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微》 第279章 恩德 “红樱姑姑?”沈清和喃喃一句,眸中划过一丝担忧,“可是景熙有事?” “正巧朕在这儿,便同你说了吧。”见沈清和担心,顾桓祁索性也放下手中象牙箸,拿起桌上的帕子轻轻擦拭唇角,“红樱是从前庄敬贵妃身边之人,也算是看过朕长大,只是到二十五岁时便出了宫,在宫外有了相公和孩子。” 顾桓祁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牵起了沈清和的手,两人又行至榻上坐下身,“方才小源子来重湘宫,就是来帮红樱传话,想要向朕告假,回家去一趟。” “突然要回家?”沈清和拿起芝兰水,不解问道。 两个人各自漱了口,净了手,顾桓祁颔首,接着道:“是,红樱的丈夫和儿子都病了,儿子已经接连高烧几日了,信上说,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红樱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担心的。” 沈清和的脸上染上一丝酸楚,眼角湿润,“臣妾也已为人母,懂这种心急。皇上可会准红樱回家探望?” 顾桓祁朝江义敏扬了扬下巴,江义敏和小路子将内寝帷幔放下,背对着内寝站着,目不斜视。 “朕是一定会准她回去探望的相公与儿子的,”顾桓祁轻轻解开沈清和的衣裳,仔细着为沈清和换药,“只是就不能这么匆匆的回去了,她不知要回去多久,朕得给她些银子,再给她辆马车,还得让太医院给她抓些药材带回去。” 已经十几日了,伤口上头结了薄薄的痂,沈清和低下头,看着那伤,隐隐觉得疼痛犹在,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女子细嫩的皮肤上留下难看的伤疤,任谁看着都会惋惜。 顾桓祁见状,知道沈清和在苦涩什么,声音轻柔道:“这伤疤朕看着,甚美。” 沈清和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并未当真,知道顾桓祁是为了宽慰自己才会这么说。 “知道清和心里有朕,朕心中欢喜。”顾桓祁用干净的竹片将药膏抹在沈清和的伤口上,“加上南巡那次,清和两次坚定地挡在朕身前,朕从前还那般对清和,是朕的不是,朕...” “皇上,”沈清和转过脸,握着顾桓祁的手,“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起做什么呢?眼下臣妾与皇上能在一处,便是最好的了。” 知道沈清和愿意与自己重新开始,顾桓祁心头也是一阵温暖,满是欣慰地笑了,连连点头,“好,咱们不提了。” 说完,顾桓祁拿起干净的纱布,仔仔细细地为沈清和包扎伤口,沈清和看着顾桓祁的侧脸,唇角仍挂着笑意,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心中冷笑。 过去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过去呢。 “还有,”顾桓祁将纱布绑好,又为沈清和系上扣子,“如今红樱要告假回乡,这一趟不知要去多久呢,不如就着这次机会,将景熙送回重湘宫,由你抚养。” 沈清和眸光一亮,“臣妾谢皇上。” 顾桓祁舔了舔嘴唇,轻声道:“只是如今俪妃已死,你以宸妃之名回宫,得委屈你与景熙,对外只能以养子养母相称。” 沈清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神色稍有失望,嘴上仍是道:“皇上苦心,臣妾自然明白。” 收拾好伤口,夜幕低垂,御辇后头跟着宸妃的轿辇,一起往景乾宫去。 微风吹动轿帘,帘子下头坠着的流苏在风中飞舞,恰如沈清和的心情一般,雀跃又兴奋。 欣然淡去,还余留一些担忧和忐忑,毕竟分离了十个月,三百多天的光景。 景熙才一岁,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子,这三百多天景熙应该变了不少,也长大了不少。 会不会,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呢。 沈清和在轿辇里头不安地攒动着手中丝绢,从来没觉得重湘宫到景乾宫的路有这么远。 待轿子稳稳当当地落下, 沈清和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准备下轿,却远远看见景乾宫外立着三道纤细的人影。 定睛细看,是叶皇后、昭嫔与仪嫔。 沈清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眸中划过一丝警惕,得小路子搀扶后缓步下了轿辇。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顾桓祁从御辇上下来,看见眼前的场面先是一怔,当着众嫔妃的面,也不好给皇后脸色,从众人身边走过,和颜悦色问道:“皇后怎么来了?” 沈清和上前两步,屈膝一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宸妃免礼。”叶皇后说完,便跟着顾桓祁迈进了景乾宫,留下身后的昭嫔与仪嫔向沈清和见礼。 “臣妾听闻红樱姑姑家中出事,特来探望。臣妾知道红樱姑姑是从前庄敬贵妃身边的老人了,这几年在御前伺候,所以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心意。来的路上遇见了昭嫔与仪嫔,她们听说了此事,也想尽尽心意。”叶皇后向后看了一眼,低声道:“臣妾并未收下她们的银子,只是昭嫔与仪嫔毕竟是新入宫的新人,臣妾想着,她们能来见皇上一面,也是好的,这才带着她们一起来了。” 自新人入宫,顾桓祁也就只有昨夜翻了昭嫔的牌子,而与她同来的仪嫔,连见都不曾见过顾桓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顾桓祁双手负在身后,转过身目光从仪嫔身上扫过。 女子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穿着件浅桃红的薄纱裙,衣襟、袖口和裙裾上绣着蝴蝶,行动间好似真的有蝴蝶在翩翩飞舞一般。 仪嫔感受到顾桓祁的目光,抬起清澈的眸子,纤长的睫毛映着烛火泛着柔和的光。朝顾桓祁笑笑,天鹅颈低垂,颔首施礼。 想起沈清和同自己说起的「花开堪折直须折」,顾桓祁心中稍有愧疚,朝仪嫔笑笑后,同叶皇后道:“你也是好心,朕明白。” 叶皇后这才低眉浅浅笑了。 几人在景乾宫正殿里头各自落座,没一会儿的功夫,红樱便到了,眼眶通红,两颊满是泪痕,“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宸妃娘娘,昭嫔娘娘,仪嫔娘娘。” 红樱的声音中透着沙哑干涩,想来是家中人病得实在严重,人才会哭成这副模样。 “你家中之事,朕已经听江义敏说过了。只是你这趟回去,路途遥远,又要照顾家中病人,朕已经让小源子给你找了辆马车,在宫外等着你,你可少受些路途的辛苦。车上给你备了些药材,你带回家中,也能用得上。还有...”顾桓祁看了一眼身旁的叶皇后,两厢对视,叶皇后会意,从位置上站起身来。 听完顾桓祁的话,红樱的眼角又红了两分,上牙紧紧咬着颤抖的嘴唇,若是松了,只怕会落下泪来。 “红樱姑姑在御前当差,最是体贴周全。皇上仁爱,待人向来宽厚,本宫统理后宫,自然也要尽份心意。”说着,叶皇后伸出手,桂落上前将一个拳头大的荷包塞进了红樱的手中,“这个,你收着。” “这...奴婢不能收...”红樱拼命摆着手,终是没忍住眼泪缓缓滑落,“奴婢能在皇上身边尽忠,已经是三生的福气,今日家中出了这般事,皇上能准奴婢回家探望,奴婢已经感恩戴德,无以为报了。” 沈清和摩挲着自己护甲上的宝石,唇角含笑,神色平静。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0章 择母 “红樱姑姑若是不收下,皇上和本宫,只怕是不能安心呢。”叶皇后拉着红樱的手,将荷包紧紧塞在红樱的手中。 红樱感激涕零,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哽咽道:“奴婢谢皇后娘娘。” 叶皇后又在红樱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欣然笑笑,又回到了顾桓祁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红樱整理好容色,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在堂下跪下身子,朝上首位的顾桓祁叩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奴婢谢皇上。” 叶皇后也跟着装模作样地红了眼眶,面色略显惆怅,满脸写着贤德。 “好了,”顾桓祁长舒一口气,“待你料理好家中事务,再回宫来便是,最长也就几个月的功夫,不必如此伤怀,去吧。” 红樱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倒退着,边走边道:“谢皇上,奴婢告退。” 待红樱离开,顾桓祁正准备要散了众人,殿外又进来一脸生的小太监,低声道:“奴才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宸妃娘娘,昭嫔娘娘,仪嫔娘娘。” “怎么?”顾桓祁问道。 那小太监仍跪着,轻声道:“杨答应来了,说是带了安神的茶汤,看时辰差不多了,特意来给皇上品尝。” “杨...答应...”顾桓祁面上一滞,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喃喃念着。 沈清和看出来,顾桓祁这是早就将杨答应是谁给忘了,低声同顾桓祁道:“杨答应既然用心做了安神的茶汤,皇上不如尝尝看,若是真的能安神,也是好的。” 顾桓祁不愿意驳了沈清和的面子,想着若是见了人,便也能想起来谁是杨答应,于是点头,“那便尝尝看吧。” “是。” 那小太监去传话的功夫,叶皇后侧坐身子,朝顾桓祁问道:“皇上,红樱姑姑平日里需要在景乾宫中照看大皇子,如今告假回家,大皇子往后可还要居景乾宫?” 昭嫔和仪嫔抬眸看向上首的顾桓祁,眼底的期盼快要溢出眼眶来。 顾桓祁摩挲着腰间玉佩的手稍稍一顿,抿着嘴唇,从鼻孔里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才明白过来,叶皇后嘴上说是路上遇见里昭嫔和仪嫔,实际上是要带着昭嫔和仪嫔来争取抚养顾景熙。 