?这些贼人好大的胆子,敢同时对杜家和冯家下手,阿程你没受伤吧?” “这倒没有,只是错过救你的时机,等我赶到时,你已经不见了,幸好你无事。” 杜嘉柔在冯钰程说话时,仔细听了他的心脏跳动,跳动明显的有些快了。 她心里明白,不用听,这也一定是个谎言,可她抑制不住地还是想要证实他说的是谎言,心里还是有些发苦,原来这么早,就全都是谎言了吗,还是更早。 她暗暗推开他越抱越紧的身体,转了个身,正想再从他嘴里套点话,就听见小厮那边通传爹娘让她过去一趟。 这样也好,先打发了冯钰程,今日和他接触许多,已经觉得有些恶心,还是改日再想办法从他那里获得更多信息吧。 “阿程,你先回去吧,我现下已无事,爹娘找我,我们改日再叙。”她转过身来,盯着冯钰程说道。 冯钰程应道:“也好,那就改天,记得让厨房炖了我给你带的燕窝,补补身子。”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杜嘉柔盯着他远去的身影,将脸上的笑都收敛起来,眼睛里只留下看不清情绪的暗意涌动,随后叫轻荷拿了一件衣服换了,去往会客厅。 会客厅中,杜敬澄和宋沅宁正和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尤其是杜敬澄,看向男子的眼神不仅有满意,还多了几分敬佩。 “随舟不仅是舒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还检举了科举舞弊案,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这次算是得了个结结实实的教训。”杜敬澄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宋沅宁附和地笑着,心里却想:说得好像你不是世家一样,又想,当时不就喜欢他这个轴劲吗,明明是世家子弟,却公私分明,还拒了世家联姻,娶了自己。 二人面前的江随舟,穿着一袭玄色锦袍,衣上绣着云纹,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他听了杜敬澄的话,只是举起手中的茶杯。 随后面不改色地朝向杜敬澄:“杜公谬赞,我只是尽人力听天命,世道不公,那就须得有人为这不公发声。”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好不火热,忽然江随舟起身,转向会客厅门口,微微拱手:“表姐。” 杜嘉柔看向面前的“表弟”,嗯了一声,眼神望向父亲母亲,意思是这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想着,前世没听说过自己有个“表弟”啊,这是哪里来的。 宋沅宁笑着向她介绍:“柔儿,这是我小时候结拜的金兰姐妹的儿子江随舟,名义上也算是你的表弟,他啊,是今年的状元郎,刚赴京上任监察御史,暂住在家里。” 提到名字,她才有些印象,上一世,江随舟已经是舒国的御史中丞,冯怀璋好几次下朝后,都在书房大发雷霆,她向冯钰程打听,才得知了江随舟这个名字。 可是,她疑惑地想着:江随舟不应该起码四旬有余,是个两鬓秋霜的中年男人吗,怎么会是一个身长玉立,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毕竟御史台的人大多为寒门学子,通过科举考上的,年纪考上时大多已经三旬有余,更别提做到了御史中丞,眼前这人实在和她过往的想象截然不同。 “表姐,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江随舟小心地问道。 杜嘉柔连忙回道:“没有,是我失礼了,恭喜表弟首次科举就得了状元,还成了圣上钦赐的监察御史。” “多谢表姐。” “一家人客气什么,随舟,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不在家,就告诉柔儿,自己家别生分。”宋沅宁对江随舟说道。 “好的,宁姨。” 宋沅宁又对杜嘉柔说道:“柔儿,带小舟去客房,认认路。” 两人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一前一后,杜嘉柔在前面边走边向江随舟介绍杜府,江随舟乖乖地跟着她,一路上只能听见他简短的应答。 她走着走着,忽然发觉后面没声了,往身后看去,才发现江随舟看向远处,不知在看什么:“表弟,怎么了?” “桃花,开得真好。” 她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他看的是自己院子里的桃花树,枝条蔓延到墙外,桃花也在墙外盛开。 “今年的桃花确实开得很好,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吩咐下人给你折两枝放到你的房间。”杜嘉柔随便客气地说了一下。 “好啊,不过表姐能亲自送来就好了,我不喜旁人近身。”江随舟出人意料地回道。 什么?她心里想,这小子真是大尾巴狼装小绵羊,在母亲面前乖乖的,自己面前就这么多事,还亲自送去,他们之间有这么熟吗? 但是谁让他是客人,还是母亲金兰姐妹的儿子,她还是答道:“我得了空,就给你送去。” “那就多谢表姐了,前面的路就不劳烦表姐了,我大概也知道怎么走了,回见。” “回见。” 回到卧房,杜嘉柔坐在古琴前,抬头看窗外景色:“以前竟没觉得,这般平凡,才是真正的幸福。” 她抚上琴,想着前世的恩怨,想着救她的面具男,想着莫名出现的表弟,越弹越烦躁,发生的许多事似乎和前世不相同了。 干脆利落起身,她走到院子中,折了两枝桃花枝,打算去会一会那位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的表弟。 千星阁 “少主,已经都处理好了。”身穿花青色衣服,前襟绣着星状暗纹的男人,屈膝向殿内高位紫檀椅上坐着的人说道。 “下去吧,盯紧杜家和冯家,有什么新消息及时传信。”坐在长椅上的人戴着面具,昏暗的殿内本就视线不明,他没有情绪的话语更使殿内显得冰冷。 下面的人走了,大殿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他叹息一声,随后手抚上了一方手帕,上面绣着桃花,绣工一般,他轻轻拂过上面的桃花,仿佛抚上的是情人的脸庞。 杜嘉柔折了桃花枝之后,一边向江随舟住的居所走,一边暗暗后悔,他上午才说喜欢,下午自己就亲自送来了,会不会太过刻意。 一边又想,刻意就刻意了,她怎么也算是他名义上的表姐,姐姐关心弟弟怎么了,实属正常。 不知不觉走到了,她轻轻叩响房门,却没人回应,又等了一会儿再敲了几下,还是没人:“该不会是出事了吧。”她刚想推门而入,却听见后面有脚步声。 “表姐。” 她转过身去,看到了江随舟,手里还提着什么,便对他说道:“我来给你送桃花枝,你不是说喜欢吗?” “的确,很好看。”他盯着她说道。 她觉得有些怪异,说桃花盯着她看作什么:“表弟这是刚到上京就出门闲逛了,好雅兴。” 江随舟没回应她这句有些阴阳怪气的话,推开门进屋,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刚买了百味坊的山药糕,一起吃吧。” “呃,好啊。”她的确爱吃山药糕,尤爱百味坊的,甜而不腻,回味十足,刚才没看错吧,他好像偷笑了一下。 他接过她手中的桃花枝,将其插在一个玉壶春瓶中,又仔细修剪了枝条,最后将其摆在了书案的一角,书案上还留着写了一半的纸张。 “表姐随意,坐。” 杜嘉柔看着他忙了一阵,又净了手,随后他打开了桌上的油纸包,递给她一块山药糕,示意她吃。 她接过来,尝了一下,还是熟悉的味道,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块糕点,接着说道:“表弟生在江南,也知道上京的百味坊吗?” “碰巧上街看到,许多人在买,也就跟着买了。”他接着回道。 “好久没回母亲的家乡了,不知外祖父家附近的那棵大榕树如今怎么了,儿时时常在底下乘凉。” “恐怕表姐记错了吧,哪有什么大榕树,宋伯伯家附近只有一棵梧桐树,也不算枝叶繁盛。” 杜嘉柔又试探了几轮,奈何江随舟有问必答,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破绽,她只好起身,什么都没发现,倒是吃了好几块糕点,都有些饱了。 告别江随舟,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在桃树下的秋千上仔细考虑这两天发生的事,决定还是先从杜家本身查起。 首先要清楚的就是,她父亲书房搜出来的谋反书信和私军调令,究竟是谁放进去的,父亲的书房外人可进不去,这一定是有内贼。 这个新来的表弟,也有些古怪,不得不防。 她暗下决心,明日先从书房开始,看能否发现可疑的地方。 小船:都不记得我了,好伤心,还被怀疑了 夭夭:怀疑就怀疑了,如何 小船:ㄒo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前世今生的重逢 第3章 书房内有玄机 白天想得太多,以至于杜嘉柔临睡前反而睡不着了,又让轻荷点了安神香,才有了些许睡意,几番辗转后,终于还是进入了梦乡。 只是这梦里,一会儿闪出爹娘满是血迹的脸,一会儿又出现了冯钰程死死抱着她,她怎么都挣脱不开,一会儿又变成了和面具男骑马冲出重围,睡得分外累。 天才刚蒙蒙亮,她就醒了,手轻放在额角两处的太阳穴,揉了几下,才觉得头痛好些了,起身叫轻荷和莲衣准备洗漱。 照例和爹娘用了早膳后,她向父亲要了书房钥匙,说自己最近想看的书连书斋也买不到,想去书房找找,杜敬澄二话不说就给了她,还叮嘱她看书也莫要忘记好好吃饭。 她本就是早产,身子不好,在爹娘看来,她身体健康,平安长大也就知足了,她再三保证会按时吃饭,二人才放下心。 拿了钥匙,杜嘉柔顺利进了位于会客厅后面的书房,路上还碰见了赵管家,他急急忙忙地不知要干什么去,和她简单问了个好就匆匆离开了。 她看着赵管家匆匆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赵管家是家生子,爹娘都是杜府仆从,长大后爹娘相继去世,杜敬澄本已允他自由,他却坚持留在杜家。 