沈清和的手在衣袖中轻轻攥着,果然不出所料,叶皇后这么晚特意赶来,怎么会是好心给红樱送银子。 叶皇后定是猜到了顾桓祁想要借此机会将景熙送回重湘宫,特意带着昭嫔与仪嫔阻拦,毕竟皇帝也不可能当着昭嫔和仪嫔的面,说明宸妃就是俪妃。 皇后、宸妃、昭嫔与仪嫔,四人皆是一宫主位,皆可抚养皇子。 景熙是顾桓祁的第一个皇子,便是贵子,生母俪妃已死,各宫主位娘娘自然想要抚养贵子,或许能有个母凭子贵的福气。 见顾桓祁不说话,昭嫔道:“臣妾有一会在御花园曾见过大皇子,红樱姑姑带着大皇子在御花园玩,臣妾看着大皇子甚是可爱,还抱了抱大皇子呢。” 昭嫔说话间,杨答应拎着食盒从外头入内,“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顾桓祁未答昭嫔的话,看着堂下低垂着头的杨答应,这才模糊想起去年秋日里在御花园宠幸的那个宫女,朝杨答应道:“免礼。” 杨答应又循着礼数,朝叶皇后、沈清和、昭嫔仪嫔一一见礼。 “听说你炖了安神茶汤,拿来朕尝尝看吧。”顾桓祁朝杨答应招了招手,杨答应称是,从食盒里端出一盅温热的汤水,送到了顾桓祁手边,而后顺势立在顾桓祁的身侧,为顾桓祁打起了扇子。 江义敏只好无奈捧着拂尘退后了一步。 见自己方才说的话无人回应,昭嫔也不想在自己宫中的低位嫔妃面前失了颜面,识相地低下头去。 仪嫔见状也只是捏着手中丝绢,不敢多嘴。 叶皇后余光瞥了一眼一旁饮茶的沈清和,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皇上,臣妾是觉着大皇子长久地养在景乾宫也不是个办法,俪妃薨逝已久,红樱姑姑告假回家。这会儿臣妾与宸妃、昭嫔和仪嫔都在,皇上不如为大皇子寻个养母。” 真是夫妻做久了,叶皇后了解顾桓祁就如了解自己一般。 深知顾桓祁是不可能在众人跟前撂了自己的面子,也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随意将顾景熙给了宸妃抚养,这才谋划了这么一出好戏。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叶皇后也不能让沈清和轻易如愿。 顾桓祁看似专心致志地喝着汤盅里的安神汤,墨眸轻转,心下思忖许久。想着不如今日就先敷衍过去,先将景熙留在景乾宫中。改日再重新找个由头,将景熙送回重湘宫。 杨答应摇着团扇的手一松,团扇落地,发出当啷一声声响,引得殿内众人齐齐看向杨答应。 身边的轻风停下,顾桓祁看着弯腰捡起团扇的杨答应,“怎么了?” 杨答应捡起团扇,连忙屈膝道:“皇上恕罪,嫔妾想起方才来时见红樱姑姑神色匆匆,原来是告假回家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顾桓祁又送进口中一勺安神汤,“嗯,红樱家中有事,朕准她回家去了。” 杨答应接着道:“嫔妾斗胆,觉得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大皇子在景乾宫里已经住了十个月了,皇上看重子嗣,可是大皇子也不能长久地住在景乾宫呀。” 叶皇后看着杨答应,见她发髻间簪着自己赠的石榴金簪,往椅子里面靠了靠,满意地笑了。 汤匙探底搅动着热汤,顾桓祁舌尖顶腮,愈发没了耐心。 杨答应似是看不懂顾桓祁的脸色一般,继续道:“入殿时,嫔妾听见昭嫔娘娘说,大皇子与昭嫔娘娘也甚是亲近。” 昭嫔闻言连连点头,眼底又生出些期盼来。 杨答应又轻轻给顾桓祁打起了扇子,“嫔妾倒有一个法子,若是大皇子还未安置,不如将大皇子请出来,看看大皇子与哪位娘娘亲近。” 叶皇后倏尔沉了脸色,剜了杨答应一眼。 昭嫔与仪嫔是新人不知,可杨答应不会不知,沈清和本就是大皇子的亲生母亲,大皇子选谁,还不是呼之欲出的事情。 昭嫔瞥了对面的沈清和一眼,坐直了腰板儿,抿了抿自己鬓边的发丝,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仪嫔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垂眸坐着。 顾桓祁忍不住笑出声来,笑意疏朗,眉眼中皆是赞赏,“杨答应这安神汤做的甚是不错,朕竟不知你有这手艺。” “皇上谬赞了。”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1章 封号 当天夜里,顾桓祁顺势将杨答应留在了景乾宫侍寝。 沈清和抱着景熙,乘着轿辇回了重湘宫去。杜鹃和杜若跟在轿辇旁边,高兴地掉出眼泪来。 重湘宫里热闹到丑时,杜鹃杜若和小路子似乎有用不完地力气,将偏殿里里外外地收拾了几遍。 沈清和抱着睡着的景熙,坐在摇椅上,看着他们三人忙前忙后脚步不停,心中莫名地安稳。 快到寅时,三个人才消停下来,从桃花树下挖了一坛子的桃花酿出来,在沈清和的摇椅前头席地而坐,三个人准备分酒吃。 “这是最后一坛子了,真的是最后一坛子。”小路子仔细拍去红绸上的泥沙,“娘娘去年离宫时,同我说要将最后两坛给皇上,我一挖,总共三坛呢!” 两杯下肚,小路子脸颊红扑扑的,兴奋地比划起来,“你们可不知道,皇上命江公公在正殿里头铺了一块儿如意纹短绒地毯,让你们俩将大皇子抱出来,宸妃娘娘、昭嫔娘娘还有仪嫔娘娘三个人站在地毯的另一头,看大皇子走向哪位娘娘,哪位娘娘便是大皇子的养母。我当时站在娘娘身后,都不敢看,生怕有个万一...” 小路子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杜鹃和杜若对视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纸张的边角已经摩地起了毛边。将纸张缓缓展开,就着清凉的月色,沈清和看清上头画的竟是自己。 杜若声音缓缓,娓娓道来,“这是杜鹃画的娘娘的画像,画的勉强有个五分像,已经是我们画的最好的了。我们每日趁着身边没人在,找机会给大皇子看娘娘的画像,好让大皇子别忘了娘娘。” 杜鹃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看着摇椅里的沈清和,鼻尖愈发酸了。 “你们也是尽心,嘿嘿嘿,那我便将重湘宫第一忠仆的名头,让给你们姐妹俩了,嘿嘿嘿...”小路子抱着怀中的酒坛,身上没了力气,向后仰了过去,坛子里的酒流得到处都是,“但是要我说啊,就算你们不给大皇子看那画像,大皇子也不会...呃...不会忘了娘娘的...嘿嘿...嘿嘿嘿...” 杜若又将手中的画像双手仔细叠好,塞回杜鹃的袖口里,姐妹两人对视一眼,只此一眼,便抱头痛哭起来。 沈清和看着眼前哭的哭,笑的笑,知道这三个人已经醉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怀中景熙睡得香甜,他长大了,也重了不少,或许是常晒太阳的缘故,似乎也不如从前那般白皙。 今日看着他光脚走在那张短绒地毯上,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过来。沈清和当时鼻尖上的酸楚,这会也还没消散。 沈清和抱着怀中景熙从摇椅中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偏殿走去。 慢慢将景熙放进摇床中,又轻轻给景熙盖好小被子,忍不住在空中甩了甩自己略微酸麻的手臂。 景熙长大了,摇床也换了一张大的,上头雕着长命锁的花纹,金漆装点。 被褥也对应换成了大的,针脚细密,布料触手生凉,最适合夏日里头盖着。 只有摇床里的那只布老虎,还是沈清和离开前亲手做的那只,虎头上磨掉了些颜色,似乎是用旧了。 沈清和拿起那只布老虎凑近鼻尖闻了闻,上头的味道极为复杂,有晒过太阳的味道,有口水的味道,有婴儿身上奶香的味道,似乎还有些眼泪的味道。 晨曦初破,微光洒在偏殿的窗棱上。 赤芍和芜花端着面盆从庑房里出来,正要去后院打水,却见院子里四仰八叉地睡着三个人,无奈对视一眼,放下手里东西,将小路子唤醒,“路公公,路公公...” 小路子听见声音,先是皱眉,感觉身前一片湿热,黏糊糊的,费力地睁开眼来,看清站在面前的赤芍和芜花后,才发现自己竟躺在重湘宫的石板上睡了一夜,浑身上下僵硬难受痛得要命。 坐起身来,看见不远处和自己同样睡在青石板上的杜鹃杜若两姐妹,身边还有一个滚落的空酒坛,嗅了嗅自己仍潮湿着的衣衫前襟,上头桃花酿气味,搔了搔脑袋,傻笑起来。 “起来了,起来了。” 小路子轻轻踢了踢杜鹃杜若的脚底,两人感受到晨光,渐渐有了知觉,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两位,就是杜鹃姐姐和杜若姐姐吧。”赤芍朝杜鹃和杜若点头示意。 “是,”杜若站起身,理了理自己散乱的头发,“我是杜若,她是杜鹃。” 芜花又端起铜盆,朝杜鹃和杜若笑笑道:“两位姐姐快去收拾收拾吧,主子马上就要起身了。” 几人换好了干净的衣裳,洗漱干净,各自打理好自己。 赤芍和芜花去了寝殿,新来重湘宫里的宫人没有主子允许,是不可以进入殿中的,两人端着一盆清水和干净的衣裙首饰,立在殿外,轻声道:“娘娘,快要辰时了,该起身了。” 见殿内迟迟没有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赤芍又扬声唤了一句,“娘娘,快要辰时了,奴婢伺候娘娘起身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芜花转头,朝赤芍道:“莫不是娘娘没在寝殿里。” 两人正手足无措地立在寝殿外头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见身后院子里小路子轻唤一句,“娘娘。” 闻声回头,看见沈清和从偏殿里走出来,迎着日光,虽然疲惫,却满脸笑意,“怎么了?” “奴婢...”两人赶紧低下头,“奴婢在殿前准备伺候娘娘起身,未得娘娘允许,不敢入内,没听见娘娘声音,便担心娘娘不再重湘宫中...” “本宫昨夜在偏殿陪着景熙呢。”沈清和提起裙摆,经过赤芍和芜花两人身旁,迈进寝殿中,“为本宫梳妆吧。” 轻点胭脂,扫去脸上的疲惫,沈清和乘着轿辇,去碧凰宫向叶皇后请安。 众人才刚在碧凰宫正殿坐下,昨日那个脸生的小太监前来传皇帝口谕,晋杨答应为常在,赐封号:哲。 哲,为聪明智慧之意。 顾桓祁这是在夸哲常在昨夜献计一举聪慧过人呢。 沈清和捻着手中团扇扇柄,目光从叶皇后的脸上扫过。 叶皇后靠在隐丹上,勉强地牵起唇角,朝哲常在笑道:“本宫记得,哲常在服侍皇上还不足一年吧?” 哲常在站起身,声音怯怯,“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服侍皇上尚不足一年,只有十个月。” “才十个月,这便晋了位分,有了封号。皇上看重你,你也要尽心服侍皇上,早日怀上皇嗣才好啊!” 哲常在牵强应道:“是,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2章 贡品 房门被猛地一下推开,阳光刺眼,照在木颜晴惨白的脸上。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将一碗饭菜放在了地上,连双筷子都没有留下,便转身离开了,走时也并没有关门。 木颜晴看了一眼自己用指甲在椅子腿上画的正字,知道今日是七月十九,自己已经被关了八日了。 不由长叹一口气,匍匐着向那碗饭菜爬了过去,带动着左脚上的镣铐一阵响动。 从黑暗处爬进阳光里,木颜晴的鼻息间闻见了熟悉的桂花香气。 顾桓祎一身白衣,坐在桂花树下品茗,朝趴在地上的木颜晴招了招手,“饭菜可还吃的习惯? 木颜晴没答话,用手抓着碗中的饭菜吃了起来。 从她接到命令要带人在苍若寺外假装刺客时,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顾桓祁膝下两子尚且年幼,自己趁机将顾桓祁杀了,顾桓祎便能上位称王,而大庆必将大乱。 木颜晴再趁乱救出木颜震,回到茕挞后带兵一举攻入大庆。即便不能灭了庆国,也可重创,掠得三四座城池。 可惜,自己没杀了顾桓祁,计谋也被顾桓祎识破了。 顾桓祎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杯热茶,将茶水放在鼻息间轻嗅,清茶香气和桂花香气混在一块,使人心下觉得安宁,“本王知道绳子捆不住你,特意给你用的着镣铐,又担心你会用筷子解开镣铐,所以只能委屈你,用手抓着吃饭了。” 木颜晴不屑地冷笑一声,“诚王爷是早就为我备下了这些?你带我回来时,就没想过真的让我成为成怀瑾吧?” “又是美人计、又是以诚相待的,你的招数的确不少,本王差点就真的信了你了,”顾桓祎摩挲着手中茶杯,浅浅摇头,“你若是听话,真心合作,本王也不想多个敌人,可是你偏偏不肯听话,本王也没办法了,只好出此下策。” 木颜晴看向身披金色日光的顾桓祎,“成王败寇,我输了,便认了。诚王爷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拿我取乐吗?” 一缕缕微风将枝头上细小的桂花吹落在顾桓祎的肩头,顾桓祎迎着阳光笑了,朝木颜晴道:“自然不是,本王稍后还得入宫去呢。你可知,皇上是为什么传本王入宫?” 木颜晴手上一滞,沾着油水的米饭从指缝中滑落,今日诚王身边不见思远,莫不是带兵出征了,大庆又要打仗了?若顾桓祎要带兵出征,那自己离开诚王府的机会也就来了。 顾桓祎见木颜晴的眼珠不停转动,知道这人的心思,呷了一口茶杯中的茶水,幽幽道:“茕挞按例向大庆进贡,半路却遭了山匪,贡品被劫。皇上原本体恤茕挞不易,才刚经了战事,又丢了贡品,想要就此作罢,明年再进贡便是了。 “可是谁知,那被劫的贡品,夜里竟被送回了茕挞去。原来是你们的新主木颜霁出尔反尔,假借山贼之名,做了这么一出戏。若你是我那皇兄,你会如何?” 木颜晴将手中饭碗放下,拖着镣铐挪腾了一步,“不可能,你们皇帝囚了木颜震,木颜霁自然求之不得,如今的他巴不得木颜震死在你们大庆,他才能稳稳当当地做好他的茕挞之主,又怎么会有胆子将贡品劫回去。” 顾桓祎骨节分明的手指撑在头上,玩味地笑了,“是啊,木颜霁自然不会。” 木颜晴瞳孔颤抖着,沉下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桓祎,他坐在阳光下,身上拢着一层暖光。可木颜晴却打了个寒战,觉着自己似身在冰窟一般,沾满油脂的手指着顾桓祎,“是你?你是找了山贼,劫了贡品,送回了茕挞。” 顾桓祎朝木颜晴笑了,“不笨。” 木颜晴只觉得毛骨悚然,腹部一阵绞痛,自己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以为自己能拿捏顾桓祎呢。 他的心似乎筑着高高的围墙,根本走不进去。 他甚至没有弱点和爱好,金钱,美色,诚心,都动摇不了他,也无法麻痹他。 他的眼里只有皇位。 顾桓祎挑了挑眉头,指尖摩挲着,“如果不出意外,过几日,大庆便会挥兵北上,直捣茕挞。今年之内,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茕挞部了。” “不要,”木颜晴摇着头,拼命地爬向顾桓祎,可是脚上的镣铐紧紧锁着她,她爬到门槛处便再也无法向前,奋力伸出后却也够不到顾桓祎,“求求你,不要。” 顾桓祎喝尽杯中茶水,站起身来,白色的衣衫上一尘不染,身上带着浅浅的桂花香,“你猜,这次带兵的,是本王,还是洛家父子呢?” “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木颜晴挣扎着不断向前爬行,手肘碰洒了饭碗,衣衫沾染了油渍,想要抓住顾桓祎的衣角,左脚的脚腕已经被镣铐磨出了血来,“求求你,真的不要,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茕挞的子民。” 顾桓祎自上而下看着狼狈不堪地木颜晴,她被关了八天,整个人的脸上毫无血色,虚弱,疲惫。 想不到她竟真的这般爱护茕挞的子民,聪明,有心计,又有野心。若她是真心投靠,自己倒是真的可以多个助力,只可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顾桓祁浅浅摇头,朝身边小厮道:“记得把碗收了,莫留下了碎瓷片给她。” “是。” 顾桓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求求你,放过茕挞的子民!”镣铐的铁链在地上划动出尖利刺耳的声响,木颜晴扯着嗓子朝顾桓祎的背影喊道:“求求你了。” 从诚王府出来,顾桓祎上了马车,一路驶向御街尽头,往皇宫去了。 尚宸殿里,顾桓祎立在堂下,静静等着顾桓祁在折子上落下朱批,才从龙椅中站起身来,与自己一起去了偏殿榻上,“你今日是自己入宫的?身边那个叫...思远的小厮呢?” “回皇兄的话,臣弟听闻湖余一带的珍珠成色极好,珠子又大又圆润。皇兄为臣弟指了一门婚事,臣弟不敢怠慢,聘礼更要用心准备。昨日已经让思远启程,去湖余看看珍珠如何。”顾桓祎说着,余光从顾桓祁的脸上扫过。 “你坐。”顾桓祁拿起小几上的茶盏,朝顾桓祎做了个手势。 “谢皇兄。” 顾桓祁漫不经心地用茶盏盖子撇去浮末,犹豫许久才道:“段恒,前两日入宫来了。” 顾桓祎装作不知,正要拿起茶盏的手微微一缩,面上稍有些忐忑。 “段恒的意思是,他的女儿患了重病,请了郎中去看,估计要个一年半载的才能痊愈,恐不能与你完婚了。” 顾桓祎神色怅然,勉强笑了,笑意尴尬。 顾桓祁又将茶盏放回桌案上,“段恒也是老臣,朕也不忍心驳了他。” 顾桓祎颔首,“臣弟常带兵在外,不在京都城中,段大人一片苦心,不舍的女儿受苦,臣弟自然明白。” 顾桓祁眸色一黯,为难地瘪了瘪嘴,几番欲言又止,才终于将话说出口,“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与朕装糊涂?” 顾桓祎一愣,以为顾桓祁看穿了自己的计谋。知道赐婚之事后,顾桓祎便让思远去想办法,使得段家入宫向皇帝请求取消婚约。 喉结上下一动,顾桓祎拿起茶盏,“臣弟不明白皇兄何意?” 顾桓祁侧目打量着顾桓祎,舔着嘴唇,犹豫再三道:“段恒那日入宫请求退婚之后,朕便让人去查了。宫外传言,诚王常出入烟柳之地,身上染了病。” “噗——”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3章 两成 深夜,思远将马拴在马厩里,从后门摸黑进了诚王府,就着院子里昏暗的廊灯和月光,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 熟练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烛火,正要去净手,却见自己的床榻上坐着一人,“谁?” 思远不假思索地从腰间拔了刀就要砍,定睛看清那人是顾桓祎时已经来不及收刀,飞快地拧转手腕,将刀横拍在床榻上。 “王爷,”思远将刀放回刀鞘中,心中惊慌未散,“王爷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安置?” 顾桓祎沉着脸,“本王今日从宫中回来,下个月便要带兵北上了。” 思远一愣,自承虞山下的民居重建好,西北之地给了秦善远驻守,自己跟着诚王在京都城里也有段日子了,于是道:“盛夏里往北去,也凉快些。” 顾桓祎并未接话,接着道:“段家已经入宫向皇上请求取消婚约了。” 将自己背上的布包拿下来,取出三个锦盒,思远笑笑,“这么快就成了?我还以为会再晚些呢。” 顾桓祎更是来气,“是啊,本王身上有隐疾,谁家也不敢将女儿嫁到诚王府来,自然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 隐疾?”思远拧着眉头,举手发誓,“我可没这么说,我对外只是说,王爷有个貌美的外室,可不曾说过王爷身上有隐疾啊。” “三人成虎!”顾桓祎怒道:“你用什么法子不好,嗜酒、残暴、不解风情,哪样不行,偏要说这个。” 思远捧着三斗珍珠,也是满脸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当初只是想着没人会愿意将自己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已有外室的人家受委屈,却没想到这事儿传着传着竟成了这样。 半晌,烛火哔剥作响,顾桓祎消了气,“事情办成了?” “办成了,”思远将两盒子的珍珠打开,珍珠映着烛火的光,颗颗圆润,光芒柔和,“马车坠下了山崖,我还特意下山看过了,人已经没气了。” “那你腿脚倒是快,还不忘了去湖余带回三斗珍珠周全。”顾桓祎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珍珠,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只是小的有一事不明,”思远将三盒珍珠放在顾桓祎的旁边,搬了把凳子,坐在顾桓祎跟前,“除去一个人的办法多的是,为何偏偏要伪装成坠崖呢?” 