虽然从情感上不该怀疑赵管家,但人活在世上,总有软肋,被人威胁也不是不可能,他今天确实有些形迹可疑。 杜嘉柔转身继续往书房去了,拿着钥匙开了书房门,看着熟悉的书房,她有些心酸,这里充满了儿时回忆。 她和哥哥两个人小时候十分顽皮,常偷偷溜进书房,等大人们发现时,两个人已经满脸的墨,书房的宣纸上都是随意涂抹的墨迹。 她仔细找了书桌,放着几张墨迹还未干的纸张,她拿起一张,细看了一下,是上好的金粟笺纸,想必又是母亲拿来的,以父亲的俸禄,可不能常用这么好的纸张。 父亲常觉亏欠家人,她自出生就是早产,幼时常病,只能靠名贵的药材吊着,所以母亲家雄厚的财力支持成为她活下去的重要来源,父亲只能常在床前守着她。 有时病着躺在床上也能模糊听到,父亲对母亲说总觉亏待了她,母亲这时候就会佯装嗔怒,回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放下手中的纸,又将书桌能翻的地方仔细翻找了一下,没什么发现后又去旁边的书架一本本翻过去。 来来回回找了一通,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晌午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什么都没发现,还未到夏,她身上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了。 她实在不觉这书房能有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疲惫地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从整体上看着这书房,倒是发现了让她觉得有些违和的地方。 书房,似乎变小了。 其实刚进来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还以为是自己长大了,又许久没来书房,产生的错觉,而现在从房门旁整体望去,才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慢慢走到层层的书架后,又审视了一遍,终于让她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在靠窗边的一个小桌上,有个花瓶。 因书房能被允许进来的人寥寥无几,其他的地方的东西,难免落灰,只有这个花瓶,瓶身干净得很。 她走到花瓶旁,双手放在瓶身两边,轻轻一转,只听得咔的一声,面前的墙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间。 这倒是让她有些惊奇,家里还有密室,她怎么不知,正满腹疑问,想进去一探究竟,却听得外面有人叫她。 “小姐,冯侍郎来了,说是有事要与您商议,已在会客厅许久了。” 是轻荷的声音,冯钰程来了,她皱了皱眉,虽知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但心里的厌恶还是无法抑制,她又缓了缓脸色,才关了密室,出了书房。 将书房的锁又仔细锁好后,才交代轻荷让冯钰程去她的院子,她则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若是上一世,她肯定会亲自去,只从会客厅到自己院子的这么一段路,也要与冯钰程腻歪上许久,总也待不够一般。 只是此刻,她只想得到片刻宁静,慢慢走向自己的院子,莲衣跟在她的身后,快走到院子附近时才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 冯钰程这么快就到了吗,她走过去,刚想喊他,却见门口那人将身子转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什么。 江随舟听到身后有声,转身一看是杜嘉柔,她穿着彩晕锦的上襦,外面罩着纱衣,下身则是缟羽色的绮裙,冷着脸,像不可亵渎的神女。 “表姐。” “何事?” 他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杜嘉柔莫名,刚想问这是什么,便听见身后有人喊:“柔儿。” 冯钰程在会客厅等了一阵子,终于等到了人,本以为是杜嘉柔,却只来了一个轻荷,告诉他小姐在院中等他。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叹一声,起身跟着轻荷,沿着熟悉的小路,来到了她的院子附近,却见她和一个男子在说话,男子手上还拿着什么正递给她。 杜嘉柔转身了,看向冯钰程,他眼里似乎有些许不悦,前后都是人,她这院子,今天倒是热闹。 她假装亲昵地带出一抹笑,冲来人道:“阿程,你来啦,有什么事进屋说。” 冯钰程看着她,她笑起来更显明艳动人,不由得心头涌动,来到她的身旁,熟稔地牵起她的手,和她并排,问她:“这是哪位,往常不曾在府中见到。” “我叫江随舟,是她的表弟。”