顾桓祎摩挲着珍珠的手一怔,思忖片刻,轻笑道:“或许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 翌日清晨,忽来一阵大雨,碧凰宫免了各宫的晨昏定省。 盛夏里头的大雨,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 午后,天气渐渐晴朗。沈清和与哲常在在御花园里的揽春亭中赏花品茗,沈清和摇着手中团扇,见景熙在花园里玩的开心,也跟着笑了,“前个晚上多谢你,不然以那情形,只怕本宫一时半会的,还没办法将景熙带回身边抚养。” “宸妃娘娘言重了,”哲常在见沈清和的茶杯空了大半,抬手为沈清和将茶水续上,柔声道:“娘娘对嫔妾有再造之恩,嫔妾自当结草衔环。” 看着茶杯里澄明的茶水,沈清和又念了一句:“多谢。” 心下几转,沈清和又道:“可你又怎么会那么巧,偏在那时,要送汤去景乾宫呢?” 哲常在给自己也续上了茶水,放下茶壶道:“那天刚用完晚膳,嫔妾正在院子里消食儿呢,看见碧凰宫的桂落姑姑来永宁宫请昭嫔娘娘,神色有些不对。嫔妾猜测或许是有事情要发生,想着是白日里那手串的事儿,便随意熬了碗汤水,借着碧凰宫求见皇后娘娘的由头,也好打探一二。 “刚到门口,就听说皇后娘娘去了景乾宫,嫔妾本打算就这样算了回宫安置去。谁知半路却遇见了御前的红樱姑姑出宫,就这样一点点拼凑起来,知道了个大概。 “估计皇后娘娘此次带着昭嫔娘娘去景乾宫,正是为了大皇子之事,这才壮着胆子去景乾宫送汤的。” 沈清和听完,不禁点头。 哲常在的确聪慧,也没辜负了皇上赐的这个「哲」字。 就如当初,沈清和问阳雪,为何偏偏选择了自己来为姜常在洗刷冤屈。 当时的阳雪虽然只是个辛者库罪奴,却懂权衡利弊,将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全部仔细的梳理了一遍,最终选择了沈清和。 沈清和看着哲常在的目光中多了两分欣赏与欣慰,可是想起那晚顾桓祁的样子,似乎已经不记得哲常在这个人了,“那晚之前,你与皇上,可是许久不曾见过?” 哲答应一愣,没想到沈清和会有此一问,垂下头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勉强地笑了笑,“去年千秋节,今年万寿节,远远的,也算见过。” 沈清和眸色一黯,联想起昨日叶皇后让哲常在尽心侍奉,早些为皇室开枝散叶时,哲答应的神情,以团扇遮唇,低声道:“你可是不愿意承宠?” 哲常在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眸光四下张望,躲闪着不敢与沈清和对视,迟疑许久,“许是在辛者库里久了,能有如今这般的日子,嫔妾很是知足。恩宠子嗣的,嫔妾不敢奢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沈清和心中掠过一阵酸涩,更是万分感激,哲常在嘴上说是不敢奢望恩宠,其实是不愿意招惹是非。 若是争宠,便要与旁人为敌。她宁愿守着一间偏殿,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为了自己铤而走险,在景乾宫违背了叶皇后和昭嫔的心意。 思忖良久,沈清和轻声又道了一句:“多谢。” 哲常在抬头,与沈清和相视一笑,拿起手中的团扇在面前拂了拂,“宸妃娘娘今日都谢了嫔妾三次了,可是要折煞嫔妾了。” 花丛中,杜鹃和杜若护着顾景熙小心翼翼地练习走路,陪着景熙伸手扑蝴蝶,逗得景熙咯咯直乐。 沈清和远远看着,心里无限温暖。 是啊,若是能守着一间屋子,过好一段日子,自然是好的。 垂眸饮茶时,余光瞥见江义敏神色匆匆往尚宸殿的方向去了。 “皇上,”江义敏捧着拂尘朝龙椅上闭目养神的顾桓祁见礼后,道:“红樱姑姑的马车在路上遇了难,马车坠崖,红樱姑姑的尸骨已经被送回了京都城中。” 顾桓祁睁开双眼,“当真是意外?” 怀中拂尘一抖,江义敏接着道:“车夫和红樱姑姑皆坠崖身亡,银两、药材都没少,不像是劫财,红樱姑姑在外也并没有仇人。依奴才之见,八成就是意外了。” “那另外两成呢?可查过?”顾桓祁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眸中是不可撼动的威严。 江义敏并未抬头,“回皇上的话,今日晨起便有大雨,地面上的痕迹,皆被抹去了。” 想起从前魏可一门,亦如此状。顾桓祁眯了眯眼睛,稍有不悦,“这些日子可有哪位嫔妃的母家中有人离开过京都城,或者,联系过什么人?不然红樱怎么会人才走一日,便遇见了意外呢?” 江义敏一凛,躬身道:“奴才再去查。” “慢着。” 江义敏闻言停下脚步,“奴才在。” 顾桓祁轻舒一口气,“派人将红樱的尸骨送回她的家乡去厚葬吧,再送些银子和药材,她的丈夫和孩子还病着。” “奴才明白。”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4章 三斗 八月十五,又是一年中秋。 沈清和并未乘轿辇,摇着团扇,赏着月色,由小路子搀扶着,慢悠悠地往宝和殿去了。 身后跟着杜鹃杜若抱着景熙,景熙的怀中抱着那只熟悉的布老虎。 玉液池旁立着一熟悉的人影,沈清和抬手,小路子会意,停下了脚步,由沈清和一个人往池边走去。 沈清和脚步轻轻,踩在松软的草坪上,草叶上带着些玉液池中的潮湿,踩下去莫名竟有碎玉声。 “哥哥。” 洛知彰闻声转过身来,见沈清和身着吉服,心中不免更是敬重了几分,朝沈清和作揖道:“宸妃娘娘安。” “小洛将军免礼。” 两人相隔三尺的距离,相对站在月光下。 “过了这个中秋,诚王便要带兵往北去了。” 沈清和眸色一闪,“又是茕挞?” “是。” 月光给沈清和的身上镀了一层银边,整个人看着比从前更柔和了,“此次为何不是洛家带兵呢?” “选秀之时,皇上为诚王赐了婚,是大理司直段恒大人的女儿段冰清。” 听见顾桓祎有婚约在身,沈清和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不是难过,也没有酸楚。只是他与旁人不同,听闻他与人又了婚约, 沈清和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洛知章继续道:“可是近日里城中谣言四起,有的说诚王早有一个貌美的外室;还有的说诚王常流连烟花之所,与歌姬舞姬往来甚密;还有的说诚王患有隐疾,才会这么多年都未曾成家。” 洛知彰一件一件说着,对着玉液池负手长舒一口气,“为此事,段大人入宫来求皇上取消了婚约。皇上担心诚王爷留在京都城中,流言会愈演愈烈,此次便由诚王爷带兵北上了。” 沈清和的拇指扣在扇柄上,诚王府里七年的相处时光,沈清和太明白顾桓祎的手段了。 选秀在沈清和回宫之前,所以在沈清和与他商量对策时、受伤时、回宫时,顾桓祎都有机会与自己说起此事。 可是顾桓祎没有,说明顾桓祎根本没想要成这个亲。 而顾桓祎想夺回皇位,必要师出有名,也要得人信服,所以他一定要有战功。 他好不容易有了些威望的西北之地,如今给了秦善远带兵驻守,而顾桓祁在位七年,也愈发的得民心了,他自然不能让自己就这么在京都城里当个废物王爷,坐以待毙。 见沈清和不说话,洛知彰四下望了望,确认周围无人后,才继续道:“父亲已经怀疑,诚王与娘娘暗中有了合作,是诚王要父亲上谏,为俪妃理衣冠冢。可偏那日在苍若寺里祈福时与娘娘重逢,娘娘再回宫,却已不是洛家女了。” “洛将军只说立碑,祈福之事是皇上提起,在寺中遇见本宫,与洛家何干。洛将军真正担心的,是怕被踢出局吧。”沈清和看见小径上一串往宝和殿去的宫人,收了声,若无其事地低头敛理衣袖,直到脚步声与衣料摩擦上渐行渐远,沈清和的眸中划过一丝厉色,继续道:“洛将军是担心诚王借此事,将本宫与洛家撇清关系,往后大业,也与洛家无关。” 沈清和的确通透,讲话也一针见血。洛知彰知道沈清和不喜洛渭洲不通人情,也不再提,又道:“遇刺那日之后,末将思索许久,当初末将在空中打下的那支箭力道十足,似乎未按照当初您与诚王殿下商议的那般,才会让您伤重至此。” “那箭穿进本宫身体时,本宫已有猜想,后来知道那箭簇上有倒钩,更是讶异。”沈清和颔首,看着波光粼粼的玉液池,“哥哥装作不知便是了,毕竟在本宫与诚王的合作中,哥哥要扮演的角色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情的。” “末将明白。” 在沈清和与顾桓祎达成合作后,便让洛知彰留在行宫的暗卫将洛知彰请到了行宫中,把自己与顾桓祎的计划全盘告知给了洛知彰。 沈清和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全然交给顾桓祎,只有洛知彰,这个真心护过妹妹的哥哥,才值得信任。 所以,掷出匕首将减缓那支箭的速度,是早就在计划中的一部分。 让沈清和受伤,却不至死。 顾桓祎只会认为洛知彰是为了护驾,才歪打正着,没让沈清和死在那支箭下。 整件事情中,洛知彰唯一不知的,是沈清和会以新的身份回宫,再也不是自己的妹妹。 可后来想想,若洛知微仍在,就是欺君之罪,是洛氏满门的催命符。 听见远处的宝和殿传来钟鼓声,沈清和朝宝和殿处扬了扬下巴,两人相隔一人的距离,并肩走在小径上,“本宫听闻,诚王从承虞山回来,身边多了个幕僚,似乎...是姓成。” “回宸妃娘娘的话, 那人叫成怀瑾。” 腰间玉佩轻响,沈清和弯唇轻笑,“那人哥哥可曾见过?” “不曾,”洛知彰道:“诚王爷从承虞山回来后,那个成怀瑾说是在养病,后来他也出过几次门,只是从不曾见诚王爷将他带在身边过。近来...也没再听说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查查吧。”沈清和轻摇团扇,声音也很轻,似乎一阵微风拂过玉液池一般。 洛知彰脚步一顿,“末将明白。” 宴起,沈清和与洛知彰一前一后进到宝和殿,“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愿皇上如月之恒,愿我大庆山河永在,社稷永宁。” 洛知彰站在沈清和侧后,朝上手的皇帝拱手道:“末将见过皇上,愿吾皇千秋鼎盛,万岁万福;愿皇上与皇后娘娘月圆人圆。” “起来吧,”顾桓祁笑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回皇上的话,臣妾见今晚月色极好,便未乘轿辇,行至玉液池边时,见到了小洛将军,感念小洛将军在苍若寺的救命之恩,于是同行前来。” 顾桓祁点头,想起沈清和肩膀上的伤口,仍是觉得心疼,“宸妃身上还有伤,不必站着了,你们都快入席吧。” “臣妾谢皇上。” “末将谢皇上。” 叶皇后抿了抿鬓边发丝,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清和,心生一计,红唇微微扬起。只是在座除了后妃,还有朝臣,叶皇后不能在宴席上失了中宫体统,就未说什么。 坐在朝臣首位的顾桓祎拿起桌上的三个乌木锦盒,走上前来道:“臣弟听闻湖余一带,盛产珍珠,前几日让身边人去了湖余一带采买寻觅,这才带回了三斗。臣弟想着皇兄膝下两子一女,臣弟这个做皇叔的,也没给过公主皇子什么礼物。今日,便将这三斗珍珠,悉数赠与朗月公主和两位皇子。” 说着,顾桓祎打开一个锦盒,里头圆润的珍珠映着宝和殿里的烛火,颗颗浑圆,还透着些粉嫩,像是盛了一盒子中秋的月色。 烛花哔啵,那珍珠上的光也倏尔一闪,光泽流动间,叫人心生欢喜。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5章 四年 顾桓祁知道这三斗珍珠原本是诚王迎娶段家嫡女中聘礼的一部分,如今婚约不在了,顾桓祎愿意将这三斗珍珠拿出来送给自己的子女,自己也不能驳了他的好意,也省得顾桓祎日日对着这珍珠难过,便沉声道了一句:“多谢诚王。” “皇兄言重了。” 诚王让自己身边的思然将三盒珍珠一一交给了公主与皇子身边伺候的人。 在沈清和与冯答应跟着叶皇后一起起身,代替自己的孩子,举杯向诚王致谢时。顾景熙抱着自己的布老虎,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向诚王。 诚王喝尽杯中酒后,一双柔软的手正抱着自己的腿轻轻拍打,低下头,看见景熙朝自己高举着布老虎,满脸期待。 诚王放下酒杯,蹲下身子,躬着背,和顾景熙差不多的高度,不解问道:“大皇子是不喜欢那珍珠?” 景熙嘴里急急忙忙地说了好些话,咿咿呀呀的,模模糊糊只听得出:谢谢,你,老虎。 诚王一愣,许是自己没有与幼童亲近过的关系,即便凑近去听却也听不明白顾景熙在说什么。 怕僭越,又不敢将景熙抱起来,只能求助似地看向上首位的顾桓祁。 顾桓祁被眼前的场面逗笑,带着半分醉意,站起身从高台上下来,一把将景熙抱起,“景熙要说什么?” 景熙将手中的布老虎靠近在顾桓祎的胸前,又将方才说的,差不多重复了一遍。 顾桓祁先是定睛看了一眼景熙手中的布老虎,宠溺地摸了摸顾景熙的额发,朝顾桓祎道:“景熙的意思是,收了皇叔的珍珠,要将这布老虎也送给皇叔,如此才算是礼尚往来。” 沈清和坐在席位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桓祎脸上划过一丝惊讶,有些手足无措。看着顾景熙手中已经磨地有些掉色布老虎,针脚和布料似乎都有年头了。 “这布老虎可是景熙的心爱之物,”顾桓祁解释道:“这些年景熙日夜抱着呢。在他眼里,这东西和那斗珍珠一样珍贵,这才会用此物谢你,看来景熙是当真喜欢你送的那珍珠。” 顾桓祎面上仍有些为难,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颔首从顾景熙的手里接过那只布老虎,“那就多谢大皇子了。” 见顾桓祎收下那布老虎,景熙环抱着顾桓祁的脖子,开心地笑出了声。 顾桓祁又捏了捏景熙的脸蛋,将景熙给了身旁的杜若,抱回了沈清和的身边,又犹疑地看了一眼顾桓祎手上的布老虎,才重新回了龙椅上坐下。 * 入夜,散了宴席,按照规矩,初一十五顾桓祁本应去碧凰宫,却回转了景乾宫,也未召嫔妃侍寝。 碧凰宫里,叶皇后数着盒子里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摩挲着,爱不释手。 “娘娘,皇上已经许久不曾来过碧凰宫了。”桂落端来一盏温热的安神茶,搁在叶皇后的手边。 “不来本宫也得个清静,”叶皇后的脸上并半点惆怅与担忧,“你不记得了?从前皇上宠爱俪妃时,不就是你劝慰本宫,既然得不到皇上的心,不如早些攀上这高位吗?如今本宫成了大庆的皇后,你倒又要本宫去争宠了?” 叶皇后瞥了一旁的桂落一眼,继续道:“皇上那日带着劳长戌在碧凰宫与本宫对质之时,本宫就已经知道,再无回头路了。从前宠冠六宫的贤妃,自那个洛知微入宫时就已经不在了。眼下,本宫只要做好大庆的皇后,皇上的妻子,做好后宫之主,就好了。情爱那些靠不住的东西,没有也罢。” 手心中放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仅是看着上头流转的光滑,叶皇后心中的怒气便消了大半,“拿去,将这珍珠好好收着,待景澈长大了,开府上朝了,再将这东西给他。” “是。” * 绛辰宫里,冯常在看着眼前的珍珠喜忧参半,朗月也坐在榻上,一双黑眼仁滴溜溜地转,“母妃,这...是什么?” 冯常在从盒子里拿起一颗,放在朗月的手里,耐心教导,“这叫珍珠。” “珍珠?”朗月的手极小,也只握得住这一颗珍珠,低头看着,念念道:“珍...珠...” “是了,”冯常在笑笑道:“这一大盒子,都是朗月的。” “是朗月的?”朗月抬起头,看了看冯常在,又看了看盒子里的珍珠。 “是,都是朗月的。”冯常在跟朗月说话时,语速极慢,又一把将朗月抱在自己的怀中,柔声问道:“朗月可喜欢?” 朗月虽不明白珍珠珍贵,但是看着漂亮的东西,也是高兴得很,奶声道:“喜欢。” 冯常在贴着朗月的脸,轻轻蹭了两下,唇角笑着,可眉眼间却在担忧。 自己位分低微,朗月是皇上的第一个女儿,如今得了这般名贵的东西,冯常在心中惶恐,只怕自己守不住眼前这些东西。 皇上疼爱朗月,自李常在没了,绛辰宫便只有冯常在与朗月住着,冯常在请求在绛辰宫中开一间禅房,顾桓祁也准了。 夜里哄睡了朗月,冯常在披着月光,带着两块月饼,一个人去了禅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仔细将禅房的门关上,冯常在小心翼翼地将从暗盒中取出一块灵牌来,上头用金漆写着李常在的名字。 用丝绢轻轻擦拭干净上面零落的灰尘后,才将那灵牌立在了桌案上。 捻起三炷线香,引烛火燃香,待一缕青烟升起后,冯常在庄重地朝灵位作揖三次,将香火插在了香炉中,“今日是八月十五,我给你带了月饼来。” “从前咱俩在中秋宴席上,总是吃不饱,回来坐在廊下吃月饼。”冯常在站在桌案前,看着那金漆描画的灵位,红了眼眶,“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忌日了。皇上待朗月甚好,吃穿用度与两位皇子无甚差别。我也处处小心着,不敢与人亲近,也不敢与谁交恶。这一年,我们在绛辰宫里过的也算是安逸顺遂。” 香炉上的香气氤氲,冯常在垂眸,接着道:“再过几日,诚王便要带兵攻打茕挞。听说,是茕挞出尔反尔,说好进献的贡品又给劫了回去。” “这是咱们入宫的第四年了,这些年,努奚被灭,茕挞降了又反悔。皇上勤政爱民,又年轻气盛,野心似乎也愈发大了。” “今日,诚王送了朗月和两位皇子每人一盒珍珠,我看着那盒珠子,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从前那位努奚部的丽贵人。朗月是个公主,不必为夺嫡之事烦忧。只是她生在皇家,亦有她的责任。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是你没了,她,我自然也是舍不得了。” 说着,冯常在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滑落。 冯常在失笑一声,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你肯定又会说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了。可叫我怎么不害怕呢?我得护住朗月啊。” 长夜岑寂,冯常在在禅房里站了许久,直到那三支线香全部燃尽。 将心里话说完,心中平静许多。 冯常在深吸一口气,鼻息间尽是檀香的味道,又将那牌位重新收回了暗格中,离开了禅房。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6章 不忘 夜深,一架马车停在了诚王府门口,思远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费劲地搀扶着诚王下了马车。 “本王没醉!”顾桓祎连路都走不稳当了,眯着眼睛,脸也是通红的,将手中的布老虎一把塞进思远的怀里,而后甩开思远的手,“不用扶,本王没醉!” 说完,一把推开了诚王府的大门,踉踉跄跄地进了诚王府的门。 因为是八月十五的关系,诚王府的廊下的琉璃灯极亮,连在一起,灿烂夺目。 思远跟在诚王后头,一路护着诚王回到寝室里头,待寝殿的大门合上,诚王半眯的眼睛明亮起来,敛正衣襟,坐在榻上。 思远立在内寝外,自顾自演起戏来,朝门外唤道:“王爷,要不要喝碗解酒汤啊?” “王爷?王爷?!” 顾桓祎并未理会,一个人从榻上的小几下掏出一把匕首,顾桓祎小心翼翼将布老虎在针脚处挑开,并未破坏那布老虎原本的模样,一点一点将布老虎拆开,拿出棉絮,手指一处一处地仔细按着,竟真的在棉絮里按到了一处硬物,竟是一张油纸,将油纸展开,里头抱着一封书信。 那书信被反复折叠多次,极小一块,藏在布老虎的一团棉絮中,确实难以发现。 看这个布老虎模样,估计是沈清和离宫之前,就已经将这书信放在了布老虎里面,避免有人洗过这布老虎,还特意用油纸将书信包裹,以免宫人清洗布老虎时沾了水,抹去了上头的字迹。 顾桓祎的心跳愈发快了起来,通红的脸上却仍是镇定模样,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封书信,上头沾染着丝丝血迹,落款处是吴世豪的名字。 书信中写明了当年顾桓祁是如何篡改了诏书,谋得了皇位。 就在顾桓祁登基后的一个月,燕正然殉主。从那时开始,吴世豪便恐旧事会累及自身,常觉不安。 自懿纯皇后崩逝,只怕自己的时日也不多了。 就在自己接到顾桓祁旨意的时候,明面上是去接替洛家驻守西南,而暗地里却是往西北杀诚王。吴世豪就已经明白,这一局只怕有去无回。 宋家与吴家曾因儿女之事多有不睦,宋昌不会随意轻信吴世豪所言,为了避免连坐,必定不敢胡乱利用这封书信。可事关大庆皇位,宋昌也绝不会随意处置了这封书信。 数遍满朝文武,这封信只有交到宋昌手上,成为一块烫手的山芋,才最是稳妥。 顾桓祎读完这信,呼出一口浊气,重新把棉絮塞回布老虎中,扔给了站在内寝屏风外的思远,“给补上,不要用新线,就用这上头原来的那根儿,针脚要对齐,不要叫人看出破绽。” 思远拿着手中的布老虎,搔了搔头,“明日,我让府上的嬷嬷试一试。” 顾桓祎正要离开,停下脚步沉声道:“何故要嬷嬷来做,本王拿来这布老虎的第一日便给拆了,让旁人知道自然会起疑心。你来缝。” 思远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 “不然难道要本王来吗?”顾桓祎瞥了思远一眼,“不缝好你今夜就别睡了!” 