江随舟不等她开口,就率先答道,好像生怕他们手牵手,面对面,这看似情人般的亲昵下,把他当作外人。 “原来是状元郎,和宫里的画像不甚相同,我没认出来,失礼了。”冯钰程转向江随舟,作了个辑,以示礼貌。 “冯侍郎倒是和宫里的画像差不多,我也无重要之事,先告辞了。”江随舟也冲他作了个辑,随后把手中的东西递给轻荷,转身离开了。 杜嘉柔本来还想问他什么事,看到轻荷手里的东西,才看出,这是百味坊的山药糕,她想:该不会自己那天多吃了几块,这小子就记住了吧。 冯钰程也看到了轻荷手里的东西,他怎么会认不出这是百味坊的山药糕,是杜嘉柔最喜欢的糕点,看着江随舟远去的身影,他若有所思。 他消息还没那么闭塞,知道今年的状元郎江随舟在杜家住着,据说是宋沅宁的远房亲戚,只是他没想到这状元郎的心思这么细,手也未免伸的太长了。 “我们进去吧。”杜嘉柔轻轻拉了他一下。 “嗯。”他握紧了她的手,一起进了院子。 两人刚进屋子,杜嘉柔就借口净手,挣脱了他的手,用轻荷端来的水,净了好几遍手,才觉得好多了,擦干手,坐在红木圆桌旁,他的对面。 “柔儿,我来是想和你说,花朝节我们还是像往年一样,去城西赏花,赏完花再去百花楼去品今年新出的百花酒如何。”冯钰程问道。 杜嘉柔拿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纤纤玉指拿着青色的茶杯,缓缓放下:“我如何不会答应你,这么点事,不用你亲自来一趟的。” “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哪怕一刻也好。”冯钰程看向她道。 她也看向他,仿佛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眉目传情,难舍难分。 江随舟回到房中后,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仿佛让他生气的是这不能言语的房门,可他也只能冲房门撒气。 他看向瓶中的桃花,手指轻轻抚摸桃花的花瓣,脸色忽明忽暗,低语道:“都是我的。” 送走了冯钰程,杜嘉柔支走了所有人,躺在榻上,闭眼养神,但脑子却乱得很,书房的事情还没调查完,冯钰程又来了,还有那个江随舟。 今天三个人站在门前,她竟有些尴尬,也许江随舟确实生得好些,给她一种错觉罢了,自己活了两世,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也就是讨好她而已,毕竟讨好她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还好的是,冯钰程这边果然还如上一世一般,来邀她去花朝节。 上一世的花朝节,确实于他们而言,是个重要的节日,就是在百花楼,朦胧的醉意中,她答应了他的求婚,百花盛开的美景中拥抱亲吻,不多久杜府便收到了冯府的婚帖。 因着这青梅竹马的情分,两家交好的缘分,商议好日子,他们便顺利成婚,成婚当日,也算是上京的一大盛事,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她于轿中时,也曾期盼着他们的未来。 可这世间,多的是有情人变怨偶的夫妻,他们也不可避免的落俗,隔着弑亲的血海深仇,终于也走到了连最后一丝体面也不能留的绝境。 杜嘉柔起身,又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心情愈发糟糕,干脆起身,她看到了桌子上的山药糕,轻荷已经将江随舟买的山药糕装到了精致的瓷碟中。 她随手拿起一块,就着茶水吃下,不知不觉间吃了大半了,在甜味的陪伴下,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江随舟,也爱吃这山药糕吗?”她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阿嚏!江随舟正在书案上写着什么,忽然打了个喷嚏,他想:罢了,披上外衣吧,这天气还是有些许凉意。 冯:这小子不对劲,十分里九分的不对劲 小船:把手松开,给你剁了信不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书房内有玄机 第4章 再探书房 许是睡前吃了些山药糕,甜味冲淡了一些杜嘉柔心中的杂绪,她昨夜倒是没再陷入沉重悲伤的梦境中,一枕黑甜。 起身洗漱,她才发现今天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院中落了一地的桃花,绮丽的花瓣上沾染了些许的泥泞。 和父母亲用过早膳后,她轻车熟路地去了书房,打开门,打算继续探查昨日发现的密室,却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柔儿。” 杜敬澄刚才用早膳时,就发觉女儿似乎有心事,联想到她最近也不像往常一般,左一句阿程,右一句阿程了,看起来沉稳了许多,他想:该不会两人吵架了吧。 “咳,今天下雨,光线不好,就别看书了,莫要看坏眼睛。”