说完,转过屏风,净了手脸,未曾熄灭桌案上的烛火,和衣躺在床上睡了。 * 重湘宫里,沈清和卸去珠翠华服,用一条青色的发带随意将头发拢起,坐在烛台边上正在做一只新的布老虎。 “大皇子当真是与旁的皇子公主不同,竟还懂得礼尚往来。”杜鹃站在沈清和的身侧,轻轻为沈清和扇动团扇。 杜若换了盏新茶来,轻轻踢了杜鹃一脚,“妄议皇嗣,你不要命了?” 杜鹃挑眉,方知自己失言,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沈清和弯唇,“他那布老虎本来也旧了,本宫早就想为他做个新的,布料棉花早就备好了,如今他将那布老虎送了人,本宫也得加紧给他做个新的来。” 小路子又给沈清和点了支新烛来,“夜色浓稠,亮些,娘娘才不会累坏了眼睛。” “多谢。”见自己手上又明亮了不少,沈清和抬头,轻声道:“你们不必在此处陪着本宫了,都各自回去歇息吧。” 小路子朝杜鹃和杜若使了个眼色,杜鹃和杜若会意,欠身一礼后,将团扇轻轻放在石桌上,回庑房睡觉去了。 半晌功夫,见小路子不走,沈清和道:“你也快回去吧,如今夜里,宫门都关了。本宫也没什么事,缝完这最后几下也回去安置了。” 见宸妃决意如此,小路子也不再执着,又点了盏八角琉璃宫灯,挂在桃树枝上,这才离开。 沈清和手上做得仔细,神色认真,一针一线密密缝补。想来这个时候,诚王已经将那布老虎拆了,拿到了吴将军的那封书信。 他助她重新回宫,她给他关键证据。 至此,两人的合作也算是结束了。 沈清和的心里难免有些空落落的。 若说恩情,七年的养育和教导,沈清和自然铭记于心; 还有少女情窦初开时的雀跃、仓惶与羞涩,沈清和总会时不时想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失子之痛,杀父之仇,沈清和也不曾忘怀。 在行宫里的每个日夜,沈清和都尝试劝慰自己,放下仇恨,以沈清和的身份开始新的人生。 可竹叶的死渐渐浮上水面,叶皇后又步步紧逼。 仇恨如何能轻易放下。 若是沈清和原谅了过去的伤害,就是背叛了洛知微。 想着想着,沈清和原本温柔如水的目光,渐渐变得狠戾起来。 * 翌日,顾桓祁摊开双手,慵懒地眯着眼睛,由身边宫人为自己更衣。 江义敏捧着拂尘入内,转过屏风,朝服侍顾桓祁更衣的人做了个手势,轻步上前,亲手为顾桓祁系上龙袍纽扣,“皇上,昨夜派出去的探子晨间回来了。说诚王昨夜醉酒回府,寝室的烛火一直燃着,直至燃尽。夜里偶尔听得见呕吐的声音,思然在寝殿里照顾了一宿,不曾离开。” 顾桓祁并未睁眼,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声音可以伪装,人影呢?” 江义敏为顾桓祁系好衣裳,又仔细抚平了龙袍下摆的褶皱,“回皇上的话,昨日是八月十五,诚王府院子里的廊灯和石凳都亮着,院子里比寝殿里还要亮,从外头看不见里头的人影。” 顾桓祁睁开眼睛,明眸一闪,不悦地抿了抿嘴唇。 江义敏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桓祁的身后,补充道:“许是因为昨夜宿醉,又吐了几次,诚王爷今日起身极早,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看衣衫上的褶皱,昨夜应该是醉得厉害,和衣而眠的。趁着诚王爷去正殿用早膳时,探子看了一眼那布老虎,并没有被毁坏过的痕迹。” “昨夜宸妃娘娘在重湘宫里做了许久的布老虎,看着也不像是早知道大皇子会将那布老虎送人的样子。” 江义敏瞥了一眼顾桓祁的脸色,见顾桓祁松了紧绷的脸,才继续问道:“皇上看,是否要让探子在诚王府多观察两日?直到诚王爷带兵往北再回宫来?” “不必,”顾桓祁立在御辇前头,“朕这个弟弟不是个省油的灯,若被他发现了探子,只会更糟。” 说完,上了御辇。 “奴才明白了。”江义敏放下轿帘,抖了抖怀中拂尘,扬声唱道:“起驾!”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7章 投靠 从碧凰宫里晨昏定省回来,沈清和才下了轿辇,便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 “宸妃娘娘。” 沈清和闻声回头,竟是白贵人。 自己乘轿辇回宫,而白贵人只能步行,为了追上自己,她这一路来的匆忙,站在阳光下,额头上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妆容也花了,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黏在了后背上。 沈清和转身,笑容和煦,“白贵人。” 白贵人见沈清和回应,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又急行两步,走到了沈清和的身前,“嫔妾见过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安。” 沈清和的目光越过白贵人的头顶,四下看了看,不见异常,才将白贵人搀扶起来,“妹妹免礼。” 白贵人见沈清和亲自搀扶自己,受宠若惊,用袖口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薄汗,跟在沈清和的后头,进了重湘宫。 正殿的正中奉着一瓮冰,比外头要凉爽不少。 两人在正殿里坐下,白贵人坐在左侧首,轻轻摇着团扇,努力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唇角的笑意中带着两分拘谨和三分牵强。 沈清和轻呷一口茶水,放下茶盏,端着一张冷淡的脸,眉眼间皆是疏离,“白贵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白贵人干笑两声,“嫔妾近些日子常会想起从前旧事,入宫已经四年,还记得初入宫时,嫔妾与娘娘还曾同居一宫呢。” 沈清和歪了歪脑袋,肃声问道:“白贵人是不是记错了,本宫是宸妃,自入宫起便住在这重湘宫中。” 白贵人本就尴尬的笑意更是一滞,渐渐凝固,慌忙站起身来,“嫔妾失言了,宸妃娘娘恕罪。” “无妨,”沈清和抽出丝绢,抵在自己的鼻尖,道:“白贵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直说便是了。” 白贵人未再坐下身,站在堂下,离那瓮冰愈发近了些,可却仍是觉得口干舌燥,比方才又多了两分局促,“嫔妾自入宫起便是贵人位份,那时嫔妾容貌被毁,入宫一年后才有幸承宠。如今,已是嫔妾入宫的第四年了,嫔妾还是个贵人,不曾有过子嗣或是晋封。人往高处走,嫔妾也是一样,嫔妾今日前来,是想请宸妃娘娘提携一二。” “提携?”沈清和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贵人跪下身,已是泪眼盈盈,“嫔妾也是走投无路,入宫这么些年,嫔妾自认家世、才学皆不输旁人。只要宸妃娘娘愿意提携嫔妾,拉嫔妾一把,嫔妾定当誓死效忠宸妃娘娘。” 看来白贵人也是听信了「皇上翻昭嫔牌子是宸妃劝谏」这种无稽之谈,以为只要宸妃开口,便可左右皇帝宠幸谁,不宠幸谁。 沈清和的眼珠微转,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护甲,心下思忖片刻,抬头道:“好啊。” 白贵人一时怔住,连眼泪都忘了掉,泪盈于睫,“娘娘...当真愿意...愿意提携嫔妾?” “为何不愿意?”沈清和眸色明亮,朝萤芯道:“快将你们小主扶起来吧。” 萤芯屈膝一礼,上前将白贵人搀扶起来,在左侧首重新坐下。 白贵人垂眸拭泪,似乎不敢相信沈清和就这么答应了要帮扶自己。毕竟在入宫的第一天,自己就抢了她的香粉。 沈清和道:“这两日皇上若是来了重湘宫,本宫便让赤芍或者芜花去给你送个信儿,到那时,你只要去影深亭起舞便是了。如此,可行?” 白贵人大喜过望,拭去脸上的泪痕,又跪下身,以额贴地,“嫔妾多谢宸妃娘娘。” “不必多礼了,”沈清和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看着白贵人哭红的双眼沉声道:“白贵人只要别忘了自己今日说过的话,便是了。” “嫔妾明白,”白贵人如捣蒜般点头,感激道:“嫔妾定当誓死效忠宸妃娘娘。” “好了,”沈清和长叹一声,“本宫昨夜给景熙做新的布老虎,这会子也累了,就不多留白贵人了。” “那嫔妾就不叨扰宸妃娘娘了,嫔妾告退。” 沈清和以食指撑着太阳穴,侧头看着白贵人的身影转出屏风,离开正殿,不屑地勾了勾嘴唇。 “娘娘可要回寝殿小憩?”小路子小声问道。 沈清和颔首,扬手得小路子搀扶后,从上首位站起身,往寝殿去了,“本宫昨夜做好的布老虎,今早可给景熙送去了?” “回娘娘的话,杜鹃姑娘一早便将那布老虎带去偏殿了,大皇子见新的布老虎比从前的还要大些,笑得合不拢嘴,连用早膳的时候都抱着呢。” 小路子说完,搀扶着从正殿出来,忍不住向宫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娘娘为何答应提携白贵人?白贵人从前,不是为皇后娘娘做事吗?” “后宫里头,哪有什么长久的联盟,不过是为利而聚,”沈清和玩味地挑了挑眉头,“只是本宫也想知道,她为何会想来投靠本宫。” 小路子将沈清和送到寝殿门口,就未随沈清和入内了,寝殿里只有沈清和一人,随手将帷幔放下,卸去珠翠与护甲,净了手,换了衣裙,在床上躺下了身。 自叶皇后解了禁足,白贵人常去碧凰宫求叶皇后提携。可看样子,两人并不亲近,在沈清和离宫后,叶皇后甚至想过帮扶褚贵人,都未给过白贵人机会。 而此次白贵人来投靠自己,沈清和自然不会轻信。 与其拒绝,还不如顺势而为,看看白贵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若是能连根拔起,那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沈清和的眼皮愈发沉了,渐渐睡去。 许是因为昨夜太累,沈清和很快进入了梦乡,梦中的那个家愈发清晰。 院子中间原本栽着一棵桂花树,母亲很喜欢桂花。可是母亲说,父亲的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姐姐桂花不服,若是父亲来了,沾染了桂花的花粉,姐姐就会生病。 于是找了匠人来,将院子里的桂花移走,换成了一棵丁香花树。 自那以后,原本满是金黄的院子,变成了紫色。 时到今日,沈清和只知道母亲叫沈意蔓,梦中无论沈清和多用力,仍是看不见母亲的脸。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8章 无花 “王爷,”思远端着厨房里洗干净的果子进屋来,放在顾桓祎身前的圆桌上,“外头的探子已经走了,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窗棱上,书架一角上摆着一只用旧的布老虎。顾桓祎坐在膳桌边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冷刃上反着光,映照在顾桓祎俊朗的眉眼处。 思远站在顾桓祎的身后,看了一眼自己指尖上的针眼,无奈地搓了搓手,“成怀瑾人在密室里,咱们马上就要北上了。王爷看着,是要将成怀瑾带上,还是将她继续锁在密室里头?” “本王也在想着这事,若是能用她在战前祭旗,那便再好不过了。可是她毕竟身份特殊,一路带着,也会遭人议论,若是牵扯出承虞山之事,会对本王不利。”顾桓祎手腕用力,用手心抵在刀柄底端,麻利地将那刀推回了刀鞘中,“就把她留在密室里头吧,让卫嬷嬷一天给她送两顿饭过去就是了。如何处置,等本王回来再议。” “是。” 顾桓祎将佩刀放好,起身走到院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院中的桂花香气。 “桂花香馥郁甜美,能做吃食,能做茶,能入药。可惜,她却沾染不得。” 思远跟在顾桓祎的身后,垂眸听着,却也分不清自家主子说的是哪个她。 是郊外房中挂着画像的那个,还是从前住在侧院里日日读书不见人的那个。 一个是生来就沾染不得桂花;一个却是日日喂药,日日沾染,终于有一天,沾染不得。 思远想起从前沈清和在院子里时,自己日日去送药,送了药后,又让她喝下一杯桂花茶,或是吃下一块儿桂花糕,直到人起了红疹子才算数。 后来,终于有一日可以不用吃药,也能对桂花不服了。 * 诚王北上出征,前朝政务愈发繁忙,顾桓祁又连着几日没进过后宫,也没翻谁的牌子。 八月十九夜里,沈清和坐在院子里自己与自己下棋,小路子提着盏宫灯从外头回转,“娘娘,皇上今夜回转景乾宫,自个儿安置了。” 沈清和颔首,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八月十九是宋霜若的忌日,不仅顾桓祁今日不会翻牌子。明日八月廿,是原本顾桓祁与宋霜若的大婚之日,顾桓祁也不会翻牌子。 沈清和看着桌上残局,从摇椅中站起身,缓缓展开手,让手心中的玉棋掉落回棋盒中,一串清脆声响敲碎寂静的夜,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要安置了。” 翌日晌午,石桌上放着沈清和摘下的护甲,沈清和抱着景熙,在院子里轻声念着诗词,景熙看着沈清和的嘴巴,半句半句地跟读着。 也不知道景熙听不听得明白,沈清和每读一句,就给景熙解释一句,手指在景熙的额发上轻轻柔抚,满眼慈爱。 “娘娘,冯常在带着朗月公主来了。” 沈清和合上手中的书册,抬头朝小路子道:“请进来吧。” “是。” 将书轻轻扔在桌上,朝景熙道:“朗月皇姐来了,景熙又可以同朗月皇姐一起玩了。” 景熙听得明白,咯咯笑出了声音。 冯常在穿着件藕荷色的衣裙,在盛夏里头看着娴静文雅。许是特意回宫换过才来,方才在碧凰宫里晨昏定省时她穿的还是件群青色的。 冯常在牵着朗月的手,鼻尖沾着些许汗珠,朝沈清和行礼,“嫔妾见过宸妃娘娘。” 沈清和将景熙放在地上,亲手将冯常在搀扶起来,“妹妹不必多礼。” “谢宸妃娘娘。” 冯常在的手轻轻推了推朗月的背,朝朗月小声道:“朗月快给宸妃娘娘请安。” 朗月小步凑近沈清和,穿着件桃红色的衣裙,衬得肉嘟嘟的小脸更是粉嫩娇俏,一双小手交叠在一处,朝沈清和微微屈膝,“朗月见过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安。” 沈清和摩挲着朗月的小手,看见朗月手上的珍珠手链,心头一暖,“朗月快免礼。” 朗月直起身子,露出一排小乳牙,朝沈清和甜甜地笑了,依然守着规矩,“朗月谢宸妃娘娘。” 沈清和从桌上拿起两块牛乳糕,放进了朗月的手中,“去吧,去和景熙一起玩儿去吧。” 朗月小心握着两块牛乳膏笑着转身跑开了,与景熙两个在院子里玩耍了起来。 “你也坐吧。”沈清和朝冯常在摆了摆手,自己敛理衣裙,又在摇椅上坐下了,将护甲复又戴上。 “谢宸妃娘娘,”冯常在在沈清和的对面坐下,手里捧着芜花奉来的茶水,轻轻搓动茶碗,“嫔妾前些日子常来,今日本不想再来叨扰娘娘的,只是朗月吵着要与大皇子一起玩耍,嫔妾也没办法,只好带着朗月又来了,娘娘勿要厌烦嫔妾才好。” “怎会呢。”沈清和拿起团扇,轻轻摇了两下。 自八月十六开始,冯常在不是晌午晨昏定省后来与景熙作伴,就是午后傍晚时分来送盘子糕点,次次都带着朗月一起。 如今已经有五日的工夫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冯常在没有轿辇,带着个孩子只能步行,天气炎热,一日两日倒还好,日日前来,自然不会只是为了打发时辰。 可冯常在不说,沈清和也不问,能有一个人来陪景熙玩耍,总归也是件好事,不必事事都寻个明白。 正玩着,不知哪里来了三四只蝴蝶在空中飞舞着,两个人看着欢喜,在院子里扑起蝶来。 冯常在闻声转头,跟着笑了,“两个芋头大点儿的人,哪里扑得着那蝴蝶呢?” 沈清和看着空中飞舞的蝴蝶,眸色一滞,笑容也渐渐僵在了脸上。 景熙愈发大了,正是学走路的时候,为了让院子宽敞些,沈清和便没让人在院子里栽花,除了从前与顾桓祁一起植下的桃树,院子里便没别的花。 而如今已经是夏末,树上已经没了桃花,枝头缠绕的都是小路子去柳曳池边上摘来的柳条。 院子里没有花,哪里会来蝴蝶呢? 沈清和眼珠微颤,赶忙站起身来,扬声喊道:“杜若,快将景熙和朗月抱开,离那蝴蝶远些!” 杜若和杜鹃闻言,正要将景熙和朗月抱起,却见景熙忽然憋红了脸,呼吸愈发困难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喉咙,径直倒在了杜若的怀里。 “去请太医来!”沈清和快跑两步,见景熙昏迷,从杜若怀中将景熙抱起,带去院中宽敞的地方,屏退了左右的人,好让景熙有个空间喘气,不停拍打着景熙的后背,怒声道:“小路子,将那蝴蝶给本宫打死!” 冯常在见景熙昏迷,将朗月从杜鹃的手中接过,道了谢,不忘朝紫绮道:“紫绮,带人去重湘宫外查验,看这蝴蝶是谁放进了重湘宫中的!” “是。”紫绮带着两个小宫女离开后,冯常在余惊未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朗月的身上,不见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89章 花粉 御辇还未停稳,顾桓祁便急忙下了辇,顾不上衣衫上的褶皱,快步进了重湘宫偏殿,汤药的苦味扑面而来,不由叫人揪心难受。 杜若和杜鹃流着眼泪,给昏迷不醒的景熙喂药。 沈清和满手的红疹子,坐在榻边,忧怒参半,手边的汤药已经放凉了,苦味更重了两分,也不见沈清和喝下半口。 “皇上。” 听见乔太医见礼声,沈清和这才抬起头来,鼻尖一酸,眼眶里打转许久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皇上...” 顾桓祁一把将沈清和搂进怀中,满眼疼惜,看见圆桌上放着四只被打死的蝴蝶,便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清和对桂花不服,沾染便会起红疹子,宫中没有桂花树,宫里的采办也不能买桂花或者桂花油。 所以自顾景熙出生,便也没碰过桂花。可顾景熙毕竟是沈清和亲生,沈清和桂花不服,顾景熙自然也会有这病症。 与成人不同,幼儿体弱,犯了不服之症,是会要命的。 “可查到这蝴蝶是什么人放进重湘宫的?”顾桓祁朝小路子问道。 “回皇上的话,奴才与紫绮姑娘一起在重湘宫外搜了一遍,只在后院墙外面的草丛里头发现了这两个小锦盒,并未见人。” 江义敏接过那锦盒里外翻看两遍,知道这盒子或许装过蝴蝶,上头或许还余留着桂花香粉,没有拿给顾桓祁过目,躬身道:“皇上,这盒子是宫里最寻常的锦盒,人人宫中都有,就太监宫女也常会用。” “那便是无从查起了?”顾桓祁横眉,唇线紧绷,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江义敏脸色微沉,正声道:“奴才这便命人去查,一一盘点有谁曾来过重湘宫方向。” “不必如此费事,”沈清和拭去眼泪,离开顾桓祁的怀中,看着桌上四只已死的蝴蝶,道:“如今宫中没有桂花,新入宫的姐妹皆不知本宫又桂花不服之症,从宫外弄来桂花花粉不是易事,江公公只要去查查宫中的老人,哪个宫里采买过桂花,哪个宫里抓过蝴蝶,便尽可知了。” 顾桓祁神色微变,又很快归于平静,经沈清和这么一说,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 宫中少有人知道沈清和便是从前的俪妃,故而少有人知道沈清和有桂花不服之症,能知道的也有只有后宫老人,那便是叶皇后、白贵人和冯常在。 冯常在今日人就在重湘宫里,从反应上看,不像是她所为;而白贵人前几日才来重湘宫求沈清和提携,还未得宠就反过来谋害宸妃,愚蠢,所以也不可能是她。 那便只剩下一人了。 沈清和目光一点点狠戾起来,呼吸也逐渐沉重。 顾桓祁拉着沈清和的手在榻上坐下,朝旁边伺候的人道:“汤药已经凉了,去熬碗新的来。” “是。”芜花应声转出偏殿,又往小厨房去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江义敏就抓来了两个小宫女,在重湘宫的院子里跪着。说是那两个小宫女知道飞进重湘宫里的蝴蝶害得大皇子生了病,心中不安,便来认罪。 “奴婢们在御花园里抓了四只蝴蝶,见那蝴蝶好看,甚是喜欢。在重湘宫外头的宫道上玩,不慎叫那蝴蝶飞进了重湘宫里,将盒子丢了想将蝴蝶抓回来,结果蝴蝶没扑到,锦盒也丢了。奴婢也不知道那上头沾染了桂花花粉啊。求皇上,宸妃娘娘恕罪。” 沈清和与顾桓祁并肩在廊下坐下身,敛正容色,已经不是方才在偏殿里那副悲伤模样,眸色狠戾,“是啊,偌大的皇宫连棵桂花树都没有,怎么那四只蝴蝶偏偏就沾染了桂花花粉。” 两个小宫女声泪俱下,佝偻着背,跪在青石板上为自己喊冤,“蝴蝶四处飞舞,不受人控制,宫中虽没有桂花树,或许蝴蝶是自宫外飞进来的,在宫外沾染了桂花花粉也说不定啊。” 沈清和脸色冷淡,看着眼前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宫女,嘴上虽在喊冤,可是眼里没有半点慌张,满是绝望,面如土色,看不见半点求生之意。 分明就是早就安排好,要被推出来顶罪。