杜敬澄对杜嘉柔说道。 杜嘉柔没回话,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越过他,往书房外看了看,随即关上了书房的门。 “爹,你和我说实话,书房为什么会有个密室,你和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一脸严肃地看着杜敬澄。 她仔细盯着杜敬澄的脸,不肯放过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她清楚,这件事最好问明白,而父亲,是最好的突破口,因为他不擅长撒谎。 “这,密室,密室自然就是用来,用来放重要的东西的。”杜敬澄没想到女儿一下子就问了个这么不能言说的秘密,当即后悔早膳时生出的多余的父爱。 “什么重要的东西?”杜嘉柔接着追问。 “这,关于朝堂的机密要文,你不能看,连你娘都不知道呢。”杜敬澄故作神秘地说道。 杜嘉柔没再听父亲破绽百出的谎话,直接去了书架后,将花瓶一转,密室打开了,又从书房拿了盏灯,进了密室。 密室中只有一张木床,一张书桌,书桌上散落着几张普通的宣纸,上面还有些许墨迹,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机密要文,其他便没什么了,只有厚厚的灰尘。 杜嘉柔转身看向父亲,未说一个字,眼里却充满了质问,让杜敬澄刚想张开的嘴,又紧紧闭上了。 他还真是糊弄不了这个女儿,她虽从小体弱,娇生惯养,却很有主见,聪明得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何况他也没有夫人那般强硬的气势。 于是杜敬澄眼一闭,心一横,心想说就说了,就算今夜沦落到书房睡,也不想独自承受这审视的目光了:“这是屹儿住过的地方。”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杜嘉柔有些晕头转向了,书房的密室,和她哥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她哥怎么没和她说过,曾经还住在这里过。 杜敬澄看向杜嘉柔,缓缓说道:“屹儿十二岁时,因为舒国边境接连被犯,民不聊生,便立志要做将军,以后领兵打仗,让蛮夷不敢再进犯舒国。” “我和你娘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担心他的安危,但终究拗不过他,给他找了个师傅,自那之后,他日夜不休地学习兵法,跟着师傅练武,让人心疼又骄傲。” “十三岁那年,他和师傅外出历练,路上碰巧遇到一伙劫匪劫持了一家三口,他拿着剑与劫匪厮杀,救出了那一家,却伤了右手经脉。” “我和你娘遍寻名医,也只得到了一个结果,他的右手,不能再拿剑了,他得知这个消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任谁叫也不出来。” “严重时只能你娘和他说几句话,连光都不能见,你那时常问哥哥为什么在家却不来看你,问多了,最后只能在书房建了个密室,对你说,哥哥外出历练,要很久才会回来。” “那段日子,简直是我们杜家最难熬的日子,你身体不好,时常病着,大夫总说我们要做好失去你的准备,屹儿又伤了手,如何都不肯见人,有时夜晚看见他,他连我都躲着。” “你许久都不见哥哥,就开始写信给他,我就把信一封又一封地放在密室门前,庆幸的是,屹儿他都看了,整整一年,他终于出了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 “屹儿说,右手不可练剑,但左手亦可,他要用左手,去守护舒国,守护杜家,守护妹妹,自那时起,他更加勤勉,十五岁参军,屡建奇功,十七岁终于如愿成了将军。” 杜嘉柔听了父亲说的这些话,低头含泪,她想:她一直觉得哥哥无所不能,永远都会是她身前最有力的屏障,为她抵御这世间的风雪,可真相竟是如此。 她前世竟然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伤害了自己的家人,明明,最好的人,都已在她的身边,明明,她已拥有这世上最好的感情,可她却抛弃了这些,投向深渊。 杜敬澄一说就止不住,干脆把事情全须全尾说了个彻底,说完看见女儿不语,泪却顺着她的脸不住地滑落,才慌了神,要是让夫人和屹儿知道他全说了就完了。 “柔儿,都过去了,只是爹一想到往事,年纪大了,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哥现在身体健壮,还当上了将军,再好不过了。”他想拍拍女儿的背,劝慰她别哭了。 “爹。”杜嘉柔一把抱住父亲,哭得更加伤心,原来一直以来,她的家人都只是把所谓苦难的霜雪尽数替她遮挡了,让她能享受杏雨梨云的春日。 杜敬澄一愣,自从女儿长大,虽然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地乖巧,可终究还是和他越来越远了,她不再只围着他和夫人,更多的是在冯钰程身边,提起最多的也是他。 他轻拍女儿的背,说道:“柔儿,不必感到愧疚,只要你和屹儿能平安健康,顺遂喜乐,我和你娘做什么都是甘愿的,你又因早产身体不好,我们对你只有做得还不够的歉意。” “爹,我想给哥哥写信,问他在广南那边过得好不好。” “好,你写,明日我下了早朝,给你去寄,你好久没给屹儿寄信了,他看了定十分欢喜。” “爹,拆了这密室吧,哥哥已经走出来了,我也长大了,我也会保护你们,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瞒着我了,我可以为你们分担。” “好,爹明天就找人拆了。” 杜敬澄也流了泪,在杜嘉柔看不见的时候,悄悄抹掉了,不知为何,他此刻觉出女儿特别难过,似乎一下子就长大了,说了一大通让他觉得心疼的话,心里有些发苦。 她慢慢放开父亲,用手帕抹去脸上的泪:“爹,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永远与杜家荣损一体。” 千星阁 “少主,探子来报,说杜家父女在书房说什么密室,还说要砸掉,杜嘉柔还哭了。”屈膝跪着的人说道。 殿内高位上坐着的人听了这话,冷冷地说道:“知道了,继续盯着,百花楼那边怎么样了,人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就等花朝节了。”男人回道。 “我不希望有任何纰漏,否则,唯你是问,下去吧。” “是。” 殿内的香炉正染着香,是乌沉香,此香所需材料名贵,又香气独特,上京用的人很少,紫檀椅上的人微微仰头,似乎很是迷恋这种味道。 杜嘉柔和父亲又说了会儿话,心情才好些,雨停了,才拜别父亲,打算回自己的院子,雨后初晴,走在路上,更觉春意盎然。 她还没到院子,就见一熟悉的身影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拎着什么,等走到门口,那人也转过身来,果然是江随舟。 “表姐,恰好今日没有早朝,我特意给你带了……” “山药糕?”杜嘉柔看到他手里拎着的包装上写着百味坊,便率先说道。 “是百味坊新出的蜂糖糕,想着表姐你爱吃山药糕,说不定这蜂糖糕你也喜欢,我就买来了。”江随舟左手拎着糕点,右手还拿着伞,衣服的边缘有些湿了,显然淋到了些雨。 她本想将他快点打发走,可看着他的样子,最终还是说道:“下雨了,就好好待在屋子里,万一买个点心,淋雨得了风寒,我可担待不起,进屋喝杯热茶再回去吧。” 江随舟听了这话,乖乖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不多久,轻荷就将他买的糕点用瓷碟端了上来,还端来一壶热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他喝了一口,暖意直达胸腔,是上好的阳羡雪芽,满口清香,滋味鲜醇,刚把杯子放下,就见对面递了一块糕点过来。 “吃吧,我刚才尝了,不如山药糕,但味道也还不错,百味坊不愧是上京第一美食坊。”杜嘉柔展露出几分笑意。 这是她第一次笑着对他讲话,他稳住心神,假装谦谦君子般地从她手里接过糕点,尝了一口,对他来说有些甜了,但是他还是全吃完了,因为是她拿给他的。 杜嘉柔看着对面的人,只觉他呆愣愣的,状元郎人倒是还可以,就是性格古怪了些,不过他此刻倒是比初见时老实许多。 “表姐,你真的喜欢冯侍郎吗?”还没等她觉得他老实有半炷香的工夫,他就猝不及防地问道。 她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江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关心朝堂政事,倒是关心起我的私事来了,我和阿程是自小的情分,自然是真心喜欢。” 江随舟只听了这一句,就再也听不下去其他的话了,满脑子都是真心喜欢这四个字,他与她道别时,一句客气话都说不出,一路魂丢了似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坐在书案前,拿起笔在宣纸上开始临摹名家字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最后画了两道叉的冯钰程铺满了一张又一张宣纸。 直到写字之人用完了桌上的宣纸,才停止了这种疯狂,他将桌上所有的宣纸收拢起来,烧了,又从其他地方抽出一张宣纸,撕了细细的一条,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一声哨响后,一只鸽子悄悄落在他的窗台,他将纸条放进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筒中,放飞了鸽子。 “真是碍眼。”他透过窗,看着窗外越飞越远的鸽子说道。 小船:恨意+1000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再探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