估计她们的家人早就被捏在了叶皇后的手中,不然也不会这般毅然地来重湘宫赴死。 让蝴蝶沾染桂花花粉,然后又将蝴蝶放进重湘宫里,甚至早就备下了替罪羊。 叶皇后这一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若要害顾景熙的性命,在沈清和离宫期间,叶皇后有大把机会,为何非要今日。 沈清和想起方才在杜若怀中仍昏迷不醒的景熙,攥紧了拳头。 或许叶皇后想要害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只是因为景熙身上流着自己的血,这才受了牵连。 既然叶皇后让这两人来送死,那沈清和就偏不让她们死。 轻轻摇着团扇,一缕清风吹起沈清和额前的发丝,沈清和眼睫轻颤如蝉翼,勾唇笑道:“皇上,臣妾前些日子看书,见书上有种刑罚,叫水滴刑:将人绑着,蒙上眼睛,捂上嘴巴,平躺绑在床板上。头上悬着一木桶,从那木桶里一滴一滴地落水,水滴在受刑人的额头。臣妾看着,觉得是个有趣的酷刑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顾桓祁知道沈清和今日受了委屈,而这两个小宫女不招认,只怕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叶皇后是此次事件的主谋,不如就如了沈清和的愿,能让美人宽心也好。 顾桓祁抬眸,看向立在一旁的江义敏,“将这两人带下去,按照宸妃说的做吧。” “奴才遵命。” 江义敏身后立着两人,一个是小源子,另一个是上次在尚宸殿里见过的脸生的小太监,两人将院子里的两个宫女带走,找了两间刑房,照着沈清和说的做了。 时辰差不多了,芜花也将重新熬好的药给沈清和端来。 顾桓祁未多言,从芜花的手里接过那碗汤药,一勺一勺地喂进了沈清和的口中,“身上还带着伤,如今又犯了这不服之症,实在是多灾多难,叫人心疼。” 沈清和口中含着汤药,又红了眼圈,“若是能将景熙的痛楚转至臣妾的身上,臣妾日日喝药,也不觉得苦。” “说什么傻话呢。”顾桓祁捏了一把沈清和的脸蛋,“乔太医已经给景熙看过了,幸亏你早带他到开阔之地,驱散众人,使之可以畅快呼吸。景熙不会有事的,清和也不能有事。来,好好喝药。” 喂沈清和喝完汤药,顾桓祁拉着沈清和的手,进了寝殿,“朕今日过来,不如为你将药换了吧。” 沈清和正在斟茶的手一怔,总算明白了叶皇后的意思。 叶皇后就是刻意要用沈清和的不服之症做文章,在八月廿这一天将顾桓祁引到重湘宫里。而顾桓祁见沈清和身上有伤,定会留在重湘宫里陪伴自己和景熙。 目的就是为了作贱沈清和,提醒自己,即便再得宠,也不过是宋霜若的替身。 一年了,叶皇后的手段倒真是有了不少长进,从前杀人,如今诛心。 只可惜,沈清和已经不在乎了。 如今避讳替身之事的人,是顾桓祁,不是沈清和。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90章 作引 给伤口换完药,沈清和又换了件凝夜紫的裙子,和顾桓祁准备往偏殿去。 刚从寝殿出来,便遇见小源子两人回重湘宫复命,已经将那两个宫女按照沈清和的吩咐安置好了。 沈清和颔首之际,墨眸一转,流出些微不可察的笑意,朝那脸生的小太监问道:“这位小公公本宫看着有些眼熟。” 听见沈清和问起,小源子神色一滞,低着头,并未插嘴。 那小公公也是一惊,赶忙俯身道:“奴才小碟子,见过宸妃娘娘。” 见小源子神色异样,沈清和更是来了兴致,以丝绢遮唇,浅浅笑了,“小碟子?这名儿倒是有趣儿。” “回宸妃娘娘的话,奴才单名一个「安」字,但是内务府管事的公公说,宫里叫小安子的太多了。于是与奴才同批入宫的就随便取了小碟子小盘子小勺子的,也没想着有一日竟能有幸,到御前来伺候。” 沈清和与身旁的顾桓祁对视一眼,“说话清楚,是个伶俐的,重湘宫还少一个伺候的,皇上可愿意将小碟子留在重湘宫?” 顾桓祁拉起沈清和的手,摇了摇头打趣道:“小碟子是江义敏新收的徒弟,这个朕说了可不算。” 江义敏赶忙躬身道:“皇上折煞奴才了,小碟子能被宸妃娘娘看中是他的福气。” 沈清和余光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小源子,见小源子脸色愈发的难看的,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 “罢了罢了,”沈清和朝顾桓祁挑眉,转身拉着顾桓祁要往偏殿走,似玩笑般地扬声道:“江公公悉心培养的接班人,本宫若是带走了,岂不是坏了小碟子的大好前程?本宫可不做这坏人。” 说完,与顾桓祁一起入了偏殿。 偏殿里头,顾景熙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仍有些蔫蔫的,身上起了不少红疹子,看见沈清和时,勉强地笑了笑,奶声道:“母妃...” “母妃在...”沈清和快走两步,坐在摇床边,牵起了顾景熙的小手,两只满是红疹的手握在一起,叫人看着又好哭,又好笑。 顾桓祁一直陪伴着沈清和与顾景熙,直到在重湘宫里用了晚膳,沈清和拭去唇边油渍,朝赤芍道:“今日月色极好,去备条小船吧,本宫想与皇上泛舟。” 赤芍会意,离开重湘宫办事去了。 顾桓祁眸色一闪,想起从前与沈清和在柳曳池上随着水波荡漾,耳鬓厮磨,喉头一紧。只是方才给沈清和换药时,她肩上的伤口还未痊愈,只怕今夜无法与自己恩爱。 或许,会有万一呢。 顾桓祁想着,头里愈发痒起来。 可今日是八月廿,也许沈清和心里仍会在意,顾桓祁的喉结上下滚动,也只能强忍着心中期待。 亲自喂景熙喝下汤药,又哄睡了景熙后,御驾与宸妃仪仗浩浩荡荡地往柳曳池边去了。 已是夏末,夜晚凉爽不少,池面如镜,柳曳池边停着一只小舟,见那船上没有篷子,顾桓祁心凉了大半,心中明白今夜只怕是不能与沈清和重温旧梦了。 船上放着一只瑶琴,琴木上泛着温润的光泽,沈清和以轻纱遮面,端坐琴后,凝夜紫的衣裙与夜色相融,只有衣襟和袖口上绣着的几只青梅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皇上想听什么?” 沈清和的眸中映着月光,指尖拂过琴弦,空灵琴音在池面上一点一点泛开来。 顾桓祁收回思绪,柔声问道:“清和会弹琴?” 沈清和垂眸浅笑,耳垂透着红色,没有再回话,左手按弦,右手提腕,一段美妙的旋律从指间倾泻流淌起来。 是《梅花引》。 沈清和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琴声如流水潺潺,流入柳曳池中,池面山波光凛凛,似乎在和曲起舞一般。 小舟缓缓行驶,不知是何时起,影深亭上一人穿着月白色的衣裙,就着乐曲翩翩起舞,水袖舞动,抛出一瞬,亮白的绸缎映着月光划破了夜空,双臂交替飞舞,柔如水,舒如云。 月光给白贵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边,她深情地看着缓缓向自己驶近的顾桓祁,将自己的水袖,抛到了顾桓祁的手上,又缓缓抽动,只在顾桓祁的手心中留下一抹梅花香气。 曲毕,沈清和纤细的十指按在了琴弦上,余音止住。 顾桓祁如梦初醒,知道沈清和的用意,心头多少有些失望,瞥了一眼立在影深亭上的白贵人,低声道:“清和邀朕泛舟,竟是想将朕,推给旁人?” 沈清和面纱下的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与顾桓祁一起下了小船,“皇上是明君,雨露均沾这道理,哪里需要臣妾劝谏呢?” 白贵人身影颀长,衣衫单薄,依旧立在影深亭里,鬓角已经被汗水浸湿,两条长长的水袖柔软地垂坠在身体两侧,远远望着顾桓祁与沈清和并肩在岸边走着。 顾桓祁双手负在身后,“朕记得两年前白贵人跳的便是这水袖舞,今年还是这舞,毫无长进,也没半点心意。” 沈清和从腰间抽出丝绢,“皇上,舞之动人,不在舞技,而在情意。您没在这舞中看出白贵人的心意吗?后宫姐妹盼着皇上的心,皇上还不明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顾桓祁攥着沈清和的手摩挲起来,就着池边林立的灯光看清沈清和手上的红疹,略有不舍,却又如鲠在喉,欲火难忍,又不想在八月廿引得沈清和不快。 只是暗暗点头,朝江义敏道:“朕今日累了,池边风大,命人将白贵人送回宫去,莫着了风寒,明日晚上让她来景乾宫。” “奴才遵命。” 目送御辇离开,沈清和转头看了一眼影深亭中的白贵人,见她朝自己屈膝一礼后,沈清和笑笑,转头一瞬沉下脸朝小路子道:“去刑房,本宫要去看看今日那两个认罪的小宫女如何了。” “是。” * 灰暗的刑房里并未掌灯,只有照在窗棱上的月光和透过窗纸的廊灯勉强照亮。 两个宫女一人一间刑房,手脚被固定在床上,连腰上都用麻绳和床板绑在了一起,动弹不了分毫。 眼睛用黑布蒙着,嘴里也塞着一块儿粗麻布,额头上高悬着一个木桶,桶中装满了水,不停有水一滴一滴低落在那宫女的眉心处。 从晌午,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时辰了。那小宫女的脸上和头发上已经逐渐湿透了,甚至看不出眼角有泪不断滑落。 听见开门的声音,那小宫女好似感受到了希望,在床上拼命地扭动着,带动木床和铁镣发出声响,冰冷刺耳。 另一个刑房听见了旁边的动静,也跟着动起来,一串嘈杂声响惹得沈清和蹙眉。 那小宫女不知是在呜咽什么,似是在说话,又似在哭泣。 沈清和厌恶地以丝绢掩鼻,避免刑房中潮湿的气味钻入鼻息,朝小路子扬了扬下巴。 小路子会意,舀起一瓢清水,又添进了那水桶中。 待刑房安静下来,沈清和才迈进了房间,就着微弱的光,看见那小宫女脸上的水渍,啧啧两声,“怎么,想说话?” 那小宫女发疯似地点头,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被麻布塞住许久的嘴,却也只能呜呜两声,说不出一个字。 “晌午在重湘宫,本宫让你时,你不说,只说是自己疏忽,这会儿想说,本宫还不想听了。”沈清和冷笑一声,抬眸看向木桶底部上半悬着的水滴,直到那水滴滴落在那宫女的内心,发出一声清脆声响,那宫女不由打了个寒战,又抽泣起来。 “本宫听说,滴在你眉心的是水,可是你会如针扎般难受,是吗?”沈清和俯身,附在那小宫女的耳边问道:“本宫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所以本宫根本就不在乎你们想说什么。你可知道水滴石穿?本宫只是听说这水滴刑可以慢慢将人的皮肤滴穿,渐渐溃烂。 “而你在每一次水滴落下时,也会觉得恐惧,慌乱,渐渐发疯。” 沈清和挑眉,扬起一侧的唇角,如葱白的指尖抚弄着那宫女手上的锁链,“你说,是皮先被滴穿,还是你先发疯?” 喜欢知情微请大家收藏:()知情微更新速度全网最快。